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挟天子
“虐菜”的最佳路线,当下实际上是借道陈国。
不过显然陈国不会答应,疯了才干这种事情。
只是提还是要提的,“正义联盟”在誓师之前开了个大会,说是问过陈国了,人家陈国不借道。
在逼阳城本来就很郁闷的陈国人,此刻更是脸黑得滴水。
莫名其妙就在几十个诸侯之间刷了一下负面声望。
“江淮列国,都是打了好主意。这些个嬴姓、隗姓的,都想干死蔡国这唯一一个江淮姬姓独苗啊。”
李县长还真不是说笑,在江淮地区,唯一拿得出手的姬姓国家,一个是蔡国,另外一个,就是吴国。
而吴国的“含姬量”,远不如蔡国,论根正苗红,蔡国是能拍着胸脯大吼:老子很姬!
吴国就没办法了,全靠吹牛逼,祖先全是玩行为艺术的,也就是现在……现在他娘的也还是玩行为艺术的!
“首李,我等何时出发?”
“先行让江淮列国回师,随后公子巳和晋公子小雀会盟之时,就是‘义胆营’南下之日!”
“如此算来,不过四天?”
“无忌是担心这四天的变数?”
“不错。”
一脸担忧的商无忌现在既兴奋又紧张,他、公子巴、嬴剑,跟李解商讨之后,断定这次天下游侠刺客汇聚江淮,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个人,不简单。
所以商无忌很想把这个人挖出来,哪怕这个人很有可能还要埋伏一手暗杀吴王的戏码。
对江阴邑来说,这是好事,但动荡的吴国,怎么看都会分崩离析。
“无忌以为,会是何人?”
“列强皆有可能啊。”
叹了口气,商无忌绞尽脑汁,手头的线索也就这么多。在逼阳国这里,不是没有反向顺藤摸瓜,但往往查到列国的大城市,就会线索断了。
“吴王生死,其实不是重点。吴王死了之后,吴国的下场,才是重点。”李县长目光淡然,“谁是最大的得利者,谁的嫌疑就最大。”
“首李的意思是……”
“吴国乃是东南霸主,此刻威震江淮,感受最深者,唯越、楚、齐三国。其余宋鲁之流,不值一提。”
小国也没那个财力物力人力来搞这么大的动作,除此之外,小国也没有这样的需求。吴国北上挑战的,从来不是什么宋国鲁国,而是对齐国产生了重大威胁。
“郯君献土”这个事情出来之后,吴国稍微再进一步,就是碰到了齐国的势力范围。齐国要扩张,一定会跟吴国碰撞。
同样的,楚国越国的情况,和齐国差不多,只是更惨一些。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因为楚国内乱,之前沙哈的一通凶猛操作,直接干死了舒龙国,然后在舒龙国的地盘上,建立了军事存在。
存在,就是影响力。
随之而来的,就是巢国让出了大量关隘土地,比如说原本为楚国掌控的昭关,现在就成了吴国进出江淮、大别山的入口。
尽管山区不好走,但对吴国来说,里里外外省了不少事情。
最重要的一点,昭关不管东西方向,都是易守难攻,只要布置得当,就能用少量存在部队,牵制大量楚国的野战部队,更何况现在是楚国最虚弱的时刻,楚国只会更被动。
所以指望吴国赶紧解体的列强中,楚国的意愿尤为强烈,因为让吴国顺利换届的话,只怕整个淮水以南的势力范围,包括大别山区,都会全部丢失。
这是楚国不知道多少人的努力积累,真要是丢了,历代楚王都要从坟地里爬出来发飙。
“首李,楚国可能最大?”
“不管是谁,甚至我还猜测洛邑的周天子,只要有动机,都值得怀疑。”
“周天子?”
“东南霸主一旦群龙无首,不说姑苏王畿,就说江北诸县,各县师手中兵力,哪个不比羿阳君这个老废物要多?以淮县为例,吴甲有六千人,一旦扩军,可以暴涨到六万人以上。这样一直部队,顺着淮河逆流而上,一路扫平江淮诸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
听到李解这样说,商无忌脸色一变,微微点头,“不错,天下变乱,于周天子而言,确实大有好处。”
“所以凡是得利的,都值得怀疑。不过我们也无所谓是谁,躲起来算计人的,任由他们去算计。他们算计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李解神色傲然,“我们便先行在淮水走一遭,如果姑苏真的再次有变,公子巳储君之位不稳,回师夺走徐地兵权就是。”
“倘若姑苏有变,公子巳不得继位,首李不杀他?”
“杀他做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嗯?”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商无忌整个人都“咣”的一下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说“天子”,而是拿公子巳类比“天子”。
至于诸侯,自然也不是天下诸侯,而是吴国内部的各种山头。
“这种话,记下来啊,成天记骚话,这种正经姿势,你就不好好学一学?”
“……”
商无忌还在懵圈中,好半天,一边记录“挟天子以令诸侯”,一边琢磨着其中的道理,顿时觉得精妙。
不过大舅哥想了想,还是眉头微皱:“挟持公子巳,还是后患无穷。”
“废话,我这不是实力不够吗?实力够了,谁他娘的要‘挟天子’?找大义名分来玩过家家,就是因为实力不够。实力够了,什么狗屁天子,挨个放血谁敢放肆?!”
“……”
看老板有点激动,大舅哥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压压惊,然后小声道,“首李,若吴国内乱,可要先行联络……”
“不用!”
李解伸手打断了商无忌要说的话,他能猜到商无忌要说什么,“没必要多此一举,江阴邑的根本,不在老世族。”
甚至有些话,李县长都不是很愿意跟商无忌细说,江阴邑想要爆发式增长,通过换皮换血换骨的方式来取代姬吴。靠现有的国内山头,只能快活一时,稍微有点过火,这些王八蛋就会拖后腿。
李县长宁肯用这年头的“国际友人”,也要减少对国内老世族的重用。
讲白了,新贵在家族事业累积的前期,步调肯定会跟他一致,创业么,老臣子总归是要齐心一些。
比如说商无忌自己,他跟延陵运奄氏基本上就是脱钩了,那么他的步调,就必须跟李解一致。为什么?因为只有李解越来越强,阴乡商氏的前途才会越来越光明。
终究还是屁股来决定脑袋。
“若如此,军中扫盲的强度,还要增加。”
商无忌略作思考,就有了想法。
“这一次,挑选出来的一两万‘义胆营’,咱们既要用他们来摸清江淮的情况,也要把他们练得精疲力尽,即便做不到像鳄人、勇夫那样,至少,也是候补。”
此时李解手中掌控的武装力量,成员相当的驳杂。
但不管多么驳杂,只要进入了大熔炉,都可以炼化杂质,成为良品。
更何况,李解并没打算养活这么多野战部队,他也养不起。最终这些“义胆营”中一部分,还是要进入到江阴邑的社会结构中去的。
至于说能不能绝对发挥出功能,李解不知道,但至少,后遗症要比用吴国老世族强得多得多。
229 另类繁荣
作为典型的“草莽”,李县长想要搞创业班底,和曾经做工头那会儿差不多。要么找同学,找么找亲戚,要么找朋友,实在是找不到了,找女朋友的亲戚也能凑活。
实在是一点亲近关系的也没有,那就找也准备拼搏向上的“倒霉蛋”。“倒霉蛋”的出身可以忽略不计,也只有这个阶段,“倒霉蛋”的出身不算太重要。
至于随着家大业大起来,越来越讲究出身,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再说了,这也不是东汉末年有三国,他李解不是刘皇叔,商无忌也不是锦马超。
“含姬量”实在是太低,商无忌和李解在面对姬姓诸侯的时候,大哥不笑二哥。
得了李县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划总纲之后,商无忌就开始盯着四天后的吴晋会盟。
这要是有人把公子巳给搞死,那这个计划就当放屁,一旦公子巳活蹦乱跳,商无忌就要在公子巳面前亮个相。
不管怎说,刷存在感,对政治生物来说,是必要的事情,不得不做。
商无忌敢断定,此刻公子巳的谋臣们,大概也在想着如何拉拢淮水王师,以及现在嚣张到不可一世的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
睢水以南,泗水以西,淮水以北。
重修的娄林邑形成了一个在野自由市场。
市场并不受吴晋双方的管辖,因为此时此刻,还没有正式确认两国在这片土地上的主权。
短暂的自由市场,很受列国商人的欢迎,情报贩子和政治掮客们,在这原本逼仄狭窄的城邑中如鱼得水。
“这几日,北地游侠,南方剑客,又增不少啊。”
娄林邑距离曾经的徐国都邑徐城并不远,在几代人之前,这里称得上“沃野”,但是随着战争的频繁,加上地方霸主的镇压,徐国的精华土地,此刻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草场。
在丰茂的草场之间,大量的洼地因为排水不通,形成星罗棋布的小型池塘甚至是湖泊。
各种野生动物,都能在这里找到不错的栖息地。
吴晋两国在这里筹备“互王”期间,仅仅是猎杀的野鹿、老虎、野猪数量,就抵得上很多大国国君组织的武装游行式狩猎。
此刻,娄林邑的一处“会馆”,建筑形式迥异非常,只有宋国夏城的江阴会馆,才会用这样古怪的风格。
只不过,整个娄林邑,但凡规模大一点的正规铺面,只要不是窝棚,大多都是这样的形式。
究其原因,当初公子巳抵达徐国故地之后,就像快速地修建一些屋舍出来,而敢承包工程,打包票快速施工的,只有李县长的江阴邑。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建筑风格,和列国传统有些冲突。
“这茶,妙用甚多。”
一处食肆中,铺面并非是窝棚,外有凉棚,内有大堂,甚至连跑堂的伙计都有三五个,门口栓马桩前虽然没有拴马,可等待主人的奴隶却有不少。
临街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几个人在喝茶闲聊。
和别处不同,这一家食肆用了桌子不说,还有椅子。一应桌椅板凳,都是就地采购,价钱不菲,但是这段期间,已经回本。
“前往姑苏打探的人,至今未归。”
“打探何事?”
“茶。”
“如今淮水之上贩卖茶叶的商人,并非来自吴国王畿。”
说话的食客拿着陶制茶杯,茶杯的手感极好,不仅仅是手感,甚至是质感,都让他很意外。
握在手中,恰到好处,在娄林邑这个鬼地方,使用的这些器具,让食客觉得,比洛邑可能都还要精巧一些。
“王畿……呵。”
对坐之人冷笑了一声,同样拿起了茶杯,不过并没有品尝杯中茶水,只是略微转动着茶杯,看得有些出神,片刻,抬头道,“吴晋互王之后,不知还有几人称王……”
“我乃一介商贾,只为逐利。”
言罢,食客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道,“此间货物,若是贩往洛水秦川,必有大利啊。”
“卖货之利,何如卖国?”
“卖货本小,卖国本大。”
食客微微一笑,“二三子出金三百,那便只有三百金的货。”
“一千金,倘若事成,霍太山以东‘留吁’诸部,今后征讨所得,皆可先行贩卖于君!”
“‘留吁’屡遭晋国征讨,如今丁口不甚繁盛,纵使有所斩获,只怕也多是老弱。吾要之何用?”
“依君之意,当如何?”
“‘留吁’可为封地。”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倘若事成,可。”
“二三子能做主?”
“哼。”
“好。”
食客不再废话,慢条斯理地又沏茶一杯,淡然道,“二三子安排甚多,此千金,吾不愿先得,倘使三日后无人得手,吾再寻二三子讨要千金。”
言罢,食客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到了门外,栓马桩旁顿时有一个抱着东西的奴隶走了出来,紧紧地跟上。
等此人走远了之后,食肆的角落中,才又响起了声音。
透过窗户看到人影消失,一人小声问道:“此人何意?”
“其言三日后,无人能行刺得手。”
“君子以为如何?”
“吾以为……”
那人叹了口气,眼神中有些不甘心,他也并不认为,三天后有人能够刺杀晋公子小雀成功。
实在是之前不知道是谁,先行对公子小雀下手,用的还是燕国骑士。
现在公子小雀,始终没有离开过晋军大营,想要渗透进去,并非说不可能,但要做到接近公子小雀,然后一击毙命,几乎没有可能。
至于死士,要是这一支晋国部队那么容易安排死士,也就没那么麻烦了。
“此次布置,着实变数太多。不曾想,宋国败得如此之快,倘若江阴子率军南下,得胜之师在此,更添吴人威风,再要动手,更是难上加难。”
“君子勿虑,有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今江淮刺客游侠云集,总有虎狼之辈愿意搏命。”
“也只能如此罢!”
叹了口气,此人站了起来,道:“走,先去徐城,召集人手。”
“嗨!”
食肆内外进出的客人并不少,哪怕是手握短剑的武士,娄林邑中也是见怪不怪。另类热闹的街道上,时不时就有冲突发生,往往一个冲突,就会引发一场群架,一场群架就会演变成一场火并。
杀完了之后,乱战的双方都不知道为什么杀到这个地步。
随着吴晋会盟的时期越来越近,这种紧张的气氛更是贯穿整片地区,私斗越来越频繁,烈度也越来越高。
但依旧没人来管,哪怕吴晋两国的大军就近在咫尺,可越演越烈的私斗,还是被人放任自流的样子。
230 发迹
“大相,傅人再次誓师!”
泗水以西,规模已经只有原先十分之一的宋军大营中,戴举作为宋国“大相”,却行使着相国、相邦的权力。
听到探子传来的情报后,戴举表情有些凝重:“傅人莫非要违约?”
但是仔细想想,傅人已经没有继续打下去的理由。真要是在打下去,傅人没有足够的人手。
联军终究不是一个整体,互相之间,还是会掣肘的。
尽管吴国猛男江阴子李解的确用了点小花招,但那些个南方国家要撤兵,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呼……”
戴举吐了口气,镇定了心神,然后问道,“君上已至商丘?”
