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随国摇摆
和老弟陈安不一样,陈奎还要负责后勤补给,从白邑渡河前往黄城,在黄城再组织车队牲口队壮丁队,这些都要全程盯着。
完成这些之后,如有必要,还要亲自前往大别山区附近跟主力部队接触,从李解那里获得第一手的命令。
看着老弟天天在白邑跟糟老头子吹牛逼,陈奎那是相当的羡慕。
好在事情很快就会出现转机,因为上将军命令,藏匿在新蔡的沙伯哼和贾老哥,可以回来了。
新蔡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目前的战术目标,就是楚国斗氏。
盯着淮上乱战的,绝对不只是楚国,周围一大圈的国家、部落、城邑以及奇奇怪怪的组织,都在盯着。
随国、唐国现在还很忐忑,之前跟着李解殴打宋国,那是因为千里万里有个名声,挺好。
现在李解一路殴打到了淮上,打到了随国、唐国的家门口,那就感觉很不爽了。
所以偷偷地跟楚国合作一把,也是正常心理。
然而随国国内,高层也是心惊胆颤,不知道该继续下重注还是赶紧抽身。
楚国原本和淮上列国的天然分界线,就是大别山外加随国、唐国,现在李解东来,高得风大雨大,两国心惊胆颤是一定的。
祭出“驱虎吞狼”之术,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但判断出现了失误,谁是狼,谁是虎,不好说啊。
之前想的,就是楚国体量大,就算现在虚弱,可底子厚啊。李解远道而来,又是孤军在外,加上后方因为大洪水断绝,这完全就是扑街仔的样子。
可他娘的谁知道是小强啊。
上来一通老拳,直接三战三捷打爆楚国在淮水两岸的据点,活捉州来大夫,阵斩斗氏精英,这事儿简直就是玄幻。
现在更是水淹新蔡,直接逼迫蔡侯巡视平舆、上蔡,等于说蔡国都邑就成了没有总指挥的前线,万一玩脱,这蔡国绝对损失惨重。
面对这种情况,随、唐两国,现在真的是有点纠结,超级担心李解知道他们背地里跟楚人勾结。
“诸君有何良策?”
随侯眉头紧锁,他年过不惑,鬓角微白,很多时候做决定,已经不再跟着感觉走。群策群力,才是随国现行的规则。
当初“修政而亲兄弟之国”的国策,基本没什么卵用,姬姓过之间的互殴,只怕比外姓国仇杀还要频繁。
作为曾经的抗楚前线,没有了周天子以及中原霸主的支持之后,随国的力量已经每况愈下,加上周围的小国陆续被楚国吞并,整个随国,全靠拉拢唐国和淮上列国来共同抱团取暖。
正所谓“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列国并不是不懂的。
随国、唐国要是完蛋,淮上列国也要完蛋。
只是之前的逻辑,是默认楚国爆发,一路平推,然后翻过大别山,大杀特杀。
现在出现了一只幺蛾子,他娘是反过来的,先在大别山的另一边妲莎特膳,然后一路平推,把楚国势力彻底拔除,然后威加淮上,进逼随、唐。
还是“唇亡齿寒”的道理,淮上列国要是完蛋,他们随、唐两国,也得跟着完蛋。
“细作传来消息,李解已经不在白邑,而是率部进入西关!”
“如此说来,可是李解欲死守大别山,同楚人鏖战?!”
“若是常人,必是坚壁清野,耗死楚军。”
“君之意,莫非李解不会如此?须知道,逼阳之战之所以李解战而胜之,正是因为高墙林立,军寨坚固。”
“此一时彼一时。”
有人立刻反驳,“彼时逼阳之战,李解‘结硬寨以御宋国’,真正决战,还是在野大胜。此人用兵,不类天下名将。时人皆以为如是,彼未必如是。”
“然也。”
“所言甚是……”
随国一众卿士都是连连点头,李解在他们这里,是相当奇葩的一个研究案例。只是他们的关注点,都是在李解的技战术上,并没有从头研究过。
跟李解接触最久,感触最深刻的国君,只有逼阳子豹。
豹就很清楚,李解部队能够这么稳的缘故,不是他的战术兵法如何优秀,本质就一个,兵卒训练超乎寻常。
但是隔着千山万水,列国诸侯是不可能看到这些微末细节的。
练兵这种事情,李解表现出来的练兵,在列国看来,跟二傻子差不多。
“诸君,当下要紧之处,乃是李、斗两家,孰能胜出?”
随侯叹了口气,现在不是研究李解特点的时候,而是要解决随国的难题。
赌错了,就会有极大的麻烦。
“李解自扬名吴国之外,未尝有败绩。便是斗氏……”顿了顿,一个大夫冲四周行礼之后,郑重道,“诸君勿忘,斗士为李氏爪牙,阵斩于州来城外。”
沙皮一矛戳死斗士这个事情,对随国的震动相当大。
因为这不是李解干的,是李解手下干的。
而李解手下,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人干这样的事情。
“哼哈二将”现在也是以勇猛闻名,沙哼败戴国旅贲,沙哈十步杀姬玄,这都是相当出名的大事件。
甚至沙哈还灭了群舒之一的舒龙国,给舒龙国曾经的卿士嬴剑,报了大仇。
现在再添一个沙皮,不得不让人产生一种感觉:李解麾下,猛将如云。
“君上!”
一人出列,手持象牙,神色相当的凝重,“此时,诚乃危急!随国弱小,当放手一搏,若依附楚人,暗算李解,须确保李解必死于淮上。倘若令此人逃出淮上,君上、诸君,切勿忘记,此人于逼阳、江阴,尚有敢战猛士!”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沉默了下来,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安静。
赌博就是这样的,赌输了之后,可不是说认怂就行,你得掏东西出来。
而李解除了能打之外,还有一个特点非常出名,记仇。
戴季子这么一个瘪三,李解就是记得他,然后泗水之畔,将他当众杀死,完全没有顾忌什么国际舆论,他就是要报复,而且也是告诉所有敌人和朋友,别让他李某人记仇。
这个案例,回想起来,还是让随国君臣头皮发麻。
惹恼一个君子不怕什么,惹恼一条疯狗,真的是恶心。
“随国若再行投靠李解,楚国必定记恨,此刻楚国内乱,无暇兼顾。然则时势变幻,不以天时而更,不以人心而变,楚国终是霸主之一,已成大势。得势,则必成!楚国复兴之时,随国……”
这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简单了,将来楚国报复,就不仅仅是跟随国较劲,而是要彻底干死随国。
小国的悲哀之处,就在这里,明明不想掺和,但被动也好,主动也罢,总是身不由己。
“有无可能,李解盘亘淮上不去?”
“绝无可能!”
“吴国内乱,公子巳已没,孰人为太子,乃是大政。孰人执政,便是大事!”
“如此,倘若新君登位,李解在外,亦不得不返回姑苏。到那时,挑动淮上列国之遗民,必能起复列国。”
讨论中逐渐形成了合理的推论、判断,随侯微微点头:“若如此,岂非要再助李解?”
“两不相帮,暗中小助李解,足矣。”
“善。”
“善。”
随国众臣,都觉得这样做,是个最优解。
然而此时,李专员在自己的大营中,看到战果汇总之后,顿时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跟老子斗,老子麾下马拉松都不知道有多少个,竟敢跟老子比耐力,你有这个实力吗?柏举斗氏,斗尼玛个头!”
“来人!”
“上将军!”
“向白邑报捷。”
“是!”
化整为零战术起了作用,跟游击不同,义士、义从完全靠体能和奇门兵器压制了柏举斗氏。
不断的骚扰、诱敌,反复拉锯之后,山区中的小股斗氏士卒,几乎就是全面挨打。
追,追不上;逃,逃不掉。
一次尝试,战术执行效果居然绝佳,让李解简直喜出望外!
319 老奸
在白邑煎茶喝的上蔡大夫,这几天有点大便干燥,肉吃的有点多,然后还有点上火,一把年纪了,嘴角起了燎泡,很是纠结。
姬美很怕自己就这么嗝屁了,那多亏啊。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少年,人生才刚起了个头呢。
“外面如何这般吵嚷?”
“好叫夫子知道,义军捷报一至,便是如此的。”
“噢……”
沉默了一会儿,姬美整个人一激灵,“捷报?!”
上蔡大夫赶紧溜达了出去,流窜到了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里陈大队长正在练深蹲,汗流浃背的,气喘吁吁。
一看陈大队长的背阔肌都能挤出一张鬼脸了,上蔡大夫暗暗咋舌,寻思着把家里的一个小孙女,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嫁给陈安,绝对幸福安康。
各种意义上的。
哐!
“老君还寻我何事?”
将杠铃往地上一砸,陈安直起身来,撩了一条布巾,在身上擦拭着汗水。
“有捷报?”
“哦,是有捷报。上将军小胜柏举斗氏两场。”
“……”
听到这个消息,上蔡大夫整个人都愣住了,寻思着这也没出去几天啊,就昨天,他还看到陈安他亲哥陈奎,在忙着运送物资到河对过的黄城呢。
那架势,摆明了就是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样子啊。
怎么就……小胜了呢?
还是两场。
“斗氏是何人领兵?”
“斗师。”
“负箭国士”
惊呼一声,上蔡大夫整个人都炸毛了起来,要不是他已经秃了,此刻应该是头皮发直,恨不得头发根根倒立。
“啧。”
陈安很是不屑,“什么国士,又是一个老废物,还不如云轸呢。”
“住口!莫要小觑此人,此人乃是斗氏‘武斗派’栋梁,楚国东进淮水,同吴国鏖战,此人便是骁将!”
“那肯定是打赢了吴国,逼退了吴王?”
听了上蔡大夫的话,陈安顿时肃然起敬,既然是骁将,那肯定是要尊敬一下了。不尊敬也不行,能够只让上将军小胜,此人还是有点厉害的。
“没有。”
“??????”
大概是没听懂上蔡大夫在说什么,陈安愣了一下,“老君是说没有?”
“没有。”
“那还是老废物啊。”
“孰人能击败勾陈!”
瞪了一眼陈安,“能在勾陈兵锋之下苟延残喘,已是惊人!”
“呸!”
很是不屑的陈安顿时冷笑,“我便不信。上将军若是反吴,一日便能攻克姑苏!”
“荒谬!”
“呵呵。”
根本懒得解释,难道上将军掌握龙神之力这件事情,我陈安大队长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吗?
“也罢,老朽也不同陈君争执这个。老朽恰有一事相问,此刻李子既胜斗师,莫不是要回师白邑?”
“不知。”
陈安摇摇头,“战事瞬息万变,岂能说得准?老君是老前辈,怎么连这等关窍都不懂?”
“你!”
七十六岁老大夫有静气,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这才道:“还有一事,陈君可曾婚配?”
“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我……”
七十六岁老大夫有静气,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接着道:“老朽有一幼孙,甚是聪慧机巧,可为良配。若是……”
“不要。”
“……”
话没说完,就被陈安打断之后,七十六岁老大夫顿时心态炸裂,伸出手指,一脸扭曲地冲着陈安指指点点,“你怎敢不要?!你怎能不要?!老夫乃姬姓蔡氏,何等尊贵!你怎可不要?你怎可不要”
“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陈安小声地又反问了一句,然后看着姬美,“老君又是何苦,贤孙即是女良人,还是寻个好人家去吧。我乃一介陈国匹夫,寻个淮夷女子过活,也便够了。”
“不行!”
上蔡大夫一摆手,袖袍抖动,气势十足,“不要跟老夫说什么一介匹夫,也不要跟老夫说什么贤孙良人!若是你同意娶老夫幼孙,老夫便为李解谋夺汝水蔡地!”
“这有何难?上将军打过去就是。”
在陈安看来,打下汝水两岸的蔡国土地,那算个事儿?这不是理所当然很简单的事情吗?
但上蔡大夫姬美摇摇头:“夺人土地容易,夺人拥戴之心难。而老夫,便能为李解化解难关。”
“有屁个难的,上将军每至一地,将贵族一通打杀,分了田地,野人国人都是美滋滋,不要太拥戴。”
“……”
陈大队长一番话说得奇怪,语法用词让姬美听不太懂,不过大致上还是听懂了。
“杀一族容易,杀十族何如?”
姬美语重心长地对陈安道,“李解既要灭天下列国,亦要用天下列国之人。老夫在白邑数日,便知李解缺少臂助。陈君之流,粗通行伍兵事,但是治政,甚是愚昧。”
“老君便能让蔡国士人服事于上将军?”
“自然。”
负手而立,上蔡大夫姬美,一脸骄傲。
见这糟老头子也不像是在吹牛逼,陈安心中泛着嘀咕,寻思着自己牺牲一下色相,给这老家伙做孙女婿,就能换来不少好处,倒也划算。
最重要的是,上将军能省不少事情。
陈安是个知恩图报的,顿时有了计较。
“且先说服几个,我便信了老君。”
“哼!借老夫数人,以充护卫。明日老夫前往新蔡以东‘东曲邑’,也好让陈君知晓,老朽绝非夸口虚言之徒。”
七十六岁的老大夫神情严肃气势昂扬,还真是有了点努力少年的架势。
要不是头顶光秃秃的,卖相会更好一些。
“我亲自带队,为老君护持左右。”
“好!”
“一言既出!”
陈安伸出了手掌,上蔡大夫一脸奇怪,看着陈安:“陈君伸手……是作何意?”
“击掌啊!”
啪!
糟老头子给陈安的手掌拍了一巴掌,然后转身离开。
“你得说驷马难追,驷马难追啊!卧槽……”
陈安顿时觉得别扭无比,这糟老头子真是恶心,为什么不说“驷马难追”?!
