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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战国万人敌txt下载     战国万人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佯攻不佯

    对李解的仇恨,戴季子是怎么都不会放下的,除非李解死,不但要死,还得是不得好死。

    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原本戴季子是戴侯最受宠的儿子,有宋国支持的话,成为戴国之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戴季子对宋国是全面跪舔,这一点,宋国贵族子弟也是心知肚明。时常在一起玩,自然会有所偏袒。

    更何况从国家利益上讲,戴季子这样一个“骄子”成为邻国的国君,简直是完美。

    骄子,被宠坏的小儿子、野儿子,这就是骄子。

    宋国是很乐于促成戴季子上位的,更何况原先戴季子的姑夫还是吴国羿阳君姬玄,这个老牌吴国老奸,属于典型的吴国硕鼠,能够有这样的人脉,宋国同样大有裨益。

    现在全完了,被野人堆里冒出来的王命猛男,一股脑儿破坏的干干净净。

    “公子,宋人命我军攻坚,这……这伤亡必定不小啊。”

    此次戴国旅贲的名义主将是戴季子,实际上主持军务的,是戴国旅贲中士沙飞。沙飞同样是子姓,不过当年戴国还是郑国小弟的时候,沙飞祖先被封于沙邑,主要责任就是保卫戴国,抵御宋国。

    时势相易,现如今郑国蛰伏,宋国势大,戴国这样的小国成了宋国附庸,沙氏的历史任务也差不多就算结束。

    “吾同野人,仇深似海!”

    咬牙切齿的戴季子衣冠整齐,只是年轻的面容已经扭曲在了一起,他对李解的恨是无比深刻的。李解彻底把他的未来都给毁了,甚至李解杀了他都比现在的状况要好得多。

    只是,真要是让李解杀他,他还是会和当初一样跪地求饶。

    “……”

    见戴季子已经失心疯,沙飞叹了口气,知道被仇恨蒙蔽的人,怎么劝说都是无用。

    于是沙飞只好转口道:“公子,若是强行攻坚,不若让野人附上,我军压阵。”

    “可!”

    手一挥,戴季子直接同意,对于形式如何,他不在意,他不想听到不打,至于怎么打,不是他的事情。

    行了一礼,戴国旅贲中士沙飞告退,在营地中行走着,沙飞有些愁恼。戴国是小国,人口可能因为毗邻济水还算可以,土地产出也不错,所以养活了不少人。可要说胜兵之数,除非是极限抽丁,否则也压榨不出多少合格的士卒来。

    比如这一回,戴国凑也是凑了三军出来,总兵力也有四万人不到。只是这四万人,是杂七杂八的辅兵辎兵都算了进去,以往打仗,哪有让民壮上的。

    但是这一次不同,沙飞也心存私心,宋国再战逼阳国,作为一个老牌军官,他看得出来,宋国压力极大,而且胜出难度极高。

    戴国跑去攻坚,讲白了就是消耗逼阳国的箭矢、体力,然后宋军才有机会撕开一条口子,在腹地打开局面。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作为戴国的旅贲中士,沙飞还是可以在前线查探敌情的。他发现傅人筑墙效率极高,还有大量的马面或者向外突出的哨塔。

    那些孤立在一侧的哨塔,往往下方又有沟渠可以进出,一人宽的沟渠,像狗一样钻到寨墙底下,很方便小股部队的袭扰撤退。

    而宋军只要靠近,寨墙上方的傅人弓箭手,又正好可以将靠近的宋军射死。

    类似这样的建筑构造,整个地区比比皆是,而且从南部的土丘上观望,还是能够看到腹地发生了什么。

    傅人不但在内部继续修筑寨墙,还有更多的沟渠,甚至有的沟渠已经和逼阳城的护城河相连,开始往四周运输物资。

    十几万人三班倒,昼夜不停地干活,这就是沙飞亲眼所见的状况。

    更让沙飞感觉毛骨悚然的是,傅人不但井井有条,效率还极高,几乎没有消极怠工的状况。

    沙飞大概估算了一下,真正算得上常态防御的部队,可能也就一两万人,其中两三千人可能是吴国猛男带来的,剩下的,就是逼阳国的部队,可能还有郯国的部队,以及一些“义士”。

    到底有多少“义士”,沙飞吃不准,他只能估计可能是在六七千到两三万之间。其中有些比较特殊的“义士”,行动力非常高,而且配马,这数千匹马的装备,就已经吓到沙飞。

    要知道,数千匹马,以现在逼阳国展现出来的营造实力,打造几百辆战车会是个事儿吗?

    偏偏逼阳国战车还是那么多,有些还是列国志愿军自带的战车,这些战车陈列的位置,沙飞都大概记下了。

    可不管查探多少次,战车都没有挪窝,反而畜力大车到处跑,拉着人和物资,穿梭在那片广大的工地上。

    傅人一点战争的紧张气息都没有,反而有条不紊地依旧开沟挖渠修桥铺路。

    如果对方是弱智国家,那倒是欣喜若狂,偏偏逼阳国去年还大胜了一场宋国,怎么可能是疯了摆烂?

    “此战……大不利啊。”

    感慨一声,沙飞眉头紧锁,明天,就要正式填人命了。宋军会在一侧佯攻,之后,戴国的部队,就要抓住一个薄弱处疯狂冲击。

    然而在沙飞眼中,吴国猛男搞的这片大工地,根本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薄弱之处。

    即便是没有寨墙的地方,往往本身就有天然河道或者沟渠,逼阳国守军只需要在高低建几处哨塔即可,来回穿梭机动的,都是吴人之舟。

    宋人虽富,可出去打仗,也就是自带马匹干粮装备,没听说过自带舟船的。

    再者,中原诸侯,本来有舟师的就少,天下间组织舟师作战的,也只有吴国和楚国两个世仇。

    像齐国傍水临海,照样没有舟师,船是有不少,可作战经验稀烂,跟吴国楚国完全没法比。

    所以往来泗水之间的舟船,只见吴舟浪得飞起,原因就在于操船之人非常熟练,樯橹犹如臂膀,宋人只能干瞪眼。

    宋国也不是没有尝试在水面阻截,但除了被反过来爆打之外,毫无建树。

    处处不利,处处掣肘,这让戴国旅贲中士很是愁苦。明日攻坚,总归是要死人的,哪怕死的只是民夫,但到底也是戴国人。

    到明年,都不需要明年,不知道有多少戴国人家会少了耕地的青壮。

    “中士。”

    沙飞在担心明天战事的时候,属下前来禀告,“中士,军中士卒……怯意深沉。”

    “噢?”

    “中士,营中有流言,明日作战,宋人是要我等送死……”

    心头猛地一跳,沙飞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现在是出了大问题。宋军这里一直想要把探子打入逼阳国一方,但颗粒无收,所有细作都是杳无音讯。

    现在,大概是反过来被逼阳国玩了一把。

    可让沙飞担忧的事情就在这里,如果这个流言是敌人散布的,那也是真的,宋人的确就是让他们戴国人去死。

    同时如果这个流言真的是敌人搞出来的,那说明宋国联军内部,肯定有对方的细作在活动。

    明日攻坚……不就成了摆设?

    敌军已经知道明日宋人要佯攻,稍微琢磨一下就知道,真正的突破口会在别处。

    一咬牙,沙飞道:“且去安抚士卒,明日两军夹击傅人,皆要拼死一战。”

    下属犹豫了一下,显然也知道中士所言未必是真,但是慈不掌兵,这时候如果松懈,只怕更惨。

    无奈之下,下属只好前往戴**队的营地,将中士沙飞的话传达下去。

    “明日佯攻,只需声势浩大,傅人兵卒分散,纵有十数万人,正兵不过二三万,如今我军势大,可耗其精力!”

    “还需小心行事,不可使傅人分散兵力。”

    “大计既定,明日诸君勉力同行!”

    负责佯攻的宋军前锋,负责人是兼职行军司马的戴举。

    此刻,宋军前军营帐中,戴举跟族人似乎是在商讨军事,只是片刻之后,就有戴举的族弟,神色肃然地走了进来,然后径直到了戴举身旁,咬耳小声地说着什么。

    周围戴氏男丁都是见怪不怪,也没有说话,只是等着戴举。

    听到族弟的话,戴举神色越来越欣喜,片刻之后,戴举道:“戴**营,如今流言四起。”

    “如此明日戴国攻坚,必是受挫。”

    “我军当如何?”

    “之前吾曾言,傅人箭矢用量极大,至今时,当箭矢存量无多……”说到这里,戴举拂须微笑,他形象本就儒雅,此刻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蹁跹公子。

    表情很是得意的戴举淡然道:“傅人弓矢之数,犹如东海之沙,我军若要消耗殆尽,宋国上下皆要上阵,或有成算。”

    此言一出,一众戴氏都是极为震惊:“君子此言,莫不是高看吴人甚多?”

    然而戴举轻轻地摇摇头:“二三子有所不知啊,彼时猛男崛起之时,吾便前往逼阳城一观。闻猛男出使莱国,吾本欲前往郯国,以待消息。谁曾料,吾在逼阳城时,时有郯国国库,尽数迁往逼阳……”

    “啊?!”

    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直接炸得一众戴氏大惊失色。

    “二三子以为如何?那猛男绝非泛泛之辈。冬末,吾南下棠邑,虽未曾渡江,亦见六、英、宗、巢诸国士人,前往阴乡。闻之,始知阴乡自有制度,猛男行事,一言蔽之,唯‘人尽其才’不足以形容。”

    话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是戴举无比推崇吴国猛男,戴氏男丁纷纷侧目,连忙问道:“姑苏大妖,如何能放任虎狼之辈?”

    “猛男开疆拓土,若至秦晋……当如何?”

    “可为上大夫!”

    “卿相之功,不足以绶……”

    负手而立的戴举神色有些严肃,来回踱步了一会儿,这才又道,“此人神异非常,与之为敌,乃是劲敌。不过,今时之局,却为强援。非猛男,不足以成我辈大业。”

    一众戴氏顿时起身行礼,片刻之后,戴举道:“明日一战,仰赖二三子。”

    也是行了一礼,众人还礼之后,神色都是肃然。

    片刻,戴举换上一身戎装,前往子橐蜚的大营。

    面见子橐蜚之后,愁眉苦脸的宋国国君心情都好了不少。

    “明日若能打破傅人之墙,君当为首功。”

    “臣不过为君上分忧而已,不敢居功。”

    “善,大善。君乃忠臣也。”

    子橐蜚很高兴,这一段时间,为了褒奖戴举的献计献策,很是提拔封赏了不少戴氏子弟。

    反正大家都是子姓,同出一脉,子橐蜚还是更加信任自己人一些。

    而且戴举每次献计献策,都是摆道理讲事实,宋国君臣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别人就算想要反对,也拿不出什么证据。

    于是尽管国际舞台上的外交战彻底失败,但在军事上,宋国君臣的信心依然很足,哪怕连续遭受间谍战失败,迂回包抄夹击失败,都没有挫伤宋国君臣继续打下去的信心。

    此刻的子橐蜚,很愿意看到明天的战国,付出戴国这么一个代价,就能在泗水东岸占据有利地位,何乐而不为?

    等打下逼阳国,到时候随便给一点边角料地盘,就当是补偿戴国。

    小小戴国,想要获得更多的土地,在郑、宋夹击之下,绝无可能。

    但是现在能够跟着宋国吃肉喝汤,难道不应该欣喜若狂,然后对宋国感恩戴德吗?

    子橐蜚想着美好的未来,他作为宋国之君,一举打破了吴晋两个超级大国的封锁,未来可期啊。

    第二天,战斗的前期准备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地方,吃了一顿好的,作为佯攻部队,宋军摆出一副要强攻的态势,大量的攻城器械都摆了开来,阵列的宋国步兵,更是不停地骂战。

    只可惜宋国人讲话,寨墙上的吴人听不懂。

    双方对骂也就是鸡同鸭讲。

    宋军内部,军官们纷纷给士卒打气,而宋君子橐蜚更是各种重赏承诺,的确摆出了一副要往死里打的气势。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宋军阵列摆好,要进行第一波冲锋的时候,对面的寨墙后头,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

    接着,天空中出现了一个个黑点,黑点由远及近……咚!

    巨大的石丸砸在地上,然后像打水漂一样,在地面弹起来,再弹起来,接着就是步兵阵列直接被撕碎,被石丸擦中的一个步兵,还没有反应过来,胳膊就没了。

    咣!

    又是一声巨响,天空中再度出现黑点,这时候,宋军纷纷变色,显然知道对面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把如此之大的石丸投掷过来。

    “攻”

    “破城”

    宋军军官当机立断,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而督战前军的戴举,看到一枚枚石丸投射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眼睛一亮,连忙下令:“攻城!”

    “攻城!”

    “攻城!”

    理由太充分了,如果这时候撤退分散,不但会遭受重大损失,可能会导致前军直接大溃败。

    所以只有继续往前,才能保证阵型不散,同时也能避开高空飞来的石丸。

    宋国联军后方,子橐蜚站在自己的车辇上,他看不太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能看到自己的军队,似乎遭受了什么撕扯,阵型已经有些破坏,而且不时地有伤亡。

    “傅人又用何等奸计?!”

    子橐蜚神色陡然凝重起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此起彼伏

    “预备”

    “放!”

    哐!

    整个抛石机的架子都震动了一下,近距离的抛石机并不大,直接安置在了寨墙上,然后通过人力来拖拽,多股麻绳直接垂落到寨墙内侧地面,根据寨墙上命令来作业。

    中长距离的抛石机则是配重式的,效率上其实比人力的还要高一些,而且增加配重的上限远比增加人数要高得多。

    嘭!

    打水漂一样的石弹在战场上掠过,没什么校准不校准的,宋军佯攻方位必定选择开阔区域。抛石机的设置,自然也是根据战场宽阔面来的。除此之外,各马面护栏对内拆除,露出了体型同样庞大的弩机。

    这些弩机很多都是捕鲸叉改装而来,可以更灵活地调整仰角俯角,并且威力更大,能够多上两股到三股弓弦。

    三十步相邻的马面之间,弓手大多使用鲸须弓;五十步则是膂力、臂力、腰力更好的壮汉来使用一种加装机廓的硬弩。

    这些新武器装备对鳄人来说并不陌生,不过候补勇夫并没有上手过,第一次上手,就是战场。

    一声哨向,急促的骨哨声在寨墙上响起,“嘭”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那些抵进的宋军步兵,只一个照面,就被射穿扎甲。许多有经验的下级军官,纷纷带队躲藏在巨盾后头,然而蒙皮木盾并没有抗住马面上的巨大弩机。

    哐当!

    伴随着巨大弩机的剧烈晃动,整个马面都微微一颤,然后宛若长矛一样的巨箭,直接扎穿蒙皮巨盾。

    惊人的力量,让宋军大量士卒都是被吓住了,有经验的下级军官,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超出想象的力量,显然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抗衡的。

    “破城”

    然而不冲也得冲,后退死得更惨!

    那些石丸只要擦中,非死即伤,而且石丸第一次撞击地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弹起来或者当场碎裂。

    弹起来的时候,带着旋转,就算是披甲士,身上的甲叶也被当场卷成碎片,接着就是血肉横飞,运气不好,直接人头被带走,空留着一个喷血的脖子躺在地上痉挛抽搐。

    “不得后退!后退者斩”

    前军将官并不傻,这时候撤退,只会带来更大的伤亡,所以只有一鼓作气,争取冲上去,才能解决最残酷的问题。

    “预备!”

    “放!”

    弓弦再度响起,寨墙上的候补勇夫们并不慌张,这并非是短兵相接,只是在寨墙上射箭,而且不需要他们有多么好的准头。

    嗤嗤嗤……

    阵型散乱的宋军稍微脱离开遮蔽物,就会中箭,宋军老卒发誓,他们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射箭的。

    箭矢不要钱一样地倾泻,如蝗如雨!

    “攻城”

    冲车被保护的很好,只是普通的冲车,对付寨墙根本不起作用。

    反而楼车和云梯,还能靠近寨墙,整个战场被迅速铺开,顺着寨墙绵延出去,前所未有的宽广。

    只是攻城器械就那么多,如果撤出破城工具的操控范围,战场拉得再宽也毫无意义,靠士兵自己,就算爬上墙头,也要直面数倍于自己的敌军。

    “本是佯攻,何至于此”

    子橐蜚此刻脸色剧变,虽然知道现在戴举的做法是对的,可这次参与佯攻任务的,可是宋国国君能够直接指挥的都邑“虎贲”,这就相当于吴国的姑苏王师,是国君的命根子。

    死一个都心疼得不得了,何况连敌军的毛都没有摸到,就死了了成百上千?

    而且是不知道多少成百上千!

    这些“虎贲”大多都是公族之后,是宋国国君最大的底牌。宋国国内的大小贵族,不管是公卿大夫,服他子橐蜚的原因就这么一个!

    子橐蜚就算干出再蠢的事情,国内卿士只能认账,只能听命,因为他有“虎贲”在手。

    但是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商丘“虎贲”不断地死在战场上,肉眼可见地减少。

    “君上,可要命前军撤……”

    “住口”

    失态咆哮的子橐蜚猛地一拍车辇扶手,“此时后撤,汝欲前军皆丧耶”

    此刻,子橐蜚只能自认倒霉,认为自己是错误地估计了逼阳国的积累。原本以为敌军箭矢不济,现在看来,敌军箭矢多如牛毛,不要钱一样地在那里倾泻。

    同时子橐蜚也认为,自己是大意了,没有料到逼阳国居然还有能够发射石丸的神兵利器,那些石丸,绝非是靠徒手就能投掷出来的。

    如此大的力道,宋军士卒,碰着就残,击中就死!

    “命戴国即刻攻城”

    子橐蜚睚眦欲裂,再也顾不得仪态,必须要有人分担压力。他不信逼阳国真的这么实力雄厚,可以处处布置妥帖。

    号角吹响,戴国营地收到了信号,戴国旅贲中士沙飞顿时一愣:“怎会如此之快?”

    之前他已经听到了动静,喊杀声震天响,可想而知宋军的“佯攻”已经发动了。而且不出意外,墙内敌军还真的被吸引了过去,此刻在戴国营地正面,仿佛只有警戒的小猫两三只。

    “大纛发令”

    “攻城”

    戴国旅贲并没有冲到一线,而是大量民夫带着工具,在巨盾的掩护下,速度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朝着寨墙移动。

    墙头,鳄人立刻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负责防卫的沙东掏出望远镜一看,立刻道:“传令沙哼,准备出战!”

    “是!”

    墙内,数十辆精简过的战车已经准备妥当,沙哼正在给战马做最后的安抚,墙外的地面十分颠簸,不过熟悉地形的沙哼,知道己方在某些地方平整过,很适合战车迅速通过。

    不过也仅仅是迅速通过。

    “哈!”

    寨墙内侧有“瓮城”,虽然是简易修建的,但也足够让战车准备出发。

    设计成“断龙石”的简易城门,通过两侧绞盘来拖拽上拉,一旦落下,门的上方还能增加配重,想要靠人力抬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傅人竟然出城”

    沙飞大惊失色,他们戴国旅贲此时的装扮,也是跟宋军差不多的。一般人根本没办法分辨其中的区别,这样一来,戴国士兵能壮胆,也能迷惑一下逼阳国的守军。

    毕竟,宋军面对野战,那也不适没有信心的,但戴**队,却是绝对不敢野战。

    “如何是好!”

    佐官们也是慌了,原本以为有迷惑性,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踩着坑了。

    只是沙飞一开始打得主意,也是让民夫消耗一下逼阳国守军的力量即可,本部兵马能够冲上墙头最好,主力毕竟不是他们,一旦打开缺口,最终还是要看宋国步卒的实力。

    此刻在戴国旅贲后方,就是督战的戴季子,还有宋国部队。

    戴国营地还不知道友军的佯攻已经变成了强攻,心想着直面敌军大部分,只怕是凶多吉少,只是不曾想,对面竟然只有战车出阵,而且数量似乎并不多。

    “这是为何?”

    愣神的沙飞顿时内心稳了不少,对方人数不多,这还有得打。

    同时沙飞也暗暗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宋军的确是想要打胜仗,不然佯攻的效果不会这么好,现在戴**队的正面,明显兵力不足啊。

    沙飞立刻命令亲卫安抚前军,敌军只是出动战车数十辆,并且这些战车都没有步卒跟从,要是这样戴国旅贲都要认怂,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全部投降算了。

    此刻,两个方向上的战场距离其实并不算太远,但也有四五里路的样子。负责佯攻的宋军,打得热火朝天,云梯和楼车已经抵临寨墙,楼车上的宋军弓手,已经占据了高度优势,开始居高临下射箭。

    只是这种高度优势并没有撑太久。

    “捕鲸叉”

    “捕鲸叉准备!”

    “放!”

    哐当!

    弩机再度震动,绑着绳索的“捕鲸叉”被射了出去,直接扎穿楼车。

    “绞盘”

    “绞盘准备!”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浑身赤条条的壮汉们开始推动绞盘,整个楼车开始晃动,宋军都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儿,一架楼车已经倾覆。

    吱吱吱吱……轰隆!

    当场摔死和埋在废墟中的宋军士兵不知道有多少,惨叫声旋即响起,而如此大的动静,扬起的尘土直接弥漫看来,寨墙下半个列兵线都看不清楚。被烟尘笼罩的宋军士兵又是恐惧又是庆幸,恐惧是因为看不清敌军,庆幸是敌军也看不清自己。

    “热汤”

    “热汤准备!”

    嘭!

    寨墙上,架起了简易滑板,略微调整了方向,两侧就有大力的鳄人或者勇夫,用一根绳索,用尽力气,将装着滚烫汁水的陶罐,甩出一个初速度,然后从墙头飞了出去。

    距离并不远,但足够对付烟尘中的宋军。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呼喊声更是激烈无比,一击得手,寨墙上的队伍立刻运动起来,此刻,在墙内的壕沟兵道中,穿梭的工兵多不胜数,物资就这样飞快地运送上寨墙。

    与此同时,一批又一批被选入弩阵的弓弩手得以上墙换防,防御战的压力并不小,但和野战比起来,显然防御战要容易得多。

    技术兵种更容易在这样的舞台得以发挥,而鳄人、勇夫,主要作用就是壮胆。

    “很好,这宋国的部队熬了这么多天,终于肯动弹一下了,再这么下去,老子都要长毛了,那不成绿毛乌龟?”

    “乌龟流”虽好,就是容易松懈,偶尔这样精神紧绷一下,那也是很好的。

    李县长把望远镜收好,墙内望楼哨塔林立,沟渠之间根本没有大部队机动的余地,宋军就算破了第一道防御工事,进来之后也只能干瞪眼。

    小股部队互相伤害,他十几万农民工兄弟,怕谁来着?组织起来也不是不能暴力讨薪嘛。

    “阿北!”

    “在!”

    “盯着宋军本阵,狗日的宋橐蜚居然一动不动,这王八蛋够怂啊。你他娘的一国之君,现在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万人护着,怎么地也得往前看看风景,给自家子弟兵壮壮胆嘛。”

    “是!”

    沙北领了符节,带着本部人马,立刻前去查探子橐蜚的方位。

    烂仗只要打起来,就是往死里耗,进攻方耗人命,防守一方耗钱粮装备。

    就现在宋国的财力,李县长相信子橐蜚耗得起,不过他也不怂啊,撒币这个事情吧,他现在也熟练的很。

    他和子橐蜚不一样,子橐蜚这个王八蛋靠得是祖传积累加身份特殊,他不一样,他得自己发展生产力啊。

    反正没钱了,印一点“大红01”出来,不就可以了?

    甚至李县长也考虑过打输了怎么办,打输了就给宋国赔一点“大红01”。

    等缓过来,继续印“大红01”,然后再开一局。

    只不过现在看来,宋军内部有脑残啊,上来就这么莽,而且看上去这次拼的宋军士卒,还是精锐。

    “神经病,这么好的士卒,用来攻城消耗?子橐蜚有病吧。”

    说话间,东边也传来了信号,李解掏出望远镜继续看去,顿时一愣,“佯攻?不可能啊。哪有佯攻在强攻之后的?宋橐蜚是真有病吧。”

    不知道底细的李解,只能当宋国国君子橐蜚有钱任性,可能以为自己兵多将广,在两个方向强攻也耗得起。

    看上去这种操作也的确没啥问题,毕竟,逼阳国现在的驻军,主要就是工兵,虽然平日里有组织训练,但也是应付一下突发状况,比如说敌军打破寨墙之后的逃跑路线。

    沟渠密布的情况下,这“二环”以内飙车,得控制住车速。

    此时,逼阳国的中大夫阳巨很是庆幸主持大局的是猛男相国,换成别人,肯定是死守逼阳城,要不然就是跑路。

    哪里像现在,这么久时间过去了,逼阳城安居乐业,就是平日里消遣少了不少,可市场贸易并没有停滞,反而还略有薄利。

    工程兵们的消费实力也不小啊,可能天天消费承受不住,但攒了点好处,一个月来一次狠的,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十几万人,就算百里挑一,那也是相当可观的消费人群。

    尤其是民间野人女子,靠皮肉生意很是大赚了一笔,这钱原本是齐国人一并赚走的,现在本土民营经济能够比拟国际巨头,也是特殊时期的特殊环境使然。

    但这样的成就,让中大夫阳巨很满意。

    “相国,宋军骤然猛攻,可是有何深意?”

    “管他有没有深意,子橐蜚要打就打,接着便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这次摸准了位置,给他一个狠的!”

    李县长目光闪烁,语气很是坚决,只是他说话很快,又是吴国方言,词汇语法又别扭,逼阳国中大夫阳巨那是半点都没听懂。

    只能眼睛眨巴了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相国深谋远虑,巨……佩服。”

    深谋远虑?老子深谋远虑啥了?

    不过巨佩服很好,听了很舒服,不但要巨佩服,还要巨震惊。

    大部分调动起来的效率不高,所以“二环”以内都是重新编组,预备队主力就是受训的弩阵,这些个弓弩手因为跟候补勇夫一起出任务,因此在命令传达上,同样精准简短。

    此时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大量沟渠对己方部队完全不是障碍,队伍和队伍之间,穿插效率不低,没有乱糟糟的情况。

    除了哨声之外,大量的旗语也是守军特色,只是旗手多是勇夫充当,偶有一两个不是勇夫的,也是郯国人或者逼阳国人。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突然,正面战场上传来了奇怪的钟鸣,十分急促的钟鸣声响起之后,宋军立刻散开,这些散开的宋军士卒大多都是老卒,他们并非是直愣愣地向后撤退,而是从两翼斜向后快跑。

    “弓弩手”

    寨墙上也是再度忙活开来,此刻墙下的壕沟中,到处都是杂物和尸体,各种残肢断臂,还有大量的废弃物,伤者数量并不在少数。墙头几个鳄人队长只是略微估计了一下,认为宋军这一波自杀性的进攻,折损数量绝对破千。

    哐!

    一捆弓箭被一个鳄人重重地放在一旁,那鳄人兴奋地问道:“如何?!”

    “宋人跑了。”

    话音刚落,墙头大量候补勇夫带着弩阵弓弩手在那里欢呼,欢呼声传扬出去,东部正在发动进攻的戴国旅贲,顿时信心大增,戴**队以为宋军已经吸引住了大量守军,此刻抓紧时间,破城有戏啊。

    “中士,傅人战车如何处置?”

    “区区数十乘,有何用处?调拨些许士卒,以防不测便是。”

    此时,对面的墙头似乎兵力不多,沙飞喃喃道:“若是攻破此处,此战许是有望得胜,彼时论功行赏,吾岂非闻达于中原?”

    有了名声,沙飞也不想在戴国呆下去了,哪怕跳到宋国去,总归也是有一席之地可以厮混,哪怕做个县邑大夫,也比现在做戴国旅贲中士强。

    “攻克敌军!”

    的一声,沙飞抽出佩剑,遥遥一指,“进攻!”

    “进攻”

    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四起,原本还在挪动的戴国旅贲士卒,似乎是受到了鼓舞,顿时精神抖擞!

200 心态炸裂

    第二次逼阳战争远比上一次要混乱得多,防守方操作骚气各种五花八门的手段层出不穷,让列国诸侯看得眼花缭乱。

    可进攻方更混乱,就有点出乎诸侯们的意料。

    诸多被宋国压榨过的小国,此刻士大夫们凑在一块儿撸串,之前宋军突如其来的强攻,除了丢下千几百具尸体,然后就是一无所获,还被打爆两座造价不菲的楼车。

    “宋军攻坚,毫无章法啊。”

    “听闻戴邑有人言,本该是佯攻,只是战局有变,佯攻转为强攻。”

    “……”

    “……”

    神经病啊。

    就算战局有变,敌我双方的兵力数量有五倍没有?宋军总兵力绝对十几二十倍逼阳国守军,但正面战场摆得下的人头数,就那么多。吴国猛男修的防御工事又那么奇葩,宋国一开始没有渡河,就是失策,现在再想挽回,难度之高,反正诸侯们看不出子橐蜚有啥好办法。

    当初宋军要是趁李解立足未稳,上去就是一通凶猛操作,说不定有戏。只可惜宋国也是无奈,必须要防备吴晋两国的突然介入,就不得不把力量拉到最高。

    加上前期情报不作为,太过于傲慢,最终自尝苦果。

    而且这个苦果让诸侯们甘之如饴,除了看宋国吃瘪之外,更有观摩学习的意思。

    毕竟逼阳国这个“二环”大工地,防御的效果非常好,打持久战绰绰有余,还能保障一定数量的田亩产出,这种战争自持能力,肯定是远超之前的方法。

    不过国与国是不同的,逼阳国是小国,没有纵深,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即可。

    但是大国和大国作战,就不同了,迂回包抄更容易,逼阳国能够这样搞大建,纯粹就是砸钱。

    李县长和老基友豹出钱出地皮,然后几十个小伙伴出自带干粮的农民工,这样的行情,几百年都不会遇上一回。

    养兵千日,用在逼阳……这些工程兵的祖国,也是挺不容易的。

    “咦?诸君,宋军未曾尽数撤出!”