“禀大相,昨日已至。”
“嗯。”
挥挥手,让探子下去之后,戴举拂须思索着一个问题,子橐蜚迟迟没有宣布禅让,已经让不少朝中重臣很是不满。
这一次泗水之畔的战争,国内公族势力同样损失巨大。戴举同样是公族,只是关系上离得有点远了。戴氏固然被打掉了精锐,但戴氏并非全部死光。公族其余各家,在南北两线,都有不同的损失,戴举跟他们比起来,还不是最惨的。
至少前军之中,戴氏好歹还跑出来几只,加上傅人俘获前军之后,俘虏又被放回来一些,戴氏的损失,已经稍微好看了不少。
但是其余各家,可就未必有那么好运气。
宋国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国君中风之后,署理朝政的难度越来越高。子橐蜚现在退位让贤,是很正常的操作。
只是出乎意料,子橐蜚就是在死撑着。
同时在死撑着的同时,子橐蜚为了有人支持他,提拔戴举为“大相”,等于说就是从旁辅佐,治理大政。
这年头的“相”,等于就是“副君”,大权在手,能够在法理上抗衡的人,除了国君,就再无其他。
子橐蜚的想法很好,戴举是忠臣,而且不惜打光戴氏子弟,也要给他尽忠的忠臣。那么大力封赏这样的忠臣,自然会更加忠心维护他。
在公族群臣围攻君主,逼迫子橐蜚退位的时候,戴举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戴举并没有让子橐蜚失望,保住了子橐蜚的君主大权,并没有让他退位让贤。
子橐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直接跑回商丘闭门不见,准备调养休息,整个国家的“大政”权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落在了戴举手中。
而宋国君臣,居然没有一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毕竟,戴子大忠臣。
“主公。”
“查得如何?”
“戴国旧族,愿意归附。”
“置换其地,孟渚附近良田,一亩换一亩。吾要戴人拥护之心。”
“主公!丹水两岸,皆是上田,戴国之土虽是不差,相较孟渚附近,有天壤之别啊。”
“倘使不迁走戴人贵种,如何稳固戴邑?”
“嗨!”
听到戴举这么一解释,身穿皮甲的戴氏军官立刻行礼低头。
戴国覆灭,就是一天的事情,整个戴国都知道,戴国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戴季子。
因为戴季子惹毛了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
整个戴国都没有话说,甚至连戴侯也想叫骂一番,可实在是骂不出口。
唯一能做的,就是迁怒一下戴季子的母亲一族,因为戴季子的姑夫,就是老乌龟羿阳君。
戴国国内并非没有有识之士,但旅贲中士沙飞带走的,是戴国两三万青壮,而且摆明了这些人想要回来无望,那么戴国的武装力量,现在非常有限。
整个国家出现了女多男少的现象,宋国灭亡戴国之后,再把上层贵族迁走,底层就很容易被出卖。
作为宋国“大相”,戴举甚至没有动用特权,仅仅是基本的交易,就能让戴氏的戴邑,直接将整个戴国吞噬。
而且后遗症很小,不敢说没有,但绝对不会出现郜国、极国的那种情况。
戴国现在,就是一片白纸,戴邑将戴国吞并之后,宋国内部一点意见都没有,任由戴举在上面乱涂乱画。
原本宋国公族大臣,都想着戴国虽弱,但到底土地上有数十万人口,吞下去肯定消化不良,“大相”戴举再怎么能力强,也不可能这么轻松让戴人归心。
但是万万没想到,戴举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把戴国贵种全部迁走,在宋国内部的优质土地上画了一片,跟戴国贵种置换。
土地是国家的国君的,换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更何况子橐蜚现在躲在商丘避而不见,戴举这番操作,根本没人来反对,反正又没有伤害国内各山头的利益。
所以“大相”戴举再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几个“次相”都是不约而同地拥护。
没有伤害到他们的利益,关他们屁事?
逼阳城,誓师大会又开了一次,不过这一回“正义联盟”参加的成员有点少,基本都是江淮列国。
大会上的口号就一条:严惩蔡国!
核心其实就一个:虐蔡。
大会结束之后,沙东有些匆忙地找到了李解:“首李,宋人似是在筑城?”
“筑城?”
“大概是在学我们,萧国故土,民壮不少。”
“军队呢?”
“不见增加。”
“嗯,我知道了,我再派人打听一下宋国的情况。”
“是!”
沙东离开之后,李解就让沙哼去把贾贵找来。
不多时,贾贵就气喘吁吁地到了办公室,行礼之后,然后大声道:“贵,参见上将军!”
“帮我打听一个消息,看看为何宋人在萧国故土筑城。”
“是!保证完成任务!”
贾贵大声地应了下来,这让李解很是意外,好地地问道:“上次我让你打听许人的事情,你是怎么做的?”
一听李解问这个,贾贵顿时憨笑一声,眼睛微微一眯:“贵,不敢欺瞒上将军。早年在属下在济水一带混迹,多有一些友朋,之前卫国的的消息,是因属下在楚丘,恰好为楚丘大夫的捧剑门客。”
“……”
这门路有点广啊,早年落魄的朋友,居然还能混到大夫家去,这有点厉害了。
不过仔细一想,贾贵自己也不差啊,凭借过硬的专业素质,还有令人意外的毅力,居然混成了“义胆营”七个大队长之一。
“那这次打探萧国故土宋人筑城一事,你有把握?”
“保证完成任务!”
贾贵上前一步,堆着笑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好叫上将军知晓,贵当年流落泗水,曾在萧国为马夫,同在一槽的友朋,如今是萧城尉的御手之一。”
“……”
一脸懵逼的李县长整个人都不好了,哎哟卧槽,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啊!
231 称呼微妙
泗水和沂水的交汇处,当年吴国在击败楚国之后,为了围堵楚国残余势力,在无视了徐国的抗议之后,直接修建了一处军事基地。
因为距离徐国吕城并不远,从泗水走水路,一天几个来回的那种。所以这个军事基地,就被命名为吕乡。
钟吾国残党被歼灭之后,整个地区的平稳,主要就是靠吕乡千几百号吴甲。
而随着逼阳之战的剧烈变化,吴国国内的大佬们也没有闲着,趁此机会,直接把吕乡扩充,然后卡在了泗水和沂水的交汇处。
吕乡升格为吕县,同时发动民夫,直接开始筑城。
这一次筑城并没有赶工期的意思,加上王命猛男李解跟莒国、国、郯国关系不错,所以顺着沂水,就能把大量石料运送到吕城。
吕城因为积石为梁,所以被征发的民夫,就把吕城称呼为“吕梁”。
于是在逼阳之战后,恢复和平的这片广大地区,很怪异地就出现了三个大工地。宋人在萧城修建防御吴国晋国的长城;吴国在泗水和沂水之间修建了吕梁;逼阳国还是老样子,继续打磨“二环”,同时开始规划“三环”。
“首李,快到‘吕梁’了。”
“吕梁……这名字真是让我想吐槽啊。”
李县长现在特别想大声地喊一下:山西的朋友你们在哪里?举起你们的双手!
“?????”
一头雾水的沙东都不知道老大在说什么,将地图收起来之后,沙东又道:“首李,最近有些义士在抱怨。”
“是抱怨训练强度大,还是学习文化知识难啊。”
“两者都有。”
沙东抱拳道:“首李,不若再将义士拆分?挑选最优者为亲信?”
“嗯……”李解不置可否,这个事情,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毕竟不可能要求那些杂七杂八出身的废物们,能够跟鳄人、勇夫一样,硬着头皮也要接受他李某人的千锤百炼。
“东,以你的观察,三万义士,可以挑选多少精锐出来?”
“一二千。”
“什么标准?”
“候补勇夫。”
“嗯。”
点了点头,李解又沉默了起来,严格地说,李解能够调动起来的多国部队并不少,但多国部队他不想要,反而民间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他很愿意调教调教。毕竟,多国部队怎么调教,只要他没有放弃国籍,那就不是自己人。
而这些民间无组织无纪律的废物们,只要他发得起工资,这些人就会为他卖命。
这年头,给口吃的,就足够让不少人死心塌地。
“饱食”,属于绝大多数人的奢望。
但是在李解这里,鳄人、勇夫都是可以“饱食”的,而且吃得极好。
“剩下的人,东有什么看法?”
“作战之时,可为预备。”
讲白了,在沙东看来,这些人既然不愿意吃苦,那么功劳也不可能多给。没有功劳,就没有斩获,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平时不愿意流汗,战时又怎么可能流血呢?
此时李解手中的力量,还是比较混乱的,不管是管理上还是成员成分上,都是极其混乱。
但李解现在并没有改制的底蕴,治下的人口规模太小,哪怕有姑苏王畿地区的一半,也不会这么尴尬。
人才选择上,非常尴尬,需要对内疯狂挖掘。
而对内挖掘,也必须要自身体量足够大,否则十几万野人,怎么挖也就那样。十几万文盲,万里挑一也只是十几个机灵鬼伶俐虫。
所以李解在操作上,就是把跟着自己死心塌地走的“精英化”,尤其是鳄人,这是李解随时膨胀的骨干。
只是鳄人接受教育的门类非常偏,他们擅长厮杀和部队建设,甚至还擅长依葫芦画瓢地完成军事训练。
但他们只是军人,不是官僚,无法完美地承担地方建设。
李解并不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是沙东等等李解的心腹爪牙,却是有点着急的。
毕竟,李解现在的地盘这么大,但拿得出手的人物,其实只有商无忌、姬巴、嬴剑寥寥数人。
投奔江阴邑的士人,几乎都是江淮小国,大国中的精英阶层,根本没有考虑过跳槽李解这家吴国集团下属的乡镇企业。
沙东毕竟也没有太大的见识,虽然他大局观很好,这是天赋,但是如何解决人才问题,他也只能有样学样。
三万义士不好管,人心不齐,那就砍掉不齐的那一部分,剩下的……精英化!
“说说看你的想法。”
“首李,三万义士择选之后,余众不可称作义士。”
“噢?”
李解一愣,很是意外,“不称作义士,那叫什么?”
“余众,从士之辈。可以称作‘义从’。”
“有点儿意思。”
这个称呼的变换,其实有点拉开地位的意思。
原本是“士”,虽然是假的,但是讲出去,还是挺有面子的。有些齐国技击,去年冬天就是靠这个方法,回老家骗吃骗喝,一下子就完成了阶级跃迁,真的就在齐国地方上,混成了“士”。
但是今年李解要是听沙东的建议,把“义士”改了,那大部分人,就没办法这么容易骗吃骗喝。
“义从……”
摸着脸上的胡子,李县长琢磨了一会儿,“就这么干。”
“可要通知列国将军?”
“不必,此事我们做我们的,列国要不要跟进,是列国的事情。”
把那些个不愿意艰苦奋斗的“义士”改成“义从”,估摸着大多数国家的将军和大夫们都会拍手称快。
“正义联盟”现在是李解一家独大,而李解这么一通“骚操作”,对列国来说,李解就是在自废武功。
绝对会有大量摇摆不定的“义从”,直接跳槽跑路。
能够削弱李解,对“正义联盟”的大部分成员而言,总归是一种好事。
果不其然,当李解把这个决定向下传达之后,列国将军和大夫们先是震惊,接着又表示坚决拥护上将军的决定。
“义胆营”的七个大队长,在李解传达这个决定之后,立刻一起赶到李解跟前,纷纷表忠心,表示自己的人马,一定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坚持吃苦耐劳的精神,绝对不给上将军丢脸。
七个大队长表完忠心之后,目前很受上将军李解器重的薛城“义胆营”负责人贾贵,留下来跟上将军汇报工作。
“查清楚了?”
“禀上将军,贵,幸不辱命。”
自从幸不辱命这个词儿出来之后,流传度相当广,贾贵用起来,那也是相当的熟练。
“说说看。”
“上将军,也是巧合,贵在萧国的故交,如今不但是萧城尉之御手,还帮忙掌管萧城尉家宅酒宴。”
“嗯?这非亲信不足以委任啊。”
“谁说不是呢。”贾贵堆着笑,小声道,“上将军,属下这个故交,已经为萧城尉之侄婿。”
“这即便是侄女婿,也不至于让他掌管家宅酒宴啊。”
李县长还是觉得奇怪,这种非常重要的位子,一般都是家中老人,甚至是传承数代的心腹,才能坐上这个位子。
“这……嘿嘿,属下这个友朋,乃是入舍萧城尉家中。”
“赘婿啊。”
入舍,就是入赘。
这让李县长很是意外,万万没想到,贾队长的老朋友,居然还有这样的强人。
“难怪难怪……”李解连连点头,入赘之后的地位,基本就是奴仆。萧城尉是什么人,李解不知道,但不出意外,应该是宋国的大家族。这样的大家族,有人被封到萧国故土,估摸着也不会太差。
一个赘婿,又没什么根脚,拿来当亲信奴仆用,倒也的确不怕什么,甚至比一些三代老人,还要让家主放心。
因为这样的家伙,必定是狗,不会是狼。
“可有花费什么?”
“上将军放心,属下不曾贿赂,属下这个故交,当年流落彭国,属下当时在彭城做工,便与他同食。”
“不错,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可以。”
言罢,李县长想了想道,“让人送十匹‘大红01’过去。”
“是!”
贾队长顿时大喜,万万没想到老大这敞亮,顿时精神抖擞地说道,“上将军,如今宋人确实在萧城筑城,长城起于泗水之畔,或许要修到睢水去。”
“这么长?宋国发动了多少民夫?”
