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 和想的不一样
很快上蔡的“客兵之乱”有了消息。
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好消息是上蔡还在,没有被攻破;坏消息是那帮郑国“客兵”挟持了曾经的战友,全窝冈山去了。
上蔡地形特殊,冈山恰恰就是曾经的制高点,或者说,最早的蔡国都城,就是在冈山上建立的。
随着几百年的经营,都城也从冈山转移到了汝水之畔,最后顺着汝水一路南下,但基本的城垣还在。
仅仅是墙基宽度,就在十到十五丈,打一个防守完全没压力。
而且居高临下,绝对的有利地形。
“失算,不曾想蔡人在上蔡之中,还有如此之多驻军。”
皋鼬力夫有些可惜,不过易容化妆指挥“客兵”的左趣马子车白臀却认为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蔡国毕竟是地方小强,就算很菜,体量摆在那里。
“左趣马,我等兵少,时下莫非就固守冈山?”
“吾有一问。”
“左趣马请讲。”
“诸君以为吴国李解,可为信人?”
“止时下而言,李解言出必果,可谓信人。”
“固守死地,非智者所为。”
左趣马子车白臀说罢,却又郑重道,“不过,我等固守冈山,定可分兵郑、蔡,以得牵制。今李解信于力夫,白臀亦信力夫。又力夫信于李解,吾亦信李解!”
“嗨!”
对于左趣马子车,皋鼬力夫还是很尊重的,既然子车白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者,他们“客兵”数量虽多,愿意跟着老秦人混的,其实没多少,凑在一块儿,也不过是几千人马,还得自带干粮。
几千人要说攻城略地,难度很大,可要说坏事儿跑路,那还真没啥压力。
此刻,繁阳以西,终于找到一头大马的李解开心坏了,能载着李专员这头珍兽跑起来的马儿,还真是不好找。
短距离溜达溜达的矮马不少,可冲起来……那感觉跟骑了一条狗也差不多。李专员每每这种时候,宁肯骑的是爱玛电动车,要不艾玛沃特森也行,反正不要矮马。
“报上将军!郑、蔡分兵!”
“哈哈哈哈……这些战争野狗,还挺贯彻信念的嘛。谁给钱多,谁就是老板啊!”
说罢,李专员调转马头,到了战车旁翻身下马,然后看着车上的地图,喊道,“沙哼!贾贵!”
“首李!”
“上将军!”
“郑师前军分兵,其中一路是走的平舆和繁阳之间?”
“正是!”
“命你二人率部出击!务必歼灭繁阳以西郑国部队!歼灭此敌之后,退守栎邑‘新汝沟’!”
“是!”
“是!”
沙哼和贾贵手中的部队,可以说是目前李解手中,兴奋度最高的部队,求战意愿也是最高的。
其余姜文、姜武、陈奎、陈安的部队,都差了许多。
之前的连续作战连续大胜,让大部队整体相对消磨了许多,实在是这些义士、义从,还没有转变过来,人生中头一回走上巅峰,飘起来不想下来。
功名利禄转瞬即来,没有点天赋和修行,想要缓过来,还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不过李专员本着手中有多少人干多少活儿,心理上的优势特别大,他根本不信郑国人和蔡国人敢主动决战。
手中能掌握几十万人口,理论上来说,李解要是“暴兵”,那也是十几二十万的规模,只是他没有这样干。
列国的那些狗屁套路,都是穷横玩法,李专员当年做工头那会儿,那真是玩够了。
设备不行堆人力,质量不行堆数量……
他娘的,谁不想高大上高精尖啊。
现在不一样了,他李某人是谁?他李某人就是高质量高精尖!
李解不理会郑、蔡联军主力部队,反而跟一支侦查性质的偏师过不去,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得看郑、蔡联军的反应,这要是偏师溃逃之后的影响大呢,说明郑、蔡联军很不稳,那些郑国“客兵”,说不定搞出了大乱子。
现在郑、蔡联军已经分兵,肯定有一部分是返回上蔡救援的,具体有多少,还要等斥候们回来之后,才能汇总。
不过急行军之下,就算返回上蔡,估计也没多少兵力可以直接投入。
“他妈的,之前在淮中城,就说打完这场回家。这一来,都打了多少仗了?这家还是回不了!”
骂骂咧咧之间,李解瞄了一眼马车中一脸郁闷的男装蔡姬,“公主何必苦着一张脸?你不是说要回新蔡的吗?我按照约定,十天之内让你回家了啊。”
不说还好,一说马车上的蔡侯之妹就哭了。
这跟说好的,明明不一样!
她只是想想要回家啊!
然后真的回家了。
但……不一样!
“哭什么哭?!再哭老子把你哥脑袋剁下来挂新蔡城头”
暴躁的李解顿时吼了起来,吓得蔡侯之妹立刻捂住了嘴,一个劲地擦眼泪,只不过还是伤心,于是就无声流泪起来,倒是让李解满意了不少。
“这不是很好吗?”
李解说罢,又笑呵呵地问蔡姬,“你还有什么愿望?想不想和你兄长重逢?”
“嗯!嗯嗯嗯嗯嗯嗯……”
蔡姬先是用力点点头,接着疯狂地摇头,看得李解顿时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妞,还挺萌的。大爷我晚上再来找你,现在乖乖呆在车里,别他娘的乱跑,听见没?”
“是……”
“嗯,很好,有进步,别每天闷声不响的,你不是很活泼的吗?青春啊美少女啊,该有的活力,你得有啊,实在不行,找人下五子棋,不也挺好的吗?之前我教你下五子棋,你不也挺开心的吗?”
“是……”
挂着泪痕的蔡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之前挺好,那不是因为快要回家,所以归心似箭,所以欣喜若狂吗?
可心中想的,和现实完全不一样啊!
没错,是十天之内送她回家。
结果第八天就把新蔡城给打了下来,然后,真的回家了。
“好了,乖,晚上洗白白,大爷我再来找你玩。”
哼着淫词浪曲,李专员翻身上马,挂着望远镜,招呼了一队人马,奔栎邑之北去了。
364 郑、蔡故交
新蔡前往平舆,顺当的话,一天就能到。
只是在这不到百里的距离内,沟渠遍布,村邑星落,真正适合传统大决战的地方,因为土地制度的改变,适合战车的“井田”早就不复存在。
当年蔡国最辉煌的时候,也曾是汝水、淮上的列国领袖,楚国只要敢用兵,蔡国也曾有过极强的号召力。
随着基层经济体制的剧变,属于传统国家的历史,自然而然地被翻了篇,而且没有翻过来的可能。
“上将军,栎邑附近有栎田,乃是郑国的土地。”
“噢?还有这样的事情?”
李专员有点诧异,“我听说,以前朝贡周天子,倒是在成周附近的邦国,有许多外服诸侯的飞地,这南方也有的吗?”
“上将军……”
一脸为难的上蔡大夫三子喜看着李解,“我蔡国,乃是中夏之国,非是南方。”
“……”
蔡喜的话……嗯,很有特色,很有特色,居然有一丢丢让李专员想起了以前上网的感觉。
不过还好,这年头的扬粤老铁们,还不会说“北佬”这个词儿,一切都还很稳。
李专员也没计较蔡喜这个不会说话的,毕竟上蔡大夫这么多儿子,凑一块儿也就是个守业之犬,英才是没有的。反倒是以前蔡美扶持过的土鳖们,后来都做得挺大,典型就是原平舆司寇蔡夕。
四十岁出头的蔡喜,在李专员看来,就是个很常规的二货,没啥特别的,也没啥不特别的,就是二货这么简单。
不过二归二,但也不傻,回过味儿来之后,蔡喜也知道自己刚才放了黑屁,根本就是自灭满门的骚操作。
也幸亏李解跟自己老爸关系好,这要是换成子橐蜚那种,一听说你在自抬身份,他肯定要炸毛。
什么叫“我蔡国乃是中夏之国,非是南方”?眼前这位大佬,明明就是南方之国出来的。
吴国嘛,不是南方之国是个啥?
南方之国不是中夏之国,那就是狗蛮子喽。
好在李专员为人客气,这才让蔡喜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解释了栎邑附近郑国土地的由来。
原来当年为了跟楚国蛮子互殴,蔡国也曾牛逼过一段时间,当时为了争夺抗楚大旗谁来掌握这件事情,下场的国家有好几个,主要就是郑、蔡、陈、随,最终,“汝水小霸”蔡国,因为地理优势,成了汝水、淮水地区抗楚的“盟主”。
很萌,但的确是“盟主”。
每每楚国老铁路过,说最近手头紧,缺点钱花花的时候,蔡国就号召几十个附近的小弟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跟楚国有来有回地搞了小一百年。
直到楚国摆平了西北地区的麻烦之后,有了绝对的实力用在东方,这才让蔡国消停下来。
而那时候也挺艰难,周天子全家吃屁,没人鸟了,连吃块猪肉,都得靠洛邑近臣接济,就这……还得是天子全家一起争抢,总之没了曾经的“中央”财政支持,“地方”肯定是要自救的。
救着救着……诶,老子好像不要“中央”也能凑合着过哈。
那就不要“中央”了,头顶个婆婆,真难。
之后嘛,就是淮上列弱的悲惨人生,期间当然还发生过各种惊心动魄的恐吓啊勒索啊敲诈啊,总之就是楚国恶棍的罪行罄竹难书,好在晋国老大哥给力,几次让淮上列弱得以保全,这才稳住了江淮大地。
只是这也成了定局,再想扩张,没戏。
不过又因为历史上的联合,有坚实的“革命友谊”在,倒也列弱互相抱团,还算过得去。
郑国在蔡国的“飞地”,就是这样的存在,为了抵抗楚国,郑国以往南下,为了不麻烦兄弟国家,就让兄弟国家帮忙给块地,他们郑国老乡自己种地自己吃。
这块地,就在栎邑附近,曾经郑国内斗激烈的时候,有个倒霉孩子还被封到这里,还借着蔡国的支持,回去做了郑国的国君。
几百年下来,各种爱恨情仇,总体来说,交情还是有的。
所以蔡侯北上找老铁们帮忙一起殴打蛮子,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郑国老哥。
再说了,之前郑国老哥摸两把许国小哥哥的时候,这不也想着老弟蔡国的好么?
郑国吃肉,蔡国也喝了汤,美滋滋。
唯一不爽的,就是饭后运动太激烈……
吴国猛男,那是真的猛啊!
“如此说来,这一带的土地,应该经营得还不错?”
李解一听是军粮之田,顿时觉得这田的质量肯定不错。
毕竟按照当年的体制,郑国部队南下之后,为了自给自足,必定是要搞大开发的。而大开发这种事情吧,有组织和没组织,那是两回事。
封建军队再矬,它也是有统一号令的,工作效率有效工时都比民夫强不知道多少倍,而且工具的质量也不再一个层面上。
加上军队属于国家级的单位,郑国没可能亏待,所以土地开发的成果,大概率就是极好。
蔡喜没太听懂李解说的话,不过大概明白了李解的意思,于是点点头:“正如上将军所言,栎田为郑人开辟,此间往西之河流,便是当年郑人所开‘栎渠’。又过栎邑东北,原本有一道无水土沟,三十年前,亦能通渠繁阳。”
这是个大工程,李解脑海里对照了一下地图,顿时连连点头,这总体灌溉面积还不清楚,但至少两条人工沟渠的里程,应该在五十公里以上。
只从这个工程量来看,一两百年前的对楚战争,中原国家一定打得很坚决,而且不像现在这样互相之间卑鄙无耻……
现在已经很少有国家再以“含姬量”为荣了,典型就是吴国,老妖怪发起疯来,还会把头冠摔地上,然后披头散发大声吼叫,总之,从行为艺术的角度来看,绝对给力。
而且老妖怪也好,子起也罢,这俩老家伙都有纹身,明明是糟老头子……可总有一种江湖大哥不在江湖的赶脚。
虽说这是吴国自古以来的传统吧,但总感觉怪怪的。
就仿佛孔夫子从教科书里跳出来的时候,结果双目如电,音若惊雷,然后两条粗壮的麒麟臂上面,纹着各种豺狼虎豹妖魔鬼怪……
子曰:这个月的保护费,该交了。
胡思乱想的李专员哆嗦了一下,赶紧把脑袋里的奇葩想法甩走,然后指着前方已经清空夏粮的稻田:“栎田有多少人?”
“十个乡,郑人蔡人总数……”
“野人也要算上。”
“啊?!”
蔡喜一愣,然后略微估算了一下,“或有十万之数。”
“嗯……倒是差不多。”
这种情况跟吴国类似,吴国云亭这样的乡市,按照姑苏王畿的统计,也就两千来号人,可实际上,这是个万人规模的行政单位。
只不过,野人不算人。
在野之人就是泥腿子,定期负责缴纳保护费就行了,其余的事情,不要多想。
政治地位太低,自然而然……就不算人了,大概也就是韭菜,需要的时候嘎两下,不需要的时候,两根拔起。
毕竟,在野之人作息的土地,说不定就封给哪个君子呢?