    有曹国人眼睛一亮,之前他们围观,是亲眼所见李县长布置的防御工事发挥出了惊人的作用。抛石机也好,大型硬弩也罢,不是一般的给力,是巨给力!

    “难道真是佯攻?适才攻坚士卒,乃是商丘‘虎贲’啊!”

    “所谓慈不掌兵,宋侯亦雄主也。”

    “猛男兵少,诸国士卒结为版筑之徒,如今处处用兵,只怕猛男力有不逮。”

    话音刚落,却听一阵巨响,宛若炸雷,吓得几个士大夫脸色一变,抬头看去,晴空万里,天气不错啊。

    “这是何故?!”

    “晴空霹雳,非吉兆也。”

    有人吐了个槽,也没说到底对谁不是吉兆,但总之有人不吉就是了。

    巨响并没有停止,只片刻,连续几声巨响,接着就是喊杀声四起,不多时,呼啸声更是席卷而来。

    也不知道远处发生了什么,隔着四五里路,就算眼睛再好,也只能登高远眺。

    而在寨墙内,李县长在望楼上举着望远镜,笑呵呵道:“老子早说了泗水之君跟我关系铁,他娘的都不信,你看这不是来帮忙了吗?”

    战车呼啸而过,每一辆战车上,都有投掷特制火药陶罐的掷弹兵。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鳄人,属于李县长的珍藏种子,轻易不舍得拿出来。

    以前也就是爆破一下土地,方便松土开沟,现在不一样了,关键时候亮个相,别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平地一声雷,很正常嘛。

    我们江阴人嗓门大,很多人都知道。

    当当当当当当……

    在戴国旅贲后面压阵的宋军,立刻鸣金收兵,倒也不是宋军自作主张,而是在后军中的戴季子此刻吓得魂不附体,只想把部队收回来以防不测。

    实在是动静太突然,最前方的民夫已经四散,民夫有人四散,左右立刻也跟着跑,毕竟谁也不想攻城送死。

    这种冲过去消耗守军器械物料的行为,谁都是爹妈生的,凭什么要死得这么憋屈?

    民夫队伍瞬间崩盘,紧接着就是冲车停在了半道上,离寨墙只有十几步的路,可就是停了,因为冲车中的民夫也跑了。

    躲在蒙皮巨盾后头的民夫一看,他娘的冲车能跑,我们也能跑。

    撤!

    整个戴国旅贲前锋,彻底乱成一锅粥,而这些民夫的穿着打扮,此刻又跟宋军士卒差不多,后军一看这个状况,也懵了,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一时间通禀戴季子,戴季子连忙出来观战,发现前军四散,这“骄子”也分不清状况,只以为守军杀了出来,把前锋打爆,把他吓得直接色变。

    而就是这个时候,火药陶罐又炸了一个,一阵浓烟,加上惨叫声不绝于耳,隔着队伍,自然是让戴季子更为惶恐。

    于是这种紧要关头,他下达了收兵命令。

    实际状况却没有到这种地步,沙飞并非不知道遭遇到了预料之外的状况,但是这数十辆战车,也是要回去的,眼见着对方有了薄弱处,一口气憋着要冲过去,却陡然听到本阵鸣金收兵。

    那种感觉,犹如看到一个洗剥干净的极品尤物,一丝不挂地躺在榻上,结果自己刚来了感觉,却被人一脚重重地踢在子孙根上。

    蛋裂根断,何止一个惨字了得!

    “唉!”

    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沙飞知道,这个机会没了,那真是什么机会都没了。这个机会,可是宋军好不容易佯攻赚来的啊,现在没了,到时候宋国会如何惩罚他们戴国?

    他这个戴国旅贲中士,会不会被当做弃子被抛弃?别到时候戴侯疼爱他的“骄子”,然后把罪过全部都扔到他头上,到时候,不死也不行啊。

    只是现在再要组织进攻,也是不行了,民夫已经四散,整个阵型彻底混乱,就算要发动冲锋,这个节骨眼上,丧失那一口勇气的戴国士卒,绝对不是一个两个。

    “天要亡我啊!”

    沙飞感慨一声,不由得悲从中来,这种烂仗,在他看来,既然傅人要磨,那就慢慢地跟他们磨。

    傅人要筑墙挖沟,那就奉陪到底,傅人能筑墙挖沟,难道我们不能组织人手挖地道,然后引水淹没吗?

    这种新修的寨墙,要搞垮的方式那么多,居然要用这种最消耗人命的方法,沙飞完全不能理解。

    他到底只是戴国旅贲中士,却不知道宋国在地缘政治上考虑无比深远。

    宋国有不得不战,甚至有不得不战胜的苦衷,乃至到现在,有着不得不速胜的苦衷。

    要是不能速胜,吴晋会盟成功,必然要互相称王。

    到那个时侯两个超级大国虽说对内肯定要调整一下,但养了一帮小弟,就可以“论功行赏”,怎么“论功”,当然是战功喽。

    谁砍人厉害谁就是头马,谁砍人技术强战功多谁就是双花红棍,很合理很科学对不对?

    那么不出意外,这些头马、红棍,最好的目标就是盯着宋国社团。

    于是宋国的政治需求,导致了这场军事上的奇葩打法。

    堆人力物力财力,打消耗战,本来应该是宋国的优势,结果现在反过来比逼阳国打了消耗,简直惨不忍睹。

    甚至时间允许的话,哪怕堆土山而破城,也不是不可以,傅人有强弓硬弩,可以居高临下,那么这边堆一个更高的土丘,有什么难的?

    强攻是最不可取的,更何况之前连迂回夹击都能被识破,还有什么能不被识破的?

    想着想着,沙飞不由得悲从中来,只觉得军中大概到处都是二五仔,否则傅人怎么可能这般游刃有余,玩得宋国联军像一只傻到极点的狗子。

    宋国的狗子们现在也是士气低到了极点,因为之前“佯攻”方向传来的鸣金声,绝对是自己人。

    都是宋国士兵,怎么可能对自己部队的讯号不熟悉?只是他们不说,由得戴国旅贲去死。

    毕竟自家部队撤了,肯定是佯攻发生了一点点偏差,可能傅人部队太多,可能自家部队受挫,但不管哪样,不能只有自己人吃亏,大家一起受伤害,心里才能平衡。

    所以戴国明面上的主官戴季子也觉得纳闷,问宋国老铁这鸣金声是哪儿传来的,可宋国在后军压阵的军官们,却假痴不癫装傻。

    戴季子这个“骄子”除了肆无忌惮地装逼,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他投了个好胎,是戴侯最喜欢的小儿子,可两军交战,敌军又不是你爹,凭什么宠着你?

    一通凶猛操作,沙飞好不容易稳住的士气军心,甚至一鼓作气的悍勇,都在这一刻被戴季子的奇葩搞法给弄得荡然无存。

    不仅仅是沙飞有想死的心,民夫四散之后,前军也是混乱不堪,为了保证有序撤退,这种混乱必须被遏制。那么就会出现士卒砍民夫的状况。

    这就是秩序稳定混乱的实际操作,但结果绝对糟糕。

    “戴人如何屠戮戴人耶”

    一声怒吼,宛若惊雷,诸多戴国旅贲中的低级军官都是悲从中来,竟是有人唱起了军中悲歌。

    这年头小**歌大多悲凉,于是这时候唱出来,那感觉……酸爽。

    “今夕今夕……至冰河。”

    “冰河冰河……河冰消。”

    “住口”

    戴国的军中哀歌本来就是袍泽互相慰藉而唱的,现在一鼓作气不但没了,连心气儿都被抽空一样。

    是战是逃,上官显然没有一个准数。上边儿的人都这么举棋不定,又如何让下级军官乃至士卒们可以相信,上边儿的公卿将军们,是在打一场有把握的仗呢?

    耳边传来隆隆声,那又不是春雷,而是傅人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的动静,整个战场就变得极为滑稽,民夫四散,旅贲淡定。

    进军时如蜗牛,撤退时还如蜗牛,这种死狗一样的部队,基本丧失了战场生存的能力。

    “天欲亡我啊!”

    沙飞再度一叹,这一回,他是真的栽了。碰上戴季子这个白痴,碰上宋君子橐蜚这个白痴,两个超级白痴居然是这数十万大军的君上,傅人虽弱,果然是有义士相助啊。

    言罢,沙飞也懒得多说,直接抽出腰间佩剑,对着自己的脖子就是要摸过去。

    正要自杀呢,左右两个甲士立刻冲了上去,一个格住他的胳膊臂膀,一个勒住了他的脖子手腕。

    其中一人大叫:“中士何必自戕?!若不能服事戴国,何不另谋出路?有云:良禽择木而栖也。今有高义之主,何不相投?”

    “嗯?”

    原本萌生死志,不想回去之后做背锅侠的沙飞,这时候突然一个激灵。

    不是他不想死了,而是他娘的手底下居然有人是细作?!

    不是细作能说出这样的话?

    “尔等……”

    “吾辈心存大义!”

    “……”

    屁话说那么多还是屁话,响屁不臭这放出来的就不是屁,而是芬芳?

    不可能的嘛。

    “中士,当断得断啊。彼时戴季子为大吴猛男所擒,其怀恨在心欲图报复,如今含恨复仇,累及三军。有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兵。今大吴猛男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较之旧年,有更胜之而无不及也!”

    “且猛男礼贤下士,我等不过行伍下士,猛男尤许以重礼。如今,我二人亲族家眷,已从戴国离开,前往郯国。须知,郯国旧年早已有心归附大吴,‘郯君献土’一事,今后必为天下知!”

    这时候周围都是乱糟糟的,不过沙飞的天空顿时亮了起来。

    对啊,老子凭什么给两个大傻逼卖命?就因为他们投胎技术好?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猛男给住处!

    走你!

    不过沙飞还是有些小心,正色道:“尔等如何自证身份?!”

    “中士请看!”

    说着,两个下士掏出了义士之凭,而且系在上面的丝绸,不是“大红01”,而是“大紫01”。

    很好,很能说明身份。

    沙飞立刻不犹豫了,当机立断:“你二人擒拿其余佐官,吾自号令旅贲,投诚猛男!”

    “中士高义!”

    不过沙飞不傻,没有以自己的名义搞事,而是说自己被属下裹挟,然后不得不“从贼”。

    这样做,是为了给傅人时间,争取把族人亲眷从戴国迁走。

    反正他们家都住在沙邑,这时候也是个偏僻地方,以猛男现在几十个大小国家和势力支持,绕道曹国、戎国然后把家人接出来,根本不算个事儿。

    猛男在国际上面子大关系多,现在谁都知道。

    “相国,看!”

    望楼上,逼阳国中大夫阳巨突然发现,东面战场上的混乱中,似乎有秩序在建立,只是这种秩序,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很快,李解用望远镜看去,戴国旅贲的本阵中,也是有望车的,望车高处,突然挂了一面义字旗。

    “哈哈哈哈……原来不是宋人,而是戴人。”

    “戴人?!”

    “戴国旅贲假扮宋军,想来原本是想让戴国旅贲佯攻,只是不曾想戴国旅贲行事缓慢,这便错开了。如今宋军强攻不得,损失颇大。不过……这死人再多,也不叫损失啊。”

    成建制投降,关你是不是宋军,你穿得跟宋军一样,那你就是宋军。

    不是也是!

    反正李县长跟诸侯们吹牛逼,就说随便打打就把宋军一支大部队给吓尿了,全体投降啊。

    “沙哼时机把握很到位啊。”

    这种是天赋,因为进入战场之后,视野受限,你不可能跟开了全地图一样,能够有很好的战场大局观。

    但哼哈二将都很有天赋,沙哼一通狂轰乱炸,也不是真的乱来,章法有迹可循,制造混乱之后,直接打停了戴国旅贲的作为。

    其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也只能等投降之后询问,才能知道内情。

    不过扔在宋军中的探子、说客、细作,总算是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李县长也收买了一些刺客,不过这些刺客水平都不咋样,大概是收了钱就跑路了,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真是令人失望。

    很快,戴国旅贲的阵营发生了明显的分裂,而沙哼适时介入,又是几个火药罐子一扔,有炸的有不炸的,但只要炸一个,就行了。

    轰隆!

    这样的巨响,不但吓住了压阵督战的宋军,更是推了一把还在扭扭捏捏的戴国旅贲。这些个早就不想打仗的戴国士卒,一听可以不打,管你投降还是跑路,听上官的话就完事儿了。

    战场被分割之后,很快寨墙几个简易瓮城中,就有步卒出列,阵势极为严整,长矛手列队之后,弩阵也第一次出现在了寨墙之外。

    同时还有大量大车分隔部队,在正前方根据军官命令停下来之后,这些大车就成了拒马,防止敌军可能会发动战车突袭。

    两翼还有一些骑着矮马的骑兵,只是数量不多,但也有两三百骑。这些骑兵有单独的门洞可以穿梭,进入墙内之后,马匹同行的道路是固定的,全部是等宽的沟渠。

    “戴人还有在逃跑的,不过总人数不小啊。”

    何止是不小,戴国前军加民夫,就有两万人以上。这一次沙飞是打算消耗民夫的,所以以量为主,现在民夫队伍最混乱,但民夫也不是傻的,见本阵旅贲居然开始缓缓地朝着敌营而去,并且还心态很放松,加上敌军列阵之后,还放了一个口袋出来,更有骑士来回穿梭,跟戴国骑士似乎并没有厮杀。

    这还用想?用正在跑路的脚趾头思考,都知道自家部队叛变了。

    不,这不是叛变,这是反正,这是起义啊。

    于是乎那些个回过味儿来的戴国民夫,立刻往队伍里一钻,反正他们是小民,搞不好还是戴国野人,这时候混到傅人地盘去,说不定还能吃顿饱饭呢。

    “这人数也不少啊,很好,再开一条线路,咱们逼阳国,怎么地也得来个‘四横四纵’嘛。”

    李县长的心态顿时更加轻松,子橐蜚这个神经病,都不知道打的什么狗屎仗。反正现在急得肯定不是他李某人,宋军上下等知道戴国旅贲发生这样剧变的时候,估计肯定心态炸裂。

    正当李县长为自己又增加了大量就业岗位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沙皮咚咚咚咚上了望楼,然后连忙道:“首李,沙哈捷报!”

    “又是捷报,好!嗯?捷报?”

    李解一脸懵逼,“什么捷报?老子又没让他去打仗,他哪儿来的捷报?”

    把信封拆开,信纸一抖,一旁的逼阳国阳巨看到纸张之后,眼睛都亮了。这江阴邑的宝贝之多,简直不可想象。

    只是李县长扫了一眼嬴剑执笔沙哈口述的信之后,整个的人脸都扭曲了。

    “老子他娘的让你去收点保护费找点人,你他娘的把舒龙国给灭了?!”

    宋人心态有没有炸不知道,反正李县长现在心态有点炸,灭了一个舒龙国,然后整出来一二十万时刻准备着的“非法移民”,就算他李某人继续人口,可也没说十天的饭量就一顿吃完吧!

201 奇葩战机

    除了沙哈的捷报之外,还有嬴剑关于此次攻灭舒龙国之后安排的陈述。群舒之地有人想要投靠江阴邑,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不过江阴邑现在无法承载更多的有效人口,所以嬴剑个人建议李解,可以把战争的影响力扩散出去。

    具体到如何扩散,最行之有效的,就是商贾转型为间谍和宣传队,那些在列国背靠使廨混饭吃的米虫们,显然是要利用起来的。

    “唔……”

    李县长沉吟了一会儿,对于嬴剑的建议,他其实也说不上好不好。第二次逼阳战争磨了快一个月,宋国之所以还这么头铁,李解自然也是琢磨过味儿来。

    吴晋互王的威慑力,就是核武器啊,家门口架着大炮,还是能打核弹的那种,怎能不让宋国心惊胆颤。

    打,必须打,勒紧裤腰带也要打。

    这不是要不要下决心,而是往大了说,事关宋国国运。

    晋国要称王,这就是要甩开历史包袱,开始玩独走了。

    什么姬姓宗国,滚一边去!

    “老子也想扩大再生产,可他娘的设备不够,没办法啊。”

    嬴剑的建议很好,第二次逼阳战争拖得越久,李县长的威名就会越牢固,那么远方的小国,就不仅仅是知道大吴猛男这么一个人,而是会琢磨,这个老板有点骚啊,居然给加班工资,要不我拖家带口过去打个短工试试?

    “义”这么个普世价值,就算是跟李县长捆绑在了一起,这个时代的“正义”,就是他李某人。

    只可惜江阴邑的体制和列国不同,江阴邑的那一套,到别出去,就会水土不服。能够在江阴邑生根发芽,纯粹是李县长的暴力压制,这才让野人文盲们被强制性地拖拽前进。

    而后来诸如商无忌、公子巴等等地方精英,他们只能在李县长的暴力统治之下,艰难地适应“李氏制度”,在这个框架下,发挥出他们的才能。

    原本商无忌的经济之才,在延陵可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但是在江阴邑,他并没有成为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只是一个人才,顶多就是一个效率更高一点的人才。

    在吴国的旧有体制下,商无忌可以通过他的学识、经验,创造出很多种“新产品”,他绝对是优秀的产品经理。

    但是在李解麾下,他不能,因为他的任何一种创造性“新产品”,在李解面前都是过时的,所以商无忌只是优秀的工具人。

    当然,此时此刻的商无忌,显然是一只非常快乐的工具人。

    嬴剑的想法很美好,江阴邑缺人,那就把人填满。逻辑是对的,但李解不能批量生产更多的鳄人、勇夫以及接受全新改造的大舅哥、下柳……

    这是需要时间累积的,不是短期内就能做到的事情。

    鳄人、勇夫等等等等,就是江阴邑这台机器的设备,而那些个文盲、奴隶、新国人、新贵族,则是设备运转起来要加工的材料,最终产出的东西,跟吴国晋国这些旧机器并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产量。

    “妈的……老子管那么多干什么,有牲口就用喽。先吊着一口命,落袋为安呐。”

    不多时,李县长就口吐“格老子的”“日尼玛先人”“册那”“戳伐死”“丢雷楼某”等等芬芳,芬芳满园,彩虹飞扬,这才让李县长重重地拍了一下栏杆,“干!人多力量大,人多就是好事。老子怕个毛!”

    反正老妖怪也不行了,公子巳这条小蛇儿还能咬他不成?多了人没地方怎么办?找姑苏要啊。

    他是王命猛男他怕啥?

    再说了,老子以前是野人,现在刚刚走向“文明社会”,野性未脱很正常嘛。

    想通之后,李县长立刻决定给嬴剑写信,把这事儿给安排了。

    之前江阴邑搞大开发,“百沙”的总人口,已经可以提供需要的劳力。但现在江阴邑又不是只有阴乡,还有鹿邑、雉邑、海阳地、东芦市等等地盘。

    老妖怪自己没好好经营,他帮忙把野人夷人都收拢过来管理一哈……忠心耿耿啊。

    为了更好地把江北人民群众带向纯洁的革命队伍中去,李县长从国际友人那里借点人力怎么了?

    很合理嘛。

    虽然大王喊着“大吴优先”“让大吴牛逼起来”“没有人比寡人更懂治国”,而且坚决打击“非法移民”,但李县长弄来的是“非法移民”?显然不是,这是国际纵队,这是怀揣着国际主义精神的友邦义士!

    “反正就是找个理由,得充分,得让老妖怪满意嘛。”李县长搓着手,心思完全不在战场上了,琢磨了一会儿,他问身旁一丝不苟站岗警戒的沙皮,“小皮。”

    “是!”

    沙皮抬头挺胸扬下巴,目光坚毅地等候着伟大领袖李县长的命令。

    “你觉得大王现在最喜欢什么?”

    “……”

    一脸懵逼的沙皮眨巴着眼,这问题……超纲啊。

    他就是一鳄人啊,还是升任鳄人没多久的近卫鳄人,除了打打杀杀,就是跑腿。这国家大事……不在业务范围内啊。

    “首李……”

    “嗯,想到什么了?说说看。”

    “我……我做不到……”

    “……”

    本来想骂两句“废物”的,但是想了想骂了也没用。

    此时战场上的嘈杂声已经发生了变化,打打杀杀似乎少了,但多了更多的呼吼声。不时地还有哨笛声响起,接着,正南方的宋军营地,似乎也在躁动着什么。不时地有战车、骑士在那里穿梭。

    “嗯?”

    李解掏出望远镜,远处的宋军阵地,似乎还挺热闹的。

    尤其是子橐蜚的车辇,居然退回了中军,宋军的右翼不断地有散兵奔跑过来,还有大量无甲无装备的民夫。

    整个场面极其混乱,宋军在右翼严阵以待,不时地还有弓箭射出,这种混乱才得到了压制。

    “这散兵游勇,少说万把人有的。”

    绵长的队伍分成了好多个小群体,就像是一群小蝌蚪,突然就拥挤到池塘边上,结果池塘边有个小水管,于是就有小蝌蚪被分流了过去,然后散开宛若黑豆泄地……

    “首李,大王会不会喜欢漂亮衣服?”

    沙皮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让李县长一愣。

    “嘿呀……”李解顿时大喜,抬手就给沙皮脑袋上一巴掌,“有点儿想法啊小伙子,一会儿加餐,我说的,你可以多吃一只鸡腿。”

    “谢首李!”

    “什么首李?太乡土气息了,叫上将军。”

    “是!首李!”

    “……”

    “上……上将军!”

    “上你妈个头啊上!”

    李县长大怒,连续给沙皮脑袋呼了两下,尤不解气,恶狠狠道,“你他娘的还是叫我首李吧。”

    “……”

    嘴巴动了动,沙皮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精密计算了开口应该叫什么,这才开口道,“是!”

    “……”

    看到沙皮这模样,李解不得不心中感慨,果然哼哈二将这种良才美质才是少数啊,大部分鳄人、勇夫,都是沙皮这种水平。

    要知道,第一个特种勇夫沙瓜……那是真的让李县长不知道该夸还是该笑,偏偏沙瓜还创造了惊人的价值。

    “看来是得写封信给姑苏了,先叫叫苦、喊喊穷,让姑苏知道我这个大忠臣多么不容易才行。”

    眼下跟宋军磨牙,李解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逼阳国太小,想迂回……那就出国了。

    塔防就塔防吧,总算死人要少一些,眼下人手最重要,往后能不能建设大吴新农村,就看手中革命群众多不多。

    身旁的沙漏颠倒过后,宋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概只是以为戴国旅贲遭受了重创。

    毕竟宋军的佯攻变强攻,也是差不多状况。

    好在宋军在溃散之后,都是斜向后跑路,这才减少了在溃散时候的损失。

    但即便如此,千几百具尸体大概这时候还没有彻底凉透。

    宋军尚且如此,戴国旅贲能强到哪里去?

    尤其是很多宋军逃兵看到戴国民夫之后,竟是哈哈大笑,有人竟然在那里嘲讽,说是戴国人居然打都不打就逃了,简直是无能之辈。

    戴国民夫也不怕宋人,主要是民夫很多都是乡下人,惹事儿就逃很正常嘛,躲起来还能找得到他们?

    于是有胆子大的也是嘲讽:“我非兵卒,故逃也;汝为战士,何故学我?”

    本就一肚子窝囊气还有点丧胆的宋国士兵,顿时恼羞成怒,抄起家伙就开始砍人。只是没曾想,那些胆大包天敢嘲讽的戴国民夫,居然身手还挺好,撒丫子就跑,宋国士卒几十个都追不上。

    等钻人堆里才一会儿,宋人就再也找不到那些个长了一张嘲讽脸的毒舌戴人。

    “戴人狡猾,恐有奸细,当拒之于荒野!”

    恶向胆边生,宋人直接赶走那些“小蝌蚪”,不让戴人靠近宋军营地,显然就是迁怒于这些倒霉蛋可怜虫。

    有些宋军士兵更是粗暴,握着长矛就开始抢劫,毕竟这些落难的戴人,显然没处伸冤啊。

    这时候不抢劫补贴一下自己,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吃饭家伙了?

    原本的热闹就消停了一会儿,随着戴人中的嘲讽怪跑得快,冲突再度发生,有人带头抢劫,那还等什么?

    不能让你一个人捡便宜啊,别人都在抢劫,就你不抢,这不是亏了么?

    作为商业氛围浓厚的国家,宋国士兵显然也是很有经济头脑的,很快两个惊魂未定的群体,居然就在宽阔的战场上,开始了别开生面的“你逃我追”游戏。

    只是人数有点多,场面有点乱。

    “这……这成何体统!”

    “宋人何至于此啊!”

    围观的列国之人都是目瞪口呆,这宋国士卒的行径,简直极尽下贱啊。

    不是说不能抢劫,但就算要抢劫,那也是打赢了之后疯狂找补。可哪有打输了之后,直接在战场上抢同样打输友军的?

    这怕不是穷疯才会这样干。

    “寡廉鲜耻,宋人无义禽兽也!”

    “彼非戴国兵卒,乃戴国民夫!”

    很快,就有列国精英发现了问题所在,那些被抢劫的戴国士兵,纯粹就是布衣,手中没有兵刃,身上没有甲胄,连一小块皮甲都没有。

    戴国就算弱小,布衣厚一点总归是可以的,只是这些布衣显然还不够厚,因为宋国士兵扒起来简直太轻松了。

    成百上千的成年男子,笑容极尽下贱地冲向另外一帮成百上千的成年男子……画面极其辣眼睛,尤其是用望远镜看战况的李县长,差点就吐了。

    “这他妈都是什么鬼?!卧槽!”

    李解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看到几个壮汉把另外一个男人的衣裳撕得干干净净,而且撕扯衣服的过程中,那几个壮汉全程狂笑,眼神充满着戏谑和玩弄。

    “我的眼睛”

    一声惨叫的李县长感觉自己耳边响起了“deep♂dark♂fantasy”的声音,他脑袋里现在一片空白。

    这些宋人都疯了吧。

    “首李!宋国败军内乱,可要出击?!”

    “弩阵出击!”

    “是!”

    辣眼睛归辣眼睛,但这毕竟是战机,宋人自己制造出来的混乱,想要迅速平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宋军营地外围,营寨之间的空隙中,大量散兵游勇在那里流窜,这些都是轻步兵,不是轻甲就是无甲。

    最近组成的弩阵,都是从响应义举的列国部队中选拔出来的精英,之所以被称作精英,不是他们的射术多么好,而是他们能迅速掌握鳄人、勇夫的口令,纪律性比他们的袍泽要强。

    所以,他们是精英,被选入了弩阵,而他们的袍泽,可能个人技术比较强,但只能去工地搬砖。

    门洞大开,正面战场并没有被打扫干净,所以弩阵士兵都是从两翼鱼贯而出。

    到了寨墙外之后,这些士兵显然都极为紧张,有些士兵还很疲惫,可能是之前也上过了寨墙,打过了防御战。

    不过很快,随着每一个横队的鳄人队长吹响了哨笛,弩阵的阵型立刻有序成型,每一个横队,都效率极高地整队,然后伴随着鳄人队长极为有节奏的哨笛声,没三个横队就开始向前行走。

    无论是步距还是步频,这些弩阵成员,都是有意识地配合左右队员。

    虽然队形和鳄人、勇夫没法比,但仅仅是行进过程中队形不散,已经震惊到了大量观摩的列国成员。

    望楼上的逼阳国中大夫阳巨双目圆瞪,他知道李解专门从十几万人中抽调了一部分出来组成了弩阵,但并不知道李解为什么这样干。

    现在阳巨顿时明白过来,这种士兵素质,已经算得上强军。

    两翼弩阵迅速组织出了大量线条,每二十人一个横队,三个横队有一个鳄人为队长。这种六十个人左右的队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两翼形成。

    这时候宋军也是可以发动冲锋的,只是显然宋军的右翼出现了不小的麻烦,躁狂的宋军败兵正在戴国民夫身上疯狂泄愤,这些宋国败兵,显然也没想到傅人敢出阵追杀。

    如果不混乱,宋军车兵、步兵阵营俱在,那么肯定不会追杀,风险太高。

    但是现在,数百人的弩阵队伍成型之后,又有两三百骑出现,加上几十辆战车随时待命,宋军除非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否则只能干着急。

    有心掩护那些疯狂泄愤的袍泽,可弓弩不长眼,弩阵的任务也很粗暴,就是根据鳄人队长的口令,然后射箭。

    两个六十人的队伍为一个整体,前三个横队射完之后,后三个横推接着射。

    战场上的距离很近,离弩阵最近的宋国士兵,最多只有十步,也就是说,宋军只要冲过来就能破坏弩阵的阵型。

    十步,对爆发力强的士卒来说,也就是一个呼吸的事情,但就是这十步,并没有出现宋国士兵发动反冲锋,而是撒丫子跑。

    后背露出来的瞬间,就是死路一条。

    敢十步杀一人的超绝勇士,终究也是少数。

    “预备”

    “放!”