“听闻商丘以东诸郡邑,皆要出人。”
说着,贾队长又道,“这是宋国大相令,无人敢违抗。”
“戴举?”
李县长想起了戴举,顿时喟然一叹:“果然是大忠臣啊,这样的忠臣,不能为我所用,可惜,可惜了。”
232 满天飞
“公子,江阴子已至‘吕梁’。”
“唉……奈何吾不能亲往迎接。汝备齐礼物,前往沂水渡。”
“嗨!”
会盟的时间越来越近,姬巳的心情相当紧张,原本他并不担心,但是随着刺杀事件越来越多,这种紧张的气氛,使得内外都是相当的小心翼翼。
每天吃饭都是一场战斗,要防止有人投毒。
应酬也是少了不少,毕竟还得防止有人施展美人计。
连齐国的官营优伶,现在都是能不用则不用。
姬巳的日子,现在过得相当寡淡。
“公子,江阴子威震中原,公子当以礼相待。”
“吾知晓,奈何身不由己。”
皱着眉头,公子巳面对幕僚,也是有些无奈,这时候拉拢风头无二的李解,其实是最好的。
而且姑苏来的门客,也早就告诉过他,李解就是大王留给他的上品吴钩。
将来谁敢反对他,李解这把上品吴钩,就能用来斩杀任何一个不忠之臣。
只可惜,现在问题有点严重,公子巳只想赶紧解决会盟一事,然后迅速返回姑苏。
一天不实实在在成为太子,他一天不放心。
死在外面,那真是全完了。
“公子!”
公子巳正和幕僚们愁眉苦脸,忽地外面冲进来一个士人,神色慌慌张张,冲姬巳行礼告罪之后,大声道:“公子!猛男过境,是要前往蔡国!”
“前往蔡国?”
姬巳一脸奇怪,“李解难道不是得胜归去?”
“公子!泗上已经传开,猛男再度誓师,前往蔡国,是要伐蔡!”
“伐蔡?!”
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惊叫起来,“刚战罢宋国,怎可再战蔡国!”
“少待,李子伐蔡,响应者几何?!”
“江淮诸国,皆跟从响应。又有‘义士’三千,‘义从’两万,号曰八万大军,过境江淮,直扑蔡国!”
“这……这如何使得?!”
“稍安勿躁!”有个老大夫伸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出列,躬身道,“公子,若如此,公子当前往李子处犒赏大军!”
“嗯?!”
有人反应了过来,眼睛一亮,“不错!公子如此,正好交接江阴子!”
“此间刺客密布,游侠无算,岂能如此犯险?!”
“数万大军,何等刺客能破之?”
正吵嚷着,前来报讯的士人又道:“猛男伐蔡理由之一,正是蔡国无礼。数日前,有刺客于夜宴之上,行刺猛男,为猛男镇杀。经查探,正是蔡国指使。”
“竟有此事?!”
“此地距离逼阳国,还是远了些,消息不甚灵通。”
“逼阳国如今城防关隘多不胜数,往来确实有些不便。”
这样劲爆的消息,居然一直都不清楚,多少让公子巳有点震惊。
好一会儿,姬巳问来人:“李解可曾受伤?”
来者犹豫了一会儿,低头抱拳:“刺客当场为猛男镇杀,当时猛男以案几为盾,将刺客砸死。”
细节不多,但整个大堂都是死一半寂静。
都知道李解这个野人头子能打,出道以来全靠野蛮的手段搞事。
现在一听,更是觉得宛若神人。
“如此凶悍,闻所未闻……”
“大王高瞻远瞩啊。”
“公子能施恩于猛男,他日大业可期!”
不少人都是心情激动,有了李解这样的猛将,将来国内有什么山头,只管用李解去杀就是了。实在是国情动荡了,再借李解人头一用,自然能够安抚国内。
至于说大业,李解“口舌开疆”,已经促成了“郯君献土”,剩下的,只需要走一个流程。
一旦姬巳登位,这就是威仪,这就是仁德。
除了郯国,还有逼阳国,这也是等着姬巳的开疆拓土功劳,而且不是靠战争,是靠德行。
而这一切,都是李解带来的。
想到这里,公子巳也是目光坚定起来,李解这样的爪牙,值得他去冒险。
下定决心之后,姬巳正色道:“吾欲亲往劳军,诸君以为如何?”
“公子英明!”
“公子英明!”
“公子英明!”
……
不多时,整个吴国营地开始忙碌起来,吴甲出动之后,整个徐城都是一阵热闹。
“晋国公子……”
“是吴人。”
“公子巳为何出城?”
“不知啊。”
很快,就有消息流传过来,徐城之内,已经有人知道,是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李解过境。
只是这一次过境,动静有点大。
“八万大军?!”
“传说如此,还不知真假!”
“难道猛男是前来此处,支持公子巳?”
“这……未可知啊。”
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开始流传,情报贩子们顿时成了香饽饽。
原本破败的徐城东南角,此刻成了情报贩子和政治掮客们的聚集地。
别看环境有点糟糕,但一应奢侈消费,这里都是有的。
连齐国女闾的通事官吏,都有专门的负责人在这里谈包场生意。
一夜暴富的情报贩子不是没有,还有各种亡命徒,奇奇怪怪的齐国技击更是多不胜数。
好勇斗狠的落魄武士,是最常见的家伙,昨天还是穷鬼,今天可能就是干了一票大买卖,直接腰缠千金。
没人会真的小瞧这一片的落魄鬼,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迹。
对那些身怀一技之长的人来说,宛若战场又不是战场的徐地,简直就是天堂一般。
“可曾打探到消息?”
“嗯?”
破败的窝棚中,居然也有茶香,不但有茶香,居然还有女人香。身穿绫罗绸缎的抚琴女子,单独有一间布置干净还有香炉的隔间,时不时就有叮咚叮咚声传来。
只不过,有没有让人陶冶到情操,这就只有昊天上帝老大人才知道了。
窝棚中的情报贩子形貌鄙陋,伸出一只手之后,在那里掂了掂。
问话的人眼睛微微一眯,单手握住了佩剑的剑柄,然而情报贩子不以为意,同样有一只手摁在自己的佩剑上。
“这是曹国币,金的。”
哗啦。
一只做工精致的袋子,从怀中摸了出来,然后扔到了桌上。
桌子很新,是用榉木打造的,形制跟江阴邑出口的桌子一模一样。
咔。
情报贩子一把抓住了袋子,反手一抛,袋子落在掌心,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压手,确为金子。”
正要将袋子揣到怀中,一只手摁住了他的手腕:“嗯?!”
“哼哼。”
情报贩子也不介意,低声道,“猛男此来,有‘义士’三千,‘义从’两万六千。其余江淮列国,州来、蒋、蓼、黄、弦、江、道、房、柏等,共计战兵一万八千。”
说罢,见对方依然擒住手腕,情报贩子又继续道:“此次过境,非是为公子巳而来,乃是在逼阳城誓师,进而伐蔡。”
“伐蔡?”
“蔡国无礼,夜宴行刺猛男。猛男震怒,故而伐蔡。”
“这……”
对方一脸错愕,情报贩子怕对方不信,连忙道,“此事虽为逼阳国封锁,然则诸国大夫、将军,还是知晓的。”
这话透露了一些底细,那就是情报的由来,可能是某个国家的大夫或者将军卖出来的。
情报传递的效率非常低,更何况还是在逼阳国修建“二环”的情况下,更是困难重重,靠民间力量,根本不可能突破这种布置。
光一个抓捕“狗特务”,很多老牌情报贩子,已经在逼阳国翻了车。
所以,现在能够卖出来的情报,大多都比较靠谱,因为都是“官方”主动泄露。
“猛男麾下,只有‘义士’?”
“只有‘义士’,鳄人、勇夫,留守逼阳国,以防宋人有诈。此次逼阳国领兵之人,乃是猛男辅佐沙东。”
“此人虽非猛将,却是机敏有余。”
有点失望,但同样的,有点庆幸。
“蔡人何故行刺猛男?”
“呵呵呵呵……”
情报贩子顿时笑了起来,掂了掂手中的钱袋,里面的金币哗啦啦作响,“君虽面善,吾亦良心,奈何……这点金子,不够啊。”
233 拯救公主
二手的情报照样能够卖钱,徐城的东南角俨然成了菜市场,除了情报贩子之外,齐国女闾的通事官吏们,同样小赚了一笔。
职业优势,让他们很轻松获得一些蛛丝马迹,很多个蛛丝马迹合起来,可能就是一个完整的情报。
“蔡人为何行刺猛男?!”
“非是行刺猛男,而是行刺当日服侍猛男之侍姬。”
“嗯?”
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很多隐藏身份的列国士人,几乎就是公开露面,其中自然包括齐国人。
此刻在徐城最为密集的大国官方人物,除了吴晋两国,就是齐国和越国。
“此乃会稽名匠所制宝剑!”
一身麻袍的淄水剑客将越国宝剑拔了出来,剑锋星寒,锋利之极。
“好剑。”
齐人将宝剑重新入鞘,然后放在了桌面上,抬头看着越人:“蔡人行刺之人,确为猛男李解之侍姬。”
“噢?不知此女何方人物,竟让蔡人如此行险。”
“我等推测,或为去岁逼阳之战,战没于逼阳之野的陈国公主夭!”
“荒谬!”
“君不信?”
“这……”
越人突然冷静了下来,对方口碑不差,而且齐人在这里,也是想要联合越国。在这种不重要的细节上玩套路,没有意义。
“去岁陈国公主夭战没于逼阳之野,时宋国联军右军之中,有陈国旅贲。领兵之人,乃是陈国旅贲中士陈田。”
“当真?”
“此事已经查明,右军为猛男李解攻破之后,陈田几乎丧命。战后,陈田联合宋人,曾前往逼阳城,向逼阳子讨要人质。”
“不曾想,去岁逼阳之战,还有这等秘辛。”
“逼阳子折辱蔡人,更是同陈国断交,故此间故事,知之者甚少。我等亦是费尽心思,这才打探到。”
越人听了,顿时起身拱手,行了一礼,“适才莽撞,失礼。”
“无妨。”
齐国人抬手摆了摆,然后道,“李解虽为王命猛男,终究只是吴王之臣,掳掠陈国公主,此乃大不敬!”
一国公主,能是随随便便自己扣下来就享用的?
就算吴王勾陈年老力衰,也得由吴王勾陈来安排一国公主的结局,而不是由臣子自己来决定。
李解这样干,在齐人越人看来,根本就是**熏心,更是色胆包天!
“如此好色,大祸至矣。”
越国人哈哈一笑,目光闪烁着兴奋,吴国的公子寅才被弄死没多久,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李解,而且还凶恶非常,连羿阳君这个老乌龟都栽了,这种人,在吴国只会让吴国强大!
所谓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身为越国人,肯定要想着如何把吴国英雄全部给弄死。
“不知君在姑苏,可有手段?”
“君欲何种手段?”
“流言。”
越人这般说完,就很是期待地盯着齐人。
齐国人想了想,道:“此刻于姑苏散布流言,并无效用。”
听了这话,越国人一愣,旋即点点头:“诚然如此。”
现在就算在姑苏散步流言,说李解私自逮了个公主在那里啪啪啪干得爽到不行,老妖怪也不可能拿这个流言当回事。
哪怕是真的,也得先让会盟顺利解释,再去找李解来询问。
甚至很有可能直接当没听说过,任由李解去折腾。
这么一个罪过,本身就是一个不错把柄。
不过,流言还是流传开来。
“陈国公主,竟然未亡?!”
“听闻去岁逼阳之战,陈国公主藏于军中,奈何右军为猛男所破,这才沦落猛男之手。”
“如此说来,蔡人行刺……”
“是为免于世人羞辱。”
原本是正牌老婆,结果被一江南土鳖给抢了,抢了不说,还带在身边天天干个爽。
干了个爽你就自己偷着乐啊,偏偏还大摇大摆带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
陈国人发现之后,自然是想着怎么把公主带回家。而蔡国人更简单,原本这个公主,是他们君上的夫人,现在好了,自家君上的夫人,成了一个土鳖的奉酒侍姬。
奇耻大辱啊!
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态度,蔡人当机立断,干死那个土鳖没把握,干死这个“耻辱”女子,还是有希望的。
而且,一个弱女子,哪里需要多么厉害的刺客?一出手,当然就是把她给杀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掳掠君上夫人的那个江南土鳖,有点厉害啊。
反手就把刺客给踩死了。
真踩死。
“若如此,猛男以蔡人无礼而讨伐,乃是妄言?”
“正是。”
一时间,徐城的流言更是千奇百怪起来,甚至还有情报贩子,第一时间把这个情报弄到蔡国陈国去,反手又是赚上一笔。
至于真假……其实已经不需要真假。
陈国人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不过。
陈蔡边境,居然频频摩擦,时不时还有陈国人跑去抨击蔡国无礼,竟然“趁火打劫”,劫掠许国。
这个“趁火打劫”,明明是从逼阳国流传出来的成语,结果这么快,就在陈国境内开始使用。
“若如此,猛男此次伐蔡,何来‘大义’?”
“江淮十数国跟从,这便是‘大义’!”
“还有一事,听闻许人求助于‘义士’,故猛男愿助许国复国!”
“还有此事?!”
“正是。”
“若如此,当真是蔡国无礼,猛男怒,故讨之!”