此刻,战俘营中的云轸脸色那是相当的复杂,一阵红一阵白的。
原本投降李解,他也是心若死灰,云氏、云轸氏,搞不好会被他牵连。楚国国内的状况,他也是知道的,山头之间互相攻伐,已经成了常态。
他常年给斗氏进献,这才能够在云梦泽以北让家族站稳脚跟,但是现在出了大问题,柏举斗氏的精英后辈斗士,居然被沙皮给戳死了。
这事儿就成了一个罪过,云轸得罪了斗氏,这是肯定的。
投降李解之后,那更是要被清算,云氏、云轸氏会不会被斗氏变本加厉地整,他其实也没什么底。
帮着李解管理蔡国降卒的时候,他也琢磨过开溜,不过一把年纪逃了三回,还是被李解逮住,这个念头起来之后,就立刻被他抛弃。
管着管着,却听说李解离开了白邑,带着大部队占了黄城,那时候云轸就猜测,可能楚国有人出兵了。
现在,他终于知道,楚国的确是出兵了,不过是柏举斗氏自己组织的讨伐。
领兵之人,还是柏举斗氏的“负箭国士”斗师,他怕斗师怕得不行,但是现在,这种畏惧……感觉不值钱嘛。
因为“负箭国士”,居然败给了李解……
320 给我一个面子
情报的迟滞性,反而进一步加强了上蔡大夫对李解的佩服。
尽管到现在为止,他连李解长什么模样,都还没有亲眼看到过。
从不同人的嘴里听到的描述,综合起来,然后上蔡大夫脑补了一下,大体上的感觉,就是个……人形畜生。
而李解的战绩,也差不多跟人形畜生仿佛。
到了白邑之后,还听说了“穷凶极恶”这个称号,简直就是量身定做。
“东曲邑,可是我等归来渡河之时,那一片沟渠低地?”
“正是,当年筑城汝水之畔,置新蔡都邑,为引汝水灌溉粮田,开‘横沟’而过新蔡。‘横沟’之东因曲折而得名‘东曲’,此处为当年平舆司寇之封地。”
“然后呢?”
虽然觉得怪怪的,但陈大队长觉得,糟老头子肯定有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
“老夫还不能告知于陈君,不过,老夫若是有功,陈君勿忘昨日承诺。”
“放心,我陈某人最敬佩上将军,从来都是以上将军为榜样。说‘驷马难追’,就一定是‘驷马难追’。”
说罢,陈安盯着糟老头子,“还有,昨天为什么老君不说‘驷马难追’?”
“随老朽渡河罢!”
瞪了一眼陈安,上蔡大夫也是相当的无语,要不是看在陈大队长潜力极深,又是陈国人,他怎会把自己的小孙女嫁给陈安?
这不还是看在陈蔡两国,互为“伯舅”的份上吗?
跟陈安聊了之后,上蔡大夫也知道,陈安不是野人,这一点,就很好了。哪怕没有陈安的额外身份,这样的婚姻,也是可以促成的,等于说就是陈安高攀嘛。
现在陈安有了额外的身份,那性质就可以变一变。
“渡河就渡河,难道老君不怕羊舌肱?”
“老夫怕他?!”
陡然一个大嗓门,上蔡大夫更是傲然道,“当年若非老夫引荐,羊舌肱只怕还在晋国放羊!”
“我不信,你肯定在给自己脸上贴金。羊舌肱这种人,连上将军都夸赞,这样的人才,就像金子一样,早晚都会发光的。”
“……”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上蔡大夫锃亮的秃顶,竟是变得一片粉红。七十六岁的糟老头子,居然很轻易地被一个小年轻连续气得七窍生烟,也真是个罕见事情。
“老夫不屑同你争辩。”
“噫……还不屑争辩,老君分明就是没面子。”
“何谓面子?”
“体面?”
“老夫面子,蔡国人人皆知!”
“那老君怎么在乡野独自垂钓?看着怪可怜的。”
“……”
捂着胸口,一屁股坐船上大口喘气的上蔡大夫不想说话,他感觉整个人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他突然很想羊舌肱把自己赎回去算了,反正都七十六了,活够本了,现在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一看陈安那风轻云淡的表情,上蔡大夫寻思着,自己既然都决定走了这条路,当然要贯彻一下。
蔡侯已经北逃,他也不怕被人说为李解所掳,反正七十多的老头儿,在哪儿都是受礼遇的。
至于说蔡国人会不会想到他七十多岁了,还忙着做“蔡奸”,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说起来,这‘东曲邑’,居然没有被淹,还真是好运。”
“此处虽是低地,却有‘横沟’,上游汝水,即便决堤来此,不还是要再入下游?”
“也是啊。”
陈安点点头,看着一片稻田,搓着手道,“老君,你也不早说,这里还有稻田。早知道如此,便多带一些人过来,抢收这些个稻米,那也是好的。这时候,正是粮秣用度要紧呐。”
“闭嘴!”
“怎地?”
“且看老夫面子如何。”
刚学来了一个词,上蔡大夫就活学活用。
秃顶的脑袋在微风中很有光泽,像一颗超级大的鸡蛋,情不自禁就让人想要去摸一摸。
不过陈大队长还是忍住了,秃子,他也见过不少了。
只是像上蔡大夫这样,秃得很有“仙气”的,比较少。
须发皆白,一身宽袍,脚踩芒鞋木屐,腰系玉佩酒壶,手持竹杖背负剑,寿眉随风而动,卖相当真是一等一的好。
也难怪当年“行止轻佻”,的确是有这样的优良底子在。
饶是也已经“见多识广”的陈大队长,明明是自己逮住的上蔡大夫姬美,可还是让他觉得,这糟老头子是要比自己“高贵”那么一点点。
只是不知道“高贵”的来源在哪儿。
但是,陈大队长也牢记上将军的教导。
上将军曾经说过:贵族?贵个鸡儿。
上将军很粗鄙,但是上将军说得对。
“老君至此,到底要作甚?”
“静观便是。”
言罢,踏岸步行的上蔡大夫,就竹杖轻点田埂,迈步向前。
两侧稻田有稻香,脚步虽缓,却也时有蛙鸣惊动。
呱的一声,又或是“噗通”入水,总之,这炎炎夏日,也多了些许趣味。
行走了一段路,见到了村邑的入口,沟渠围绕村落,村口看似逼仄狭窄,其实却也能让两辆马车并行。
见到上蔡大夫出现在村口,屋舍内,竟是有人喊道:“钓叟至矣。”
听到这话,陈大队长一愣:“钓叟?”
“就是老夫。”
“哈哈哈哈……”
陈大队长顿时大笑,“竟是这么一个诨号,不曾想老君蹭吃蹭喝,还蹭出了一个名声。”
“……”
要不是憋着一口气,上蔡大夫真想一棍子敲他头上。
很快,村落就热闹起来,本地的家犬“汪汪”叫,时不时就有跟着主人出来摇晃尾巴呲牙咧嘴的,等到主人呵斥之后,便低头耷耳,绕腿摇尾。
不多时,就有人出来迎接,身份不低,是士人装扮。
见到上蔡大夫姬美之后,老远就先行了大礼,一揖到底,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道旁,迎接上蔡大夫的到来。
陈大队长见状,顿时目瞪口呆,暗自咋舌:噫!这老秃头竟是这般有威望?我若是问羊舌肱多讨要几百金,他定然也是要给的,大鱼,大鱼啊,比那“丰裕君”好了太多太多。
正想着,却听上蔡大夫开口道:“二三子引路,老朽有要事寻平舆司寇相商。”
“夫子随我等来。”
“夫子请。”
衣冠整齐的素衣士人很是恭敬地领着上蔡大夫往前走。
一路上,“东曲邑”的人对上蔡大夫姬美都是相当的尊敬,甚至还有人奉上了新酒,让这糟老头子品尝。
这一幕幕的,看得陈大队长一愣一愣的。
过了几棵大树,到了一处绕水宅院,大宅中央有高台,高台上有大屋,路室之中,有人在说话。
一行人到了台下,士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上蔡大夫上台阶的时候,大屋门口,已经有个中年人作揖行礼前来迎接。
看他衣冠华丽,更是腰带美玉,陈大队长也清楚,这人肯定地位不一般。
“无力,见过夫子。”
“今日前来,老朽特为说客。”
中年人一愣,但马上道:“夫子若为说客,无力听从便是。”
站上蔡大夫后头的陈安一听,差点闪了腰:啥?这就听从便是?!
然后偷瞄了一下糟老头子,便见上蔡大夫一脸傲然地盯着自己,陈大队长顿时心虚起来:希望这老秃子的孙女,不要也是秃子。
没办法,陈大队长万万没想到,这个糟老头子真的掌握了一门非常厉害的技能。
到了曾经的平舆司寇面前,差不多就是说了一句“给我一个面子,一起投降李解吧”。
然后曾经的平舆司寇蔡夕字无力,就表示没问题,绝对ok,这个面子一定给的,不就是投降李解嘛,小意思。
这让陈大队长很震惊很正经,平舆司寇啊,他稍微打听了一下,这可是中大夫中的大佬级人物,怎么就……怎么就听一个糟老头子的话呢?
“老夫面子,比之三千义士,如何?”
“老君有面子,有面子……”
冲上蔡大夫连连比划大拇指的陈大队长,这次真的是服了,原来面子还能这么用!
321 小感动
曾经的平舆司寇蔡夕,早年以“治典”闻名,最后官至“小司寇”,主要负责平舆郡县的司法刑名,业绩相当出色。
蔡国诸郡,平舆一度承担过战时国都或者“陪都”的角色。
不过蔡夕能够起来,却是有点问题的,他是奴隶出身,是上蔡大夫姬美出使陈国的时候,从陈国买回来的蔡国人。
原先蔡夕的身份,是“陈侯次夫人蔡姬臣”,典型的陪嫁品,是陈侯次夫人的私人财产。
不过上蔡大夫眼光独到,将蔡夕从奴隶中挖掘了出来,然后带到蔡国,不断学习不断努力,最后成为中大夫。
这是一桩美谈,但是当年上蔡大夫姬美,并没有拿这个当资本,跟蔡夕的往来,也非常的寡淡,只是偶尔提出一点人生经验,蔡夕几十年以来,很是受用。
先君嗝屁之前,蔡夕就听从了“钓叟”的建议,不住新蔡,而是运作了一下,前往新蔡郊外住着。
“东曲邑”其实是个小地方,但住在这里,远离了新蔡政治中心,可又没有特别远离,该有的消息,也是能够打听到的。
此刻,蔡夕正迎接着又一次的老前辈人生经验传授,只是这次有点古怪,老前辈显然就是打算带着他一起做“蔡奸”。
“夫子以为,吴国江阴子,当如何?”
“李解估值郯庄子,云:大器晚成。”
上蔡大夫神色淡然,看着前方还在流淌的汝水,“蔡国大器甚多,当告之于天下。”
“善。”
行了一礼,蔡夕没有多说什么,他不是盲从姬美,这么多年以来,他对姬美的判断,是建立在姬美始终超然于大政之外,更加清醒理性的基础之上。
姬美的决定,还有姬美的眼光,能够让他在一定的范围内极具权威,不是没有原因的。
吴人又一次来到了淮水,上一次,还是吴王勾陈,但这一次,却成了一个野人。
野人似乎比奴隶要好一些,但野人鲜有前途,而像他这样的“陪嫁品”奴隶,反而还是有机会的。
“汝可知老朽意欲何为?”
七十六岁的姬美精神矍铄,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调度舟船的陈安,“此等壮士,于李解麾下,不过末流之上。”
说到这里,姬美很是感慨:“倘使李解以鳄人、勇夫攻蔡,只怕一月可灭蔡国社稷。”
“那……夫子欲图何事?”
“老朽岂能让李解灭蔡?”
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一脸淡然,“老朽先行灭蔡。”
“……”
“……”
站平舆司寇身旁的几个士人,差点闪了腰。
有人心中想着,是不是去告密啥的,但是一看老大夫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又见自家司寇也是一脸信服,便想着其中必有深意。
然而上蔡大夫此刻想着的,有屁个深意,他就是想告诉陈安,他的面子威力很大。
是真的大啊。
第二天收到白邑消息的李解,一脸懵逼的问姜文:“阿文,你在齐国的时候,听说过这个上蔡大夫没?”
“上蔡大夫?蔡美?此乃蔡国名臣,听闻数十年前,甚得蔡安侯赏识。其余的,属下不知。”
“蔡安侯是什么时候的猴儿?”
“五十年前?四十年前?反正属下还没生呢。”
“卧槽……这么老的老家伙?!这他妈不是把同期的政治对手都熬死了吧。卧槽,牛逼,苟到最后就是胜利啊。不愧是姬姓蔡氏,这‘含姬量’就是高,吃鸡高手啊。”
不过更让李专员震惊的,居然是这个老家伙,看上了陈安,想要让他做孙女婿。
李解寻思着就陈安那卖相……好吧,是还行,总归是比他长得好看。
五个大队长,以贾贵为“丑度”标准,至少五个大队长是依次衰减“丑度”的,到陈安这个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颜值其实还凑合。
“上将军,可是这上蔡大夫还活着?”
“当然还活着啊,他看上了陈安。”
“??????”
新编义士二大队大队长姜文当时就震惊了,什么鬼?!看上了陈安?
不过很快,听了老大的解释之后,姜文也明白过来,感情上蔡大夫这个一把年纪的,居然还想着把小孙女嫁给陈安。
“如此看来,倒也是好事。”
拿着水杯,喝了一口凉白开,姜文微微点头,“小安若得上蔡大夫赏识,于我军进出蔡地,当有便利。”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这个蔡美已经投降了。”
咳嗤!
“咳咳、咳咳咳咳……”
很是强壮的姜队长,现在有点虚。
早该知道的,老大一向习惯性把重要事情放在后面说,而且是当一件小事儿来说。
“你怎么这副鬼样子?老子当然更看重兄弟们的个人幸福啊。人生大事不过三件,升官、发财、死老婆……不是,事业、家庭和人生。蔡美投降不投降,这蔡国都是要打的,难道没有蔡美,这蔡国,我李某人就打不下来了吗?”