    嘭!

    鲸须弓弦的声音很清脆,除了弩手之外,弓手实际上才是主力,只是编队的时候,李解并没有细分这个,因为也没想过要让弩阵出去野战,他们的任务就是玩塔防游戏。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弩阵野战的效果居然还不错,溃兵加上乱兵制造出来的阵前混乱,使得宋军难以调整,原本的步兵阵列,居然也出现了混乱。

    所谓乱了阵脚,当真是让李解亲眼见识了一下。

    只不过这种野战战果并不大,威慑效果更大一些,两翼骑士略作游弋,加上陆续有步卒出门洞列队,寨墙外的守军兵力是在增加的。

    宋军除了压力越来越大之外,是完全反冲锋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寨墙两翼,时不时有飞石砸过来,距离很远,和之前那种近距离的石丸不同。

    这种震慑力,让宋军很被动,但在列国诸侯们看来,吴国猛男简直就是战神附体,这他娘的……兵法大家啊。

    然而《李子兵法》是没有的,《李子工地手册》倒是可以搞搞。

    此时还在洗眼睛的李解也不担心宋军发动反冲锋,宋军敢冲他就敢怼,不管来多少波宋军决死冲锋,他都是不怕的。

    防御阵地就是这样,就算宋军攻破了一两段寨墙,可这寨墙长着呢,有的地方还是断头路,只有缺口没有墙。没有续墙续下去的地方,往往就是洼地或者地底,甚至可能就是一条小河沟。

    平整的地形,被人为地搞得很割裂,只要发挥不出宋军大兵团的作用,李县长不敢说稳赢,反正不会输。

    捞着一个奇葩战机,李解发动了一场小小的反击,只是万万没想到,弩阵的连续抵进,居然气势如虹,更有轻骑来回呼吼,不时地还有擂鼓呐喊声,倒是把宋军的左翼还有后军也唬住了。

    沙漏又走了一回,在宋军的后方,有骑士进入了营地,然后很快,整个宋军营地居然都调动起来,大营中的宋军车辇,居然往左翼去了。

    中军动摇,让本就混乱的场面,直接狂暴起来,原本正在弹压乱军的宋国部队,大概是前后命令没有衔接好,出现了极大偏差,有的人还在弹压,有的人则是直接跟着乱军一起抢劫戴人。

    诸侯们派出来的人,此时已经彻底懵了,他们感觉自己就是在看一场极为拙劣的表演,而宋国之君子橐蜚就是领衔主演,他演逗逼,专门哄大家开心的那种。

    “这……这是发生何事?”

    连幸灾乐祸的曹国人都是目瞪口呆了,话音刚落,就听宋军犬牙交错的营寨之间,有人在呼吼:“戴人叛离!戴人叛离!中士沙飞投降傅人!中士沙飞投降傅人”

    这喊声穿出来之后,整个战场直接炸了,那些本来在抢劫的宋国溃兵,直接从抢劫升级到了杀戮。

202 吉人忠臣

    “从来都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宋国既不知彼,居然连知己也做不到,它不输谁输?它要是能赢,除非数十朝商王活过来!”

    李县长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绕道鲁国归来的大舅哥商无忌眼睛一亮,立刻掏出小本本,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给记了下来。

    旁人听不懂李县长的方言,总之就是感觉很厉害的亚子……

    待李解忙着亲自带队,好把这数万俘虏安置妥当的时候,逼阳国中大夫阳巨这才小声问商无忌:“商君,适才相国所言,是何事?”

    “主公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商无忌将手中的小本本一合,双目自豪,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而听到商无忌的话,阳巨整个人都震惊了,双目圆瞪,一脸卧槽的模样。

    别的话他也不说了,他以为李县长打仗全靠天赋,现在看来……果然是天赋啊。

    真好,幸亏大吴国猛男把他的天赋带到了逼阳,逼阳国今年总冠军有望啊。

    宋军的乱兵冲击极大,整个河东前沿阵地都被破坏殆尽,子橐蜚的车辇不得不避开莫名其妙的乱局,往左翼靠拢。

    此刻的左翼,成了中军,原先的中军成了右翼。

    至于右翼……右翼他娘的飞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宋国几十万部队的士气简直遭受了毁灭性打击。加上李县长很早安排的间谍在那里散布流言,宋军又没有很好的办法去遏制流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士气每况愈下。

    实在是遏制也没有用,戴国旅贲是真的成建制投降。

    军事主官旅贲中士沙飞阵前投敌,这是什么性质?此刻宋国的盟军就是小猫两三只,戴国算是比较大的那只猫。

    现在好了,彻底坐实了宋国离心离德。

    一众去年被拖欠尾款的小国,这时候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就指着吴国猛男继续爆锤宋国。

    只要把宋国打残,这武装讨薪不是梦啊。

    “宋军当无再战之力!”

    “适才傅人弩阵抵进攒射,勇气非凡啊。”

    “令行禁止,进退有据,诚乃强军。”

    “若我为宋军大将,此时必退守河西,傅人略作休整,必要再战!”

    李解亲自去收拾俘虏的原因,就是打算再打一波反击,乘胜追击是必须的。这时候要是把宋军推到泗水中喂鱼,这战果绝对是逆天。

    以弱胜强的资历,而且是几万人打赢几十万人,那真是牛逼到不行。

    虽说宋军动员的几十万人马,其实比较虚,指挥权没有集中,各部队互相又割裂不统属。一应军事行动,都要先在子橐蜚跟前汇报,一通争论之后,再去下达命令。

    对一线官兵来说,这等着报告反馈,对面傅人早就装了逼跑路,还等你命令传达过来再干?黄花菜都凉了。

    李县长当年做工头那会儿,就遇到过一个逗逼公司,新上位的二代有点虚,大权一把抓,什么决策都要先扔到董事长案头,就差保洁阿姨换个拖把也要打报告的地步。然后在和竞争对手争一个项目的时候,项目负责人根本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拍板。

    眼睁睁地看着项目流产不说,还被竞争对手一举反超。

    李工头做完那个活儿,那逗逼公司的内部跟停尸房一样,上班打卡的全是僵尸,完全没活力。

    主观能动性?那是啥,能吃吗?

    第二次逼阳战争的局势变化实在是太有戏剧性,以至于洛邑的“天下棋盘”面前,一群孤高的饱学之士们,都是一脸懵逼。

    这他妈都是啥?

    双方打得都是什么狗屎?

    防守就是让十几万部队去干苦力,然后修桥铺路盖房子,挖渠开沟翻土地?

    而进攻?磨叽磨叽再磨叽,悠哉悠哉再悠哉。

    度假呢这是?!

    “诸君以为此间战法……”

    “告辞。”

    说个屁的战法,说吴国猛男不愧是猛如玄龟?这都是个啥啊!

    宋国更不用说了,明知道逼阳国小国寡民,地盘小肯定要严防死守。可宋国干了啥呢?眼睁睁地看着逼阳国把防御工事推到逼阳城的野外,护城河成了内河,外间的寨墙依托一定量的地形而大建。

    就算实力远远超过逼阳国,宋国一方的间谍战得玩好吧。你他娘的都是逼阳国的邻国了,人种又是一样的,怎么会连细作都用不好?

    后来“duang”的一下,突然从全国各地秘密调动了几十万部队,但这有毛个意义。

    要知道你再秘密行动,几十万部队不是几十万只玄鸟啊,你祖宗保佑不了这个动静,就算是几十万只玄鸟,飞起来逼阳国的人只要不适瞎子,能看不见吗?

    正常来说,几十万大军压境,而且明显战兵数量十几倍于对方,肯定是会形成威慑力的,说不定直接把对手吓得认怂。

    可先不说大吴猛男李解是野性难驯的野人出身,就说逼阳国之君豹,这货是吓大的?去年冬天就正面刚过了,为了保全家族,他什么都豁得出去。

    防御一方上下一心,进攻一方各种侥幸……这仗打得如此之丑陋,也着实让洛邑推演变化的英杰们无语凝噎。

    “这江阴子之战法,可有可取之处?”

    “若邦国豪富,自可效仿。倘使弱邦,还是富国强兵吧。”

    “诚然如此啊,十数万民壮,开沟挖渠修墙营寨,便是丝帛如山,也不过如此。”

    没钱玩个屁的“乌龟流”,有钱才能为所欲为砸装备砸设施。

    没钱?没钱那就玩命,老实一点,清醒一点。

    李县长这一波骚操作,就是砸钱砸出来的,反正花得又不是自己的钱。就算有一部分的钱是记在他头上的,但那一部分,不是当初从郯国搬空的国库,就是作为逼阳国相国的职务方便。

    加上挂了十几个国家的将印,他张嘴就说没钱了,这些个国家还能当看不见?反正分摊到一个国家身上,也没多少,连咬咬牙都谈不上。

    就这么一波防御战,一个月左右,李县长寻思着自己搂的好处,比半空郯国国库还要爽。

    还顺带搞了大建,这往后逼阳国就是物流转运中心啊,还开发了这么多田地,那能养活多少人?不敢想啊不敢想。

    就是远了点,只能等新的吴王上台之后,才能让逼阳国成为吴国的一部分。主权在吴国了,这事儿就好办了,现在只能说饭吃了一半,主菜还有点烫,得凉一下才能吃。

    “君上,为防不测,当退守河西!”

    宋国中军,戴举连忙觐见了子橐蜚,此刻脸黑到极点的子橐蜚也没有怪戴举,实在是运气太糟糕了。

    而且子橐蜚也觉得自己小瞧了戴国,没想到戴国的旅贲中士沙飞,居然胆敢阵前投敌。

    现在整个宋国联军,已经士气不稳,河东的前沿阵地,很有可能会被反推。

    是时候退回泗水以西了,否则整个大军一旦被打爆,几十万人崩溃,他的国君之位怕也是不保。

    此时此刻,宋氏内部已经怨言滔天,子橐蜚的智障操作带来了这样的结果,很多公族子弟都是有家将私兵的,结果阵前敌人没见着,自己人倒是杀了一通。

    损兵折将,不知道要多少才能回血,这种损失,没有第一时间找子橐蜚讨要,已经是看在同为宋氏一族的份上。

    仗还是要打的,但速胜的基础已经荡然无存,这一个月的碰撞,就是笑话。

    “退兵吧。”

    “君上放心,举来断后!”

    戴举的前军士卒,死在寨墙下的,大多都是宋氏所属。而戴氏子弟,几乎没有损失。整个戴氏在这几场零星的战斗中,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增加了手中的部队数量,同时官爵上升,军方的力量大大加强。

    当戴举说出这么铿锵有力的话之后,果然子橐蜚又是宽慰了不少,再度给戴举加权,除了本部指挥权之外,还加上了一个前军司马。

    也就是说,戴举在前军就是指挥权人事权等等一把抓,虽然前军已经损失惨重,但是这个兵额就在那里,只后再补就是。

    要知道,这是商丘“虎贲”,原本就是配置最高的部队,属于宋国的精锐。

    而按照宋国制度,商丘“虎贲”只收录同宗血脉,属于很强烈的血亲集团,只是这个血亲比较遥远,也就是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档次。

    但不管怎么说,原先商丘“虎贲”中的中下级军官,肯定是子姓宋氏,现在却发生了剧变。

    戴举得了加封,第一时间组织起了防御阵地,拒马、鹿角迅速布置,同时向各部队承诺,只要保证大部队顺利渡河,重重有赏。

    这个重重有赏,不是口头上的,戴举直接让人运出来大量曹国贝币,金灿灿的曹国铜贝还很新,而曹国近来并没有新筑铜贝。

    前军大肆犒赏,直接就稳住了军心,随后又有小道消息流传,这些铜贝不是君上子橐蜚出的,而是司马戴举四处筹措来的。

    在李县长的沙漏还没有漏完,戴举已经把前军安抚完毕,防御阵地不但得到加固,步兵方阵居然又士气高涨起来。

    阵列的宋国步兵,依托防御工事,气势都完全不一样起来,李解在寨墙上观摩过后当机立断,让乘胜追击的部队停止冲锋,而是同样组织起了步兵方阵,准备层层推进。

    地面立刻组织起了更大规模的弩阵,还有十几台人力抛石机,两个步兵方阵数量不多,但都是鳄人、勇夫充当的矛手,披坚执锐的水准,比对面的宋军高得多。

    “对面主将是谁?”

    李解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对方的大营中,主将卖相不错,而且颇有威严,和子橐蜚那个老废物比起来,显然这个家伙更有威胁。

    “听闻近来戴氏颇受宋君器重,或为戴氏族长举?”

    “戴举?”

    “正是。”

    逼阳国中大夫阳巨对邻国的权贵多少都了解一些,李解于是问他:“见过戴举吗?”

    “见过。”

    “他眉间是不是有一颗痣?”

    “有一颗红痣。”

    “就是他了。”

    李解将望远镜收好,拍了拍木栅栏,“这货不好对付,没打算跟咱们硬拼。这是反过来对我们玩‘乌龟流’。”

    “相国有何决断?”

    “既然列阵对战,先让弩阵随便射上半天,老子就不信宋国有多少防御装备。‘乌龟流’也是谁都能玩的?没钱玩个屁的‘乌龟流’。”

    穷逼就只能尽快决一死战,否则财政会崩溃。

    宋国虽然有钱,但显然这笔钱不可能全部用在眼门前这点部队身上。至少戴举想要模仿逼阳国一方,那得把几十万部队的耗费,用在他的麾下。

    李县长可不认为子橐蜚那个老废物有这样的器量,这货当断不断优柔寡断,典型的看见蝇头小利挪不动腿,可真要开始大决战了,拖拖拉拉跟间歇性拉稀一样,也就是他是国君,全国拿他没办法,换成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哪个ceo这种鸟样,早被一脚踢走。

    当然有猪一样的对手,从个人角度来说……蛮爽的。

    哐!

    城外前沿阵地的抛石机是人力抛石机,弹丸比较小,不过杀伤力足够了,砸中步兵方阵,绝对能造成对方数人减员。

    而且因为“威力”大,对敌方的震慑是前所未有的。

    毕竟超过了弓弩的射程,只有挨打的份,却打不到别人,那种憋屈的感觉,没有过强的心理素质,很难不崩盘。

    戴举现在拿出了大量现金,重金之下自然就有了勇夫。

    这时候的宋军阵地,就是为了钱玩命的亡命徒。

    不过再怎么玩命,站在那里挨打,也不是个事儿。

    戴举让人拆了栅栏,然后用木棍顶住,就这么挡在阵地前方,石丸打中之后,第一波也只是砸碎木栅栏,并没有击穿。

    有些石丸速度不够,更是弹了出去。

    “反应很快。”

    拿起望远镜继续观察,李解不得不承认,这个戴举的应变能力的确很强。

    不过李县长又觉得奇怪,宋军的大部队就算要撤退,也没必要搞这么人来断后吧,牵制而已,哪要这么大的方阵。

    李县长觉得奇怪,但戴举却在那里兴致勃勃,对左右戴氏将佐道:“傅人再攻一次,前军这六七千人,当能覆灭。”

    “如此回复君侯,亦是大功一件。”

    折损六七千人,保障了大部队的安全转移,怎么看都是大赚。

    只是其中的细节,未必有人会注意。

    此刻防御阵地中,宋军步兵顶着压力的,清一色宋氏集团,没有一个是戴氏的。

    不断上前打气输送物料的,反而是戴氏。

    战场上的紧张气氛还没有潇洒,人的精神高度紧绷,不可能发现其中的细微差别。

    “主公,宋氏暴虐伐傅,国内震动,当其时,可要呼应内外,效仿……”

    “嗯?!”

    戴举抬手打断了亲族幕僚要说的话,一般来说,主君玩脱了之后,国人受不了就会换个国君。当然什么样的国人受不了,这不是国人自己说了算的。

    此刻宋国并没有到内忧外患的地步,所有的忧患,其实都在未来。

    吴晋两个超级大国说不定就不会夹击宋国,也不会在边境陈兵呢?

    所有的一切忧患,都是对未来的焦虑,是猜测,并没有发生。

    然而现在宋国就是当既定事实在操作的,本没有错,但执行度完成度,实在是一把辛酸泪。

    “时机尚未成熟,还需戒骄戒躁,再等等,再等等罢!”

    儒雅风度的戴举目光坚定,并没有骄狂的姿态,他的耐心气质,顿时就感染了营帐中的戴氏子弟,一众戴氏子弟情不自禁就行礼道:“主公英明。”

    此刻,抛石机终于停当下来,宋国方阵几次重整,折损率虽然不高,但是士兵死伤状态,格外地惨不忍睹,这多少还是在挫伤着士气。

    只是金光灿灿的曹国铜贝就在那里,这是做不得假的,宋国商丘“虎贲”也不愧是本国精锐,居然就坚持了下来。

    大部分已经开始渡河,毕竟不是被追击,只是转移,所以宋国部队倒也不算慌乱,偶有直接泅渡的士卒,往往都是杂兵或者民夫之类。

    前军变后军,子橐蜚在车辇上回望,一时间有些感动,擦着眼泪道:“戴子何其忠也。”

    “国有良才,必能大兴。君上无虑,有云:吉人自有天相也。”

    “戴司马为我宋国‘吉人’!”

    子橐蜚一言既出,周围贵族、武士、小兵,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吉人”之名,只一会儿功夫,就被传得军中皆知。

    毕竟是给大军断后,许多军中将领,也是挺感动的,之前吴国猛男那些个骚操作,见都没见识过。

    一眨眼功夫,飞石袭来,然后又一眨眼,戴国旅贲反水……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吧。

    战场上还有不知道多少商丘“虎贲”的尸体没收,想到这里,袍泽之情泛起,竟是有人也悲从中来,想着这一回要不是戴举,宋国上下,哪里还有颜面?

    而这一切的结果,都是谁造成的?

    子橐蜚的车辇前后左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愤恨在心,面目上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203 板荡

    “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出话不然,为犹不远……”

    宋国联军的队伍中,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首歌,唱得很是悲怆,但是感染力很强。有人起了头,就有人应和,还有人弹着手中的剑哼吟。

    听到这首歌,子橐蜚顿时大怒:“何人胆敢以怨望而谤君上!”

    一声咆哮,周围的武士都是低着头,一个都没有回答他。

    只是歌声还在继续。

    “天之方难,无然宪宪。天之方蹶,无然泄泄……”

    虽说没有明着反抗,但唱了这首歌,比直言进谏还要打脸。差不多就是指着子橐蜚的鼻子唾骂,说他是个暴虐无道的昏君。

    尤其是这首《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外一首《荡》,《荡》是周天子起家时候,讨伐前朝王的檄文。

    而王是宋国的祖宗,有名的暴君昏君。

    别的国家可以《板》《荡》一起唱,但宋国一般都是唱《板》不唱《荡》,只是唱了《板》,又怎么可能不联想到《荡》呢?

    此时此刻的子橐蜚,就感觉自己的臣子士兵们,正在指着他咒骂,说他像他的祖先王一样昏庸无道。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子橐蜚让亲卫前去弹压唱歌这个事情,反而越演越烈,搞到最后,泗水以东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人唱《板》,实为唱《荡》啊。”

    逼阳国中大夫阳巨相当的感慨,去年的这个时侯,宋国还是堂堂大国,国君的威严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小国可以比拟的。

    但是现在,阳巨觉得他完全可以大庭广众之下嘲讽子橐蜚,而且还会白赚一个不畏强权的名声。

    身处“义军”中的感觉,真他娘的爽!

    “板荡?”

    李县长听到这词的时候,愣了一下,他其实不知道《板》还有《荡》,不过稍微念叨一下,脱口而出:“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啊。”

    跟过来观战的大舅哥商无忌赶紧又掏出了小本本,这骚话……赞!

    质量太高了。

    而且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老板在战场优势的情况下,还高度尊重对手。你看对面断后的主将,宋国前军司马戴举,他得到了老板的高度评价。

    说他是宋国的大忠臣,即便国君都这么臭不要脸愚蠢无道了,还愿意维护家国。

    这不是忠臣,什么是忠臣?

    别说大舅哥商无忌,就是阳巨都是惊呆了,他从来都知道自家相国勇猛能干,却不知道自家相国还能口吐芬芳啊。

    “义军巍巍兮……如疾风,戴子烈烈兮……如劲草。”

    “……”

    李县长一看阳巨在唱歌,眉头一挑,心说这啥意思?怎么就唱上了?在打仗啊,宋人跟印度阿三一样唱歌跳舞,你堂堂中大夫也跟着瞎胡闹?你有病吧。

    刚打算把阳巨赶下墙头,却见阳巨行了一个大礼,躬身对李解道:“相国诚乃大器之量。”

    大器?

    李县长完全没搞明白阳巨在说什么,这怎么就大器了?

    大概是看到妹夫一脸懵逼,商无忌立刻小声道:“这是在夸首李胸怀宽广。”

    “这不废话嘛,我要是胸怀小了,还有你妹啥事儿?我不得天天搂着美旦过小日子?我就是胸怀宽广,才到处寻觅绝色。说起这绝色,我他娘的突然才想起来,子橐蜚那老废物的是不是有个妹妹很美?”

    “……”

    大舅哥脸皮一抖,要不是老板语速太快,逼阳国中大夫阳巨显然没听明白。这立刻就是个失礼事件,很减个人形象分的。

    不过商无忌也清楚,自己这个妹夫压根无所谓自己的形象,他在吴王那里都无比粗暴野蛮,何况跟一群小小邦国面前?

    什么“正义”“大义”,都是骗钱骗色用的。

    “咳嗯!”

    商无忌没有说话,不过眼神示意了一下阳巨,逼阳国中大夫倒也聪明,知道这是要讲私密话,所以顶着一双崇拜佩服的眼神,跑到了寨墙的远处。

    李县长觉得奇怪:“无忌,你要说什么?”

    “首李,于外人之前,切勿将所求列国公主之事,挂在嘴上啊。”

    “怕什么,逼阳国谁不知道我好色?我就这么一个爱好,凭什么要压抑?”

    “……”

    突然间商无忌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老板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别说有的没的,子橐蜚是不是有个妹妹特别漂亮?我听说还没打算嫁人,他妹妹……年纪应该不小了吧。”

    “若论宋国绝色,唯公主南!”

    “东南西北那个南?”

    “正是。”商无忌点点头,然后道,“只是公主南……非是宋君之妹,而是宋君之女。”

    “子橐蜚的女儿?”

    李县长顿时露出一个表态的笑脸,“嘿……哥,你说咱要是把这个老废物活捉了,然后让他拿喜儿……不是,拿女儿抵,你说他会同意吗?看这老废物胆小怕死的模样,我估摸着会同意。”

    为了美女,老板连哥都喊上了,商无忌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说老板不愧是个人才,爱好专一,不择手段。

    这是干大事的料啊。

    “我觉得可以。”

    商无忌没反驳,既然老板喜欢美女,那就喜欢喽,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妹妹已经怀了孕,肚子大就是了不起,可以为所欲为。

    再一个,商小妹现在的地位可不低,商无忌能够感觉出来,老板对自己妹妹不仅仅是当老婆看待,还是助力之一。

    这种地位是长久的,是很难被替代的。

    想到这里,商无忌不由得对自己都佩服起来,想当年努力培养妹妹,那是吃了很多苦头的,现在苦尽甘来,可见上天公允啊。

    “不过要活捉子橐蜚,难度不小啊。这他娘的几十万人的,老子想要玩个火烧连营……这实力也不允许啊。”

    之所以不能火烧连营,实在是因为宋军的营寨比较简陋,为了包围逼阳国,在东西南三个方向都屯兵不少,人数虽多,却并没有到营寨林立的地步。

    “主公大可不必活捉宋君,只需逼迫宋君退位即可。”

    “这老废物一看就不像是愿意放权的,退位怎么可能?”

    “宋人吟唱《板》思《荡》,宋君是不得长久了,现在只差些许星火,便可烧了宋国这座大屋。”

    根基不稳的君主,只要有臣子稍微心思荡漾一下,绝对是要摸一摸大权的质感。

    只是商无忌也不得不承认,宋国是个好国家啊,君上都这副败家模样了,还有戴举这样的忠臣。

    “那就等,我等得起宋橐蜚下台!”

    李县长眼神坚定,这让商无忌大为佩服,能够有这样的忍耐性,也是为上者的优良素质啊。

    正要夸两句老板,却听李县长神色坦然,甚至还有些无所谓:“宋橐蜚的女儿可以先放一放,陈国还有一条蛇精,我可以先抓来验验货嘛。”

    “……”

    有时候商无忌是想过锻炼身体的,只是怎么看先天素质不足,跟老板互殴百分之一百是被打成残废,所以这样的念头,起来就放下。

    想到了蛇精,李县长整个人的心情都愉悦起来,陈夭已经够劲儿了,这要是再把妫蓁弄到手……啧啧,赞呐。

    想着想着,李县长眼珠子都开始飘了起来,整个人的形象极尽猥琐。

    反正李解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宋国公主不好搞啊,毕竟宋国是大国,且不说抓住子橐蜚的概率有多低,就算抓住了子橐蜚,有戴举这样的国家忠臣,怎么可能拿公主来交易?

    国有忠臣,这事儿就不好办。

    别说公主了,就是眼下戴举断后,填人命之果断,超出了李县长的想象。

    而且望远镜也看到了宋军前军大营中,似乎摆放着金灿灿的现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戴举当机立断,许下重金啊。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如今阻截义军的宋国部队,就是一个个勇夫啊。

    打仗只要有勇气,只要敢拼敢打,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稍微计算一下可行性,李县长个人觉得,还是陈国公主好搞一些,毕竟他已经有了成功案例。

    甚至李县长寻思着,自己只要用妫夭的名义,把妫蓁骗出来,还怕青蛇跑了?

    他娘的,老子这逼阳国“二环”,不比那金山寺要规模大啊。白蛇被抓,青蛇来了还想跑?

    得罪了方丈……就算不得罪方丈,女妖精也别想跑!

    斩妖除魔,我辈正义之士,就应该当仁不让,要有舍我其谁的大无畏勇气!

    此刻,戴举的心情也是相当的紧张,把宋氏子弟大量消耗是个技术活儿,不能太糙,那样太明显;也不能太细致,那样搞不好把自己也交代在这里。

    把握这种尺寸太难了,因为鬼知道对面的傅人部队会作什么妖。

    “主公,君上车辇,已过泗水。”

    突然,外面一个披甲军官,兜帽都没来得及扶正,就气喘吁吁地冲戴举禀报。

    “已过泗水?”

    “正是!”

    话音刚落,对面傅人部队已经开始组织冲锋,擂鼓声响起,战鼓催促着傅人部队的矛手方阵前进。

    每一个鼓点都不是乱敲的,方阵缓缓前进,脚步都要踩在鼓点上,这样才能竟可能地步频一致,方阵整体阵型不变。

    “主公!”

    “命‘虎贲’接战!”

    距离越近,双方的远程兵器作用就越小,最后就演变成短兵相接,然后弓弩手都成了游击手,偷放冷箭看得是弓弩手的技术水平。

    毫无疑问短兵相接才是宋军的优势,作为中原四战之地的大国,又是前朝余孽,宋国的步兵方阵一向有些门道。

    只是这一回显然是残血版本,方针缺少大量配置,主力全是长戈和长殳。

    不过短兵相接,拼的是勇气和训练,戴举相信这样更能有序地消耗商丘“虎贲”,只是戴举期望傅人的队伍要韧性强一些,这样杀的宋氏子弟,才能更多。

    咚!咚!咚!咚……

    同样擂鼓呐喊,宋军方阵也是缓缓前进,拒马、鹿角已经绕开,双方距离已经越来越近,步兵线肉眼可见进入到了十步距离,双方的长矛手都是神色凝重,但都一脸坚毅。

    检验训练和勇气的时候到了!

    李解对鳄人和勇夫的信心相当充足,哪怕逼阳国齐聚的列国将军大夫,都在吹宋国的步兵方阵如何厉害如何了得,但只要鳄人、勇夫的训练没有作假,鳄人、勇夫的装备不是摆设,那么,凭什么输?!

    要论勇气,鳄人、勇夫们,最不缺的就是勇气!

    两强相争勇者胜,更何况在李解看来,宋军根本不算强者。

    “首李!”

    随着第一道战鼓声响起,商无忌就相当的紧张,这是情不自禁不受控制的紧张。在商无忌看来,这些鳄人、勇夫,就是种子,是命根子。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些种子、命根子,在李解的眼中,从来不是不可替代不可或缺的。

    “稍安勿躁,鳄人、勇夫连真的猛虎都杀过,这些商丘‘虎贲’,难不成真是猛虎?老子偏不信这个邪,羿阳君麾下,可是货真价实的吴甲。商丘‘虎贲’真要是比姑苏王师还要厉害,何至于此?”