性质一变再变,情报满天飞,但这并不妨碍整个徐城的热闹,往来淮水之上的商贾们,也是津津乐道猛男如何蹂躏陈国公主。
总之优伶们也是发挥了想象力,把陈国公主妫夭,想象成了一个可怜无助,又极其美丽的女子。
至于猛男李解,自然是外貌奇形怪状的凶神恶煞,天天没事干就干公主,公主的命运,已经是惨不忍睹。
几经酝酿,发酵出来的情绪变了味,竟是有游侠当街放话,要斩杀李解,拯救陈国公主于水火。
甚至有诸多有名的地方剑客,居然一起联手,准备行刺李解。
这样的消息传到李解那边,李县长哈哈一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主公,若有豪侠行刺,不可不防。”
嬴剑对彭蠡一带的剑客,还是有所了解的,实力非常强劲,真要是联合起来暗杀李解,防不胜防。
“剑,你以为,有人来行刺我,是因为妫夭这个美丽公主呢?还是因为别的?一地豪侠,如果为了一个素未蒙面的公主,就敢拔剑相向吴国王命猛男,那么,这样的豪侠,简直就是浪得虚名。”
“主公所言甚是。”
听了李解这番话,嬴剑微微点头,拱手道,“如此看来,拯救陈国公主,多半就是遮掩之言,背后,只怕是有别样心思。”
“由他们去吧。”
“是!”
见老板这么淡定,嬴剑也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静观其变,对他们完全没损失。
234 天气
离吴晋会盟还有一天,但是整个徐地的气氛,却相当的诡异。
某一条路过的江阴邑野狗,陡然拉走了不少仇恨,让公子巳和公子小雀都是庆幸不已,只觉得这样的野狗,多来几条都没问题。
“哈哈哈哈……老子都快被婊成大魔王了。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看舆情汇报的时候,李县长还以为自己看的是奇幻小说,他就是故事里的大魔王,而现在,勇者们正要出发,前来讨伐大魔王。
然后,拯救被大魔王掳走的公主。
而且是美丽的公主。
丑爆了的肥婆公主肯定是没必要救的。
吭哧吭哧吭哧……
正在撕扯着烤猪腿的沙哈听到老大在笑,一边吞咽一边抬头看去。
篝火上,挂了一头野猪,明火烤制,多少把野猪的腥膻味压了下去,但那种古怪的味道,还是让陈国蛇精受不了,躲到了船舱中,不愿意出来。
“首李,那些人,真敢来行刺?”
“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没被行刺过。”
李县长身体素质强,但不代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所以平时在衣服里面,都藏着一块铁板。
就凭这年头的冷兵器质量,休想正面捅死他。
“首李,过了徐城,水路就不好走了。”
“有风借风,没风撑船。”
“哦。”
听到老大这么说,沙哈点点头,便不再疑问。
沙哈最喜欢跟着李解出任务,不需要动脑子,老大怎么吩咐,自己就怎么做,轻松无比。
“淮上诸国,多丘陵泽陂,步兵方阵要发挥作用,还真是有点难。”淮水两岸有大平原,但也有密密麻麻的丘陵,至于淮南一带,比如说英国、六国附近,受大别山影响,各种土丘此起彼伏,地形上的割裂,使得大兵团作战基本就是奢望。
但是同样的,只要能克服地理上的不便,整个淮南的土地产出,这年头相当的丰厚,丰厚到什么程度呢?凡是在这一带生存的国家,能挺很久的时间,国家灭亡了,只要统治者还苟活着,就能重新找个地盘完成重建。
典型就是蓼国,早先压根就不在这里,而是申国东南,但被楚国爆锤之后,就亡国了。然后往东逃窜,进入淮水流域完成重建。
又被楚国爆锤,又亡国了,又跑,又完成了重建。
继续被楚国爆锤,继续亡国,继续跑,继续完成了重建。
现在蓼国已经跑到了汝水和淮水的交汇处,只是建国于淮水之南。
和淮下不同,像盐城那个鬼地方,土地产出根本无法支撑多少人口。但是淮上,当真是老天赏饭吃,这年头,雨热相当合适,撒一把种子,就能蹿出来不少苗,长势还相当不错。
又因为地形原因,每每发生上游或者支流的洪涝,都能冲出来不少腐植河泥,也就是说,很多地方,跟乞丐版的尼罗河差不多,根本不需要多么先进的农业技术,就能养活相当不错的人口数量。
这也是为什么江淮诸国,能够一直苟着的重要底气。
当年老妖怪干烂了楚国的菊花,其中一条金箍棒,就是从这里捅过来的,除了能够干得楚国半身不遂之外,还能顺便在江淮诸国的小姐姐身上掏一把。
总之,国际流氓在这里路过,肯定都是很爽的。
江阴邑这样的乡镇企业,想要有长足发展,就得有广阔的市场。
中原太远,但江淮很近。
只可惜,现在大牲口数量还是太少。
“明年就好了,明年,沙瓜的骡子们,也该有产出了。李铁柱啊李铁柱,你一定要坚硬如铁坚持住啊。”
想要优质骡子,就看李铁柱胯下那根铁柱给力不给力了。
虽然是单缸发动机,但李解对这头奇葩大驴,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李县长坚信,一台优秀的单缸发动机,经过调教之后,将来一定会生出来很多v8、v12、w12等等小怪兽。
到了那个时侯,李县长觉得自己就可以在淮水两岸疯狂飙车。
一路轰鸣,爽!
只不过未来只是未来,当下还是比较艰难的,要么搭乘11公共汽车,要么就是操船高手一路操,从泗水入淮口,一路操到汝水入淮口。
夏夜,虫嘶蛙鸣,天气越来越热,如果下雨,也只是稍微减缓一点炎热,随之而来的,是各种难受。
闷热、黏糊糊、狂躁……
不过,自己感觉难受,敌人同样也是不好过。
这样的天气,刺客要是还能潜伏刺杀,那也挺不容易的,因为此时夜间出没的蝮蛇有很多,被咬一口,反应快可能不用死,反应慢也可能不会被毒死,扛过去就没事儿,但大概率就是残废。
夜间行刺,在中原还好,在江淮,难啊。
“嗯?”
篝火摇曳,正在啃猪肉的沙哈突然抬头,嘴里还有半截猪肉,含糊不清地说道,“首李,起风了。”
气温很快下降,原本的星空,突然就黑黢黢的一片。
李解眉头一皱,连忙道:“拓宽排水沟!”
“是!”
“船只套索绑起来!船身打桩!”
“是!”
嘀嘀嘀嘀
急促的哨声响了起来,为数不多充当亲卫的鳄人,离开开始传达命令。
“义胆营”的大队长们经受过训练,虽然有点忙乱,但平日里艰苦的训练,还是发挥了作用。
大队长找到中队长,中队长找到各小队队长,各小队根据上峰命令来执行。
两三万人规模的大部队,而且还是夏夜,并且马上就会有剧烈的天气变化,这年头正常国家的部队,除非早就在野外建设好了完整的兵营军寨,否则肯定出现大乱子,并且随之而来的减员也不会少。
咔嚓嚓
先是天空一闪,接着就是激烈的雷鸣声传来。
李解一看这状况,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们这两三万“义胆营”其实还好,就算有损失,但也不会太高,毕竟平日里的训练,就有这样的操典。
应对不同天气状况,李县长在鳄人、勇夫中,早就有过训练科目。
这不是他突发奇想,而是扬子江入海口的气候环境,现在就是这么的多变。
哪怕是冬季,都能出现雷暴,这在李县长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是几乎不存在的事情。入冬之后,听到一声冬雷,下一声冬雷,可能就是要第二个甚至第三个冬天才会响起。
“他娘的,希望老天爷不要太凶,不然就那帮淮上废物,别淹死在这里喂王八。”
李县长对蓼国、蒋国之流,那是一点希望都不抱。
轰隆!
雷鸣声突然剧烈起来,接着,远处传来了沙沙声,很快沙沙声越来越近,最后噼里啪啦的雨点直接落下,原本相当剧烈的篝火,居然几秒钟就灭了。
瓢泼大雨顷刻而至!
“卧槽,老子这乌鸦嘴,他娘的开了光吧!”
一咬牙,李县长不得不吼道,“注意水势”
“是!”
沙哈三口两口把大腿骨上的猪肉啃了之后,将已经被雨水打湿了的整只烤野猪一抗,塞到了一条最近的船舱中。
此刻,船身一侧已经开始打桩,舟船之间全部用套索绑紧,这样一旦水势涨起来,也不至于船只随波逐流。
“那帮废物的驻地,貌似还要靠南一些,妈的,不会真一晚上全完了吧。”
泗水入淮口,是一片洼地,土地相当的肥沃,也是徐国当年立足江淮的根基之一。整个南方单论土地产出,除了姑苏王畿地区,就只有楚国在云梦泽附近可以相媲美。
徐国当年被楚国击溃之后,整个泗水入淮口,就成了荒野,曾经的良田,现在就是水草丰茂。
虽然一同南下,但淮上列国对于伐蔡,心思并不单纯,所以更像是武装游行,怎么舒服怎么来。
往南靠近徐城一些,自然消遣也要多一些,洼地不洼地的,也就不去理会了。
但是,泗水君有一个不好,就是特别喜欢学习河伯。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李解自己也缩回了船舱,舱内,陈国蛇精吓得花容失色,看到野男人进来之后,才稍稍地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就扑到了李解怀中。
拽了一条布巾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李县长将蛇精搂在怀中,轻轻地拍了拍,轻声道:“别怕,老子受命于天,这惊雷不是劈老子的!”
妫夭只是搂着李解,浑身时不时地颤抖,突然来一声炸雷,吓得妫夭几乎都要钻到李解衣服里去。
“睡吧。”
黑暗中,李解将湿漉漉的全套衣服一脱,搂着妫夭,往原本还嫌弃闷热的舱内床铺,就躺了上去。
235 本非国士
大军出行要收集粮草,粮是用来吃的,草的用途就多了,可以作为牲口的充饥饲料,也可以当做引燃物、燃料,还能当做御寒物。
“他妈的的鬼天气!”
雨季,进行时。
在李解的咒骂声中,大暴雨变成了……特大暴雨。
大概是之前给泗水君写了好多封信,让泗水君舍不得老李这个朋友离开,所以就给老李送上了一份大礼。
“正义联盟”的“淮上分部”,没有死在逼阳之战的战场上,也没有伤在逼阳国“二环”大工地上,但在泗水入淮口,死伤破万。
可以肯定昨天晚上持续到现在的暴雨,已经把淮上列国的部队,直接搞垮。直接死亡的,初步估计破千,剩下有七八千失踪,还有一二千人泡成了王八,能不能挺过去,也是个未知数。
不出意外的话,疫病很快就会出现。
更糟糕的是,淮上列国对于管控是相当粗放的,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点。
人们能总结大灾之后又大疫,但防治手段却很落后。
实际上,只要管理再到位一点,就能有质的飞跃。
“首李!”
“我部损失初步估计多少?”
“失踪三十二人,伤者三百二十七,没有死亡。”
沙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沙北在高地搭建了营寨,土地硬实,不会滑坡。”
“干草数量?”
“三十船,够用。”说着,沙哼又道,“沙北已经带人烘干木柴,加上携带的二十船木炭,我军当是没有问题。”
泗水暴涨,两岸田地又一次遭受了肆虐,今年的收成,不会太好看。
李县长现在脑子里转过的念头,就是在琢磨着,徐城这个鬼地方,到时候会盟,会出什么样的幺蛾子?
但是想了想,这他妈的关他屁事!
一片泽国的洼地,幸亏李解出行的时候,把能在水里飘起来的东西都带走了。逼阳子豹现在就是继续“二环”大业,整个逼阳国只要把周围的土地开发出来,就是个小“小强”。
泗上抗洪涝能力最强的,目前就是逼阳国。
沟渠纵横,还有直通低地的沟渠,不怕泗水君想念老李,然后跑逼阳国找人。
“首李,淮上诸部,如何处置?”
“你怎么看?”
李解问沙哼的时候,眼神很冷静。
沉默了一会儿,沙哼手掌成刀,缓缓地向下一切。
在沙哼看来,这些弱鸡这时候不若一股脑儿全部做了,到时候攻蔡只需要带着几只象征性的弱鸡就行了。
至于淮上诸国……也他娘的一口气做了。
这些菜鸡国家的主力,有一半就在这里,然后被泡成了水王八。
“我们动手,不好。”
李解拍了拍沙哼,这小子本质也是个猛将,平时话不多,但努力地在让自己变得话多起来。
和沙哈不同,沙哼是愿意动脑子的,也愿意总结经验。
“还请首李指示。”
“我们攻蔡的消息,这时候应该传到蔡国了。”
李解笑容极为阴险,“你说,蔡国会不会大量征兵,以防不测?”
“会!”
“那现在再放一个消息过去,就说淮上诸国的部队,已经遭遇暴雨,损失大半,你说蔡国会怎么干?”
“怎么干?”沙哼一愣,然后道,“换成是我,自是先行下手,攻灭诸国!”
“不错,有失道义不假,但邻居这么弱,还没有反抗能力,还叫冤无门,凭什么不干死他们?!”
目露凶光的李解盯着沙哼,“列国纷争,犹如恶狗争食。一句话:落后就要挨打!”
“是!”
“别人我信不过,这里有沙哈守着,你放心就是。此次,你亲自带队,扮作吴地商旅护卫,前往蔡国。”
听到李解的安排,沙哼有些惊讶:“首李,我……”
处理这种事情,沙哼有点不自信,让他杀人,他毫不犹豫;让他冲锋,他无所畏惧。但是这种和人打交道,然后释放流言,扩大流言的差事,他真是没底气。
“我给你配一个副手。”
说罢,李解拍了拍手,喊来一个鳄人亲卫,“去把新编‘义士’一大队大队长贾贵叫来。”
“是!”