“上将军武功盖世,蔡国自然不在话下。”
“是喽。所以蔡国不足为虑,上蔡大夫是姬美也好姬丑也罢……诶?姬丑好像是公子丑嘿,你说这些人姬家人的名字。”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李专员很是兴奋,乐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上蔡大夫,又或者说蔡国的勋贵高官来投,都只是锦上添花。你们自己也要明白这一点,列国公卿士族,愿意真心实意来投效我们的,很少,最多就是投机。”
顿了顿,李解语重心长地看着周围听他说话的手下们:“我们用人,固然是捉襟见肘,处处艰巨。勤修甲兵的猛士,让他去管理奴隶和野人,大概是不行的。但是,一个人的才能,除了天生的能力之外,还有后天的自我努力。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不断学习,一天不行,那就一年,一年不行,那就十年。”
手握成拳,李解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诸君皆是有心猛士,敢战先登,难道就要输给那些天生的贵种吗?!”
“是!”
属下们听罢,一个个站起身来,冲李解躬身抱拳。
“谢上将军教诲!”
“谢上将军教诲!”
“谢上将军教诲!”
军将激动,都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要说自卑,肯定是有的,让鳄人、勇夫、义士、义从出身的土鳖们去管理地方,基本就是乱成一锅粥。
但李解显然不介意,不会就学喽,不会就练喽,这让土鳖们很是感动。
不过感动还没有五秒钟,李专员又咂嘴得意道:“不过这个上蔡大夫来投,还是挺好的嘛,里里外外省了不少事情,也省得让你们去管的时候,动不动就砍人,把人砍死了,还薅屁个羊毛,割屁个韭菜。”
“……”
“……”
322 不欢而散
心情放松的李专员现在很淡定,新蔡水患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彻底被摆平,羊舌肱这个人很厉害,但再厉害也只能保守新蔡,他不敢打出来,因为陈安的一通溜达,对新蔡周边地区,产生了极大的威慑力。
给蔡国方面的郡县驻军,产生了李解已经打过来的错觉。
武装力量的运动、存在,本身都会产生大量的影响力。
至于现在,李专员美滋滋地准备返回黄城,从斥候带来的黾关消息来看,权邑斗氏的部队,刚分兵随国以东,就突然停滞不前。
原因可能有好几个,但最重要的两个,一是他李某人在大别山,把柏举斗氏的王牌给挫伤了。
什么“负箭国士”,就不能让他活!
二是随国一如既往很拥戴他李某人,居然摇旗呐喊,说是“正义”的事业未尽全功,坚决拥护大吴国江阴子的“正义”之举。
哎呀,怪不好意思的咧。
为了表示感谢,李专员当场批复,给随国使节十匹“大红01”,然后随国使节就抱着“大红01”,高兴地回去了。
然而李专员并不知道,此时随国君臣也在心惊肉跳,生怕楚国人把他们曾经暗中勾搭的事情透露出去。
谁不知道吴国李解是个小心眼儿?
戴季子死不瞑目啊!
“化整为零之后,我军跟柏举斗氏乱战大别山,算是跑死了他们。现在斗师的选择余地不多了,要么强攻,正面决战,要么就滚回老家!”
当然斗师也可以带着柏举斗氏结寨屯兵,摆出要跟李解在大别山死磕的架势。
且不说李解不用鸟他,就现在的行情,随国已经公开响应,事情就发生了变化。斗师敢保证随国这个老对手,不会暗中给他来一个狠的?
别的不说,断他粮秣,几万人马全都在大别山喂老虎。
“我军战法,不能拘泥于形式,当因势而变。”
姜文也应了一声,“楚军急于求战,我军以逸待劳。先出其不意,战于楚军熟悉之地,此谓先发制人!”
“楚军耐力不如我军,我看,往后作战,亦可如此。”
一众大队长也都发现了这个特点,义士甚至是义从的体力,都比楚军要好。而柏举斗氏的楚军,已经是相当优质的部队,除了大量征发的国人之外,很多都是楚国地方豪门的私兵。
这些私兵,伙食待遇上,本来就比一般的楚军要好,身体素质自然也要优良。
但是即便这样的楚军士兵,也不如义军。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再加上在逼阳国时,有过一场别开生面的测试,鳄人、勇夫拉练,长距离把战马跑得暴毙,人没事儿,战马死了。
当时很是震慑到了“义胆营”成员,其中大部分心生向往的“义胆营”成员,后来就成了新编义士的骨干。
因此在体力耐力上,新编义士五个大队长,都相当的自信。
过徐城之后三战三捷,也是建立在这个硬实力上的。
换成乌合之众,仅仅是从淮中城出发行军,半道上就崩溃了,更别提还要夜袭,强攻蓼城。
在体力接近耗干之前,还能一波爆发,玩“弃釜登舟,背水一战”,这种意志力和身体素质,极大地提升了大队长们的带兵自信。
他们毕竟是从底层起来,然后身居高位,早先的见识低,境界浅,更有非常浓重的自卑心态,面对贵族,天然低会觉得低人一等。
唯一促使他们能够坚决作战的,是李解。
只要李解在,面对贵族,似乎也就不怂了;面对挑战,似乎也就可以坚持了。
到现在,跟柏举斗氏一番斗智斗勇,甚至还在敌人地盘上,以优势压制,自然而然地,就有了自己的信心,自己的坚持。
这不是李解可以帮忙的,李解就像是师傅,带着他们跨过了门槛,门槛后面,是他们自己的世界。
很微妙的蜕变,跟“负箭国士”斗了这么一场,义士、义从们,就像是一夜顿悟,然后出师了。
“斗氏这次损失极大,死伤六七千,这已经是大败。我不信柏举斗氏还能撑下去,他们必定退兵,然后结寨大别山以南,以防我军追击。接下来的事情,搞不好就是柏举斗氏向‘负箭国士’讨要公道。死人先不去说它,我军现在抓了多少活口?”
“禀上将军,斗氏楚军,约有三千五百之数。”
“这么多?”
“应该还有,附近山坳、林中,应当还有溃散楚军。”
“楚人军心已散,斗师无力回天了,撤兵应该就在这几天。”
“上将军,可要追击?”
“佯装追击,虚虚实实嘛。”
李解侧着身子,有些惋惜,“这要是后方稳妥,把斗氏耗在这里,十拿九稳。可惜黄城、白邑,都不稳啊。”
跟柏举斗氏搞了这么一场,只是一个意外,战略目标,还是从蔡国身上敲骨吸髓,肥肉切成臊子,精肉也切成臊子,还有寸进软骨,同样切成臊子……
肥的榨油,瘦的吃馄饨,软骨精炖炒菜,美滋滋。
这一次柏举斗氏来得气势汹汹,结果上来就遭受迎头痛击,李专员的一通老拳砸过来,“负箭国士”这个老师傅,居然完全不适应。
李解并不是很清楚斗师的目的,不过大概也猜得到,楚国现在内部斗争极为厉害,斗氏想要继续巩固权柄,就需要开辟财源。
淮水是必须要取的,毕竟扬子江风高浪急鳄鱼多,还有一个吴国没死,富庶之地就那么多。
有了淮水两岸的财赋,斗氏继续执掌楚国权柄,再出十个八个令尹,又有什么了不可能的?
至于斗师本身,可能是想要赚取政治资本,从斗氏四支之中独占鳌头,可惜误判了形势,也没有料到李解麾下的恶狗居然意志这么坚定。
连续数月的行军作战之后,居然还有余力在楚国的主场大别山争雄。
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李解,既不知己,又不知彼,胜了才是怪事。
“柏举斗氏撤兵之后,陆续回师黄城。”
“是!”
“是!”
……
此刻,随国以东,那处大夫斗皇脸色极为难看,之前随国私下跟斗氏承诺的东西,显然已经不认账了。
随国的部队以清缴“荆蛮”的名义出来游行,尽管随国部队不算什么强军,但这么多年作为抗楚前线,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不能造成杀伤,造成麻烦完全没问题。
那处大夫看着百步之外的随国上大夫曾善,然后命御手驾车向前。
随国上大夫曾善看到斗皇驾车前来,也是命御手上前迎接。
双方在二十步左右缓缓减速,到十步之遥时,这才各自在车上行礼。
“曾子岂能言而无信?”
那处大夫直接质问,“今斗氏战于大别山,曾子此举,岂非交恶结仇于斗氏,结仇于大楚?”
“伯美之言差矣,斗氏为斗氏,楚国为楚国。今吾国虽失信于斗氏,却非失信于楚国。再者,吾国响应吴国猛男于前,逼阳之战,惩恶扬善,是为善之善。子橐蜚大厥于营中,戴沙飞投降于阵前,此乃天命。”
“哈哈哈哈……”
斗皇听罢,竟是气得发笑,但不得不承认,曾善这番话,还真是可以自圆其说。
“他日,吾必灭随。”
“伯美灭随,吾必保之。”
言罢,双方不欢而散,没有继续饶舌废话。
323 投李所好
“那处大夫斗伯美素以‘秉直’为时人所知,其言灭随,此乃立志啊。”
返回随国都邑之后,上大夫曾善把冲突作了汇报,随侯很担心,这摆明了就是撕破脸皮。
尽管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可被斗氏四支之一的权邑斗氏盯上,如芒在背啊。
和柏举斗氏这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武夫不同,权邑斗氏的能量很不好说,哪怕是在随国,权邑都是也有影响力,姻亲家族多不胜数。
整个随国,乡士娶了斗氏女的,随侯往少了统计,也有十五六个。而十五六个乡士,差不多就能影响十几万二十万人。
这些乡士本来就是代代继承下来的,早先能够成为乡士,因为随国作为抗楚前线,战功比较多。
有些士族,其根脚要往穆天子那里算,随国国君和卿大夫,还真不一定就比这些低阶贵族要来得硬气。
“斗伯美不过是意气之言,今时吴人势大,李解凶猛,三十年之后,焉知谁主淮水沉浮?”
上大夫曾善手执象牙,神色也是有些肃然,“不过,楚国终是南方‘伯舅’之国,随国弱小,当修政练兵,以防不测。”
最坏的打算,还是要做的。
“入夏降雨,粮赋不济啊。”
随侯很是为难,不管是修政还是练兵,都是要花钱的。粮食其实凑合凑合,从唐国或者附近几个小国借一点,这一年,也就过去了,明年只要收成再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年头不比以往,列国纷争,人才流动极大,想要让人才们好好地干活,你不给钱……人家长了两条腿的啊,又不能把人的膝盖骨挖了不让走。
像随国这样的国家,其实已经算是好的了,可每年随侯这里,总是会有年轻的士人跑过来抗议:老板,你开我这点钱,还想让我干活,我很为难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能够留在随国的,都是历代随侯的老交情,还有一些封地在随国的,家业在此,得跟随侯一起努力。
当然还有比较恶心的,比如说那十几个乡士,一个个琢磨的,就是从楚国亲家那里搞点东西,然后勒索随侯。
甚至好几次随国被楚国侵略,就是这些个乡士带的路。
自从周天子越来越不行之后,这随国的江湖地位是每况愈下,楚国又是南方称霸,除了吴国,还真没谁真的在楚国身上捞着大便宜,哪怕是老对手晋国也不行。
“闻李解手中粮秣丰富,可往‘义军’处借粮。”
“只怕不给。”
“李解好色,君上。”
随侯担心李解不借粮,毕竟之前暗戳戳地跟楚国人勾搭,搞不好像荆蛮、英氏也知道他们随国跟着老大哥一起搞事。
万一李解知道了,然后又记仇,只怕不翻脸就不错了。
借粮?借胆都说不定。
不过显然上大夫曾善已经有了计较,提醒了一下老板,隔壁李某人他缺点很明显啊。
“好色……”
喃喃低语了一会儿,随侯脑海中浮现出几个人选出来,都是庶出的女儿,拿出换粮食,倒也不亏。
见随侯这副模样,上大夫曾善如何不知道随侯在打什么主意,立刻又提醒了一下:“君上,李解好色,且只要绝色。臣问蓼城夏氏,以婢子充为女良人,进献李解……君上可知,如今夏氏下场?”
“夏氏?可是蓼国之后?”
“正是。”
“彼等下场如何?”
“犹如豚犬,居住于圈栏之间。唯有女子夏廖氏,以绝色事李解,得以保全夏氏男丁之性命。”
“啊?!”随侯大惊,“这……这李解岂能如此行事?”
“君上……”
上大夫曾善目光顿时不和善了,现在说这种屁话有意思?有意思吗?现在是吐槽李解人品的时候吗?你他妈管他到底怎么办事的?他哪怕倒立撒尿螺旋升天呢?
现在就是形势比人强,蓼城地头蛇就是干不过李解,然后全靠一个女人保命!
“不知诸君家中,可有女良人?”
“……”
“……”
一到关键时候,随侯也是豁出去了,脸皮什么的,要来干啥?自己家的绝色,能省则省啊。
做臣子的也是一脸日了狗的模样,但没办法,国家要是完蛋了,他们也……也没啥关系,给谁称臣不是称臣?
所以随侯提问之后,群臣装死。
诸大夫也是神在在地盯着手中的物件儿,连上大夫曾善,也是一副这个事情老板你自己看着办。
让曾善做什么建议,他是不干的,这个口,他不能开。
他要是建议随侯把自己家的美女拿出去做交易,这就是犯了大忌,得让随侯自己领悟,还得让随侯自己开口。
随侯开了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才能说:哎呀,老板你果然英明神武,这决定好棒好棒的!有魄力!有胆识!真英雄!
好听的话么,随便说。
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随国君臣就在那里互相试探。
随侯先把几个姬妾拿出来聊了聊,大臣们纷纷点评,有的说这个太胖,有的说这个太瘦,有的说这个下巴太尖,有的说这个是双眼皮……
总之,姬妾不行啊。
上大夫曾善还委婉地提醒了一下老板,说是前吴国太宰伯起,出使越国得来的侍姬,那也是原封不动就送给了李解,可没听说玩了之后再给的,老板,懂?