    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商无忌整个人都轻松了。

    道理就是这么的简单,如果宋国真那么厉害,又怎么可能在强国夹缝中“苟延残喘”?

    固然宋国没有鲁国那么丢人,但当年吴国爆打晋军,可是在宋国的国土上打的。

    这世上有哪个强国,会让别的国家,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仗?

    真要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急促,最后的十步,步兵线已经看不清楚彼此,长矛长戈都在往前戳,只是和宋军不同,最前排的鳄人身材极为强壮,身上披了几层甲不知道,但是整个人都要大了一圈。

    除了长矛之外,还有格外庞大的竖盾,每向前一步,竖盾简直是要在地面上铲出一条壕沟来。

    尖锐的竖盾下部,很容易扎入泥土,然后固定在原地。

    后队鳄人的身材没有那么魁伟,但是身高和臂展非常突出,持矛的时候,两条胳膊的肌肉都要把布衣撑爆似的。

    随着一声急促的骨哨声,哐当!

    整个阵列突然停止。

    “都有”

    队长们同样紧张,对面的宋人,脸上长几颗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杀!”

    哐!

    和宋军阵列想要快速地往前戳不同,顶在最前方的三排鳄人极为冷静,没有因为紧张而胡乱出击,等到一声喊“杀”,三排鳄人同时尽力一刺。

    刺完之后,第一排最强壮的鳄人已经有人负伤,不过伤势不严重,竖盾继续推进。

    哐!

    阵列挤压在了一起,后排尽力往前刺,谁也不敢松懈,更不敢脱离队列。

    因为这时候脱离队列,单枪匹马就是绝对的死路一条。

    长矛如林,如林戳来,如林收回。一个士兵脱离队伍的瞬间,就是数把矛刃划过刺来,没有什么非死即伤,只有死!

    “杀!”

    队长们同样披坚执锐,他们的装备更好,铁甲在身,宋国的长戈居然不能破防,这个发现,让商丘“虎贲”的第一线步卒眼睛圆瞪,完全不敢想象这种情况。

    然而战场上来不得半点松懈,惊诧的一瞬间,就是犹豫。

    犹豫,就会死。

    嗤!

    滋滋滋滋滋

    脖颈上的血水根本压制不住,喷泉一样飚射而出。一人倒地,立刻阵线出现了空缺,本该后队补上,但是一切发生的太快,鳄人就像是机器一样有条不紊。

    其杀戮效率不仅仅是吓到了商丘“虎贲”,连刚才沾沾自喜的弩阵弓弩手们,也哦度被吓得不敢动弹。

    他们没有被宋军吓到,但是被友军彻底吓到了。

    “杀!”

    哐!

    嗤滋滋滋滋滋……

    利刃入肉声不绝于耳,但是第一排最强壮的鳄人依然稳如磐石,仿佛这些杀戮跟他们无关一样。

    最强的鳄人要承担最严酷的任务,他们不仅仅是要顶住敌人,还要给予后方最大的保护,同时也要承担箭头的作用。

    此刻从望楼寨墙上看去,宋军的阵列就像是流水,而鳄人们俨然就是河流中的顽石,流水冲刷着顽石,顽石岿然不动,流水只能从两边流淌而过。

    “主公!大事不妙!”

    情况超出了戴氏子弟们的预料,商丘“虎贲”固然是打了折扣,但状态并没有丢失,可是对面的家伙到底是什么鬼?!

    “莫非是吴甲?”

    “吴王竟是如此宠爱野人?!”

    “若非姑苏王师,岂能如此骁勇!”

    “不……不……”

    戴举虽然有些慌张,但还是相对的要冷静,他摇着头,目光很是坚毅,“姑苏吴甲,固是披坚执锐,然则此等健儿之甲具,绝非吴甲所有!”

    一个是意外,那此起彼伏,就不会是意外。宋国商丘“虎贲”的长戈,显然不能轻易地破开对面的甲具。

    吴甲是什么水平,戴举是心知肚明的。

    “君上车辇,确已过河?”

    “已至河西停当,时下正布置营寨。”

    “鸣金收兵,撤回河西!”

    戴举当机立断,完全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他许下重金根本是毫无压力的,为了重金拼死一搏的商丘“虎贲”,只要死完了,这些重金还需要给吗?

    当然事后肯定要抚恤家属,但堂堂商丘“虎贲”,都是君上的爪牙,他怎敢僭越?就算他良心绝佳,子橐蜚敢让他去抚恤家属吗?

    从算计这些宋氏“虎贲”的那一刻起,戴举就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走惠而不费的事情,重金哪怕许诺一个天价,也得有命拿才算数不是?

    当当当当当当……

    钟声响起,鳄人队长们顿时呼吼:“杀”

204 向宋国戴举学习

    戴举很冷静,戴举撤退了,戴举被包围,戴氏一族的种子精英被鳄人追上了……

    整个宋国商丘“虎贲”的前军……被全歼。

    别说什么宋氏戴氏,一股脑儿全部被聚歼在了前沿阵地上,戴举最后带着人逃出来的时候,左右只有十七八个人,还全是军官,亲卫都折在了后头。

    最后这十七八个人,是趴在木排上游过泗水的。

    返回河西之后,戴举一脸茫然。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忠臣呐!真是忠臣,服了!我李某人这辈子真没服过人,这个戴举是真的让我服气啊。能尽忠到这样一个地步,我以前只能在电影上看到,活生生的是没见过的。”

    在那里絮絮叨叨的李县长是真的感动,戴举这个人简直是这个时代的一朵奇葩,是无数不义之人中的人性光辉啊。

    宋国有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要立刻亡国的。

    之前李县长也没多么服气,直到后来鳄人杀得兴起,装备越来越明显,整个战场上的宋军大崩溃之后,才发现这断后的商丘“虎贲”,很多人都是戴举的族人啊。

    李县长是分不清哪个是戴氏哪个不是的,但逼阳国中大夫阳巨认识啊,好些个军官都还跟阳巨喝过酒,碰头是能打招呼的那种。

    这些人,要么死了,要么残了,要了残了之后看到阳巨然后自杀了。

    “这不是一人忠义,这是一族忠义啊。感动,令人感动。”

    一个人忠心耿耿不算什么,但整个家族都是秉承这样一种精神,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家风好啊。

    “来人!”

    “是!”

    打扫战场的时候,鳄人、勇夫席地休整,迅速地补充高能量食物还有淡水,甲具只是卸了外层,内里还有一层皮革和布衣。大运动量之后,得赶紧散热休息。

    负责警戒的是候补鳄人,负责清点战利品的是候补勇夫。

    盯着弩阵军纪的,是“义胆营”,这些狗子现在胳膊上都戴着红袖套,罚款罚得可灵活了。

    不过这时候就算让弩阵的弓弩手选择战场抢劫,他们也不敢。哪怕一堆的曹国贝币就在眼前,也没有人敢伸手,只是眼热地盯着。

    和他们不同,鳄人和勇夫浑身散着热气,坐在地上一声不响地吃着东西,浑身的血腥味依然很浓,战场周围到处是尸体,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五脏六腑糊了一地。

    很多弩阵成员还不能承受这种冲击,完全没有食欲,偷偷呕吐者数量不少。

    正因为如此,看到鳄人和勇夫的战后表现,才更加让他们震惊。

    实际上,不少弩阵成员都以为自己是强军种子。一开始李解把他们编为弩阵,他们还是心中不满的,嘴上固然是没说,但屈辱感总归是有一点。

    要知道,鳄人和勇夫的装备,精良到他们各自国家以举国之力,都不可能打造。但在李解这里,想要获得什么样的装备,就看你达到什么样的水平。

    弩阵成员都是各自国家的佼佼者,然而他们连跑步都跑不过候补勇夫,更不要说鳄人和勇夫。

    李县长对戴举这个宋国忠臣佩服无比,两三万弩阵弓弩手,则是对鳄人、勇夫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服不行,全面性的差距,令人绝望的差距。

    更让他们怀疑人生的,就是这种人居然不是姑苏王师?吴甲到底强到什么程度,才会连这种人都不用啊。

    “首李,有何吩咐?”

    沙瓜站在李解一旁,小声问道。

    “传令诸军,宋人虽然败了,但是也有英雄人物啊。号召诸部,向宋国戴举学习!”

    “是!”

    李县长叉着腰,看着滚滚泗水,很是感慨:“这宋橐蜚都能有戴举这样的手下,老子肯定也得有啊。他娘的,宋橐蜚这个老废物,运气是真的好,都这种模样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忠臣。虽说有点愚忠,可愚忠也是忠啊!唉,戴举这种人,真是太难得了,太难得了啊。”

    正当李县长大肆宣扬戴子忠诚的时候,泗水以西的戴举欲哭无泪,他连捶胸顿足的心思都没有了,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几个手下一拥而上。

    “主公!”

    “主公不可!”

    “此乃天意!此乃天意啊主公!”

    “猛男之威,世人难料!主公切不可如此!大业为重,大业为重啊主公!”

    当啷。

    手中的剑跌落在地,戴举含泪哽咽:“大业,大业……大业何在,大业何在啊!”

    扭头看着滚滚泗水,戴举此刻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宋氏子弟是被打崩了,他戴氏的人也的确在短期内占据了军中位置。

    可现在还有啥?!

    人都被杀光了,占了位置做神婆吗?!

    “主公!”

    一个戴氏中年军官双目圆瞪:“戴氏不灭,戴邑尚在!只要主公在,戴氏必能大兴。主公,我等未曾没于河东,亦是天意!天意不亡戴氏,天意不亡主公”

    “主公,当振作!”

    一番劝说,戴举心神稍定,然后道:“随吾前往中军!”

    “主公英明!”

    “主公英明!”

    见戴举恢复了神气,十几个戴氏军官总算是松了口气。对他们来说,戴氏想要壮大,必须要有压得住戴氏各个“山头”的雄主。

    而戴举,就是这样的人选。

    实际上也是如此,戴氏被封戴邑之后,全族空前发展,账面“国人”数量不多,但“野人”聚落多不胜数。

    加上靠近戴国,时有戴国贵族跑路,就会在戴邑落脚,戴举在戴国附近的名声相当不错,当然在戴侯全家那里,肯定是恶名累累。

    子橐蜚此刻还在生气,“板荡”被人吟唱,最丢人的就是他。如果宋国关起门来,倒也就罢了,偏偏宋国假假的也凑了一个联军,还是有友邦人士从旁跟着的。

    在子橐蜚无能狂怒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说是河东断后的部队,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震惊到了子橐蜚,不是因为部队被打光,他本就是薄情寡义之人,“虎贲”哪怕死光了也就是假装擦一下眼泪。

    他震惊的是,傅人野战水平,居然提高到了这种地步!

    去年冬天还只是依靠冰天雪地,这让人还能找一下借口。今年就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哪怕负责断后的部队不是完全体,但那也是商丘“虎贲”,而且前军司马戴举也布置的像模像样,他子橐蜚带着大部队转移,那是一点迟滞都没有,相当的轻松。

    这说明戴举断后的效果是斐然的,是成功的。

    为了他子橐蜚,戴举居然全军覆没了?

    要知道,戴举同样带着最少三千人的戴氏子弟,这要是打完了,那戴氏还能起来吗?

    “国有忠臣良将,必能大兴!”

    子橐蜚一声感慨,竟是有些悲伤,连忙追问,“戴子何在?!”

    “行踪不明,有溃兵言戴司马推舟入河,是否抵临河西,卑下不知。”

    “啊?!”

    猛地一惊,双手张开的子橐蜚很是难过,这样的忠臣良将,就这么死了?他跌跌撞撞向后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案几上,“唉”

    一声叹息,子橐蜚很是不甘,宋国国运,就是要这样断送吗?

    要知道从一开始,看穿晋吴互王危险的人,就是戴举啊。给大宋国破局,献计献策的人也是戴举啊。

    为了让他子橐蜚安全转移,保证大军稳定的人,还是戴举啊!

    现在,这个国之栋梁,居然折损在此?

    子橐蜚顿时大怒,将君子剑抽了出来,狠狠地斩去案几一角:“江阴野人!吾绝不相饶”

    营帐中气氛凝重,不管跟戴举的关系如何,但此刻诸多宋国贵族,都是不得不由衷佩服,戴邑之主,的的确确是个忠诚。

    即便不是忠于宋侯子橐蜚,也是忠于宋国这个祖国。

    甚至有些一开始怀疑戴举是在搞事的戴氏对手,此刻也有些自责,这世上哪有玩阴谋诡计,把自家精英种子都玩死的?

    正当诸卿士准备开口安慰一下子橐蜚的时候,外边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

    这次前来禀报的不是小兵,而是蒙氏的将领蒙武,主持了第一次逼阳之战的主将。

    “君上!戴子得以保全,率戴氏十八人渡河,如今诸人身负重伤,臣已先行调派医者前往救治!”

    “啊?!”

    子橐蜚大惊大怒大悲大喜,猛地走了两步,一脸狂喜的表情居然凝固了起来,接着嘴角一歪,整个人四肢都不受使唤,然后“咚”的一下,摔倒在地。

    只是他手还握着君子剑,这剑本就锋利,擦着大腿划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

    “君上”

    “散开!”

    蒙武当机立断,猛地撕破身上下摆,卷成一团塞到了子橐蜚的口中。

    此刻子橐蜚牙关紧咬,整个人都在抽搐,蒙武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把子橐蜚抱了起来放在软垫上,然后吼道:“快传医者”

    “君上!君上”

    “君上大厥,快传医者!”

    大厥是列国贵族中比较出名的病症,属于富贵病,实际就是中风。

    宋国说“中风”多说“大厥”,楚国则是用“仆击”来形容,但都一个意思。不管哪个国家,都有中风不死然后半身不遂的君侯。

    当然更多的是中风之后没多久就死了的,也因此这个病相当出名。

    蒙武处理还算得当,子橐蜚死是没死,眼珠子还瞪着,就是斜眼歪口的,看上去极为丑陋。

    不少宋国卿大夫,此刻已经判了自家国君死刑。

    这种模样,再署理朝政又有什么意义?国际上只会更丢脸。

    又不是那种英明国君,自家国君的表现,就是个小丑,宋国的脸已经丢出天际。宋国卿大夫们要不是还要生活,早就盼着子橐蜚早点死,最好直接退位。

    现在,机会来了。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和列国一样,储君问题宋国也没搞定。

    只这一刹那,凡是家族有点实力的,都内心无比的荡漾,哪怕表情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痛苦状,可那种眉眼之间的狂喜,根本压抑不住。

    宋侯“大厥”这个事情控制在了小范围内流传,卿大夫们也很清楚,现在还不是大肆宣扬的时候,正打仗呢,傅人现在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这要是被他们抓住机会,三军没有统帅的情况下,宋国部队要是遭遇全面溃败,这国家都没了,还玩个蛋。

    不多时,就有卿大夫发出了一个声音:“戴子伤势如何?!”

    “劳累不堪,虚脱昏迷。”

    蒙武应了一声,顿时也反应过来,抬头看去,整个营帐内,几乎多有的宋国大佬,都只有一个态度。

    等戴举恢复过来之后,就让他出来主持一下工作,至少让宋国全身而退。

    反正戴氏一没有人二没有势,戴举还是个大傻逼,居然要给子橐蜚尽忠,那就让他背黑锅喽。

    你不是大宋国的忠臣么,那就得好好地给大宋国干活,现在君上不行了,你是忠臣,得帮着解决一下问题啊。

    短期内还不到争夺世子人选的时候,得先解决第二次逼阳战争。

    开战很容易,结束战争,那就是相当的困难。

    而且很显然宋国打不下去了,这一场战争的结束,大概又是以宋国的失败而告终。

    再战逼阳,面对吴国猛男又输了一次,宋国的国际地位击穿地心。但是,战后还有一堆麻烦事情要处理,打输了就要赔偿,或者停战也得掏出诚意。

    敌人要是不满意,耗你三年五载的,你一个国君都是半身不遂的国家,玩个鸟?

    “如今事关重大,切不可泄露内中,待戴子醒来,我等再行商议。”

    “可。”

    “可。”

    “可。”

    一种卿大夫都很有默契,凡是年薪千几百石以上的,一个个都是人精。现在国君就是半条死狗,最忠心的那一个,又把自家精英给打没了,到时候宋国认输收兵,这跑去跟逼阳国谈判的人,不是戴举还会是谁?

    大忠臣就应该签卖国条约。

    此时此刻,众多卿大夫也不去想吴晋互王的事情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大宋国亡了,我们投靠吴人或者晋人,不也挺好?

    就这么想着,想着想着,还挺有道理。

    子橐蜚中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戴举那里,戴举虽然劳累过度然后“昏迷”,但一起逃出来的十八个戴氏子弟却还能活动。

    几个家族第一时间就派出了自己人来接触他们,然后偷偷地把消息交流了一番,确定河东商丘“虎贲”完蛋之后,这群人都是松了口气。

    “主公!君上居然‘大厥’!”

    有个赤膊上身,缠绕着布带的中年壮汉目光如炬,“若如此,君上必要退位!然则世子未定,朝中重臣,必有私心!”

    榻上一脸“虚弱”的戴举目光也是闪烁不定,碰上李解这个怪物,运气太背,这一点,他认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大难不死,果然必有后福!

    子橐蜚“大厥”之后,短期内就是丧失了梳理朝政的能力,万幸的是子橐蜚没死,要是死了,实际上戴举反而处境更加艰难。

    只有子橐蜚活着,他戴邑城主才是国之栋梁,否则换了个主君,谁知道谁啊。

    那么短期内,对子橐蜚影响力最强的,又或者说能够让子橐蜚最信任的外臣,绝对不是外戚家族,而是同为公族血脉的戴氏族长!

    心头转过各种想法,戴举首先想到的,就是这场仗打不下去了,要结束。

    不过结束的方法,一定是宋国认输,怎么认输不知道,如何大出血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那些同僚,一定不会去做这个“卖国贼”,跟傅人,跟逼阳子豹,又或者说跟江阴子李解谈判的人,一定是他戴举,也只有他戴举。

    这在别人看来,是一场苦差事,是极为憋屈极为屈辱的事情。

    但是戴举不这么看,甚至他也猜到他的同僚们,肯定也拿这个事情来笑话他。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换个角度来看,短期内掌握庞大权力的人……难道不是他这个跑去跟傅人求和的“卖国贼”吗?

    至于说怎么卖国,割地赔款还是出卖百姓,这算个事儿吗?土地是宋国的,是国君的家业;百姓是宋国的,是国君的子民。

    将来有人咬牙切齿地咒骂,他戴举怎么可能是第一罪人?如果子橐蜚完好无损大权在握,倒是可以把事情宣扬成戴举谈判毫无底线,只要宣传得多了,底层也会认为这事儿罪在谈判之人,忘了罪魁祸首,其实应该是统治者。

    但现在子橐蜚“大厥”不起,看似黑锅背了起来,但因为没人帮子橐蜚行动说话,人们只会对戴举更加同情。

    “将吾抬往君上大营。”

    “主公?”

    “快!”

    不多时,十几个或多或少有伤在身的戴氏子弟,就抬着“半昏迷”,看上去虚弱到随时可能嗝屁的戴举,前往子橐蜚的营帐中。

    到了大营,不等那些个卿大夫上前来安慰问候,就听戴举用嘶哑而悲怆的声音喊道:“君上”

205 风萧萧兮

    “始战轰轰烈烈,而今仓皇如犬,宋人何其不智。”

    “若论长谋,宋侯亦可称果决。”

    “噢?”

    洛邑的“天下棋盘”前,犹如食肆的楼阁内外,满满当当的都是人。这些人无一不是华服在身,须髯飘逸。

    “宋国非不知再战逼阳大不利,时有六国公子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间道理,宋国便是满朝昏君佞臣,岂会不知?当时是,再战逼阳,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一人身穿官袍,手中把玩着两颗大小均等的赤黄玻璃珠,从打扮上来看,应该是洛邑卿事寮中的老油条。

    周天子还能震慑四方的时候,卿事寮中的官员,大多的都是实权贵族,甚至有的宗国君主,国中的事情都是不管的,主要事业就是在周天子这里打卡上班。

    只是现在周天子的威权全面衰败,除了一个壳子还在,整个周王朝真正能影响到的地盘,可能还没有蔡国、陈国来得大。

    “晋吴公子会盟,又先行分地于徐国,吴国得钟离,晋国得宿南。此二地为两国所掌,宋国东南门户大开……”

    一番侃侃而谈,视角和以往大不一样,顿时让人大为惊诧。

    国际上不是没有地缘政治的专家学者,但是很多时候,列国诸侯都不可能从宋国的角度来看问题。

    毕竟事情的源头,是去年冬天的第一次逼阳战争。

    怎么看都只是一场复仇战争,如果不换个角度,大概就是这样理解。

    然而现在,“天下棋盘”前,一条泗水分隔两地,吴晋两国就是两枚随时可以杀入宋国腹心的棋子,对宋国东南的威胁,就是最高警戒!

    “彼时宋国大患,唯郑国一家。吴国虽强,止步东南,遍数历代吴主,虽平灭淮夷,至今,亦不过放任自流,淮夷诸地城邑,空有吴国疆土之名。除淮县、盐城等地之外,四野之间,夷人流窜。私以为,吴国与其争霸于外,不若勤修于内,此谓修德……”

    那卿事寮中的老油条说了一通之后,有人拿来一只水壶,水壶中洋溢着令人意外的香味。

    周围的人都是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此谓何物?”

    “此谓‘茶’。”

    侍者说着,手指在案几上画了几下,是一个“茶”字。

    “这是新字?”

    “正是。”

    “出自何处?”

    “东南。”

    众人精神一振,修德不修德的,有个屁用,讲那么多还不如喝口茶呢。周天子也天天逼逼修德,有鸟用?还不如修车。

    什么吴国修德,吴国这是修德才有的霸主地位吗?吴国那是殴打出来的霸主地位。

    “慢饮。”

    “天下棋盘”中的侍者退去之后,众人顿时抄起杯子,开始倒茶喝。

    之前吹的牛逼全都抛在了脑后。

    “苦涩难当……咦?稍后回甘。”

    咂咂嘴,有个老头儿很是满意,连连点头,然后打听了一下这茶水的价钱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价格不是有点贵,是相当的贵!

    只是一个全新的饮品,小众圈子就是喜欢抬一下,不贵还不玩呢。

    一时间,一堆洛邑的王子公孙卿士大夫们,完全都把第二次逼阳战争抛到了脑后。把茶水瓜分干净之后,开始研究这个“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树叶?”

    “吾知蜀人以‘’煎之,似是相同。”

    “蜀人之‘’,亦是吴人之‘茗’,楚越以‘’名之。”

    “茶或是‘’之别音。”

    卿事寮中的高官们一个个研究起为什么这玩意儿叫茶,他们也没见过茶这个字。荼倒是见过的,这改了改就叫茶?

    造字的这个人,有点意思啊。

    但不管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反正几经打听,才知道这“茶”字,是延陵运奄氏的商队在用。

    而更早的时候,是延陵运奄氏的商队,借用吴国太宰子起的名头,然后在船上挂这么一个字。

    总之就是从东南来的就是了。

    然后洛邑卿事寮中的高级官员们纷纷表示,吴人神经病啊,还多弄一个字出来,你家里开竹简木牍铺子的吗?

    但不管怎么说,第二次逼阳战争收尾之前,洛邑的“天下棋盘”四周,都是过来喝茶的老夫子。

    没办法,这些老头儿也回去试了试,怎么煮蜀人的“”,也没有“天下棋盘”的滋味。香味有那么一点相似,但是汤水苦涩难喝,不加姜葱八角桂皮香叶……味道有点怪怪的。

    还是这江阴邑弄过来的滋味清爽,那叫一个通透。

    白天来喝了茶,回去大便似乎都通畅了许多,爽啊。

    喝着喝着,洛邑卿事寮的家伙们,居然还分出了几种喝法,什么浓一点淡一点,什么加枸杞加红枣,什么加莲子加桂花……可比宋国和逼阳国之间的玩法多多了。

    而把“茶”带到洛邑的延陵运奄氏,这时候坐蜡了,因为他们没货啊。这他娘的高端市场就在眼前,结果没货,你说怎么办?

    更要命的是,延陵运奄氏在江阴邑那里,还真说不上什么话。原本这些“茶”,就是配合陶瓷来卖的。

    “天下棋盘”一开始要的是精美陶瓷,还有江阴邑的竹器、漆器,谁要你的树叶啊。哪儿没有树叶?而且都差不多,巴蜀的“”,和你一模一样,你改个名儿就要按量来卖,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但是现在不同了,“天下棋盘”唯一指定认证的饮品,就是“茶”。

    管你什么香茗、良、美……那都是个屁!

    屁,懂吗?!

    “如之奈何,吾等又无制茶之法,阴乡内里,旁人不得擅闯……”

    “商夏乃我运奄氏女子,今为江阴次夫人,岂会坐视不理?”

    “……”

    运奄氏有人说了这么一句,顿时被族人狂翻白眼。

    关于商小妹成了江阴次夫人这个事情,他们能不知道吗?可当初怎么对待商无忌兄妹的?

    旁人看了,多以为是延陵运奄氏好生了得,多头下注各种眼光超前。

    实际上就是狗屁,当初商无忌是自立门户,然后举族拍手称快。商无忌在李解那里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获得延陵方面的支援,一切都是公对公,半点私人情面都没有。

    要不是主持大局的族长,在商无忌那里还有三分薄面,整个延陵运奄氏早他娘的被商无忌干成傻子。

    “商夏虽为江阴次夫人,然则怀有身孕,此间俗务,切勿叨扰。若是为猛男得知,诸君以为下场如何?”

    “……”

    “……”

    不说还好,提了这一茬之后,延陵运奄氏的人想了想,那就很有画面感了。别的不说,想当初李解还是野人头子的时候,那“百沙”之首,是“黑蛟沙”,可“黑蛟沙”现在的地盘上,有一棵大树,有一块石碑。

    大树上有字,石碑上也有字,说的都是一回事:李解诛三黑于此。

    三黑不算什么,“黑蛟沙”也不算什么,但当初的李解,其实也不算什么。

    但是现在的李解,还能无视吗?王命猛男江阴子,就算他没底蕴没家族,但他不会自己创造家族啊,他是男的啊,给他一百个美女,十年之后就是几百人的大家族!努努力说不定上千!

    再说了,李解现在也不需要李氏族人啊,他麾下鳄人如虎,勇夫如龙,连宋国联军都被干成了傻子,他怕啥?

    就算想要行刺李解,你得先买通鳄人、勇夫吧。

    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啊,如果李解手下是贵族子弟,那其实还好,因为贵族子弟读过书,知进退懂道理,尤其是通晓厉害。

    这威逼利诱嘛,多少就有点效果。

    可鳄人、勇夫一个个都是啥?之前都是文盲,字都不认识,连名字都是李解帮忙取的,别说名字了,姓氏都是李解赋予的,他们从蒙昧麻木略带懵懂地活着,进化到现在成为了列国诸侯口中的符号谈资,这一切,都是李解给的。

    李解在这群鳄人、勇夫心中的地位,威逼利诱根本没有用。

    创业之始,天赋尽显,李解就是陆地行走的神仙,更何况还特别能打,是先打服了一群文盲,再说服他们的。

    外界诸侯们并不知道这些细节,但是延陵离当初的“白沙”那么近,多多少少都是了解一些,再加上还有云亭五更、芙蓉乡老等等老朋友的吐槽,知道的也就更多更详细。

    “如此看来,不可求见商夏……”

    “甚么商夏!是江阴次夫人!”

    “是是是,如此看来,我等不便叨扰江阴次夫人。若如此,我等当如何得茶于江阴?”

    “去寻商无忌。”

    “恐为其辱。”

    “辱与茶,二选一。”

    “……”

    最后延陵运奄氏在洛邑的人,决定抽签,抽到谁就是谁,然后就收拾一下东西,前往逼阳国,找到商无忌,总之表明态度:跪求侮辱!

    哪怕被轮到摇摇欲坠体无完肤,也要咬牙坚持,不达目的不罢休!

    跪求侮辱的不仅仅是延陵运奄氏,宋侯子橐蜚中风之后,目前神智已经恢复了清醒,但半身不遂了,而且半边脸完全没知觉,嘴巴往一边歪,说话口齿不清全面漏风。

    总之宋国的麻烦……大了。

    所以得有人求侮辱,向吴国猛男江阴子李解,只有李解侮辱了他们宋国人,才能解决事情。

    “你他妈逗我?宋橐蜚这就半身不遂了?卧槽……”

    李县长一脸震惊,他不是装的,是真的震惊,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打仗哎,这怎么就突然总司令不行了?

    不过李县长震惊之后就是狂喜,脑袋里瞬间蹦出《南京条约》《马关条约》等等名词,什么“最惠国待遇”什么“半殖民地半封建”……反正中学时代的记忆,一瞬间就冒了出来。

    老子他娘的江阴子,“大阴”和“大英”也就一个前鼻音后鼻音的区别。

    没毛病!

