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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战国万人敌txt下载     战国万人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46 蹭吃蹭喝多运动

    “绿林……还好汉?”

    收到商无忌急件的时候,李总裁表示人在楚国,刚下渚宫,忙着呢。

    带着楚王熊生吃火锅,蔬菜主要是豆芽、韭黄、菘菜,然后大量泡发的菌菇干,这时候拿来做汤底,简直赞到不行。

    年纪还小的熊生,头一回觉得这生活,简直是多姿多彩。

    也别看熊生年纪一丁点儿大,可从不在伯父李解看信办公的时候打扰,老老实实地一个人夹着碗中的食物,一旁阍者在那里伺候着,唯恐汉人给他们家大王下毒。

    啪!

    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李解抹了一把嘴,将手中的信纸,往桌子上一放,然后轻轻地拍着,一边拍一边笑着道:“这个曾善,可以。”

    能过来伺候楚王吃火锅的,大多数其实地位不算低,尤其是像阍者之类,严格来说,都是当做重臣来依仗的,当然阍者用法看情况,也看君主的心情。

    心情不好,可能把你腿打断,再让你去做阍者,基本上就是属于恶意满满。

    陪着楚王吃火锅的阍者,腿没有打断,自然就不算很倒霉的那种,也算是有点想法的,此刻听到李解说起曾善,顿时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别人不知道曾善,他们楚国人,还能不知道吗?

    老阍者心中泛起了嘀咕:莫非随国相约汉国,相约攻楚?

    这事儿不是不可能,随国也肯定干得出来,世道艰难,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天下列国的正常操作。

    反正之前渚宫李解这里,已经穿出来一个消息,秦国跟淮中城,是早就约定好在之前一起进攻楚国的。

    只不过李解的确打到了楚国,直接鳄人伏波郢都城下,但老秦人连跟腿毛都没看见,这事儿,也让郢都楚人,觉得可能是谣言。

    但就算是假的,也得当真的,万一呢?万一老秦人真的就是要过来给楚国人看看自己的腿毛,是多么的黝黑,多么的油亮,那多恶心?那多可怕?

    现如今老秦人不在,楚国老阍者不由得就想了,莫非不是秦国,而是随国?相较秦国这种关西霸主,还是随国这种喽啰,有很大的可能。

    秦楚隔着茫茫大山呢,哪儿那么容易打过来。

    不过老阍者也是清楚的,现如今渚宫这里,消息相当的闭塞,真发生点什么,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清楚。

    还是那句话,世道艰难啊。

    “伯父这般高兴,是这个曾善,做了什么?”

    “你当了楚国的大王,怎么连曾善是谁,都不知道?”

    “不知。”

    “小罴啊,曾善就是随国上大夫啊。”

    “随国曾夫子?”

    眨了眨眼,夹了一筷子绿豆芽在碗中,熊生抬头看着李解,“若是曾夫子,我倒是知道的。我还在上鄀时,他还送我几颗‘东海琉璃珠’呢。”

    “……”

    嘿……这老头儿真坏嘿!

    李总裁不得不承认,曾善这个老头儿,是个会玩儿的,随国能够在这么复杂的环境下,还能苟存这么多年,这老头儿功不可没。

    难怪吴楚大战也没损失多少,反而还继续左右逢源,能在淮、汉流域都能混出点名声来,真是不容易,真心是有水平。

    对于曾善,李解是打心眼儿里的欣赏,这老头儿的品格的确非常好,很适合作为汉子国内部的道德标杆。

    再一个,随侯都这么扯后腿了,他也能拾掇得井井有条,让随侯这个老板,过得舒舒服服体体面面,可以说很对得起上大夫这个饭碗。

    甚至可以这么说,曾善配得上随国上大夫这个头衔,但随国上大夫这个头衔,顶曾善头上,是有点拉低曾善的档次和格调。

    “这个老夫子,以后有空,你便向他多多请教。有什么疑惑的,只管问。”

    “伯父跟曾夫子相熟?”

    熊生很是好奇,在楚国,能让楚人高看的他国贤才,其实不是特别多。

    能让楚人念念不忘的,要么让楚人十分羡慕,要么让楚人十分畏惧。

    老妖怪是后者,至于曾善,自然就是前者。

    “熟得很。”李解抄起筷子,从火锅中捞起两片牛肉,沾了沾酱料,稀里哗啦就往嘴里塞,吃得老阍者一阵心绞痛。

    这王八蛋在渚宫公开杀牛,牛的惨叫声只怕能传到郢都去,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赌咒发誓,咒骂这畜生最好遭雷劈死,偏偏李某人屁事儿没有,牛照杀照吃,还吃得花样百出。

    就这光景,老阍者也不得不承认,炭烤牛舌……真他妈香!

    不过这不妨碍阍者偷偷地骂人,毕竟他吃炭烤牛舌,也是情非得已。

    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吴国野人李解!

    铁板之上,两块牛里脊正滋滋作响,秦国、蜀国的特产调味品稍微这么一撒,那叫一个香气扑鼻。

    旁边熊生都快馋哭了,不过他吃不得花椒,一看撒了花椒粉,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小脸儿垮在那里,吓得老阍者连连给李解点头致歉。

    “别噘着嘴了,这片没有花椒。”

    说罢,李解夹了一片,放在熊生跟前,然后笑着道,“这个曾夫子呢,把绿林送给了我,还说绿林山民,仰慕汉子风采,特请归附。如今自号‘好汉’,说是任由我驱使。”

    熊孩子美滋滋地吃着嫩嫩的牛里脊,这一片片的牛里脊,不敢说入口即化,但是很容易拉丝,肉丝儿细密之处,都快赶上鱼池了,那口感和香味,之前跟着赵太后的时候,那是一次都没吃过。

    当大王就是要以身作则,带头吃牛不太好,虽说祖先起家是偷牛贼,可祖先偷牛也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祭祀。

    带头吃牛,那是昏君。

    所以熊生很喜欢跟着伯父吃吃喝喝,挺好的,骂昏君也骂不到他头上,只会骂伯父这个汉子国国君是昏君。

    熊孩子正高兴呢,旁边陪吃的楚国官僚们,吃相再怎么斯文,此刻也差点当场噎死。

    老阍者一双眼珠子鼓在那里,活见鬼一样瞪大了,想对李解说点什么,却又半个屁都放不出来。

    实在是“绿林”是楚、随交界,楚国折腾多少年了,就是拿绿林没办法。

    攻打随国,只要随国被逼急了,就往绿林里一钻,拖家带口的,楚人真的是拿随人没办法。

    因为要在绿林中扫荡,只能一层层关卡,一个个山寨去攻坚。

    楚国到处吹牛逼有披甲士几十万,吹你个四五六十万,进了绿林也是死,顶个屁用。

    没有精兵,没有强将,就别想在绿林一带打出漂亮仗来。

    结果现在楚国人一听,当初让楚国人尿血的随国绿林,就这么被随国上大夫曾善,轻飘飘地送了出去,还是送给汉国人?

    一群楚国官僚,当时就脸色发白,连眼门前的牛肉,似乎都不香了。

    老阍者神色非常难看,双眼更是透露出了悲哀,绿林落在李解手中,楚国想要反攻汉东,难度系数之大,不可想象。

    只不过很快老阍者就面色稍舒。

    “哎呀,鱼翅来了!”

    拍着手,楚王熊生顿时站了起来,兴冲冲地问李解,“伯父伯父,除了鱼池,可有墨鱼汤,可有墨鱼汤?”

    “墨鱼排骨汤,那必须有!”

    李解哈哈一笑,拍着大腿喊道,“来人,去问问沙东,这墨鱼排骨汤好了没有,好了赶紧端上来,正吃着烧烤呢,没汤怎么行。”

    “要加葱!”

    通禀的鳄人还没走远,楚王熊生伸着脖子,大声地嚷嚷道。

    旁边伺候的老阍者很是难堪,但是看着鱼翅羹,作为一个能分一杯羹的楚国高级官僚,老阍者还是惭愧地拿起了勺子,更惭愧地用勺子把鱼翅羹往嘴里送。

    他妈的怎么这么香!

    太好吃了!

    “过阵子,我可能就要出征,你是去郢都陪你母亲,还是留在渚宫,还是跟着我?”

    “出征有好吃的吗?”

    “出征好吃的不是没有,但不多,不像留在渚宫,你想吃牛肉就吃牛肉,吃鱼翅就吃鱼翅。”

    “那我还是留在渚宫好了,东将军要留下来吗?他做的墨鱼排骨汤,真好喝。”

    滋溜滋溜一碗鱼翅下肚,其实已经有点饱了。

    不过楚王熊生更期待墨鱼排骨汤,墨鱼淡干切成小条之后,用砂锅跟排骨一起小火慢炖,加上香菇干和泡发木耳,最好吃的,便是其中的香菇,滋味相当的鲜。

    融合了墨鱼淡干的鲜香,又有酥烂的排骨,那种不腻的油脂香味,怎么吃怎么回味。

    尤其是现在是冬天,喝一碗这样的羹汤,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什么寒风都能扛得住。

    别看周围几个伺候楚王的楚国官吏们默不作声,实在是能够跟着楚王喝汤,他们也觉得超爽。

    哪怕每次回家之后,关起门来老阍者带头狂喷汉子无道,把他们的楚王小朋友带坏了,但每每开席,到饭点儿那必须在现场。

    一句话,必须在现场!

    骂归骂,吃归吃嘛。

    “那你就留在渚宫好了,想吃什么,跟厨房说。不过沙东不会留下来,他要跟我出征。”

    “伯父要出征哪里?”

    “汉水以东啊,遍地的叛逆,不把他们一一打服,他们不就要来抢我的肉,抢我的羹汤?”

    “那预祝伯父出征成功。”

    熊孩子说得诚恳,自家伯父必须成功,不成功的话,这羹汤,不就是被人抢了去?

    不过熊生瞄了一眼神情极其复杂的老阍者,心想怎么今天大家情绪都不高的样子。

    老阍者内心也是无语,自家王上居然预祝李解成功,这汉子出征是征讨哪里?不都是楚国的故土吗?!

    那些汉东的叛逆,可是大王的臣子啊!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仰头大笑,“好!等我摆平汉东叛逆之后,差不多也该吃冬笋了,到时候,让人做一回冬笋肉末面!”

    心情不错,李解也懒得跟楚国卿大夫们一般见识,这帮家伙天天苦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摆给谁看的。

    仿佛不如此,便不显得自己是忠于楚王忠于楚国的。

    只可惜,就像是现在上了鱼翅和墨鱼排骨汤,他们照喝不误一样,李解现在的船队,顺利开始在长江沿岸建立灯塔和水寨,这对于通勤彭蠡泽,就有了相当大的保障。

    哪怕是入冬,也能通过这条航线,直接从淮南调动物资。

    论运力和效率,比陆路运输强了不知道多少。

    唯一美中不足的,还是在长江中心航行,风险极大,反不如小船在近岸水流中逆行,靠艄公、撑船工的经验技术,逆流前行。

    这样一来,运力减了了三分之二,只能提高运输次数,但风险同样大大提升。

    不过这一回,却不是李解在冒险,冒险的主体虽然还是汉子国官方,但民间的比重,就像是一夜之间暴涨了十几二十倍。

    利润啊,太丰厚了。

    老牌的楚国地方豪族,直接就通过楚王这条渠道,接触到了李解负责建设灯塔、哨所、水寨的部门,倒不是说打探军情,而是为了航线。

    一条成熟的航线,可以让楚国的老牌地方世族,直接做成江汉平原上,最独一无二的二道贩子。

    他们可以顺流直下,直接前往江阴邑拿到实际上并不值钱的珍珠,然后将这些珍珠,运送到巴国、蜀国,交换大量的丝绸、花椒、毛皮、矿石。

    这些世族之中,就有同样是楚国宗室分支的屈氏,而屈氏,就有茫茫多的阍者。

    李总裁做工头那会儿,什么鸟人没见过,赌咒发誓贪污就死全家的牲口多如牛毛,这些人平日里与人为善待人和气,可以算得上衣冠楚楚。

    只可惜,该捞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啊。

    当年李工头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给老家一个印染集团的直属厂做外包墙,然后有个副厂长在厂门口指天发誓,他要是故意报废一套机子贱卖套现,他就死全家。

    然后他就死全家了。

    一辆满载的泥头车呼啸而过,在这位副厂长载着全家回老家探亲,路过一个只有警示灯的十字路口,哐的一下,全家升天,一个生还的都没有。

    这个十字路口离印染集团的直属厂,绝对不超过五百米。

    当时的李工头还特意去看了一下,泥头车的前挡泥板,居然是全钢的,手指厚度……

    事后李工头才知道,那全套机子算下来,怎么地也得小三千万。

    于是时候外包墙的活儿干完之后,印染集团直属厂的厂长表示最近厂里资金困难,这个工钱……能不能先宽限几天。

    李工头当时一看这个厂确实遇到了困难,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表示钱不钱的无所谓,大家交个朋友,以后有空常联系,然后就拉着工人徒弟直接挂二挡猛踩油门。

    弹射起步,暴力驾驶,但是作为一个技术流工头,李工头当年在十字路口,还是踩了刹车,左右观察确定没有来车之后,才缓慢通过路口。

    正所谓:抢行几秒,告别美好生命;停留片刻,畅享幸福人生。

    行车安全很重要!

    现如今社会地位发生天翻地覆的李解,在他眼中,跟着楚王熊生蹭吃蹭喝的这帮忠臣,不敢说全部都是忠臣,但起码一半以上,都是属于被泥头车呼啸而过碾成肉饼的货色。

    指天发誓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像李总裁在白沙村起家的时候,哪次不是指天发誓?

    屁事儿没有。

    楚国人务实的很,真要是讲什么江湖规矩给什么贵族面子,能有这么大的疆土,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大的影响力?

    当然被围殴是另外一回事,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嘛。

    一通胡吃海喝,很是造作了一番,吃饱喝足之后,李解就让人把这些楚王身边的近臣、忠臣留了下来,饭后茶话会,大冬天的,聊个天嘛。

    而且还准备了瓜子,都是椒盐的瓜蒌籽儿,香喷喷的,吃起来还不麻口。

    楚王熊生年纪还是小,玩了一会儿,就有点瞌睡,回暖房迷瞪一会儿的时候,李总裁大喇喇地邀着楚国群臣坐下说话。

    和郢都的布局不同,此时渚宫这里,多了不少桌椅板凳,有木头的也有竹子的,因为冬天冷,上头都是包了蒲草,然后再包一层麻布,两层绣花丝绸。

    整个卖相,就相当的不错,坐上去也舒服,不冷屁股。

    “都吃饱了?”

    李总裁捧着个茶杯,跟老干部一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来得人主要都是屈氏、蒍氏、杜氏、云氏、贰氏、鄂氏,若敖氏、斗氏都是不在此列。

    这也比较符合现在楚国的权力格局,楚国固然是东土尽数沦丧,一百几十年来的努力奋斗,都打了水漂,但对斗氏而言,他们在楚国中的话语权,直接膨胀到了历史最高。

    再加上国破君少,只有一个对外出卖**的太后在那里主持大局,明面上只要奉承好这个太后,底下的格局,完全是斗氏掌门人自己把控,可以说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以前不能吞并的土地,都可以吞并;以前不能攻打的仇敌,现在可以攻打;以前不能染指的官爵,现在可以赏赐。

    什么德不配位,都是放屁。

    斗氏在郢都独大,唯一拿得出手的,可能就只有司马项拔,但这货是个“深海”,旁人知道的很少,只当他是项氏废柴,最多需要在军方混个差事的时候,才会想着给他送送礼。

    于是别看楚王熊生这里忠臣多,一个个都是生怕李解弄死楚王的悲壮模样,其实都是狗屁,都是生意,都是没办法没出路,来楚王这里,好歹有个好名声,还能蹭吃蹭喝。

    最重要的一点,伙食是真的好,住宿条件是真的好。

    你说汉人怎么就想到用煤炉的呢?这屋子里挺欢和嘿!

    好在煤炉用归用,李总裁还是让鳄人到处宣传一氧化碳中毒这件事情,于是也避免了不少入冬以来的渚宫地方权贵纷纷死全家的恶**件。

    “不知汉子有何吩咐?”

    蒍氏之人先行发话,也不是说屈氏、杜氏的人就是怂逼,实在是蒍氏跟李某人,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关系的。

    如今的淮南芍陂,就是他们的祖先主持修建的。

    所谓“孙叔敖举于海”,这个“海”,就是水利工程,具体到实际工程,就是芍陂的围垦排涝。

    而这个“孙叔敖”,就是蒍氏的掌门人,不过年代久远,在老妖怪纵横江淮之前六七十年就死了。

    但这并不妨碍李解跟他们有交情,因为淮中城大力开发水利工程,“求贤若渴”的名声传出去之后,就有大量“芍陂遗族”前来投靠。

    这些人,其实就是曾经的蒍氏小支,随着楚人的发展,兴衰自然是跟着国家实力而正相关的。

    此时的蒍氏早就不行了,更何况这种小支,但因为李解在淮中城大力发展淮南淮北的水利设施,这就又让曾经的蒍氏小支发达起来。

    不过为了区分,淮南蒍氏改以“芍陂”中的“芍”字之音为氏,算是向李解表态,愿意在淮南给李解长期打工。

    只是当时的淮水伯府在收录的时候,“芍”这个字被记录成了“阙”,就是两个字读法都类似“确”,阙氏一想这也挺好,很符合他们的家族专业性。

    因为“阙”有挖掘的意思,阙氏就跟李解表态,他们愿意在淮南做一台好听又好用的挖掘机。

    有了这个“渊源”在,此时李解找来这帮楚王近臣忠臣问话,蒍氏开口自然也是要显得亲近一些。

    “吩咐谈不上,就是跟你们商量个事情。”

    李解面带微笑,看着众人道,“我是打算征讨汉东反贼是不假,不过,总归是要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只要能说服任何一家反正归降,不管是哪里,有一个算一个,说服一个人,奖赏一颗珍珠或者‘东海琉璃珠’,说服一万个,奖赏一万个,上不封顶,如何?”

    “……”

    “……”

    “……”

    此言一出,把所有楚王身边的近臣忠臣都惊到了,他们刚刚蹭吃蹭喝结束,其实肚子有点撑,此时想了想,运动有助于消化,便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跟李解表示,他们想去汉东走走,也算是多加运动。

647 想不到

    郢都和渚宫,终究只是一水之隔,当楚国令尹斗皇听闻渚宫英才尽数外出的时候,还觉得纳闷呢,心想这也没地方撒欢的,难道是要出去寻死,减少对国家的负担?

    等到有了确切的消息传来,令尹斗皇几欲自己先死为敬,他感觉现在楚国那群人渣的举动,能把“筚路蓝缕”的祖先给气活过来。

    要不是怕得罪了李解,斗皇恨不能直接提了三尺剑,就将这些渣滓全部斩杀干净,别尽丢楚国的脸。

    不能公开抨击,背地里搞点小动作,那还是可以的。

    郢都令尹官署之内,没几天就派出了使者,前往渚宫,见到了屈氏、蒍氏之流,然后就质问他们,难道忘了祖先的荣光,忘了祖先的艰苦吗?你们这样,如何对得起我老熊家的先君?有何面目自称帝高阳的子孙血脉?

    屈氏、蒍氏等等都是深感惭愧,然后用刚学来的“鳄人之语”,对令尹斗皇的使者大声说道:你去妈的,给爷滚!

    爷不要“筚路蓝缕”,爷要“锦衣玉食”!