君子家里要是原本就人多,那总得有人出局不是?
不过,栎邑附近居然有这么多人口,还是有点让李解惊讶。但看到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的优质水稻田之后,李解就明白了过来。
当年郑国到底打了什么鬼主意?!
这他娘的怎么看着不像是要抵抗楚国,反而是想要吞并蔡国呢?
不过历史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李解也没兴趣了解,之前攻克新蔡之后,他就让人去找图书馆,结果图书馆已经烧了一半……抢救出来的书籍有不少,但整理起来就麻烦了。
他从白沙村出道以来,一直想要去列国的国家图书馆看一看,这一次是最好的机会,毕竟,蔡国也是个像样的国家。
然而结果还是有点令人失望,李专员内心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看以后有没有类似这样的机会吧。
365 没什么好怕的(为书友“滔滔不绝2”加更)
在沙哼、贾贵的战报发回来之前,李解都没打算有具体的军事行动,反而悠哉悠哉地骑着马到处转。
两天下来,李专员有个意外发现,除了“丰裕君”这个倒霉蛋之外,大部分新蔡附近土地的主人,貌似都不在新蔡!
于是,李专员有了一个不成熟的大胆想法,只是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表情有点变态,就一点点,不是特别变态的那种。
“这地……我的!”
一巴掌拍地图上,整个巴掌把新蔡都盖了进去,然后李解低头冲小弟们说道:“所有权充公,使用权再分配。土地产出折算成俸禄发放!”
除了几个新编义士大队长,剩下的蔡国人、楚国人、陈国人、六国人……都没听懂李解在说什么。
很是一番详细解释,上蔡大夫蔡美这才反应过来:“‘田骨’为公,‘田皮’分封?”
“嗳……话不能这么说嘛。当兵的出来混,虽说有恒产者有恒心,可这也不能保证多久的战斗力啊。当然了,赢要是想要一块自己的地,可以,去淮中城,那里有。”
“……”
上蔡大夫一脸懵逼,寻思着你这吴国狗蛮子还真是不要脸啊,胃口这么大的吗?
但是蔡美一琢磨,李解这操作还挺好,反正蔡国在新蔡的上层建筑,能跑的……他娘的之前就跟着蔡侯跑了。搞不好一大帮人不是在平舆就是在上蔡,反正留下来要跟新蔡共存亡的,上蔡大夫没瞧见几个。
就算有,也是在新蔡地区没啥田产的,别说田产了,连城内置业豪华的都没有。
李解没打算现在就这么干,但之后是肯定要这么干。
他得分流新蔡人口,把人迁徙到淮中城去。
淮河太大,很多地方都要修葺河堤,可总不能时不时就异地发动民夫吧。
这不行,早晚出事儿。
所以李专员就琢磨着,何不一鱼两吃呢?
把人口分流,还多出来大量的优质土地,尤其是这优质土地,产量高不说,还稳定。他李某人赚钱能力是不差的,但种地……全看老天爷赏脸不赏脸。
技术水平再高,也怕一场大雨一场曝晒啊。
尤其是现在新蔡的地主们都不在,不在……那自然都是战利品了。既然是战利品,那肯定时要“充公”了。
以后新蔡的地主们想要过来讨要,谁跟谁啊,哪根葱啊?
跟着李解混的牲口们,不是冲着有口吃有条活路,能跑他李某人手下混饭?也就是后来李某人的村办企业越做越大,这才咸鱼们一起翻身,从不死了变得有理想。
当然大部分就止步在有理想的一条咸鱼这个层面。
时代的惯性,让这些原本一无所有的牲口们,都想有一块自己的土地,这是无可厚非的,而且土地那么多,随便分。
但是优质土地很少,所以李解就开始了黑心**好。
黑金黑装备,才能致富啊。
李专员琢磨着,那些有追求的呢,在优质土地上,尽管不掌握土地所有权,但土地使用权还是有的,愿意要这所有权的,就给。不要呢,也没关系,组织农奴搞农业规模化,配合先进的农业工具,自然能够保证一定的产量。
每年总的土地产出之上,扣除“保护费”、种子、一应开销……剩下的,就是可以分红的利润。
该多少是多少,只要有江阴邑配发的红丝带“狗牌”,一个义士,怎么地也能养活一个十口之家。
只要这个义士腰够好,把一个家凑满十个人头,其实并不难。
而在此之外,还能选择开荒。
开荒的土地就稍微差一些,但绝对潜力很大,比如说淮中城,也就是原先的州来城。它的问题在于溪流遍地,沼泽太多,那么只要加固河堤,排水清淤,同样能够形成大片大片的优质土地。
亩产量按照一百斤来计算,淮中城附近搞了百几十万亩……很难?
但开荒的问题在于劳力投入,这个成本巨大,因为开荒期间,所有的消耗,都是硬性投入,就算老天保佑,那也最少一年左右的周期。
靠个几万人的底子,想要搞上百万亩优质田,这大概也是做梦。
当然用江阴邑的法子肯定没问题,但还是种不过来,没有足够的大牲口,正常的五口之家,以传统的农业技术,上限在两百亩地左右。咬咬牙,也就是三百亩地。再想要往上增加耕种土地面积,那除非每天都在地里呆着,不眠不休地忙碌。
所以从事农业劳动的从业人口,保底也要两万三万,而淮中城现在总的人口也就比这个多一点儿。
没意义。
更重要的是,李专员现在搞得是“江淮行署”,那能只管着一块地吗?那必须是统筹规划啊。
新蔡总的人口虽多,但和大多数的国家首都一样,底层主要是依附在上层身上苟活。他们并不是资源的所有者,更不是分配者。对于李解这个新来的上层老大如何进行社会资源再分配,他们原本是无感的。
但现在,那就有点不一样了。
毕竟,并非大多数走“人身依附”道路的底层,都能吃肉混饭还能耀武扬威,更多的只是贱人之流,纯粹就是挣扎不死。
李解准备在新蔡搞的事情,那就是给新蔡十几万底层一条路,在新蔡,他们基本没有翻身的希望。
但是,只要跟着李专员走,去淮中城,或者随便去李专员说的地方,那就能自己开荒,也能跟着开荒团一起开荒,开荒之后,按照自己的劳动投入来获得土地。
最重要的是,以前的“人身依附”关系,就此拜拜。
没人比王命猛男更懂“打土豪”!
不过作为这个时代的智者,自然知道李解这个吴国狗蛮子在放黑屁,嘴上说的是给义士兄弟们一条路,其实就是在挖新蔡墙角。
就是挖的姿势不错,让人感觉很愉悦。
反正上蔡大夫沉默了一会儿,也点点头,原则上是同意,但是老头子还是有担心的地方:“此举若是传至姑苏……”
“不怕,吴王肯定死!”
与会打酱油的“逃跑大夫”云轸一口凉茶就喷了出来,他其实还心存侥幸的,万一李解是吴国大忠臣呢?
结果他娘的终究只是带忠臣?!
“……”
“……”
“……”
平舆司寇蔡夕、“玄甲旅”旅帅蔡英、陈国太康尾田,此时此刻的心情比云轸要复杂的多。
连六国老大夫公叔勤,也是瞪圆了眼珠子,好半天,低着头不说话了。
老公叔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晚了,反正都已经跟李解合作这么久了,那就这么着吧!
366 闻淮上捷报(为水友“控病娇真是太好了”加更)
李之南,云集的五湖青壮各自结寨,吴人口音驳杂,互相之间沟通也是相当的不便,所以联络各个地方青壮的“内竖”,都是精通各地方言的优秀青少年。
没什么家族实力的,就选择给自己裤裆来一刀,只要阉割技术到位,大概率能活。只要活下来,这就是王宫的稀缺人才。
有实力的,整个青少年时代,就是在王宫外围跑腿,然后根据自己的业绩,考评之后选拔为基层的官吏。
能不能成为“士”,还是要看战功。
而这一届的“内竖”,压力是最大的,因为竞争对手直接多到爆炸。
原本就是几百号精英在那里互相伤害,现在却是不一样了,“庶常吉士”不如狗啊!
“报淮上捷报”
“淮上捷报?!”
假“大常侍”常杰很是惊诧,带人查验过“骑传”身份无误之后,立刻道,“随吾觐见大王!”
“嗨!”
寻常的捷报,作为假“大常侍”,常杰还是可以过手的。
但是淮上捷报有点不同,他不敢过手,必须带人亲自前往吴王面前,由吴王亲眼所见捷报。
匆匆之间,就有“内竖”把消息先行传递给了军营中的吴王勾陈。
天气时好时坏,李的李子、桃子都熟了,能吃的有很多,老妖怪组织人手,采摘了本地的水果,然后犒赏给了新晋的“庶常吉士”。
而这些“庶常吉士”也挺会做人,将水果带回到老乡那里,一人一口,几百人分一点水果,居然都挺高兴。
“大王!淮上捷报,大常侍杰正带‘骑传’前来。”
“噢?!”
原本扶额小憩的勾陈,顿时来了精神,轻咳了两声,手一抬,兴致很高地说道:“倘若至此,带进来便是。”
“嗨!”
很快,步行很快的常杰就带着“骑传”进了大营,李的城邑建设不错,但勾陈并没有住在城中,而是跟士卒们一样,在城外安营扎寨。
“大王,淮……”
“带进来吧。”
勾陈笑呵呵地看着“骑传”将捷报封赏,查验过蜡封之后,这才由一个“内竖”拆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一张卷纸抽出。
随后双手将卷纸放在了勾陈身前的案几上,吴王勾陈原本疲惫的精神,已经一扫而空,将卷纸打开之后,勾陈首先开口赞叹道:“李解虽为‘沙野’贱人,却是忠心啊。姑苏纸贵,淮上千里之外,捷报犹用白纸,寡人甚慰。”
吴王说完这句话,站下首的假“大常侍”常杰,眼睛情不自禁地闭了起来,然后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面部有任何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先是大笑,接着掩嘴不停地咳嗽了几下,感觉到手掌温热湿润,勾陈低头一看,竟是鲜血。
笑了笑,抓起案几上的丝巾稍微擦了擦,又抬头问常杰:“寡人嘴角可有血渍?”
常杰不敢直视勾陈,迅速瞄了一眼,然后低头道:“禀大王,已拭净。”
“嗯。”
点了点头,勾陈随手将染血的丝巾扔在案几上,然后赞叹道:“当世诸侯,竟无一人可为寡人对手。寡人……寂寞啊。”
言罢,勾陈很随意地命令:“传令诸军及诸‘庶常吉士’,江阴子李解攻克新蔡,扬我大吴国威!”
“嗨!”
常杰应声的时候,整个人脑袋里都是嗡了一下。
攻克新蔡?!
这是灭蔡了?!
有没有抓住蔡侯?!
打下多少蔡国的土地?!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常杰在乎的东西,在勾陈那里,完全没什么意义。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霸权建立,什么没有?!
“越国小儿,可为寡人之御手。”
此言一出,三军震动,士气更是飙升到了极点。
姑苏王师整军开拔,五十里兵民营寨,灭越大战的起点,就在足下。
“勒石!大王欲使越国小儿为御手!”
随军的工匠们,立刻开始采石刻字,巨石之上,只有两个字:御儿。
王驾路过刻石的时候,勾陈根本看都没有看一眼,径自到了诸军将佐跟前,很平静地说道:“适才营中,观淮上捷报大喜,然则口吐血水,想必……大限将至。”
“大王!”
“王上!”
……
勾陈环视一干将佐,有的人很年轻,冲劲十足,敢于搏杀;有的人和他一样年老力衰,满头的白发,但是眼神镇定,气度沉稳;有的人不惑之年,勇力尚在,血气犹存……
扫视过去,勾陈手扶座驾,淡然道:“寡人寿数五十有九,不足甲子,甚为可惜。今日灭越,诸君……便灭越以祝寡人甲子之寿罢!”
不等群臣军将回应,勾陈抽出腰间宝剑,举剑朝天:“灭越!”
咚!咚!咚!咚……
战鼓声终于响起,看似仓促的灭越行动,实际上充斥着诡异的筹备。
姑苏王师前往李的行军,固然是仓促无比,然而“庶常吉士”的王令一出,一切仓促都是不是问题。
民夫青壮云集,环绕五湖乃至穿梭五湖者比比皆是。
此刻,后勤规模之大,前所未见。
吴王勾陈更是给足了越国准备时间,让越国集结大军、加固营寨城墙!