随侯顿时一张脸扭曲成了菊花,他懂的,他怎么不懂呢?这帮做臣子的,就是希望他把女儿或者姊妹掏出来。
姊妹可能性不大,毕竟年纪也太大了,送到李解那里,估计也就是当个干娘来供着。
至于女儿……
随侯试探地说了几个,大臣们又开始了点评,有的说这个懂事孝顺应该留着,有的说这个聪明伶俐也应该留着。
直到随侯提到了一个原本差点就嫁到楚国去做夫人的,这群大臣这才闭了嘴,同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傻笑,并且在那里“呵呵呵呵”笑个不停。
“唉……”
这个女儿,随侯是很喜欢的,所以之前打算把她嫁给楚王,流程都走了一半,该谈得都谈妥了,结果楚王嗝屁了。
那就没办法了,总不能嫁个死人吧。
有心嫁给新王,可赵姬的儿子吧,现在还是个小屁孩,女儿嫁过去,还得等老公长大……
“何人愿为使者?”
叹气之后,随侯又询问了一下臣子们,这年头,当老板不容易啊。
兼并吞并各种并,天天都在发生,列国纷争,都是大国发飙小国苟着。
没有了周天子的撑腰,随国的国际地位是每况愈下,到现在,跟淮上列弱,其实也就是大哥不笑二哥。
此刻,随侯甚至清楚,尽管随国贵族们看不起李解,但都想着利用李解的武力,来解决很多事情。
“臣愿亲往黄城、白邑,如今斗伯美已然退出黾关,西关战事,定然也已分出胜负。若‘负箭国士’战胜李解,斗伯美岂能忍气吞声?”
“善。”
随侯点点头,听了上大夫曾善的分析,也是按捺着激动,这么些年,楚国在随国面前吃瘪,也就是靠着两个吴国人才做到。
勾陈不好色,没办法,但李解好色,多少也能投其所好。
随国君臣敲定了方案之后,上大夫曾善,先行派出“行者”,前往李解军中。
324 赵姬
郢都,王宫之外一架黑底朱漆的马车缓缓前行,道旁有人发现,马车上的御士,居然就是先王的御士屈坚。
车上有二人,一身赤袍的妇人是先王宠妃赵姬,身旁坐着一个少年,少年并没有穿红黑两色袍,而是披了一件明黄似金的丝袍。
“先王才……”
“住口。”
“……”
道旁贵族们都是一脸的怒容,但是怒归怒,却也无可奈何。之前叫声最大的斗氏,此刻居然偃旗息鼓,不管是柏举斗氏、权邑斗氏,似乎都默许了赵姬的“垂帘”。
这个晋国女人,真的很强!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有些公族之后,居然第一时间拥戴了赵姬。原因很简单,赵姬能从吴国弄来“赤霞”。
此刻,赵姬身上的赤袍,正是“赤霞”制作,宛若晚霞一样,美不胜收。
整个郢都看到她的男女老少,都为之而震撼。
举凡女子,都想着自己也能够有这么一身美极了的衣服。
只为“赤霞”,不知道有多少芈姓之后愿意给赵姬**趾头。
朝会,作为“太后”,赵姬主持了会议。
谒者们不断地将各部门的奏疏送上来,然后根据这些奏疏,来讨论议题。
原本只是赵姬陪嫁之臣的阉人赵忠,此时已经成了大楚国郢都王宫司宫,阴冷的眼神扫过整个大殿,站在台阶一侧的香炉旁,居高临下,能够将楚国大臣们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太后……”
手中牦节轻抚,一卷奏疏哗啦一声,缓缓地在案几上展开。
竹简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小鸟,不过赵姬能够成为先王的宠妃,从来不仅仅是靠女人娴熟的榻上技术,还有聪慧。
先王病重之始,后宫从旁理政之人,就是赵姬。
赵姬的“聪慧”,有一整个智囊团在支持。
司宫赵忠,其实整个庞大智囊团的一员。
“‘负箭国士’……居然败给吴蛮野人。”
整个大殿很安静,赵姬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很有穿透力,仿佛整个宫殿的角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听不出赵姬的语气中,有什么感情,不过“王太后”讥诮地对儿子道:“大王啊大王,听闻逼阳之战时,有人云:外斗如鼠,内斗如虎。大王亲政之时,可要认清贤能,方能使国家昌盛。”
这话落在别人耳中,其实都还好,唯独斗氏成员,听了之后,脸皮都在发颤。
贱人!
一群斗氏都在心中暗骂,明知道这个女人其实意有所指,可也只能忍着,哪个斗氏要是忍不住跳出来,才是真正丢人丢到了家。
“母亲教诲的是……”
刚登位也没几天的新楚王,其实还没有概念自己在做什么。
甚至他晚上睡觉之前,还要抱着奶妈喝个饱才能入睡。
不过,新的楚王也听过周围的人说过很多遍了,现在他的位置还不稳,要把他赶下台的人很多。
其中,就有斗氏。
只不过现在,斗氏似乎是遇到了麻烦。
不仅仅是“负箭国士”战败一事,还有州来大夫投敌,那处大夫为随国驱除……这一系列的事件,都标志了一个事情,楚国在被吴国蹂躏之后的淮水多年经营,彻底付诸东流。
州来城、蓼城、白邑,再加上几个附庸小国那半自治的状况,楚国这一次的损失之大,简直不可想象。
仅仅是国野人口,可能就是五六十万之巨。
且不说柏举斗氏还有三千多的战俘在李解手中,这些,都是要通过谈判拿回来的。哪怕斗氏不提,郢都也要这么做。
施恩于下,那些战俘回国之后,才会更加感念太后、大王的恩德。
毕竟,救他们的,不是斗氏。
“众卿,吾有一事不明,不知众卿何以教吾?”
赵姬那清脆又略显妖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都很清楚,这时候可能会有麻烦事。
“吾闻州来丢失一事,非吴蛮野人攻克,实乃云轸弃城逃跑……不知此等行径,是有罪,还是无罪?倘若无罪,吾乃小妇人,只是好奇一问。”
“臣屈斐请奏。”
“准。”
陵师左史屈斐出列,行了一礼之后,才道:“臣屈斐禀明太后、大王,云轸弃城而逃,乃是死罪!何人敢定其为无罪?”
“卿勿怪,吾乃妇人,不知大政,故有此疑问。”
言罢,赵姬面带微笑,更是作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话锋一转,看着陵师左史屈斐,“有云:一事不劳二主。屈左史,弃城而逃是为死罪。那投敌吴蛮野人,又是何罪?”
“臣屈斐禀明太后、大王。此罪,亦是死罪!”
“啊?!”
一脸惊愕的赵姬瞪圆了眼睛,一副很震惊很害怕的模样,然后奇怪地问了一句:“一个人,岂能死两回?”
“……”
“……”
“……”
整个大殿都是半点杂音都没了,有人低着头窃笑,却也不敢发出声音。
陵师左史屈斐也是无语,他知道这是赵姬故意如此,但是还是朗声道:“数罪并罚,亦是死罪。”
“原来如此……”
赵姬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云轸弃城而逃、投敌吴蛮,也只需赐死一回?”
“诚如太后所言。”
轻轻地双手合什,赵姬顿时笑道:“那便告知于有司,赐云轸一死。”
众臣都是觉得奇怪,就算你说赐死云轸,此人已经投敌,他怎么可能在李解那里自杀呢?
只是不等众臣反应过来,赵姬又道:“州来大夫……云轸,罪有应得。”
不明所以的一众大臣都是躬身应和,连道“太后英明”“太后贤名”,总之,这个女人还是走程序的,挺好。
拍了一通马屁,正想着今天的朝会又混过去的时候,赵姬又好奇地问道:“云轸身为州来大夫,尚且有国法处置。不知柏举斗师率众擅开战事,又当如何?”
“……”
“……”
“……”
孤零零站在大殿中央的陵师左史屈斐,突然就面带苦相。
屈斐寻思着自己就是个陆军参谋,出来就是帮忙答答题啊,你他娘的突然来这么一招,是不是太过分了啊,很伤人啊。
陵师的英雄,不就是“负箭国士”斗师嘛,这可是楚军的招牌人物,结果你他娘的说他率众擅开战事?
对,没错,可这事儿不是自古以来就是咱们楚国的传统吗?
可传统归传统,它不正确啊,它的确不正确。
而且别人还不能喷赵姬讲话不对,因为首先赵姬是太后,其次,赵姬他娘的是晋国人。
晋国臭娘们儿!
整个大殿中,恶意满满的楚国老铁,绝对不是一个两个!
325 略有可惜
“要是能搞死斗师就好了,这老东西,是真的稳啊。”
拿起望远镜,看着楚军有序撤退,李专员就有点可惜。
头一回没有把直接对手给阴死,想当初他还是李村长那会儿,那个什么“黑蛟沙”的三黑,被他骗出来之后,不就是一锤子的事情?
偏偏这个斗师,真是稳。
尽管楚军损失不小,但硬要来计算,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被俘被杀的楚国士兵,还真不是什么“职业化”的。
李专员清点了一下,算得上楚国武士的,可能也就五六十个。剩下的,都是农民工和小市民兄弟,奔着高工资过来的。
不过比较倒霉,谁能想到“负箭国士”居然这么不给力,在大别山这样的主场,被人一通爆锤呢?
“上将军,不若派人暗杀?”
“楚国我没熟人,不然真是要搞死这个家伙。他妈的,绝对是良将啊。被咱们阴了两回,居然也没有心态炸裂,跑路都这么稳,牛逼人物,老子是真心服气。”
下一回再交手,恐怕这个斗师就没那么好搞了。
以楚国的底蕴,慢慢地磨,挤压他李专员在淮水的生存空间,还真不好说结果会如何。
可能会通过士兵的组织度、身体素质以及技战术优势取得战术上的胜利,但再厉害的士兵,他要吃东西,李专员没把握让淮水两岸的农民兄弟喜迎“义军”。
鬼知道当地的农民、野人、淮夷是拜得哪一家庙。
进入治安战,这个成本之高,不是李专员现在可以承受的,除非他玩“屠农”,可“屠农”也是双刃剑,你“屠农”一时爽,事后谁来种地呢?还不是要重新迁徙人手过来,这就以伤换死,完全没必要。
当初老妖怪干挺了楚国,打得楚国崩溃,最终还是撤出了淮水流域,讲白了就是“殖民”成本之高,让老妖怪都要菊花一紧。
别说淮上、淮中了,就说淮下,老妖怪这么牛逼的人物,连江北都没收拾干净,其中投资成本之高,想想都肝儿疼。
李专员之前在逼阳国为什么能够开沟挖渠搞大建?
免费劳动力足够多啊,顶着个“战时管控”,免费劳动力们干活倒也没屁放。
理由充分嘛,打仗呢,正经事儿。
可战争一旦结束,再想让免费劳动力去干活,那就不行了。
咱们都不是一个国家的,你也不是我的国君,凭什么让小爷服劳役?
于是逼阳之战结束之后,李专员就得掏钱。
如果不掏钱,就得用奴隶,还好打赢了,搜刮了不少奴隶,这才顺利地把逼阳国的周边土地收拾干净。
能开垦的耕地,把它给开垦了。
能开挖的沟渠,把它给挖开了。
今年的秋粮,逼阳国最少涨十倍二十倍,只是明年又得暴跌,而且肯定暴跌。因为参与农业劳动的人口,又会“吧唧”一下腰斩腰斩再腰斩。
哪怕用上了先进的耕作技术,先进的收割技术,先进的脱粒技术,这事儿吧,还是挺消耗农业人口的。
最最重要的是,就算稍微粗放点管理农业生产,针对周边国家的国防需求,又是一笔支出。
这会吃掉不少农业人口,毕竟筑城修坞盖长城,这是基本操作。
宋国是栽在逼阳国了,而且是两次。
可宋国就不行了吗?人口国土俱在啊,江湖上的老铁还是有两个的啊。最重要的是,人家宋国“劲草”,大相戴子举,那在国际上属于风云人物,有头有脸的。
凭戴举的面子,他说服卫国、鲁国帮个小忙,很难?
所以哪怕打赢了两次逼阳之战的逼阳国,作为李专员的一块重要“基地”,也尚且不能脱离人口浪遏飞舟,江淮大地……更显艰难啊。
只不过现在毕竟是打赢了,李专员也没理由给弟兄们泼冷水,该快活的时候,还是得快活。
就算要跟楚国“负箭国士”再斗上一场,那他娘的也是以后的事情。
说不定李某人魅力值拉高了,江淮大地的广大人民群众,突然就特别爱戴他呢?
“不过也好,至少随国短期内是没办法反复横跳了。”
李专员咂咂嘴,将望远镜放了下来,斗师这个家伙,的确有一套,追击也只是骚扰,并不会继续扩大战果。
“上将军是怀疑随国?”
“它随国是我儿子?我这么信它?”
没好气的李解突然一拍脑袋,“卧槽,说起儿子,商姬再有俩月,也该生了吧。老子都出来这么久了?”
接着李解又是拍了一下脑袋:“卧槽……老妖怪居然还活着,他为什么还不死?”
那个什么王孙,居然成了太子,要说印象,姬这个王孙,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印象的。
因为当时他没见过公子寅,都说去干“南巢氏”的公子寅是全国最能打,还是乡长的李解,那当然不服啊。
能打?!老子的大锤它是豆腐做的?
公子寅没看到,就看到了他的儿子。然后公子寅的一帮儿子,说是长得最像的,就是王孙。
于是,李解就记住了姬,倒也没有别的原因。
现在姑苏通过淮水传过来的消息,就是姬成了太子,李专员想着回姑苏之后,他这个身揣王命密诏的“带哥”,那必须得专治各种不服。
“嘿嘿……等老子回去看儿子的时候,说不定老妖怪已经嗝屁了。到时候,老子就是‘曹丞相’,谁不服,就干死谁。还不是美滋滋?”