    乱拳打出,将令尹的门客幕僚,直接轰出了渚宫。

    这些门客幕僚,也没有因为被一通老拳乱捶,就急吼吼地回去告黑状。

    正相反,他们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并且在渚宫周围新建的官署之间走动,打探了具体的情况之后,这才过了阳水,北归郢都。

    至郢都令尹官署,斗皇认认真真地听取了他们的调查,然后目瞪口呆:“当真如此?”

    “上尹,千真万确啊。”

    一个鼻青脸肿的门客一边捂着额头,一边认真道,“汉子于渚宫之内,下达汉子君命,皆是厚重帛书。凡各家为说客者,皆能举帛书而为使臣,前往汉东各县各地,说服汉东豪强,归附汉国。”

    “此外……”又是一人接过话头,“说服一人归附,可得‘东海琉璃珠’或者五湖珍珠一枚。十人十颗,百人百颗,千人千颗,万人万颗……上不封顶。”

    听到这个,斗皇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算什么?有钱任性?玩死里砸钱?!

    难道汉子李解就真的这么有钱?这是降服了淮水之神之后,怕不是还抄了东海龙宫的仓库?这“东海琉璃珠”……说好的稀世珍宝呢?

    神情恍惚手脚冰冷的斗皇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汉子国的节奏,什么楚汉相争,到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一场梦啊。

    这怎么玩?这怎么斗?

    更不妙的是,他此时也已经知晓,随国曾善那个老东西,也是歹毒的很,竟然把绿林割让给了汉子国。

    如果只是割让,倒也没什么,顶多就是随国出一点向导。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下贱无比的老匹夫,居然让随国人在绿林自号“好汉”,以求归附调用。

    这等于说就是让汉军轻易地在此地整编,随时可以拉一支大军出来。

    随国人是养不起多少正规军的,实力不行,家底不厚,又没有晋国和周天子及中原诸国的支持,养大军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是腰缠大器啊,活儿好不好先不说,这规模是很容易上去的。

    以李解现在吹出来的大气,养渚宫那些人渣尚且能够大把大把地砸“东海琉璃珠”还有五湖珍珠,那养一票随国泥腿子,花费能有这个多?

    指头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这就足够让泥腿子高兴上天啊。

    珍珠如米,琉璃似沙,一般正常人听了,都只会当放屁,但斗皇不一样,不管在李解身上出现多么不可思议的传说,他都当是真的。

    现在也是如此,反其道而行之。

    他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问题,下意识地就认为,这是扯淡。

    但是从他几次成功的经验来看,绝对不要去赌,反过来思考,就是康庄大道。

    “如此说来,汉子手中确有重宝啊。”斗皇这么一声感慨,让奴客幕僚们都是惊呆了。

    有人直接劝说道:“上尹,此等戏言,岂能当真?”

    那人双手一摊,冲着斗皇急得跺脚:“这世上,岂有如此豪阔之辈,倘若渚宫之人为说客,当真说服数十万人归附,难道汉解真能拿出数十万颗珍珠,数十万颗‘东海琉璃珠’?”

    “上尹,切勿中计啊。汉子国此举,定是扰乱我楚国之心。如今入冬,各方太平,倘若此等消息传播出去,只怕国内世族,定起别样心思。上尹,不可不防,不可不察啊。”

    奴客幕僚们纷纷劝说,但是斗皇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拂须轻叹一声,然后环视四周:“诸君所言,老夫岂能不知?然则正因诸君所言,老夫才坚信,汉解必有如此丰厚之财富啊。”

    “……”

    “……”

    “……”

    令尹斗皇这么一说,周围鸦雀无声,一个个都是懵了,这特么是人话?!

    合着我们都是反向烽火台是怎么地?!

    刚才还急得跺脚的幕僚,这时候一脸懵逼地退了回去,他突然就不急了。

    急个屁啊急,都这么个状况了,老板居然是这种态度,完全没有信任度可言嘛。

    斗皇知道他们的心思肯定是复杂的,但是这半年来跟李解的隔空斗智斗勇,那特么都是全败的,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再说了,这令尹官署后头的郢都王宫之中,不是还住着一个自以为是的臭娘们儿吗?

    半年前何等的嚣张跋扈,何等的狂妄自大,整个楚国都被这个娘们儿折腾的内耗不止,各家私底下的大战小战都不知道有多少场。

    这女人够厉害吧,可结果呢?不还是栽在李解这条东吴野狗身上?

    用常理,根本没办法去解释过去发生的一切啊。

    反正斗皇没办法相信正常人的判断,正常人的判断遇上正常人,那还是可以的,遇上李解,省省吧,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令尹斗皇早就萌生了退意,他现在只想把斗氏重新整合起来,在楚国现有的势力版图中,重新振作,重新奋发。

    蛰伏十年二十年的,赌三十年后的国运。

    他这一代不行,那就下一代,下一代不行,还有下下代。

    他就不信了,李解还能长生不死?

    就算长生不死,他有老的时候,他有虚弱的时候,他有生病的时候,这就是机会,这就是胜利的曙光啊。

    至于现在,作为帝高阳的后裔,老老实实认栽,该服软的时候,还是得服软啊。

    不过令尹斗皇一时也找不到很好的说辞跟手下们说,总不能说你们说的太对了,太有道理了,但正因为你们说的太对太有道理,所以我不听你们的,我要反向操作……

    真要是这么说,大概原本就脆弱的共生关系,会变得更加脆弱,说不定直接就分崩离析。

    难啊。

    在楚国令尹斗皇感觉人生艰难的时候,郢都王宫之中,回到熟悉亭台楼阁之间的赵太后,有着一点点雀跃,一点点兴奋。

    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之前掌握天下的时候,王公大臣面对她,都只能乖乖地臣服,完全不敢放肆。

    在渚宫的经历,根本就是一场噩梦,于她而言,就是从云端被一把拽下,然后狠狠地踩在烂泥中蹂躏。

    即便回到此处,那种感觉,更像是一种解开锁链的恶趣味。

    宠物,不能关得太久,偶尔也该让它们出去活动活动,自由自在地奔跑。

    但能够奔跑的原因,不是因为宠物挣脱了锁链,而是主人松开了缰绳。

    手握鞭子的主人,随时随刻,都能让宠物乖乖地走到项圈跟前,然后让宠物,自己主动拿起项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王宫的高台之上,远眺南方,就能看到一片混黄,那里是长江,而长江过来一点点,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处,便是阳水南岸正在做工的民夫。

    汉子国组织民夫在加固阳水河堤,同时清空阳水南岸的低洼淤泥,开辟了一亩亩新田出来。

    那里,原本是楚王狩猎的地方,是“王田”所在,但是现在,都成了汉子国自行分配的土地。

    渚宫的建筑非常醒目抢眼,当初南下之时,从这里看去,赵太后一眼就相中了渚宫的地理位置。

    现在看去,她恨不得把渚宫烧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屈辱的经历,从记忆中抹去。

    嘎吱嘎吱……

    手指在栏杆上划出了一道道痕迹,刺耳的声音传来,让赵太后自己一个激灵,看到那些宫娥奴婢依然低着头站在不远处,她又轻轻地松了口气。

    “听闻朝中又有大事发生?”

    赵太后一身华服,身上穿得厚重,便显得极为端庄,只是她现在这种端庄高贵,在服侍她的宫婢眼中,完全就是笑话。

    在渚宫的丑态,她们是目睹得清清楚楚,赵太后很想杀了她们,可惜不能,因为这些宫婢,就不是楚人,没有李解的命令,赵太后根本不敢动手。

    哪怕只是制造意外,也是无用。

    李解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也不会听你的辩解,只看结果,然后他自己来判断。

    一切的道理准则,面对李解,赵太后根本没有半点办法,所以,哪怕明明面对这些宫婢有着前所未有的愤怒、不快,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赵太后很清醒,只要自己还有价值,那么至少现在对这些宫婢的呼来喝去,还是可以的。

    能够被挑选出来服侍她的宫婢,也明白这一点。

    “回太后,河南传来消息,屈氏等世族,正前往汉东为说客,说服汉东豪强,归附汉国。”

    “原来如此……”

    微微点头的赵太后,语气十分的平稳,然而内心却是相当的震惊。

    渚宫那些王前大臣近臣,不管是不是真的忠心,至少明面上的忠诚度是没问题的。

    只是没想到,才这么短短的十天半个月,就发生了如此重大的改变。

    一个个寡廉鲜耻,纷纷事汉!

    以这些老世族的人脉,前往地方为说客,就算不能够全部说服,但以赵太后的估计,最少一半人,能够被说服。

    汉东百万人口,撇去一半不闹事,剩下的那些负隅顽抗之辈,李解根本不需要花多少心思去镇压。

    随便点两路部队出去,就可以轻松扫荡。

    而且赵太后一开始就知道,李解打算亲征,对很多想要扬名的豪强来说,这是绝佳的机会。

    万一呢?万一弄死了李解呢?

    整个楚国,岂不是就活了过来?他们这样的英雄,岂不是一步登天,成为楚国贵种?

    这种梦,到处都是有的,有点实力有点人马,就以为自己能够称霸一方,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

    赵太后听闻衡山东北的潜邑之人反叛,她气得都笑了,因为潜邑楚人兵甲贫瘠也就罢了,拉拢的那些荆蛮部族,手中的武器装备,大多数还是石器。

    就凭这些垃圾,怎么可能是李解的对手?

    潜邑楚人是悲哀的,但是汉东楚人,难道就没有搞清楚状况吗?

    楚国主力连正面碰撞都没有尝试,就已经分崩离析,到现在,三关老将丹阳公斗尊,也已经以“奉王命”为由头,跟商无忌进行了和谈,甚至还搬迁到了罗汭。

    楚汉相争的大势,对楚国来说,已经完全没有了。

    现在能够做的,就是休养生息,然后静等国际局势的变化。

    不管是秦晋相攻,还是说中原事变,最终都是要跟汉子国碰撞的。

    这种变化不会太晚,或许很快就会出现。

    一旦国际局势有变,形成了“反汉联盟”,那么,汉东那些忠于楚国的势力,完全可以借势而起。

    到了那个时侯,楚汉相争的机会,可能才会迎来转机。

    至于现在,不是不可以反抗,但所有的正面反抗,都是以卵击石,完全就是无意义的自杀。

    “呼……”

    吐了口气,面庞前瞬间形成白茫茫的一片,天气越发寒冷,对正常国家来说,都是不利于战的。

    但这一切,对李解来说,似乎并不适用。

    全体鳄人和“白沙勇夫”,都有非常保暖的冬装。

    除了非常昂贵的皮草之外,还有鳄鱼皮制作的夹层皮衣,内衬填充的都是鹅绒、鸭绒还有羊绒、兔绒。

    这种昂贵的奢侈品,汉子国高层并非没有拿来享用,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优先供应给鳄人和“白沙勇夫”。

    大量的皮草、皮革保养,都是由统一的专业人士来操作,这些奢侈品,对鳄人家庭来说,就是“传家宝”,除了本身的确价值不菲之外,也是荣誉的象征。

    赵太后陪睡李解的时候,每每完事儿之后,李解都会跟她说起一些他十分得意的事情,其中就包括鳄人的武装,已经甩开了这个时代不知道多少个身位。

    类似鲸须弓弦这种东西,以前听都没听说过,但是赵太后从李解那里了解到,鲸须弓弦完全不怕冬季寒冷,天冷了照样有威力。

    至于军装,一年四季并非只有一套,而是多套,每一套都能当“传家宝”,至少传个三代人是没有问题的。

    对鳄人的投资,到底砸了多少钱进去,赵太后无法想象,只是问了李解一个大概,李解告诉她,鳄人身上投得钱,足够把楚国陵师重新武装起来。

    当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赵太后就很清楚,鳄人的战力,那真不是一般人可以玩的,那哪里是鳄人,那分明是金鳄人。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财富的气息。

    可正是这样一支精锐部队,李解的直属部队,才能够轻易地发动奔袭突击,任你千里万里,鳄人所及之处,该斩首就是斩首,绝不拖沓。

    所以,赵太后哪怕在宫婢们面前,表现出如何的从容不迫,处之坦然,实际上内心却是知晓,那些冬天只能缩在村寨之中的地方豪强,面对鳄人,根本一点胜算都没有。

    甚至那些地方豪强手中的兵卒,可能连弓箭都射不出去,弓弦都是软趴趴拉不开的。

    至于鳄人?

    他们身上穿着的,一定是铁甲!

    不过,即便有了这样的判断,赵太后还是想要知道,令尹斗皇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

    等到第二天,朝会之上,令尹斗皇就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跟赵太后絮叨着来年春耕该准备什么,要不要提前采购耕牛,是不是要多备一些种子。

    全是一些废话,至于渚宫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似乎堂堂楚国令尹,已经变得消息不灵通,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见令尹斗皇如此,赵太后顿时了然,也是有些诧异,她本以为,斗皇一定会有所动作,现在看来,竟是认定了汉东之辈,都是不值一哂的废物,完全没有帮扶的必要。

    虽然不知道令尹斗皇到底经历了什么,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是对赵太后而言,她却是相当的欣慰,有斗皇这样的重臣稳住朝政,甭管他是不是忠心,至少平稳住政权,是没有问题的。

    反正李解留给她两个大队的鳄人,就凭这两个大队,她就稳如衡山。

    令尹斗皇的才能越高,对她越有利,也更容易让她成为楚国事实上的君主。

    于是,在渚宫汉军进行调动的时候,郢都楚国的“君臣”,却都是一副要努力为来年春耕做准备的太平模样。

    令尹斗皇并不知晓赵太后的心思到底是什么,在他看来,赵太后不过是李解扶持的傀儡,根本不值一提,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振作楚国,以待时机。

    熬过去,总能看到曙光,李解总有死的一天,就跟勾陈一样,任你曾经如何辉煌,该死的时候,也是要死的。

    到了那时,什么赵太后,什么楚王,都可以跟着李解去陪葬。

    斗皇觉得或许自己看不见那一天,但自己的子孙后代,总能看到!

    于是在一种非常诡异憋屈的氛围中,郢都完全没有什么动作,眼睁睁地看着汉军开拔,大量的队伍来来往往,楚国人甚至跑去围观,也没有遭到汉军的驱逐。

    更让楚国人感觉到惊讶的是,他们家的大王,似乎没有被汉子李解带走,而是留在了渚宫,这个举动,更是惊到了郢都的楚国官吏。

    在他们看来,这分明就是汉子李解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难道李解不怕他们将王上偷偷接回郢都吗?

    气愤无比的郢都英杰,于是在李解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潜入渚宫,面见楚王熊生。

    渚宫的安防,主要在防近身刺杀和投毒上,至于说跟楚王熊生面谈交流,这些都是允许的,毕竟这也算是一种释放友谊的信号。

    哪怕这个信号,是殴打过来,才释放出来的。

    “王上!此时渚宫空虚,汉军在河南巡察松动,臣等自有办法,送王上过河,返回郢都!”

    招待郢都官吏的楚王熊生听到这话,顿时一愣,然后好奇地问道:“这是脆皮烤鸭,趁热甚是好吃,你们不吃么?”

    “……”

    “……”

    郢都英杰营救楚王一事……失败。

648 艰难谋生

    对于自家大王的表现,准备营救的郢都英杰们,都是无话可说。

    大王自己都不急,他们这些连谒者都不算的,那还急个屁?

    于是乎都放飞自我,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思,就在渚宫胡吃海喝,大冬天的,能蹭吃蹭喝,凭什么不蹭?

    大概是吃饱喝足玩得也挺爽,这帮郢都英杰,也都懒得再过阳水回家,在哪儿住不是住?

    住大王这里,好歹伙食挺好,偶有家人过来探望,还可以让家人把一些美味佳肴带回去,脸皮厚一点的,还能搞个两三匹布,都是好布。

    这样一个年,也就算是过去了,还是个肥年。

    “此间乐,不思楚啊。”

    李解离开渚宫没几天,那些前来勾搭楚王熊生的郢都英杰,在觥筹交错之间,都是如此感慨着。

    他们给芈姓王族卖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吃好喝好吗?

    那么现在能吃好喝好,还玩什么命?

    反正大王也好好的,也没见缺胳膊少腿儿,就是跟他们一样,不怎么想家。

    “听闻‘沧浪君’已受命前往汉口,督建水城。这水城……是何意?莫不是水上筑城?”

    “鄂沧匹夫不思报恩,竟是投敌,定没有好下场!”

    “休要说这等无用之语,若是‘沧浪君’筑城于汉口,岂非要担当县令一职?”

    “若是旁人赏赐,未必有这般丰厚。若是汉子……”

    一人意有所指,众人细细品味其中的意思,也不由得点点头。

    哪怕是楚国人,也是知道李总裁的霸道总裁范儿的,赵太后这个臭娘们儿,他们瞧不起归瞧不起,可赵太后现在手中掌握的资源,简直不要太丰厚。

    光出行仪仗的排场,比之当初从上鄀南迁,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本是麻衣在身的宫婢,如今也都是绸缎夹绒,内衬皮子,这等浪费,闻所未闻。

    当年楚国的“筚路蓝缕”精神,这时候已经被抛弃的不成样子。

    也就是现在郢都人口稀少,当初汉子李解奇袭渚宫,导致了整个郢都的大动荡,混乱产生的崩溃,来得非常快,大量权贵都是拖家带口跑路,完全没有守护国都的意思。

    郢都是不攻自溃的,也正因为是不攻自溃,这才让令尹斗皇和司马项拔,收拾起来郢都的残局,非常的容易。

    略作整饬,当初的豪宅直接吃下,也不怕有人翻旧账。

    毕竟人都跑了,这就是无主之地,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合情合理还合法。

    赵太后返回郢都之后,手中掌握了大量物资,当然这个物资,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

    每一匹布,每一颗粮食,都让她付出了大量的汗水。

    而有了这些劳动果实,赵太后才能在斗皇和项拔已经管控郢都的时候,直接拿下郢都的半数土地。

    真·半数土地,还是私人的。

    除了正常的巧取豪夺,跟斗皇、项拔的操作类似之外,赵太后的私人财产,逃出来借给了楚国的外朝。

    外朝拿了赵太后的这笔钱,总归是要掏出等价的东西,外朝现在一无所有。

    唯一有的,就是合法的行政职能,于是圈大量公田给赵太后,也完全就是个走流程的事情。

    于旁人而言,还得夸赞一声赵太后果然爱这个国家爱到深沉,危难之际,居然自掏腰包共克时艰,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虽然她是一个晋国人。

    外朝缺钱,赵太后有钱;外朝除了缺钱,还缺种子,于是又只好再求赵太后。

    毕竟整个郢都的人都知道,赵太后在“求种”这件事情上,相当的专业。

    一次来个好几亿都不成问题。

    于是哪怕楚国人暗地里恨汉人恨得不行,但汉人的种子一到,捏着鼻子也得喊一声“好人一生平安”。

    混口饭吃嘛。

    这一切的一切,对郢都英杰而言,都是了如指掌的,都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此时此刻在渚宫吃吃喝喝,夹带大王回老家这条道路行不通之后,他们也没有像窝囊废那样,哭哭啼啼地寻死明志,反而是另辟蹊径,看看能不能在汉子国这个单位找个临时工干干。

    长白班就行,三班倒也可以,别说九九六,就是零零七都行。

    钱到位,从零零七变身凌凌漆都是不成问题的。

    “诸君以为,此次汉子出征,斩获如何?”

    “呵。”听到这种问题,精明人都是懒得吐槽,轻笑一声,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纵使无有渚宫诸氏叛逆,这汉东英豪,也绝非汉子对手。那‘五步见血’沙仲哈,更是巡弋清发水,两岸豪强,孰人敢战?”