甚至吴王勾陈更清楚,越国此刻,甚至号召了所有山区的部落,将所有城邑的驻军都征召回了会稽。
前往会稽、前往浙水的越国部队,是越国现在能集结的最大力量。
再压榨,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对勾陈来说,他要的,就是越国把力量集中起来。
一个个分散在外,他没有那个耐心去攻城拔寨。
他要看着会稽陷落,他要看着越国灭亡。
临死之前,以绝后患。
浙水之畔,隔着“天险”,南岸的越国部队,都能够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
森严的吴**阵,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之下,竟是让人感觉到了凉意。
咚、咚、咚、咚……
由远及近的战鼓声,由远及近的步兵方阵,中军的吴王王驾,极为显眼,护卫王驾的宿卫并不多,然而越是如此,越是让隔河相望的越国部队惶恐不安!
367 居然是同行
地比人多的时代,“打土豪”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打中七寸,才能让“土豪”老老实实地听话。
不过李专员现在不急,他有的是时间跟郑、蔡联军消磨时间的。
“报”
“上将军!义士一大队大队长贾贵来报!”
“念!”
“禀上将军,我部已寻得敌军左路偏师,预计于繁阳以西遭遇!我部必定完成上将军交托任务!”
“繁阳以西?!”
李解一愣,看了看地图,这大略的地图用场其实有限,不过相较传统舆图来说,已经先进了不知道多少。
能够把人撵着跑,李解手底下这些狗子除了体力好之外,地图的重要性就是不至于慌不择路。
只是军官素质要求极高,昼夜辨别方向和判断距离的能力是必须要有的。
当初在逼阳国时,李解让沙东测绘的方式,并非是人的两条腿去走路,若是马车后方加了个轮子,然后轮子传动一个小小的木制机构,并非是“记里鼓车”,而是统计轮子的转动次数。
轮子的周长是固定的,那么统计直线距离的时候,理论上只要统计始末地点之间的轮子转动次数。
不管是比例尺、方位、距离、相对高程、坡度、实际里程换算……这些概念,其实列国都有,只不过掌握这种知识的,往往都是公卿士族。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落魄士族,即便经历了大变,熬个三五十年一代人,可能就又挺过来了。
知识,并没有下放。
像李解这样把知识像大白菜那样随便往外倒的,绝无仅有,天下列国之中,仅此一例。
没有李解,沙东有再高的天赋,也没人会发觉,他的素质即便逆天,没有学习的机会和渠道,那就是只是“百沙”之间一野人,不出意外三十岁出头应该就坟头草三尺高。
当然了,大概率连坟头也没有。
而这个行为,李解是无意识的,他只是觉得这样方便,所以就干了。
然而在上蔡大夫蔡美等人眼中,这王八蛋简直逆天啊!
妖,太妖了,相当的妖!
“老君,这跑去繁阳……不对劲吧。攻打新蔡,没必要去繁阳啊。”
李解还纳闷呢,就见上蔡大夫光光的秃顶有点变红,接着老脸也红润了起来,一旁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平舆司寇,虽说还是板着一张死妈脸,可脸皮也有点红。
“咳……嗯。”
原本李专员还以为老头子要说话呢,结果就咳嗽一下,然后打哈哈地眼神飘忽。
“啥意思?”
“这……上将军。”
毕竟不是蔡国人,云轸倒是很直接,反正他也不用给蔡国人面子,“上将军,想来是郑、蔡师旅,前往繁阳一带劫掠吧。”
“嗯?!”
愣了一会儿,李解没搞明白:“云轸子说的劫掠,就是我想的那个劫掠,抢劫、掠夺,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
李解:??????
双手一摊,李专员真的很懵逼,寻思着这都他妈的打起来了,你们还有心思去抢劫?不是……你就算抢劫,你也不能抢自己人啊。
这还是不是蔡国了?!
正想吐槽呢,李解突然想起来:“卧槽,老子想起来了,狗日的宋国、戴国,貌似也这个德性啊。”
逼阳之战的时候,打着打着就抢劫自己人,李解可是亲眼所见。
想到这里,李专员顿时抬头挺胸特别骄傲:“果然么,老子带的部队,那就是威武之师、正义之师。我们现在是在打正义的战争!”
正义果然很重要啊。
“老君,照郑、蔡联军这种进度,什么时候能打到新蔡城下啊,我在栎邑可是又开了一条‘汝沟’。”
最近“汝沟”特别多,有的还特别深,总之,“汝沟”作用很大,算是新蔡防线的重要组成部分。
只要“汝沟”能陷几个郑、蔡部队,那就成功了,拖延么,拖到义军逐渐恢复状态,这就完事儿了。
剩下的,还不就是一波平推。
李专员不急的重要原因,就是双方士兵素质不在一个层面上,再者,陆续有了补给的物资运送过来。像六国,由公叔勤担保,六国问淮南的淮夷部落借了不少粮食,然后集中到了淮中城。
到了淮中城之后,再组织纤夫、船队,将粮食运往白邑,或者直接一步到位,运到新蔡城南。
每天都有一点点粮船过来,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会产生“络绎不绝”的错觉,实际上狗屁,李解消耗量再大一点,在现有的配给制条件下,还要砍个三分之一。
为了借粮,除了随国、唐国之外,李解还派出了太康尾田,让他前往陈国,找陈侯打个商量。
一开始太康尾田说不去的,李解直接甩了两百金出来,还有十颗玻璃弹珠,一套新到的江阴瓷器。
太康尾田当时就表示,我这个人不是为了这点钱才给你李解办事的,来的时候我是护送公主殿下去息国,现在息国亡了,我得给公主殿下尽忠!
去陈国找陈侯,那是因为公主殿下在淮中城,快要断炊了。
我太康尾田,对公主殿下忠心耿耿,主辱臣死,怎么可以让公主殿下饿肚子呢?
然后太康尾田领了一百金的路费,就回国去了。
陈国的粮食能不能借来,且先不说,李解就当是借不到,毕竟便宜老丈人也没见过他李某人长啥样,万一不喜欢,可能就不借了。
所以李解短期内,主要还是干老本行敲诈勒索。
从新蔡地区逐渐向外围抢劫,当然抢劫的方式比较和平,就是让人带着部队前往村邑之外,让村邑的族老之流出来谈判,一般来说,有一万石粮食呢,给了三四千石,那就差不多了。
然后李专员的人就撤,绝对不主动攻击亲善王命猛男威武之师、仁义之师的村邑。
有些不明真相的村民,就是受了村邑领导的蛊惑,以为李解是要过来杀全家,然后把他们的财产瓜分,于是就出现了小规模的抵抗,最终结果就不是那么美好。
但总体来说,还是挺美好的。
现在突然发现郑、蔡两国的部队,他娘的不打仗就算了,还抢生意,这是人干的事儿?
作为威武之师、仁义之师的指挥官,天下皆知的“舍生取义”发起人,李某人看到有人抢生意,能忍?!
“怪不得要兵分三路,我就说嘛,这里弄一支偏师不是有病么?原来是同行!这蔡侯也真是不要脸啊,不过我估计肯定甩锅给郑侯,到时候再号召一下,跟郑国表面决裂,还赚上一波民意,这是个会玩的。”
李专员相当感慨,“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位老哥做蔡侯,而不是别人了。也是个老阴逼,就是活儿次了点。”
在座的没一个听懂李解在放什么黑屁,不过事情真相被云轸说破之后,上蔡大夫也不矫情了,冲李解拱拱手:“上将军,以老夫所见,只怕郑、蔡并不齐心。不过,实情如何,还要看细作回报。”
“回报不回报先不管了,这郑国‘客兵’退守冈山,应该是两天前的事情,按照常理来推算,郑、蔡联军肯定要分兵返回上蔡,从他们今天的行军速度来看,搞不好刚过平舆就会停下来。”
言罢,李专员便道,“命楚国兵卒换装,假扮成义士、义从,先找蔡人吓唬一下看看效果。”
“是!”
368 子车白臀
抢谁不好抢自己人,在李专员看来,这是傻到不能再傻的智障操作,不过李专员也不是不能理解蔡侯的立场。
毕竟被逼得没办法了嘛,老家都被抄了,尽管带着金银细软跑路,可吃喝拉撒一应用度都是要的。
光合法征收哪儿够?还得分给郑国一部分,那就更艰难了。
饮鸩止渴,先急着眼门前的那点儿破事。
而且李某人猜测,蔡侯打得主意,肯定就是甩锅给郑国,到时候坏事儿都是外国人干的,这脸皮摩擦两下涂点粉,也就对付过去。
大贵族不好糊弄,小贵族和国人、野人,骗起来有毛的难度?
在蔡侯琢磨着换装扮郑人的时候,李专员这里在新蔡休整的楚国降卒,也在按照他的指令,开始了换装play。
无甲或者轻甲的步兵单位,没病出去跑两圈,纯粹吓唬人。
要是能吓到蔡人,那说明郑、蔡联军肯定分兵数量不少,回师救援上蔡的部队,搞不好还是郑国主力。
与此同时,在上蔡西北的冈山之上,当年蔡国开国的都城,就建设在这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剩下了残缺的城垣。
但即便如此,郑国“客兵”依托有利地形,略作修整,就让蔡国的故都遗址,又焕发了青春。
没办法,就算是残垣断壁,这冈山上的南北城门,光墙体宽度,都是十丈以上。
“子车君!”
“可惜,上蔡守军不再上当。”
远远地观望了一下上蔡的守军调动,自从郑国部队的大营被冲垮之后,大量的郑国士兵战俘,就被关押在了冈山的北侧。
一般情况下,关押起来比较麻烦,但是在冈山这里,因为有了先进的技术……江阴邑特产的麻绳套索。
这事儿吧,就轻松了许多。
头手一套,十个战俘一组,根本不用担心他们跑路。
反正也跑不掉!
前来冈山主持作战的,是左趣马子车白臀,不过到了冈山之后,秦人也不再用官职称呼他,只说是“子车君”,尽管还是暴露了他是秦国公族,但这也是必要的手段。
有些郑国“客兵”,并非同样是老秦人,跟秦人未必一条心,但看到秦人的贵族,还是会买账的。
混口饭吃,显然跟着贵人混有前途。
子车白臀并非只是在秦国咸阳给秦侯看马养马,几次对外战争,也是实实在在跟随秦侯出战的。
之前郑国“客兵”分批次进入上蔡城外,就是他的调度。
为了防止走路消息,很多来历不明的“客兵”,互相之间就不联系,这一部分的“客兵”,往往就是李解收买失败的。
而被李解收买成功的,则是整合成了一个整体,由“客兵”中公认有威望的人出来主持大局。
明面上是皋鼬力夫这个“土豪”,实际上皋鼬力夫在明,子车白臀在暗。
这也表明了皋鼬力夫并非单纯的随军商贾,显而易见是秦国外派的国际间谍之一,只是恰好活动范围在郑国。
子车白臀先是让郑国“客兵”出其不意黑了郑国的一处大营,接着就立刻裹挟郑国战俘抢攻上蔡,可惜机会没抓住,留守上蔡的部队反应很快,没有让子车白臀得逞。
偷鸡不成,子车白臀当机立断,让大部队退守冈山。
上蔡作为长久以来的列强对冲区域,间谍极多,对本地地形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秦国作为西方大国,自然也是不例外。
整个冈山的地势地貌如何,子车白臀一清二楚,同时哪里可以清土,哪里可以取土,也是了如指掌。
退守冈山之后,子车白臀又让部队连续诱敌,上蔡守军除了蔡人之外,还有一部分郑人。
蔡人因为比较怂,并没有选择报复回来,郑人则是想要翻本,狠狠地教“客兵”怎么做人。
结果自然是不那么美好,子车白臀的诱敌之计效果很好,因为当时展现出来的状况,就是“客兵”数量稀少,装备极差。
留守上蔡的一部分郑国部队见状,更是战役慢慢,从冈山西南侧强攻“客兵”阵地。在进攻之前,郑人还问过蔡国向导冈山的状况,知道这里是废墟遗址之后,更是放心大胆地进攻。
他们哪里想到,冈山虽小,却有个长坡,坡度不大,但大多都是土石混合,尤其是蔡国故都遗址,残垣断壁也多是夯土墙。
子车白臀命人将覆盖在上面的泥土清掉之后,自然而然地,就在外层形成了很大的高度差。
清空的泥土,又被临时填埋在了缺口上,一个简陋但是可以用的防御工事,就这么重新冒了出来。
从上蔡城出发到冈山,路不长,几里路,但是缓坡冲锋,终究是更加消耗体力。
等观察到坡道尽头不对劲的时候,郑国部队已经来不及回头,先是被郑国“客兵”居高临下利用落差一通“暴雨梨花针”,接着又在郑国部队想要组织队伍撤退的时候,发动了反冲锋。
作为秦国都邑宫室的左趣马,子车白臀没有浪费战机,抓住了这一波,直接将仓促发动进攻的郑国部队击溃。
斩首两百多,但抓了大量活口。
如此一来,倒是把上蔡城中的蔡国守军吓到不行,连续派出大量骑传,将消息传递给郑侯和蔡侯。
郑国部队遭受极大损失之后,子车白臀之后再用示敌以弱的方法,已经彻底不管用。
不管怎么挑衅、嘲讽,上蔡城中的守军明明兵力有优势,却偏偏颠倒过来,就是不肯出城决战。
察觉到攻克上蔡无望之后,子车白臀也没有闲着,先是清点战俘,接着让人准备船只,打算把俘虏运走。
最后,子车白臀就先犒赏了一波“客兵”,除了老秦人之外,还有归属感不强的新秦人,以及那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客兵”,老秦人可以不着急问左趣马要奖赏、工资、奖金,但是新秦人和外国雇佣兵,可是认钱不认人的。
子车白臀自然知道这些恶狗们的作风习性,所以一看拿下上蔡已经是绝无可能,事不可为的情况下,就在冈山先分了战利品。
同时让皋鼬力夫开始变现那些“客兵”们的战利品,当皋鼬力夫拿出来的现金是成色绝佳的楚国“郢爰”时候,这些“客兵”顿时满意无比,原本还有一小撮人对反水郑侯不满意的,现在也是彻底满意!