    “首李,如今宋人求和,要不要谈?”

    “谈,当然要谈!”

    大舅哥商无忌提问的时候,眼神有很多种暗示,所以李县长回答之后,突然眼珠子一转,让周围的人劝退,然后小声问道,“无忌是有别的建议?”

    “首李,谈和自然要谈,不过,是宋人提出来的要谈……”商无忌目光闪烁,意味深长地说道,“为何不边打边谈呢?”

    “嘿……”

    李县长音调拉得很长,突然中学时候的知识又蹦出来了,什么“麦克阿瑟”什么“李奇微”……总之,李县长突然觉得一个时代中的精英,其实换哪个时代都会是精英,唯一区别就是知识面。

    “怎么打?”

    “打薛国!”

    说到这里的时候,商无忌把地图一转,手指点了点,“薛国为宋国保护,实为宋国附庸。旧年宋鲁相安无事,这才薛国得以保全,薛国先后两次‘从贼’,可谓助为虐!”

    “去年薛国已经割地给了逼阳国,这再打,打到什么程度?”

    “程度?”

    “就是打到什么地步。”

    大舅哥没搞明白“程度”的意思,不过很快就理解了,然后对李解道:“灭薛国!”

    “灭薛国?”

    摩挲着下巴的李县长想得有点出神,这两个地方集团争市场争地盘,偶尔是会搞死一两家地方性企业的。小企业做不大不就是被吞并的命么?

    薛国说难听点,就是个乡镇企业,总人口可能比六国要多,但地盘没有六国大,加上又夹杂在几个地区强权之间,日子相当的不好过。

    更何况,薛国根脚也有点问题,一堆子姓、嬴姓、姬姓、妫姓的国家之间,冒出来一个任姓,你说你是不是很任性?

    “灭薛国容易,只是好处呢?薛国也是没有天险啊。”

    “首李,‘大义’在手,义士就是天险啊。”

    “这话骗骗人的,我们自己怎么可以当真呢?”

    “首李,背靠大吴,‘大义’再是空话,也是天险……”

    大舅哥又提醒了一下老板,李县长顿时明白过来,一拍脑袋:“对啊,老子是美国……不是,吴国人啊。我想虐谁就虐谁,我说‘大义’就是‘大义’,我说是普世价值,它就是普世价值,不服就打到服。”

    一时间,李县长眼神有点猥琐:“正好还可以恐吓一下那些不愿意把义士交出来的菜鸡国家,我们吴国都给了技术移民的绿卡了,你他娘的居然还不放人走,这分明就是不尊重人权,要谴责!”

    “嗯……”

    李县长连连点头,很是满意大舅哥的建议,“就灭了薛国,跟宋人谈的时候,咱们先狮子大开口!”

    “狮子?”

    “狻猊大开口。”

    “……”

    大舅哥虎躯一震,赶紧从包包中掏出小本本,把“狻猊大开口”给记了下来,这骚话不仅仅是骚话,更是谈判学的一门技术啊。

    此时宋国内部也在一锅粥,公卿权贵心中佩服戴举归佩服,但肯定还是不把他当人的,等戴举在重伤之余还痛心疾首痛哭君上的时候,宋国的大佬们就直接跟戴举说:中央已经决定了,让你来背黑锅,吼不吼啊。

    谁叫戴举是忠臣呢,所以既然是中央的决定,那就“吼啊”。

    在外人看来,还觉得纳闷,你说你一个戴邑大夫前军司马,怎么就成了中卿“使相”了呢?

    除此之外,为了保障带忠臣戴子的谈判安全,还给配了商丘“虎贲”若干,这些个被选出来保护戴举的“虎贲”,一个个与有荣焉,大有同生共死的架势。

    总之,宋国这时候需要英雄,也需要背锅侠。

    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宋国出现了一个恰当的人,那就是带忠臣戴子。

    恢复神智的子橐蜚虽然心中不忍,但他能够相信和依仗的,也只有戴举了。要知道,现在的状况不仅仅是要坑戴举,更绝望的是,宋国上下,居然找不到一个够胆跟李解碰面的人。

    那些坑自己人很熟练的卿士贵族,让他们随同戴举前往敌营,也是怂到不行。

    简而言之,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子橐蜚的一颗心,早就凉得不行,不过他现在身体也有点凉,所以心凉也不算什么了。毕竟,人死了,那是真没有热心肠可以用。

    “卿为国士,吾愧对卿也……”

    嘴巴漏风的时候,说再感人煽情的话,都觉得有点搞笑,而且子橐蜚本来就有点胖,加上中风之后,嘴巴还有点肿,跌倒在地的时候,还被君子剑划了一下,整个人的状态要多矬就有多矬。

    要是李县长在这里,肯定会吐槽,你说你一个国君,跟人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素质,把嘴里的烤肠先拿出来说话不行吗?

    “君上勿虑,江阴子乃是沙场战将,我国求和,江阴子未曾相约于逼阳,而在泗水之畔。”

    “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字,子橐蜚紧紧地握住了戴举的手,“卿不负吾,吾不负卿。卿往傅人之所,乃宋国中卿;卿归来之时,乃宋国相邦!”

    因为各种历史原因,子橐蜚并没有设置治国副手,大部分时期,就是百官一起参谋,毕竟宋国的主要业务,就是骗钱划水,然后跟郑国互相挠脸抓头发掏裆。

    也就是最近几年,可能是天下诸侯的家里都有了点变化,可能是人口增长,也可能是收入增加,总是宋国的生意好了不少,于是国家治理就需要精英来辅佐。

    但大部分时候,还是精英团,毕竟不可能都像吴王勾陈那样,一个人的工作量,比二十个人还要强。

    所以吴国的老妖怪,有一个太宰子起帮忙威逼利诱就行了,大部分时候,吴王一个人就搞定了国家政策的制定。

    当然很多时候,吴国的国策都有问题,但问题只要没有被暴露出来,就不算问题。怎么不把问题暴露出来呢?高速发展,大力扩张,因为这时候的举国精力,都来不及搞内耗呢,都向外发力呢。

    因此宋国和吴国完全没法比,吴国有啥问题,就到处碰瓷找茬,不是拍人戴帽子就是拍人为什么不戴帽子。

    超级大国为所欲为,所以也就掩盖了吴国的结构性问题,不管是国家制度还是经济制度,其实吴国浑身上下都是漏洞全是破绽。

    有道是浑身都是破绽,所以也就没了破绽,很多经济大国对于吴国市场也是相当无语的,可又没办法。谁叫吴国产盐产丝绸产五金之余,还他娘的有个大妖怪做国王呢?

    比不得吴国,宋国是比较成熟的国家,就算君主是个智障,大部分时候都有回转的余地,再加上出身不好,典型的前朝余孽,连楚国的面子都比他们宋国大,可想而知这国际上的环境,那叫一个复杂。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么一个复杂又危险的状况下,子橐蜚承诺戴举谈判归来之后,就让他做“相邦”,这是真的要开始寻找臂助强援,甚至还有点交代后事的意思。

    子橐蜚也清楚的,“大厥”之后还能顺顺当当做国主的,少之又少,即便有,也不是他这种货色。

    非顶级雄主,不能镇压群雄。

    他子橐蜚本质上来说,就是个肥宅……

    只是恰好这个肥宅的职业,是一国之主。

    “君上勿虑,诸事……有我。”

    轻轻地拍了拍子橐蜚的手背,戴举平静的语气,让子橐蜚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子橐蜚郑重道:“吾非戏言,吾……必不负卿!”

    “君上,保重。”

    言罢,戴举退后一步,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转身离开。

    此时的戴举,早就换了一身行头,他本就形貌飘逸蹁跹,美髯随风而动,更是显得英姿勃发。

    风乍起,泗水波澜滚滚,子橐蜚不由得双目含泪,他这为君一生,曾经以为的那些个忠臣,一个个瞻前顾后只知道为自己家族捞好处。

    偏偏这个戴氏同宗,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只是默默地守在戴邑吃苦,现在,却有这般让人愧疚的忠义之举,这如何不让子橐蜚为之而倾倒呢?

    而泗水以东,早他妈等得不耐烦的李县长叉着腰拿着望远镜瞎看,看到有人往这边走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个胖子很眼熟:“嘿,这宋橐蜚怎么这副鬼样子了?这是鬼上身了还是被马蜂蛰了?”

    然后又看到子橐蜚跟谁眼泪婆娑的模样,李县长顿时道:“卧槽,这戴举还真是个忠臣,居然是他负责来谈判?这宋国国内还有没有人了?都死光了?忠臣,大大地忠臣啊。”

    感慨万千,李县长不由得开口念道:“风萧萧兮易……泗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说谁呢?”

    突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大舅哥凑过来好奇地问道,手中还拿着小本本在飞快地写着什么。

    “卧槽!我说你妈呢!卧槽,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李县长瞪了一眼大舅哥,然后道,“这宋橐蜚半身不遂之后的样子,我看就是中风,照规矩,是不是应该下台换个人上来做宋侯了?”

    “不错。快则一二月,慢则半年,宋侯必定退位让贤。”

    “退位我相信,让贤就算了吧,肯定是找自己儿子上位,他有哪个儿子是比较贤名的?先跟我说说看,我找人把他给做了。”

    “……”

206 并不超凡

    把宋国的精英接班人给做了,是李县长的真实想法。

    法治社会市场竞争,肯定不能随便**毁灭,那是不科学的,是不合理的,最终会伤害到自己的,因为社会的运转逻辑不一样。能够无视这种社会内在逻辑以及契约的人或者组织,要么是社会规则的制定者,要么是一无所有的无产者。

    有活力社会团体为什么也敢在创业初期玩互相**毁灭呢?因为他们大部分的成员,其实也是无产者。

    流氓无产者……那也是无产者嘛。

    但现在不一样,李县长是谁?大吴猛男啊。子橐蜚是谁?不义之国的国君啊。

    双方玩什么下限都是正确,都是合法的,因为在打仗。

    你死我活的那种。

    “首李,当真要行刺客之事?”

    “这不废话嘛,反正又没有王法,我怕个屁啊。既没有警察,又没有法官,连检察官都没有,我又有何惧啊。我跟你说,以前我做工程的时候,我恨不得让甲方全家暴毙。不暴毙也得逼他们全家吞粪,你知道老子当时有多烧心吗?跟着我的兄弟,天天吃酱油炒饭,他娘的,我真是……”

    一脸懵逼的大舅哥看着老板在那里叨逼叨逼个不停,然后一句话也没听懂。全程就听懂了几个字,比如“吞粪”比如“炒饭”。

    这是啥经历啊?

    商无忌心中暗忖,自己老板姓李,以前不会真是哪个国家管刑名诸事的吧?这暴脾气,的确是有酷吏的做派。

    “宋国诸公子才能……大多平庸。”

    “总有出挑的,能够让宋橐蜚喜欢的吧。那老废物我就不信没喜欢的儿子,老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他肯定是喜欢小儿子。”

    “没错。”

    “叫什么名字?”

    “宋信。”

    “送信?给谁?”

    “……”

    实际上子橐蜚喜欢的小儿子挺多,年龄差不多,自然是跟着老爹混口饭吃,青少年懵懵懂懂又喜欢出去浪,除了拼爹可以说没有别的技能。

    但子橐蜚很爽,因为儿子能拼爹,说明当爹的牛逼。

    其中拼爹技能点满的,就是小儿子子信,常年在小国之间装逼。像戴国的那位戴季子,之所以在国内人憎鬼厌,但还是很受戴侯器重,除了他也是小儿子之外,更因为戴季子跪舔子信的水平相当高。

    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甚至戴季子还把自己的美妾献给了公子信,等公子信爽的时候,他还帮着推腰……

    小小年纪,知识没见学到多少,姿势倒是掌握了很多。

    “首李,若论才能,宋信除交友甚广之外,再无长处。”

    “交友甚广?确定?”

    “宋信虽说年少,然则周游二十余国,曾西行秦关,北至燕山……”

    “年少多金身份高,出手阔绰朋友多。这种人……真是该死啊。”

    李县长连连点头,很是满意地看着大舅哥,“杀了他。”

    “……”

    理由现在李解没打算告诉大舅哥,跟他将情商智商这种问题是没有意义的,这个时代的青少年,其实就是“成年男子”。当年老妖怪的极限抽丁一波流**,就是征发十四岁以上带把的一拥而上。

    老妖怪当年玩脱的话,吴国……也没有什么吴国了。

    但在这个时代来说,老妖怪的玩法也没什么,因为正常国家打国战的时候,搞不好十二岁以上也要出来干活。

    只是说大部分国家都做不到极限抽丁,因为没那组织度,又或者君主的威望不够。

    勾陈这个老妖怪牛逼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威望相当恐怖,乃至有时候吴国还没有人号召呢,楚国越国等等大国的国内,就有人响应号召。

    这就是超级君主的个人威望,几十年累积下来的名声,关键时候,特别好用。

    因为大家都相信他啊,勾陈要是现在号召吴国盟邦一起围攻宋国,然后承诺打下宋国之后,每家盟邦按人头计算,出多少兵给多少吴锦。

    只要老妖怪敢承诺,列国国内的大夫将军们就敢信。

    这换成子橐蜚……去年还有十几个国家凑热闹呢,今年就小猫两三只。

    国际信用破产到了极点,只有等下一代才能挽尊。

    不过李县长显然不想给宋国的下一代机会,谁叫宋橐蜚得罪了他呢。

    跟大舅哥商量了一下找什么样的刺客之后,李县长突然觉得,这年头的刺客……太不专业了吧。

    动不动就是杀猪卖鱼的,要不就是给人放羊放牛的,还有给人炖汤的,就没有那种看着逼格满满的。

    “无忌啊,我对刺客的要求的确很低,不要求基努里维斯那种,但你也不能总是介绍韦德威尔逊这种的啊。这万一看老子有钱,反过来想要杀老子呢?”

    “首李,刺客而已啊。”

    很是无语的商无忌双手一摊,这年头找刺客不就是找着谁是谁,给钱愿意干就行了嘛?谁他娘的还主动训练自己的刺杀技术啊,刺杀技术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社会学技术。

    学会了社会工程学,想杀谁不就是时间问题?

    然而李县长想法有点问题,毕竟做工头做多了,思考模式有点粗暴。在李县长看来,这杀手就应该拎着双管喷子,然后冲到刺杀目标面前,屁话少说上去就撸,撸死刺杀目标之后,跑得掉就跑,跑不掉就投降。

    双方在具体操作上,有了一点点分歧,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李县长寻思着,实在不行他自己连夜带队去商丘,只要做好了刺杀计划,那是个事儿?

    从第二次逼阳战争的战场表现来看,李县长断定自己要跑跑起来,估计他跑出宋国国境,宋国都没人追得上他。

    专业性差距太大了。

    哪怕是宋国的商丘“虎贲”,明明看着体型要比鳄人、勇夫要大,可力量、体力、爆发力,完全没有任何优势。

    尤其是体力,直接被鳄人、勇夫完爆。

    而鳄人、勇夫真正接受“专业”训练,最长的也就是一年半。

    这种差距,让李县长飘了,不得不飘,不飘太虚伪了。

    “算了,行刺这种事情,你还是帮忙打听情报吧。具体实施,我自己来解决。”

    “……”

    商无忌一看老板着态度,顿时知道这货想干很飘的事情,连忙劝说,“首李,知而慎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谨慎,这是作为属下,对老板的常规劝说。尤其是当这个老板,动不动就飘的时候,那就更要时时刻刻提醒。

    “我就那么一说,还不一定真要杀一两个宋国公子玩玩呢。”

    李县长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力,这光景李解琢磨的,就是弄死那个叫宋信的,会不会子橐蜚直接心态爆炸当场暴毙?

    嘿,这要是宋国迟迟没有世子继位,这他娘的要是宋国不乱,那就真是有鬼了。

    反正现在吴国不太平,楚国也不太平,晋国齐国秦国都不太平,那就全都不要太平了。

    乱起来才好搞事啊,要是能直接把宋国肢解,那就更棒了。

    就现在的宋国,原本那些吞下去的地盘,差不多都可以把它打得吐出来。比如说极国这种小国,现在等于就是宋国的一个城邑,半独立半自治状态,自己的军队有是有,可又等于无,外交上全面被宋国包办,讲白了主权都不完整。

    宋国健全的时候还好,现在成了个痨病鬼,这不给宋国来个“大肠花运动”,是不是太过心地善良了?

    李县长有钱有人有关系,已经属于闻达于诸侯的“君子”,搞点事情虽然不至于说分分钟,但也没那么困难。

    在普遍组织松散的列国中游走,李县长就像是一颗癌细胞,只要没第一时间干死他,他就能不断扩散。

    除非列国真能转型成韦德威尔逊,不过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县长在这个时代是个变态,但这个时代的列国诸侯,其实也是变态。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李县长这个变态,和列国诸侯格格不入。

    他更变态一点。

    “首李,知而慎行!”

    大舅哥又一次劝说李解,眼下李解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他不是只有美旦一个老婆可以啪啪啪,现在商小妹也怀有身孕,整个阴乡商氏的发展,就看这一胎的成长完美度上。

    可大前提,是李解活着。

    固然商无忌也相信,这年头想要搞死李解的难度系数非常之大,但万一呢?

    凡事就怕万一。

    “放心,我自‘白沙’出道以来,每每行事,看似险象环生,实则把握十足。我不是初入江湖的雏儿,没那么嫩,看风头这种事情,不是我跟无忌你吹,这么多年吧……”

    忽然李县长出神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我他娘的就没一次看对的!操,所以做事情一定要无脑,莽就完事儿了,什么狗屁谋定而后动,老子想得再好,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娘的,正经钞票我就没收到几回!”

    咬牙切齿的李县长整个人都不好了,站起来恶狠狠道:“我不管,我就是要搞死宋信。反正他不是送信的,他要是送信的,我他娘的还怕搞不死他。”

    叽里呱啦又是胡说了一通,整个人炸裂的一样的李解,那种狂气暴烈十足,却直接感染了商无忌。

    大舅哥倒也没废话,微微躬身:“首李能知己,已事成一半矣。”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能够对自身的情况了解透彻,也是一种优点啊。

    想起当工头的那些岁月,李县长只觉得李工头的事业生涯,简直就是掺和着无数心酸泪啊。

    想得再好又怎么样?想得再好碰上猪队友猪对手……你绝望啊。

    这年头,猪队友你可以打,猪对手你可以杀,和谐社会你敢?

    所以李县长自从被老婆美蚕娘捡回去之后,他就琢磨起来,我他娘的就是低配项少龙,管他那许多,外事不决问拳头,内事不决找老婆,爽就完事儿了。

    反着来,李工头就变成了李村长,李村长就变成了李乡长,李乡长就变成了李县长。

    子曰: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圣人教诲,多么深刻的道理啊。

    内心正感慨着,却见宋国的大忠臣终于驾到。

    双方还没有正式碰头,互相传递了友谊之后,李县长才带着人和戴举对坐会谈。

    谈得东西其实不多,戴举自己就是“使相”,这“使相”有点名不副实,干得全是零活儿,倒是让李解很同情这个帅哥。

    “举此行前来会见李子,是为谈和。”

    “那就谈,宋国打算怎么讲和?”

    李解非常粗暴,看着戴举直接问道。

    大概是早就料到野人无礼,戴举神色相当的淡定,也没有说因为李解的态度就勃然大怒,反而坦然面对不卑不亢:“微山以南,泗水以东,凡宋国之疆土,李子可择选一地。”

    “这就是赔偿?”

    “正是。”

    “微山以南,泗水以东。城邑四五座,乡野数十家……选一个地方,这不符合我的风格。”

    李县长说话让戴举没听明白,词汇和语法的差别极大。

    而且为了迁就李解,戴举此刻说的是吴地方言,很正的姑苏口音。

    一个济、泗之地长大起来的贵族,居然能说一口标准的姑苏腔,其实已经震撼到了李解。

    反正他是学不来,他在姑苏那里一开口就是土鳖味,要不是看他块头大脾气更大,很多姑苏大佬,是很想当场表示不屑甚至嘲讽两句的。

    好在李县长为人潇洒,当面一锤敲死三黑这个事情,影响力不小。

    至于后来到了“东奄”,上去就是一刀,那都不算个事儿。

    但透露出来的李解性格,就是野蛮、暴躁、疯狂。这让姑苏城的文化人都是相当小心翼翼的。

    大舅哥稍微翻译了一下老板的意思,戴举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李解说选一个地方,不是他想要的。

    毫无疑问,宋国这是先压一下价。

    “不知李子以为,宋国当如何,方能双方罢兵?”

    “一城一邑……”

    戴举眼睛一亮。

    “我不要。”

    戴举神情一紧。

    “三乡五野……”

    戴举很意外。

    “我不缺。”

    戴举很无语。

    忽然,李县长伸出双手,十指张开,又缓缓地捏紧,嘎啦嘎啦作响之时,李县长的表情无比狰狞:“我全都要!”

    “……”

    作为宋国的“良心”,戴举深吸一口气,此行本来就是为了卖国,其实卖多少都无所谓,只要不卖核心地区,对戴举而言,都不算什么。

    但是他还是被李解的胃口震惊到了,这个野人还真是敢开这个口。

    然而不等戴举说完,李解更是直接道:“我还要戴季子的人头!”

    “戴国乃我盟邦,非我宋国奴仆!”

    猛地挺直了上身,戴举目光严肃,盯着李解,“此等之言,还望李子收回!”

    “我要是不呢?”

    李县长冷笑一声,“我看宋国很没有诚意啊。”

    这句话虽然戴举还是没太听懂,但大概意思明白过来。

    微微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戴举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野蛮人,还真是有点不凡之处。

    屏气凝神片刻,戴举直视着李解:“李子,举此来会见,是以和为上。宋国尚有甲兵数十万,非是小国弱邦,全无一战之力。”

    进退有据,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还真是风度超凡。

    李县长对这个家伙当真是高看了不少,寻思着要不要挖他过来当个部门主管,最起码外交部让他来管着,肯定没问题啊。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想想,子橐蜚不死,估计这家伙也不会死心。

    忠臣嘛,是比较难搞的。

    “除割地赔款之外,凡我大吴商队,可在宋国自由行商。城邑乡野,皆可去得!”

    “……”

    戴举再度推翻了刚才对这个野蛮人的判断,他以为这个野蛮人是超凡,他错了,这个野蛮人不是超凡,他是超神。

    自由行商?!你他妈做梦呢。周天子最牛逼时候都没做到的事情,你就打了第二次逼阳战争,就敢提这样的要求?

    这年头大规模行商,都是有特定地点的,除了便于交易之外,更重要的也是便于管理。

    除此之外,就是制度性地防止有钱人把钱的力量释放到各地。

    再说了,两国交战,对方国家中的己方商人,往往就是充当间谍。而这些间谍,大部分都是生活在城市地区。

    可即便就这么点活动范围和资源,已经能够搞到很多有效情报,这要是再扩散出去,这不是闹么。

    要求提了出来,李县长也没说让戴举直接答应,反而笑呵呵道:“戴子不必急于答复,谈判嘛,谈谈停停很正常。不若宋国再行商议之后,再来相谈。”

    戴举一愣,都不知道这野人在想什么,但是,他突然觉得,先行返回也是好的。

    实在是戴举有点怕,李解这个疯子,万一暴起伤人,直接把他给砍了,貌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别的国君可能不会干,但李解就说不准了。

    “李子既是别有所求,吾便先行禀明君上,再来回复。”

    “没问题,你慢走,不着急。”

    “……”

    依然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但看在他笑呵呵的份上,就当他再说好话。

    来得匆忙,走得从容,只是戴举行至泗水之畔的时候,背脊上全是汗水。他真的有点怕李解,这种人,从没见过,他不是戎狄那种野蛮,那种野蛮,是可以收拾的,是可以欺骗的。

    但是李解的野蛮,目的性极强!

    “首李,这谈判……太过草草了吧。”

    “甭管怎么谈,只要宋国来了人,就行了。去,跟围墙里的列国将军们说,就说宋人没有诚意,谈判破裂了。”

    “……”

    “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的,把他们心思搞起来,然后发兵,灭了薛国。”

    “……”

207 破薛

    名存实亡的国家很多,走在名存实亡道路上的国家,也很多。

    泗水之畔有八国,很平衡,其中就有薛国。

    戴举前脚刚走,后面薛国就报警了。

    从逼阳国到薛国,可以说是畅通无阻,薛国的北方邻国滕国又跟他关系不好。所以但凡有谁来干薛国,滕国就帮着推腰。

    早先滕国、薛国相争,主要是争谁先抱大腿、跪舔大国。周怼王之前,诸侯中公侯尊卑明确,除了几个“公”,其余都是侯啊伯啊子啊啥的。

    周怼王上台之后搞“一视同仁”,然后大家都是“猴儿”。

    什么鲁公宋公,没有的事情,只有鲁侯、宋侯,跟滕侯、薛侯一样。

    正所谓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天授”年间的周怼王,绝对是牛气冲天,怼翻全场。

    泗水之畔的大国之君,没少骂这位天子就特么是一只野生“天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影响不小,周怼王固然是搞得周家店几近破产,但天下“百姓”却是美滋滋的。

    因为像秦国、楚国这种,原先就是“伯”“子”,现在成了“猴儿”,虽说含金量不咋样,但名头一样之后,实力强者自然是“方伯”。

    连带着很多小国,比如滕国、薛国,舔还是会舔大国,但态度就有点微妙,舔的姿势稍微变化了一下,带来一点独立自主性,总之就是出来混,像个人了。

    只是滕国还好,薛国现在有点坐蜡。毕竟滕国舔的是鲁国,薛国舔的是宋国。如今宋国被某个野人头子定性为“不义之国”,这事儿就不好办。

    “前方就是微山!一鼓作气,拿下薛国!”

    “前赴后继!”

    “舍生取义!”

    急行军,一千多鳄人和候补勇夫组成的骑马步兵部队直奔薛国都邑薛城。这些马匹有一部分是从阴乡带出来的矮马,打了马掌。还有一部分是列国凑的份子,用皮革加木掌包裹马蹄,几十里路踩一踩还是没有问题的。

    是夜,伴随着薛城外一道冲天而起的烟花,守城的薛国士兵正抱着长矛睡觉,看到烟花之后,只当是流星。

    而城内,有人看到了烟花,立刻叫醒了所有休息完毕的细作探子。

    这些细作大多都是列国的商人,济、泗一带的国家,商人都有固定的居住区,其最小管理单位,称作“商厘”,其实就是农家的“里”,大概就是五十户人家左右,就组成了最小的管理单位。

    除此之外,类似霸主级大国,在小国之中,依然有使廨,越是发达的地区,使廨装备也就越齐全。

    收到李解的消息之后,商无忌立刻行动,首先告诉列国,宋国没有诚意,谈判陷入了僵局。宋国“使相”戴邑大夫前军司马已经返回河西,现在可能是在拖延战事,想要让我军粮秣不济,自行战败。

    已经收了好处的列国将军大夫们顿时不干了,凭什么啊,现在形势不是大好,是一片大好啊。凭什么让宋国装逼?得打脸,必须得打脸!

    然后商无忌就说了,宋军结阵于河西,为防止半渡而击,当先行剪除两翼风险。其中就有右翼薛国,并且薛国为宋国附庸,可谓小“不义之国”。

    列国将军大夫们顿时大喜,表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事儿吧,咱们给自家国君做主,一定鼎力支持,特别鼎力的那种。

    在“大义”的名分下,拿公款消费嗨皮,不要太爽啊。本国有商队在薛国的,赶紧让他们动起来,先缴纳一笔行动费,再掏几个可用人才出来,薛国反正还有吴国的行者,这不是很靠谱么。

    要知道,李县长现在还挂着吴国行者的身份呢,符印俱在,真的不要再真。

    薛国就算有行者,那顶天就是个领事馆土鳖,他李某人是什么?吴国特使啊!而且可能是国防部、商务部、外交部等等部门的多重特使。

    那薛国的行者,一听说李解来了,那不得立刻围着虎皮裙拎着棍儿跳出来,堆着笑行礼:师傅,弟子受观阴菩萨指点,在此等候多时……

    事情来得太快,别说薛国反应不过来,就是出钱出力的列国将军大夫们,也没反应过来。

    因为在将军大夫们看来,这事儿吧,怎么地也得十天半个月的吧。

    打仗嘛,要严谨,要认真,要小心求证。

    结果白天还在开座谈研讨会,晚上鳄人、候补勇夫们就骑着马直扑薛国。

    里应外合,加上薛国还把健儿带走配合宋国,此时在薛国国内,不是老弱病残就是老油条青少年,正经的武装力量几乎没有。

    一波带走!

    此次主持夜袭行动的,是李解的左膀右臂之一沙东,里应外合打下薛城不难,难的是之后的军事管制。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夜袭行动,并没有夹带弩阵弓弩手,因为武装斗争不是主要。到第二天白天快要中午的时候,沙东才等来了后援团。

    扩编“义胆营”新增了好几个大队,新增的大队是以五人小队为基础,满编一个“义胆营”大队是五百人,可以随时增补一到五个中队。

    想要混入“义胆营”的人非常多,不过主要成员,大多都是齐国技击为主。这些技击在小队作战上的能力并不差,只是齐国用法有点奇怪,很多技击只是在地方扬名之后,就彻底没了舞台。

    除了技击之外,曾经的郯国武士,则是另外一个重要团体,加上逼阳国的武士,“义胆营”的内外亲疏很清晰,主要用途也很明确。

    加上李县长的淘汰逻辑毫无人情可言,这也让不少已经没饭吃的技击,咬牙坚持了下来。

    再怎么向往自由,这肚皮不老实,有啥办法?