    “再者……”

    又有人接过话头,也是相当地感慨,“再者时值寒冬,诸县豪强世族,能筹措冬战锐士者……几乎没有。”

    沙哈这样的猛将再能打,堆人头堆上去,总是能杀死的。

    可现在问题不在战士的勇敢能力上,而是冬季作战,楚军的陵师尚且不能适应,更何况是地方武装力量?

    那些豪强刚刚扯旗拉起来的人马,能有什么战斗力?完全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甚至可以这么说,这些民间武装力量,哪怕是有个两三万团成一团,也不过是鳄人一个大队随便赶赶的事情。

    真要是野战厮杀起来,那就是单方面屠杀。

    地方豪强的家底,根本撑不起几个“披坚执锐”,能弄一点竹竿削尖了,那都是相当的良心。

    至于甲具,铁甲肯定没有,青铜铠甲,也只能是主将凑合一下,剩下的,撑死就是木板一块。

    而汉军什么装备?尤其是鳄人,那又是什么装备?

    对郢都豪杰而言,他们是见识过鳄人装备的,在他们眼中,鳄人这帮怪兽,到底是什么神仙?汉子李解把他们打造出来,是要跟什么怪物战斗?

    “留守渚宫各家,已经占得先机。非某不忠于大厨,不忠于大王,时下状况,反不如回转郢都,投效太后。”

    “太后?!”

    一人惊呼出声,“为何这般说?”

    “诸君以为,留在渚宫,为王上所用,须多少时日?”

    “王上年幼,十年不算短,二十年,不算长。”

    “倘若能为王上效命,于诸阍者相争,又有几何成算?”

    “阍者多有屈氏,本就是王室宗亲,如今又有留守之功,自是不可抗争。”

    “如是,我等营救王上之策,已然必败。何不早做打算?”

    “只是……”有人犹豫地环视四周,“倘若返转郢都,令尹、司马皆乃郢都掌权之人,岂有舍弃上尹、司马,而转投妖……太后的道理?”

    原本想要口称“妖妇”,但还是舌头收住,终究没有说出口。

    “外朝用人之际,若令尹、司马有富国强兵之意,岂能不重用我等武士?然则环列之师,残破依旧。唯太后亲兵,不同凡响。”

    这“不同凡响”的说道,其实相当的复杂。

    为了保证赵太后的安全,也是为了扶持她,李解留了两个大队给赵太后,以这两个大队为核心,又训练了一批“伪军”,只不过不是楚国核心区的人口,大多都是汉东野人或者江南野人,甚至还有一些,直接就是罗国、州国的人。

    这样的存在部队,用来威慑,已经绰绰有余。

    足够保证赵太后在需要的时候,对不服帖的“叛逆者”进行铁血镇压。

    而原先的“环列之尹”,现在的司马项拔,似乎对此事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至于令尹斗皇更是离谱,摆明了就是让赵太后作妖。

    作妖的交易,就是赵太后掏钱,让整个楚国“小朝廷”先度过财政危机,加上春耕在即,还要度过全年的粮食危机。

    这一切的交换,让不少郢都英杰认为,这就是为什么现在郢都还没有加强武备的缘由。

    旁人还没有多大感受,但对基层武士来说,这就比较致命。

    大量武士需要从军,才能获得战功。

    但现在朝廷没有编制掏出来,自然就没仗可打。

    以往楚国三年之内必有战争,这就让基层武士可以有不菲的收入,养得起老家的农奴、牲口、族人。

    军功的好处,就是可以用来抵税,甚至直接就是免缴。

    现在这笔钱,就没办法不出,土地上的产出,就算再怎么给面子,四成是要拿出去的。

    四成拿走之后,这种“养家糊口”的压力,就空前的大。

    要么把多余的奴客转让,要么就是赶紧从军,要么就是减少田产持有,解散一部分的农奴。

    可以这么说,赵太后搞“新军”自保,外朝通过这个决定之后,对武士阶层是毁灭性的打击。

    郢都英杰并非人人家底都丰沛,可以在令尹和司马的府邸找份收入不菲的活儿干,真要是纯粹的爱国心驱使,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琢磨着把楚王迎接回去。

    这其中除了忠君爱国之心以外,生活的残酷逼迫,也是让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只有把楚王迎接回去,他们才能从军为官,然后就算不打仗,朝廷该调拨出来的军需用度,总归是要有的。

    有了这些,那么除掉老家的税赋,在军队中的收益,也能维持一下收支。

    甚至还能通过关系,拉大量族人进自己的部队,这样就能靠国家的财政,来养自己家的男丁青壮。

    当然想法是好的,可惜现实极为残酷。

    令尹斗皇,司马项拔这两位新的“大佬”,摆明了就是不想跟汉子李解对抗,所以在军备上,那是能省就省,这时候堆多少武装力量,也不会是李解的对手,还不如先苟着。

    讲白了,大贵族直接把底层贵族给卖了,没有给他们一口饭吃,更不要说什么上升渠道。

    之后赵太后回归,听政于外朝,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回来,她是带资入股,性质完全不同。

    空降楚国新朝廷的赵太后,完全有资格把外朝的权力划走三分之一。

    安插什么人,全凭赵太后需要。

    反正她也没有一口吃下,说什么一点儿都不给斗皇、项拔等人留。

    就算斗皇有心对抗,但斗皇并不知道项拔根本无心相争,他就是李解扶持在楚国腹心的特殊“人才”,赵太后要搞事,项拔只会推波助澜。

    光靠权邑斗氏,怎么跟赵太后和项拔斗?

    而明面上,斗皇和项拔,还是亲家。

    赵太后手中有资金有门路,但是她会用那些个想要打仗的好战武夫吗?

    显然不可能。

    这世界上,对李解深入了解的人不过,但赵太后绝对算其中之一。

    血和泪的教育,太深刻了!

    说是自保也好,说是胆小也罢,反正赵太后是不可能让自己的麾下,出现敢于挑战汉军的捣蛋鬼。

    她要的只是权力,很纯粹的楚国大政权柄。

    而且李解还对她承诺过,将来时机成熟,直接让她做楚国女王。

    就算是“男人的嘴靠不住”,可听着就带感,就让人浑身激动,赵太后总归会有一种想法一闪而过:万一呢?

    至于楚国是强是弱,是兴旺还是衰败,关她什么事儿?

    她只是想要做女王而已,只有楚国成了她的私产,她才会考虑这个私有国家的兴衰强弱。

    在此之前,谁跟她提富国强兵,谁就是她的敌人。

    所以当赵太后依靠两个大队的鳄人编练新军之后,等于说就把郢都英杰的狗盆都端走了,这些武士的最后出路,无非就是给大贵族卖命,人身依附关系一旦建立,想要再挣脱,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哪怕明知道赵太后那边用人,不太可能会用他们,但和渚宫这里的情况一对比,那些个想要拯救大王熊生的郢都英杰们,都琢磨着还是在赵太后那里找一只饭碗,希望更大,收益更高。

    “太后所掌新军,所用楚人,多是罗氏、州国之流,我等世受楚国恩泽,岂能为太后重用?”

    “我有下策,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快快说来。”

    “何不联姻罗国、州国或是汉阳诸姬之后,再拜入太后麾下?”

    “……”

    “……”

    说是联姻,其实未必好听,这其中的操作,丢人的地方多了去了,然而众人都是漠然,显然是心动了。

649 加大力度

    “眼下情况怎么样?”

    “叛军主要占据了郊郢一带,沈鹿云集叛军主力,连营扎寨,依托樠木山取材,御寒过冬。”

    “樠木山?”

    听到这名字的时候,李总裁愣了一下,因为这地方他去过,以前做工头那会儿,有个客户硬要拉他去参观他小孩的中学,说是当地的一中,顺便欣赏欣赏当地的镜月湖。

    不去不给面子,不去拿不到尾款。

    没办法,李工头只好去了。

    结果去了之后一脸懵逼,明明是叫山,结果连土包都没看见,反而看到一个湖。

    “回首李,此地乃是陪都,数代楚王,都在这里做过太子。”

    “楚国郊郢的范围,看来不小,这土地肥力绝对不差,一般人没办法过来种地。否则这些叛军,不会盘踞在此。”

    正在作报告的沙东小声问老大:“那……可要进击此处?”

    “要,怎么不要?一群乌合之众。”

    沙东听了大喜,心想这次出来,总算是有正经事情要做了,这先锋大将,必须是熟知当地地理的人啊。

    奇袭渚宫的人当中,有资格担当如此重任的,又有谁?

    “我准备让沙哈扫荡郊郢,你到了阳口,虚晃一枪,直接返回渚宫。此时楚国人都以为你出征在外,沙哈在内。以楚国人憋的那口气,老子可不信他们不会搞事。说不定以为沙哈是莽夫,几天之内,就会行险。”

    李解叉着腰,正一脸兴奋地看着前方的流水,“这一把,打不死楚国,但是打痛,那是肯定的,还要打怕!”

    正说的起劲,却见沙东一脸吃了绿头苍蝇的模样,顿时眉头一挑:“怎么?老子这打法,你有意见?”

    “没有!”

    “没有你苦着脸干什么?想造老子反?”

    “……”

    沙东一脸郁闷,本以为这次终于又能大显身手,结果又得干苦差事。

    无脑沙哈此时还盘腿坐在加班上,正往嘴里塞食物,每临大战,沙哈都会尽快增重,各种高能食物,也就是没有冰阔落,有的话配合炸鸡,效果斐然。

    沙东是真的羡慕沙哈,无脑一波流,完全就是工具人。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要是他来指挥,沙哈这种无脑冲锋一级棒的,效果是真的好,也会大力重用。

    为将者,执行效率高,本就是良将素质。

    “如今聚集在郢都的,多了几家?”

    “除了斗氏之外,还有景氏、宋氏。”

    “这支宋氏,是楚国联姻宋国之后,陪嫁过来的那支?”

    “正是。”

    “这楚国还真是务实,宋国也的确会做生意。”

    笑着摇摇头,李解以前并不是很了解楚国宋氏的问题,但后来知道源自宋国之后,就有点佩服楚、宋两国的脸皮,那是当真不值钱。

    楚国当年跟着周天子闹革命,是靠反前任老大上位,然后受封南国。

    而宋国,就是前任老大的后人,然后两国联姻,再去搞周天子的儿子孙子们,虽说只有永恒的利益,可两家出来搞事,那从来都是口号喊得震天响。

    宋国人固然是经常被瞧不起,但楚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宋楚两国互相歧视,也有一两百年。

    所以这种搞联姻的感情基础,那是半点没有的。

    偏偏还在楚国发展出了一个宋氏出来,而且宋氏实力还不小。

    奇袭渚宫之后,引发的郢都大逃亡中,景氏、宋氏就是其中的主力。

    权邑斗氏举族迁入郢都之后,大方向就是要把楚国的核心精华区,改头换面!

    而且能抗衡权邑斗氏的世族,基本没有。

    原先还能依托楚国宗室跟斗氏掰腕子的地方世族,因为“天降正义”,李解这个暴力外来户,完全没有给他们打一针的机会,这就导致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局面,他们想要从斗氏身上撕咬一块血肉下来,不得不跟外来户联手。

    也就是说,得仰仗李解。

    而李解在郢都延伸出来的力量,明暗两开花,明面上是赵太后这个拿了“五阴币”的叛国臭娘们儿;至于暗处,至今赵太后都不知道,楚国司马项拔,其实是“深海”。

    甚至令尹斗皇在跟司马项拔联姻的时候,也只是通过各种分析来判断项拔是卧底,但并没有直接的证据。

    硬性证据更是没有,总不能说项拔府上看家护院的人,讲话怎么都是东南口音,就拿来指责项拔这是投敌细作吧。

    这年头,东南口音的越国剑士不要太多,就跟老秦人在中原打工一样,关西剑客同样是非常出名的“客兵”。

    所以这就使得景氏、宋氏之流,为了返回郢都,重新争夺吃肉权力,就不得不依附赵太后。

    因为赵太后才是李解权力的延伸,对付斗氏,唯有空前强大的暴力手段。

    为了表现诚意,景氏、宋氏内部,除了有想要迎回楚王的人,也有自甘堕落自降身份联姻小国番邦的武士。

    这些武士,改头换面,甚至给人做“假子”之后,再投效在赵太后麾下,很容易就通过了政治面貌筛查。

    毕竟赵太后每次巡查坚决支持自己的部队,都会再三强调,务必不能让忠于楚国的死硬份子混入我们的队伍中!

    这一番操作,也就让宋氏、景氏,攀上了赵太后这条线,然后原本郢都的豪宅,在朝会之上,就通过合法手段“赎买”了回来。

    不掏钱不行,不掏钱赵太后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掏钱就是亮明态度,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

    就让往事,随风而去吧。

    于是此时郢都的楚国部队,成分相当复杂,明面上是楚国的中央军,实际上都是私军。

    权邑斗氏借用楚国的令尹权柄,很容易就把伪装成楚军的“斗氏武士”武装到了牙齿。

    此时哪怕斗皇跟政敌闹掰,调动军队就是他的杀手锏。

    至于河南的汉军,打不过就打不过喽,治不了汉军,还治不了郢都叛逆?

    实在是不行,手中有部队,跑哪儿不是跑?

    陵师三军做得了初一,郢都新军完全可以做十五嘛。

    这些为了吃肉搞出来的各种操作,也是让李总裁服气的。

    这些楚国权贵,换个时空,那也必须是吃香喝辣,李总裁穿越之前当工头,要是遇上这样的人做甲方,往往就是拿个预付款了账,剩下的,运气好十年八年要到,运气不好,那就淡定从容看风起云涌潮起潮落。

    人生就是这么刺激。

    现在身份调转,李某人寻思着,还是枪杆子好说话。

    虽说他并不迷信暴力,不过暴力解决这些渣渣,比什么都好事儿。

    站在船头,李解对沙东道:“一旦郢都搞事,你稳住局面之后,就狠狠地向郢都敲一笔。记住,盯着斗氏,其余的,不用管。”

    “是!”

    沙东大声地回应,心中也是有点兴奋起来,照老大的意思,说不定这次暗藏渚宫驻扎阳水,其实比外出更加重要。

    真要是楚国人想要暗中行险,或者煽动底层在阳水之南闹事,沙东迅速弹压之后,反手就是向郢都质问,然后勒索斗氏。

    他不可能勒索赵太后,赵太后是老大的人,连内衣都是淮中城制造,勒索赵太后,跟勒索自家老大有个屁的区别。

    至于景氏、宋氏之流,就算是他们搞事,也当他们不存在,这些菜鸡弱鸟,完全没什么油水,唯一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地方上的人口。

    但现在汉子国的投放能力有极限,在搞定大别山南北,建立稳定通道之前,很难投放太多的资源在这里。

    所以消化吸收大量人口的能力,汉子国也是有心无力,现如今能做的,就是给足钱粮,不让多余的人口闲着,都参与劳动,一边改造大自然,一边在改造的过程中,甄别这些劳动人口有没有吸收的可能性。

    楚汉和约上,说是说割让汉东土地,然后将上鄀租赁出去,但是还有一块土地,是没有讨论的。

    那就是云梦泽。

    渚宫的位置就在阳水之南,阳水之北就是郢都,往东就是数百里云梦泽,汉子国的偏师攻克州国之后,等于就是控制住了云梦泽的东西两头。

    那么整个云梦泽,等于事实上就是汉子国所有,楚国等于是沦丧了大量沿江地区的国土。

    原先蚕食州国的努力,都是给汉子国做嫁衣。

    当年吴国差不多也是打下这么大的范围,但吴国来得快去得也快,老妖怪并没有太多的心思来经营这种鬼地方。

    而且吴国的国力,也无法支撑如此长距离的资源投放。

    但是汉子国不同,汉子国的内部,是有云氏、云轸氏支持的,云轸甪就是其中的代表。

    曾经的“州来大夫”,如今署理淮南,乃是淮南事实上的行政官僚一把手,直接听命于李解,只要云轸甪不是脑残,就不可能舍弃现在的事业,重新去给楚国做忠臣。

    当年他做“逃跑大夫”,并非他不肯战,他战了,但猪队友更多,加上楚国完全没有支援淮水的意思,白邑更是自保不出,这就让云轸甪死了心。

    之后给李解办事,前期可能还想着保全有用之身,将来还是要回楚国的。

    后来嘛,楚国爱咋咋。

    再后来,楚国“负箭国士”都败在李解手上,直接让“逃跑大夫”下定决心,把自己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除了迁徙云氏、云轸氏进入淮水之外,更是凭借过去在淮水两岸的关系,联络了大量夷虎部落投靠,大别山区的荆蛮山寨,也多有卖他面子的。

    所以现如今汉子国和吴国的区别,就在于汉子国有人力资源投放到汉东地区,甚至投放道渚宫,也没有问题。

    原因就在于,像云轸甪这样的老牌贵族,李解可以用他的威望、关系,很迅速地拉拢一批地方土鳖为他所用。

    这些土鳖跟李解不熟,但跟云轸甪熟。

    同时这些土鳖又不是给云轸甪当狗,完全没必要说是给云轸甪打下手,然后搞李解的事情。

    双方就是通过原楚国“州来大夫”这个平台、中间人,然后合作一下。

    开发云梦泽可能做不到,拉来云氏、云轸氏,然后开发一下阳水两岸、汉口地区,这还是可以的。

    这么一个优势,就是汉子国和吴国的不同之处。

    当年老妖怪称霸江淮,固然是不可一世,但想要把力量投放到大别山南,他也只能从本土调动资源,然后从淮水绕道大别山,然后进入汉水。

    如此长距离的资源调配,以吴国的技术手段,打仗可能还行,搞统治,人力资源成本就能将吴国的财政拖垮。

    但对李解来说,这就不是个事儿。

    淮中城到渚宫,那才多远?

    更何况,他李某人还开发出了沿江航线,只要能保证粮食供应,钱不钱的,不就是一个数字嘛。

    之前李解就发现了,楚地丧葬普遍豪奢,奇袭渚宫之后,不少楚国贵族的葬礼,简直夸张。

    那些跟李解关系不密切的,陪葬品依然是以青铜器为主,那种金光闪闪的场面,也难怪大量盗墓贼盯着。

    跟李解关系密切的,那就简单了,几百颗“东海琉璃珠”来点缀,其中还有人用这些玻璃珠塞住了所有的“洞穴”,场面同样好看,成本却更低。

    至于那些“赤霞”“紫霄”,看着排场,其实占用极少,所以新兴的楚国贵族,其陪葬品,就是大量汉子国的特产。

    面对这种情况,李总裁只有一个指示,那就是加大力度!