摸了摸头,李解于是道,“继续盯着斗师,咱们也撤。黾关那边消息已经确定了?”
“已经确定,那处大夫斗伯美,绕道随东南,返回权邑。”
“这人名字好嚣张啊,斗皇,字伯美。他怎么不字泰迪呢?为什么是博美?”
“??????”
完全没听懂的姜文知道老大又在胡言乱语了,见怪不怪。
不过,姜文想起一事,对李解道:“上将军,之前骑传前来,说是上蔡大夫同陈安渡河招降。算算时日,已有两天,此刻,当有消息传来。”
见姜文一脸担忧,李解有点奇怪:“阿文是在担心什么?”
“蔡美终是蔡人,若是计谋,恐陈安身陷蔡地,不得脱身。”
“怕什么?!陈安要是落在蔡地,老子亲自去救他。到时候演一出‘拯救大兵陈安’,回姑苏之后,天天让优伶给我演这个。”
“……”
卵痛的姜文一脸郁闷,他就知道老大是这种态度。
不过无奈归无奈,还是认真地说道:“上将军,水淹新蔡之后,羊舌肱抢收夏粮,如今新蔡城中,当时粮秣充沛。若要攻克新蔡,难度极大。新蔡尚稳,只怕陈安渡河招降,未必顺利啊。”
“无所谓,能招几个是几个,就咱们着名声……呵呵。”
李专员自嘲地冷笑了一声,他本来就长得不好看,此时冷笑起来,更是面容凶狠,那些个在附近忙碌的奴工,只是看到他这般冷笑,都是吓得浑身哆嗦。
“这个蔡美七十多了,真是有病,他以为他是谁?还主动帮忙招降,一只脚踩在棺材里的老家伙,谁会给他面子?尽添乱,不过正好可以让陈安熟络熟络行伍之外的事业,也算是好事。”
顿了顿,李专员更是神在在地说道,“那老东西要是能招降成功,我给他玩一出倒履相迎都没问题。”
326 断屐相迎
最后一波抢收夏粮的时候,李专员在黄城宅邸中一脸懵逼,刚在黄城睡了一晚上,结果醒过来之后,河对岸就有人过来报喜,说是平舆司寇蔡夕率众归附?
“这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一身短袖短裤的李解,抖着手中的情报,上面说的很清楚,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带着蔡国上蔡大夫蔡美,北渡汝水,说服了“东曲邑”的原平舆司寇蔡夕。
然后蔡夕就带着“东曲邑”的老老少少,渡过了汝水,然后在白邑住了下来。
“有没有搞错啊,七十多的老头子放个嘴炮,就拖家带口跑路?”
看着信纸最后,陈安还特意加的一句“老君面子大”,李专员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现在吃饭也不香了。
面子大?是不是其它地方也挺大的啊?
“卧了个槽……这老头儿是‘四皇’还是怎么地?邪性,邪性了啊。”
感慨之际,李解有些愁恼地摸着脑袋,这蔡国贵族来得多,绝地是好事,国际上绝对让蔡侯吃瘪。
如果不是你蔡侯不修德政,怎么会国中良才都要投敌的?
像你这样的国君,在我们国家,那都是要下台的!
国际嘴炮一旦吹起来,只要不是一条战壕的,那都是往死里黑。
至于李专员那就不一样了,你只管黑,老子一点都不介意。只是将来别落在老子手里,老子要是跟你逼逼算老子输!
“唉……这事儿真是邪性了。这样都行?!”
李解咂着嘴,从桌上拿起一只陶制茶杯,嘬了两口凉茶之后,感慨万千,“这种事情都能发生,他娘的真是离谱。”
“这老头儿,得给待遇啊,能说服一个蔡国中大夫过来,这面子大了去了。”
怎么安排蔡美,是个难题。
毕竟人家年纪大了,你也不能让老胳膊老腿儿的,跟着南征北战。
可人家面子大,能说服平舆司寇,那说不定还能说服别的小猫两三只呢?
李专员也不指望再来几个小司寇,有五六七八十个士人,那就很满意了。
至少得让新蔡里的羊舌肱恶心恶心。
“报告!”
“进来!”
“上将军,白邑来信。”
“噢?不是急件?”
没有用蜡封,显然不是急件,接过来一看,略微瞄了两眼,李解一愣:“卧槽,这就要过来看老子?这老头儿这么急的吗?我得准备准备。”
话音刚落,外头又传来急促的奔跑声。
“报告!”
“什么事?!”
“第五义士大队大队长求见!”
“卧槽!”
李解双眼圆瞪,连忙问道,“陈安一个人来的?”
“不是。陈队长好像还带着个老者。”
“卧槽……”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纸,再看了看传令兵,李专员寻思着这是人比传令兵还快?
急着投胎的吗?
“上将军?”
“准备酒宴,我要宴请贵宾!”
说罢,李解踩着木屐“哒哒哒哒”就冲了出去,此时他还穿着短袖短裤,腿毛随风而动,两条铁臂肌肉贲张,皮肤黝黑而又粗糙,加上头发凌乱胡须潦草,看上去很是粗犷。
一路上见者退散,谁也不敢靠近。
穿过中庭,到了前院大厅,李解就看到一个白袍秃顶老头子正在和陈安说话。
见到李解风风火火过来的时候,陈安立刻甩下白袍秃顶老头子,舔着脸乐呵呵地冲过来:“上……”
“一边去,挡尼玛的道呢!滚!”
一巴掌拍开陈安,李专员露出一个他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哈……贵客临门,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李专员一脚踏过台阶,啪的一声,直接把木屐给踩裂了。
站那儿的老头儿吓了一跳,一看这是什么怪兽,贤孙女婿快来救驾,老夫有点害怕!
结果就见那怪兽一只脚踩着木屐,另外一只叫光赤着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笑得无比诡异:“想必老夫子就是上蔡大夫吧!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三生?”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老夫子坐,请坐,请上座!”
揽着上蔡大夫姬美入座,这里的家具都是竹制品,江阴邑的“太师椅”也不缺,老大夫坐椅子上靠着背,总觉得感觉有点怪怪的。
他还是有点怕,眼前这头怪兽,瞧着就不像好东西啊。
这就是江阴李解?
“素……素闻……素闻吴国猛男威猛魁伟,今日得见,老朽方知,闻名不如见面,闻名不如见面啊……”
感慨,相当的感慨。
姬美不是没听陈安说过他老板的模样,可老大夫寻思着,这人再怎么长,还能长成什么奇怪模样?
等看到李解两条胳膊比他大腿还粗的时候,老大夫还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总感觉自己要是不小心触怒对方,大概一巴掌扇过来,自己就当场享年七十六岁。
一双铜铃眼瞪着,吓得老大夫说话都是磕磕巴巴的。
“上将军,我……”
“还愣着干什么?!上茶啊!”
陈大队长不知道从哪里又爬了出来,凑跟前笑呵呵地想要说话,结果老板眼睛一瞪:“你他娘的磨蹭个鸟?!上茶!”
“是!”
“上好茶!”
“明白!”
“呵呵呵呵呵呵……老夫子舟车劳顿,辛苦、辛苦啦。陈安不曾怠慢老夫子吧?老夫子放心,只要李某人在,陈安胆敢对老夫子不敬,老夫子只管告知于李某,李某一定往死里打!”
上蔡大夫原本年纪大了之后有点耳背,结果跟李解才说了两句话,他感觉自己的听力瞬间就恢复到了年轻状态。
跟李解说话,姬美就一种感觉……洪钟大吕。
人的嗓门,怎么可以这么响。为什么还能让人的耳朵发出嗡嗡声?为什么感觉屋顶在震颤?
李解搓着手,喜不自禁,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一屁股下去,竹制“太师椅”就发出了嘎吱嘎吱声。
正此时,陈安拎着茶壶过来,显然是真的冲泡好了。
“来来来,老君尝尝这上等茶叶,保管老君没喝过。天下间,除了李某家人,还有姑苏的大王,再无旁人喝过。”
说罢,就给上蔡大夫倒了一杯,倒了之后,李解这才感觉脚上空荡荡的。
“咦?”
见自己大脚丫子除了腿毛,貌似鞋袜都没有啊。
“陈安!”
“有!”
“给老子拿双芒鞋过来!算了,我自己去拿。”
说罢,李解站了起来,冲姬美道,“失礼失礼,李某略作穿戴,再来相会。”
来得匆匆,去得匆匆,风风火火,当真是让上蔡大夫大开眼界。
“这……就是吴国猛男?!”
看着李解离开的背影,上蔡大夫愣神老半天,才回魂似的冒出来这么一句。
“除了上将军,还有何人敢称猛男?!”
陈安说罢,又连忙道,“老君尝尝这茶,绝对是上品,今年就产了几十斤,喝完就没。”
咪了一口,上蔡大夫立刻感觉到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充斥在口腔中,还有另外一种香味,直接钻入鼻孔中,让人神清气爽。
“此谓……茶?”
“正是。”
尽管姬美自己也煎茶喝,但他喝得是“”,东西一样,档次不一样,制法也不一样。
此刻喝到了李解“特供”,上蔡大夫顿时心生感慨,看在这茶的份上,也该投降李解啊!
更让姬美自得的是,之前李解听闻陈安抵达,大概是猜到了他会同行,所以在后院衣衫不整地就出来迎接。
甚至还踩断了一只木屐,却也恍然不决地赤足相应。
这份心意,确实几十年没有见过了。
“‘断屐相迎’,是为何故?”
捧着茶杯,上蔡大夫面有得色,悠哉悠哉地问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别人。
一旁陈安呵呵一笑:“肯定是上将军天生神力,轻轻一踩,就把木屐给踩断了。老君不必介意,换一双就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老君!老君!”
陈安赶紧给老大夫拍背,又不敢大力,轻轻地拍着,一边拍一边道:“哎呀,老君要是喝不惯这茶,我就撤了它,换凉开水上来罢!”
“你……你……你……”
伸出手指,哆嗦着指着陈安,上蔡大夫整张脸憋得通红,刚才一口茶差点钻肺管子里去。
一眨眼的功夫啊,差点就享年七十六,万幸他挺了过来!
“我……我……我……我怎么了?”
“滚!”
“……”
陈安顿时就不高兴了,正要说话,却被人一巴掌扇翻在地,李解大嗓门顿时响了起来:“老夫子让你滚你他娘的没听到?!滚!”
327 又是美谈
在白邑的原蔡国平舆司寇蔡夕,见到了同样也在白邑的原楚国州来大夫云轸,两人其实属于老交情了,此刻再见……分外尴尬。
不尴尬不行啊。
真要打招呼,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总不能见面就说:哎哟,你投降了啊。
是啊是啊,你也投了?
人生已经这么简单,又何必互相伤害呢。
“云轸子不若对弈一局?”
“请。”
云轸也不客气,受邀就来呗,反正是消遣。
曾经的州来大夫,目前主要工作就是管理蔡国俘虏,然后顺带盯着那些个成天哭哭啼啼的楚国贵族。
看到蔡夕的时候,云轸就寻思着,自己的工作量可能会减少不少。
毕竟这阵子的相处,云轸也发现了,李解这头吴国牲口,那绝对是物尽其用。不把人压榨干净,他是不会停歇的。
尤其是李解这个畜生,手段极为歹毒,根本不给楚国人自己合谋的机会。你想玩苦肉计?好啊,往死里玩,李某人一定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楚国人,把另外一个楚国人往死里打。
现在……终于也要轮到蔡国人了吗?
云轸心中不无恶意的想着。
之前看到上蔡大夫的时候,云轸简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结果一听说是新编义士五大队大队长陈安歪打正着,在野外随便抓了两下,就找到了这么一个糟老头子,更是让云轸风中凌乱。
此时州来大夫也后悔的,当初州来城,你说他要是咬咬牙,不弃城跑路,挺过来……这不还是大楚忠臣,国家栋梁?
哪里会沦落到这般地步,被李解打了个三战三捷,连柏举斗氏的斗士,都死在了州来城下。
噢,对了,现在不叫州来城了,李解那个吴国畜生,把州来城改名为淮中城。
呵呵,土包子!
两个大夫一言不发,一边喝茶一边下棋,住处很是凉爽,凉亭大树过堂风,要是还觉得热,冰块还是管够的。
尤其是李解还常备绿豆汤、酸梅汤,这种极品消暑之物,让云轸和蔡夕都十分的受用。
见到李解的时候,要说不震惊,那是假话。
早就听说吴国猛男形貌魁伟,但真的见到之后,才知道这种牲口在战场上宛若一头猛虎,的的确确是有道理的。
难怪吴王赏识,也难怪只有吴王赏识。
换成云轸,这种怪兽,当然是拿来当保镖啦,哪里舍得扔出去当陷阵武士。
原本一开始呢,总觉得会遭受无比屈辱的折磨,结果无比屈辱的折磨倒是没有,金银财宝倒是给了一大堆,而且李解还承诺,只要云轸大夫能够把战俘营管理好,“大红01”管够啊。
你要说给美女呢,云轸还真不一定瞧得上,夏氏说要送他美女,他一点心思都没有。
但是你李某人居然跟老夫聊这个……那咱们就可以详细谈谈。
然后云轸大夫就知道,原来“赤霞”这么漂亮的名字,它的真身,居然叫“大红01”,知道真相的云轸大夫,当时就眼泪就流了下来。
总感觉有一种美好的岁月被暴力撕扯的感觉,总之,心中的柔美婉约,都成了李解这条恶狗的扒了猛干……
“大红01”!
更绝望的是,还有“大紫01”!
最绝望的是,还有“大红02”!