泥泞的土丘上,鳄人走得不快,但是很稳,反而比那些急匆匆赶路的还要走得快一些。
泥泞,很难快速行军的。
看到了这种糟糕的状况,李解只能庆幸,他准备了足够的船只,还有大量的竹排、木筏。
此时并非是雨季的开始,而是雨季的尾巴,但即便雨季可能快要结束,江淮地区的强降雨,一旦碰上合适的条件,持续到冬天都没问题。
甚至全年都在降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淅沥淅沥的小雨,诱惑这是雾蒙蒙一样的毛毛细雨,这种降水,入秋之后都会很频繁。
“幸亏老子从出道的时候,就准备了足够多的船只啊。”
操船小能手在“百沙”虽然不多,可是姑苏多啊。还好早先拍老妖怪的罗圈马屁拍得好,大量的优质船工船夫,江阴邑都搞了不少。
加上“百沙”虽然不擅长操大船,但操一下小船还是没问题的。
泗水、淮水,还没有到需要大量风帆船的地步。
撑船工的技术,反而决定了通航的能力。
过了一会儿,已经换了头衔的贾贵,踩着泥泞浑身沾着泥巴往李解这里赶路,到了李解营地前,他首先在一旁的水桶中用布巾打湿,然后再把身上的泥巴擦拭干净,整个人清爽之后,这才前来见李解。
“一大队贾贵,参见上将军。”
贾贵抱拳躬身,很是恭敬。
“贵,我有重要任务,要你配合沙哼,前往蔡国!”
“是!”
丑是丑了点,但回答的时候,就是秒回,根本没有犹豫。
毫无疑问,这个丑出特点的家伙,是真的想在李解麾下好好地捧住饭碗。
“此次,我需要你配合沙哼,在蔡国散布流言。”
“是!贵,保证完成任务!”
“嗯,你是新编‘义士’一大队的大队长,本来应该让你先行熟悉本部人马,不过,此事事关重大,非心腹,我不能信任。”
听到“心腹”二字,贾贵顿时欣喜若狂,直接行了大礼,也不管地上还是一片泥水,大声道:“贵,愿为上将军效死!蒙上将军拔擢于荒野之间,贵,愿为上将军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这骚话……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李县长回忆了一下,貌似是自己曾经跟大舅哥装逼过的骚话。
万万没想到啊,现在不是一个男人在发骚,而是大家一起骚……
但不管怎么说,骚归骚,听着就是舒服啊。
妈的,怪不得佞臣有前途,这真的是好爽啊。
李县长心中叹了口气,然后对贾贵道:“自行挑选得力人手。”
“是!”
贾贵依然回答的很坚决,他现在从来不问李解下达的任务有多么艰难多么高风险,也不问李解敌人是谁,他只需要知道,敌人在哪儿。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态度必须坚决。
颠沛流离这么多年,贾贵第一次这么接近人生巅峰,而且活得像模像样。
不管旁人如何吐槽江阴邑是何等的土鳖,吴国又是何等的野蛮,但现实就是,李解让他吃饱饭,李解让他有地位。
贾贵想法很简单:我非国士,但以国士报之!
236 脸上笑嘻嘻
用贾贵这种人,倒不是说李县长真的对丑男有特备的好感,只是恰好挑选人才的时候,冒出来的就是这种家伙。
不管是姬巴还是贾贵,其实跟李解相性趋近。
在不同的时空中,各自都算是受过一定的教育,但又踩在了社会底层的边缘,随时会滑坡。日子过得很紧张很刺激,一刻都不能松懈,即便是短暂的快乐,也大多只是苦中作乐。
正因为如此,但凡是个机会,都不想放过,那么再怎么厌恶乃至厌倦。
所谓坚持不懈,这样的素质,又或者在旁人眼中的优点,都他娘的是逼出来的。
真要让李县长来选,他宁肯投胎成公子巳,哪怕流亡在国外都好,玩个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惜,这么好命,轮不上他。
“生姜水”
“是!”
“羊杂处理干净,多烧羊汤!”
“是!”
李解亲临伙房,炊事班是很正规的编制,掌勺虽然是个小队长,但拿得是中队长待遇。在江阴邑,有一套院子,足见李解对这个岗位的重视。
“首李,附近有蛟,偷了十几只羊。”
一脸郁闷的沙北披着蓑衣光着脑袋到了李解跟前,大部队出来,一般的鳄鱼都会被吓走。尤其是泗水这一带也只有扬子鳄,这种见了狗都怕的爬虫,基本不会出没在人类活动密集的地方。
所以沙北一时有点大意,把羊聚拢在水草附近打造临时围栏之后,就没想过会有鳄鱼出没。
临水围栏可以省一个面,结果白白便宜了一群偷羊的扬子鳄。
“……”
看着沙北,李县长比他还郁闷,这他娘的还真是祸不单行啊。
“组织人手,捕杀蛟龙!”
“可是……鳄人、勇夫缺少,义士多不通水性。”
“……”
大意了,真是大意了,原本只是想着武装游行,结果这一回武装游行是游行了,连几只畜生都没吓住?
“炸死它们。”
“……”
听到老大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话,沙北一脸懵逼,寻思着就十几只羊而已,要不要这么奢侈,去炸死几只鳄鱼?
“是!”
沙北正要去执行,突然李解又喊住了他,“算了,省点力气,用围网!”
“是!”
舟船联合作业,义士们绝对是手生的,但鳄人算是老本行,就算不熟练,也只需要义士们搭把手,就能联合作业。
围网设置好之后,扬子鳄只要在其中,就是死路一条。
其实追杀鳄鱼最好的方法,就是用电,一路电过去,甭管这鳄鱼藏得多隐蔽,都会翻肚皮浮出水面。
李解还是做工头那会儿,曾经在湄公河接过一活儿,是给一艘内河游轮做舱内装潢,当时附近有鳄鱼泛滥,当地人直接夜里偷偷地电过去。船用发电机分分钟就干死了几十条鳄鱼,要不是李解再三强调鳄鱼皮不能过关,否则当地人是打算拿鳄鱼皮抵工程款的。
可惜,李县长现在只能摩擦生电,偶尔摩擦了,不但没有电,还有水。
电鳄鱼是没指望了,只能开动脑筋想办法,区区扬子鳄,连狗都打不过的废物,要搞死它们并不算多大个事儿。
鳄人和勇夫倒是很淡定,那些个头一回干这活儿的义士们,倒是挺高兴,干劲十足。
毕竟,有些义士这辈子都没见过蛟龙呢。
在“义胆营”忙着捕鱼的时候,淮上列国的大夫和将军们都是一脸惨白地找上了李解。
“上将军,眼下河水泛滥,如何是好?”
“伐蔡一事,上将军是否再深思?”
“我部损失惨重,昨夜兵卒四散,今日清点,八百子弟,只余半数!”
一帮人说着说着,竟然都是哭了起来,没办法,出来的时候都好好的,到了逼阳国,也没有让他们去死战。
可以说这次“正义联盟”刷资历,绝对是上官小兵都赚到了,唯一要说出卖了什么,不过是一点点体力,帮逼阳国挖了不知道多少里的沟渠,修了不知道多少里的寨墙。
流汗总归比流血要好啊,万万没想到,这次回国之际,还想着再从蔡国身上捞一票,然后就回家,结果半道上就被泗水君给坑了。
泗水君太好客了,要留大家吃饭呐!
“诸君损失颇大,入淮之事,还是交给‘义胆营’吧。诸君趁此机会,不若留在徐城,也好亲近吴晋两国公子。”
“这……”
淮上诸国的将军和大夫们,一脸的犹豫,只是这犹豫的神情,实在是假得很,演技太差,被李解一眼看穿。
这帮家伙,搞不好现在打得主意,就是留在徐城静观其变,顺便巴结一下晋国和吴国。
他们也是有巴结的资本,这次逼阳之战,可都没有少捞。
本钱雄厚,自然能在大国面前卖萌卖骚。
然后还能休整一下,以免入淮之后遭遇更加糟糕的状况。
“诸君安心便是,‘义胆营’兵马未损,直扑蔡国,亦有一战之力。”
“这……”
“吾再告知于公子巳,诸君必为公子座上宾。”
“多谢上将军!”
“承蒙上将军关照,我等,铭记在心!”
“……”
李解表面笑嘻嘻,心中狂吼妈卖批,这帮鸟毛还真是一点廉耻都没有。
原本还想着提醒一下他们,现在非战斗减员的消息传到蔡国,只怕蔡国直接就要开始大杀特杀。
先下手为强,蔡国虽菜,那也要看对手是谁。
像江国、蓼国、弦国这样的废物,单挑蔡国也是死路一条。
要不是楚国吴国的崛起,蔡国当年也是淮上小强,曾经做过“列强”之一的。
见这帮渣滓毫无节操之后,李县长心中更是坚定了想法,只要沙哼和贾贵放出风声成功,这些淮上小国,百分之一百被蔡国逐个锤爆。
到时候,他一路扫过去,可不是为了给这帮渣滓复国而去的。
吃下去的地盘,那是“正义联盟”的吗?
当然不是,因为这一次,联军只有“义胆营”在单挑,这帮渣滓留在徐城拍马屁呢。
既然只有李某人一家,那打下来之后,就不是光复,而是占领。
他李解可以是“正义联盟”很多成员国的上将军,可还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啊。
蔡国这只螳螂,先把淮上群蝉吃个干净,瘦螳螂吃成肥螳螂。而他李某人,就是黄雀,很黄很黄的那种黄雀,见了肥螳螂不干死它,这对得起大自然的造化?
“诸君安心便是,公子巳待人谦和,诸君又皆是列国高才,岂能不受重视?”
嘴上这么说着,李县长此刻就想着,到时候别徐城爆发瘟疫,这鬼地方短期内人口暴增,但是物资却只是针对生活用品而增加,被到时候出现物资匮乏的状况,那就回死得更惨!
237 士气高涨
淮上列国这几万人,正规军数量不多,但基本上已经算是国内的精锐骨干。一次打没的话,想要缓过来,也得一两年的。
李县长算了一笔账,这次淮上列国的部队在徐城这里休整,那么一旦国中有变,基本上只有乌合之众可以拿出来撑场面。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全面打烂仗。
蔡国只要正规军不是太水,轻步兵就能迅速收割这些弱鸡,而且是弱到虚脱的超级弱鸡。
“水位居然涨了这么多!”
命令义士略作休整的时候,公子巳带着大部队前来“欢迎”他。
劳军还是要的,毕竟是准储君,就差最后的一哆嗦,只可惜这一哆嗦,还得等明天。
天公有点不作美,但公子巳也好,公子小雀也罢,都不想再等了。
麻烦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哪怕他们不是江淮长大的,也知道这种突然爆发出来的水灾,必定会引发一系列的大问题。
大灾之后的疫病很可怕,但大灾之后的大乱,凭他们的威望,未必能够压下去。
“李君这就要前往淮上?”
姬巳原本想要留下李解,一起参加会盟仪式。但是门客幕僚们提醒了公子巳,李解现在是得胜之师,在淮泗之间的威望,正处于一个微妙的顶峰,如果参加吴晋会盟,搞不好会“喧宾夺主”。
一旦出现这种尴尬的局面,以后公子巳要是登位,跟李解相处,就会相当尴尬。
这把李氏快刀,可能有时候出鞘就不会那么利索。
为了避免麻烦,这样的功业,显然只能集中在主上一个人身上。
听从建议之后,公子巳按照幕僚们的设想,只劳军慰问,绝不留下“义胆营”。哪怕这些“义胆营”能够给他壮胆,然后压晋国公子小雀一头。
“义之所在,舍生取义!解为王命猛男,自当为大王扬威域外!”
客套话张口就来,公子巳听了之后,也只觉得浑身舒服。这一声“大王”,说不定就是喊他这个未来的吴王呢?
“好一个‘舍生取义’!”
姬巳击节赞叹之后,又是感慨道,“大吴有猛男,可谓稳如磐石!”
有心装逼说自己就是“大吴擎天柱”,但想想还是算了,自己能够对着陈国蛇精一柱擎天就好,做擎天柱这个带哥,还是算了。
双方聊得很愉快,还吃了一只超级大的老鳖,可能是斑鳖,反正超级大,一通乱炖,贵族们很痛快,汤水也让人舒服了起来。
天气变化极快,之前还是特大暴雨转小雨,到傍晚就开始放晴,而气温逐渐又升了起来。
李县长感觉这种态势,还是赶紧滚,这要是起来了瘟疫,扛不住啊扛不住。
吴晋会盟的那一天,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李解直接让“义胆营”开拔,数量恐怖的船团,缓缓地朝着淮上而去。
淮水水流没有扬子江那么湍急,水面宽度也有限,沿着岸边撑船,撑船工只要配合好,照样可以逆流开火车。
十条船一组,头尾撑船工就能让十条船逆流前进,速度不算太快,但和陆地行走比起来,已经是相当的迅捷。
尤其是现在水位上涨,岸上使用纤夫的可能性为零,只有到了州来故地,才能找到有河堤的部分。
有了河堤,就能让纤夫拉船,效率大大提高,甚至有的堤坝路段,还能使用大牲口来拖拽,效率更高。
“首李!尸首!”
有浮尸被水流冲走,但有的浮尸,则是卡在了岸边的芦苇荡或者树枝之间,已经有了大量苍蝇聚集。
气温升得很快,哪怕是义士,这时候也只是靠着日常的训练在机械坚持。而义从们,则是叫苦不迭,甚至有些不安分的,开始偷懒。
他们原本的职责,是严查别人的偷懒,现在轮到自己了,又没有人来管,自然是散漫起来。
更何况,原本他们也是“义士”,现在,只是“义从”。
“附近有城邑?”
李解没有去理会那些浮尸,而是打开了地图,疑惑地问道。
“首李,这里已经是钟离国故地。”
“附近城邑是哪个?”