    此时李解率军前往汉水的路上,就有不少随军民夫,这些征发的民夫,很是屁颠屁颠地跟着跑。

    除了汉子国确实管饭之外,“论功行赏”,说不定还能混一颗玻璃弹珠或者珍珠。

    这玩意儿对李解来说是破烂,但在郢都,此时仍旧是硬通货。

    哪怕李解增加产量,生产能力的上限就在那里,短期内,哪怕李解明知道这些都是破烂儿,但它们的的确确足够养活一大家子的。

    可以说对楚汉双方的不同阶层而言,都算是皆大欢喜。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650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队伍在雍澨安营扎寨,澨水一共有三条,因为战争的原因,水利设施早就废弛,楚国原先在这里开发出来的一百多万亩耕地,现在还能发挥作用的,可能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吴威王勾陈。

    老妖怪当年跟楚国人玩命的时候,把手头能够机动作战的吴甲,全部拉了出来,在柏举一战成功,然后又从柏举出发,九天攻破郢都。

    期间还拉了一堆小弟分赃,主要分赃的地区,就是汉东雍澨一带。

    把此地洗劫一空,连颗种子都没有留下,走的时候还挖开三条澨水的贱人,一共有两拨。

    一拨叫做蔡国人,一拨叫做唐国人。

    这就是为什么李解伐蔡,那么多的淮上国家瑟瑟发抖,唯有唐国心情最复杂,随唐关系密切,随国上大夫曾善亲自送公主给李总裁暖床,而唐国却是犹犹豫豫扭扭捏捏,问题就在这里。

    他们跟蔡国,当年还是有相当不错革命友谊的。

    此时,东南妖孽再临汉水,雍澨之前,李某人借机说要纪念一下先王的丰功伟绩,就在这里摆开阵势,搞了一场祭祀。

    祭祀的排场很大,来得人非常多,除了那些蹭吃蹭喝的,还有大量过冬不易的汉东土著。

    和楚国那些动不动就洗劫一空的贵族不一样,汉军纪律相当严明,军需官下乡采购的时候,要么以物易物,要么就是掏钱,总之没有以“征收”的名义,强行操作抢劫一事。

    这种做派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效果,甚至还有楚人豪强率众埋伏。

    只可惜哪怕是小队鳄人,十个鳄人,面对数百土著,也是单方面屠杀。

    能够破防鳄人的武器装备,这些土著手中基本没有。

    经历了几次顶点拔除死硬份子之后,整个雍澨一带,对汉军的威力,终于有了清晰、直观、明了的感受。

    大量的豪强被清除,周边地区风闻而动的地方土族大概是物伤其类,生怕自己的小动作造成李解的误会,纷纷派出自己的直系血亲前来请降。

    于是也就造成了一个局面,当李解摆开阵势,在汉水之畔大肆祭祀吴威王勾陈的时候,老中青三代楚人的心情,极其复杂。

    但是,听闻以“力役”可以减免汉子国来年税赋之后,这些土族明明心情不爽,但还是选择了派出子弟,前来“服役”,给李解的祭祀活动出工出力。

    冬季相当的寒冷,组织大规模的活动,本身就是一种考验,非常考究组织者的实力底蕴。

    很多土族打得主意也挺好,既然汉军包吃包住,那就去上上工也挺好。

    既省了青壮在冬季的口粮,又能免了来年的税赋,一举两得,不可谓不好。

    所以明知道李解祭祀的是吴威王,这事儿,捏着鼻子就过去了。

    李解在雍澨驻扎的消息,很快就传播到了郢都、上鄀、沈鹿、蒲骚、速杞等地,随国上大夫曾善因为投靠坚决,在割让绿林给汉子国之后,就共享了吴国、汉子国的传统通信系统。

    大量的骑传、舟传,随国也能借用。

    这就让随国也能很快知晓南方的消息,李解打算在雍澨祭祀吴威王,在随国上大夫曾善看来,这可能就是亮明态度,他李解的身份权力,就是来自吴威王勾陈。

    汉、吴决裂,可能就在春天。

    但是,汉、吴对攻,这个可能性,突然就变得很低起来。

    因为李解是以一己之力,把楚国肢解,打成了残废。

    完美地复现了当年吴威王勾陈的辉煌成就,而且做得更好,完全让楚国失去了重新返本的机会。

    在李解势力范围内活动的吴人,此时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有心狂喷李解是乱臣贼子,可又不得不承认,李解全程在外,地盘都是靠暴力手段轰下来的,没有哪块土地,不是一点代价都没有付出,就凭空到手的。

    硬要说有,那也只能说李解儿子李雷的封地,是吴威王勾陈的封赏。

    如此复杂的情况下,随国上大夫曾善大胆判断,搞不好吴国现在王畿地区的复杂斗争,会让汉子国迅速地将吴国吞并,然后内部消化。

    只不过,这种消化过程会不会温和,就不得而知。

    因为现如今在淮中城,选才考试已经结束,伴随着楚汉和谈,似乎还会新增一期春季大考,具体时间还没有公布,不过考纲已经从淮中城流传出来。

    上一次还在犹豫的江淮英才,此时都是卯足了劲,打算先去淮中城求学,速成班三个月,再赶上春季扩招,说不定还能赶上这一批的岗位安置。

    曾老夫子是两手准备,一边派出大量年轻人前往淮中城,一边有亲自组团,大张旗鼓地南下,打算亲自参加李解祭祀吴威王勾陈的活动。

    从溠水出发,顺流直下,随国上大夫曾善的使节团抵达蒲骚之后,又改乘小舟,跟着鳄人向导,向西前往雍澨。

    雍澨此时的营寨已经相当的严整,规模也是不小,随国人到了之后,差点以为这里多了一处小城。

    老夫子远远看去,发现这些营寨是依托山水而建,其中尤为重要的,就是在河湾处,已经修建了一些水寨。

    虽说只是临时性质的,但态度很明确,这里很有可能会改建成永久工事。

    只看这个举动,曾老夫子就断定,汉子国早晚都要再战楚国,下一次攻打楚国,可能就是灭国之战。

    “老夫子,汉子率众出击,为何在此地大张旗鼓?”

    这次给曾老夫子执戟护卫的,是他的亲孙子。

    见孙儿很是不解,曾善略缩思考,不答反问:“是否奇怪,汉军既是征讨不服,为何又惊动草莽群雄,唯恐彼辈不知汉军动向?”

    “正是,还请老祖解惑。”

    “汉军至雍澨,虽汉军自身不予理会,不过,老夫听闻雍澨大小二十六族,已去十一,余众十五。可见汉军之威,非地方草莽可以抗衡。如是,汉军每逢一地,犹如居家坐卧,犹不见贼众,便知余众丧胆,不敢放肆。”

    一脸严肃的曾老夫子又拂须道,“老夫甩随国之众南下,未见草寇劫掠我等,其中缘由……只怕正是因为,我等乃是率众前来拜祭吴威王。”

    手中攥着长戟的曾善孙子,顿时若有所思,略微地明白过来,汉子李解可能就是故意把自己的行踪曝露出来,放任楚地豪强前来刺杀、围攻他。

    之前雍澨土族袭击鳄人的事件,或许就是汉子李解所要看到的。

    至于现在,雍澨周边的土族,完全不敢尝试袭击李解的队伍,哪怕是落单的鳄人,看见之后也要小心翼翼,唯恐这是“钓鱼执法”。

    实在是有些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是不会相信的。

    哪怕是五人小队的鳄人,居然就能轻易地击溃十个村寨集合出来的两百多号自以为武装起来的青壮。

    遭受这种身心双重毒打的亲历者,只会对汉军的战斗力,无限拔高。

    李解本身没有去统计到底有多少倒霉蛋,但是汉军记录还是有的,再加上雍澨一带的楚人传说,随国上大夫曾善,通过多方渠道的了解,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说雍澨大小二十六族,被干掉了十一族,还剩下十五族,其实已经说的有些保守。

    真实的情况是,雍澨一带的地方土著,已经没有充足的青壮来武装自己,每一个聚落、村寨、邬堡之中,只有少量的青壮,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大量的青壮,都因为汉子李解的一声令下,老老实实地前往雍澨以西的汉水之畔服从力役,明面上当然是说为了来年的税赋减免,本质就是怕了。

    此时只要李解愿意,把这些青壮全部杀光,整个雍澨的社会结构就彻底崩盘,完全没有重建的半点可能。

    可以说雍澨一带的土族,此时内心是相当的恐惧,李解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是祭祀他们父辈祖辈中的噩梦大妖怪勾陈,就是祭祀一条狗,他们也没意见。

    “老祖,一路前来,澨水两岸村寨,甚是虚弱。在外收集薪火之人,大多都是女子孩童,这青壮男丁,都去了何处?”

    “你看。”

    曾善站在船头,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他此刻身上披着的,是一条熊罴大氅,淮中城的特产,非有功之人,不得熊罴大氅。

    黑色的熊罴大氅包裹之后,曾善在船头也不觉得冷,头上更有一条狐裘兜帽,口鼻又用一条丝巾裹着,哪怕他年纪大了,也是不惧寒冬。

    此时还能指点江山,自然也是仗着御寒装备好的缘故。

    顺着曾善的手指看去,曾善的孙子微微一愣:“那些军寨,有烟火升腾,莫非不是汉军营地?”

    “你再想想,此等事物,新蔡有,淮中城同样也有。”

    说罢,曾善又道,“罗汭处斗氏营地,同样如此。”

    回忆起来之后,曾善的孙子顿时恍然大悟:“这是民夫的住处,专门垒砌的取暖灶膛?”

    “也只有汉子才烧得起啊。”

    曾善感慨了一声,别的国家要是这么玩,木炭就能压垮人力物力,但是李解这里用的不是木炭,而是石炭。

    虽然不知道李解怎么做到在这里也有石炭的,但曾善猜测,可能是云轸甪组织了人手,从淮南走船运,运输到了楚地。

    老夫子的消息还算灵通,他知道汉子国已经初步探出了一条合适的长江沿江航线,能够相对平安地通过彭蠡泽。

    这个消息的可能性极大,甚至曾老夫子推断,可能汉子李解在更早之前,就进行了探查。

    奇袭渚宫,只是这种前期探查的成果。

    “老祖,莫不是汉子……已将雍澨三水之间的青壮,都聚集到了此处?”

    “老夫不知,不过前往一观,必见分晓。”

    随国的使节团,乘坐小船,继续缓缓地前行,虽然还没有靠近汉水,但离汉水也没有多少路。

    撑船工一言不发,曾善观察着两岸的山岭、丘陵、滩涂、沼泽,这样的鬼地方,并不适合筑城,不过,很适合修建一处随时可以威胁楚国核心地区的军事桥头堡。

    此时,在汉军营地之中,瞭望台上的瞭望手将望远镜放下,然后道:“去通禀首李,就说随国人到了。”

    “是!”

    副手立刻从瞭望台下去,到了大营,向李解禀明状况。

    “噢?随人来得这么快?”

    李解有些诧异,然后起身道,“收拾一下,随我前去迎接随国上大夫。”

    “是!”

    除了李解,随行的队长级悍将,除了沙哈之外,还有从州国返回的沙南,从三关南下的沙哼。

    三人都是裹得严严实实,披挂极为整齐地跟着李解外出。

    本地丘陵连绵,道路算不上好,很多土著仗着本土优势,搞游击、突袭,被汉军彻底粉碎之后,才消停下来。

    不过这也让汉军上下,都非常重视小规模的袭扰风险,外出全身武装披甲,这是李解亲自带头做的示范。

    这也让士兵们即便没有紧张感,也不至于在偶尔放低警惕的时候,就中了招。

    “是汉子!”

    “是汉子……”

    外出的时候,巨大的大通铺内,雍澨附近的土族青壮,都是涌在门口窗前,远远地围观。

    当看到李解全副武装,身披熊虎大氅,然后昂首阔步率众外出的时候,门口竟然有雍澨本地的青壮,情不自禁趴在了地上行大礼。

    一人如此,接着人人如此,整个大通铺少说也有二三百人,黑压压地跪着趴着一片,如此动静,倒是把大通铺外头的卫兵吓了一跳。

    李解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雍澨本地的楚人,显然已经丧胆。

    外出之后,李解直接到了澨水之畔迎接曾善。

    曾老夫子见状,远远地就喊道:“岂敢当汉子如此礼遇,岂敢当汉子如此礼遇……”

    “当得,当得,某正有一事犯难,谁想曾子便到了,你说巧不巧?”

    “噢?汉子有何难处?”

    “我准备尊先王为‘天皇大帝’,不知曾子可愿为主持之人?”

    听到这句话,曾老夫子一个趔趄,只觉得身上的熊罴大氅,果然不是好拿的。

651 给先王加一点设定

    “天……天皇大帝?!”

    “怎么?夫子是觉得先王不配?!”

    “没有没有没有……”

    连连摆手的曾善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他现在随国老家的方言感觉都不会说了,一张嘴就是淮中味儿。

    投靠李解,付出的血汗成本,那是真的不算少。

    可曾老夫子万万没想到啊,自己一把老骨头不但要榨成汁儿,貌似后世子孙还得战战兢兢地过活啊。

    这万一……

    他曾善也不是说不看好汉子国的发展,甚至听说汉子国有一统天下之意的时候,曾善哪怕觉得再怎么扯淡,最晚到他孙子辈,肯定能活着看到。

    汉子国的前途,他是很看好的。

    但是万一呢?万一中间出现了变故,汉子国突然崩解,那么像曾善全家这种李解的铁杆“死忠”,这就要付出“与国同休”的成本。

    一个国家的灭亡,有些家族,是不能随随便便逃离的,得和国家一起死!

    他曾善累死累活这么多年,既不想因为随国的弱小,就让家族覆灭,当然也不想汉子国的兴盛,就彻底捆绑在上面。

    不求曾氏如何兴旺发达,能细水长流,这就很好了。

    可现在,李解说要尊先王,也就是吴威王勾陈为“天皇大帝”,主祭之人,还是他曾善,这他妈是逼他去死啊。

    曾善只要干了这差事,不用想了,汉子国灭亡,曾氏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除非汉子国能够兴旺发达两百年,那说不定随着曾氏的开枝散叶,抗风险能力就大大提高。

    “夫子这是怕了?”

    李解笑了笑,然后摆摆手,“那算了,主祭之人,我另外寻找吧。”

    “君有所请,岂敢拒之?!”

    没经过大脑,一把年纪的曾老夫子突然就上了头,躬身行礼道,“善,自当从命。”

    “什么从命不从命的,这不是命令,我就是找个人来主持一下仪式,吓唬吓唬楚国人。”

    李解哈哈一笑,轻轻地拍了拍曾老夫子的后背,“夫子不必想太多,我就是吓唬楚国人呢,没有别的意思。”

    “老朽相信李子所言。”

    一边擦着汗,老夫子一边点着头说话,旁边跟着的曾善孙子,脸都快绿了。

    他又不是傻叉,“天皇大帝”这名头一出,他们曾氏要么成笑话,要么成神话,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周天子还没死呢,周室还健在呢,就搞一个“天皇大帝”出来,别说在诸姬之国政治无比不正确,就算是齐国楚国秦国,那也是扯淡啊。

    这年头,有“祭天”之权的国家不多,公开祭祀的更是少,因为实力不够跑去祭天,就是丢人。

    像秦国祭祀“四帝”,是不敢公开的,通常都是偷偷摸摸在西岐故地搞一搞祭祀活动,一般主祭就是“白帝”。

    齐国那就更不用说了,主祭“云海八神”,因为这个事儿,还有个齐国国君,被直接炖成了一锅汤。

    当年周天子的威权,就是这么牛逼,当然齐国也不是就当这事儿完了,也记仇,可打不过周天子怎么办呢?

    就说是是纪国告得密,齐国和纪国的梁子,本质并非是奸臣弄权这种烂事儿,而是齐国底子不干净,私底下搞祭祀,而且祭的还是“云海八神”。

    因为祭祀这个事情,涉及到意识形态谁说了算,齐国当年挨艹,那是一点儿都不冤枉,当然黑锅肯定不能扣在周天子头上。

    毕竟周天子有九鼎,当年他鼎大,他说了算。

    真正让私底下的祭祀活动越来越昌盛,乃至晋国这种根正苗红的,也自己搞了一套,得从某个楚国老铁开口问周天子:你们家那锅多少斤的?

    自此之后,楚国老铁们就换了个画风,浪漫又奔放,开口就是咱们家跟你们老姬家差多少了?

    你们家祖宗是帝喾,咱们家不也是帝高阳吗?

    于是互砍群殴抢地盘之前,总归是要喊话的,楚国这边组团就开口:你们混那条街的?我们是“帝高阳之苗裔兮”……

    根脚稳住之后,才又说自己身上的纹身,神龛中祭拜的大神,那是比较独特的,是“太一神”。

    为什么我们楚国每三年就要打一场,还没有灭亡,反而事业越来越红火啊,那当然是因为东皇太一的保佑啦。

    这跟李总裁穿越前,道上**冲“关二爷”上一炷香求保佑,其实也差不多。

    现如今李总裁要干得事情,其实也差不多,反正之前已经满天下都是《威王遗书》的传说,李解便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把它坐实了。

    战绩越来越好,只会让土鳖们越来越怀疑人生,会觉得,难道真的是因为吴威王比较特殊?

    至于李解麾下的小弟们,李总裁也得给他们一点点精神文明建设上的补偿。

    光靠刷新“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没啥卵用,生产力不够,玩蛋呢。

    还是跳大神靠谱,横竖早晚都会一波人跳大神,他还不如自己创作一下。

    毕竟,他是纺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写一两部几百万点击率的玄幻仙侠小说,也是很科学很符合常理的事情。

    目前李总裁给吴威王做的人设,就是“天皇大帝”转世。

    别问什么叫做“天皇大帝”,总之就是冥冥之中最牛逼的一个大神,三皇是亲戚,五帝是本家,见过大禹治水,看过仓颉造字。

    总之一句话,没有“天皇大帝”没见过的,只不过“天皇大帝”的主要业务,还是负责战争。

    也就是“主兵事”,只是以前“天皇大帝”,是负责神战,转世成了吴王勾陈之后,那就是负责人间战事。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天皇大帝”的人间体,勾陈的战果怎么样?

    是个都会竖起大拇指,吴王牛逼,吴王给力,吴王太棒了!

    反正李解依然可以后续给“天皇大帝”加人设,现在是“主兵事”,以后还能再加几个项目,甚至连结婚生子找工作都可以。

    “主兵事”看似项目单一,实则分类极多。

    尤其是汉子国现在属于战时经济,物资管控非常严厉,尽管还有自由市场的换货贸易,但大宗商品,基本都是调控的。

    整个经济体系之中,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当然都能用“兵事”来概括。

    这其中就包括了交通物流、农事生产等等原本不搭界的事物,比如说车马舟船,完全可以刻个“天皇大帝”的头像,或者画个符号,然后再加个设定,挂了这玩意儿,一路平安,一路顺风,一路畅通……

    那么“天皇大帝”的业务,是不是就扩张到了“车辆运输的保护神”上面去了?

    至于农庄经济的生产活动同样如此,重要的农业生产工具,同样可以贴个画像或者刻个抽象符号,然后着“天皇大帝”,摇身一变,这不就成了“农业和丰收之神”?

    不过这些设定,李总裁没打算一次放出来。

    本次“天皇大帝”人间路演,暂定还是在军事上。

    总之,信了“天皇大帝”,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战甲有附魔,兵器加攻击,神挡杀神全无敌!

    于是乎,原本战战兢兢的曾老夫子,跟李总裁这么一讨论,突然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说吴威王本就是帝喾之后,这血脉……它高贵啊,而且又是“天皇大帝”转世,这能耐……它强大啊。

    一咬牙,老夫子也是豁出去了,寻思着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就追尊“天皇大帝”的同时,在记录吴威王各种事迹的时候,直接用“帝勾陈”来描述。

    李总裁个人是无所谓的,别说什么“帝勾陈”了,你就是“地沟油”,他都半点问题都没有。

    反正就是忽悠,最终还是要看忽悠的时候,能不能有实力,把这个忽悠撑起来。

    曾老夫子回去研究了一下,这场祭祀活动,不能简简单单地安排,得照着主祭大神来操作。

    整个流程,跟楚国类似,往后汉子国的主祭大神,就是“天皇大帝”。

    这是主神神位,但是其人间体的表述,又是帝喾之后、东南方伯,总之就是神界人间双杀。

    有人不服,没问题,淮水之畔斗上一场。

    然后此次祭祀活动,因为是在雍澨以西汉水之畔,正常来说,还得加上汉水水神。

    此时的汉水水神形象,并没有固定,但基本上就是两个女子,一是“汉渚延娟”;二是“游水延娱”。

    这两个女子,都是周天子的小老婆,跟着周天子外出游玩,然后淹死在汉水。

    汉水在中原的别称,就是汉渚、游水。

    所以如果祭祀,曾老夫子的意思是,把汉水之神固定下来。

    李解一听,顿时乐了,心想老夫子你怕不是不知道,我老李跟水神的关系,那是真的好。

    先不说淮水女神就是我老婆,泗水君知道吧?