总之,云轸认命了,反正他怕死,反正他已经一把年纪了,反正郢都的人也不至于杀他全家,最多就是云氏、云轸氏败落一下,但熬过去两代人,不还是能崛起么。
只要有“大红01”“大紫01”“大红02”……或许还会有“大紫02”。
心态平稳之后,云轸大夫看到了平舆司寇,其实只要不说破,也没什么尴尬的。
喝完了一壶茶,双方都有了尿意,这才封盘。
此刻,云轸心情好了不少,面带微笑看着蔡夕:“君何必前来白邑?”
“上蔡大夫乃是蔡国智叟,吾生性愚钝,不过是以愚就智。”
神色很坦然的蔡夕目不斜视,同样正视着云轸,“无力旧时为奴隶,若非上蔡大夫提携,亦无今时之位。至白邑,闻义士开掘井渠,有云:吃水不忘挖井人。无力,深以为然。”
云轸听罢,嘴巴微张,久久不能平静,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站起身来,冲蔡夕行了一礼。
蔡夕面色依然坦然,还了一礼。
两人皆是笑了笑,就此别过。
离开蔡夕这里,云轸回到自己的办公地点,这才对左右感慨道:“昔日司寇夕为蔡姬臣,蔡美举其才,方有蔡国小司寇。如今司寇夕封于‘东曲’,良田美宅多不胜数,又毗邻蔡国之都邑,可称之为‘贵’。”
说着,云轸喟然一叹:“人之贵,所以为‘贵’者,非良田,非美宅,非司寇之俸爵,乃蔡夕之德也。”
“善。”
“敬受大夫教诲。”
“云公所言甚是……”
对蔡夕行为的点评,还没有从云轸这里传扬出去,街市和工地上,先流传起了从黄城传来的一个“断屐相迎”的故事。
倒是让不少人津津乐道,连食肆也热闹了不少。
“江阴子听闻上蔡大夫至,小衣在身而出门相迎。有云:贤人来访,不知屐断。”
“上将军听闻蔡夫子前来,竟是将足上木屐踩断亦不知晓,一足踩屐,一足精赤,实乃尊崇蔡夫子之至啊!”
“今闻‘断屐相迎’之故事,便是无酒,亦可佐餐,更可醉人!”
“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小小的事故,变成了一个小小故事,但又因为故事的双方身份特殊,倒是更加的具备趣味性。
尤其是李解在时人的传扬中,已经是几经妖魔鬼怪,此刻有了这种另类的反差表现,反倒是让人错愕不已的同时,又觉得大为改观。
淮上列国的商人,此刻只要还在白邑之中混口饭吃的,都是暗中琢磨,是时候巴结巴结江阴子了。
以前局势还不明朗,但随着大别山的战事逐渐流传出来,商人们顿时抓住了“商机”,淮上大地,唯李解独尊!
这时候不赶紧巴结李解,还怎么在恢复生产的过程中,大赚一笔呢?
更何况,李解有掌握着很多阴乡特产,只要一个承诺,哪怕只是贩卖这个承诺,都是十倍的利,即便不知道这个承诺是什么,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与此同时,随国的行者们,也刚刚好到了白邑,在白邑的食肆之中,便听到了“断屐相迎”的故事。
咋舌之余,也不得不感慨,这得多大的劲道,才能把木屐给踩断?
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果然是勇猛非凡超乎想象,恐怖如斯啊。
328 诚意满满
下了一场雨,暑气也被带走了不少,只是大概蒸腾量上来,淮水水位居然不增反减。
这种诡异的反常天气变化,李专员估摸着之前受灾的淮水下游,要出大事情。
颗粒无收不至于,大概就是绝收吧。
淮夷肯定要闹事情,徐国故地刚刚经历了大变,不出意外,还会进一步大变下去。而靠近徐国故地的吴国晋国宋国逼阳国……就要蛋疼了。
好在这跟李专员也没啥关系,反正李专员现在正忙着装逼呢。
“这个随国的上大夫曾善,什么来头?”
跑过来帮忙的老公叔听到李解的疑问之后,想了想,道,“上将军可知吴武王故事?”
正常来说,你大吴擎天柱,肯定不可能不知道吴国历代大王的。但公叔勤自从发现李解是个文盲之后,就百分百确定,这个野人……是真的野。
“谁?”
“吴武王……”
一脸郁闷的老公叔顿时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心中叹了口气,然后解释了起来,“吴武王在位时,中原伐楚,随为先锋。彼时吴武王为楚国轻视,故武王亦攻楚,当时周、吴会师于随东,此地,便是黾关。”
“跟这个曾善有关?”
“正是。”
“曾善之祖曾戊子,亲往吴武王军中,甚得礼遇。倘使曾善为使前来,定有吴国信物,到时……上将军当以礼相待。”
讲白了,老公叔就是提醒一下李专员,别到时候不认识老家的信物,那岂不是闹国际笑话?
李专员一愣:“还有信物啊,是啥玩意儿?”
“玩意儿?”
“啥东西!”
“一柄吴钩,又名‘云汉剑’。”
“为啥叫‘云汉剑’?”
“过云梦泽而临汉水,此为吴人首次攻楚腹心。”
“卧槽,那还真是挺有纪念意义的。看来这个曾戊子,很受那个什么武王看重啊,这得拍多香的马屁,才能宝剑赠老汉?”
“……”
关于当年那个什么吴武王到底被曾戊子拍了什么彩虹屁,李专员其实挺在意的,这得学习啊。
不过找了几个吴国老乡打听了一下,李专员又发现了一点点小古怪,原来吴人对这个事情知道的也挺清楚,只不过叫法有点不一样。
中原列国,称呼随国很精准,就是随国。
但是吴人因为口音问题,曾、随差不多,大概就是一个发音“seng”,一个发音“sei”,所以出现了偏差。
“含姬量”高的国家说随国的时候,吴人一脸懵逼,寻思着你都是说什么狗屁玩意儿,我他娘的跟这随国都不认识。
“难怪……怪怪的。”
李专员之前还纳闷呢,为毛像大舅哥商无忌,一体淮上像样的一点的弱鸡,就举例唐国、曾国。
“原来曾国就是随国?是不是啊!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不过李专员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不关心这个称呼问题。他关心的是,这个随国上大夫曾善,居然要送美女过来。
这种人……难怪那个什么吴武王,要送“云汉剑”这样有纪念意义的兵器给他祖先。这随国上大夫曾善,一点都没有辱没他先祖的名声啊,有祖宗之风!
反正李专员自己现在也想送点什么礼物给曾善。
“送啥好呢?”
李解愁眉苦脸,突然一拍脑袋,顿时笑道,“我他娘的真是傻逼,灯下黑啊,老子送他一叠a4纸啊!再弄点麻布、红丝绸、紫丝绸的,这不就是齐活儿嘛。老子要来放炮的玩意儿,给他们正好。”
纸这种东西,对李专员来说,主要用途就是擦屁股。
但这年头的文化人不一样啊,他们是真的爱好文化……
“对了,老公叔。这随国行者说的那个什么随国公主,还差点嫁给那个刚死的楚王?”
“有所耳闻,不过,老夫并不能确认。”
“唔……如此说来……”李专员沉默了一会儿,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个随国,很有诚意啊。”
“……”
老公叔整个人都不好了,卧槽这哪儿有诚意了?!上将军你的爱好是不是有问题?!
但李专员觉得这个随国想法很精准,他李某人什么爱好?美女啊!而且是顶级的绝品美女,一定要颜值逆天身材炸裂!
那么问题来了,像随国这样的弱鸡,敢把丑八怪送到楚国做妃子吗?
显而易见是不敢的。
那么不难看出,这个差点给楚王做次夫人的随国公主,肯定是颜值不低、身材不差,最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随国公主,肯定美美哒。
“呵呵呵呵呵呵……”
想到这里,李专员整个人很高兴,比上蔡大夫招来平舆司寇还要高兴。
平舆司寇前来投效,那也就是万把人,再加点金银细软什么的,总资产估计还不够李专员一次打劫的。
就这么些人,反过来李专员还要安顿他们,总的投入那是多少?
一个人光穿衣服,那得一两匹布吧,万把人,那就是一两万匹布!
还不说刚搬迁过来白邑,这土地耕作都得重新来过,一个夏天加秋天,那都是坐吃山空的。
人吃马嚼的,给平舆司寇全族的粮食预算,大概在七万石。
今年又是个灾年,李专员还得琢磨多弄点粮食过来,缺爹缺妈不能缺一口吃的养活全家。
为了这个,李专员还得联络大舅哥,让他组织船队,把食物从千里之外的江阴邑运过来。同时还要让嬴剑组织人手往来逼阳国,从逼阳国这个“次后方”也挪用一点粮食物资。
对外战争,终究是要比血条啊,空血是万万不行的。
还好李专员人面广底子厚,从宋国那里抢劫了不少,又沿途搜刮,还开发了逼阳国、江北大量耕地,总算苟一下没问题,一个平舆司寇还不在话下。
不过两相比较起来,还是随国送礼这个事情,更让他快乐。
蔡国贵族投降,那都是要重新整合资产的,有些蔡国的贵族,更是他娘的负资产,屁家当没有,跑过来就是蹭吃蹭喝的,那嘴脸一看就很有公子巴的风范。
“唉……最近喜事连连啊,高尔夫球场又多了一个蔡国球童,居然还是蔡侯的妹妹,可惜现在要加班,不然回去玩两局高尔夫球,劳逸结合,有益身心健康。”
感慨之余,李专员又有点心痒难耐,盘玉的后遗症,显然已经好了大半。
正所谓死性不改,就这么一个微小的爱好,李专员也不打算戒了。
这要是连个爱好都没了,他活着是为啥?
这年头,连个自动麻将机都没有,多没意思。
见上将军这副鸟样,公叔勤原本想走人的,要不是有正经事情要说,他真是快看不下去了。
“上将军,黄国故人想要求见,该如何回绝?”
“还不死心啊。”
听到公叔勤所说,李解顿时不耐烦了,“这黄城,是老子辛辛苦苦占下来的,虽说黄城也没多少楚军把守,可到底是老子打下来的吧。怎么,老子打下来了,还不归老子管了?还想着恢复黄国?凭什么啊!老公叔,你说对不对?!”
“诚然如是,不过,上将军,防小人不妨君子啊。”
公叔勤是老江湖,见惯了这些小国的嘴脸,像他六国,也是小国,也是嘴脸无比丑陋,为了挣扎残喘,那是真的什么脸皮都不要。
没办法,屁股决定脑袋,利益决定动机啊!
六国也是嗝屁了,六国的贵族怎么办?六国的国君怎么办?血亏啊。
公司倒闭没什么,但别拿股东资产去抵啊。
除非一种情况,公司倒闭之后,换了个单位福利待遇更好,那还寻思啥,闹他娘的。
老公叔就是这个态度,他反正是攀上李解这根高枝儿了,管你什么六国不六国的,能保存六国公族香火,每年祭祖有条冷猪肉,那就不错了。
还要啥自行车?
反正按照老公叔的判断,就他们家现在的行情,不敢说五年吧,十年之内,资产翻二十倍,那是肯定没问题的。
留在六国,除非被禁锢成智障,然后踟蹰不前慢慢消磨,没鸟毛好处。
老公叔能够看穿这一点,是他受够了,外加有公子巴这个智障幸运儿。所以当看到黄国遗族跑来闹复国,他就当看笑话一样。
妈的智障,一条金大腿踩你家狗窝上,不想着抱住金大腿换个更宽敞的狗窝,居然还想着把从狗窝逃出去的那条家犬重新请回来。
要还是那条家犬,倒也罢了,可黄国国君都他妈死了,现在请回来的,是他儿子啊,要来干嘛?显得黄国有忠臣?
“老公叔,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能者多劳!钱不是问题。”
说罢,李解喊道,“来人,从钱库支取一千金。”
“是!”
取了符印,亲随立刻前往钱库,拿一千黄金过来。
反正黄金都是抢来的,大部分都是楚国的“郢爰”,成色相当不错,扔燕国或者秦国,一千金能抵个三千金都说不定。
“老公叔,看着花。是金子,早晚都会花光的!”
说着,看着一脸懵逼的公叔勤,李专员很是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329 我要批评你
“诸侯曰‘法度’,阴乡曰‘规矩’。”
从吴人那里,随国上大夫曾善了解到了不少江阴邑的状况,比如说李解这头猛兽,已经有了子嗣,而且很快可能还会有所增加。
其中嫡长子雷被吴王勾陈封为雷男,荣宠可见一斑。
李雷之母,更是被王命夫人。
但从吴人那里,曾善了解到一个极为震惊的事实,那就是,这位阴乡夫人,居然是连国人都不是。
只是野人浣纱女,而且还是打零工的那种。
“李解,必深爱阴乡夫人。”
有了这个推断之后,甭管李解后来搞了什么样的女人,管你公主还是母猪,这些都已经不重要。
片刻,曾善问左右:“此次随行之重宝,以何为贵?”
有个行司马中士应该是负责运输保护随行财物的,出列回应曾善:“禀上大夫,当以‘龙子’为贵。”
“昔日六代楚王,有五索要‘龙子’,却为宝贵。”
点了点头,曾善拂须想了想,道,“请教能者作诗,以增李子之夫人。”
听到上大夫曾善的命令,行司马中士明显愣了一下,这种稀世珍宝,这次拿出来就已经很纠结了,是瞒着群臣,随侯含泪下得命令。
结果居然是要送给江阴子李解的夫人?
这要是传扬出去,不敢说天下震惊,但绝对会震惊楚国。
五个楚王,还不如吴国一妇人?!
不过上大夫曾善显然也无所谓这个,反正都得罪楚国了,再狠一点又怎样?了不起灭国,要死还能死到哪里去?