“是‘童丽’,再往西,就是采珠乡。”
“乡?”
“原本是童丽城所属,因丰产明珠而得名。”
行军过程中,跟李解一条船的,是嬴剑。他毕竟曾经是舒龙国的卿士,江淮一带的见闻,相对要丰富得多。
公子巴的故乡六国虽然离淮水更近,但公子巴一向喜欢在富庶之地厮混,和更穷的舒龙国比起来,肯定好一点。
所以论对地方上的细致了解,公子巴和嬴剑,是互相补充的情况。
“这个童丽城,为何这般称呼?”
“童丽即是钟离。”
“原来如此。”
嬴剑果然熟悉这一带的状况,跟李解解释了一下之后,连忙道,“附近有浮尸,淮水自西向东,如此看来,童丽城只怕也是被淹。”
“剑,你的建议是什么?”
“不在童丽城停留,采珠乡虽小,却多有浅滩缓流,不若在采珠乡接船连营,傍水休息。”
“也好。”
在地图上做了个标记之后,李解略微估算了一下,这个采珠乡,估摸着可能跟他穿越前的蚌埠差不多。
只不过显然采珠乡没办法跟蚌埠相提并论,因为正如嬴剑说的那样,这一带到处都是浅滩,淮水两岸的沼泽相当密集。
沿岸也的确又缓流,但正因为有缓流,水草极其丰盛,水草之上,盘成一团晒太阳的白眉锦蛇到处都是。
一眼望去,昂然绿意之间,总能看到一坨屎黄色或者浅红色的水蛇。
不时地水面上还有一条波纹在晃动,仔细一看,就是一条水蛇露着个脑袋,整条身子在那里“s”形扭动前进。
“不是好地方,但已经相当不错了。”
李解叹了口气,这里虽然各种蛇虫出没,但总比被水泡着的人类城池要靠谱得多,一旦有瘟疫爆发,他这“义胆营”,只怕就要改称“保护伞”。
扶着船舷,脸色糟糕的蛇精在那里干呕,只是什么都没吐出来,反而看到一条水蛇路过,把蛇精吓得脸色又红润起来。
一声尖叫之后,躲到了李解身旁,这才缓了过来。
眉头微皱,李解道:“希望明天能够赶到州来城,更希望州来城不被水淹。”
大暴雨范围有多大不是很好估计,或许只是局部降雨,又或许大范围降雨,如果是前者,那州来城只要干爽,就能真正地休息一下。
“首李,州来城有楚军把守。”
嬴剑提醒了一下老板,楚国虽然现在正内部激烈斗争,但因为楚国制度奇葩,到处都是山头,这种在外的山头,往往都能得以保全。
“不管是谁把守,命全军准备,明日到了州来城,直接攻城。”
“这……”
“公主身体不适,需要一个优良环境来休息,难道不应该吗?”
脸皮颤抖的嬴剑很想说点什么,但一看老板正搂着陈国蛇精一副骄傲状,顿时闭了嘴,带着两个鳄人,直接划着独木舟,前去各大队通知。
在嬴剑看来,这样的理由,怎么可能让将士们有士气有战斗力?
夏日炎炎,不好受啊。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嬴剑把这个攻城理由传达下去之后,义士也好,义从也罢,都是纷纷发出叫好声,战斗情绪非常高涨!
238 恐怖如斯
州来城,正在补强河堤的楚人突然慌乱起来,这里距离颍水很近,水路相对的要发达。
短暂的慌乱过后,一个身穿甲胄的军官到了大堤之上,冲一个华服中年人单膝跪地行礼:“主公!淮下有舟师来袭!”
“嗯?!吴人?!”
“非是吴人……是吴人!”
“嗯?!”
军官一脸纠结,艰难地描述了一通之后,华服中年人这才明白过来:“竟是吴国江阴子?”
眉头微皱,中年人正色道:“听闻此人号召攻蔡,此行……”
“主公!不可不防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解这个鸟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他手下沙哈能够没事干灭舒龙国玩玩,难道就不能路过州来城的时候,也搞一把?
“公输氏仿造器具,成效如何?”
“禀主公,虽不如逼阳城之利器,亦不差几何。”
“河堤诸事停下,全部入城!”
“嗨!”
“命尔部入东小城,以备不测!”
“嗨!”
等到军官离去之后,左右才有士人上前,行礼之后问道:“主公,近来多有传闻,淮上诸国结盟,欲同江阴子共讨蔡国。州来城为楚国疆土,江阴子若是触怒强敌,孰为不智。”
“诸君以为李解行事,有迹可循?”
中年人目光深沉,叹了口气:“吴地野人,岂用礼法揣测?”
你想讲道理呢?人家跟你讲物理。
根本讲不清的。
一众士人都是神色愕然,然后微微点头,常理这种东西,也的确只有对正常人有用。这样才有迹可循,但江阴子李解是正常人吗?
显然不是啊。
鬼知道这家伙怎么冒出来的,鬼知道这家伙怎么就突然成了老妖怪勾陈的心腹,鬼知道这家伙怎么就打破吴国的格局成了高爵,鬼知道这家伙怎么就不在吴国厮混跑国外去浪了。
关键问题是,他娘的还浪遏飞舟啊。
就现在列国掌握的情报来看,至少郯国已经成了吴国汤锅里的***阳国则是炖了一半,也快熟了。
薛国……薛国死透了,已经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连薛国国君都准备南下打工,这时候,大概已经在邗沟南下的船上,准备进入姑苏城好好地休息休息。
州来城的楚国贵族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精神,开始了加强巡防,同时在城郭外围大量设置障碍,鹿角拒马总归是要的,河沟中都是临时打好的桩头,避免李解的船只直接冲进来。
只是这些工作做完之后,站在城头的楚军并没有松一口气,尤其是东南小城中的驻军,在望台上,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入眼看去,一条长龙从淮下逶迤前进。仅仅是“大船”,可能就有六七百条,还有大量各种奇怪的小船、竹排、木筏,甚至是木桶一样的东西。
“这是要攻蔡”
有个楚军惊叫起来,仅仅肉眼可见的船只,就有千余条。这种规模,已经和当年老妖怪发飙没有任何差距,甚至在船只数量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这个楚军身旁有个老者,伸手略微测量了一下船队长度之后,也是声音发颤地说道:“舟船相连,二三十里,王命猛男,恐怖如斯……”
居高临下看去,整个船团就像是一条出来觅食的巨蟒,在淮水之上缓缓地游动着,朝着州来城,就这么缓缓地前进。
只不过,这条巨蟒在淮水南岸游动,而州来城,在北岸。
“诸君”
楚**官准备号召一下,喊喊口号拉一下士气,结果话到嘴边,怎么都喊不出来的。
因为楚国士兵此刻也看到了那惊人规模的船团,这绝对不是攻蔡!
士兵也不傻,这种规模攻蔡?!十分之一就够了吧!不,二十分之一就够了!
士兵无法判断到底有多少人,但能感觉到这有很多,非常多,多到根本不是蔡国应该承受的。
“这……这……”
“公输先生!”
“这……这莫非是要攻楚?”
“啊?!上邪”
东南小城一阵慌乱,立刻有骑传前往州来城,入城之后,骑传小卒急急忙忙禀报:“吴、吴人舟师,大船小舟千余,舟船相连,二三十里,兵卒之数,尚未知晓!”
“啊?!”
原本站着的华服中年人,突然惊呼一声,一屁股就跌坐在了案几上,“这……这是要攻楚,是要攻楚啊!”
“求援!求援!求援!”
连道三声求援,此刻楚国在淮上列国,都还是有驻军的,数量不多,但每个地方有个千几百人,加起来也有数千兵马,再加上淮上列国的乌合之众,凑个几万人,也不算太难。
只是,时间上可能会来不及,万一援兵未到,州来城已经被攻破,援兵岂不是也要倒霉?
“主公,不若弃城!前往蓼国!”
一人出列正色道,“我等先行求援,集合援兵,于蓼国同李解决战!倘若战胜,再复州来城!”
“可!”
华服中年人连忙道,“快开城门,命城中之人,随吾西行!”
“嗨!”
州来城一阵骚动,李解拿着望远镜查探,只看到东南小城,这种卫城非常恶心,不搞死卫城,州来城打起来也是比较麻烦。
“先把这小城炸开。”
“是!”
李解打定主意,先搞定小城,再搞定州来城,晚上在州来城好好地洗个热水澡。大夏天的,黏黏糊糊,不洗干净浑身难受。
这他娘的大暴雨真厉害,只是很好,大暴雨居然只是局部地区强降水,没有扩散到州来城。
此刻,义士们精神抖擞,义从们也是跃跃欲试,打下州来城,他们也不用在船上继续飘了。
太恶心,相当的恶心,非常的恶心!
陆地,干爽的陆地,竟然成了一种奢望和享受,真是闻所未闻。
“嗯?!”
船队开始朝着北岸靠拢的时候,李解收起望远镜,突然一脸的奇怪:“这是什么鬼?!这怎么会城门大开的?难道没看到老子的部队路过吗?难道楚国人是脑残,以为我这千几百条船是人畜无害的?”
继续前进了一段距离,李解已经可以看到州来城,仔细看了看,李解才破口大骂:“操!王八蛋楚国人居然跑路!不要脸!”
叫骂了一声,李县长大吼:“准备进攻”
“轻装上阵,咬住西逃楚人!不可放走一条漏网之鱼!”
“是!”
当二三十里长的船队靠近之后,才真的给敌人带来了绝望。
那种压迫感,让东南小城的守军直接放弃了抵抗。
没办法,说是说要给大部队殿后,可他娘的拢共就三百来号人,怎么干得过对面光玩抢滩登陆的就有两千来号人的“义胆营”?
“卧槽!真的跑路了!卧槽!”
李解叫骂声中,就看到州来城城门大开,东南小城的守军,也老老实实地投降了。
239 够野
从州来城跑路的楚军有着明显的服装区分,虽说在中原诸侯看来,楚国就是蛮子,但实际上楚国对于“明贵贱”是尤为看重的。
贵就是贵,贱就是贱。
国内山头,不是近支三族,就是外服三族,剩下的还能有点嗓门的,也是被楚国消灭国家的君主后裔。
总之,想要和舒龙国卿士嬴剑一样,通过运气好翻身,可能性不大。
楚国表示逆天改命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不过现在,州来楚国驻军很想逆天改命。
妈的吴国狗蛮子有点凶啊!
“君子,吴国竟是如此凶悍,在燕地时,还曾小觑这等东南蛮夷。如今想来,当真惭愧。”
“呼……舟船相连,二三十里,这吴国猛男,当真是强悍无匹。崛起于草莽之间,如此野人,闻所未闻!”
一架马车内,蓄须的青年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发抖,他在州来城头,也是看到了出现在视线中的船队。那种规模,比千军万马还要有冲击力。
三师阵列,那才多大的场面?
和上千条船像巨蟒一样逶迤前行,根本没法比。
现在巨蟒一张嘴,就是要把州来城给吞了。
“我等出燕国而游历天下,原本想招贤纳士,如今看来,群雄四起,已非旧时天下也!”
青年感慨一声,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佩剑,“燕国弱小,久居蛮荒,当如何振作奋发?”
“君子,此番吴楚之间,必有一番大战!”
亲随目光镇定,躬身道,“吴国非王师,楚国非健儿,两军交战,便已是如此酷烈广袤。倘若国战,何等灿烂……”
顿了顿,亲随头顶手背,匍匐道:“不论吴楚两军孰胜孰败,君子可前往胜者大军,以求观摩。”
“善。”
青年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不过他话锋一转,对面前的亲随道,“闻季子亦出国游历,不知其在何方。季子聪慧,又博学多才,只怕将来燕国大政,为季子所掌。”
“君子,公子申虽聪敏博学,然则年少而倨傲,小视天下英雄。若遇强敌,遭受挫折,必为强敌凌虐!”
这番话让青年一愣:“以季子之才,岂能明知不可敌而敌之?”
“公子申自负过人,倘若遭遇奇人,岂能知己知彼?”
亲随说罢,举了一个例子,“宋国戴子,吴国江阴子,皆奇人也,季子与此二人交恶,君子以为如何?”
“这……”
哐!
正当两人在交谈的时候,马车颠了一下,亲随连忙掀开车帘,探头出去看了看,然后双眼圆瞪,久久不能呼吸。
入眼处,一群轻装义士,宛若恶狗一样疯狂地追杀着楚军。
那种单对单的搏斗技术,有着明显的齐国技击和南方剑客的痕迹,可是,这种痕迹又收敛了很多,更多的是简单实用的技术。
惨叫声传来,亲随顿时大惊,连忙抽出佩剑,将马车顶棚砍下,减轻马车负载。
接着又把车厢支柱砍去,门板全部踹翻,最后一跃而下,跳下马车,就地一滚,浑身是泥地站了起来,然后远远地喊道:“君子,我等在蓼城相聚!”
说罢,他在马车后面小跑起来,马车减轻了份量之后,自然就跑得轻快。车上青年有心说点什么,最终也是眼神坚毅,冲亲随挥了挥手,然后伏在马车上,一动也不敢动。
御手头不回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马车变快了之后,他才道:“公子放心,公孙先生剑术超群,定能自保!”
“唉……”
青年叹了口气,喃喃道,“此次游历,可谓惊心动魄。”
但是,青年也不得不承认,这次南下游历,真的是涨了见识。
宋国伐傅、抗宋援傅……这种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事情,他居然见识到了。路过宋国的时候,他以为宋国能打赢逼阳国。
结果亲随们都说宋国必败,现在一看,宋国果然败了。
而胜者,正在追杀他们。
扭头看去,楚军跑得不可谓不快,可那些义士,更是跑得飞快,如狼似虎,追上楚军之后,就是三两下捅死敌人。
这种效率,让青年目瞪口呆:“如此虎狼之士,居然非是吴国王师!姑苏王师,该是何等雄壮!”