    更何况有些技击是假的技击,只是自己这么吹,本质还是自己老家的流氓无产者。这种人原本的习气是很容易带坏“义胆营”的,但是李县长会用另外一些技击的人头来教育这些流氓无产者,于是“个性”被逐渐磨去,剩下的,只会是纯粹的技能。

    甚至有些时候,李县长还挺乐意“义胆营”各种作死,这样闹得太过分,正好“借汝人头一用”。

    反贪官不反皇帝嘛,这套路巨好用。

    不过这光景跟着沙东入城维持秩序的“义胆营”诸大队,都是老老实实不敢放肆,严格按照大吴猛男江阴子的最高指示,做好占领区的治安维护工作,并且坚决打击消极怠工现象。

    这一波过来的“义胆营”成员,大多都是齐人和郯人。两国跟薛国没啥深仇大恨,所以发飙的时候,薛人虽然惶恐不安,但也不觉得会死。

    换成傅人那就不一样了,去年刚给傅人割地,今年又来,这不闹事也会闹心啊。久而久之,别说消极怠工了,说不定就玩起了“潜伏”,这谁受得了?

    “贾队长,薛城各坊里市场,就交给你了?”

    “上尉放心,贾某为猛男拔擢于齐国乡野,显名于列侯之前,今为‘义士’,自当效死从命!”

    单膝跪地,同样都是“队长级”的猛男走狗,但地位显然是不一样的,贾队长姿态摆得很低,这让沙东很受用,相当的满意。

    “贾队长忠心任事,我必向首李禀明!”

    “多谢上尉提拔!”

    说起来,贾队长之所以成为队长,原因很简单,他是吴人迁徙到齐国之后的齐人。不被齐国重用,也是因为出身不好。

    论起根脚来,跟现在的棠邑大夫还是一脉相承,祖宗是一样的。

    早年商贾不像现在,是可以到处行商,贾氏上溯源流,就是某些国家的官方商业家族。

    从薛国的商人聚集区,还能看到这些曾经的历史痕迹。原本的商贾管理方式,就是定点管理,并且商贾之家,也是要种田的。只是这种田,被称作“贾田”,跟“公田”一样,是靠近城邑的好地。

    商贾地位发生根本性变化,还是统治者的需求,至于后来逐渐演变成人们认知上的商人,跟齐国晋国的改革不无关系,当然优质土地的大量开发,人口的暴涨,也是促成了现在的商人,和他们的祖先,有着极大区别。

    贾队长这个“贾”,已经不再读作“鼓”,也是很能说明问题。

    根据李县长让人调查的情况来看,贾队长祖先迁徙到齐国的时候,还是拥有“贾田”的“国人”,但是到贾队长祖父那一代,“贾田”已经彻底没有,家族也迁徙到了更小的手工业者聚集区,叫做“索丘”,主要业务就是搓麻绳。

    能够抱上李解这条金大腿,贾队长除了祖先靠谱之外,也因为有一技之长。

    当不了流氓,可以当搓麻工人嘛。

    所以这个机会,贾队长不会放弃,李解让干嘛就干嘛,至于贪污受贿恰烂钱,那也得先把饭碗端稳了再说不是?

    而且和其他“义胆营”的队长不同,贾队长眼光相当不错,李县长跟“义胆营”说要派人去薛城维持治安,当时挺身而出的队长有三个,但是最坚决的就是贾队长。

    在李解说要派人去薛城的第一时间,贾队长就跳了出来,完全没有经过大脑。

    这个行为,也是贾队长几次三番训练过的,甭管猛男说要干什么,接着就完事儿了。

    宋国几十万大军都奈何不得猛男,还有谁?

    只是等沙东带着鳄人、候补勇夫离开之后,贾队长才开始后怕起来。

    这可是灭国之战啊,薛国虽小,可也是一个国家。此时消息要是传到宋国联军中,薛侯能不急?宋侯能不怒?

    万一搞不定逼阳国,转头给薛国出气呢?

    想到这里,贾队长就有点怂,可想了想,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再说了,打不过可以跑啊。

    贾队长甚至相信,要是自己咬咬牙,守它个一两轮攻城,这岂不是更受猛男赏识?

    站在城头,迅速转换角色的贾队长远眺已经渐行渐远的鳄人队伍,左右看了看,还好沙东留了一个中队的鳄人还有两个中队的候补勇夫,顿时底气十足起来。

    因为袭击来得太快,薛国根本来不及反应,至于说什么出城报信求援的,至少白天是没机会的。城中大族就算有密道可以通往城外,那也得等到夜晚才能行动。

    时效性上来说,宋国联军反应过来,那都是两天之后的事情。

    而此时的宋国联军大营中,争论的焦点并不是别的,而是戴举带来了李解的“漫天要价”,现在要“就地还钱”,但有一点,事涉戴国公子,稍有不慎,又是一个堪比去年冬天赖账的恶劣影响,而且同样是遗祸深远的那种。

    “急报”

    “何事通禀?!”

    “江阴沙东率众过境,由北向南,似是微山方位?”

    “嗯?!微山?”

    营帐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一脸的不解,这才刚谈判呢,傅人怎么就敢开始溜达?难道不怕宋军是缓兵之计,来一个绝地反杀吗?

    宋国君臣中,不少人都是眼神诡异,其中就有戴举,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这些个隐约有猜测的家伙,却一个都没有说话。

    “无需理会,倘使傅人出战,再来通禀!”

    “沙东乃李解左膀右臂,必不会私自出战,微山既无通传,必是他处……”

    此言一出,戴举余光看了看说话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老牌卿大夫,在宋国国内的地位相当超然。

    只不过,戴举瞄了他一眼,就直接看向了与会的薛国国君薛侯……

    这时候,再傻也明白过来,傅人如果不是去微山,总不能去尼丘山吧。拦在路上的国家,只有薛国!

    “啊?!”

    薛侯猛地站了起来,“薛国有变,吾欲归国,望宋公垂怜……”

    同样反应过来的子橐蜚都愣住了,这昨天还是在谈判呢?怎么才隔了一天,傅人就敢干这种缺德事儿?

    “商丘‘虎贲’,可护送任君归国!”

    子橐蜚说话漏风,因为太过激动,甚至口水都流淌了下来,极为丑陋。

    但此刻也不是笑的时候,薛国要是被干死了,哪儿还有丑不丑,宋国那是全面受挫啊。

    有小弟的大佬,那才是大佬。没小弟的大佬,那能是大佬吗?

    现如今宋国的小弟就那么两三只,有独立自主能力的更少,薛国再矬,它好歹全须全尾不是?

    所以想都不用多想,子橐蜚直接让商丘“虎贲”护送薛侯回家。

    李解的手下沙东有没有去薛国浪一圈,他不知道,但现在就得当沙东过去浪过了。

    脸色极为难看的戴举万万没想到,看上去匪气凛然的李解,果然不仅仅是像土匪,他就是土匪啊!

    送他过河的时候,还有说有笑,转头就开始攻打薛国了?

    防守反击也没有这样干得吧。

    事情发生了剧变,戴举一时也不得再去河东,得等薛国的消息传回来,才能定夺。

    到时候是抨击傅人言而无信还是说继续拖延,都可以。只要稳住河西,宋军只要恢复过来,什么都好说。

    军队只要稳,戴举就不怕什么,反正商丘“虎贲”也没剩下多少。

    此刻,在“二环”工地的西北出口处,沙东向李解复命:“首李,薛国已破。”

    “抢劫了吗?”

    “还未曾洗劫。”

    “嗯,很好。打劫这个事情,不急。反正薛城已经落在我们手中,什么时候刮一笔,什么时候杀一群,都是我们说了算。”

    言罢,李解又道,“城内食肉者,可有反抗?”

    “薛国诸大夫皆是闭门不出,薛侯诸子都被我控制在了手中。”

    “很好。”

    李解目光森寒,看着沙东,“薛人一定会急着回国,你亲自带队,侦查微山附近敌情。正常来说,兵贵神速,薛国部队肯定要急着赶回去,只是薛国弱小,大概率宋橐蜚会支援一些兵力。”

    白天沙东让人看见他从微山路过,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只是没有闹得大张旗鼓,这其中的缘由,就是为了促使薛国部队急行军返回薛城。

    这时候的泗水很长,直接连通了济水,薛人要回国,还是要渡河。

    而且走微山的话,那片谷地并不是那么好走,宋军之前的北方部队,就是走这里迂回,然后被李解糊了一脸。

    这一回,李解不过是故技重施,关心则乱,加上沙东路过微山,表现出一种悄悄地进村的模样,这同样会迷惑宋人。

    更何况,李县长更是大胆地猜测一下,贾队长驻扎薛城之后,“义胆营”又没有得到李解的命令可以大肆洗劫,那么城内的大夫贵族,一定会派人走密道出城。

    城内有什么布置,薛国部队肯定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沙东可以玩里应外合,薛国人本土作战,显然更容易玩。

    这一切都在制造一个盲点,除非薛人赶路的时候小心小心再小心,否则遭遇伏击,只会让他们惊愕到手足无措。

    “首李,贾队长并无作战经验,留他在薛城……”

    沙东有些担心。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再说给他留了一个中队的鳄人,是摆设吗?他虽然长得丑了点,心也比较脏,但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是个废物,所以一定会倚重能做事的鳄人。”

    李县长笑了笑,对沙东道,“看似是‘义胆营’的人是主力,实际上还是历练鳄人和候补勇夫。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把‘义胆营’的人多收服几个。”

    “是!”

    抱拳行礼之后,沙东连忙道:“那……埋伏点,首李以为设在何处?”

    “你观察地形之后,觉得那里稳妥?”

    沙东手指点了点地图:“微山北,一眼就能看到薛城,此处有小泽,依山傍水之地,能藏伏兵三四千。”

    “三四千够吗?”

    “若是伏击,当是够。算算时间,此刻薛人应当正在渡河,然后顺谷地北上,绕道微山返回薛城。”

    “估一估时间。”

    “约莫入夜时分,或许能趁夜伏击。”

    “只怕没那么好事,估计打完了才会天黑。”

    言罢,李解道:“此次出击,我亲自带队,野战搏杀,你不如我。你留守工地,不要离开营帐,每过一段时间,便让人前往逼阳城要点东西,可以是淡水,可以是食物,但总归要让人以为,我还在墙内。”

    “是!”

    沙东没有劝说李解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他看来,首李战无不胜!

    整个逼阳国“大工地”的大牲口数量并不多,把所有挽马都算上,也的确只能支撑三四千人行动。

    不过李解也没打算真的带三四千人,连续排出去的斥候把情报传回来之后,李解大概估了一下薛侯往回赶的部队数量,除了本部薛国部队两千人之外,还有三千左右的部队,应该是宋国的商丘“虎贲”。

    只不过,两个部队的距离拉得有点远,薛人忙不迭地赶路,而商丘“虎贲”显然没那么急。

    “传令下去,放薛人过微山。”

    “是!”

    将望远镜收好之后,一片小泽前方,只看见薛人一个个气喘吁吁地赶路,而一辆战车上,忧心忡忡的中年人远远地看到薛城城头之后,竟是直接唉的一声痛哭起来。

    不过在这片小泽和蓬蒿地没有多逗留,薛侯立刻下令接近薛城,然后略作休整,等候宋国的部队。

    只是宋人显然没那么急切,薛人已经在调整休息的时候,他们才由几十辆战车领着,很普通地行军路过。

    此刻,天色虽然暗了,但并没有入夜,偶见天空星光闪烁,但泽地的芦苇、菖蒲、林木之间,长矛锋刃闪烁,同样仿佛星光。

208 一波带走

    “中士,小泽林地,似有不妥之处。”

    “薛人仓皇,自无飞鸟,无虑也。”

    支援薛国的商丘“虎贲”军官见识,不可谓不正确,再者,傅人既然敢攻打薛国,显然也敢打个埋伏。

    只不过薛人先行通过,没什么问题,要是有伏兵,没理由不把薛国部队先行吃掉。在商丘“虎贲”的这位中士看来,傅人要是真的攻占了薛国都城,防守才是傅人的拿手强项。

    兵力不多,但是防御战打得更好,就算有相当不俗的野战能力,可只要野战,总归是要减员伤亡的,没理由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更何况,附近小泽零散,树林虽说不茂密,可要藏多少兵马,也能大概估算一下。

    “报!中士!薛城为傅人攻破,如今城上,乃是江阴子‘义胆营’驻守。”

    “‘义胆营’?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原本还想随便派出几个骑士去搜查一下林地,骑马的士卒略作眺望,不见人马藏伏,也就草草了事。

    现在传来薛城上面驻守的,居然只是什么“义胆营”,怎能不让商丘“虎贲”大喜过望?

    这次宋国联军再战逼阳,可以说是半点收获都没有,泗水以东的据点,伴随着大军退却,尽数为逼阳国联军掌控。

    参加“援傅抗宋”的列国诸侯,已经吃到了第一波红利,光战利品的分配,就还算可观。

    因为吴国猛男江阴子对于宋国的装备不感兴趣,除了正常分配之外,还折价卖给了列国诸侯不少。

    对很多江淮小国而言,头一轮就是血赚。要知道,大部分小国的士卒,连被选拔进入弩阵的资格都没有,主要任务就是挖沟堆土。

    整个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上,想要捞着战功,只有杀“狗特务”。

    虽然列国上下都没搞明白“狗特务”到底是个啥意思,但这不妨碍他们记住这个诡异的名词。

    “首李,宋人似乎要加快行军速度?”

    “应该是之前的骑兵,把消息传了回来,薛城现在是谁占着,这一支宋军应该是知道了。”

    “可要准备?”

    “让司号手待命!等宋人抵进路过,拦腰截断!”

    低矮的灌木丛中,到处都是柳枝蒲草,只是这些柳枝蒲草偶尔会动一下,走近了细看,才会发现,都是一个个匍匐在地的人。

    掏出望远镜看了看,李解又道:“宋人战车数量不少,传令,让沙哼准备,发动突击之后,直扑战车!”

    “是!”

    要是沙哈在这,李解倒是更加从容一些,“哼哈二将”虽然都很猛,但特点非常明显,沙哈更擅长近距离搏杀,沙哼则是冲击力更强。

    宋军的军官们开始催促着部队加快行军速度,本来想要忙里偷闲吃点东西的商丘“虎贲”,这时候队列自然而然地凌乱起来。

    毫无疑问,“商丘”虎贲完全没有防备近在眼前的小泽林地。

    泗水以东,微山以北,零零散散的小型沼泽、池塘极多,天然的洼地在微山以南更是比比皆是。这本是相当不错的优质耕地,只是因为常年的战争、动荡,真正被利用起来的年景并不多。

    宋人又因为微子的经历,对微山多是放养政策,宋鲁交恶的时候,微山一般会被劫掠两遍。一回是鲁人,一回是宋人自己。

    久而久之,微山四周,多是逃避现实的野人。和“沙野”不同,这里的野人要高端得多,家中说不定还藏着经书,属于随时可以出世扬名的那种。

    粗放型管理的后果,自然是对地形地貌的掌握,处于一种大概的了解,细致到沟渠溪流土丘林泽的分布,除非是顶级精英,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个官吏会专门去了解。

    此刻,哪怕宋军中士只要再稍微认真一点点,骑马斥候再往前一点点,再细致一点点,可能就会发现藏匿在这里,匍匐在地的鳄人、勇夫。

    这些头戴柳枝背负茅草的敌军,只要被发现,就很难再发动突袭,突然性消失之后,伏击就算成功,也是大打折扣。

    “呼……”

    吐了口气,李解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在计算距离。

    正常来说,弩阵弓弩手这种列国精锐,步兵发动冲锋之后还能保证后续体力的距离,大概是在七十步左右。

    如果借助地势,比如居高临下,比如崎岖林地,那么根据各自的特点,可能会在百步左右。

    鳄人的冲锋距离很远,轻甲可以百步发动冲锋,阵型还相当严整,一般素质的敌军,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整队,慌乱是很正常的。

    这年头的部队,能够全员分得清左右的,一个都没有。

    李解在等,等宋人的战车再过去一点,这让战车完全没有时间迂回过来。

    “首李,短矛准备完毕。”

    “盾手呢?”

    “静等待命。”

    “嗯。”

    李解点点头,宋军的队伍拉得很长,毕竟行军途中,不可能列阵而行。更多的是“一字长蛇阵”……总之就是拉得很长。

    队伍越长,想要整队阵列的时间也就越多。

    真正对李解有威胁的,就是那几十辆战车。

    “各队任务都清楚了?”

    “是!”

    “司号手准备!”

    “是!”

    宋军队伍拉得很长,鳄人、勇夫们也不是团成一团,分散在了不同的灌木丛、芦苇荡中。通传的手段不多,大多都是打手势。

    手势组合命令很多,只是能全部记住的鳄人很少,因此但凡掌握了手势命令的,都被打散在了各个大队,除了战斗任务之外,特殊时候,也要充当通讯兵。

    实际上这一套在李解做工头那会儿,没有对讲机就会这样干,隔空比划两下,两个工头就完成了交流。

    鳄人、勇夫毕竟是专业技术单一,主要业务就是杀人放火,那么需要用到的信息,其实都很精炼。

    随着宋军战车加速前行,商丘“虎贲”的队伍拉得更长了,稀稀拉拉的前后互相不衔接,整个队伍的长度,李解估算在两公里以上。

    只是毕竟视线受限,目测有点失准,实际长度可能更长。但这对李解来说,是个更好的状况。

    队伍越长,集结越慢。

    “差不多了。”

    收起了望远镜,原本他想着战车稍微走远点即可,但万万没想到,宋国的战车,直接一路狂奔,脱离大部队,直接奔薛城之下去了。

    “吹号!”

    一声令下,左右立刻打出收拾,第一个司号手猛地站了起来,鼓起一口气,直接吹响了冲锋号。

    当第一声号响,几个灌木丛、芦苇荡中,同时跟着响起号声。

    急促又刺耳的号声传得极远,这种号声对宋人来说相当的陌生,完全没听过。

    商丘“虎贲”只是寻着声音张望而去,百几十步外的草丛之中,忽然就站起来成百上千的人影。

    “野人?”

    “薛国野人,这是喜迎商丘‘虎贲’?”

    宋军队伍中的中士远远眺望,此刻,他站在一辆战车上,能够清楚地看到小树林芦苇荡中,钻出来大量“奇装异服”的野人。

    有点惊讶,但还没有被吓到,但是当野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吼声之后,宋军中士双目圆瞪:“江阴鳄人”

    更让宋军中士震惊的是,这些鳄人百步之外就发动了冲锋,并且队形并没有松散,很明显就能看到各个部分的军官在带头冲锋,时不时地就能听到奇怪的口音响起,似乎是军官在提醒自己部分的士兵注意。

    “杀”

    这里的地势稍微有点倾斜,因为微山的缘故,从宋军的角度来看,就是鳄人居于高地,尽管这个高地又等于无,但有那么一点点缓坡,对于冲锋都是极大的帮助。

    “大吴猛男在此”

    一声咆哮如雷贯耳,宋军中士身躯一抖,差点从马车上跌落,连忙抓住扶手之后,这才大声喊道:“结阵!结阵!结阵”

    然而商丘“虎贲”之前还是心思散漫,整个部队又前后互相不衔接,队伍如此的漫长,怎么可能迅速集结?

    只有宋军中士的亲卫,这才飞快地围绕战车,组成了几个队列。

    但是仓促之间,专注力显然不够,忙乱之中,几个部分的鳄人已经冲出三十步之外!

    皮甲加内衬铁片,这就是发动突袭鳄人们的甲具。如果宋军是重步兵,他们可能也会遇到麻烦,但是李解早早就让人连续侦查,这支护送薛国部队的商丘“虎贲”,同样是轻甲甚至是无甲。

    毫无疑问,护送部队的要求不高,不可能让他们攻坚。

    子橐蜚在攻坚上吃了大亏,自己的事情都没搞明白,又怎么可能给小弟豁出性命。

    “矛手”

    “准备投掷”

    “司号手吹号”

    沙哼已经和李解分开,整个步兵线就成了一个扇面,只是这个扇面是反过来的。

    嘀嘀嘀嘀嘀嘀

    急促的号声再度响起,别说是战场上,就是远在薛城,都能听到这里的号声。

    喊杀声随之而起,宋军中士临时组织的阵列,显然没有那么大的威慑力。

    “投矛”

    各小队的小队长一马当先,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分别投掷短矛。这种短矛本来是一种扎鱼工具,偶尔也是“百沙”野人用来猎鹿、羊、猪、蛟的装备。可以说只要是“百沙”出身的成年男子,多少都要掌握一点点技能。

    唯一区别,就是准头。

    而李解在江阴邑开辟军工厂之后,短矛也是在不断改良的,只是能够用到时候不多,上一次逼阳战争就没用上,因为冬天的时候,对付穿衣服的士兵,基本没什么效果,除非直接扎中头颈部位。

    但是现在却是大不相同,对付轻甲、无甲的宋军,而且还是如此分散的队伍,纯粹就是别具一格的狩猎。

    只不过,鳄人以前猎杀的是鳄鱼,现在猎杀的是活人。

    “射”

    呼!呼呼!呼呼!

    急促的破空声,短矛的无甲杀伤极高,就算是皮糙肉厚的野猪,中了两三下,也会因为肌肉损伤而减缓行动,完全爆发不起来。

    轻甲步兵的防御力,完全没办法跟野猪比,更不要说求生时候的爆发力,同样不在一个级别上。

    “盾手”

    宋军同样有射手,只是因为阵型分散,弓箭手根本来不及反应,想要射中运动中的目标本来就难,更何况鳄人这种行动极为迅捷,冲起来已经完全杀气腾腾的。

    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李解一马当先,尽管已经呼吸急促起来,但是强悍的爆发力,加上宋军因为惊惧而散乱的阵型,让他的气势更加充足。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正常自信!

    “谁敢与我共决死”

    最后一波短矛投掷完毕,李解持盾冲阵,宋军矛手如果阵列完毕,他这就是自寻死路。然而宋军的阵列稀稀拉拉,仓促列队的时候,军官组织起来的士兵,居然不是自己的属下。

    一脸懵逼凑在一块,号令完全失准。

    要是形成了方阵,有点杂乱也无所谓,长矛如林,如林而来,如林而去,密密麻麻的长矛,总能捅死一二十个李解。

    可惜李解面前,只有三条稀稀拉拉的横线。

    鳄人盾手的特点从来都是明确的,身强体壮肌肉发达,爆发力极强!

    拼耐力,或许差了点,但是惊人的爆发,就是用在这个时侯。

    “杀”

    嗤!

    江阴邑特产战刀,原本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大部分情况下,长矛短枪才是最好的武器装备。

    只是现在是个特殊的时机,也是特殊的战场。

    零零散散的小规模战斗,战刀的灵活性立刻发挥了出来。

    更何况,伏击打得就是出乎意料出其不意,震慑敌军之后,只要气势起来,武器装备的加成就会降到嘴最低。

    一刀斩出,连人带矛,直接带走!

    嗤!嗤!嗤

    清脆而犀利的劈斩刺杀声,任何一个商丘“虎贲”都清楚,这帮鳄人手中攥着的,是何等嚣张的神兵利器!

    “护卫中军”

    宋军中士疯狂地召唤四周的部队,但是左右望去,却见队伍居然被分割了。

    正面,身材极为高大,表情无比狰狞的大吴猛男江阴子李解,就在眼前!

    “弓手”

    马车上,陪着宋军中士的弓箭手,自然是宋国的顶尖射手。

    然而一箭射出,竟然射死了一个宋军“虎贲”。

    犬牙交错乱成一团的地方,想要射中一个目标,是何等的艰难!

    哐!

    整个战场都为之安静了一下,巨大的碰撞声,居然是鳄人盾手列成一排之后,发动猛烈冲击之后产生的。

    似乎有半秒中的死寂,但是时间一到,后续已经跟上来的鳄人矛手,立刻手中的长矛刺了出去。

    嗤!

    比起宋军,鳄人长矛手显然更加专业。

    扎爆眼球的商丘“虎贲”还来不及惨叫,又一波长矛刺了过来,脖颈上瞬间多了一个血窟窿。

    顷刻间,三条横线上的宋军,直接倒了一半。

    这恐怖的杀伤,让宋军中士脸色惨白,他知道遇上了野战强军,但他不知道强到这种地步。

    差距之大,天壤之别。

    “汝若愿降,饶你不死!”

    血淋淋的战刀还在滴落血肉,李解的狞笑,让宋军中士更是瑟瑟发抖。

    “御、御手!撤……”

    余光一瞥,接着猛回头,却发现御手已经跑了。

    如此混乱的场面,看上去策马跑路容易,但马匹眼睛没有蒙起来,御手就算催动战马,也冲锋不起来,周围都是乱糟糟的宋军部队。

    经验老到的御手,一看状况不妙,直接跑了。他身上有没有负重,跑起来极快,不多时就到了远处。

    宋军中士咬牙切齿,拿起一把硬弓,开弓就是一箭,可惜射不中。

    “既不愿降,那便受死!”

    李解一声大喝,一刀斩死最近的商丘“虎贲”,左右鳄人跟从,敌人只有正面或者后面。

    后方自然没有敌人,李解目光坚定,死死地盯住了马车上的宋军中士。

    这一支宋军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应该就是这个家伙。

    老规矩,擒贼先擒王。

    “杀”

    喊杀声震慑全场,前方左右商丘“虎贲”都是惊惧无比,简直就像是被这恐怖的吼声吓退,畏惧就像是传染病,立刻蔓延开来。

    几千人的大部队,绵延三四里路,但恐惧就像是导线中的电流,完全不需要告知,瞬间响应。

    “愿降”

    一声大吼,马车上的宋军中士突然大叫,然后猛地跪在了马车上,“宋国中士宋基,愿降大吴猛男”

    此言一出,前后左右的商丘“虎贲”都是直接跪地,杀戮持续片刻,但鳄人相当的专业,最近的两个小队长一跃而起,直接将宋军中士宋基抓了起来。接着一人挥刀,将这一支商丘“虎贲”军旗旗杆斩断。

    大纛倒伏,显然是中军发生了状况,片刻,跪在马车上,被摘了头盔披头散发的宋基,无比颓丧地任由李解催促马车巡游。

    几里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马车过处,宋人无不跪降。

    “哈哈哈哈……”

    李县长极为猖狂地大笑起来,“弟兄们!宋军已灭,前方就是薛城,城下就是薛侯!先擒薛侯者,重重有赏”

    “杀啊”

209 荣辱

    “好一条大鱼。哈哈哈哈……”

    搓着手的李县长绕着宋基玩味地打量,宋国陈国等几个国家的中士,并非就是低级官吏。卫国、郑国等国家的中士,属于档次不高的官阶,但是宋国因为体制有点特殊,官阶名称还是那个名称,但权力大小却天壤之别。

    讲白了,就是“位卑”而权重,吴国虽然体制混乱,但中士这样的军官,最多就是“百人将”的档次。但宋国最少就是千人,而且是正兵,而且是精锐,而且肯定配备战车。

    像戴邑大夫前进司马戴举,正常情况下,他部队中的中士,可以不鸟他,只向最高指挥官负责。

    “子为大国猛将,岂能辱我至斯?”

    商丘“虎贲”中士宋基很是悲愤,眼神飘忽不定,瞄了一眼李解之后,又立刻耷拉着脑袋。

    “抬起头来。”

    听李解语气和善,宋基以为吴国猛男受了他的刺激,终于要以礼相待,于是心中稍舒,抬起了头。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把宋基的一颗牙齿抽得飞了出来,面部三叉神经当场麻木,宋基第一时间居然没有感觉到痛。

    等好一会儿,那种惊人的痛苦终于反馈给了大脑。

    可是,他又不敢大声地哀嚎,整个人只是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一动也不敢动。

    “装你妈呢?明明是个废物,还装‘士可杀不可辱’?你他娘的带头跪地求饶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尊严可言。辱你这个废物的是我吗?难道不是你自己,不是宋橐蜚那个更废物的国君?”

    呵……tui!

    “来人!”

    “首李!”

    “拖下去,在薛人面前巡游。”

    “是!”

    “发一支箭过去,劝降薛侯。一句话:降者不杀,抗拒从严。”

    “是!”