    当年我老李干宋国的时候,跟泗水君谈笑风生。

    于是乎,李解大手一挥,表示别墨迹了,直接都一起祭了,什么汉水之神、淮水女神、泗水君,凡是跟他李某人关系好的,都有牛肉羊肉猪肉吃。

    顺便还准备了十几二十条狗,时刻准备着开杀。

    此时祭祀,还有一项重要祭品,就是粮食。

    和李某人印象中的“五谷丰登”不同,这年头祭祀并非真的就是“五谷”,而是“六谷”,其中的区别,李解因为前两年长期在田间地头厮混,也搞明白了过来。

    差的其中一样东西,就是“菰米”。

    “菰米”中毒变异之后,就茭白,李总裁穿越之前,“菰米”基本都是进口,早就不是日常主粮,所以“六谷”变“五谷”,也就顺理成章。

    不过祭祀的时候,五谷、六谷其实都没有任何问题,只要“牺牲”到位,用五谷还是六谷,问题不大。

    寒冬天里,大部分国家想要凑齐五谷、六谷,还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但李总裁不一样,他随便搂了两下,就几百斤六谷凑齐了。

    顺便还搞了大量锦缎丝绸,要多华丽有多华丽,更夸张的是,还有两百斤土窑烧制的水泥,以备不时之需。

    这要是祭祀的时候,倒了石碑神像什么的,绝对掉士气啊。

    这么一通糊弄,还有大量的“东海琉璃珠”、“五湖珍珠”以及“鹿蜀”神兽,曾老夫子一看这场面,寻思着周天子当年,也就这么个级别,顶多就是蛮夷的人头多一点,大几百大几百的挨个儿放血。

    不过劝说了一通,李解都没打算用人来当“牺牲”,这让曾老夫子很是不解,心想你不把楚人摁到汉水之畔挨个儿放血,他们怎么会服气呢?

    然而李解给的理由,极为充分。

    我们现在祭祀的是谁?“天皇大帝”啊,主管战争的大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能够战场上斩杀敌人,用敌人的鲜血来浇灌自己的荣誉之花,又何必杀那些早就没有反抗之力的奴隶、俘虏呢?

    还别说,这一套理论出来,老夫子也觉得实在是赞。

    这种另类的大型祭祀,反而更加证明了“天皇大帝”确实是“主兵事”的顶级大神。

    一番操作之后,曾老夫子又建议,楚人主祭东皇太一,不如将东皇太一降等,也一并祭祀。

    然后李总裁直接把一枚“太极双鱼图”徽章拍在桌子上,一句话,以后东皇太一就是太阳神,至于太阴神,还没想好,以后看着谁符合条件,再给封一下。

    人设么,加就完事儿了。

    于是“天皇大帝”的威武形象之上,更有一柄无敌太极剑,太极剑的剑格之上,就有了“阴阳双鱼图”,阳鱼代表太阳,阴鱼代表太阴。

    这么一搞,设定上的逻辑就完善了,因为楚国被吴国爆打,老妖怪勾陈也确确实实以弱胜强各种无往不利,这太一神要是牛逼要是真的保佑楚国,还能让楚国这么灰头土脸?

    现在一看这个设定,那就让人恍然大悟了。

    原来太一神只是辅佐“天皇大帝”的,太一神能有的功能,“天皇大帝”帝勾陈那都有。

    不过设定上完善,只是一回事,还有更加重要的地方,让曾老夫子比较担心,那就是一旦这么搞了,楚国人会不会各种激动,各种造反?

    然后李解就笑了,问老夫子,我们就算不这样干,楚国人就不犯我老李吗?

    曾老夫子想想,觉得也是,反正都是差不多,还不如变本加厉,直接一步到位。

    汉东大量地方世族,有的并非是楚国老牌贵族,是当年汉阳诸姬之后,甚至还有溠水两岸的偃姓后裔,这些人,信不信太一神还是两说呢。

    不过这么大的祭祀规模,已经不输给之前的“吴晋会盟”,消息会很容易传播出去,曾老夫子又担心到时候诸国围攻汉子国,甚至还有吴国本土,肯定也不会傻看着,肯定会有所动作。

    吴威王……那是谁都能祭祀的吗?

    然而曾老夫子并不知晓,在吴国内部,还真没多少人会觉得李解祭祀先王有什么不妥的。

    因为李解起家,就是靠着先王的照拂,才能走到今天的啊。

    祭祀一下怎么了?当年抓了“白蛟大王”,李解不也贡献给了先王?也没说送到洛京给周天子看看啊。

    所以当看到曾善担心诸侯围攻汉子国的时候,李解笑呵呵地安慰他:“夫子不必担心,李某现如今,怕的不是诸侯反汉,而是诸侯不反汉。”

052 有赌未必输

    汉子李解要祭祀吴威王,这事儿是很早就同步传回淮中城的,成立汉子国,约期在正旦这一天祭祀吴威王,然后开元。

    只是原先约定的,就是小打小闹,过年嘛,给亲戚朋友拜个年,大家一起吃个饭,乐呵乐呵,也就行了。

    先人中有比较重要的,也告祭一下,也算是齐活儿。

    只是事到临头,显然李解这里搞出来的动静更大一些。

    别人不知道怎么样,反正曾老夫子一把年纪了,吓得当天晚上夜尿繁多。

    至于跟过来的曾氏子弟们,现在也是紧张到不行,哪怕再怎么蠢钝愚笨,这时候也清楚,曾氏站在了一个拐点上。

    往前一步,必定是家世大涨,跟逼阳子妘豹一样,成为汉子集团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是之后是一落千丈,还是起起伏伏狂飙突进,那就不好说了。

    这超出了曾老夫子的预测能力,他又不是神仙,鬼知道怎么应对李解这种神经病。

    “老祖!”

    曾善的孙子擦着汗,紧张到不行,带着颤音哆哆嗦嗦地看着祖父,“倘若当真诸国联合,围攻汉子国,我随国……随国当如何?”

    “休要再管那许多!”

    老头儿猛地一挥衣袖,“李子曰:形势比人强!李子又曰:办法总比困难多!”

    “怕什么?!”

    曾善的目光,陡然坚决起来,眼神逐渐犀利,比年轻人还要有精神。

    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一吐,这随国老儿伸出同样颤抖的手掌,拿住了案几上的茶杯,攥紧之后,好一会儿才稳住,然后双手捧了起来,茶杯凑到嘴边,这才喝了一口茶压压惊。

    茶香让曾善更是眼神无比坚决,脑子也越发地清醒,心中暗忖着,楚国分裂,晋国称王,宣告着天下乱战的开始,只要是世族之家,就休想独身其外。

    唯有勇猛精进,唯有锐利进取!

    只是以往的曾氏,可能还会多头下注,这一回,却让曾善放弃了这种保全家族的惯用手段。

    他想到了不少人,蔡夕、滑稽、吴起、云轸甪甚至还有老朋友斗尊。

    “淮中汉人有言:有赌未必输!老夫赌了!”

    “……”

    “……”

    “……”

    几个曾氏子弟都快疯了,自家老祖这是几个意思?这是要作妖?这是要现形?赌什么赌?两头押注……它不香吗?

    然而曾善显然是看穿了这帮人的想法,顿时道:“从今往后,尔等便非随人,而是汉人!”

    “老祖!”

    “祖父!”

    “嗯?!”

    一抬手,打断了曾氏子弟们的焦急,曾善目光灼灼,很是郑重道:“快则一年,慢则三年,老夫……也当自称‘老汉’。”

    主持大祭祀这件事情,曾善已经看明白了,汉子李解这一手,就是逼迫中原列国以及当年的封国诸国站队!

    这是划一条线,有种决战,没种就憋着,事后再来组团反汉,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气!

    当年有晋国给天下撑腰,把楚国摁在地上摩擦。

    现在汉子国风云再起,在这战国时代纵横江淮,不知晋国何在?

    越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曾老夫子就觉得汉子李解果然深不可测,果然是深谋远虑,不愧是吴威王勾陈的野种,还专门把上乘兵法,传给了他。

    想到这里,曾老夫子又是相当的庆幸,他知道吴威王还有个儿子叫姬寅,一生征战也是胜多败少,幸亏死了,这要是活着,只怕是风险重重。

    哪里像现在,他七老八十赌一把,赢的成算是相当的大。

    “老祖,‘天皇大帝’啊。这是功比三皇,德比五帝,天下诸侯,必定耻笑。倘若当真围攻汉国,纵使李子武功盖世,又怎会是天下人的对手?”

    “你是这么想的?”

    看着孙子,曾老汉一脸的失望,年纪轻轻,却一点闯劲都没有。

    敢打敢拼的年轻人精神头,丝毫都看不见,反而像个小老儿一样,在那里瞻前顾后,当真是令人失望。

    “尔等也是这般想的?”

    不再去看孙子,曾善目光一转,看向了其余曾氏子弟。

    “叔父。”

    剩下的曾氏子弟中,子侄辈的一个年轻人出列,冲曾善拱了拱手,然后低头道,“我有一言,还请二三子深思。”

    曾老汉见有不同想法,顿时松了口气,虽然只是带出来几个曾氏子弟,为的就是让他们见见世面,看看汉军的威风,也好让他们清楚,随国的前途,基本是可以预见的。

    但即便是可以预见,显然也要让家族稳定传承下去,如果可以,自然也要发展壮大。

    同时在这个基础上,国君的性命生死,也是要看护好,能不绝祀,就不绝祀。

    唯有如此,将来曾氏分家,不管怎么分,这种品德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终究是有人去做,无数的分支遇到本家遭难,纵使不会全力以赴去拯救,但也会帮扶一把。

    这就增加了存续的几率,增加了百代绵延的可能。

    他曾老汉厮混在江淮列国,从来不是老好人一个,只是思考的角度,和常人完全不同罢了。

    在曾老汉看来,楚国这种言而无信,靠欺诈起家的国家,下场未必会比随国好多少,甚至可能更糟。

    “二三子何不细细思量,为何如今楚国郢都之内,乃是由权邑斗氏执掌大政?”

    “楚国太后人在郢都,楚王却在渚宫,而渚宫可曾为楚国失而复得?”

    “淮水大军伐楚之际,天下诸侯皆是望风而动以待时机,彼时所思所想,无非是两虎相争,必有一死,必有一伤。”

    “如今天下诸侯所想,可是破灭?”

    几个疑问抛出来,曾氏子弟都不是笨蛋,立刻打消了之前的犹豫,连曾老汉的孙子也都是恭恭敬敬地再冲祖父行了一礼:“如是,我等便全力投效汉子!”

    曾老汉见状,顿时满意,有些时候,不是说墙头草不好,两头押注不好。

    而是真的形势比人强,曾氏固然可以多头押注,但是现在李解大杀四方的概率是最大的,一旦李解摆平了各种不服,又卡住了天下险要,那谁是他的对手?到那个时侯论功行赏,他们曾氏凭什么跟阴乡集团、傅城集团、淮水集团争?

    汉子国现在的官僚分布,已经越来越清晰,传统意义上的勋贵武士,就是鳄人和白沙勇夫。

    而那些走狗爪牙,则是两次逼阳之战中的“义士”,从“义胆营”变成“新编义士”这些人,就是汉子国的虎狼鹰犬。

    至于云轸甪、蔡夕、蔡美等等,他们曾经在各自的母国,都是边缘化的人物,甚至就在雍澨这里,曾老汉还看到了“沧浪君”鄂沧。

    这老东西投靠李解之后,居然也被重用,现在负责着溠水和汉水之间的物资运输,同时还兼职将那些出去劝降的渚宫近臣,运送到汉东各地。

    换成别的君主,未必敢像李解这样操作。

    而昨天来了之后,当曾老汉抛出这个疑问,就被李解一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回复了去。

    这让曾老汉很是佩服,这年头,君主用人,大多依仗宗室兄弟,这一点本没有什么错,国家也好,小家也罢,但凡用人,肯定是自己血亲更加相信。

    也正因为如此,如此多的“外人”充斥在其中,这多少让曾老汉感觉新奇至于,也由不得他不佩服。

    至少汉子国表明了一个态度,在汉子国内部,有本事就能混口饭吃。

    虽然关键位置还是鳄人和外戚,类似“哼哈二将”和商无忌之流的地位,肯定是不可替代的,但是汉子国官吏需求量极其庞大,这对很多落魄武士而言,已经足够了。

    再让他们去做乡士,豢养一大批奴仆,他们也没有那样的精力和实力。

    战争一旦发动,瞬间破产的武士比比皆是。

    “我等……我曾氏,便赌这一把。”曾老汉手指缓缓地在案几上点了点,“赌汉子横扫不服,战无不胜!”

    “嗨……是!”

    “是!”

    “是!”

    统一了想法之后,曾老汉也没有含糊,连忙亲笔写了一封信,用了最好的淮中白纸,在这片纸如金的贵重物事上,曾老汉给国君随侯阐明了现在的局面,面对当下的现状,曾老汉给了随侯几点建议。

    首先曾老汉开门见山地告诉随侯,随国这个国家,是肯定保不住了。肯定灭亡,如果汉子国在可能会发生的保卫战中没抗住围攻,作为“帮凶”,随国肯定是要有所表示的,不出意外,基本等于社会性死亡,这一点,希望随侯有心理准备。

    其次,曾老汉又告诉随侯,如果汉子国继续强盛,继续兴旺发达下去,那么随国灭亡虽然也是进行时,但还是可以搞一点好处的,不绝祀,这是基本的,再能不能弄一点自留地,弄一点传家的物业,就要看国君的态度。

    最后,曾老汉以随国上大夫的名义,希望国君能够联络唐国之流,通过以前入贡洛京的路线,把“天皇大帝”这个名号,宣传出去。

    尤其是针对最后一点,曾老汉希望随侯在这件事情,要大肆宣传,可以的话,最好亲自前往一趟洛京,当着周天子的面,把李子在汉水之畔干得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洛京君臣都跳脚,逼迫他们做出决定!

    就是要逼迫周天子向天下四方哭诉,最好就是哀嚎不止,然后号召天下诸侯,念在周室往日的情分上,把“天皇大帝”这个事情给解决了。

    逼迫周天子,就是逼迫中原贵族,甚至可能是天下贵族。

    一旦形成反汉联盟,可比当年晋国会盟伐楚要规模大得多,是大得多得多。

    声势浩大是肯定的,说不定百万大军都有可能,天下围攻汉国,正常人看来,李解都是扛不住的。

    但是曾老汉是真的赌了,他就是要赌,赌李解的的确确“受命于天”!

    这一番安排之后,曾老汉这才彻底平静下来,此时什么“天皇大帝”什么“帝勾陈”,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甚至他还观察了一下鳄人们的表现,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一场大祭祀会带来什么后果什么冲击。

    只可惜,曾老汉每次想要跟鳄人详谈,鳄人都是只说他们能说的,嘴巴紧得不像话。

    与此同时,李解在雍澨东南,正在会面新一批说客的归来。

    这一批说客前来面见李解的同时,还带来了一大批被说客们说服的汉东叛军。

    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有,有说客们的同族,也有同乡,更有同窗,甚至更夸张的只是某个族长跟说客一起在齐国开的高档娱乐会所消费过……

    人与人的感情关系,还真是复杂的很。

    “来人!”

    李解大手一挥,见座下几个归来的说客,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地看着他,“把赏赐抬上来!”

    “是!”

    不多时,两个身材结实的鳄人,就抬着两大箱子进来。

    箱子很普通,只是樟木打造的普通箱子,但是做工相当不错,没有什么毛刺,看着还带着点镜面油亮的感觉。

    咚!

    咚!

    两只大箱子重重地放在了地上,草草铺设的石板地面下头,是一层细细的河沙,两只箱子放下来之后,石板明显有些下陷,这份量之重,不可小视。

    两个鳄人将箱子打开之后,整个厅堂都仿佛亮了起来。

    五光十色的玻璃珠,被从门窗中穿透过来的阳光,照耀得极为夺目。

    那些做说客的渚宫近臣,这时候都是欣喜若狂,他们知道,他们这一铺,赌对了。

    这汉子李解,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很是信守诺言,完全没有说赖账的意思。

    “尔等说服多少人归附,就拿多少!有一个,算一个。我李某人,说话算话。”

    大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那几个说客顿时起身,连忙冲李解行了个大礼。

    有人更是叫道:“汉子为王上伯父,我等为汉子效力,亦是为王上尽忠,此乃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多谢李子赏赐!”

    “多谢李子赏赐……”

    说罢,这些说客完全没有控制住仪态,这些玻璃珠看着就是极为名贵,随便拿起一颗,其中竟然还有气泡,这要不是东海所产,谁信?

    更有传言,东海有巨龙,巨龙有龙宫,这怕不是龙宫之物?

    正一个个高兴得摸不着头脑呢,外头又来了几个鳄人,依然是抬着大箱子。

    进来之后,同样打开了箱子,里面一层层一叠叠的,不是“大红01”就是“大紫01”。

    “赤霞、紫霄?!”

    “李子,这是……”

    “要是诸君觉得‘东海琉璃珠’和五湖珍珠太多,拿‘赤霞’‘紫霄’,也是可以的。”

    “多谢李子——”

    “多谢李子——”

    “哈哈哈哈哈……”

    李解看着他们的表现,很是满意地大笑起来。

653 什么叫受命于天啊

    拿到李解“人头费”的楚国老铁,这时候信心大增,为汉子办事儿的精神头,更足了!

    浑身充满干劲!

    容光焕发!

    不过喜悦的心情还没稳住多久,就听说汉子李解要在雍澨以西、汉水之畔,搞什么祭祀活动。

    而且规格很大,规格非常大!

    略微一打听,才知道这是要祭祀吴威王勾陈。

    刚听到这个时候,不少楚国老铁就想起来,当年吴威王勾陈,先干柏举,后干郢都,其转折点,就在这里。

    这么一想,心情就不怎么愉快了。

    不怎么愉快的心情同样没有稳住多久,因为又打听到,汉字理解不但要祭祀吴威王勾陈,还要尊他为“天皇大帝”,称呼上已经变成了“帝勾陈”。

    楚国人都懵了,心想老妖怪活着的时候,最高成就也就是称霸中原而已,也没见他成为天下共主啊,你哪来的脸,要称“帝”?

    就算老妖怪自己活着,估计都不敢这么想。

    仔细想想,顿时觉得恐怖到了极点。

    汉子李解尊吴威王是“帝”,这是要干啥?这怕不是自己想要做这个“帝”吧?!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东海琉璃珠”、“五湖珍珠”、“赤霞”、“紫霄”等等贵重物品,不好拿,真的不好拿。

    可要说让他们还回去,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宁死不还。

    更让楚国人卵痛不已的,是主持大祭祀之人,居然是随国上大夫曾善。

    七老八十的老家伙,能让这个老人精掺和这么浑的浑水,这得有多大的赌性?