“甚是可惜,若是蔡人跟着郑人一起来袭,说不定能破城!”
有些惋惜地拍了一下大腿,子车白臀带着人继续观察着上蔡守军的变化。
“子车君!南来的马!”
“嗯?!”
看到由南往北,有个骑士正朝着上蔡而去,子车白臀顿时大喜:“看来上蔡的求援,已经传到郑、蔡联军那里!接下来,便看吴国猛男如何行事!倘若抓住间隙,定能大破郑、蔡联军!”
拳头击掌,秦国左趣马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在郑国,也早就听说李解的威名,从济泗转战江淮,连战连捷,像秦国的老对手楚国,居然大别山名宿云轸,也被李解击败。
而郑国部队什么水平,子车白臀心知肚明。
“二三日之内,必见分晓!”
子车白臀更是命令道,“力夫,命尔率部南下,盯紧郑师援军动向!”
“嗨!”
369 随侯震惊
随国随侯宫,宫室的规模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除了一应办公职能之外,连帷幔装饰都比较陈旧,有些帷幔,明显丝麻混编,还夹杂着蒲草、苇杆。
此刻,随侯一脸古怪地看着上大夫曾善:“卿……”
欲言又止,喊了一声,随侯就闭了嘴,迟迟没有再开口。
李专员要是在此,大概以为随侯是淘宝小店的客服,然后下意识回一句“已拍,快递费免一下”。
“卿……”
大殿很安静,随侯张了张嘴,又喊了一声,然后看着曾善,“卿莫非忘记,此去白邑,乃是向猛男借粮?”
“臣……”
上大夫曾善也挺尴尬的,这事儿整的,不好办呐。
没错,是去借粮的,顺便表个态,说咱们随国,就是跟着大吴国混了,那个什么楚国,南方狗蛮子,跟他彻底闹掰!
只是形势变化有点快啊,再说了,计划赶不上变化。
上大夫曾善怎么知道李解这条吴国恶狗会野到这种程度!
“臣几经权衡,这才应下猛男托付,返回国内。”犹犹豫豫的也不像往日里的上大夫,曾善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这才继续坚毅果敢地跟老板解释,“君上,此次猛男伐蔡,必建奇功啊!”
先声夺人,让随侯大吃一惊,然后才话锋一转:“如今新蔡已破,君上,以逼阳之战观之,猛男岂是易于之辈?蔡侯必定割地赔款,纵使吴、蔡有宗亲之故,也未必强宋人几何!以臣之见,蔡国必定衰败,猛男必定称雄于淮上!”
这番话当真是吓到了随侯,不过随侯寻思着,我他娘的连“龙子”夜明珠都送了出去,你就跟我说这个?
结果曾善又道:“‘龙子’相赠之后……”
顿了顿,见随侯眼神剧烈地变化,曾善叹了口气:“猛男转手赠予原上蔡大夫美。”
“啊?!”
随侯大惊失色,“李解竟将至宝转增他人?!”
“这怎可能?!”
“这如何使得?!”
“如此重宝,岂能等同儿戏?!”
别说随侯了,殿中群臣也都是议论纷纷,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这种宝物,居然被人当杂物一样转增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要知道历代楚王,为了这颗“龙子”,可以说是心心念念,好些个楚王,都快要死了,还琢磨着让臣子们攻克随国,然后夺走随侯“龙子”夜明珠,把这颗至宝塞坟头里,也好让楚王在黄泉之下继续装逼。
可自己如此在意的东西,被人弃之如敝履,实在是浑身难受啊。
不过很快随侯又大叫一声,完全失态了。
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提高了音量:“上蔡大夫”
“君上……正是。”
“上蔡大夫……蔡美?!”
“正是!”
一开始群臣有的也没听清,就注意“龙子”夜明珠呢,结果现在都反应了过来。
“蔡美竟然投降李解?!”
“吴国野人何德何能?!”
“那吴国蛮人,如何能收服上蔡大夫为己用?”
“老大夫七十有余,怎会如此不智?!”
……
一个个声音都是怀疑人生的感觉,没办法,这消息更扯淡。
然而上大夫曾善却是一脸懵逼,寻思着老夫之前发回国内的呈报,大概是喂了狗吧,老夫难道没有说清楚是上蔡大夫吗?!
至于说人上蔡大夫蔡美不智?
你们他娘的见过李解是什么珍兽没?!
此时此刻,曾善真心觉得“上卿”这碗饭,那真不是人吃的。
好累。
“君上,臣在信中,早已释义……”
心累的上大夫叹了口气,而随侯更要叹气,信,他是看了的,可谁能想到上蔡大夫是这么个上蔡大夫?
“吾之过也。”
随侯抬抬手,“嗨”了一声,叹息很是复杂。
现在的状况,有点超出他的想象了。
“君上。”
上大夫曾善见老板好像淡定了不少,于是接着道,“除楚国州来大夫云轸之外,此刻李解麾下,尚有新蔡‘玄甲旅’旅帅蔡英、平舆司寇蔡夕、六国大夫公叔勤、陈国太康上士尾田……”
“……”
“……”
“……”
整个随侯宫殿内,都是一阵死寂。
弥漫着诡异的气息,之前说上蔡大夫蔡美是失了智的,现在更是脸色惨白,总觉得某个吴国猛男,可能晚上就会过来打击报复。
有些账,单独拿一个出来,不觉得如何,凑一块儿之后,顿时头皮发麻。
随后此刻还联想到了更多的事情,比如之前曾善来信说过,息国被蔡国突袭攻灭之后,息城也落在了李解手中。
弦国更倒霉,典型的躺着也中枪,弦国将军隗矢现在是有家也不能回,隗矢已经豁出去跪舔李解,就是求着李解抬一手,至少让他们弦国还能祭祀一下祖先。
当然了,还能继续当国,那肯定是最好的。
不过显然情况很恶劣,李解因为某些事情,似乎甩开了“淮上列弱”,现在在淮上的军事行动,纯粹就是李解一个人的事情。
旗号也是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更是让人狂吹“大吴擎天柱”,反正李解也这么自比的,听上去就很有忠诚的气息。
“列、列……列……列国大夫……”
咕!
随侯吞了一口口水,半天没说话,他现在突然觉得,自己把差点嫁给老楚王的女儿送走,简直是英明神武。
“列国大夫,皆为李子所用?!”
“正是。”
上大夫曾善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诚乃淮水上将军也,果为真英雄,难怪挂十二国将印!”
拍了一下桌子,随侯一脸欣喜的样子,让上大夫曾善很欣慰。
啊,真好,自己的老板总算智商在线,还知道赶紧说好听拍马屁……
行为可能是丑陋了一点,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解那里,总归是可以认清现实再去接触了。
“君上……借粮一事?”
“借!”
一咬牙,随侯准备动用最后的老底内仓粮,这是关键时候用来救命的,而且还是种子,吃光了的话,那随国秋粮的种子,还得问人借。
不过,随侯显然考虑的不仅仅是自己出老底,国内贵族,一个都不能少!
同时随侯又道:“即刻遣使前往唐国,借粮!”
“君上所言甚是!”
上大夫曾善连忙躬身行礼,接着又从袖中摸出一根木牍,径自递交给了随侯,而没有通过宫人。
这个动作,让随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是相当重要的信息,不能随便告诉给外人。
周围的大臣们也是好奇,上大夫曾善到底拿了什么重要消息,需要这样遮蔽耳目,让君上亲自过目。
不多时,就见随侯看着那片木牍的时候,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猛地抬头,随侯看着曾善:“当真?!”
木牍上的消息,绝对是劲爆到让随侯浑身战栗。
情不自禁就手抖了起来,呼吸无比的急促,半晌,随侯便道:“此事若为真,我随国……”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连忙扫视左右,道:“事急,众卿勿怪,且先散朝。”
“臣等告退……”
随国群臣陆续离开了随侯宫,只有上大夫曾善还站在那里,不等随侯说话,曾善朗声道:“凡上士以上者,廊下听候!”
群臣一愣,见随侯没有反对,顿时齐齐行礼,然后老老实实地到了宫外廊下站着听候。
370 曾子献宝
这次随国操作得好,能从李解那里赚多少好处,其实只要智商上线,都是可以想象到的。
只不过,也不是谁都能享用大菜。
总归有人吃肉,有人吃骨头。
“君上请看。”
此次上朝,曾善还带了一箱子的东西过来,一直没有打开,等让中下级官僚滚蛋之后,这才陆续叫了高官同僚们进来。
廊下听候的士大夫们,本就有些好奇,此刻回过味儿来,便知道这是个极大的机遇。
抓住了,不仅仅是在随国国内吃香喝辣,搞不好还能走向国际。
“诸君,君上有请。”
谒者出来传唤,廊下的随国高官们都是眼睛一亮,连忙跟着进去。
只是有点太激动,有个大夫手中的象牙差点掉地上。
总人数不多,拢共也就七八个,其中还有退休荣养不管事儿的老大夫。
“君上。”
上大夫曾善拱了拱手,然后又冲同僚们邀请伸手,“二三子请看。”
只见箱子中,摆放着些许器物,有些是李解送给曾善的,有些则是曾善在息城、白邑两地陆续采购的。
其中尤为抢眼的,是一只玻璃瓶,玻璃瓶中,装的是蜂蜜。
蜂蜜颜色很好,琥珀色带着一点点玛瑙的感觉,像是枇杷蜜,略微的香味,已经溢散了出来。
“仿佛是蜜?”
“正是蜜。”
有个年轻的大夫上前一观,嗅了嗅,便闻出来蜂蜜的气味。
得到曾善肯定的回答之后,年轻人有些诧异:“曾子,此物……可是有别致之处?”
“吾会见李子时,此蜜,约有两石。”
说着,上大夫曾善情不自禁地竖起了两根手指,晃了晃,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曾善还是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
蜂蜜的特性除了是美味甜食之外,它最独特的地方,就在于天然的防腐性,放多少年都没问题。
这是跟火腿一样,可以当做传家宝传下去的名贵食品。
但是想要获得蜂蜜,太难太难了。
正因为极为困难,所以当曾善看到李解手下的大头兵挖了一大勺蜂蜜抹烤肉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窒息!
一勺蜂蜜,半匹布的价钱。
当时在白邑,上大夫曾善跟着吃一顿烤肉,眼睛里没看到烤肉,就看炭火忽明忽灭之间,那滋滋的烤肉声中,仿佛有一个个声音钻入耳洞钻入脑洞……
半匹+1半匹+1半匹+1半匹+1……
好心痛,好难受的感觉。
拿起玻璃瓶,这是一只做工还算可以的玻璃瓶,尽管还是有一点点杂色,但已经很纯净的感觉。
而且这是李解亲手吹制的第一批次玻璃瓶,做工扭曲,但至少底子是平整,很有后现代艺术的感觉。
叮叮。
曾善敲了敲瓶子:“如此器物,李子亦有不少。”
“……”
“……”
“……”
听曾善这么一说,随侯情不自禁嘴角抽了一下,要说之前他的确有点心痛,把自己的女儿卖出去,可现在,随侯突然觉得,这价钱很适合嘛。
什么吴国野人,那是野人吗?那是大善人!