哪怕挫骨扬灰好了,可挫骨扬灰这个事情吧……还真是只有楚王享受过。
比如说前吴国太宰伯起,当年就是跟着吴王勾陈,跑楚国这里挖坟,然后某个楚王的棺材板,就被太宰起拿去冲浪了。
和这些个往事比起来,重宝易主,反而是小事一桩。
只是随国人民群众自己难以接受,得偷偷地藏着掖着,不能让国人轻易知晓。
要知道宝珠“龙子”的由来,带着点神话传说,说是随侯救了一条蛇,那蛇说自己是龙子,然后带了一颗宝珠前来报恩。
这个宝珠,就被命名为“龙子”,到了晚上,能发光。
……
“啥玩意儿?能发光的珠子?这有卵用?不要。”
“……”
“……”
“……”
这一次跑来黄城的人更多了,除了老公叔之外,还有“逃跑大夫”云轸,“有点面子”上蔡美,“举族搬迁”姬无力。
来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听说随国把名贵宝物都掏了出来,就是为了巴结李解。
他们这些老江湖,早就听说过随国有一颗宝珠叫做“龙子”,来头很大,跟龙有关系。所以就想看看究竟,饱饱眼福。
毕竟,宝物有德者而居之,这说明曾经的随侯,德行很好啊。
现在随侯把“有德”重宝转让给了李解,这说明王命猛男江阴子,也是有德之人啊。
然而万万没想到,一听说“龙子”的惊人特点是晚上发光,王命猛男居然当场就嫌弃起来。
“上将军不可啊!万万不可!此乃重宝,岂能弃之。”
公叔勤首先开口,这不能不急啊,这不仅仅是一颗珠子的事情,这代表着更深层次的涵义,你李某人不要这颗珠子,那不仅仅是不要珠子,而是不要德行啊。
“我他娘的不但弃之,还弃之如敝履。”
拿起陶制茶杯嘬了一口凉茶,李专员脸色淡定的很,“你们谁要?我送你们好了。”
“……”
“……”
“……”
说实在的,一群老江湖看到李解这态度,他们很纠结。
他们是真的想要,而且看李解这架势,也是真敢送出去。
可这特么是随随便便就能收藏的吗?随侯收着,那好歹也是天下诸侯,最重要的是,随侯的“含姬量”,那可真是不低的。
他们收着像什么话!
“宝物送你们都不要?你们一个个恪尽职守又不贪财,那肯定是造我反抢我位子,对不对?”
“……”
“……”
“……”
作为吴国“带忠臣”,李解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几个老家伙。
公叔勤叹了口气,上前劝说道:“上将军,‘龙子’夜明珠,乃有德之宝。得之,可谓‘归德’矣。”
“老公叔啊老公叔,这种话你说得出口?我得严肃地批评你!”
李专员伸出手指,点了点公叔勤。李解寻思着昨天好好的,给了一千黄金之后,就忙得不可开交,专门教育那些脑袋里转不过弯的黄国遗民。
结果才隔了一天,居然自己就脑袋转不过弯啦?
“这……这从何说起?不知上将军要批评老夫何事?”
“‘龙子’夜明珠啊。”
李专员将陶制茶杯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后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老公叔啊老公叔,老话说的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对不对?”
“老……老话?”
一脸懵逼的公叔勤寻思着这话老夫也没听说过啊,不过是挺有道理的。
别说是他了,连七十六岁的上蔡大夫都是精神了一下,又打量了一番在主座上坐着的怪兽,心想这怪兽难道真的是“受命于天”?
“逃跑大夫”云轸更是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如此有见地的话,居然从这么一个野蛮至极的家伙嘴里说出来。
违和感太强烈了!
不,是极其强烈!
“上将军之言,却有道理。”
“什么叫却有道理,它就是有道理。”
拍得桌子“嘭嘭”作响,茶杯茶壶哐当当地乱响,李解口水狂喷,“这人的德行,什么时候跟一颗夜明珠有关了?要是得了一颗夜明珠,就表示这人有德行,那随国怎么会被楚国吊起来打?楚国可没夜明珠啊。老公叔,从来都是先有了德行,才让宝物有名,老公叔怎么可以本末倒置呢?”
“本末倒置?”
听到这话,平舆司寇眼睛一亮,虽然李解说话很多都听不懂,但这么些天跟吴人和义士、义从交流得多了,多少也能搞明白一些词汇和语法。
“当年随侯的德行善举,得到了夜明珠,这才让这颗夜明珠扬名天下。而不是随侯得了夜明珠,这才有了德行善举。老公叔,你可是老前辈,这种道理很浅薄简单的,你不会不懂,千万不要被宝物迷了眼睛啊。”
“上将军教诲,勤敬受教!”
老脸一红,公叔勤虚心受教,很是郑重地冲李解行了一礼。
李专员装了逼很爽,很高兴,所以也站起来还了一礼,还搀着公叔勤入座,笑呵呵道:“区区夜明珠,若是随国相赠,我就转增老公叔,就当是这阵子老公叔忙前忙后的奖励。”
“岂敢……”
“嗳!一颗夜明珠而已,不值一提。老公叔得了这颗珠子,也好提醒一下后生晚辈,要有一颗更博大的心,千万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平舆司寇姬无力眼睛都快放光了,他突然很想找来木牍,然后赶紧把这话刻下来,生怕把这“至理”给忘了。
“上将军,随侯所赠‘龙子’,乃是赠予阴乡夫人。若无‘龙子’,随人必心生惶恐,上将军当再索宝物,以安随人之心。”
开口说话的是上蔡大夫,老大夫提醒了一下李解,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小心别人想太多。
李解听了,也是点点头,然后道:“老夫子所言甚是,宝物之类,还是不必送往江阴去了。于美旦而言,这宝物不宝物的,其实没啥意思,倒不如跟随人说,多送几个织女好了。”
“织女?”
这一回,连云轸都有点惊讶了,他寻思着,他老婆没死那会儿,三天两头就琢磨着搞点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怎么李解的老婆,还是个苦出身的老婆,她就能不要宝物要织女呢?
“美旦是浣纱女出身,常年都是要做工的,多送几个织女过去,也好让她轻松点。”
此言一出,“逃跑大夫”云轸顿时身躯一震,一言不发,起身冲李解行了一礼。
330 逃跑大夫起得早
个人努力很重要,历史进程也很重要。
回到黄城临时官邸的时候,“逃跑大夫”云轸小睡片刻,却怎么都睡不着。
辗转反侧,最终披着丝袍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又觉得口渴,倒了一杯凉茶,一手放在腰后,一手攥着茶杯。
“解虽粗鄙,却有良知。”
抬头望着窗棱外的些微灯火,云轸有些纠结,叹了口气,又更烦躁了一些。
想了想,竟是把杯中凉茶一饮而尽,然后自己掌灯到了隔壁房间。
以往书房都是条案、蒲团之类的用帷幕隔开,如今却是大不一样,因为有了书桌,还有高脚靠背椅。
毛竹做的高脚靠背椅不太舒服,所以上面一般都垫了软垫,坐上面之后,整个人挺直了背,然后抽出一张纸,铺在了桌面上。
“此谓‘纸’。”
此时的纸张很贵,云轸一开始都舍不得用,但李解爽快的很,听说这“逃跑大夫”很心水这江阴的纸张,索性就给了他一千张纸,都是a4大小。
用不惯炭笔,李专员还专门搞死了几只倒了血霉的黄鼠狼,然后做了狼毫笔。再熏了一斤多的墨出来,方便云轸使用。
这年头其实笔墨已经相当成熟,而且也有画布,只是绢布画主要是画神仙啊、怪兽啊、鬼神啊、地图啊什么的,很少有用来画美人,技法上跟漆画、陶艺笔法类似。
李专员抄起毛笔画了几个波大奶肥的婆娘,辣了一帮小弟的眼睛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笔。
此刻,“逃跑大夫”云轸陷入了天人交战,之前是因为逃不掉了,没办法,所以为了苟一下,求了李解饶命。
之后帮着做事呢,也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
他一个楚国大夫,管蔡国战俘,能有啥大问题?
但是白天的事情,深深地刺激到了他云轸。
他突然发现,他陷入了一个误区,并且对李解,有着一个很大的吴解。
没错,李解是莽夫,是野人,甚至完全没有礼法可讲,但这个人,是英雄啊。
“郢都何来真英雄,草莽乃现大豪杰……”
跟着义士、义从吹牛逼久了,连夸人,都带着点土鳖味儿,云轸老脸一红,心中暗道:云氏、云轸氏本就不受器重,何不效仿姬无力,举族投效?
想到这里,云轸稍微弄了点墨,在a4纸上开始写信:吾儿见信如为父当面……
是夜,“逃跑大夫”居然睡得挺香的。
第二天一早,云轸自认起得很早,驾车前往义军上将军府,到了门口,就见外头已经有义士满头大汗地在列队跑步。
和别的部队不同,义士的鞋履消耗极大,作战时候用的鞋靴,价格都非常昂贵,因为都是皮制的,需要专门保养。
平日训练,主要是用“草屣”衬皮,如果是平地和收拾好的自家校场,对“草屣”的损耗量,总体来说也不大。
士兵的业余休闲活动,也不是出去狂嫖滥赌,而是手工活和保养装备。和大多数国家的部队不同,义士、义从的武器装备,同样不便宜。
按照传统来说,这些活儿,都是交给专门的辅兵或者辎兵去做的,甚至还有交给奴隶、民壮的。
只不过,在李解这里,麾下士卒在“内务”上,也有“规矩”。
考核标准非常严格,标杆基本上都是各大队的大队长。
能够从底层逐渐通过层层选拔,还能坐稳大队长位子的,无一例外都是各项指标极其出挑。
“竟是这般早?”
云轸瞪圆了眼珠子,他在白邑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作为老牌“名将”,大别山中的名声绝对算得上响亮,云轸自认也是知兵之人,尤其是在练兵一道上,还是很有自得的。
但是此刻,他完全没搞明白,这些义士、义从是疯了?怎么受得了这种训练?
更夸张的是,即便是在晨练,见云轸停车注目之后,士兵居然还在队长的口令下,一边慢跑一边行礼。
军礼简单,却很直观。
到了门口,云轸心中暗忖:李解不会也是这般早吧?
门子打着呵欠,看到云轸到来,连忙揉了揉眼睛,出列笑道:“云轸子,上将军正在晨练,可要某领云轸子前往?”
“在何处?”
“中庭。”
“老夫自行前往即可。”
见云轸身无佩剑,衣衫简练,门子笑了笑:“云轸子请。”
开了侧门,云轸这才进入。
这么早,大门不会开,再者,大门开了,也不是迎接云轸这个“逃跑大夫”的。
穿过前庭回廊,就听当廊柱院墙内传来呼喝声,迈步进入,又两个鳄人跟了上来,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云轸压力极大。
他之前就发现过问题,鳄人虽然看似憨厚,实则最为凶悍,而且杀气内敛,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
两个亲卫“护送”他到了中庭,此时,就看到一头怪兽在晨练。
一手一把石锁,鬼知道那是多大的份量,反正一小块黄土地面,已经是坑坑洼洼不能看了。
李解两条胳膊,随着石锁起伏,肌肉贲张宛若蚺蟒,血管更好似蜈蚣蚯蚓,仿佛钻入了黝黑的皮肤之下,很是可怖。
“嘿……”
一声低喝,李解又做完一组之后,将石锁随手一抛,“咚咚”两声,黄土地面一颤,哪怕隔着挺远,云轸都感觉那份量应该能砸死十个他。
如此珍兽,老夫当初在蓼城时,竟然有战而胜之的妄想?
想到这里,“逃跑大夫”云轸恨不得两耳光抽死当初在蓼城的自己。
稍微补充了一点水份,李解又抄起一柄大斧,然后走到柴堆跟前,开始了劈柴。
腰身那么粗的原木,一斧子下去,直接裂开。
咔!
那脆响当真是好听,干脆利落,可就是让云轸身躯一颤,只觉得那斧子要是砍自己脑袋上,大概也跟裂成两半的原木一样,惨不忍睹。
“嘿!”
又是一斧子,又一截原木被劈成两截。
连劈了十五截原木之后,李解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精赤的上身,汗水逐渐流淌下来。
他肌肉并不健美,甚至体脂还有点高,但一层不算太厚的脂肪,裹着岩石一般的肌肉,配合钢筋铁骨,就是李某人当年跟人抢工程的野性资本。
“呵……”
又喝了一点水,扭头一看,李解很是意外,咧嘴一笑,“云轸子竟是这般早?”
云轸很是有礼地先行失礼,然后上前一步,郑重道:“老夫前来,有一事想同李子相商。”
“但说无妨。”
李解手一伸,就有亲兵将毛巾递来,接过来,就是往脸上胡乱地擦拭着。
却听云轸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老夫愿修书一封,送至族中,命老夫长子,尽迁云轸氏,前往江阴。”
言罢,云轸又加了一句:“不论江阴,还是别处,上将军指点一处,即可。”
“嗯?!”
李解擦拭的动作顿时停住了,很是诧异地打量着云轸:“云轸子怎会又这般想法?你放心,李某绝非言而无信之人,云轸子安分守己,李某绝不加害!”
“上将军,老夫此次前来,非为老夫一人,实为云轸氏一族长远计。”
这话,就说得很郑重了,让李解是真的费解。
331 暗自庆幸
啥玩意儿?云轸这个跑得比谁都快的老东西,现在不仅仅是想自己跑得飞快,还要带着全家老小一起跑?
李专员寻思着,就自己能给的待遇,貌似也没有楚国给得多啊。
“不……不是,云轸子,这楚国能给你封地,我可给不了啊。”
“披荆斩棘而已。”
躬身行礼的云轸,倒是很坦然。
没封地,你李解找块荒地过来,我们云轸氏,保证自己开荒种地,绝不麻烦别人。
这让李解更纳闷了:“我也给不了爵位啊。”
“无非终日饱食,何处皆可。”
李专员这次真的有点懵了,嘿……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作为一个喜欢直来直去的正直的人,李解呵呵一笑,也没问云轸为啥突然要做出这样一个决定,伸手捞了一件袍子穿上,看着云轸:“那行,我同意了。可是云轸子,你怎么让族人搬迁呢?”