    沙哼领了军令,立刻驾驶着一架马车,带着两个弩手,前往薛国部队的阵地。

    其实李县长现在率部车一遍,薛国部队就会被全部干死。但没必要,一是他要忙着抓住逃窜的宋国商丘“虎贲”;二是给鳄人、勇夫节省一点体力。

    此次负责打扫战场的,都是弓弩手,大量的短矛重新收集起来,其中一些已经折断或者崩裂。

    “得再重一点。”

    拿起一根已经有了裂痕的短矛,手掌成刀直接一斩,啪的一声,短矛直接断成两截。

    这一手把诸多鳄人、勇夫都吓到了,以为老大已经神功盖世,猛到了这种地步。而那些宋国降兵,则是直接眼睛一闭,他们完全无法想象,人的血肉之躯,居然可以这么强大。

    李县长随手一扔,正要吐槽这破烂玩意儿就是一次性的,得重新设计一下,不能用“百沙”的传统手艺。结果抬头环视四周,一双双崇拜的眼神看过来,李县长顿时一愣,心中暗忖:卧槽……什么情况?

    不远处,沙皮也拿起一根短矛,手掌成刀,学着李县长就是一斩。

    “啊”

    捂着手掌的沙皮痛得只跺脚,双手夹在裤裆里缓和着那股痛劲,短矛纹丝不动,还好好地躺地上。

    周围的人更是震惊,那些个宋国降卒,这时候别说反抗的念头,连瞄一眼李解的勇气都彻底丧失。

    李县长回过味儿来,顿时暗爽,负手而立扬着下巴,看着远处的薛城,整个人都要飘了。

    没错,我铁掌水上漂,难道是浪得虚名?

    就是沙皮这个瓜皮还真是皮,这短矛能不能一掌劈断,难道自己心里没有逼数吗?

    此时,薛国的部队已经反应过来,又数量不少的宋国溃兵就是往薛城逃窜的。那些溃兵已经告诉了薛侯,自家中士已经被猛男活捉。

    “啊?!猛、猛男为何在此?”

    薛侯震惊无比,要知道,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李解和戴举谈判之后,就返回了寨墙之中,而且望车看到的情况,也的确是李解没有出营。

    陡然李解冒了出来,如何不让薛侯震惊?

    威震逼阳的猛男李解,薛侯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抗衡,薛国去年就是因为踩了屎,把好大一块地割让给了逼阳国。

    而薛国本身就没多大的地盘,再割两刀,差不多就该亡国了。

    然后只见远处一架马车呼啸而来,车上弓手满弓一箭,只见箭矢射入薛国部队阵中,箭矢上绑着绢布,绢布上有字。

    “君上!”

    “是……是何物啊?”

    薛侯嘴唇发抖,他其实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但是他不敢看。

    “江阴沙哼射来一箭,君上……过目。”

    都不是傻瓜,此刻李解打什么注意,不用想都知道。

    一定是劝降书。

    “唉……”

    一声叹息,薛侯感觉自己真是倒霉到了极点。冬天的时候,他还精神矍铄,现在夏天到了,他却疲惫不堪。

    从箭杆上解下了绢布,展开一看,薛侯又是一声叹气:“唉……”

    绢布上用不知道谁的血写了字:降者不杀,抗拒从严。

    咕噜咕噜咕噜……

    沙哼的马车又是呼啸而过,薛侯寻着声音看去,便看到马车上,有个披头散发的倒霉蛋被绑了起来,绑在了原本应该竖旗的地方。

    “那是……那是……子基?!”

    薛侯勃然大怒,“江阴人何其无礼!”

    然而大怒过后,都是脸色煞白无比惶恐。毫无疑问,江阴人的态度就一个,要么投降,要么就和中士宋基一样,为千万人围观丑态。

    列国纷争,对贵族一向是礼遇有加。毕竟列国之间,多多少少都是沾亲带故。

    然而李县长表示这他妈关老子鸟事?老子的小弟不是破落户就是边缘人物,头马是野人,双花红棍也是野人,白扇子师爷还是反出家门自立门户的,唯一有点血统优越的客卿,还是个流落二十余国讨饭的丑男。

    反正李县长跟列国诸侯既不沾亲,那是也不带故。

    硬要说有点关系,那也是跟陈国,毕竟陈国的蛇精被他降服,现在每天没事干就玩一会儿蛇,精神**双重享受。

    但要说玩了一条白蛇就能让他对陈国抱有什么良心,门儿也没有啊,除非陈国之君这个便宜老丈人,愿意把另外一条蛇也送上门,那李县长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以后要是跟陈国交战,可以效仿“退避三舍”故事。

    毕竟不能说提起裤子就不认人嘛。

    这一点上,李县长还是很有良心的。像越国送给子起的两个美姬,子起这个老家伙硬都硬不起来,自然没办法享用,就白白便宜了老李。李县长明知道这是越国女子,搞不好就是间谍,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扔到阴乡,让她们好好地做小三儿,从旁协助白、美旦、女嫱做事,不也挺好?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是一个工头的基本操作。

    工地上有点边角料,你不也得弄个桌椅板凳花盆尿壶什么的?

    所以从内心出发,李县长只有跟自己一个锅里捞食儿吃的人,才会给面子。屁股一致嘛。

    至于说天下诸侯的传统,关他鸟事,有种打死他。

    只要能打死他,他没话讲。

    反正只要吴王勾陈一天不死,他在国际上兴风作浪,那都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算有黑锅,最大的黑锅也是吴国来背。

    谁叫他是吴国的王命猛男呢?

    所以现在李解毫无压力地羞辱宋基,对薛国之君的震慑,直接拉到极点。

    薛侯原本可能还会心存侥幸,寻思着自己是一国之君,怎么地也得有一国之君的体面。

    但现在看来,吴国猛男就他妈不是个东西!

    “南蛮野人,无礼!无德!无耻!”

    咒骂了好一会儿,薛侯悲从中来,眼泪直接流淌了下来,他不投降,又能怎么办呢?此刻国家的都城就在后方,可城门紧闭,城头变换。

    已经丢了一个国,如今,无非是再丢一个人罢了。

    “唉……”

    一拍大腿,又是一声长叹,一边抹泪一边叹气的薛侯抬头望了望左右,这些都是他的臣子,现在,也要跟着他这个国君,一起成为亡国奴。

    正当薛侯要做最后的叙旧之时,就听到不远处有宋国口音传过来:“薛侯若降,逼阳城自有豪宅美姬;薛国诸君子若是诚心归附,江阴子亦可保证诸子家宅平安、官爵不换。”

    “……”

    “……”

    忽地,薛侯老泪收歇,再看左右,这些个原本一脸灰败的臣子们,纷纷眼睛都亮了。

    就是……很亮很亮的那种亮。

    “君、君上……”

    有个大夫看上去是个体面人,很忠厚老实的那种,但是此刻,他的微笑,落在薛侯眼中,简直不啻为嗜血的禽兽。

    “君上!”

    “君上!”

    “君上!”

    ……

    一个个声音争先恐后,眼神都是充满了炽烈,纷纷盯住了薛侯。

    “薛国人人皆可降,独我薛氏不可降啊。”

    悲恸之后,薛侯双目紧闭,等重新睁开双眼之后,他擦去了眼泪,朗声道,“然则今时不利,国运不存。薛氏纵使不可降,亦要降!诸君,君臣一场,就此……别过。”

    “君上……”

    “君上。”

    ……

    薛国君臣双方各行大礼,少待,薛侯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昂首阔步走出了薛国部队的阵地,手中托着一只锦盒,这其中,自然是薛国国君的“大权”。

    国君的铜印,就是铜权,“天下王”的铜权,就是大权。

    此刻,薛侯将薛国之君的“大权”双手举起,然后跪于道旁,等候江阴子李解的到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又是一辆马车过来,已经略作休息的鳄人,此刻不但没有卸甲,反而又加上了一层甲具。

    长矛如林,弓手阵列。

    薛国部队倒也识相,早早地解除了武装,生怕被鳄人们误会。

    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李解打量着薛侯:“真是个不幸的年纪,人到中年结果失业了,万事休啊。”

    但李县长没有同情薛侯的意思,他做工头那会儿,就见得太多“人到中年万事休”,不管是曾经的理想、梦想、妄想,大部分中年老哥都会选择放弃,为了柴米油盐为了妻儿老小,该认得怂,认了;不该认得怂,也认了。

    这世上选择咬牙坚持乃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中年人,从古至今,无一不是凤毛麟角。

    李工头曾经酒桌上遇到的那些个身体发福头发掉光的,显然不在此列;薛侯,同样不在此列。

    任姓薛氏,说到底就是个祖传的小公司,经营了几百年也没什么模样。依然被此起彼伏的大公司挤压着生存空间。

    也该到公司倒闭,全家苟活的时候了。

    人到中年,薛侯老泪纵横,委屈嗫嚅地发出了很是悲哀的声音。

    “小人敢问李子,老朽妻儿,可在城中?”

    “老君性命,妻儿性命,二选一,老君选哪一个?”

    “还请李子垂怜,保全老朽妻儿。老朽四十有六,足矣,足矣。”

    “嗯。”

    李解点点头,然后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战刀,“便成全了老君心愿。”

    说罢,李解猛地挥刀,斩向薛侯。

    双眼紧闭的薛侯瑟瑟发抖,甚至因为太用力,双眼周围全是褶皱,他甚至牙齿都把嘴唇咬出了血,这最后的生命时刻,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呼!

    感觉到了冷冽的风,这夏天,怎地也这般凉的?

    薛侯心中想着:亡矣。

    只是等了一会儿,大恐怖虽说来了,却又走了。那冷冽的风,再自己脸上拍了拍,薛侯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李解那极为魁梧的身躯。

    而这个雄壮身躯的主人,正咧嘴冲他笑着:“老君好胆色!李某佩服!”

    说着,李解哈哈一笑,将刀收了,伸出双手,将薛侯搀扶起来:“李某行走天下多年,老君诚乃真英雄!好!好!好啊!”

    不似作假,不像是嘲讽,薛侯战战兢兢哆哆嗦嗦,依然惶恐地在那里打着摆子,他是怕死的,这一点,不作假。

    但是,为了妻儿,这国君的脑袋,丢了就丢了吧。

    “李子……李子……不杀老朽?”

    “解乃王命猛男,蒙大王拔擢于荒野,岂敢越俎代庖,肆意屠戮?老君虽老,亦是君也。”

    言外之意,薛侯也是听懂了,这是要让他去姑苏,去见一见吴王勾陈。

    想起勾陈,薛侯哆嗦得更加厉害,只觉得这一世的阴影,就是两个吴人造成的。

    不过总算活着,活着就好啊。

    “老朽……老朽……”嘴唇翕张,薛侯死里逃生,竟是感慨万千,“老朽多谢李子不杀之恩!”

    这话情真意切,绝对没有掺假,薛侯离开薛国部队的那一刻起,作为薛人的一颗心,就已经死了。

    他不是昏君,臣子也不是佞臣,但他这个君上,却被臣子抛弃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过程也好,结果也罢,就是如此。

    李解听沙哼在一旁说了一通,两人说的是吴地方言,薛侯完全听不懂,但大概也能从几个词汇,猜测到是沙哼在说刚才薛国阵营里发生的事情。

    “薛人投降之后,薛城一应卿大夫之家,全部控制起来。脏活儿……让‘义胆营’去做。我会跟列国大夫将军说瓜分薛国一事,要是列国愿意下场一起捞,那姓贾的就正式重用;要是列国不愿意担恶名,就借姓贾的人头一用。”

    “是!”

    脏活儿让贾队长去做,这要是名声太过恶劣,传出去之后,就说是贾队长贪婪无度,自行其是,杀了一个贾队长,不但清理了薛城势力,还顺势收买了一下人心。

    至于是真收买还是假收买,这不重要,就是一个人心中的理由,过去最好,过不去也无伤大雅。

    逼阳国“二环”以内那些个来“度假”的大夫将军们,要是为了好处舍得一张脸,那有了几十个国家支持,国际舆论就是个屁。

    这叫合法抢劫!

    不服去联合国告我呀!

    沙哼对于“义胆营”并没什么感情,哪怕有些“义胆营”的队长还是他训练过的,但只要李解吩咐把这些“义胆营”队长做了,他毫不犹豫,而且半点压力都没有。

    作为李县长这个团队的核心力量之一,沙哼很清楚,老大盯着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在等高高在上的吴王嗝屁。

    两次逼阳之战,听着好像战果丰富,但和整个大吴国比起来呢?

    或许在别人眼中,这是痴心妄想。

    但在沙哼眼中,首李无所不能!

    “老君,请上车。老君妻子皆不在薛城之中。”

    “啊?!”

    薛侯身躯一颤,以为之前薛城被攻破,自己妻儿已经完了。

    然而李解笑道:“老君无虑也,老君妻子,尽数在逼阳游玩,小住时日,便一同前往江南,观看姑苏景致,如何?”

    “但凭李子安排。”

    “好!”

    知道妻儿安全,薛侯也不管那么多了,站李解身旁耷拉着脑袋,随便李解怎么处置他。

    李县长现在很满意,想要把薛城搞残,然后震慑宋国,光靠城内的那些商贾,其实没什么卵用。

    薛国有多少家当,谁谁谁家富,谁谁谁家穷,谁谁谁人丁兴旺,谁谁谁女儿绝色,还能有比薛侯更清楚的吗?

    一国之君啊,这样的内奸叛徒,才是最最顶级的!

210 无可奈何

    打下薛国,李县长直接带着薛侯前去逼阳跟他的老婆孩子们相聚,人性化管理嘛。

    子曰:优待俘虏。

    “首李呢?”

    逼阳“二环”大工地的工程指挥部中,商无忌黑着脸看着一脸尴尬的沙东,作为老大的左膀右臂,沙东把手中的鸡腿放下,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商无忌:“有事出去了。”

    “你放屁!”

    大舅哥瞬间暴躁了,口水都差点喷到沙东脸上,“他是不是出战了?!说啊!说啊!装你母亲的忠心!说”

    双手用力地攥住了沙东的领口,疯狂地摇晃起来:“你既是首李爪牙,当知为上者不可轻易犯险。你还当是小小阴乡之时?现如今拓地五百里,大王……那位只要一去,首李就是天下诸侯!你还不懂吗?!你这头蠢驴!蠢驴”

    口水狂喷,喷得沙东一脸懵逼,可沙东纵然是个天才,但毕竟是真崛起于草莽,他识字也就一年出头,学来的东西,全是李解教的。

    至于什么其他的,他是真的没有揣摩透彻,也不太懂。现在商无忌这一通狂喷,他整个人都炸毛了起来,头皮发麻的那种,从天灵盖到尾巴骨,浑身都是一种紧张。

    “商、商君,这下如何是好?”

    “说!首李去了何处?!”

    两人交谈的方式,越来越没有传统吴人的风范,从语法、措词甚至是口吻,都和李解全面一致,他们自己可能没察觉到,但这种影响,就是如此的潜移默化。

    “这可是军令,让你不说?”

    沙东摇摇头,“不是军令!首李只说让我留在此处,迷惑敌我。”

    “嗯?!”

    略微诧异了一下,商无忌冷静了下来,这两天他一直以为老板还在加班工作,心中还挺高兴,这样的老板,起了带头的模范作用,工地狗们自然也无怨言。

    老板都这么成功了,还在加班,你们凭什么不加班?

    加班是一种快乐,要享受其中啊加班狗们!

    然而万万没想到,老板不是在加班,而是出去做点副业,可能是“滴滴打人”的提成有点高,所以亲自出马。

    冷静下来之后的商无忌不再激动,反而心平气和地放开了抓着沙东领口的手,然后摩挲着长须,来回地走了一会儿:“既如此,倒是不必担心。”

    言罢,他又问沙东:“首李带走多少鳄人?”

    “鳄人、勇夫两个大队。”

    “怎么蒙骗我军的?”

    “让候补勇夫穿上备用甲具。”

    商无忌连连点头:“首李布置,倒也妥帖。”

    其实李县长哪里是思谋妥帖,实在是习惯性了。以前做工头那会儿,有些low到爆炸的开发商,为了让投资方股东安心,会组织工作视察或者项目进度观摩,这时候工地上人山人海的冲击力不是很大么?可没多少人啊,又不可能额外雇佣那么多。

    于是这些low到爆的开发商,就从“友商”那里借点人过来凑数,戴上安全帽,披上小马甲,劳保手套解放鞋,一片工地人山人海彩旗飘飘,一看就是实力雄厚规模庞大。

    这样大的规模,怎么地投资也得再翻两番吧。

    然后很多老牌包工头,也有样学样,经常互相借人凑数,来彰显实力,好从甲方那里骗来项目,再分包出去。

    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基本操作,无需惊讶。

    不过大舅哥可能见得少,所以觉得很稀奇,还觉得自己这个妹夫虽然是野人出身,可这脑袋瓜子……的确挺野的。

    “商君,莫非城内有人知晓这里变化?”

    “还不曾,只是列国将军大夫,几日不见首李,很是想念。”商无忌也懒得吐槽,他对这些列国将军大夫们,是真的没啥指望了。

    来得时候还挺有节操,现在彻底完蛋,一个个觉得日子得向前看。打打杀杀多不少,还是得学习大吴猛男啊,有钱大家一起赚,好处大家一起分,四海之内,都是好兄弟,讲义气的嘛。

    “义士”们搂钱也不少,不过普通的抢劫是比不上大宗物资交易的。

    现如今列国诸侯都盼着宋国早点输,输了之后就好去逼阳国做生意。要知道李县长现在拿出来的好东西可是真不少,别说“大红01”和“大紫01”,就是陶瓷、玻璃、蜂蜜、海产、油脂、咸肉、熏肉等等等等,都是列国非常需要的。

    至于中下阶层的消费,也有麻布,而“白沙麻”的价格还能下探,这一点是李县长保证过的。

    别人保证,列国诸侯当放屁,但是李县长的保证,靠谱,稳妥,有力,信得过。

    没办法,谁叫现在“一诺千金”名动江湖呢?

    尤其是公子巴的老家,一听说自家丑到爆的公子,居然混出了大名声,顿时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当然“一诺千金公子巴”的主角儿,并不是公子巴,而是李某人。

    诸侯们看到的,不是公子巴收了钱没跑路,而是李某人明明是个穷逼的时候,居然还敢一掷千金。

    这种霸气,是诸侯们尤为佩服的。

    要知道,好些个诸侯为了“千金”,连亲妈都能卖。

    毫无节操的那种。

    “唔……我已放心。东,你继续留在大本营。”

    “商君放心便是。”

    别过沙东,商无忌直接坐着马车返回逼阳城,此时已经有了一条非常平整的车道,一直通往逼阳城的护城河。护城河上,更是有一座非常夸张的石拱桥,石拱桥联通一座更夸张的城门,桥头竖着“诽谤木”,用的是白玉打造,总之一个字:贵!

    “诽谤木”就是华表,关你什么制度,李县长竖了一个在城外,列国将军大夫们纷纷交口称赞,说这竖得好,堪称列国表率。

    李县长相当骄傲,毕竟他就是“表率”啊。

    整个“二环”大工地,已经平整了很多土地,原本一些不大的小丘,全部被挖平,优质土壤混合河泥,再加上腐草混合发酵过的粪水,三个月后就能出一批豆子。

    有了豆子,就有豆芽、豆腐、豆干、豆奶、豆汁儿、豆泡、豆饼……

    一直用豆腐当肉的工地狗们,现如今一点怨言都没有。猛男别说让他们种豆子,种青春痘都没问题。

    居高临下看逼阳国“二环”大工地,密密麻麻的道路、沟渠、垄沟、田块,像是一个奇葩的蜘蛛网,但总体而言,原本逼阳国没有利用上的那些土地,这一回是真的得到了开发。

    水利工程的作用,首先就是增产,至于说防御自然灾害,比如说大洪水什么的,那都是逼得没办法了,才要搞一搞。

    不然有病啊,跟大自然对抗。

    逼阳国是肉眼可见地爆发出了潜力,列国将军大夫们又不是傻逼,此时已经回国味儿来,这要是迎来了和平,这逼阳国岂不是就能扩张了?

    然而逼阳子豹笑而不语,绝大多数的列国将军大夫们,都不知道逼阳国已经时刻准备着并入吴国。

    吴国没有攻打逼阳国,但逼阳国却已经打算跟吴国合并。

    豹也算过了一笔账,以他现在的资产,带资入股进入吴国集团,怎么地也算一个大股东。

    一般贾氏、徐氏等等老牌家族,还真不定能跟他比。

    毕竟逼阳国小是小了点儿,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人才也是有的。在吴国混,怎么看也是个山头啊。

    再说了,还有金大腿在。

    现如今豹别的也不认,就认李解。他也没动过歪脑筋,比如说把李解一脚踢开,然后自己带着逼阳国发展壮大走上人生巅峰。

    真要这么干,估计他自己的大夫们先把他给剁了。

    也不是没有诸侯的使者来偷偷接触豹,明里暗里就是咱们结个盟,互相递交国书的那种,非常正式,绝对不是嘴炮。

    这结盟之后呢,大家有钱一起赚,何必让二道贩子再搂一茬,对不对?

    然而逼阳子豹继续笑而不语。

    肯定笑而不语啊,妈的智障,所有的高档货都是江阴邑出品,现在大吴国王命猛男几乎占了一半的沿江地区,触手都偷偷地摸到了淮河边上,疯了才绕过他。

    没了逼阳国,李某人依然是扬子江最野的狗;可没了李某人,他豹去年的坟头到现在,大概野草三尺高吧。

    反正豹很坚决,国际环境这么恶劣,我就是要卖国!

    并且不是说逼阳子一个人坚决,是他主动带着臣子们一起卖国,并且卖出一个好价钱。

    臣子们也愿意听君上的,现在卖国,还能搞不少好处,这要是以后国际环境再度变化,别说卖国了,国还有没有那都是两说。

    至于底层苍头黔首们,也是很高兴卖国,至少现在有活儿干不是?还是真给钱的那种。

    以前种地,那是真的看天吃饭,明明就在泗水之畔,可地种不起来,那就是个废,只能做生意。

    可做生意赚钱的才多少人?还是得地里刨食啊。

    这么多年下来,底层最好的日子,就是现在。

    虽然在打仗。

    可他们也没说去送死啊,那么多“义士”呢,真是令人感动。

    逼阳城中,列国干部活动中心香气缭绕,各种香,木香、花香、龙涎香;茶香、熏香、女人香。

    娱乐活动也不少,比如说象棋,比如说飞行棋,比如说斗兽棋,比如说麻将……

    麻将是最好的,很受干部们的喜爱,已经这很容易拉近两个不同国家贵族们的感情。

    你是极国的大夫,我是英国的将军,为了同一个梦想,一起走到了逼阳。

    这是什么?!

    这是缘分呐!

    革命感情最是真,革命感情最是深。

    老铁,不好意思,清一色……

    整个逼阳城,就像是战场中的孤岛,只是这个孤岛,像是避世的桃源,很是安逸祥和。

    虽说军事管制,严控娱乐活动,但那是针对庶民,不是针对贵族。

    贵族们每天都要努力地为了战争的胜利也绞尽脑汁,一天的疲惫之后,肯定是需要放松放松,精神上的,**上的。

    齐国国营企业三班倒都跟不上逼阳国的需求,市场实在是太过火爆!

    要不是本地民营企业拔地而起,成为了市场经济的重要补充,可能列国将军大夫们,就要压力大增,事业就会遭受挫折,影响深远,影响深刻。

    “商君!”

    “运奄子可是从上将军处归来?”

    “宋军退回河西,上将军依旧严阵,真是令人钦佩。”

    ……

    列国的指挥官和外交官们看到了商无忌进来,都是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娱乐活动。

    觥筹置案,美人一旁,一个个起身行礼,很是给商无忌面子。

    可以这么说,哪怕运奄氏的大族长亲临,也绝对没有这样的礼遇。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王命猛男的胜利。

    跟对了老板,就是这么爽!

    商无忌面带微笑,冲四周还礼之后,语气很是平静地说道:“相国梳理战况,不能抽身,便命无忌前来告罪。”

    说罢,他拍拍手,便有二十几个美人进来,都是齐鲁出品的高端妓女,在老家都是官营卖艺不卖身,属于献技换钱的高端服务。

    不过在国际上就不一样了,法律不一样嘛,可以理解。

    “诸子尽兴便是。”

    言罢,商无忌很是识趣地告退,一众指挥官和外交官们,顿时又放浪形骸起来。

    这样的度假,实在是太爽了!

    等商无忌离开之后,有些正在搓麻将的大夫们却是神色有点严肃,现在的行情变化,有点出乎意料。

    宋国联军虽然连续遭受挫折,但并没有伤筋动骨,真正的大损失,也不过是折了前军,可前军司马戴邑大夫戴举可是跑路成功的,还成了和谈大使。

    至于戴国旅贲……那就是个屁。

    沙飞率众投降之后,现在都是蜗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见过一次李解之外,就再也没有出来活动过。

    不过,列国诸侯都是知道的,沙飞是在等他的族人。

    从逼阳国有情报传出去,那就是李解已经把沙飞的族人接了出来,有些人已经绕道鲁国,从尼丘山过来逼阳。

    有些人还在路上,但大体上算是逃过了戴侯的堵截。

    至于路上会不会有刺客追杀,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沙飞真正归心,或者说,真正让逼阳国放心,让猛男放心,就看沙飞的族人有没有到逼阳国。

    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大损失。

    宋国联军整体而言的大损失!

    宋军战败的后果,不可能再像去年一样赖账,去年宋国还有“盟友”还有很多小弟,今年就小猫两三只,要是连小猫两三只都维护不了,那就是彻底完蛋。

    拼了老命,宋国也得割肉,哪怕平时踩戴国踩得很爽,但那是另外一回事。

    “诸君以为,宋傅两国和谈……会有何成效?”

    “私以为,傅人定会夺取河东之地。”此人美髯丝滑,显然平日里打理的极好,他目光闪烁,压低了声音道,“宋人不知傅人变化,我等时时在此,自是亲眼所见。”

    “日新月异,不外如是。”

    整个逼阳“二环”大工地,那是肉眼可见地在扩张,并且“三环”的规划,已经摆上了日程。

    “义士”们的收益每天都在增加,尽管开支还是极其庞大,可源源不断的“白沙麻布”运来逼阳之后,“义士”们的信心极为坚定。

    “不知诸君有无察觉,东南城寨,似有数个大仓?”

    “噢?”

    “莫非有何妙用?”

    “器具、布帛、粮食、鱼肉……”

    摸牌的时候,念叨着这些词,顿时让另外三家都是脸色一变。

    “如此看来,吴国是要化逼阳为县?”

    “怕是步步为营,先行开辟市场……逼阳本为南北散货之地,今又有吴晋两国会盟,徐国故地一分为二,倘若经营,不拘吴晋,择选利市之处,必是此地。”

    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说话的大夫脸色一变:“便是这桌子……又何尝不是精妙器具?”

    逼阳城中很多东西都比较“新奇”,但是,都是非常实用又美观的,行销列国,根本不愁销路。

    连秦国都在打通商路,为此不惜跟吴国淮县县师联络,甚至还要攀上一门亲戚。

    “无可奈何啊。”

    “无可奈何。”

    “……”

    沉默了一会儿,搓麻将的几个人都是叹了口气,正常来说,诸侯分分合合都是很正常的,今天跟你合伙打谁谁谁,明天为了谁谁谁就跟你闹掰,很正常,利益使然。

    现在对很多小国来说,其实不愿意看到逼阳国做大,更深刻一点,不愿意看到吴国的霸权真正地落实在扬子江南北,或者淮河以北。

    因为一旦吴国落实霸权,日后很多小国的日子,将会无比艰难。

    所以,这时候干趴下宋国之后,按照以往的传统,是要闹一闹散伙,让逼阳国的嚣张气焰压下去。

    事情坏就坏在这里,为了拿到逼阳国的优良商品,谁也不敢闹事。

    谁闹事谁就和宋国一样,别说“大紫01”,连“大红01”都没有。

    很多国君都等着“赤霞”下葬呢,做臣子的难道让君上死得都不安宁?

    所谓无可奈何,那是真的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逼阳国如火如荼,越做越大。

211 深爱祥瑞

    “薛国已灭?!”

    歪着嘴的子橐蜚,听到这个惊人消息的时候,口水都飞了出来。

    然而“骑传”的话还没有说完,气喘吁吁地低头道:“君上,中士基……中士基……”

    “宋基?!此刻宋基,莫非已在薛城之下?”

    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嘴歪眼斜的子橐蜚见“骑传”迟迟没有说话,突然眼皮一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宋基……如何?”

    “吴国猛男亲临微山北泽,先破我军,再破薛军。中士基为猛男活捉,薛侯……薛侯已降吴国猛男!”

    “……”

    “……”

    “……”

    咔擦!

    大营中,有个大夫手中的陶爵都掉了,整个人呆在那里,满脸的疑惑,就像是突然一片空白,都不知道如何去思考问题。

    嗬嗬、嗬嗬、嗬嗬……

    突然,子橐蜚急促地喘息起来,声音极大,整个人因为不适,快速地蜷缩在了案几一侧,扶住了案几,这才稍微闭眼缓和了一下。

    这个消息,远比确认薛国被傅人攻破还要震惊!

    时间过去才多久?薛国居然真的被灭了。不但被灭了,而且似乎傅人真正算计的,还不是薛国。

    而是宋国的援军。

    那可是商丘“虎贲”!

    送掉了一个前军,现在又送了一波人头,还把中士宋基也投了进去。这种损失,大得让子橐蜚几欲抓狂,甚至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呼吸都无比困难。

    “君上!”