一瓶蜂蜜被传阅之后,上大夫曾善又从箱子中拿出一只锦盒,锦盒本身的做工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而打开之后,内衬的丝绸之间,居然摆放着一套瓷器。
颜色同样不正,白的黄的红的蓝的绿的,杂七杂八的颜色都有,但因为烧制问题还是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变化,杂色形成了银河星空的感觉,倒是很符合江汉平原以及云梦泽一带居民的审美。
最重要的是,瓷器如玉,光亮润泽,随侯宫和大多数的诸侯宫殿一样,都是开了斜天窗的,白天的光亮很充足。
此刻微光掠过,更是让瓷器增色不少。
明亮闪耀之间,随侯从曾善手中接过一直天青色的碗:“又是婿李所有?”
“……”
听到老板这不要脸的用词,上大夫曾善很欣慰,尽管有点反胃,并且内心有句话想要说,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点点头:“君上以为如何?”
“宝物!”
“若贩之于郢都,楚人可会追捧?!”
“必流行于勋贵之间!”
郢都那地方,随侯又不是没去过,楚王搬迁到哪里,哪里就是郢都。
就楚国贵族们的消费习惯,不是随侯鄙视,这帮家伙纯粹就是炫富爱好者,有了这样的宝物,砸锅卖铁也要弄出来装逼。
突然间,随侯来了精神:“卿可是从婿李处……”
曾善点点头,此刻也有些小得意,拂须道:“李子应允,我随国可前往江阴邑采买此等宝器。”
手指弹了弹天青色的瓷碗,即便是看了很多回,上大夫曾善还是觉得这东西真是巧夺天工。
又是一番传阅,随国大夫们一个个眼珠子瞪圆了,只觉得这一回幸亏没翘班。这要是遛弯儿没上班,肯定是错过了一桩大富贵啊!
发了!
绝对发了!
更要命的是,这才只是两样……不,才三样东西!
那装着蜂蜜的瓶子,也是宝物啊!
然而箱子里,显然还有更多好东西。
连随侯都伸着脖子打探,更何况其他的大夫们?
上大夫曾善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从中拿起一叠丝绸,若是普通货色,自然是无所谓。
但是,这一叠丝绸,是紫色的。
而且是亮紫色,微光闪过,比瓷碗的色泽还要明亮,还要抢眼。
“这是何物”
随侯惊叫起来,有点失态,伸出手的时候,曾善已经递了过去。
“此乃……”上大夫曾善有点憋屈了,“大紫零一。”
“??????”
周围一群随国权贵们都是一脸懵逼,什么鬼?!这是什么鬼名字?!
“好叫二三子知晓,楚国‘赤霞子’所得‘赤霞’布,在李子处,其名‘大红零一’。”
“……”
“……”
“……”
这都是什么狗屁名字!
大红大紫?!
简直俗不可耐啊。
然而再怎么俗不可耐,可毕竟只有江阴邑特产。
随侯摩挲着紫色的丝绸,眼睛都亮了,一边摸一边笑:“诚乃丝绢,确为吴锦,非是它物,非是它物……”
好看是真的好看,就是有点一点“海鲜味”,好在不重,而且李解在处理的过程中,加入了香橼汁,已经将染料的臭味驱除了不少。
除此之外,还能通过浸泡的方式,后期通过掩盖的方式来充抵掉臭味。
只是这样一来,对丝绸的寿命影响极大,可能也穿不了几年的。
虽然很想继续攥在手里,但作为老板,肯定还是要照顾一下员工们的情绪,所以随侯把“大紫01”递了出去,只是不曾想,一伸手,这丝绸太滑,居然从指间滑落。
“‘丝滑’二字,着实精妙!”
赞叹声中,上大夫曾善摇了摇头,又从箱子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371 国之重宝(为水友“Blackfire”加更)
原本随国君臣都以为上大夫曾善会拿出比之前珍贵的宝物,但是万万没想到,曾善从箱子里拿起来的,居然是一个锄头。
“曾子何故以农具为宝?”
“慢!此乃黑金所铸!”
“齐国之铁?恶金也,何能为宝?!”
议论纷纷之间,随侯也是好奇地看着曾善,显然上大夫不会特意过来开个玩笑,既然是宝物,肯定有原因的。
“如此锄头,以我国之力,可产几何?”
“里连之间……或有十五六七?”
有个老大夫想了想,便回答了这个问题。
里连之间的人口数量,大概就是两百五十到一千,往低了算,两百五十人左右,才有十五六把铁器农具。
实际上除了大国,绝大多数的中小型国家,都玩不起农具金属化。
从大国吞并小国的过程就不难看出,大国的边境是逐渐合拢逐渐重叠的。整个过程,是方方面面综合在一起的效果。
其中,就有农业技术的提升。
大国能够将金属农具租赁下放到士人之家,那么士人凭借金属农具,就能更高效率地开发土地,在早期农业技术普遍不发达的情况下,谁开辟的土地越多,自然就养活的人口越多。
于是大国越来越强,大国也越来越对土地无比饥渴,并且也有能力去开发这些土地。
以齐国为例,其主要改造土地的方式,就是深挖土壤,引济水而冲刷,因为齐国早期的土地,大多都是盐碱地。
这也是为什么齐国和燕国之间的广大地区,根本就没有中夏之国去垂涎,只有蛮子在游牧。
前后这么几百年,像样的大国,也就冒出来一个邢国,还灭亡了。
想要深挖翻土,靠石器就相当困难,损耗跟不上。
而金属器皿中,青铜主要作用,还是礼器、祭器、武器,铜很贵,而且绝无可能降低成本。
但发达的青铜冶金,创造了发达的铸铁工艺,也就使得齐国在铁器使用上,非常广泛,是第一个做到铁器下放基层的大国。
实际上齐国也是第一个把边境线和另外一个大国重合的霸主。
不过齐国的铁器质量有限,耐用性反而不如青铜器,处于一个多而不强的状态,不过中夏列国,对铁器的期望值都很高,毕竟,“熟铁”虽矬,价格便宜啊。
性价比而言,列国都选择发展“黑金”,也是相当的有前瞻性,只可惜钢铁冶炼技术的发展,还处于摸索期,几乎是把青铜冶炼的模式,原封不动地套在了钢铁冶炼上。
所以当随国上大夫曾善拿出一把铁器锄头的时候,随国君臣一脸奇怪的样子,也就理所当然。
只是,曾善将锄头递给随侯之后,便说了一句让随侯差点把锄头甩出去的话。
“君上可知,如今白邑之外农田,凡六国公叔勤所管,一户便有一件。”
竖起一根指头,曾善又强调了一遍:“一户之数,必有铁器锄头一件!”
“绝无可能”
随侯根本不信,可见曾善一副看弱智的样子,他也自觉失态,赶紧小声道:“卿之言,甚为可怖,甚为可怖啊!”
“君上,臣绝非妄言,乃是亲眼所见。淮中城,即旧时楚国州来城,亦是如此。且李子麾下设有‘工部’,有司铁器之丰富……叹为观止。”
言罢,曾善又从箱子中拿起一把锯子:“君上请看。”
然后挽起衣袖,上大夫曾善,就“嘎滋嘎滋”把箱子的一个角锯了下来。
这一幕着实把随国君臣都震到了,曾善这么个糟老头子,居然用起来也这么轻松?
“此谓‘锯’,非是铁制,乃是钢!”
当当,指关节弹了两下,曾善又道,“君上佩剑,可否借臣一用?”
“自无不可。”
随侯赶紧把佩剑解了下来,然后递给了曾善。
曾善抽出了佩剑,当着众人的面,挥起锯子,就是砍在了剑锋上。
刺耳的金属交鸣声响起,没有火星四溅,砍完之后,曾善将佩剑双手托起来,让随侯亲眼看一看。
“啊?!”
随侯大惊,“你怎敢坏吾宝剑”
“……”
“……”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好半晌,随侯自己打了个哈哈,从上大夫手里拿过锯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宝剑上的缺口,更是郁闷不已。
“如此说来……婿李善战之功,便是此物?”
莫非靠着神兵利器,所以才这么能打的?
这要是随国也装备了神兵利器,以后楚国打过来,那……肯定是楚国装备又变得更强大。
随侯悻悻然地锯子还了回去,整个人已经有点小麻木了。
原本之前想着,李解这个吴国狗蛮子,那算个鸡儿,随便应付应付就完事儿了。
现在一看,结果貌似全面不如人家啊。
不过随侯很庆幸,送女儿送得快送得早,而且他此刻内心也已经豁出去了,打算公开这件事情。
随国想要站稳脚跟,讲个屁的面子,面子能当饭吃?面子能让楚国别打随国的主意?
李解绝对是一条金大腿!
不仅仅是大腿,还是金的,值钱!
“君上!随国只要亲善李子,江阴邑所处之铁器,必能优先购得……”
见老板又在想入非非的狗模样,上大夫曾善哪里不知道,他肯定是在想屁吃。
从李解那里不是不可以占便宜,比如说吴王勾陈,绝对没少占便宜。但吴王给得也不少啊,李解现在能光明正大地跟人在国外开片,就是因为吴王的威名加持。
所以当姑苏王师采购军需的时候,比如说箭矢,很大的一块订单,就交给了李解去做。
王师现在最不愁的,就是箭矢……感觉这辈子都用不完的样子。
“若是随国之民,家家户户皆有铁器农具……”
想到这里,随侯突然觉得蜂蜜啊“大紫01”啊,就那么回事儿。
当然了,蜂蜜还是要的,“大紫01”的丝滑,也依然是要感受的。
好东西肯定是全都想要啊,怎么可能挑挑拣拣,不存在的。
“诚然如此。”曾善神色平静,又提醒了一下随侯,“故而借粮一事,君上当尽心尽力。”
说罢,上大夫曾善又转头对诸大夫道:“诸君乃随国栋梁,此次筹措粮秣,出粮秣之数高者,购入铁器之配额……亦高。”
“配额?”
有个大夫抓住了重点。
“江阴邑所产铁器,并非上不封顶,逼阳国国主逼阳子乃是李子挚友,倘有一万铁器,只怕五千之数,皆要运往逼阳。至于吴国……”
言尽于此,上大夫的话,已经讲得很清楚。
大家都是随国的栋梁,那么这时候为了随国,谁家出粮多,谁家获得好处,自然也会多一点。
372 沸腾(月票加更!顺便求月票!)
“吴人驾舟”
浙江南岸,根据吴军进攻方位,不断调整阵地的越国部队正在飞快地忙碌着。
紧张的气氛很快弥漫开来,此时,对岸的吴国部队已经没有了擂鼓声,一切都压抑了下来,吴军的舟船之上,彻行的百人将皆是咬紧牙关,手中剑被丝带仅仅缠绕在手掌上。
每条船上的士兵,同样目光中闪耀着狂热,明明非常的激动,想要大声吼叫,但是大王有令,只有攻上浙江之南,才能开口。
压抑,极端的压抑。
兴奋,极端的兴奋。
每个姑苏王师的披甲士,恨不得把手中的长矛捏断,胸膛中有着无穷无尽的能量一般,却得不到释放。
他们想要为大王喝彩,他们想要呼啸杀敌,但不能。
王命如山!
“王上!此地不宜久留,还请王上返回会稽,镇守后方!”
越国姑篾大夫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一次的作战,只怕是危难重重。
话音刚落,却听浙江之上传来了激烈的碰撞声,吴舟和越舟挤压到了一起,双方的拍杆都在发挥作用。
但是吴人明显有特殊的地方。
嘭!
一声巨响,不知道是哪条船,突然射出一根长矛,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长矛射出之后,竟然直接扎穿了一艘越舟的船板。
“中的!”
“拉”
哐!
吴舟和越舟,同时震动,吴人早有准备,一个个抓住身旁的船体、船舷,而越人明显没有反应过来,船体倾斜的一瞬间,就有数十个越国舟师士兵跌落浙江。
落水之后,临近的吴舟之上,竟是箭矢不要钱一样,被弓手快速地射向水面。
嗤!嗤!嗤!
箭矢破空入水的声音极为清脆,那些越国舟师士兵落水之后,本就惊慌失措,猝不及防浮出水面,完全就是活靶子。
很轻松地就能射中水面上浮动的人头,只是几个呼吸,水面上竟然一片殷红,不多时,血水晕染出了一大片。
而两艘舟船,在吴国水手的拖拽下,迅速地靠拢。
越舟之上的军官挥剑要劈砍长矛尾部缠绕的麻绳,但是刚走两步,吴人突然松手,整条船迅速复位,接着就是左右摇摆,已经不多的越国士兵,又跌落下水数人。
嗤!嗤!嗤!
不要钱的箭矢继续射出,整个浙江的江面,舟师的碰撞出现了一面倒的状况。
越国部队完全没有准备,而吴人的手段,是他们前所未见,也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嘭!
嘭!
嘭!
……
一根根长矛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声飞射而出,只要射中越国舟船,必定穿透船板,而一旦穿透船板,吴人便如法炮制,完全没准备的越国舟师,大量熟悉水性的水手、士兵,都被侧倾的战船晃落浙江。
“大王!我军已同越国舟师交战于浙江!”