    这些个楚国在渚宫的近臣、老臣,跟曾老夫子是相熟的,有人的更是曾老夫子的晚辈,还有的人,甚至就是曾善的学生。

    于是乎,不少楚国人就偷偷地找了个理由,跑去曾善那里取取经,听听高见。

    雍澨山丘密布,洼地无算,冬春交际也多雨水,实际上只要肯下功夫,组织人力修建山田,收益还是不错的。

    山头只要修建好蓄水池,种一季水稻都没问题。

    现如今的改造,营寨林立之余,也的确正好凑了一部分人力出来,随时可以开工修整田地,烧山开荒。

    看着和渚宫那边极为相似的工程模式,这些楚国人都是心惊胆颤,在楚国大贵族眼中没什么卵用的狗蛮子,在这里居然很是听话地干活。

    硬要说多听话也讲不好,但汉军监工很是专业,偷懒用鞭子狠狠地抽,但盛饭的时候,也是把饭碗压得严严实实。

    再加上大通铺有御寒的炉子,按照往年来说,每年别说老弱妇孺,就是青壮,一个冬天都要死不少人。

    但是今年,却是大不相同,只要是上了工地的,居然都没死。

    累是累了点儿,苦是苦了点儿,可包吃包住还包取暖过冬,这日子,真没得说。

    老家的那点存粮,也够让家人挺过这个冬天,这笔账,不少狗蛮子和野人都没搞懂,但是汉军就是耐得住性子,天天讲时时讲,语言不畅通就请翻译,总之就是要把这笔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讲给这些狗蛮子和野人听。

    然后野人和狗蛮子又不是傻逼,一寻思这道理挺对的,那还跟汉军折腾什么呀,来吧,有什么活儿都整一套,爷能加班到你破产!

    别说称呼蛮人、野人,你就是称呼兽人,只要包吃包住,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解决吃饭问题,这是头一等的大事,至于什么招抚之类的破烂话,汉军这里,半点都没有说。

    这倒是让楚国老铁们开了眼界,自己人又偷偷摸摸地合计了一下,照汉军这种搞法,搞不好汉东的底层,根本就不会跟楚国人走啊。

    要说逼迫手段,楚汉两家都是恶霸,谁还比谁手段差?

    但要说底层求存求活,尤其是这冬春交际之时,怎么看都是跟着汉子国混有前途,不可能跟着楚国老主人混啊。

    照着这个思路,楚国老铁们继续仔细思考,继续感觉恐怖到了极点。

    楚国怕是要完!

    于是乎,甭管有的没的,抱着一堆刚从李总裁那里弄来的赏赐,就集体到了曾老夫子的营寨中听讲。

    曾善的晚辈们也是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老夫子还请提点我等,如今南国大势,楚国……”

    “随国必亡,楚国亦亡。”

    “……”

    “……”

    不等对方说完,曾老夫子很鲜见地打断了对方说话,并且抛出了自己的观点。

    很直接,很粗暴,让楚国老铁们很难接受,表情非常复杂,五官非常扭曲,但还是忍了下来。

    有个曾经在楚国陵师做过右军左史的屈氏之人,很是恭敬地一揖到底,然后诚恳地询问曾善:“老夫子,汉子尊吴威王为‘天皇大帝’,消息传出,必定天下震动啊。到那时,列国联合反汉,岂非徒增祸端?”

    “无妨。”曾老夫子抬手摆了摆,然后笑呵呵地看着众人,“此事,老朽问过汉子,汉子回复老朽,言‘不惧列国来攻,唯恐列国不攻’,可见,汉子已有用江淮之水涤荡天下之心。”

    “以江淮之水,涤荡天下?”

    “……”

    “……”

    楚国老铁们细细品味之后,顿时开始自闭,他们连发飙都不敢。

    这会子,好些个景氏之人已经打了退堂鼓,心中所思所想,就是赶紧抱住李解这条金大腿,实在是抱不上,那也先捞点外快再说。

    什么“东海琉璃珠”,什么“五湖珍珠”,能上的都先上着,以后也能当做传家宝,早晚还是能发家致富的。

    隐隐明白了李解的野心之后,不少人都是服气了,多少代楚王都不敢想的事情,李解一介野人出身,居然就敢想,着实了不起。

    不过服气归服气,这对楚国老世族们而言,也是一个机会,只要在列国大力宣言李解有吞并天下之意,那么“反汉联盟”,肯定能够促成。

    毕竟,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他打一个响指,可能就要灭一半国家,这谁受得了?

    想通之后,这些楚国老世族们也是迅速做两手准备,一是暗中反汉,这一点是比较容易的,李解对于暗中反汉,并不怎么在意,争夺大贵族这件事情,李解是懒得去做的,除非有人间绝色,否则看都不看。

    二是加快速度融入汉子国,最少自己的家族,要开始分家,楚汉争霸已经告一段落,目前的淮水、汉水霸主,就是汉子国,万一汉子国能抗住未来的“反汉联盟”,那么家族的存续,还是问题不大的,只是收益没有曾老夫子这种梭哈的来得大。

    于是乎,来曾老夫子这里问候请教的楚国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宛若一阵风。

    看到楚国人的这种表现,曾善的晚辈们都是觉得可怜又可叹,可设身处地想一想,能够操作的余地,真心不太多了。

    汉子国和吴国不同,吴国是亡命一波流,正面刚楚国只要失败,就是彻底完蛋,当年吴国的财政,或者说人力物力财力,都无法支撑吴国在军事胜利之后,对地方的占领、治理、消化。

    但是汉子国是个完全不同的怪物,淮中城就是用一张白纸,上面写“值白绢一百匹”,只要盖上了淮水伯府的印章,就有人信,这张白纸,就是“值”白绢一百匹。

    更何况,除了信任淮水伯府之外,汉子李解本身“重诺轻财”的印象,早就传播到了天下。

    当年“吴晋会盟”的商业互吹,吹到了晋国;齐国在淮中城的商业收益,又把这种印象,传到了齐国;秦国更是不必多说,连擅长吹箫的公主都搭上去了,怎么可能不吹,必须往死里吹,吹到飘飘欲仙!

    至于陈蔡卫郑诸国,要么现在受汉子国超强影响,要么直接就是被控制成了傀儡国,要么就是在军事装备上,非常依赖汉子国的先进技术。

    有一说一,不吹是不可能的,因为汉子李解的的确确就是很讲信用。

    说伐蔡就伐蔡,说攻楚就攻楚,之前放话“五年平楚”,现在看来,楚国也就只有四年好活的,而且很大概率是四年也活不了。

    所以楚国着急的地方,就是在楚国的救亡图存上,至于汉水之畔的大祭祀,到底会出什么幺蛾子,他们是不想管,也管不了,于是也就没打算细细考虑。

    楚国人走得匆忙,并不知晓这一次的祭文,跟以往有着极大的区别。

    以往的祭文,是告知老天,告知先贤,告知天下,最不济,也是要告知国内。

    但是这一回的“帝勾陈大祭”,曾老夫子手头的祭文,却是匪夷所思,甚至老夫子到现在还没搞明白里头的词汇,到底是个啥意思。

    虽说“汉字”已经学了不少,但还是有些词汇,曾善是这两天才明白的。

    不过这些词汇,对鳄人们来说,却是熟悉的很,甚至连那些底层苦力野人,稍微教上几遍,也能搞清楚是个什么意思。

    至正旦那天,伴随着东方升起一轮红日,老夫子就站在高台之下,看着滚滚汉水,神情很是复杂地手捧卷轴,开始念着祭文。

    高台之上,甲胄在身,大氅飘动的李解,因为阳光的照射,更是显得金光闪闪,颇有点神秘气息。

    只听曾老夫子在几只“大声公”前,看着阵列的鳄人,还有列队的民夫、苦力、脚力,然后缓缓地开口:“各位同志,各位朋友,各位来宾:大家好。”

    “……”

    “……”

    “……”

    没看过祭文的曾氏子弟们,此刻一脸懵逼,这都是啥?老祖念得是个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今天,我们怀着郑重的心情,来到了汉渚之滨,雍澨西陲,深切纪念吴威王。”

    “……”

    “……”

    “……”

    几个曾氏子弟彻底懵了,眼睛眨了眨,不断地怀疑人生。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放空大脑之后,仿佛老夫子的话,都听不到了,反正也听不懂。

    曾老夫子用非常扭曲的楚音继续念着祭文:“吴威王的一生,是战无不胜的一生,是攻无不克的一生,是波澜壮阔的一生。”

    “……”

    “……”

    “……”

    曾氏子弟们眼睛缓缓地闭上,仿佛天黑了,这样的感觉,似乎要好上不少。

    而那些站着也是歪七扭八的民夫、苦力们,却是眼睛一亮,纷纷交头接耳,大概意思就是:哇塞,这个吴威王,这么牛逼的吗?太强了!

    “吴威王能有如此辉煌的一生,是因为吴威王‘天皇大帝’在世,如今,吴威王已回归天界,注视人间,他的功绩,我们不能忘记,我们要铭记于心。”

    “……”

    “……”

    “……”

    曾善的孙子颤抖地睁开了眼睛,想要说话,但是嘴唇颤抖着,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今天,汉国正式开元,正是因为收到了‘天皇大帝’的指引,这是‘受命于天’的责任……”

    听到这里,曾氏子弟直接疯了,有两个已经脑袋一片空白,啪的一声就向后倒去。

    至于有几个没有离开的楚国“漏网之鱼”,此时此刻见到如此奇葩的祭祀,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夸赞还是该恐惧,那种感觉十分的微妙,微妙到觉得这场祭祀,跟他们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吴威王虽然离开了人间,虽然离我们而去,但是,他的精神,他的品德,依然值得我们学习。”

    “我们不但要努力劳作再创佳绩,更要继承吴威王的遗志,完成吴威王未尽的丰功伟业,以慰‘天皇大帝’在天神威。”

    面无表情的曾老夫子念完最后一句的时候,感觉自己都快累死了,楚音配“汉字”,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偷偷地瞄了一眼李解,见这位汉子国国君居然还挺高兴,顿时也是松了口气,他没搞懂太多里面的词汇,他相信跟着过来的随国人,也不可能全部听懂,至于楚国人,更加不用多想了。

    但是汉军鳄人以及新到的一批“白沙勇夫”,却是精神抖擞,一个个激情高昂,俨然一副随时要轰轰烈烈大干一场的架势。

    而那些个力夫、民夫们,懵懵懂懂之间,也是听懂了一些,反正贵族们讲什么都听不懂,但这玩意儿有了汉军监工们的尊尊教诲,反而能明白不少意思。

    他们是真明白了,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吴威王这么牛逼,是因为吴威王本来就该这么牛逼,因为他是“天皇大帝”。

    但这么牛逼的吴威王,因为要回神界上班,还留了不少事情没做完,这些没做完的事情,就得留给汉子国国君李解来做。

    这,就是“受命于天”!

    什么叫受命于天啊?这个天,就是天皇大帝嘛。

654 但是我选择拒绝

    汉水之畔的这场大祭祀,除了向外传递出一个态度,一个讯息,剩下的,都不是给外人看的。

    而是让本就忠诚的鳄人,变得更加忠诚;本就坚决的“白沙勇夫”,变得更加坚决。

    李解本身没想那么多,他就是为了图方便,真要是来一场大决战,现在他是完全不怕的。

    不过他没有像太多,跟随李解到现在的鳄人、勇夫等等贫贱出身的人,则是有了更大的盼头。

    随着他们接受教育的内容越来越多,思想自然也就发生了改变,尽管不再单纯,但考虑事情的逻辑,依然是直来直去。

    于鳄人、勇夫们而言,自家老大只有登的位置更高,他们才能同样跟着登高,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汉子当真有所应对?”

    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曾老夫子,此时心虚地问李解,尽管知道李解的答案,肯定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李解说出来,就能让他安心不少。

    “夫子安心就是,甚么中原诸侯,他们现在能拉出来的兵力,恐怕还没有我多!卫郑宋鲁陈蔡,也就宋国还像点样子。剩下的,土鸡瓦狗。”

    摆摆手,那嚣张跋扈的模样,果然让曾老夫子安心不已,觉得这大事果然可期。

    只是李解话锋一转,眯着眼睛看着曾善:“夫子,我听说周天子要嫁妹给秦国公子诸健?”

    “去年却有如此传言,听闻秦公欲联姻周室。”

    “这老东西,他想屁吃呢。”

    秋后算账,更何况这都不算是秋后,这都是冬后了。

    当初秦、淮密约,相约秋后攻楚,什么都说好了,但结果秦国屁个动静都没有。

    幸亏李某人从来都是把贵族往最坏的方向去考虑,早就做好了预案,防备着秦国放他鸽子。

    果然秦国没有浪费他的表情,很是爽快地放了他鸽子。

    要是真把秦国的牵制计算进去,商无忌的北线大军,可能阵势摆开来,就没这么大。

    当初大舅哥商无忌还奇怪妹夫为什么要这么安排,直到发现秦国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佩服不已。

    北线大军的军容严整,军威浩荡,光看人头数,就逼得斗尊压力山大。

    更何况,三关楚军的战斗力,还能比柏举斗氏能打?

    这种情况,斗尊内心不虚是不可能的。

    等到南线一战成功,奇袭奏效,这就算是彻底击穿了斗尊内心的底线,内心的一根线,就是在渚宫沦陷这个消息传达到三关的时候,彻底断裂。

    现如今虽然汉东土地上,到处都是烽火烟尘,反贼茫茫多,都是要反汉复楚的,但这种武器装备差、人员士气低,外无强援内无良将的治安战,汉子国根本不慌。

    于李解来说,夷虎人是野蛮,可楚国人在他眼中,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双方的武器代差,都是差不多的。

    汉东世族在冬天只能被动挨打,他们胆敢出来作战,光非战斗减员,就足够让他们崩盘。

    至于说楚国本土核心地区的支援,不是不可以有,但楚国现在所有的船只,都控制在了李解手中,现在在汉水之上游弋的,就是“沧浪君”鄂沧。

    鄂沧怎么可能再给曾经的楚国乡党一个面子,他是见识过李解奇袭渚宫时候,那浩浩荡荡船团气势的。

    那种震撼和威慑,让鄂沧无法想象,这到底是怎么积攒,才能有如此雄厚的家底。

    所以即便楚国本土有心暗中援助汉东地区,先不管有没有粮食,就当楚国精英祖灵附体祖先显灵,变出来大量的粮食,可他们没有交通工具,将这些粮食,运输到汉东地区那些需要粮食的反抗势力手中。

    整个冬天到开春,汉东地区的反汉势力,只能干瞪眼,只能等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汉军进逼,然后给二选一的选择。

    军事上的胜利,是李总裁分化人口的重要保障。

    只有军事上胜利了,才能大刀阔斧地从楚国老世族身上割肉。

    什么景氏、屈氏,管你祖先多么光荣,多余的人口,该吐出来的都得吐出来。

    上工的上工,干活的干活,不管是河堤、梯田、井渠,还是说矿山、树林、港口,这些汉子国的战时经济核心,都是需要大量的劳力。

    并非说汉子国不需要小农,小农还是需要的,但总体而言,因为淮中城这个样板工程在,人们的思维是跟随者利益变化而变化,包括他们曾经的习惯。

    消化整个汉东地区,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但并不会太久远,就算李解自己不去引导,那些甩开奴隶主重新获得生产资料的农奴们,即便是为了跟过去的经历割裂,也会咬紧牙关,跟这些楚国老世族决裂。

    要是换成别的国家,占领了汉东地区,最大的麻烦,就是统治。

    占领如此广大的一片地区,需要大量的基层官僚,需要大量的驻军,需要大量的农业用地,加上汉子国的特殊性,更是需要大量的非农业人口。

    对传统国家来说,他们在人口自我识别上,都是少数的,是精英化的。

    不论秦晋齐楚吴越,只有贵族本身,才有“秦人”“楚人”“吴人”“越人”等等这种十分强烈的自我身份认知。

    唯有在外国,在国际社会上,才会对上至贵族下至奴隶,进行概括性的统称。

    于是“秦人”“楚人”“吴人”“越人”,在国际社会,是它称性的概念,是它称性的身份识别。

    但在汉子国内部,却是另类的,甚至可以说是奇葩的。

    建立了共同的祖宗崇拜之后,抛开最开始的祖宗源流同一性的自我识别,到现在为止尊吴威王勾陈为“天皇大帝”,那么就算是彻底建立了一个极为直观明了的身份认同标志。

    也就是敬我“天皇大帝”之人,可谓“汉人”。

    这个“汉人”,不是它称性的身份,而是自我强化,自加荣誉而来。

    对李解核心统治的力量,也就是鳄人、勇夫们而言,“汉人”前身,首先是“维天有汉”“星汉灿烂”,为这个光荣是身份,进行更光荣包装的,则是“受命于天”。

    从开始到结束,汉子国的开元,算是建立了一个身份识别上的闭环。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汉子国和天下诸侯列国,已经完全不一样。

    不仅仅国内技术上的先进,精神层面上,也已经远远超越。

    汉子国更进步,更锐意进取,更有包容性,也同样更有破坏性。

    靠楚国精英的自我认同,想要再玩什么复国,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这就是汉子国和吴国的区别,吴国无法消化楚国地方,但是汉子国完全可以。

    落实在具体的操作上,汉子国每新增一场考试,每释放一批鳄人、勇夫,就等于新增一批地方官吏,地方驻军军官。

    这是列国诸侯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地方,也不会明白,更不可能尝试着去明白。

    一旦他们将底层的人、奴隶,当做和他们一样的人,这不仅仅是“自降身份”,更是自取灭亡。

    亡于贫贱奴隶,和亡于诸侯李解,对贵族们而言,还是亡于诸侯李解更加容易接受。

    蔡国上下是这么想的,随国上下,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在随国上大夫曾善惶恐不安的时候,李解却淡定的很,根本不介意汉东平叛的状况,于他而言,真正的大规模战斗,在汉东地区是不可能出现的,只会出现在北方,也只能出现在北方。

    “汉子欲征周南?”

    揣摩了一下李解对秦侯的吐槽,曾老夫子寻思着,想要攻打秦国惩罚秦国,怎么地也得先占了函谷关。

    可汉子国想要占领函谷关,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怎么路过周南,然后怎么交涉晋国。

    毕竟,那块地盘,就是晋国的。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先要把周南拿下来,饮马洛水,后面有什么想法,才能继续实施。

    “周南?我为什么要征周南?”

    李解一脸疑惑地看着曾老夫子,“我就是想问问看周天子,要是他把妹妹让给我,我就卖他一批武器装备,还能帮他把周围几个戎狄残部给灭了。”

    “……”

    老夫子的腰差点被闪断,半晌胸口一股气上不来,缓了好久,才算是恢复。

    “这……这……李子难道不是要严惩秦国失信一事?”

    “灭秦国易如反掌。”

    李解叉着腰,面带微笑,看着波光粼粼的汉水,广阔的水面上,完全看不到楚国的痕迹,哪怕只是一条下水的小竹排,竹排上的渔夫,也是便衣汉军。

    汉水女神在他这里,根本翻不起半点浪花来。

    “易如反掌?!”

    曾老夫子双眼圆瞪,他知道李解喜欢胡吹大气,而且动不动就张口就来、语出惊人,但现在这话还是让曾老夫子残躯一颤,“汉子,秦晋大战,不论两强胜败如何,汉国欲灭秦,都是殊为不易啊。”

    “噢?”

    李解笑了笑,“当年天下刺客,刺公子巳于徐城。李某行使刺客,又有何难?”

    “刺客?”

    用刺客就能灭国吗?根本不可能吧。

    然而李解对曾善解释道:“夫子,有夜月公主、子车氏相助,配合我国强弓硬弩、龙神之力,杀一个公子诸健,又有何难?再杀一个老秦侯,又有何难?到那时,这罪过全部甩给晋国,就说是晋国干的,又有何难?”

    “……”

    “秦国不可一日无君,夜月公主携江淮之水,灌注秦川,秦人欢迎都来不及,哪里会拒绝?”