转念一想,要是姑苏王师不雄壮,吴王勾陈,又如何称霸东南,把楚国打得元气大伤?
最后要不是四方求援,加上吴国鞭长莫及了,这才抢劫了一番退走,否则,楚国搞不好就要亡国。
而此刻,一路狂追的义士们早就杀红了眼。
“上将军有令!追击三十里”
“上将军有令!追击三十里”
“上将军有令!追击三十里”
义士小队长得到命令之后,就开始在队伍中吼叫。
这吼叫声,自然也是让楚人听了去,有听懂义士在吼什么的楚人,立刻也大声呼喊起来。
“逃出三十里得活”
“出逃三十里得活”
“出逃三十里”
登上州来城城头的李县长掏出望远镜看了看,见楚军跑得飞快,顿时重重地砸了一下墙头,“他妈的,跑得真快!还好本地人拖家带口的跑得不快,还能抓回来。”
“上将军,此地楚人官长,是大夫。”
“什么来头?”
“宗室远支,先祖为轸地封君,芈姓云轸氏,在楚国乃是小族。”
“晕针?有点浪啊。”
李县长表示这样的家伙,肯定见多识广,大的小的都见过,不然怎么会晕针?
“……”
虽然不知道老板在说什么,但是嬴剑觉得老板肯定没在说好话。
“这个云轸,跑到州来城来当官,估摸着也是废物。”李县长再度祭出战略藐视**,口吻各种瞧不起,让嬴剑听了很爽。
不过嬴剑也很清楚,老板也就是嘴上这么说,打起来之后,哪里有小瞧的意思?还不是往死里打。
“云轸旧年在大别山作战,群舒之地,多为其肆虐。”
“哎哟,剑啊,这又是你们家的老对手啊。那你说说看,这废物现在跑路,是打算怎么干?”
“或为渡过颍水……随后再过淮水,前往蓼国。”
“为何?”
“楚人旧年在淮南布置重兵,以防英、六骚乱,后虽遭吴国侵略,兵卒削减,但相较淮北,终究要兵多将广些许。”
“如此说来,很有可能这个云轸,会提前求援?”
“不错。”
嬴剑回答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一个漏洞,连忙道,“首李,除楚军之外,只怕淮上列国,也会出兵?”
“他们疯了?难道不知道老子后头还有他们家的主力部队?”
“为楚军胁迫,不得不战!”
“嗯……”李解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这很有道理,然后看着嬴剑,“做算术题吧,看看淮上菜鸡们到底能凑出多少兵力来。”
“首李准备如何应对?”
“应对个鸟,一波带走。虐菜这种事情,我最熟了。”
李县长眼睛微微一眯,“楚人真要是这么一搞,这淮上列国,就成了一锅粥,可比逼阳之战复杂多了。”
他老李带着意大利面过来给蔡国人尝尝,蔡国人不愿意吃意大利面,表示蔡国喜欢墨西哥鸡肉卷,那这事儿,就成了一桩冲突。
口味不同,说明三观也不同。
要用真理说服蔡国人,是需要时间的,但空间时间上的差距,让蔡国人有足够多的活动余地。
那么蔡国人可以先端着墨西哥鸡肉卷往淮上列国嘴里塞,又粗又硬的墨西哥鸡肉卷,淮上列国张开嘴巴这么一咬,可能就牙齿松动。
可是不吃不行,蔡国人为了保证自己不吃意大利面,就得让人知道“莫吸哥”的下场是残酷的。
必须吸哥,而且得吸得好吸得漂亮。
这又是一桩冲突。
半道上,老李的意大利面撒了,撒在了州来招待所,这个招待所是楚国的……
老李的态度很明确:赔钱。
楚国的态度更明确:赔你妈呢。
这也是一桩冲突。
而楚国为了坚决不赔钱,把淮上列国都找了起来,说是吴国来的扑街仔要砍人,淮河大街是咱们的地盘,怎么可以让吴国扑街仔过来吃撒尿牛丸不给钱?
砍死他!
淮上列国本来就要应对墨西哥鸡肉卷了,进退为难,拒绝或者答应,都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这还是一桩冲突……
“首李,我军在州来城,可要休整数日?”
见李解面带微笑,嬴剑琢磨着,可能老板满肚子的坏水,又开始咕嘟咕嘟冒泡了。
当下便想着,这州来城到手轻松无比,直接可以当做军事基地来经营啊。进可攻退可守,是个好地方。
而且毗邻颍水,来一支偏师,甚至能杀入陈蔡腹地,只要胆子大一点,部队精炼一点,完全不是问题。
跟李解混久了之后,嬴剑开脑洞的能力也相当厉害。以前虽然是舒龙国卿士,但那就是小场面,到了吴国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国际视野。
明明是大吴国际下属的乡镇企业,但就敢跑国外跟人玩竞争甚至玩兼并,够野,够狠。
背靠霸主就是这么爽!
“先静观其变,现在云轸跑得这么快,估计会以为我们兵贵神速。老子偏不,老子偏要等他把部队集中起来之后再打。”
“首李,如此岂不是平添艰难?”
“剑啊,你想想,原本我们要吃掉淮上列国,是不是要借用蔡人之手?”
“不错。”
“但是现在楚人更好用,而且到时候师出有名,淮上列国从贼抗拒王师,你说该不该惩罚?”
李县长哈哈一笑,“老子有礼有节,先礼后兵,谁他娘的敢说不对?”
卧槽……
脸皮一抖,嬴剑内心默默地叹了一句,然后默默地冲老板行了个礼,以示尊敬。
240 人尽其才
从颍水项国故地往西,就是沈国的地盘,在楚国崛起之前,陈蔡两国的缓冲区,就在这里。
这也使得两国在颍水附近的在野经济,都相对要发达一些。
和吴国的邗沟一样,为了沟通颍水和汝水,两条河流之间,多有因陋就简的人工河,只是没有邗沟的通航能力强,之多就是漂一些小船。
不过对于缺少大牲口的商队来说,为了减少人力使用,这点运力,也是足够了。
“伯哼请看,前方就是沈国。”
“此地有些奇怪啊。”
沙哼觉得奇怪,是因为前方的商队,并没有前往沈国,而是往南方去了。这里的道路明显是休整过的,可以通行马车,相当罕见。
“沈国几次覆灭,略有破败,所以这几年,大多都是前往蔡国。蔡国在沈国附近,修筑有新城。”
说到这个新城的时候,贾贵提醒了一下沙哼,“好叫伯哼知晓,这个新城,是楚国修的,为的就是防止蔡国吞并沈国。”
“嗯?”
沙哼顿时觉得奇葩,楚国这个国际流氓,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副好心肠?
“早年怼王还在位时,蔡国攻灭沈国两次,皆因楚国出面,这才得以保全沈国。后来楚国扩建方城,也就顺势在汝水以东,修了平舆邑。此地平舆大夫蛊,其夫人,乃是沈子亲族。”
“阿贵,你这个都知道?”
来得时候,沙哼寻思着老大给他派了贾贵,到底是要用在什么地方。现在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就贾贵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呵呵……不怕伯哼取笑,旧年做马夫至陈国,恰好沈国复国,正是用人之际,便去沈国做了担粪埋土之业。”
贾贵那张丑脸顿时浮现出不好意思,他早年操持的生计,都不咋样,不过好在工资高,小日子还是不错的。
不过大哥不笑二哥,沙哼自己也是个矮壮怪,皮肤又黑,只论相貌,也不必贾贵强到哪里去。
再者,沙哼当初只是“百沙”之中的一个野人,还属于老实人范畴的野人,更是不值一提。
“我怎会拿阿贵经历来取笑呢?首李说过,事业只有分工,并无高低之别。”
“……”
贾贵一脸扭曲,丑脸显得更丑了。因为这话听得虽然暖心,但现实当真是疯狂抽打他和“百沙”野人的脸啊。
话说他当年担粪的时候,愿意追着他跑的,只有狗……
也不知道是狗饿了还是狗疯了,总之是没人愿意靠近他的,重口味也没有找挑粪工人唠嗑的啊。
不过贾贵当年做挑粪工人,还能对当地的局势有所了解,也的确是难能可贵。贾氏之后的教育虽然衰败了,但终究还是发挥了作用。
想要发于畎田,举于版筑或者说鱼盐、海市,那也必须自己得有三两三啊。
不然怎么上梁山?
总不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找个掏粪工人来当国家二把手吧。
贾贵能够在“义胆营”的选拔中,接连考核过关,跟他长得丑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王命猛男这里,别的没有,就是丑男多。
还有丑到爆棚的,可哪怕是丑到爆棚的,照样能周游二十六国,然后蹭吃蹭喝。
“阿贵,这次行动,我们是直接去蔡城吗?”
“伯哼,我个人以为,可以先去平舆邑,然后西行汝水,汝水之畔,有驻马城。”
见沙哼一脸疑惑,贾贵这才解释道,“蔡国既然劫掠许国,必然大军出行,楚人为防蔡军,定有布置。此时散布流言,于楚人城邑,反而稳妥。”
前往蔡国都邑虽然更方便,但不容易跑路。
贾贵这么多年外出打工,对于跑路还是很有经验的。
而且他和庶民不同,他本质还是贵族,最少也算是“士”,就是含金量差了点。属于贾氏不断衰退之后的产物,但列国对于贵族之后,多少还是会给一点面子的。
就算为难,也不会像为难野人那种程度。
列国虽然纷争,总体而言,对于中小贵族来说,迁徙自由还是相对存在,毕竟贵族就代表着受教育又或者有一技之长。
那是贵族之家的一条米虫,这条米虫,至少也是识字的米虫,扔官署中做个跑腿小弟,一点问题都没有。
列国底层的人口是在膨胀的,但是,统治阶层的有效人才,却是相对减少的。
哪儿哪儿都缺人,所以哪怕是一个掏粪工人,贾贵这种落魄贵族之后,也远比普通的庶民要有优势。
至少贵族之后知道谁家不能乱来,谁家可以泼粪……
但庶民不行,庶民不知礼,稍微有点失礼,就是一堆的破事。
“驻马城?”
“离平舆邑不远,此城扼守房、道两国,乃是楚国在方城以东的陵师大营。”
“楚国陵师?”
“正是。”贾贵见沙哼惊讶,连忙解释道,“虽是陵师大营,然而怼王以来,楚国北地战事甚少,多是跟吴国相争,故而驻马城兵卒极少,倒是有类曹国,成了汝水诸国行商去处。”
随货贾贵又解释了一下,这地方大多都是利用汝水贸易的商队,各个国家的都有,甚至连周天子的各家臣子,都有往来这里的。
毕竟走汉水只能便宜楚国蛮子,走汝水,好歹还有蔡国、蒋国这样的本家。
“若如此,倒是不错。”
“伯哼放心便是,我当年担粪埋土之时,有个同道,如今便在驻马城养马为业。”
“养马为业,乃是富户啊。”
“岂敢称富户,手中良马不过十,驽马不过百,亦是借用楚人威风,卖一匹马,半数要上缴驻马城,为楚人所得。不过也是如此,倒是认识不少驻马城官吏,我等前去散布流言,便是方便了许多。”
“好!”
听了贾贵的描述,沙哼顿时大喜,有了这样的地头蛇帮忙,很容易就在驻马城的商圈里打出名声来。
有了入场券,那随便散布什么流言,都方便得多。
沙哼甚至想过了,他和贾贵这次过来,是带了不少白沙麻布的,在叫买的同时,还能充当情报贩子,把这消息用贩卖的方式,和白沙麻布一起打包卖出去。
到时候,蔡国就算想要查验消息源头,也只能干瞪眼。
而且老大在他们出发前,就提点过两人,消息的真假,在这时候的蔡国人面前,已经不重要了。
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公开抢劫的理由,那么蔡国人是为了先下手为强也好,是为了自己先干了个爽也罢,总之,都会直接撕破脸皮开干。
这年头,保一个国家,干一个国家,可能都是同一个国家。
像沈国这个倒霉蛋,别看当初是蔡国虐,还是两回,可保他的楚国,也是灭过它的,也是两回……
沙哼和贾贵的队伍到了平舆邑之后,先是随便找了个市场,交易了一些白沙麻布,让楚人知道,有一支带着好货色的商队,从东方而来。
然后第二天,他们又带着货物,直奔驻马城而去。
驻马城离得不远,五六十里,就在汝水之畔。
当天到了之后,贾贵就带着两匹“大红01”,先是打听到了老朋友在哪儿,随后就把礼物夹在胳膊底下,跑去拜访。
241 伐蔡就是发财
伐蔡的大部队陆陆续续根据调度,围绕州来城安营扎寨,除了一部分进入了州来主城之外,还有一部分则是围绕着东南小城驻扎。
州来城附近的土地相当不错,只是有些割裂,大块成片的大平原,还要往北一些。本地毗邻淮水的耕地,虽说肥沃,但因为水利设施欠缺,都被很多淮水的小型支流分隔开来。
站在城头一眼望去,李解对州来城的感觉,有点像做工头那会儿,在苏州湖州来回流窜所看到的地理环境。
只是州来城和苏州湖州不同,没有发达的居民区,也没有连成一片的城市建筑。城池很简陋,比“白羽氏”的鹿邑强不了多少。
李解猜测,可能是早先的几次吴楚战争,导致了州来国的逐渐衰败。
大国争霸的过程中,可能削弱周围的小国,都不是大国自己的意愿,只是打着打着,小国弱国就没了……
“这地方,修好河堤就是粮仓啊。”
拍了拍城墙,李解很是满意,手指朝西北一指,“剑,顺颍水直上,是不是就是项国?”