王驾之上,勾陈只是挥了挥手,并没有说话,他看得见,肉眼可见越国的舟船惊惶无措又无路可逃。
士气出现了一边倒,越国的滩头部队或许还想建功立业,但是面对这种气势如虹的吴国部队,此刻承担的压力,将会更大。
因为舟师败得太快!
浙江北岸,数百已经被封“庶常吉士”的民壮领袖,得以前往江边观战。
原本这些“庶常吉士”会以为是一场惨烈厮杀,但他们看到了惨烈,却没看到厮杀。以往那些能够跟吴舟相抗衡的越舟,这一次一点用场都没有,拍杆还在挥舞,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依然没有擂鼓,浙江北岸的吴国部队,已经开始登上运输船。
登陆的船只防护性不高,而且船体不大,每条船只能运二十到五十人左右,但是数量之多,简直前所未见。
王驾之上,勾陈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很随意地朝前一挥。
左右岸边的吴军,顿时大量旗手在奔走,登船开始了,一扫以往的嘈杂,唯有江面上的战斗之声,还能传过来,剩下的,只是一声声民夫的惊叹,还有一声声的江涛拍案。
“舟师……舟师为何败得如此之快!”
浙江南岸的中军大营之中,越王宗桑简直不敢相信,最自信的舟师部队,居然败得如此之快!
面对吴国的底气,舟师就是重中之重啊!
“王上莫急,楼船尚未建功!”
姑篾大夫此刻的神色也是相当的难看,楼船很高,有高度优势,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发挥得当,撞也能撞烂几条吴舟,更何况,居高临下的弓手,显然优势更大。
然而楼船刚刚进入混乱的战局,就发生了诡异的情况。
吴军的确没有楼船,但弓弩手的数量,超过了越国的认知。
嘭!嘭!嘭……
弓弦震动声不绝于耳,大量的箭矢在天空中划过,密密麻麻如蝗如蚁,楼船最顶上的越国弓手都还没来得及建功,却首先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箭如雨下。
“怎……怎……怎会如此……”
最顶部的弓箭手被乱箭射死的时候,完全没搞明白,为什么吴人的箭矢会这么密集。
能够登顶的弓箭手,往往都是神射手,是越国部队的种子,而且很有可能还是士人,他们在对吴作战中,经验最丰富,战果也最辉煌。
但是这一次,他们宁肯缩在船体中,而不是登顶漫射。
只是这并非是弓手们的绝望,小型吴舟靠近越国舟船之后,钩梯立刻挂住了越舟船舷,登舟作战立刻开始。
以往能够轻松解决的钩梯,这一次却很难搞定,因为钩梯上的钩子,竟然手中的剑砍不断!
叮!叮!叮……
火星四溅,却只是剑锋崩裂,钩有印痕!
又是整齐的一声弓弦震动,楼船之上,凡是想要靠近钩梯的越国士兵,立刻要面临几十支箭射向自己。
笃笃笃、笃笃笃……
箭矢不停地射入船板,密密麻麻的箭杆、箭羽,颤巍巍地在越舟船板上来回谐动着。
“大王!我军已有猛士登舟!”
勾陈眯着眼睛,他看不太真切,视力有点差了,但是,隐隐约约间,的确看到了一艘楼船之上传来了呼喊声。
挥了挥手,岸边早就准备着的渡江船只,立刻宛若一条条蛟龙,直冲南岸。
这次渡河的规模之大,前所未见,整个浙江江面,就像是塞满了船只塞满了人。
站在北岸江边的“庶常吉士”们,都是情不自禁地欢呼,然而却被人喝止。
王命如山,大王没有允许呼吼呼喊之前,谁也不允许!
突然,勾陈缓缓地走下王驾,然后走向一侧的鼓车,牛皮战鼓两侧,是身强力壮的鼓手,见到勾陈之后,立刻顶礼膜拜。
拿起了鼓槌,勾陈略微气喘地平稳了呼吸,然后双手持槌,很是用力地敲在了鼓面上。
咚!
一声巨响,整个江面都听到了。
咚!
又是一声巨响!
“大王擂鼓!助我军威”
“大王擂鼓!助我军威”
“大王擂鼓!助我军威”
顷刻间,之前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吼声,伴随着勾陈的鼓声,全部爆发了出来。
由近及远,从岸上到水中,舟船之间,喊杀声突然震天动地。
宛若闷雷炸裂,整个浙江都要翻滚,那晕染在水中的鲜血,随着波涛翻滚,简直犹如热汤沸腾,无比炽烈!
373 万众一心
洪流,宛若奔腾的江水,势不可挡的洪流冲刷着浙江南岸,抢滩登陆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吴军还时不时地被越军斩杀在了滩涂上。
但是密密麻麻的吴军,一个个状若鬼神呼吼不止,泥泞的滩涂上到处都是木板、竹篱。
一个吴兵将木板甩在烂泥之上后,立刻身中数箭,踉跄几下,整个人扑倒在了自己铺就的木板上。
血水混合着腥臭的黑色污水,不多时就分辨不出尸体上的伤痕。
啪!
带水的草鞋踩在了尸体上,后方的吴兵依然状若鬼神,将肩头的木板甩在了泥泞中。
一个、一个、一个……
那些曾经在多年以前跟着勾陈前往鲁国的老将,此刻已经老泪纵横,只是并没有悲切,唯有用尽最后的气力!
“有云”
“老骥伏枥!”
“志在千里!”
“杀”
满头白发的老将们同样呼吼起来,手中的吴钩一如既往的锋锐,远处的海风,吹来了令人不悦的咸腥味,四周的泥泞、滩涂,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腥臭。
但这一切,都阻挡不了脚步。
那些或许一开始动机不纯的“庶常吉士”,此刻,也被如此壮烈的场景所感染,卑微者敢于请战,怯懦着敢于持戈!
咚!咚!咚……
战鼓声还在响,大王还在为大军振威!
咚!咚!
戛然而止!
哒!
鼓槌落地。
“大王”
“大王”
“王上!”
“王上!”
虚弱的勾陈满头都是冷汗,鼓车周围,围绕着一群宿卫,大夫们神色焦急,将军们热泪盈眶。
然而极为虚弱的勾陈,却又一次抬起了手,远远地指着南方,他的眼中,没有波涛滚滚的浙江,没有喊杀冲天的战场。
“过河”
悠长而有力的喊声,前所未有地,宛若一阵飓风,将所有悲切懦弱,都彻底卷走。
“大王有令”
大夫出列,拔剑嘶吼:“过河”
“大王有令”
“过河!”
“过河!”
“过河!”
……
一刹那间,号角响起,无数的战鼓如雷鸣。
“过河”
“大王有令!过河”
不知道有多少个彻行,不知道有多少个百人将,不知道有多少懵懂无知的“庶常吉士”,此时此刻,情不自禁地,不由自主地,都遵从着一个声音!
“昔有万众兮……”
老将们齐齐高歌。
“同一心!”
将勾陈扶上了担架,老将们将他抬上了吴舟。
勾陈感觉天空都在颠倒,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了下肢的知觉,他心知肚明,此时此刻,自己时日无多。
很快,他已经看不到天空的颜色,但是能感受到风,大风。
是何处的大风,在吹拂着,吹拂着寡人的旌旗?
他听到了声音,有波涛声,不知道是何处的波涛,翻滚至此?
他听到了号子声,熟悉的号子声,粗鄙的吴人,粗鄙的号子……
咔、咔、咔……
像是咳嗽又不是咳嗽,大夫老将们,都看到了完全睁不开眼睛的吴王勾陈,居然在笑。
那古怪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的王,依然在笑。
号子声远去了,波涛声远去了,一阵阵的呼喊,又是极为的熟悉。
记忆之中,似乎有过这样的声音,无数的记忆翻滚着,就像是那远去的波涛,那熟悉的波涛。
无数张面孔闪烁着,无数个回忆组成了故事,人和物的记忆,这就是人生。
“过河!”
“过河”
“过河”
那呼喊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终于,勾陈反应过来,这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喊的似乎不是“过河”。
那时候……是何人挡道?
想不起来,不想了。
“王上!王上!我军已经过河!我军已经过河……”
似乎开始失去意识的勾陈,缓缓地抬了抬手,但是没有抬起来,他的两根手指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老将们顿时大声吼叫:“大王有令!灭越”
“灭越!”
“灭越!”
“灭越”
起起伏伏的吴舟,不知道多少条舟船,水银泻地一般,由北向南,占据了整个浙江江面。
喊杀声越来越激烈,滩涂之上,随处可见已经形成道路的木板和竹篱,倒伏的尸体更是不计其数,然而没人去留意,旌旗所向,正是会稽!
很快,前军传来了欢呼声,隐隐约约,似乎是越国中军后撤,越王的王驾,撤往会稽!
“御儿逃亡!”
“御儿逃亡!”
“御儿逃亡”
更激烈的喊杀声响起,整个战场的宽度,前所未有的广大,吴军以彻行为最小的单位,疯狂地向前进攻。
整个战场由零散收拢的那一刻,什么阵地都是无用,两强碰撞,唯有勇者胜!
懦者激发勇气,老卒悍不畏死,此刻,正是万众一心!
咔、咔……
又是两声怪异的咳嗽,但是抬着勾陈的老将们很清楚,他们的王,是在笑。
“攻克会稽!捉拿御儿!”
“攻克会稽”
“捉拿御儿”
终于决定镇守会稽的越王宗桑,他选错了时机。
姑篾大夫劝说他的时候,他本可以走,但是当吴人爆发出惊人战意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只能硬撑!
然而此刻姑篾大夫的劝说,越王宗桑又一次犹豫,随即拒绝。
本就遭受大恐惧的越国士兵,当看到中军动摇的那一瞬间,士气顿时跌到谷底,战意更是全无。
“今时御儿,何如彼时晋侯耶”
老将们披头散发,宛若狂魔,呼吼声让冲锋的老卒们都是平添气力,那是过去的荣光,此刻,不过是再创辉煌!
越军溃散,吴军追杀,然而对于那些丧家之犬,吴军似乎毫无兴趣,但有反抗,不过是一刺了之,随后继续冲锋,直指会稽!
老将们护送着勾陈向前,沿途所至,越国士卒,无不顶礼膜拜!
“大王!大王!前方就是若邪泽!前方就是会稽城!”
啊……
艰难的声音从勾陈的喉咙中发了出来,最后的气力,用在了睁开眼睛上。
“大王!”
“王上!”
看到他睁开了眼睛,老将们立刻扶着他坐了起来。
勾陈浑浊的双眼似乎无法找到焦点,他努力地张望着,直直地看着前方,想要看清什么,但只能看到轮廓。
似乎是一座山,大约……是会稽山吧。
似乎是一片水,大约……是若邪泽吧。
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
杂乱的记忆在那里交织着,勾陈感觉很难受,但是,既然已经睁开了眼睛,为什么不亲眼看一看呢?
城郭、士兵、旌旗……
一切都重新清晰起来,天空之下,会稽在前!
“哈!哈!哈!哈……”
吴王勾陈,一脸欣慰。
“大王有令”
“破城”
“大王有令”
“破城”
王命……如山。
374 八字一封信
“他妈的,怎么最近连高尔夫球也不想打了?”
大概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李专员这两天有点惫怠无聊,整个人情绪都不高。
兴致缺缺,像极了一条刚做完绝育手术的土狗……
“唔……”
躺庭院中支着太阳伞,翘着二郎腿的李专员很没素质地抖着一条腿,腿毛在过堂的微风中摇曳。
虽说惫怠,其实也挺惬意的。
“老子现在怎么有点去瓦努阿图维拉港度假的感觉?”
想起了维拉港,李专员突然直起身子,“老妖怪要是灭越成功,老子以后吃椰子蟹,岂不是不用走太远?”
因为气候的缘故,李专员还是工头那会儿,国内能吃椰子蟹的地方,得游过台湾海峡。
除此之外,就只能出国……包个小工程。
有一次李工头跑去瓦努阿图给一国内大佬打工,是个海水淡化工程,国际援助项目,李工头主要负责物资运输工作。
结果因为吃完椰子蟹回工地路上撞死了一个老黑,李工头没办法,就只好含泪回国,至于说工钱……都含泪了,要啥工钱。
有钱还能含泪吗?
想到这里,李专员不由得感慨万千,出门在外,果然是不能乱吃东西的。
容易出事。
“这老妖怪灭越能一劳永逸吗?我寻思着,越国也不是菜鸡啊。”李专员突然想起来,老妖怪现在正在搞大新闻,“这要是越国认怂投降,估摸着老妖怪的小弟们,肯定要嚷嚷着点到为止。”
有先例,还不止一次。
“话又说回来,老妖怪对他小弟们,还真是不错啊。”
摩挲着下巴,李专员又感慨了一句,“对我也挺不错的。”
人得讲良心,所以李专员没打算老妖怪在位的时候造他的反,没必要嘛。等老妖怪一嗝屁,李专员就准备当个太师丞相啥的。
“来人!”