    “……”

    曾老夫子只觉得眼前这个吴国王命猛男,果然不可貌相,明明看着粗犷野蛮,实则阴险狡诈,那些个手下败将,都是败得不冤。

    “嬴莹为长公主,扶持年幼秦君,剪除秦国老世族,为秦君亲政保驾护航,这不可谓品德高洁吧。”

    听李解这么一说,曾老夫子突然觉得,这操作还真是有搞头,顺着这个思路,老夫子还提出了疑惑,“夜月公主于秦国而言,终究‘落水而亡’,即便返回秦国,也只能暗中行事,秦国锐士,未必能听命啊。”

    “怕什么?返回秦国者,非夜月公主也,淮水女神也。”

    说到这里,李解的神情越来越变态,“淮水女神驾临关中,身边带几个圣斗士,很合理吧。”

    “……”

    这个思路一完整,老夫子整个人都懵了。

    真要是这么操作,那就不是几个圣斗士,而是几百上千个圣斗士,而且肯定不是青铜圣斗士,青铜圣衣是给老秦人的。

    淮水女神宫的圣斗士,那必须是精钢圣斗士!

    作为随国上大夫,曾善是去过淮水女神宫的,给他留下了极大的震撼。

    尤其是雄壮庞大的宫殿群,完全看不出来是短时间内修建而成的,加上淮上列弱分别贡献的十二元辰魔神像,在老夫子的记忆中,淮水女神的神力强不强悍不知道,但这个女神肯定特别富有。

    “那……汉子欲行刺客死士之事?”

    “当然不。”

    李解撇撇嘴,“搞暗杀这种事情,我李某人又不是傻的,何必去做?”

    也没有放什么“光明正大击败对手”这种黑屁,但行刺只要开了个头,就没办法收尾。

    未来的发展大势,只要自信满满在自己这一边,那就必须把“大义”牢牢地攥在手中。

    搞暗杀这种“非正义”的手段,可能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到弊端,但时间一久,等到李某人年老力衰了,说不定就会反噬。

    到时候万一自己宠爱的美姬被人杀了,那多可惜?

    被李解一通闪断腰的操作搞蒙了的老夫子于是一脸呆滞地也看着滚滚汉水,你说这个莽夫说了这么一通,结果说不干,那他说了干什么?

    “夫子可是在想,既然李某不愿行刺客之事,又当如何惩罚秦国失信一事?”

    “……”

    一脸茫然的老夫子不想说话,即便要开口,老夫子觉得自己也只能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李某希望夫子往洛京走一遭,王姬换装备,问一问周天子,这买卖,愿不愿意干,愿意的,给他一个师的装备,让他攻秦!”

655 国破有良臣

    “队长,使者回来了。”

    “不知死活!”

    带队的中队长骂了一声,骑在一头大骡背上,拿着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然后道,“此地村邑楼寨,有高手布置啊。”

    “景氏的人说,这是他们景氏的小支封邑。乡士名天。”

    “马面、望楼都有,去,问问大队长,能不能借用龙神之力。”

    “是!”

    传令兵快速离开,不多时就奔着行军大营去了,左右仆从军数量不多,但也各有一千,分了两个大队。

    “队长!”

    阵地入口处,使者翻身下马,立刻就有仆役上去给马匹按摩,盖上毛毯之后,生怕马儿因为冷热变化太大而抽筋。

    “怎么说?”

    “说是宁死不降,领头的是个老儿,很有威望。本地向导交代,他是景氏乡士,封地就在这里。”

    “野人中的头领,怎么说?”

    “这老儿待本地人不差,三五年也不见多收几斗粮食,大多都是自吃自用。”

    “这他娘的是个奇葩啊,完全不像楚国人。”

    中队长顿时抓耳挠腮,出来扫荡叛军,大部分拼死顽抗的,都是家底丰厚的楚国老世族。

    他们要是被干死,大量的财产就算是交待了。

    而且汉军瓜分土地的效率极好,除了给将士之外,还有一些是分给小农,不过只有使用权,所有权还是在之前淮水伯府。

    小农的来源则是野人和蛮子,还有一些因为罪过而被流放在这里的楚人。

    这些人本身就不掌握生产资料,生产工具也是极为落后。

    汉军提供了土地,还能租赁农具、种子,这让大量的底层土鳖,即便语言不通,但稍微殴打几次,就能领会精神,并且愿意种汉子国的地。

    这一切都是在渚宫近臣、重臣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没办法,就算他们想要搞事,也要看枪杆子在谁手里攥着。

    汉子国的军方,完全没办法渗透。

    仅仅是一个语言习惯,就不是楚人可以逾越的。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恶性循环,有心反汉的楚国老世族,想要渗透汉军,就得让本族子弟参与汉子国的建设,因为你想要学习汉子国的文字语言习惯,就得参与建设。

    不管是劳动还是什么,都是要参与进去,才能进行交流沟通。

    而一旦参与进去,什么给老世族效命,管他屁事?

    汉子李解给的工资是少了?还是说汉子李解给的阴币不香?

    自己累死累活还冒着风险,也就是许诺一个将来反汉成功如何如何。

    那反汉成功之后的奖赏,撑死也就和现在努力学习差不多啊。

    凭什么还要反汉?

    还不如努力学习呢。

    所以这就是悖论,越想反汉,就得越深入交流,越深入交流,也就越不想反汉。

    没办法,工资待遇摆在那里,学习成绩好还能在淮中城分房,就淮中城的房价,别说让他们不反汉,给他们一套房子,当场反楚都没问题,公开喊口号的那种!

    “队长,要不要问首李调用龙神之力?”

    “已经通知大队长了。”

    中队长眉头紧锁,回头看了看中军阵地,大本营处旗帜飘扬,也是难得这么嚣张。

    以往行军打仗,还是比较低调的,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基本不搞。

    但是这次有点不同,随军同行观战的国际友人太多,加上新归附的楚人也不少,其中就有景氏、屈氏。

    这次观战,也是让他们见识见识汉军的战斗方式。

    说实在的,之前鳄人认真查探过本地地形,景氏小支在这里的封地,最大的障碍,不过是一条小河,大概就是三丈宽的样子。

    架设浮桥用不了多久。

    但是没曾想,真到了跟前,居然村里变成了村寨,寨墙还相当的规整,不但马面,还有望楼。

    甚至通过望远镜观察,还能发现大量的石块累积在了寨墙上方,这要是攻城,麻烦得很。

    攻心手段也宣告破产,因为本地景氏的头领,虽然是楚国乡士,但对野人居然没怎么盘剥,也没有役使野人、乡民的习惯,自家房子居然是祖孙三代自建的。

    这种诡异的高尚风格,在列国诸侯眼中,肯定是穷逼不知道过日子。

    但在鳄人眼中,这种人就有点高大上了。

    很不好搞。

    “报告!”

    “进来!”

    “队长,首李来了!”

    “啊?!卧槽!”

    中队长吓了一跳,连忙道,“是让我们进攻吗?”

    “没有,让我们再等等。”

    “那就等!”

    自从大祭祀之后,汉军都是自认自己就是“天皇巨星”,这还真是有点说道的。

    因为汉子国受“天皇大帝”的保佑,同时“维天有汉”“星汉灿烂”,他们就是汉子国的一个个成员,犹如星汉之中一颗颗繁星。

    那可不就是“天皇巨星”么?天皇大帝家的巨星,没毛病。

    只是刚乐呵没多久的“天皇巨星”们,分兵扫荡雍澨,之前都是挺顺利的,没曾想在景氏小支这里,遭遇到了一点点麻烦。

    强攻也不是不行,反正这种村寨的防御工事,对他们来说也是摆设,但是村寨中的人口,汉军是能不杀不就不杀,用人之际,打仗都是比较收着的。

    “首李!”

    “嗯!”

    身材高大的李解到了河边,拿起望远镜看了看,然后道,“这个景老头儿,有点东西,不简单。”

    “首李,要不要炸了它?”

    “炸个屁的炸,去,再派人过去,就说我到了,让景天出来跟我谈谈。”

    “是!”中队长应了一声,再次派人出去之后,又对李解说道,“首李,此人顽固的很,万一……”

    “怕死不要打仗。”

    李解淡然回了一句,让鳄人们肃然起敬。

    不多时,骑着大青骡子的使者出发,在景氏小支的村寨前喊话,过了一会儿,就见墙头出现了一个老者,拖家带口的男女老少也墙头探头探脑,一个个神情害怕,但却手中的尖锐棍棒都攥得很紧。

    “能上下一心共同御敌,这是了不起的管理人才啊,居然遗落在这种那地方做村长,实在是浪费。和这个景老头儿比起来,斗皇就是个铁废物。”

    踩一捧一是李总裁的专利,骂了楚国令尹不如景村长之后,他见寨墙的吊门,居然缓缓放下,便道:“进退有据,有礼有节,可惜了。”

    这样的人物,有点像蔡国的蔡美、蔡夕,大好年华都浪费了,偏偏国家还是没什么起色。

    蔡国也好,楚国也罢,政治斗争过后,打击报复真是彻底,完全没有重新起用的希望。

    也只有李解的到来,才能从外部暴力打破常规,还不怕得势的本地土豪搞事。

    搞事就全部撸掉,反正李总裁现在也不缺官吏。

    “走,去看看。这个景天要是能说服,汉东剩下那些顽固分子,就好办了。”

    想都不用想的,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上下一心的地方,其最高长官在这片地区,肯定是颇有点名声,只是平日里没有展示的必要。

    但人心都有一杆秤,谁有真本事,谁是混饭吃,时间一久,瞒不过几个人。

    和那些望风而降的废物们相比,眼前这个景天,绝对是汉东数一数二的地方强人。

    只是这样的强人,名声在朝堂上,就是个人名儿,但是在“江湖”上,那就很有可能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驾车过了浮桥,李解一身黑色甲具,熊虎大氅挂在身后,到了村寨前,他将熊虎大氅解开,然后冲前方喊道:“老君可是本地乡士?”

    寨门内,一辆小车缓缓地前行,看上去应该是用了很多年,拉着小车的,是一匹寡瘦老马。

    只是马儿老归老,却并不弱,吭哧吭哧打着响鼻,竟然拽着车子咕噜咕噜走得很稳。

    是好马,而且主人家伺候得不差。

    “上澨天,见过汉君。”

    行礼之后,马车上的老头儿目光镇定地看着李解,和一般宽袍大袖的大贵族不同,这老头儿装扮就是个武士。

    头冠下的头发,束成一束,腰间一柄佩剑,左手倒握着剑柄,随时可以拔剑格挡。

    前后披挂扎甲,用红绳穿起来的甲叶,保养得极好,上头一层薄漆,就像是新的一般。

    要说身材,并不高大,跟李解这么大一只相比,这老头儿小了许多。

    可要说他瘦弱,那是半点都不沾的。

    老归老,双臂粗壮,指头粗大,两鬓和眉额上,有着明显的伤疤,肩膀宽阔,脖颈粗壮,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力量很足的武士。

    “李某前来,乃是劝降老君。”

    “上澨天乃是楚国之臣,岂能叛楚而降汉?劝降之语,汉子还是不必多言。”

    双方交流用的都是楚音,景天虽说神色镇定,此刻也是相当的震惊,他没想到李解居然楚音还挺正。

    “老君何必急躁,为避免刀兵之灾,老君自可不必降我汉国。”

    “汉子之意简直荒谬,既来劝降,某不降汉国,难不成降吴国?”

    “雍澨三水汇聚,李某前来,遍观群英,唯老君令人印象深刻。郊郢之地,果有苍龙蛰伏,非寻常俗物。”

    “汉子过奖,不过,某不降汉。”

    “自无不可。”

    李解咧嘴一笑,伸手对景天道,“上澨氏举族上下,何必降汉?老君降渚宫楚王便是。今楚王年幼,以某为伯父,时有将士劝言,欲除楚王。老君可知,某是如何做的?”

    “……”

    听到李解的话,景天明显身躯一颤,楚王在渚宫,他是知道的,汉子李解没有杀楚王,他也是知道的。

    对于这一点,景天比较佩服李解,换作其他国家,绝对不可能这样礼遇楚王。

    而且他更清楚,楚王并没有去王号,这也是渚宫重臣、近臣引以为傲的一件事情。

    虽说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承认,顶着个王号,多少还有体面。

    不过现在李解说的话,让景天很是复杂,李解摆明了就是给他台阶下,甚至可以说不仅仅是给台阶,还让他“一步登天”,直接进入到了楚王核心圈。

    要说政治抱负,他并不是没有,他也想强军富国,让楚国重新强大起来。

    当初柏举斗氏跟李解在大别山斗了一场,堂堂“负箭国士”,竟然丢了楚国在衡山的中段关口,这让景天瞬间明白过来,只要这些人还把持着楚国朝政,基本是没戏的。

    只能等这代人死光了,后来者才有机会改革。

    可是那时候,自己只怕也是死了。

    “降楚不降汉,老君以为如何?”

    “……”

    沉默不语的景天心动了,不仅仅是因为能抱拳上澨氏的存续,他既然成为上澨乡士,就是要保整个上澨的生存。

    这一点做到了,要是还能完成自己的富国强兵心愿,那就更好不过。

    “王上于汉子而言,不过是泥塑偶像,犹如傀儡,某纵使前往,亦不过是自欺欺人。”

    忽地,景天抬头看着李解,语气很是郑重。

    “哈哈哈哈……”李解大笑一声,然后对景天道,“老君多虑!”

    “多虑?”

    “楚王虽然年幼,不过李某素来教导,吞其疆土者,是李某;将来欲灭其国者,亦是李某;是楚国蒙羞受辱者,更是李某。李某,乃是其未来死仇,唯有奋发向上,方能复仇!”

    “……”

    景天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活了这么多年,真没见过这么狂的家伙。

    列国诸侯,也没有这样操作的。

    偏偏李解就这么干了,他很想不信,但是转念一想,再加上李解的传说,他顿时就信了。

    没必要在这种鸡毛小事上来骗他。

    “如何?老君可要前往渚宫,辅佐楚王,将来复仇于汉国?”

    “这……”

    景天神色相当地复杂,片刻之后,目光郑重:“降楚不降汉!”

    “不错,降楚不降汉!”

    “王上性命,能保全?”

    “保全。李某出道以来,从未杀过一个儿童。”

    言罢,李解再度说道,“老君,如何?”

    “如此,上澨天,愿降。”

    说罢,景天解下腰间佩剑,双手奉上。

    这个动作一出,李解顿时大笑:“传令各部,就说上澨氏已定。”

    “是!”

656 忠臣用法

    “上澨天降了?”

    “说是降楚不降汉。”

    “哈哈,那不和我等一般无二?”

    早先也是用了这种借口的渚宫近臣们,顿时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宝一样,兴奋的手舞足蹈,连上澨氏的乡士景天,如此的硬骨头,有名的忠臣,也投降了汉子李解,那他们这些早就投降的,又有什么好觉得丢人的呢?

    谁要是再拿这个事情说话,那就是用上澨氏来怼,别问,问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绝对没毛病。

    只是渚宫近臣们也很清楚,景天在汉子李解那里获得的待遇,跟他们完全不是一档次的。

    景天说要前往渚宫,汉子李解不但让“沧浪君”鄂沧提供舟船,一应用度都包了,连御寒的冬衣都有。

    其中景天的侄儿们,还能一人混一件做工相当不错的夹毛冬衣。

    毛料不怎么好,都是次品,但也是脱脂收拾过的,然后通过叠压,用白绢和白沙麻布缝合,主要就是用来做内衬,御寒效果非常不错。

    有了这样的内衬,再加一件芦花衣,冬天行动也就相当的方便,只要不是遭遇冻雨,晴天行走,戴个兜帽围巾,双手收到衣袖中,也不怕有冷风灌进来。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肉干鱼干奉上,一路上也不怕上澨氏人缺少吃的。

    鱼干和肉干,都是相当不错的咸肉咸鱼,还有一些风干发硬的鲸肉,到了冬天,油脂和瘦肉都绵连在了一起,寻常手段已经没办法切割,这时候要么就是整块蒸煮,要么就是用特制的刨子,慢慢地顺着纹理刨下来。

    肥瘦相间的风干鲸肉刨花,口感极为糟糕,但是用来吊汤,反而汤汁鲜美,加上还有一层油花,更是让人愉悦。

    这样的待遇,自从李解奇袭渚宫以来,楚国老世族之中,基本就没有人有。

    也正因为上澨氏有这样待遇,反而遭到了曾经的楚国老乡们嫉恨,尤其是景氏大宗,已经打算阻挠上澨氏在渚宫的政治活跃。

    “自以为刚直之辈,依我看,也不过是故作姿态!”

    “听闻上澨天尚在雍澨?”

    “上澨老儿也不过是卖名求荣而已,如今上澨氏尽数迁往渚宫,他自己留守雍澨,更是要跟随汉子前往四处,怕不是还想出仕汉国。”

    “汉子为显汉军威武,便让上澨天同行。”

    “呵……”

    在雍澨还没有离开的渚宫近臣们,此刻对景天是相当的嫉妒。

    都是人精,自然能看出来,汉子国的发展势头,现在就是压着吴楚两家昂扬向上,而且根本看不到吴楚两家能够把汉子国打回去的任何一种可能。

    尤其是现在,楚国汉东地区的叛乱,从一开始的眼花缭乱,到现在的小猫两三只,也就是十天半个月而已。

    汉子李解亲自出马之后,就没有遇到什么攻坚战,像样一点的野战,更是一次都没有。

    往往阵势拉开,对方就投了。

    实在是有不投的,也不过是来不及投,咋呼两下变成了真打,反而还促成了不少“美名”,让人以为是豪勇之辈。

    “前方便是三澨水之下澨,老君以为下澨能抵挡多久?”

    “下澨坚韧,性情刚毅,非是寻常俗人。”

    景天有这样的判断,那是因为自己对雍澨周围的老乡,十分的了解。

    雍澨之地,就没有乖顺的氏族,毕竟当年这里,是楚国长期对汉阳诸姬用兵的前线阵地。

    百几十年的爱恨情仇,民风自然而然就变得极为“淳朴”。

    “那李某,就拭目以待吧。”

    李总裁笑了笑,然后道,“去劝降。”

    “是!”

    这次劝降,几个使者到了下澨乡里之后,在寨墙之外就喊道:“上澨乡士景天已经投降我主,尔等还要顽抗到底吗?”

    说罢,几个使者还喊道:“如若不信,我等退去之后,尔等可自行前往阵前瞭望,看看上澨乡士景天,是否在我军中。”

    然后使者们就立刻后撤,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跟李总裁同车而立的景天,顿时拂须笑道:“汉子自信虽好,却也须知晓,雍澨之地,非……”

    话没有说完,就见下澨村寨中,出来几人,迎着寒风跑了一段路,到了汉军阵前张望了一下,这才立刻返回。

    “非什么?”

    李解玩味地笑着问景天。

    上澨乡士景天的脸色很难看,他突然反应过来,李解这是拿他当工具人了。之前没发现这么损,是因为李解的言行举止,实在是太有欺骗性。

    让老江湖景天,也下意识地认为,直爽莽夫不玩套路,说什么就是什么。

    结果哪里想到,这五大三粗的莽夫,根本就是一个老阴逼。

    直接拿他景天当道具,跑来糊弄下澨氏。

    “汉子未免太过奸诈。”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大笑一声,“老君何出此言。先王曾教诲李某:事贵应机,兵不厌诈!既然李某能轻松说服下澨氏,又何必兵戎相见呢?”

    说罢,李解又道:“再者,以汉军之威,真要拿下下澨氏,又有何难?只是李某不想徒增伤亡罢了。”

    “如此,上澨天还要感谢汉子宽宏?”