“此事不难,只消随国上大夫曾善至,老朽前往一叙,略作嘱托即可。”
“这么简单?那真是太好了!”
李解哈哈一笑,“云轸公这个决定,真是英明神武。我李某人素来急公好义,有我李某人一口吃的,就断然不能让你们这些有识之士饿肚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前有上蔡大夫“有面子”,后有州来大夫“做决定”,他李某人的乡镇企业,在国际上的战斗力,还不错嘛。
随国的队伍,没有走黾关,而是直接走了淮水,这样安全得多。
黾关现在还是楚军把守,随国要是冒冒失失的,楚军随便搞一下,随国上大夫曾善就得成为死耗子。
再者,万一楚国人不要脸,查验随国货物的时候,发现了“龙子”明珠,搞不好就是直接楚随开打。
不是大打特打,最起码也是要搞点事情的。
边境冲突这个级别,随国现在也不想去搞。
“上大夫,已见息国界碑。”
淮水之北,隐约有一片柳树林,沿着淮水,很是密集。
在土坝河堤上,能够看到当年息侯设置的界碑,并没有文字在上面,只是两面刻有禽兽,以示区别。
“至息国界碑,便能见‘西坞’。”
所谓“西坞”,就是息国的船坞,算是淮水内陆港码头,规模不算大,但也能停个十几二十条船,往来这一段的船只都不大,主要就是运粮载人。
以往淮上列弱,舟船贸易的时候,大多都在“西坞”停靠,主要是再往东,就是白邑,那里是楚国的地盘。
实际上白邑原先就是息国的“东坞”所在,又因为“东坞”附近有玄鸟石像,又称“玄鸟坞”。
然后楚王就派人到息国,说寡人跟“玄鸟坞”有缘,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当年的息侯是个好人,很和气地就回复了楚国:滚你妈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息侯怎么可能是楚王的对手。
当时楚国兵锋炽烈,连灭数国,打遍云梦泽以北无敌手,搞得淮上列国纷纷表示“东线无战事”,结果汉水列弱比淮上列弱还要矬,竟然也表示“西线无战事”,于是楚国东西两侧,就彻底没了可以威胁到江汉平原的力量。
也就是这个时侯,楚国可以毫无顾忌地北上搞事。
这种情况,息国只是丢了一个“东坞”,简直是血赚。
好在楚国消化云梦泽列弱也是需要时间的,这才让息国、随国等等菜鸡能够继续苟下去。
只是万万没想到,时光荏苒,如日中天的楚国,居然被东南土鳖给干了,这谁能想得到?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东南土鳖不但把楚国给干了,貌似就没有不能干的。
这一波骚到疯狂的操作,给淮上列弱简直续了一波前所未有的狗命。
两代吴王,称霸东南五十年,连带着淮上列弱,居然有人能够安享晚年,这种来之不易的国际“核平”,真的是有毒。
不过再有毒,狗命要紧不是?
到如今,国际局势又发生了激烈的变化,原本以为狗命还能续一下的,结果偏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蔡国,也想着发愤图强!
趁着淮上列弱主力在外浪遏飞舟,“一波流”五路出击,干得淮上列弱不要不要的。
甚至连息侯这个倒霉蛋,现在都跟着蔡侯跑去视察蔡国平舆、上蔡的夏粮征收工作。
看到“西坞”之后,随国上大夫曾善回想起了很多事情,此刻,息国国君在外,国家社稷又惨遭蔡国破坏,就算国君返回,大概也是一堆烂摊子。
曾善不得不感慨,这太平日子,来的真心不容易,全靠两大强权相争,这才有了五十年平安。
哪怕两大强权争霸之时,会不小心搞死很多菜鸡。
但活下来的,其实感觉都还良好。
“嗯?!”
突然,随国上大夫发现“西坞”的旗号,居然有点不对,居然不是蔡国部队。
定睛一看,是一群装扮古怪的士兵,正在那里训练。
“上大夫,是义士、义从。”
“息国居然被李解抢占?”
曾善很震惊,蔡国是怎么回事?占地盘快,丢地盘也这么快的?
随国的船只没有靠岸,继续向东,路过“西坞”,似乎“吴人”也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大概跟他们船头挂了旗帜有关系。
“此间兵卒,非比寻常。”
作为随国上大夫,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这些义士、义从的素质且先不说,只说纪律,就是让人印象深刻。
他们的服装统一,甚至连发型都差不多,有着黝黑的皮肤,一看就知道常年在户外运动。有外地商船靠岸,这些兵卒也没有一拥而上抢劫勒索的意思,完全当没看见。
严整的纪律,即便是随国最拿得出手的都邑旅贲,也完全比不过。
而曾善很清楚的,李解麾下,这样的部队,还有很多。
“看旗号,当时义军新编义士第一大队。”
曾善的亲随是来过白邑的,已经搞清楚了这里最强部队的旗号。
那个旗帜上有个“1”的,就是新编义士第一大队,大队长叫做贾贵,曾守过薛城。义军入淮之后,更是孤身进入蔡地潜伏,乃是顶级的细作。
“此部领兵之将,是何人?”
“第一大队大队长贾贵,听闻是晋国贾氏之后,为猛男拔擢于逼阳。守薛城之时,曾有建功。”
“江阴子器重此人?”
“正是。”
“唔……”
听得亲随的回话,上大夫曾善若有所思,对亲随道:“备百金,汝亲往‘西坞’拜访贾队长。”
“这……”
亲随有些为难地看着上大夫曾善。
“可是有为难之处?”
“禀上大夫,只怕贾队长不敢私下收受礼物。”
“噢?”
听到这话,曾善更是讶异:“江阴子治军,竟是严苛至斯?”
“属下前往白邑时,城中军士多有一言。”
顿了顿,亲随道,“上将军言可以拿,才能拿;上将军言不能拿,那便万万不能拿。”
“倘若拿了呢?”
“轻则鞭笞,重则斩。”
说着,亲随更是心有余悸地说道,“属下在白邑时,曾有义从私下聚赌,随后趁夜强抢女良人,第二日,便为猛男亲自斩首。”
“……”
沉默不语的上大夫曾善此刻当真是无比庆幸,要是公开跟李解闹翻,随国面对如此军法严整的虎狼之师,拿头来抵挡?
332 蔡国球童
从黄城返回白邑的路上,“逃跑大夫”云轸很好奇,问李专员这世上当真有龙?
毕竟义士、义从们都说李专员掌控“龙神之力”,简直不要太猛。
然后李解的表情就逐渐变态,信誓旦旦表示,这世上当然有龙啦,他曾经在多年以前被一条龙服务过!
可惜“逃跑大夫”云轸完全对不上电波,这让李专员很尬。
好在回到白邑的“高尔夫球场”之后,李专员也不需要再去跟人尬聊。
毕竟,可以有一条龙服务了。
“老子养精蓄锐,再战高尔夫球场!”
技术是练出来的!
虽说早就知道新添了一个蔡国球童,但李专员这一次就是要在高尔夫球场上打出一杆进洞!
技术!是练出来的!
……
“呃……”
瘫躺椅上双眼无神地发呆,吃饱饭的李解看着户外的天空,夏日的天空,为什么是绿的?太阳的颜色怎么有点发暗?是又一次太阳黑子的混乱,还是太阳风的摧残?
“要保护电子设备,避免损失……”
嘴里喃喃说着完全让夏廖氏听不懂的话,很是忐忑的夏廖氏小声地问道:“上将军,这是最近夏氏用度,请上将军过目。”
“嗯,放旁边吧,我再歇会儿。”
说是这么说,李专员顺手还是翻起了账目,账本是线装本,纸张很贵,所以夏廖氏尽可能低不浪费。
当她知道纸张价钱的时候,完全就是懵了。
“咦?这个字……是你儿子写的吧。”
听到李解这么一说,夏廖氏赶紧躬身行礼,“确为小儿所录。”
“学习能力很强,学得很快,你有福气啊夏廖氏。将来养老,就靠夏目了。”
“多谢上将军夸赞。”
发现跟李解空客气没有用之后,夏廖氏很聪明,李解敢夸,她就敢接着,反正李解无所谓她说什么。
夏目受赏识,也挺好的。
而且夏廖氏发现,只要不闹事,其实上将军李解很好说话。
之前把夏氏保下来,就是她一个妇人的一句话,仅此而已。
李解的“君子一言”,的确是“驷马难追”。
“夏氏吃得很省嘛,怎么?还是怕我杀全家?放心,只要不闹事不折腾,不背地里算计老子,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杀人呢?杀人,都是要有原因的嘛。”
说罢,李解话锋一转,眼皮低垂问夏廖氏,“城中妇女之间,可有谣言流传?”
“禀上将军,听闻有西城两家,曾暗中诋毁上将军。”
“是打算怎么阴我?”
“两家女子,多言丈夫欲引楚军收复白邑。大约是想做内应。”
“嗯,很好。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是。”
夏廖氏很紧张,因为他看到李解正在摸夏目的脑袋,还面带笑意,眼神更是非常的玩味。
儿子,是夏廖氏的一切。
尽管李解对夏目可以说非常好,各种教育都没有松懈,甚至还让夏目旁听上蔡大夫姬美的家传课业,但是,夏廖氏很清楚的,李解可以给,自然也可以收走。
而且是无比的轻松。
“打听情报,门路多得是。你记住,要多和城中旧族女眷联络,不要怕花钱。要学会投其所好,有人喜欢狐裘,那就找来狐裘,交结一番。这些花费,都是应该的。活动经费只要不是动辄千金,我相信你。”
“是……”
“平日得空,便办个家宴之类,不要怕菜式匮乏。我从逼阳国带来的厨子,你只管用。”
“义军庖者确为各家女良人喜爱。”
“好吃的谁不喜欢?衣食住行,喜欢什么就给什么。哪怕是‘赤霞’布,必要时候,扯个三五七尺的,又有什么关系?”
“是。”
“事无巨细,都算是情报,记下来,然后交到义军义士一大队。”
“是。”
分析情报这种事情,贾贵很有一套,毕竟见多识广嘛。
万一哪家吹个牛逼,说吃了一条刀鱼,那贾贵也能判断出来,这家人肯定进了长江,而且最近跟扬子江下游来的人接触过,而且肯定是大人物。
因为不是大人物,怎么可能把新鲜的刀鱼,送到淮水的白邑城内呢?
“你,退下吧。”
“是。”
抓起一枚“郢爰”,黄金依然是那么的耀眼,李解随手拍在了夏目的手中,自己也站起身来,朗声道,“好好做事,我很看好夏目。”
“是!谢上将军!”
带着儿子,极为紧张的夏廖氏,小心翼翼地离开。
等母子二人离开之后,李解心情更是好了不少,从夏廖氏收集的情报来看,白邑城还是挺太平的。
叽叽喳喳的女人一多,好些私密之事,都会不经意间吐露出来。
而夏廖氏有李解这么一个后盾,拿好货色去勾引,根本不怕她们不为了一己之私吐露闺中秘闻。
有些时候,闺中秘闻并非只有啪啪啪或者谁谁谁跟谁谁谁偷情私通,也可能丈夫不经意间的装逼,比如说要造李解的反,理由“莫须有”。
那李专员就可以提前反套路“风波亭”,成本低,见效快,收益高。
完美。
“来人!”
“首李!”
“去高尔夫球场,把蔡姬叫来。”
“是!”
作为新来的球童,蔡姬很紧张,毕竟她很怕技术不行的李解,挥舞高尔夫球杆的时候打到她。
“蓼城小夏姬”对她挺好的,可能是因为蔡国公主身份,也可能是因为球童身份,总之,感情上有点复杂。
天性还算活泼的蔡侯细妹,此刻紧张归紧张,但对高尔夫球场之外的景色人物,还是相当好奇的。
此刻,听说李解叫她过去,她吓了一跳,但竟然还觉得有点小刺激。
前往李解处的路上,蔡姬还在那里询问鳄人亲卫:“尔等上将军,可有喜好?”
鳄人亲卫面无表情,只是在前面带路。
“适才见得不甚真切,地宫之中灯火昏暗,也未曾看清长相,听闻汝等上将军形貌神奇,是否当真犹如虎豹?”
鳄人亲卫一言不发,就像是完全没听到蔡姬在说话。
“汝等为李解割舌,故不能言?”
站定脚步,蔡侯细妹柳眉微蹙,竟是要耍小性子。
只是刚停下来,就听“”的一声,两侧鳄人亲卫目露凶光:“嗯?!”
瞬间蔡侯细妹脸色就煞白,差点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再次迈步往前的时候,蔡姬感觉自己刚才差点被吓死。
到了一处大宅门口,鳄人亲卫止步不前,一人高声喊道:“首李!人带到!”
“让她进来。”
“是!”
鳄人亲卫侧目看着蔡姬,“请!”
那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吓得蔡姬又是一哆嗦,迈步进去之后,整个人哆嗦得像只鹌鹑,不过这还是一只胆小但又好奇的鹌鹑。
不时地东张西望,还偷瞄大厅中的布局,只觉得一应家具很是稀奇古怪,大多都是新蔡没见过的,尤其是那些竹制品。
“你就是蔡侯细妹?”
“正……正是。”
之前李解在打高尔夫球的时候,她其实是在隔壁,帷幕隔开之后,也看不太清楚李解的长相,只是隐约看到身影,是个身材极为高大的伟丈夫。
此刻,小心却又好奇地抬头看去,让蔡姬整个人都杏眼圆瞪:这是何等禽畜!
“哎哟,不错哦。”
李专员看到抬起头来的蔡国公主,顿时觉得这个蔡国球童,看上去就很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