“是!”
“笔墨伺候!”
“是!”
穿着大短裤,背心撩起来卷过肚皮,李专员执笔悬空,却迟迟没有落笔。
神色凝重之间,李解喊道:“叫蔡姬过来。”
“是!”
亲卫应了一声,便去通传宫婢,宫婢忙不迭再去通禀正在吃冰镇酸梅汤的蔡姬。
自从回家之后,蔡姬的心情显然好了不少,整个人也活泼了起来。
青春美少女嘛,一般都是没心没肺的,自己亲哥被打爆这种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打着打着,以后亲哥不久习惯了吗?
“公主,上将军有请。”
“可是又有甜品?前日牛乳所制之物,甚得吾心。”
笑嘻嘻的蔡姬说着,又美美地抱着杯子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哈……适宜。”
掩嘴偷偷地打了个嗝,蔡姬这才起身,对宫婢道:“李君在何处?”
宫婢领着蔡姬前往李解处,蔡姬见李解居然手握毛笔,一脸凝重的样子,顿时觉得好奇:“李君作赋?”
李解摇摇头。
“作诗?”
李解又摇摇头。
“那是何故?”
整个人活泼起来的蔡姬绕着李解转了一圈,隔着案桌,歪头打量着李解。
“蓉儿,帮忙写封信。”
“……”
蔡姬神烦李解喊她“蓉儿”,因为她不叫“蓉儿”。
甚至蔡姬都已经接受李解哪怕喊她“芙儿”,但李解说了,你长得像“芙儿”她妈。
然后李专员表示,老子曾经是“工地张智霖”这个事实,需要胡编乱造吗?
不过蔡姬显然很抗拒,毕竟,这世上绝对没有这么矬的“靖哥哥”……
“既是写信,李君何故由吾代之?”
“要说几遍你才懂?老子不识字啊。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觉得这样能产生内心的愉悦还有快感,觉得我是个无脑的野人?”
“……”
蔡姬没有说话,但是美滋滋地接过了李解手中的毛笔,然后笑嘻嘻地看着他:“李君要写甚么?”
“……”
突然李专员就不想说话了,而且突然就又有了当一条种狗的冲动。
果然两性关系是极为微妙的社会关系么。
“这是写给吴王的,认真点!严肃点!”
李专员在蔡姬某个部位拍了一巴掌,丝绸荡漾,产生了简谐运动。
轻哼一声,蔡姬左手揉了揉痛处,右手还是握着笔,只是鹅蛋脸红扑扑的,很是好看。
蔡国公主的眼睛会说话,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李专员,充斥着俏皮和挑逗,还有满满的玩心。
“就写八个字!”
李专员摩挲着下巴,在蔡国公主俏皮的眼神中,神情肃然,“包举宇内,囊括四海!”
俏皮的眼神逐渐严肃,严肃的眼神逐渐震惊。
这头珍兽居然还有如此气魄!
“看什么看,写啊!别写楚国小鸟字啊,这要是看到楚国文字,搞不好吴王要发飙的。写啊,还看什么?!老子脸上有青春痘?!”
“……”
蔡芙愣神半天,正要落笔,忽然将毛笔搁置好,很是郑重地转身对李解道:“此言甚重,吾不能承。李君,还请上蔡大夫执笔!”
“你有病吧!”
李解大怒,要不是这妞总体来说还挺乖的,他真想狠狠地鞭笞她、惩罚她、蹂躏她,让她好好地涨涨记性。
不过算了,没必要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毕竟他受过高等教育的,曾经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有基本的素质。
“这样,你先写几个字,我照着你写的来描,这总可以了吧。”
“描?”
“临摹!”
“大善!”
说着,蔡姬还笑嘻嘻地拍了拍手,很是雀跃地转身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写下八个字,正当李解想要拿的时候,她立刻将写好的字拿在手中,然后跟兔子也似跳开。
“卧槽……”
其实李专员原本的打算,就是忽悠一下小姑娘,然后直接把蔡国公主的字拿来用。
万万没想到,负距离交流多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有灵犀……
这蔡国小公举,居然知道李某人内心的那点龌龊思想。
“嗯?”
隔着案桌,蔡芙笑嘻嘻地扬眉挑逗,双手各捏着纸张的一角,悬在胸前,让李解睁大眼睛看着。
“妈的智障……算了算了算了,老子写,老子自己写还不行吗?”
有心直接写八个简体字拉倒,可惜良心还是过不去,总觉得还是应该要尊重一下快要嗝屁的老妖怪。
攥着毛笔,李专员感觉手中攥着的,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瓦刀,真鸡儿难用。
“唉……描吧。”
照着蔡国小公举写的八个字,李专员很艰难地描了起来。
字如其人,丑到爆棚。
明明只有八个字,却感觉像是八百条蚯蚓在交配,扭曲在了一起,无比的粗放荒诞。
不过总算写完了,李专员像是解脱一样,连忙道:“来人!命骑传将此信,送至王驾!”
375 滑稽之谈
洛邑,“天下棋盘”前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是这一次,似乎有好事者挂了一副更大的舆图出来。
放在以前,这是要放逐中国之外的大罪,然而现在,周天子天天缩王宫里也不知道干什么,周怼王时期的热闹,到如今也不过是乌鸦在宫墙上拉一泡屎,也没人去擦拭打扫。
“吴国疆域,竟是如此之大?”
巨大的舆图前,几个老大夫都是相当的诧异,因为吴国的疆域,曾经有许多记忆中的邦国。
邗国、奄国、徐国、钟离国、胡国、顿国、钟吾国、焦国……
整个吴国的疆域,就像是一个三角形,很是怪异地占据了淮水和扬子江下游。
“其地之广,不及秦晋楚。然则称霸东南,又有天堑山水,可谓占据地利。”
“若论吴国腹心之敌,唯楚唯越。”
“今吴国猛男称雄于淮上,连克楚国三城。又闻楚国州来大夫战败,请降于猛男,只怕楚国再战,力有不逮。”
“楚人必定伺机报复!以楚人之性,怕是已经鏖战于淮水之南。”
有人猜测,有人争论。
不过曾经的滑国大夫稽,听到众人高谈阔论,却是笑而不语,只是在那里慢条斯理地饮茶。
“滑稽何故发笑?莫非有何高论?”
有人眼尖,发现曾经的滑国大夫居然在那里面带微笑笑而不语,顿时觉得好像菊花抚摸了一下浑身难受。
炸毛一样地瞪着老大夫。
滑稽冲前方拱了拱手:“老朽亡国野人,岂敢言高论?只是老朽旧日曾赴逼阳,拜会吴国江阴子。以老朽所见,只怕楚人未必是江阴子之敌啊。”
“荒谬!衡山以西,便是柏举斗氏之地!倘若顺利,只怕两日便能抵临淮水之南,斗氏之威,二三子以为如何?”
说罢,此人双手一伸,很是傲然地看着四周。
滑稽依然面带微笑,并没有说什么。
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之前听闻‘负箭国士’于大别山中,连败猛男之手,不知真假……”
“自是谣传!‘负箭国士’何等人物,李解纵有时运,岂能时时有运?!”
话音刚落,却听外头一阵喧哗,便有人大喊:“楚国太后诛斗师于郢都!楚国遣使求和吴人!”
“……”
“……”
整个“天下棋盘”前,顿时一阵死寂。
“‘负箭国士’……竟为楚国太后所诛?!”
“自毁栋梁,楚人危矣!”
然而有人惊惶问道:“‘负箭国士’,因何而诛?”
外头来人气喘吁吁回答:“楚国言其寻衅国外,又两败江阴子于大别山……”
“啊?!”
不等来人说完,有人顿时惊呼一声,瞪圆了眼睛,然后猛地坐在了地上。
滑国大夫稽看了之后,依然面色淡然,跟这些靠着楚国吃饭的人争辩,其实没啥意义。
他只是前来消遣,排解郁闷罢了,此刻,看着“天下棋盘”中的巨大舆图,滑稽突然一愣,心中暗忖:此图未将越国置入,倘若吴王灭越功成,吴国争霸中原,再无后顾之忧矣。
想到这里,滑稽更是重新打量起这张舆图,舆图很草略,但大概的国际形势还是具备的。
根据多年经验,加上在洛邑也有别的情报渠道,汇总之后,滑稽突然发现,吴王如果搞定了越国,整个大后方将会扩大一倍。
而逼阳国、淮上两个前线,同样也是不俗的产粮地,经营得当的话,并不比五湖地区来得差。
尤其是这两个地方都能通航,而吴国又是造船大国,舟师更是天下第一……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李解的神勇,吴国的国际形势,居然不会像其余的霸主那样,在接班人出现问题之后,就遭受重创。
楚国的内耗,才是真正导致外部失衡的主因。
而吴国,却抓住了这个前所未有的机遇……
“滑子何往?”
有人见之前“一语中的”的滑国大夫起身要离开,顿时恭敬地问道。
“老朽疲惫,家去小憩。”
说罢,一副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模样,离开“天下棋盘”的时候,整个人就是风烛残年,随时要嗝屁的模样。
等到家之后,滑稽却是直接从牛车上跳了下来,进入宅门之后,立刻呼喝道:“变卖洛邑物业,只留一处小室。老夫要迁往吴国!”
“啊?!”
家宅中,滑稽的几个儿子正在教授孙子们练字,沙盘中的文字很是严整,一笔一划一丝不苟。
然而听到滑稽的话之后,所有人都在沙盘中划了一条豁口出来。
“夫子!”
长子很是震惊,上前行礼之后才问老爹,“夫子,可是有人迫害?”
“非也。”
滑稽抬手道,“之前三子前往逼阳,老夫以为已是稳重行事,如今看来,尚有些保守。”
言罢,滑稽很严肃地看着长子:“吴国当大兴!越国危亡在即,十年之后,尔等若有时运,当为吴国大夫!”
“越国危亡?!”
这种判断让长子觉得很是不解,“越国乃是当世大国,虽不如吴楚,亦非陈蔡弱邦,岂能轻易灭亡?夫子,私以为……”
“老夫非是与等相商!”
滑稽瞪了一眼长子,“随老夫迁往吴国便是!”
“嗨!”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长子虽然不忿,却还是躬身行了一礼。
等滑稽回到屋中,长子才和兄弟子侄们说了父亲刚才的决断,顿时引来一阵惊呼,显然他们也很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决定。
越国是那么好灭的吗?
此刻前往吴国,要是越国苟活,他们又有什么机会去做什么十年后的吴国大夫?!
简直荒谬!
然而此刻,会稽城外,姑苏王师爆发出来的凶狠,简直前所未有,所有吴人都在用最搏命的方法去争夺城头。
四周的混乱,根本看不清姑苏王师的主力在哪儿,哪里又是吴国的青壮,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人,每一步都有厮杀!
哪怕是白头老将,都是手持吴钩,冲上墙头,从未有过如此暴躁、激烈乃至血腥残酷的攻城。
没有试探,没有佯攻,发动进攻的那一刻,就是决战!
“破灭会稽!贺寿大王”
“破灭会稽!破灭会稽!破灭会稽”
明明没有特殊的攻城装备,但是吴军的恐怖气势,配合长梯、弓弩手,竟然压制住了占据有利地势的城头越军。
会稽城中,越王宗桑一脸惨白,连忙叫道:“寡人若是乞降……”
“王上不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王上当许诺重金……”
“西城告破!西城告破!西城告破”
“甲士快快保护王上!东门撤出!撤往会稽山!撤往会稽山”
376 观沧海
哒哒哒哒……
姑苏形制的马车缓缓地穿梭在会稽街头,残垣断壁之处,还有斑驳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些微的臭味。
偶尔风大一些,木料烧焦的气味,就会飘散的到处都是。
会稽王宫的基台要比姑苏王宫大得多,只是地面建筑却要小上不少,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原先安置巨木柱梁的位置,似乎是被修葺过。整个王宫,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缩小修建的。
这里,并非第一次被攻破,只是上一次攻越,只是压服越国,使其称臣。
掠夺了大量财物之后,一切就算是画上了句号。
但是这一次,会稽的王宫被保护的很好。
此刻,大殿之中,吴王勾陈的脸色极为红润,但是这种红润,任谁看了,都知道不正常。
跪坐在一侧的王孙,正端着一只铜盆,盆中血水不少。
“大王!”
“臣工虎,参见大王!”
断发花白的老将军捧着头盔行礼之后,凑到了躺在那里的勾陈耳边,“大王,臣已备好车马,即刻便往会稽山!”