“过了胡国,才是项国。”
想了想,嬴剑又道,“胡国相邻,则是番国。此二国时为陈国凌虐,吴楚相争时,得以复国。”
淮水两岸的国家,即便是徐国这样祖上阔过的,下场都不太好。其余不如徐国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像番国、胡国,早先是周天子封的子爵,但是徐国有一段时间牛逼起来,徐国国君更是学楚国那样称王,于是胡国和番国,不管是不是因为服帖还是怕了,总之也向徐国称臣纳贡过。
总之黑历史有,而且不小。
而徐国被楚国干成残废之后,徐国在江淮之间大大小小三四十个小弟,自然也被楚国这个国际流氓弄了一番。
正常来说,随着吴国的崛起,肯定要日子稍微缓和一下,但是并没有,因为吴楚争霸的时候,陈国顺着颍水就是一通狂捞。
淮北诸国,基本都被打劫过。
“原来又是菜鸡国家,抽空灭了,然后宣布是吴国的疆土。”
“……”
这一招超级好用,反正他李某人在国际上撒野,那都是为了大王。
老子吴国擎天柱,老子吴国大忠臣,怎么,不服啊。
不服来打我呀。
还别说,真没哪个国家敢质疑李解干这种缺德事儿,老妖怪留给两三代人的阴影,简直是根深蒂固,怎么都驱除不了。
连带着的,就是列国高层,甚至大胆假设,这个王命猛男,他妈的是不是老妖怪的私生子啊。
不然怎么解释老妖怪这么惯着他,简直无法无天啊!
而且这种猜测还挺有合理性,当年老妖怪鲁国打出了“万众一心”,现在好了,吴国又冒出来一条野狗,打出来一个“威震中原”。
丢雷楼某啊!
中原诸侯看李解就是看疯子看野狗的心态,而中原诸侯的爸爸爷爷们,当年也是这么看老妖怪的。
狗蛮子吴国就是习惯性出这种**,妈的智障……
怨念归怨念,但也有一个好,李县长现在干活儿哪怕再糙,别人都会往老妖怪头上扣屎盆子。
至于说老妖怪自己,他在姑苏等死呢,无所谓有没有屎盆子,多扣点在他身上,他也淡定的很。
毕竟,李解在国际上越蛮横,越显得他牛逼啊。
现在列国都知道吴国要在权力交接,平稳过度之后,吴国进一步争夺更大霸权的底蕴就有了。
在这种情况下,老对手越国楚国肯定要上眼药。
可越国连起兵搞事都不敢,除了本身国力还欠缺点之外,李解现在打出来的名声,简直是响彻大江南北。
会稽那里,可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的逼仄地方。
其实李解自己也想过的,从国际社会的角度来看,老妖怪连姑苏王师都没有出动,就是派出了一个乡下贵族,就打得中原“大国”宋国割地赔款,连国君都“大厥”了。这还不牛逼?这怎么能不牛逼?!
反正李解要是代入到那些和吴国接壤的国家身上,肯定是毛骨悚然瑟瑟发抖的。
乡下贵族出来一个,就这么狂野了,这要是老妖怪的嫡系部队,那该得逆天到什么程度?
越国迟迟不敢起兵赌一把,问题就出在这里。
想想都恐怖啊。
“首李,两国弱小,又是联军成员,若是讨伐,师出无名啊。”
“剑啊,你是不是傻啊。找个合适的理由很难吗?”李县长横了一眼嬴剑,“就说这个胡国吧,当初朝贡周天子,对不对?”
嬴剑一脸疑惑地点点头,朝贡周天子有什么问题吗?
“后来他朝贡徐国和楚国,还朝贡过咱们大吴国,你说,这不是三家……不是,四家姓……不是,四姓家奴吗?”
“……”
“所以我代表正义代表姬姓吴国惩罚它有什么不对?”
“……”
“周天子这么委屈,我给周天子争光,有什么不对?”
“……”
“很多时候,要什么理由,补一个就是,不难的。”李县长拍了拍嬴剑的肩膀,“关键是,如何对咱们的士兵作解释。师出有名,一是应对国际社会,二是应对中下层士卒。为何而战,这是咱们江阴邑反复强调的一个东西。只要让中下层士卒感觉到打得不是‘不义之战’,是有道理的,是有原因的,那么,出征的一个重要指标,就解决了。”
一脸懵逼的嬴剑眼睛眨巴眨巴,好半天,才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还有别的指标?”
“你是真傻了?打仗不就是打钱粮嘛。没钱没粮的,你打个屁的仗啊。”
“……”
快要抑郁的嬴剑深吸一口气,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
正在反复冲洗自己三观的嬴剑琢磨着,老板这一次伐蔡,搞不好伐蔡就是个由头,发财才是核心啊。
“好地方啊,只要修建河堤,都不需要多么坚固,这优质水稻田,最少增加十几万亩。天然的霸主级粮仓啊,而且往北就是中原,一片坦途,往南就是长江,丘陵成片。往南南北,都能搞事。”
以前不觉得,现在到了州来城,看到了淮水两岸的地理环境之后,李县长才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么一片地界,总是能够出狗霸主和狗皇帝了。
不过地理环境是优点也是缺点,玩不好就是被南北夹击,然后双口爆烂,最后摇摇欲坠体无完肤而死。
“这州来城的名字,我决定改了它。”
李县长寻思着,赶紧造宣称,到时候跑路的话,以后反杀也有理由。
“不知首李如何命名?”
嬴剑没打算阻拦,老板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这地方在淮水中段,就叫淮中吧。”
“……”
很随便的样子,嬴剑不想说话,但还是让人去安排了石匠,用简体字雕刻一下石碑。
至于州来城的过去,关他嬴剑屁事?
伐蔡的道路上,李县长的心情忽高忽低,之前被大暴雨搞得欲仙欲死,现在却是飘飘欲仙。
倒不是说他真的想要来重点经营州来城,而是路过一地刨个坑,摸清楚当地的环境之后,以后过来搞开发,里里外外也能省不少事情。
“要作两手准备啊,这小蛇儿要是继位,我呢,就做董太师;可这小蛇儿要是不能继位呢,那我就做兴趣爱好广泛的曹老板。”
“……”
完全听不懂老板在叨叨什么的嬴剑,只要把目光看着城下正在忙碌的义士们。
经历了一通厮杀之后,义士们又经历了一次锤炼,而义从们,虽然还是有些不爽,可因为打了胜仗,还有了干爽的环境,日头烈是烈了点,但总比被雨水泡成二傻子要强得多。
一眼望去,嬴剑能够看到的地方,义从们都是跟从队长们,到处滥砍乱伐,然后建设临时监牢,把俘虏们关押在里面。
俘虏们的成分倒是很统一,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本地人。
242 他乡遇故知
汝水之畔,驻马城和南北的城邑比起来,规模上小了许多,城墙也不高,防御力非常地。
整个城池的布局,其实就是个大型军营,只不过现在军营中驻扎的不再是楚国士兵,而是商贾工匠为主。
“贾兄……”
“哎,叫我担夫即可。”
贾贵那张丑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堆着笑,他最近修了一下胡须,不是因为他要美化自己,而是管理条例就是这么定的。
管理条例上说要注意自己的体毛,贾贵就把自己的体毛都打理的顺顺当当,两天必洗一次头,而且常备扇子和毛巾,洗完了尽快弄干。
扇子和毛巾都很贵,不过他身为大队长,李解还是给了不少特权,这让贾贵在打理自己仪容的时候,倒也舍得花钱。
原本有心把自己的头发给弄断了,像“哼哈二将”,长期不是光头就是寸头,现在沙哈只要出战,就是光头,一根毛都看不见。
不过李县长并没有这样强制要求义士,所以贾贵觉得,自己的那点体毛,还能保持一下。
主要还是觉得自己要是没毛了,更猥琐更丑,贾队长这才放弃了极端打算。
“岂敢以担夫相称。”
打量了一下贾贵,主人家瞄了一眼一侧案几上的“大红01”,还有一提用陶罐装着的茶叶,主人家的脸皮一直都在抖。
“多年未见,贾兄竟是这般出手……豪阔?”
“哎……这如何是豪阔,些许特产,乃是我主赏赐。有云:宝物能者而得之。贾某自来卑贱,担当不起这等宝物。”
说话的时候,语气相当平淡,贾贵并没有自我贬低的时候有什么情绪,这让主人家反而回想起了曾经的过往。
片刻,主人家才道:“鳢旧年承蒙贾兄照应,几近蹉跎,方有今日尺寸之宅。今日贾兄前来,鳢……当真快慰!”
“适才来是,见门前立有木牌,上有‘乌’字,不知……”
依然堆着笑的贾贵,心情更是好了,笑呵呵地问旧时的工友。
“惭愧,如此操持商贾之业,便以旧时‘诨号’为姓氏。”
鳢年纪不小,皮肤也有点黑黄,一脸羞愧的时候,也看不出来脸红,只见他起身拱了拱手,“如今以‘乌’为姓氏。”
“好好好,甚是好。兄长能开门立户,真是可喜可贺。贾某虽知兄长时常往来洛水汝水之间,奈何身份低贱,流转于宋鲁卫郑,今在逼阳得有奇遇,始能前来相聚。”
“贾兄得遇明主?”
乌鳢小声地试探了一句,一开始贾贵前来拜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炸裂一般,浑身难受。
跟贾贵同吃同住互相帮助的过去,就是黑历史。
贾贵当时诨号“担夫”,大多都称呼贾贵为“担夫贵”,至于贾贵的姓氏,根本没人在意。
而乌鳢更惨,姓氏都没有,但因为接触了养马的工作,倒是积累了不少经验。他和贾贵,两个人当时没地方住,就是住马厩中。因为养马的特殊性,乌鳢很多时候,直接睡在马槽中。
所以乌鳢原先被人称作“食槽鳢”、“马槽鳢”、“卧槽鳢”,总之一听就不是什么很高大上的称呼。
早年给楚人养马,楚军有人见他皮肤黑,就称呼他为“乌鳢”,如今他以“乌”为姓氏,也有点顺水推舟的意思。
主要还是在驻马城没人管,到了别处,正经的乌氏一定找他麻烦。
只有混到李解这个份上,“李官”之后才会主动攀扯他,甚至还会给他按不少个光辉灿烂的祖宗。
实力到了,就没必要给自己找祖宗。实力不济,有个好祖宗,就更好混一些。
“不瞒兄长,如今贵在逼阳,是服事于大吴国江阴子。”
“啊?!”
乌鳢猛地一惊,眼珠子瞪圆了,“贾兄竟有此奇遇?!”
“惭愧、惭愧……”
贾贵笑呵呵地拱拱手,安抚了一下激动的乌鳢之后,又道,“贵乃贫贱之人,不过是尽些苦力,于‘担夫’时,无甚差别。”
“……”
听了“担夫”两个字,乌鳢整个人都不好了。寻思着你个掏粪工人,居然拉上了猛男李解这等大人物的手,实在是狗运滔天啊。
一时间,乌鳢竟是有些嫉妒起来,想当初,要是咬咬牙,离开驻马城,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奇遇呢?
只是乌鳢转念一想,这么些年,貌似贾贵日子也都不好过,一直在辗转流离。好些时候,都有消息传来,说他死了之类。
想到这里,乌鳢竟然有些难过,他和贾贵属于交结于贫贱之时,这么些年,虽然时有联络,也大多是乌鳢通过自己的职业优势,给贾贵捎带一些用度。
早年赚得不多,但捎带给贾贵的,反而要多一些。等到后来贾贵辗转越远,反而要捎带得少一些,大多就是带一些肉干,布帛之类的,便是少了。
“唉……”
想到这里,乌鳢竟是悲从中来,开口道,“如今贾兄于吾,都还健在,甚好。”
“兄长宽心,如今贾某,也算是小有出路。我主挂十数国将印,又为傅郯两国之相,再是如何,总胜从前。”
这番话一出口,乌鳢更是感慨万千,握住贾贵的手,很是用力地拍了一下:“旧年此间食肉者,焉知‘担夫’可为‘鸿鹄’!”
回想起来,两人都是眼眶微红,操持贱业的时候,除了野人、奴隶,哪怕是庶民,也是见了他们绕路,当年遭受的种种歧视,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此时此刻,见了故人,才有一种混出头的感觉。
乌鳢更是诚恳道:“适才听闻贾兄前来,不瞒贾兄,吾心中甚是恼火,唯恐此时驻马城中之人,知吾卑贱过往……”
言语诚恳,让贾贵也是感慨,他形貌丑陋,又一直没有混出头,心态和乌鳢是大不相同的。
只是见多识广,也见过很多不想把卑贱过去显露人前的新贵,所以很明白此刻乌鳢的心理状态。
哪怕在外人眼中,一个驻马城中的商人,也根本谈不上什么高贵。
但对乌鳢而言,这是他仅剩的自尊和体面,作为朋友,贾贵很是能够理解。
“兄长不必如此……”
同样用力地握住了乌鳢的手,贾贵也是不胜唏嘘,人生际遇,还真是不好说呀。他贾贵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这一天。
如果不是第二次逼阳之战,如果不是自己恰好跟着齐国技击一起过去碰运气,如果不是恰好自己又没了混饭的门路……又怎么会有今天不算寒酸的故人重逢呢?
“贾兄,不知如今贾兄于江阴子处,操持何业?”
擦了一把眼泪,乌鳢心态恢复了正常,于是随口问道。
“好叫兄长知晓,如今忝为‘义胆营’新编一大队大队长。”
“……”
“兄长?”
咚!
“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