    “君上!”

    “君上息怒!君上息怒!”

    “君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尽管巴不得子橐蜚早点死,但真要是现在气死了,也有点不划算。而且大庭广众之下,做臣子的,多少还是要表现一下忠诚。

    唯有戴举,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怕了,他是真的怕了,李解这个人,他是完完全全地怕了。不是因为李解多么能打,而是李解能够超出常人思维的方式去贯彻他的能打!

    回想起来,威名赫赫的吴国猛男江阴子,居然跟他相谈甚欢,还约好了下次见面尽可能双方迎来和平。

    结果一转头,居然亲自玩了一票大的。

    这几天宋国联军都知道李解没有走出他的大营,亲兵鳄人俱在,数量也没见变少,可正是如此,才让人惊骇莫名。

    打破薛国不可怕,打破了薛国之后的操作,才是真正的可怕。

    “一鱼两吃,这是基本操作。”

    带着薛国的俘虏返回了逼阳国“二环”大工地,此时的大工地,被的没有,安置房最多,哪怕把逼阳城全部强拆,也有足够的拆迁房。

    大量的大通铺被沟渠分割,每个角落又都有望楼哨塔,可以这么说,每一个大通铺,其实就是一个“小城”,又或者说是一个大监狱,想要从这里跑路出去,可以。但想要活着冲出“二环”,门儿也没有。

    是真找不到门。

    大量的沟渠就算是逼阳国的城里人,出来之后也会绕懵了。

    顺着沟渠走,最终都会找到水门,而水门很奇葩,进出内外都有水寨,也就是简易瓮城。

    这要是摸到了水门,绝对能享受到水上乐园的快感。

    李县长此时此刻,正在吃着鱼汤,鱼是鲤鱼,南方的鲤鱼不好吃,但泗水的鲤鱼相当不错。

    虽说李县长也纳闷,这地方怎么会有鲤鱼,而且还是十多斤的大鲤鱼。作为一个常年吃鱼的老饕,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就不爱吃鲤鱼,巨难吃。

    可这泗水大鲤鱼,肉质不但不老,去了鱼腥线之后用生姜、糖渣酒稍微腌渍了一下,香煎之后滋味居然不错,然后剩下的做汤,汤白浓稠,撒了一把野葱葱花,连陈国蛇精都馋哭了。

    “妾在陈国时,亦有鲜鱼,只是大不如此类鱼羹。”

    “这说明什么知道么?这说明祥瑞是有德者而居之。”

    “……”

    陈国蛇精妙目忽闪忽闪的,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实在是……祥瑞是用来吃的吗?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其实很爱护动物的,以前忙得时候,那是真爱啊。比如这四川的兔子,这南京的鸭子,这胡建的海鲜,这广州的烧鹅……回想起来,那是发自肺腑的爱。”

    感慨一声,李县长很是悲摧地拿起了一杯糖渣酒,一饮而尽,然后将被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爱到深处,顿顿都少不了啊。”

    “……”

    爱它,就把它吃掉!

    蛇精没有说话,蛇精选择了喝汤,喝了汤之后,美味的食物,让人感觉到了快乐。

    “此羹虽浊,却是白如鹿乳,鲜美非凡。”

    “呵呵。”

    李县长横了蛇精一眼,顿时嘲讽道,“我看你就是喜欢‘白浊’,晚上你多喝点,保你增长一千年修行,说不定明天就化形。”

    “……”

    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但妫夭的直觉告诉她,这男人没在说好话。

    把底下人当祥瑞贡上来的鲤鱼吃掉之后,李县长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忙碌过后的大自然馈赠,果然是最好的。

    只是李县长把祥瑞吃了这个事情,很快就传遍了逼阳城“二环”大工地。毕竟进献的人想法是相当复杂的,这年头,鲤鱼是“百鱼之王”,所以有些地方的水君,往往都是鲤鱼的身子。

    比如东夷有些部落,哪怕是靠海,他们的创作符号中,很多神人还是人面鱼身或者人身鱼尾,这个鱼尾鱼身,都是鲤鱼,而不是海鱼。

    地位嘛,跟老虎差不多,李县长从江阴邑出发,一路爬山涉水翻山越岭,有山的地方,只要有大老虎出没,不用想,本地山神或者山君,就它了。

    这一回李县长干得事情有点夸张,因为之前大鲤鱼送过来的时候,大舅哥商无忌已经琢磨好了一个段子,比如说这鲤鱼吧,就是泗水之君化形,来跟李县长拉拉交情的。

    结果大舅哥这时候还在憋文想段子呢,鲤鱼就被李县长亲自下厨给做了。

    滋味美美哒,人也美美哒,全都美美哒。

    “那是祥瑞”

    大舅哥第一次失态了。

    他应该要失态,也应该为此而咆哮,当祥瑞出现在李解面前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位妹夫当初可是把“白蛟大王”当滚筒洗衣机玩的。

    就现在,“白蛟大王”还在姑苏的皇家动物园里过着肥宅一样的生活。

    “祥瑞怎么了?祥瑞味道挺好啊。”

    拿着一根鱼刺在那里剔牙,李县长翘着二郎腿,然后白了一眼大舅哥,“我说无忌,你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玩体面人生,我不如你;玩跳大神,让你重生你都不如我。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说着,李县长还特振振有词:“就说这个‘刻舟求剑’,你玩过么?听过么?你去逼阳城里打听一下,随便找个愚夫愚妇来问,说泗水之君跟谁亲善?我跟你讲,他们一定说是跟大吴猛男最亲善!”

    “……”

    商无忌一时无语,竟然觉得妹夫说得好有道理。只是他多少有点不甘心,明明你是个野人,怎么玩套路这么骚?

    说起骚,商无忌一时又脸色垮了下来,因为妹夫这次出差,居然还带着一条蛇精。

    时不时就说要和蛇精一起办公,真是让人头疼,这万一蛇精怀孕,妹妹的地位会不会受到威胁?

    毕竟,这条蛇精是陈国公主。

    而且妹夫在他面前公开放过话,收了白蛇就得收青蛇,不然对不起良心。

    “嗝!”

    突然,营帐内的蛇精轻声打了个嗝,然后一脸羞红,掩嘴低头,不敢看人。

    “哈哈哈哈……这妞之前还跟我吹牛逼说不好吃,结果特么的吃撑了。哈哈哈哈……”

    李县长笑得放浪形骸毫无风度,妫夭更是羞恼,可毕竟有外人在场,她连娇嗔这样的姿态都不敢做出来。

    毕竟,她是陈国公主啊。

    “唉……”

    叹了口气,商无忌于是问道,“那……首李,之后祭祀泗水君,当如何?”

    这个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李县长来主持第二次逼阳战争,又不是为了召唤英灵争夺圣杯,只是来的时候,因为装逼导致宝剑掉落水中,选择了玄学开局。

    只是万万没想到,“刻舟求剑”还挺好用,一下子就坚定了十几国联军文盲士兵们的信心。

    有神明保佑的总司令,那哪能随随便便输了,对不对?

    很正常的心理嘛。

    而且后续表现,也是猛到有如神助,怎么打怎么有,宋国联军的表现就跟智障一样,动不动就被爆锤,连商丘“虎贲”都被玩废了,要不是出来一个大忠臣戴举,半点颜面都没有。

    这种状况,别说列国联军中的文盲,就是读过书的,也开始怀疑人生。

    毕竟他们自己国家面对宋国的时候,宋国也没说这样啊,怎么一到吴国猛男这里,宋国就跟中了降智光环,脑残到无以复加?

    越是知道宋国其实不弱,越是对李县长感到敬畏。

    不纯粹是恐怖的武力值,也不纯粹是那惊人的财富值,更有可能带着玄学的魅力值。

    万一真有泗水之君,且跟李县长是讲义气的好兄弟呢?

    这要是真的,那就厉害了。

    以后跟着李县长混,岂不是前途一片光明?

    所以,甭管李县长自己怎么想的,为了继续忽悠列国的文盲、半文盲、小知识份子,他也得祭祀一下泗水之君。

    只是怎么祭祀,是比较有讲究的。

    商无忌当时的想法,就是把这条祥瑞大鲤鱼给放生,最多在鱼嘴上塞一条香肠。当然可能泗水之君不爱吃香肠,那就塞一条绢布,上面写几个字,就说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也很想念泗水君,以后有空多联系,一个电话,随叫随到,撸串啤酒管够。

    想法很美好,操作很简单,可惜鱼被吃了。

    “以后?以后再说。”

    李县长大马金刀地坐直了之后,给大舅哥盛了一碗汤,然后递了过去,“尝尝,绝对鲜美。”

    大舅哥也不矫情,找个凳子过来坐着喝。

    喝了一口,连连点头:“确实鲜美,这姑苏的鲤鱼极为难吃,不曾想泗水鲤鱼竟是绝味。”

    “别绝味周黑鸭了,说说这祭祀的事情。”李县长把汤碗直接端到了商无忌跟前,然后一屁股坐在案几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然后道,“我准备让薛城贾贵来做这个事情,已经吩咐过了沙哼。”

    “贾贵?‘义胆营’新编二大队的队长?”

    “是一大队的。长得巨丑,所以给他改了名。”

    “……”

    “薛国贵种,我准备杀一批,就用祭祀泗水君的名义。”

    噗!

    一口汤喷了出来,商无忌整个人的表情都扭曲了,仿佛鱼汤进了肺管子一样,难受到了极点。

    疯狂地摸了两把脸,大舅哥整个人都不好了。

    将汤碗放下,震惊无比地看着老板:“杀多少?”

    “还要调查一番,凡是跟列强关系密切的……都杀。”

    “唔……不错。”

    跟上李解思路之后,商无忌没有多想,就认为这个举措是合理的。只是杀人也要讲基本法,否则就是滥杀。

    薛国虽小,傲慢氏族却是并不少,有些甚至直接就是大国的权贵迁徙过来“度假”,比如宋国、郑国、鲁国、齐国,这些大国曾经的权贵或者高官,出逃之后,可能就会在当地开枝散叶。

    一个大国的大贵族,往往比一个小国的国君还要实力强大。

    只是可能当初为了逃避祸害,选择了蛰伏,然而时间一久,甚至不需要时间很久,有个一两代人,小国的国君还有多少话语权,就不得而知。

    比如这次薛国被灭,之后薛国卿大夫们的表现,完全就是把薛侯当猴儿耍。薛国亡了就亡了,亡了难道他们会没饭吃?

    不管是宋国还是鲁国,到了薛城,想要治理地方,不依靠他们,难道靠薛国的亡国之君?这不是给人复辟的机会嘛。

    有恃无恐是很正常的,然而李县长压根就不打算要这些豪门人才,杀了就是杀了,反正也不可能对他忠心。

    至于说“唯才是举”,他还没混到这个份上,回江阴邑继续猥琐发育也不是问题,反正老妖怪老了,根本没人能限制住他。

    新王上位,也只会拉拢他支持他,搞不好还会主动给钱给人让他“瞎折腾”。

    野人嘛,没文化不识字,连经典都没见过,他能教出什么狗屁玩意儿来对不对?

    “到时候,就把这些个自以为是的,捆扎起来绑上石头,然后塞上一封给泗水君的信,就可以扔河里了。”李县长说得轻描淡写,“我跟泗水之君关系这么好,送信的人多一点,很正常。说不定一天一封信都不够呢。”

    “……”

    大舅哥商无忌很想吐槽,但他没有吐槽,毕竟,这人都死了,那不得是鬼魂来送信啊。

    想想都可怕,而且这年头不是大部分人相信有鬼,而是所有人都相信有鬼。

    略微思量了一下,商无忌顿时脑补出了一个画面,那些个被李解沉泗水充当信使的薛国贵族们,一到晚上,就飘到李解房间,然后张嘴就喊:您有新的消息,请注意查收。

    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商无忌连忙喝了一口美味鱼汤压压惊。

    喝了一会儿,商无忌这才又问:“首李以为,当杀人几何?”

    “阴乡传统,只诛首恶。所以给老子报信的,也就挑头头来杀,剩下的,留着继续干活。当然了,他们的后代长大了,也可以选择报仇,给他们这个机会。”

    “只诛首恶……”

    商无忌微微点头,这样一来,祭祀时候杀得人,其实也没多少。

    只不过,这泗水之君搞不好以后就成了恶神。

    李县长反正是无所谓的,反正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地步,又何必把事情拖到以后呢?现在借着大胜的威势,直接一波带走,就跟干死商丘“虎贲”一样,完全不需要拖泥带水。

    现在跟薛城的老牌地头蛇和稀泥,看上去拉拢了地头蛇,然后里里外外省了不少事情,其实之后想要再重新把地方治权拿到手,更是艰难无比。

    薛国就是个瘪三小国,只有薛国借李某人发财的可能,而不是反过来。

    所以李解根本不心疼现在干爆薛城,哪怕搜刮的干干净净,让薛城来年全都要勒紧裤腰带才能生活,关他鸟事。

    而且这一次把薛侯全家老小打包带走,震慑到的不仅仅是宋国,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上,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和势力的文盲们,都是把对李县长的崇拜值刷到了最高。

    没办法,实力不允许嘛。

    刚干挺了商丘“虎贲”,把宋国之君子橐蜚还打成了半身不遂,是真半身不遂,现在一转身,又顺道把薛国给灭了。

    吴国猛男,果然够猛。

    去年冬天是威震逼阳,今年夏天,那是威震泗水。

    泗水两岸的国家,就没有不被震慑到的。

    李县长能灭薛国,那肯定也能灭别的同级别国家不是?

    一时间,别说有人在国际上谴责李县长这个联合**总司令在瞎搞,反而国际上吹捧吴国猛男的饱学之士,多了不少。

    毕竟,正义的铁拳就应该这样镇压不义的流氓国家!

212 明暗局势

    “杀人盈野”这事儿李解干起来没压力,李县长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是真见过杀人盈野,**武装跟政府军死磕,然后李工头开着翻斗车,载着一窝浪迹天涯的多国背包客疯狂流窜。

    但是“杀人盈城”……干不来,干不来啊。

    从成本上来说,把薛城屠个干净,其实是最好的。反正江阴邑也管不到薛城,这地盘打下来也就是干瞪眼用。

    就算吴国把力量投送到了逼阳城,可这儿地界是什么鬼?四战之地!

    要怪也只能怪没有大运河,还得是李县长记忆中的大运河,否则黄河到淮河之间的坦途,就必须路过此地。大国角力的核心就那么几个,南方大国必定尽力控制着淮河流域,北方大国必定全力以赴染指中原。

    最终两边一碰面,都互相吓了一跳。

    然后东夷就死了,然后淮夷就死了,然后虎方就死了,然后徐国就死了……

    不管怎么死,攻城屠城,野战挖坑……基本操作。

    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甚至是潜力,都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李县长还是做不来。

    这让商无忌很是不满,大舅哥的意思,就是薛城尽力搜刮,光杀几个头头算个什么事儿?

    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薛城贵种去挖坑,然后全部坑杀!

    劝说李县长的人不仅仅是大舅哥商无忌,还有十几个国家的大夫,这些大夫为了捞好处,也是挺豁得出去。跟李解不断地阐述了屠城的好处,不但可以让宋国震怖,还能减少大量的治理成本。

    为将来大吴国北上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减少了对外进攻时候的消耗。

    总之就是敌人力量小小的,我们力量大大的,完美!

    要不是看在商小妹技术好肚子大的份上,李县长当时就一个反手耳光抽得大舅哥半身不遂。

    “我意已决,只诛首恶!谁敢再言屠城,有如此案!”

    一言既出,一刀斩去案几一角,李解目露凶光环视四周,“谁还有意见?!”

    “……”

    “……”

    “……”

    作战司令部中,不管是吴人还是列国将军大夫们,都是大气都不敢出。

    别的都好说,平时唠嗑李县长也表现得挺亲民,可一旦发飙,那气势真不是盖的。

    不过也正常,就算李县长没从“百沙”厮杀起家,当年他做工头,那大小战斗次数可不比列国诸侯少。

    就是规模小一点,烈度低一点,可斗智斗勇,那是一点都不虚。

    返回城中的列国大夫们都是若有所思,有的人嘲讽李解“妇人之仁”,有的人则是豁然开朗,更有的人则是忧心忡忡。

    总之,李解的态度引发出了很多想法。

    “薛侯闻李子之命,竟是痛哭流涕,跪于宅中祷告上帝。”

    “哼,亡国之君,丧家之犬尔。”

    “李子战时猛如虎,今显怀柔……”

    戎国中大夫风徐话说一半,然后拂须点头,很是满意地看着众人,“上帝福祉耶?”

    “荒谬!”

    “呵呵呵呵……”

    被人叱责,中大夫风徐倒也无所谓,但至少作为小国的贵族,风徐有一点对李解很满意,攻破薛国之后,并没有大肆屠戮。

    这说明将来万一有一天吴国打到戎国,他也不必担心全家死光。

    至于说“只诛首恶”,善恶是非他不去评判,但薛国为宋国盟友,定性为“小不义”,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既然也是“不义之国”,那么国中贵种就是有罪,就是该杀。

    否则,他们这几十个国家和势力组织的“正义联盟”,就不成了摆设?

    他们是正义的,敌人自然是不义的,不义的,当然该杀。

    谁叫你站错队伍了呢?

    列国贵种品相繁多,大小也不统一,屁股决定了脑袋,自然对李解“只诛首恶”这个事情褒贬不一。

    哪怕是吴国内部,声音也是奇怪的很,随着公子小雀入徐,公子巳在会盟之前的心情那是相当的不错。

    第二次逼阳战争根本就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外一个胜利,王命猛男不愧是猛男,猛到惊心动魄!

    “公子,江阴子言‘只诛首恶’,倘若如此,薛国虽灭,薛国之土……是否并入我大吴,未可知啊?”

    “此战,王命猛男非为薛、宋,实为逼阳。”

    公子巳正坐扶案,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为逼阳?这……这不是显而易见?”

    公子巳面带微笑,和气地看着一脸疑惑的幕僚,“时人知猛男为逼阳而战,曰:舍生取义也。”

    众人顿时连连点头,逼阳之战的口号,反正喊的是“抗宋援傅,舍生取义”,如今这个口号,都已经传到了秦国,洛邑更是国人皆知,都被东方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家伙而感到钦佩。

    吴国也是趁机刷了一波名声,使得秦国也知道,东吴乃是“有义之国”。

    “吴秦之好”的美名,含金量这时候是最高的。

    东西方两个大国联姻,对很多国家都没啥影响,唯一比较痛苦的,也就只有楚国。但楚国也得承认,吴国猛男这次爆打宋国,绝对是爽文中的精品文。

    太鸡儿爽了,宋国这群臭弟弟,活该被吊打!

    “然则猛男为逼阳而站,于我大吴而言,进可称霸中原,退可开疆拓土。此战一旦终结,我大吴北疆,便见尼丘山矣。”

    嘶……

    此言一出,众人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很多事情,属于灯下黑,吴国君臣对这一次逼阳战争是相当保守的,但是老妖怪并非是没有动作,该给李解的支援,那是一分都没有少。

    并且为了让李解在前线安心,后方直接给儿子李雷封了个雷男。

    虽说也没给个锤子啥的当见面礼,但雷男自带锤子,倒也不需要。

    “口舌开疆”让郯庄子退位让贤,其本质就是“郯君献土”,动静很大,但没有传出去多少消息,只有齐国和尼丘山东南国家才知道一点。

    姑苏城内,非两千石级别的高官,其实内情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晓得郯国那里似乎要割让一部分土地。

    所以此时此刻,军事管制的姑苏城内,大部分山头和世族,打得注意都是把子弟扔到王师中,然后北上戍边镀金。

    真正想到可以把人塞过去做官,县师、县尉、县令、县大夫还是其它什么鬼,就只有那些能跟勾陈私底下开会的重臣。

    当然还有姬姓顶级宗室,比如有一定权力的公子。

    和“口舌开疆”同步进行的,就是“逼阳归附”,这两块地盘正式吸收,吴国的实力将会暴涨极多,仅仅是人口和交通上的提升,就足够让楚国羡慕嫉妒恨。

    所以对外宣传上,吴国配合逼阳之战,也是往“大义”上靠,实利是相对低调处理,甚至有淡化的意思。

    不过随着宋国国君子橐蜚被猛男吓得“大厥”,战争的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朗,宋国已经没戏可唱。

    公子巳对此相当的满意,现如今国际上吴国威势不减,国内储君之位已经十拿九稳,只要继位,吴国立刻开疆拓土,后世子孙在记录的时候,也只会说他姬巳果然厉害,一上位就扩大版图,是进取之君、有为之君。

    幕僚客卿们位置太低,无法从为君者的角度去看问题,所以面对公子巳的解释,只会震惊到无以复加。

    “公子能有猛男为爪牙,诚乃幸事!”

    灵醒的人立刻拍起了马屁,不仅仅是拍公子巳,也是委婉地迂回地捧了一下王命猛男。

    主要是公子巳回国之始,吴国内部山头中,敢大摇大摆出来迎接公子巳的,只有江阴邑。

    这件事情,姑苏内外都是心知肚明,连贾氏都不敢迎接,只能选择出离姑苏的时候,把地点选择了棠邑,这样多少也能跟公子巳结个善缘。

    邗沟过江,总归是要在棠邑擦肩而过的。

    听到幕僚们的吹捧,一向温和冷静的公子巳,此刻也是难以压抑内心的喜悦,这一次,当真是志得意满。

    不过,还是有人提醒道:“公子,宋人毫无仁义可言,今淮徐之地游侠遍布,早闻有刺客藏匿其中,公子还需小心谨慎。”

    言外之意就一个,宋人狗急跳墙的话,说不定就来个匹夫一怒。

    一命换一命,一个刺客换一个储君,大赚。

    再说了,现在不仅仅是公子巳,还有公子小雀,晋国的公子到了徐地,不可能说完全就是由晋军照看,吴国也是要付出安保成本的。

    倘若公子小雀有个三长两短,吴国同样要承担责任。

    而这个世界上,想要搞死晋国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不仅仅是现在“风头无二”的宋国,像现在内忧外患的楚国,实际上照样有下场国际社会的实力。

    因为楚国的体制特殊,国内山头林立,每一个地方封君,都有一个中等国家的实力。这些封君但凡动了要维护楚国利益的念头,又或者自己的利益和楚国的利益在一个频道上,那么自行组织刺客来杀公子小雀或者公子巳,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有门客如此提醒之后,公子巳这才收敛了兴奋,诚恳道:“是吾得意而忘形矣。”

    活着才有搞头,要是死了,什么储君不储君的,那不都是笑话么?

    此时对公子巳保护最严苛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爹吴王勾陈。

    姑苏军事管制的同时,王师陆续派出了精锐前往善道,然后过淮水和晋军会师。

    此刻,两个超级大国的部队各自安营扎寨,军威酷烈,连只鸟都不敢随便乱飞。

    即便如此,老妖怪还派出了王宫近卫,其中有不少都是著名的吴国剑士、射手。

    只是即便如此,徐国故地上,还是游荡着大量剑客、游侠,以及那些到处混饭吃的齐国技击。

    大国角力的结果就是如此,斗兽场上,什么情况都会发生。

    想要坏了吴晋会盟好事的国家,不计其数。

    几乎所有大国都准备掺沙子,只是形式如何,不得而知。

    最便利的,大概就是齐国,齐国技击随处游荡,这本来就是常识,因为他靠一技之长混口饭吃,齐国给饭就在国内,齐国不给饭就出国打工。

    现在大概是有人雇佣了一批技击,时刻在徐国故地游荡,既有寻找机会的意思,也有威胁吴晋两国的意思。

    “最近齐鲁之人,愈来愈多。”

    “除女闾设馆之外,齐人技击之士甚多。”

    给公子巳做安保工作的,是姑苏王宫的亲卫。这些人品级不高但是俸禄高,而且地位不低,在国内属于比较超然的存在。

    因为吴王勾陈要贯彻自己权威的时候,随便扔一队人出去,直接就可以杀人盈野,灭亡一个中等豪族,根本不算什么。

    此刻,长剑横置在膝上的壮汉目光森然:“除齐人之外,燕国游侠甚多,其中不乏成名之辈。若论生死搏杀,不输你我。”

    “汝以为,何人会在何时动手?”

    “敌手甚多,不可揣测。”

    壮汉缓缓地抽出长剑,每日的兵器保养开始了,擦拭剑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是诸国联合……只怕防不胜防。”

    “可要先行制人?!”

    “如何先行?!”

    “杀!”

    一言既出,壮汉微微颔首,将长剑重新收好,“除北地游侠之外,吾亦见秦军悍卒混杂商队其中。”

    “秦国?!”

    提到秦国的时候,明显表情都变了,“秦国乃姻亲之国……”

    只是话没有说话,说话的剑客自己就掐断了话头,“姻亲之国”算什么?兄弟之国都是可以拿来卖的,只是娶个秦女当老婆,难道秦国就要跟你做真兄弟?姓氏都不一样,鬼知道怎么想的。

    太天真的言语直接收了,冷静下来之后,剑客看着壮汉:“秦国目的,只怕是晋国公子。”

    “未必。”

    “……”

    壮汉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的惊愕表情,“秦国如今财帛匮乏,孰人得我大吴财帛,孰人便为秦国相邦!”

    “这……”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谁能从吴国搞来钱,谁就是秦国的大功臣。什么是大功臣?君主的左右手,就是大功臣!

    但现在的问题是,主持了“吴秦之好”的人选,可能秦国内部未必满意,甚至一点服气的意思都没有,就是想要干死他或者换了他。

    又或者,直接把公主给换了,换成自己需要的公主,甚至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公主,那么一切又合情合理起来。

    只是秦国人流窜在徐国故地,还是有点碍眼,万一是秦国内部有人想要破坏“吴秦之好”呢?直接把事情搅黄了,那就大家一拍两散,谁都没得玩。

    保持现状,也是一种完美结局。

    那么,刺杀公子巳,不啻为一种绝佳的选择。

    所以壮汉说出“未必”的时候,同僚们都是震惊不已,可又不得不承认,一切皆有可能。

    此时此刻,天下间都在关注第二次逼阳战争,离逼阳不远的地方,仿佛光芒都被遮掩了去。但是,真正能改变国际局势的,反而是现在相当低调的吴晋互王。

    “天下刺客云集,欲取何人首级?”

    壮汉冷笑一声,表情又极为嘲讽,一边弹剑一边哼唱,“击吴钩兮……我独行;执子手兮……愿偕老。”

    唱罢,壮汉持剑起身,郑重道:“诸君!”

    他环视四周,声音洪亮而掷地有声:“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一众王宫亲卫,齐齐应和。

    逼阳之战,那是战阵厮杀,但刺客暗杀,是卫士之战!

    和吴国亲卫一样神经紧绷的,还有晋军大营,此时,公子小雀还没有真正入营,正按照晋国传统,带兵驾车,先过一遍晋国新的疆土。

    这既是传统,也是告诉列国,他公子小雀,将会是晋国未来的君主。

    “公子,前方沟壑遍布,还是绕道而行。”

    “沟渠而已,何必计较?”

    公子小雀很是淡定,“正此时,宋国鏖战于泗水,天下闻动,岂有宵小敢立于战阵之下?且吴国公子在东,时有愤怒匹夫,亦不寻吾也。”

    言外之意就是刺客要报仇,也是去找公子巳啊,关他公子小雀鸟事儿?

    属官们脸皮一紧,只觉得这个少君实在是有点不听话。

    可是仔细一想,这事儿吧,也挺有道理,现在最想破坏会盟的,大概就是宋国。

    宋国现在正被吴国猛男爆打,固然是很惨,但毕竟宋国就近在眼前,谁知道之前的宋国有没有安排什么手段?

    算算时间,行刺也不可能刚下达命令马上就见效,怎么看都需要时间来酝酿。

    而现在,就是相当不错时候。

    “公子,还是小心我上。”

    “无虑也,一眼望去,皆无藏匿……”

    咻!

    一枚飞箭破空而来,“笃”的一声,直接扎在马车扶手上,要不是有披甲士站在一侧,这一箭再偏一点点,说不定就能射中公子小雀。

    “有刺客”

    “公子披甲!”

    “有刺客”

    咆哮声响起,伴随着一阵喧闹,顿时就见两骑矮马顺着沟渠直接逃窜。

    一击不成,远遁千里,显然是很正常的操作。

    虽然没有伤着,但还是把公子小雀给吓到了,他万万没想到,话还没有说完,居然真就有刺客冒出来,而且是射术如此惊人的刺客!

    这么近的距离,晋军大部队居然没搜出来?!

    “这刺客,定是高手!”

    左右护卫们脸色铁青,打少君脸固然挺爽的,可真冒出来刺客,是他们失职,打得是他们自己的脸!

    “追!不可让刺客逃脱!”

    晋国公子刚被行刺,没多久,吴国营地就收到了消息。

    公子巳顿时后怕,下定决心,会盟之前,他绝对不走出大营半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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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概要:大吴猛男在此,谁敢与我共决死!列国纷争,太乱了,统一哈。书友群:战国万人迷(836165734)。战国万人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战国万人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战国万人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