呵、呵……
断续的呼吸声传来,工虎低头看了看勾陈的手指,食指向上抬了抬。
“臣失礼!”
说罢,老将军带人抬起了勾陈,前后左右一共四人,又一次用担架将勾陈抬了出去。
担架一侧,王孙依然捧着铜盆,只是这一回,多了更多的人簇拥着王孙。
不仅仅是姑苏王宫宿卫,还有那些原本人生已经彻底终结的公子寅旧部。
到了越国王宫门口,王孙还要继续往前,却见台阶下两个老将军躬身抱拳:“少君留步。”
张了张嘴,王孙没有说话,他跟勾陈之间,并没有什么祖孙感情。
至于说天伦之乐,不存在的。
连自己成为储君,都是在莫名其妙中仓促受封。
甚至在许久之前,他还偷偷地憎恨着自己的祖父,因为自己的祖父,逼死了自己的父亲。
然而现在,此时此刻,他根本恨不起来自己的“杀父仇人”。
因为在吴军渡河的那一刻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万众一心”这个成语,为何“万众一心”如此让中夏之国惊慌失措。
勾陈不是一个人的君王,他是吴国的君王。
吴国的君王,并不仅仅是公子寅的父亲,也不仅仅是王孙的祖父。
一言不发的王孙,一揖到底,恭送自己的祖父离开。
离开越国王宫,离开会稽城,前往会稽山。
一路上,随处可见昂首挺胸的吴国士卒,甚至有些青壮民夫,也是与有荣焉地看着王驾车辇缓缓离开。
灭越……做到了。
马车的轮毂缓缓地转动着,华盖之下,勾陈没有闭眼,倔强无比地睁着,他看见了会稽城上的天空,和姑苏城上的天空,大约是一样的。
都是青空,都是蓝天。
王驾车辇离开会稽城的东城时候,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骑传”的节奏,很熟悉,不管是听多少次“骑传”的马蹄声,似乎都不会厌倦。
呵、呵……
喉咙中发出了声音,勾陈的意思,老将军工虎明白了。
他走到王驾一侧,一边走一边道:“王上放心,臣这就命人去迎接‘骑传’。”
呵……
喉咙中的声音,平稳了许多,显然,工虎让勾陈很满意。
庞大的队伍缓缓地前往会稽山,到了山顶之后,勾陈被工虎等人抬了起来,缓缓地放在了一张躺椅上,躺椅是江阴邑进贡的竹制躺椅,斜躺着很舒服。
华盖也换成了紫盖,紫色的丝绸,同样是江阴邑进贡,很美。
又起风了。
勾陈能感觉到,这是东南风,也一定是东南风,这个世界,本就应该刮东南风。
是海风么?
躺在那里,这里是最高点,山西的远处,是会稽城,是个大城;山北的远处,是若邪泽,有一条小河从会稽山流淌进入,然后汇入大海。
这条小河,勾陈以前来过,叫做若邪溪。
年轻的时候,勾陈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指挥大军灭掉了越国,就把若邪溪收拾一下,就像五湖之北那样,效仿祖先,在这里开辟一块大大的粮田。
一定能种很多稻米,也一定能养活很多人。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又传来了。
是“骑传”吧。
心中想着,却说不出话,勾陈眼珠转动,工虎见到之后,立刻躬身抱拳:“王上,臣这就去迎接来人。”
很快,工虎和另外一个老将,联袂下山,迎接“骑传”。
见到“骑传”之后,工虎问道:“何处急件?”
“淮……淮上!江阴子呈报!”
气喘吁吁的骑士双手高举信件,单膝跪地大声道,“此乃江阴子李解为大王贺寿之词!”
“李解,淳朴秉直之人也!”
工虎一声赞叹,接过信件,然后转身匆匆返回山顶。
此刻,勾陈似乎是快要不行了,眼皮耷拉了下来,呼吸也逐渐紊乱,左右王宫宿卫,已经有人开始擦拭眼泪。
工虎见状,眼泪顿时流了下来,但还是又哭又笑地喊道:“王上!王上!淮上呈报!李解为王上贺寿,特写贺词!”
呼吸逐渐衰弱的勾陈,陡然振奋起来,耷拉下去的眼皮,再一次抬了起来。
他双目圆睁,仿佛又恢复了一代君王的威仪。
嗬、嗬……
短促的喘息声还是出卖了他的虚弱,但是周围的甲士,却没有任何人认为这是软弱,只会感受到那种到死亦不罢休的力量!
“大王!臣工虎无礼,为大王拆封来信!”
拿出了一张纸,工虎没有去看,而是展开在了勾陈的眼前。
盯着那张纸,视力很是模糊的勾陈用尽了最后的精力,他看清了纸上那宛若涂鸦的文字,只有八个字,但是这个八个字,瞬间让勾陈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包。”
“举。”
“宇……”
“内!”
“囊……”
“括……”
“四!”
“海……”
每个字,都是用最虚弱最沙哑却又最强有力的声音念出来。
念完之后,勾陈的双手死死地攥紧,整个人颤颤巍巍地发抖着,工虎见状,正要上前搀扶,却见勾陈竟然靠着自己的力量,随时要倒地不起的模样,一边颤抖着,一边却又站直了身躯。
他在发抖,他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没有更多的气力。
他已经说不出话,嘴唇翕张着,想要说什么,但终于发不出哪怕一个音出来。
远远地看着,远处的波涛是如此的壮烈,这等盛景,让勾陈竟是无比地感动,他留恋于尘世的,不正是此情此景么?
终于站定之后,勾陈再也没有颤抖,他面带微笑,依旧只是看着前方,山海之间,江海沉浮!
377 会稽来信(为水友“孤泣心”加更)
“这郑、蔡联军到底打个什么鬼仗?妈的说好的兵贵神速呢?就这?!”
高估了,绝对高估了。
李专员一开始按照的五天保底计算,结果什么狗屁中原小霸,废物,磨叽了七天了!整整七天!还在平舆跟蜗牛一样。
“服了,沙哼都在繁阳西抄了一把粮食,蔡侯居然龟缩平舆不前了?这郑侯又是几个意思?!”
完全闹不懂郑国部队到底在干啥的李解有点抓狂,有心一波压上去干死他们吧,又觉得把握还是差了一点,毕竟对方人是真的多。
可要说对方人多势众士气高吧,偏偏前军左师被打爆也没有救援,过平舆的郑国部队离前军左师,最多也就五十里。
这五十里,还是李解往高了算,实际上可能三十里出头,南北向的大型河流,那是一条都没有。
李解可是准备着让沙哼周旋一番,靠体能跑死这帮废物的。
现在大失所望啊。
“他妈的……浪费老子的感情!”
骂骂咧咧间,李专员索性不等了,对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带着亲卫去视察工地,工地的公共卫生做得还不错,强制性的,全靠殴打。
蔡人压根就没想到野人头子居然这么爱卫生,而且针对卫生管理,有着超乎想象的严苛军法。
然而每一滴尿,都是重要的社会资源!
谁敢在野地里大小便,鞭子伺候。
要不是李专员心情好,大概还会没收违法工具。
“上将军。”
姜文上前问候之后,神色有些担忧,“上将军,郑人踟蹰不前,我军虽有纠缠,然则郑师大部,当时回援上蔡。冈山郑国‘客兵’,必不能相抗……”
“你想说咱们早点出兵,跟冈山的郑国雇佣兵夹击郑国主力,对不对?”
见李解居然讲得通透,姜文顿时点了点头,不过他也清楚的,既然李解能这么说,显然是没打算这么干。
“我管那帮雇佣兵去死?老子出那么多钱,他们卖命不是应该的?”
“……”
姜文一口老血差点上来,寻思着之前放话要干死郑国部队是谁来着?
然而李专员却是坦然自若,全然没有黑了心肝的惭愧,拍着姜文的肩膀,李解郑重地说道:“阿文,我问你,那帮雇佣兵之前是给郑侯打工的,对不对?”
“是。”
“那我再问你,郑侯的确是拖欠了工资,但他说不给了吗?”
姜文一愣,想了想,摇头道:“不曾。”
“现在我给得钱多,这些个在皋鼬的‘客兵’,就把郑国给卖了。你说这帮雇佣兵,要么是良心坏,要么……就是美帝国主义扶持的国外武装力量。”
“美啥?”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拍了拍姜文的肩膀,“重点是,这帮雇佣兵,绝对不单纯。现在咱们跟他们合作,可以,但合作分情况的。逼阳国,咱们可以同呼吸共命运,这帮郑国‘客兵’算老几?”
“那……上将军,此刻当如何处置冈山‘客兵’?”
“派出‘骑传’,就说再坚持坚持,我在通知沙哼,让他游走上蔡附近,吸引郑、蔡联军注意。压力嘛,可以给冈山‘客兵’减一减,救他们,算了。”
李解摇摇头,“之前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最坏的结果。现在郑国部队是什么货色,这么些天下来,你要是没有把握,也不会说跟冈山‘客兵’夹击的话。”
被说破了心思,姜文黑脸一红,抱拳行礼,还是有些愧色。
“这郑国‘客兵’要是乱糟糟的搞事呢,说不定老子现在真就去救他们了。呵……可你看他娘的什么实力?居然破了郑国一个大营,还能抢攻上蔡,虽然没有成功,却也安安稳稳地退守冈山,还建立了防御工事。”
呸!
“这他妈是混口饭吃的雇佣兵那么简单?!你要说这帮狗娘养的没领美元,老子把新蔡双手奉上!”
“美元?”
“你管它是美元还是币,都一个意思,就是拿国际金元的。”
之前李专员也没发现有问题,结果郑国“客兵”居然打得有模有样有来有回,更重要的是,居然还挺专业。
这素质这水准,跑出来做战争野狗……太屈才了吧。
正常的战争野狗,明明就是最早逼阳国“义胆营”那种鸟样,要不是被李解疯狂操练,根本不会是现在的画风。
加上郑国部队的实力逐渐暴露出来,李专员原先的小心翼翼,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又开始张牙舞爪耀武扬威起来。
这几天除了视察工地,一天整饬军事的正经事儿也没干。
当然打仗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儿,主要业务还是打高尔夫球,李专员寻思着“夏城小夏姬”应该也快受孕了,只要怀孕,就是胜利!
一杆进洞,总归是要轻松得多。
之后应付一个蔡国小球童,那就简单得多。
“还有!”
李解又叫住了打算离开的姜文,“必要时候,可以联络蔡国部队,谈判嘛,放出风声,咱们可以谈,稳住对方军心,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回师救援上蔡。最好集中优势兵力,把冈山‘客兵’给干了。”
“……”
听了老大这话,姜文情不自禁虎躯一震,寻思着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不过老大永远都是对的,上将军永远正确!
李专员这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以前还是工头那会儿,也遇到过一帮貌似打零工的老铁,在工地上聊得挺好,结果有一次跟另外一个工地开片,这帮打零工的,居然是最生猛的。
事后李工头才知道,这帮广西来的老铁,在老家跟人开片,那都是全村武装,进退有据,有着丰富的有活力社会团体经验。
人是专业的!
谁负责放哨望风,谁负责指挥安排,谁个儿大在前,谁灵活在侧……李工头当时听得一愣一愣的。
寻思着也幸亏只是拎着钢筋撬棒,警察叔叔来了,也好解释只是给兄弟单位送生产工具,这要是换个家伙儿……这特么不得上中央台录个打马赛克的脸?
想起打马赛克,李专员就脑海中浮现出了大量打马赛克的画面,送走姜文之后,就悠哉悠哉地返回蔡侯宫,准备找蔡姬好好地交流交流纯文学。
之前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让蔡莲花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可上蔡大夫安排的那点宣传工作,想要从列国反馈回来,肯定是不容易的。
《爱莲说》想要发酵,那也必须好几个月的。
几个月,蔡莲花感觉自己这朵娇花,绝对会被吴国禽兽搞得莲子都有了。
“唉……”
少女心情变幻无常,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又伤感悲秋。
李专员一看蔡莲花一副死了亲哥的模样,顿时好奇地问道:“蓉儿,怎么今天穿了一身素衣?紫、黄丝袍,难道不美吗?”
“……”
蔡国小公举一脸郁闷,见李解前来,顿时道,“新蔡无趣,可有别处游玩?”
“有啊!姑苏怎么样?”
“……”
李专员笑了笑,揉着她的鹅蛋脸,手感巨好,“淮中城如何?有你两个陈国小姐姐在,没事干打打麻将……那应该也是极好的。”
“不过去的时候,穿得漂亮点,穿这身衣服过去,还以为是……”
“报告!”
“进来!”
“禀上将军!会稽来信!大王崩于会稽山!”
那一刹那,李解的表情,竟是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