    “哈哈哈哈……”

    李解笑得更加畅快,“老君这是不服啊。不过,老君到时候,何不去看看下澨氏那些如释重负的老弱妇孺?”

    “哼!”

    “若汉军残暴,楚人顽抗到底,也是理所应当;若汉军贪婪,楚人贵种率众抵抗,倒也合适。只是汉军既没有屠城,也不见坑杀,更是宽待野人乡民。试问,这些四野之人,又何必给你芈姓之后卖命?给李某种地,还能混口吃的,给芈姓之后种地,说不定,连性命都要丢了。”

    “……”

    李解的话不中听,但这就是事实。

    实际上他送上澨氏的人登船南下,就发现很多船工,居然就是“沧浪君”的族人。

    这些族人,完全不想重新回到楚国治下,只想老老实实地给汉子国卖命。

    要说不甘,鄂氏的人自然有不甘,但鄂氏的底层人,不甘的程度很轻很轻,毕竟在他们看来,真要说不甘心,也应该是“沧浪君”,他才是封君贵种,他们这些在舟船之间讨生活的,比野人都不如,又何必去计较,今日为何人撑船呢?

    相当透彻的思考,话一旦讲得通透了,就是比较伤人的。

    景天也清楚,上澨氏的男女老少们,在他的监督之下,自然能够团结一心,抵御李解这个大魔头。

    但是没了他,还能前往渚宫,随侍楚王左右,甭管这个随侍的含金量何等的低劣,这也不妨碍他们,直接就不想跟李解对着干。

    他们没理由给上澨氏乡士景天的理想,而出卖自己的性命啊。

    “报告!”

    “说。”

    站在马车上,扶着栏杆,李解心情极好,面带微笑远眺前方下澨氏寨门大开,从里头,出来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

    只是有冬衣的,就不多了。

    看整个下澨氏的结构,就知道他们御寒过冬的准备,这次非常的不充分。

    之前的楚国陵师三军崩溃,形成的兵灾,估摸着让汉东不少小氏族,都遭受了重创。

    手中还能剩一点粮食,可能就非常不错了,说不定汉军占据渚宫期间,雍澨附近水浇地的秋粮,就已经被掠夺一空。

    “首李,下澨氏愿降!”

    “好!又是一个!”

    李解拍手大喜,立刻有下达命令,“传令,前往鹿山!”

    “是!”

    鹿山曾经多鹿,但自从楚国发达之后,鹿山便难得见到鹿。

    崎岖的山岭和密集的土丘,使得这里的交通非常不方便,当年轸国还在的时候,楚国跟轸国在此地大战了好几回。

    不过因为地理交通不便的缘故,使得楚国几次得胜,都没办法有效地拿下轸国,对抗持续了好些年,直到蒲骚之战,才彻底把鹿山收入囊中。

    当时对付溠水两岸国家的难处,就在于这些国家一旦正面战场扛不住,就往山里钻,就跟随国依托绿林的情况,是一样的。

    只有消耗大量国力,才能一力降十会,将广大地盘吃下。

    鹿山四周之所以能够让散兵游勇坚持下去,就是因为地形上虽然是丘陵,但山地的土壤居然还不错,种植稻粟居然都可以,产量不高,但维持万把人的生存,绰绰有余。

    东一块西一块的,加上丘陵此起彼伏,楚军一旦进入,想要把农田陆续破坏,承担的风险不小。

    正因为治安成本极高,统治成本更高,才使得楚国接近一百五十年时间,才将这里稍稍地消化了一下。

    而即便出了类似上澨氏乡士景天这样的忠臣,也扛不住底层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就立刻跑路。

    实在是跑不了的,只要给跳生路,该缴纳的税赋,那是真的不会拖欠。

    原本上澨乡士景天想象中的汉军状况,是属于正面战场大胜,但是要陷入汉东诸部的袭浪潮之中。

    结果到现在为止,袭扰浪潮没看到,他自己被当成了工具人,连轴转地绕了雍澨一圈。

    不但吧下澨氏给劝降,现在鹿山中的几个氏族,一看连上澨氏景天这样的大忠臣都降了,可见楚国是大势已去,甭想再保住汉东了。

    既然保不住,那降了也就降了,给谁纳税不是纳?

    “报告!”

    “念!”

    “鹿山氏愿降!”

    “噢?我记得这个鹿山氏,还是斗氏的远支?”

    “正是。”

    一旁闷闷不乐的景天,气得胡须都已经发颤了,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李解的疑问。

    “这斗氏,还真是到处都有啊,连这穷乡僻壤都有。”

    “汉子高明,上澨天,佩服!”

    “哈哈哈哈……”

    李解很是高兴,拍了拍马车的栏杆,“又拿下一个,这鹿山东西,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

    在鹿山又搞定一家之后,整个雍澨能直接武装威胁的汉东土族,基本就没有了。

    除此之外的世族,斗争性都不强,尤其是郊郢一带,原“郊尹”都是提前派出了使者,前来李解这里,想要探探口风,打听一下投降之后的福利待遇。

    这种行为,气得老景天差点昏死过去。

    他一个上澨氏乡士,尚且知晓忠诚,这些世代受宠的老世族,居然偷偷地就想着如何出卖楚国,然后自己也卖个好价钱。

    看到这些,老景天就想吐。

    不过这一路行来,景天别的不敢说,有一点很确认,那就是李解根本不会跟那些老世族妥协。

    该拿走的,连块石头连条狗,都不会放过。

    让你拿的,他是多一匹布都不会碰。

    郊郢南北的老世族,在发现李解完全没有跟他们多商量之后,立刻选择了跑路,纷纷渡过汉水,也不管冬天有没有办法渡过,反正拆了门板,也是要西逃。

    至少保住家中的金银细软不是?

    至于说那些祖传的大器,找到个坑儿,就往里头一埋,万一哪天再打过河东,还能从地里挖出来。

    想得听美好,可惜几个“郊尹”家族听说连上澨氏乡士景天都降了之后,就知道李解说不定在汉水之上,还埋伏了“沧浪君”的人,顿时纷纷组团到李解这里跪降。

    目的就一个,至少还能保住点财产物业就行。

    没曾想,这一出还真就成了。

    此事,李解让上澨氏乡士景天去帮忙,理由嘛,当然是这些“郊尹”家族的财产,有一部分是要给渚宫楚王当补贴的,你身为楚国忠臣,肯定是要好好地办事吧。

    这个理由很充分,让上澨天根本没办法拒绝。

    再加上老景天恨这些老大贵族恨到不行,办事效率,竟然比鳄人队长还要高,甚至一些老世族埋藏财产的套路,也纷纷被他破解。

    整个场面顺利到了极点,连等着打硬仗的沙哈都是惊叹不已,觉得上澨天这个老家伙,跟老郯君己美有的一拼。

    “郊郢诸地也都平定,汉东算是彻底稳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北上。”

    李解看着地图,整个人都高兴到不行,现如今,能够威胁到汉子国的势力,只剩下寥寥几个。

657 各忙各的

    汉军推进的速度之快,让那些想要看汉军吃瘪的列国间谍,都是彻底懵了。

    他们并非不知道李解能够冬季作战,但是楚国汉东地区,居然大批大批的“望风而降”,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李解亲自出马,硬仗一次都没有遭遇,像样一点的战斗,鳄人仅仅是出动了中队长。

    而且中队并不满编,是缩编的中队,辅兵成了这次作战出力最多的部分。

    等到郊郢地区也逐渐被汉军掌控之后,原本还在上鄀的列国间谍,这一次终于坐不住了,纷纷南下,在湫邑恭候汉军的到来。

    只是李解虚晃一枪,部队在雍澨以北略作休整,以沙哈带了一个扩编大队,外加两个大队的勇夫,同南下的三关部队,合兵与沈鹿。

    这地方比较特殊,当年楚国会盟合兵,就是在这里仿造鹿台,然后指天发誓,绝不背盟。

    整个郊郢东行的通道,此时就算彻底被隔绝,那么即便楚国最后来一次亡命一波流,过了汉水就要面对重重困难。

    当年楚国祖先是打下了大量丘陵地带的交通要道,加上水陆交通上的重要节点,才能够让楚国保障后勤,轻松地将部队输送到前线,然后跟汉阳诸姬大战数次,最后在蒲骚一战定乾坤。

    现在想要复制祖先的套路,基本没什么希望。

    李解和商无忌一南一北,打的算盘就是分割汉东跟楚国故地的联系,至少在交通上,直接禁绝交流。

    不但汉水上的舟船尽数为“沧浪君”管理,从长江沿岸开始,阳水南岸的渚宫,云梦泽南的州国都邑,汉水和溠水之间的雍澨,再加上沈鹿、绿林,中间间隔随唐两国,这由南至北的一条线,算是把楚国在汉东的念想,全部斩尽杀绝。

    想要搞敌后袭扰不是不可以,给援助;想要搞占领区打游击不是不可以,给援助;想要烽火狼烟燃个不停,让汉军疲于灭火不是不可以,给援助。

    只要楚国咬咬牙,上下一心,以楚国宗室和老世族的底蕴,挤出几个楚国朝廷的全年财政收入,都是没问题的。

    但这只是最美好的想象,实际情况则是楚国地方世族,根本不可能给楚国中央掏钱,更别说是一大笔钱。

    这跟楚国一直在模仿周室的体制有关系,整个国家的县邑,其实就是封地,打下一个封一个,久而久之,自然地盘越打越大。

    但要说中央军有多么牛逼,却是不尽然,反而地方部队尾大不掉,最终形成斗氏等等奇葩。

    高速发展期的时候,战争红利能够驱使着楚人奋勇向前,但是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受挫,定然就会出现各扫门前雪的境况。

    以李解离开渚宫,亲征汉东为例,正常来说,就算不把楚王熊生迎回去偷回去,至少也要给李解制造一点麻烦,让他后方不稳,是前线军心失衡。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因为郢都现在最大的势力是斗氏,而且按照实力对比来看,楚国总体衰弱,但斗氏的权力比重,却大幅度提高。

    如今的楚国令尹,又是斗氏所有。

    而司马项拔,更是斗氏的姻亲,权邑斗氏更是将奴客两万,以商队的形式,送到淮中城。

    落在楚国在核心统治区老世族的眼中,斗氏就是在卖国,并且还是权臣卖国。

    这种情况,除非斗皇拿出一部分权力来瓜分,才能稳住局面,这样楚国各个地方世族,即便不是很甘心,但出钱出人来搞事,也是愿意的。

    可楚国令尹斗皇,有些事情没办法跟老世族说,他总不能跟老世族们讲,他斗皇凭借直觉,认为汉子李解这条恶狗不简单,可能是要算计他们,所以现在咱们算了,安心发育,不要到处浪。

    就算最终证明斗皇是对的,但现在也是有理说不清,索性斗皇就不去说,自然也就不能把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权力,人为地分散。

    斗皇的想法比较简单,既然汉子李解也清楚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把楚国全部打下来,以汉子国的体量,还没办法快速消化。

    汉军只要敢过汉水,楚国老世族就敢边打边退,实在不行学左军,一口气逃到巴国去,再不行逃到蜀国去,再不行南逃洞庭。

    总能跑路的,只要手头有人有钱有装备,就不怕在蛮荒之地重新站稳脚跟。

    因为又先例在,比如说斗尊这个“丹阳公”的最早封地,其实就是在楚国西陲,常年要跟百濮人作战。

    再比如罗国遗族,如今就是被迁徙到了江南,重建的罗国,已经跟扬粤诸部斗了几十年,水稻田也开辟出来几十万亩。

    只要能站稳脚跟,总能活下去。

    不过这是最极端的情况,斗皇自然是不想走到这一步。

    从楚国令尹斗皇的角度来看,他并非不知道李解早一天消化汉东,平定汉东,对楚国来说,就是要早一天面对重重风险。

    汉军的战斗力太强了,斗皇完全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他唯一能期待的,就是汉军在长期的围攻消耗战中,将精锐逐渐打光,那么这样的话,还能有反攻的希望。

    那一天可能很遥远,斗皇甚至都已经打了自己绝对看不到那一天的主意,他最大的决心,就是两代人甚至三代人,将汉子国消耗死。

    在此之前,斗皇准备着手的,无非是重建楚国都邑,效仿秦国和齐国,设置多个都邑,但实际统治核心,必须后撤,并且在汉西建立有效防线。

    即便不能防住汉军,给核心统治区撤离的反应时间,那也是相当好的。

    于是乎,明知道汉军从渚宫出发,先荡平雍澨,后进逼上鄀,楚国方面,尤其是楚国中央,并没有什么动作。

    甚至郢都有人抨击令尹斗皇的时候,斗皇也是充耳不闻,假装这种冷嘲热讽没听到。

    至于在朝会之上,他一边要拉拢赵太后,寻求李解、楚王的政治支持,一边也确实拿出了一些好处给顺从他的氏族。

    如楚西屈氏之流,斗皇允许他们一边组织马队前往巴蜀采购生丝,一边又将巴蜀生丝,转卖到淮水流域。

    同时就在阳水之畔,明明渚宫和郢都互相望得见,但还是在两个地方的天然交界处,开办了互通贸易的市场。

    阳水上的一座木桥,一南一北,各有一座交易市场。

    在这里,汉子国的各种特产,都会在河南集中起来,然后销售到河北。

    桥并不长,也就十几丈的长度,但从桥南到桥北,一次交易,就是完成了一次进出口。

    两岸的仓库,虽说有官方的推波助澜,但民间私自建设的临时仓库,也是相当相当的多。

    甚至有些管制物品,比如说青铜器、粮食、玉石,此时双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交易。

    为了稳住郢都的局面,防止暴乱发生,令尹斗皇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一面将斗氏子弟全部提拔出来,在关键的实权岗位上,都是用了自己最信得过的人;一面到处筹措物资,既要保证供暖过冬,也要保证粮食果腹。

    完成这个高难度任务,斗皇甚至连百濮人都放了一马,行政命令上,允许百濮人可以进入楚国境内,前往允许的市场进行交易。

    这跟以前楚国在面对百濮诸部上的政策,基本就是全面推倒。

    以往楚国的国策,就是把狗蛮子往死里逼,逼死了狗蛮子,自然地盘就是自己的。

    在逼迫的过程中,还会把楚国的手下败将,封地到这些狗蛮子的附近,让他们去跟狗蛮子打生打死。

    这样双管齐下,在缺少交易的状况下,武器装备落后、营养摄入失衡的百濮诸部,只能不断地往深山往西南地区发展。

    但现在令尹斗皇,却通过了一道法令,可以让百濮人前往楚国境内的关市进行交易,也就是说过,楚国头一次要跟狗蛮子玩温和政策,而不是刚到底。

    要知道哪怕面对老妖怪最霸气的时候,楚国崩归崩,还是当吴国是狗蛮子的,只是这只狗蛮子比较能打。

    毫无疑问,斗皇这一次干出来的事情,直接让整个楚国核心统治区都在震荡,但震荡归震荡,斗皇在冬季的财政上,居然还有上浮。

    原因就在于,百濮诸部多少年积累的各种物资,可以通过楚国来释放,而这些物资,楚国人就算不用,转手到渚宫,就能从汉子国换来更需要的过冬物资。

    其中百濮诸部存量最大的,就是各种皮毛、鹿角、犀角、象牙、宝石、羽毛、矿物、木材等等。

    这些对现在的楚国来说,基本没什么卵用,但对汉子国而言,却是需求量不小。

    汉军的军装是制度化的,军官和士兵之间的区分,也主要就是靠金属徽章和不同颜色的羽毛。

    这些东西,都比较昂贵,看上去没什么卵用,但对部队的统一性、凝聚力,还是有帮助的。

    整个贸易过程中,阳水两岸,桥北的楚国口岸,其关市税,根据不同的货物,从值百抽二到值十抽一不等。

    令尹斗皇在针对不同的商品,要根据通关口岸的货物交易量来定税,整个冬天,基本上能够做到一物一税。

    大宗货物的税少一点,奢侈品的税多一点,同时关税和市税,只征一次。

    同时交易双方,在通关口岸会请关市大使为官方中人,那么每次交易,就可以根据通关口岸的行市市价来进行估算。

    楚国令尹斗皇,将通关口岸的出**易预估,称之为“估卖法”,因为从本国出口,比较容易控制,商人基本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很容易在这上面稍微做一点手脚,也不多贪,大概就是在百分之二左右。

    这么一点,对穿越前的李总裁来说,绝对是不低。

    但这年头,二十抽一、十抽一、十抽四都是正常的,所以对很多楚国境内的地方世族马甲商队来说,就显得不怎么起眼。

    同时对令尹斗皇来说,“估卖法”减轻了很大的统计压力,基本就是集中在通商口岸交易,而且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在交易彻底完成之后,再去抽税。

    在交易之初,就能提前抽税,然后发放完税凭证,类似商人之间的“玉简”,接下来就是任由商队出关。

    又或者就是从淮中城进口大量白纸,因为白纸非常昂贵,用来制作完税凭证,相当的完美,加上又书写便利,只要做好备份,就能根据存档,来追查当时负责某一天某批次出**易的官方负责人是谁。

    对斗皇来说,出现逃税,他没有心思去追查怎么逃的,他只需要把负责人抓起来,然后抄家。

    抄家所得,自然就能补上逃税的这一块。

    于是乎,李解在汉东忙着扫荡的时候,楚国令尹也没有闲着,同样忙着“扫荡”,只不过他做得比较文雅,飞快地将楚国中央财政重新恢复过来。

    同时,斗皇在恢复财政上,重点并不是在出口上,而是进口。

    大头自然是从汉子国的进口,大量的奢侈品进来之后,为了避免通关时候刺激汉人,往往都是把汉子国的商队放进来之后,在市税上做文章。

    关税少一点,甚至直接减免。

    但是市税就直接拉高,并且因为市税一视同仁,汉子国的商队,除了抗议,就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除非能够说动汉子李解,为了降低楚国的市税,再发动一场伐楚战争。

    有楚汉和约在,短期内这种想法都是做梦,所以奢侈品进场,比如说高档丝绸、高档陶器、漆器、瓷器、玻璃器、金银器等等,斗皇是不愁收钱收到爽的。

    就算不收钱,收实物税,楚国中央政府一转手,就能拿这些高档奢侈品当做俸禄下放,只要是贵族世家,就没办法拒绝。

    因为人总归是要死的,这年头本家老祖死了,没点像样的好物件陪葬,整个家族都会蒙羞。

    薄葬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斗皇吃的就是这一份人心,因为这些老世族去市场上采购,比往年的价钱,要多了百分之二十可能都不止。

    这么一算,还是俸禄形式比较划算,毕竟,奢侈品有价无市是长期的,吃饭问题,自己家有封地,地里有产出,怕个屁?

    然而从汉子国的进口,依然不算是斗皇的工作重心。

    重点反而是在百濮、扬粤等蛮子身上。

    以往楚国针对这些蛮子,是铁了心往死里整。

    但是现在不同,令尹斗皇为了缓和财政,给了这些部族甜头,地价收购土特产的同时,又和相邻的一些部族,效仿阳水通关口岸,在当地部族的主要活动区,建立市场。

    不过这个市场建立,令尹表示这是大楚国释放善意,为了表现诚意,大家各退一步,以后凡是到这里来交易的,除了楚国和本地土族,都要征税。

    然后每扩张一个交易市场,当地土族就得继续保持这种优良作风,加强大楚国和土族之间的长久友谊。

    一句话,外来户进场,税都他娘的往死里收!

    百濮人一合计,反正他们也不怕巴国还有乱七八糟的小邦国,唯一能搞死他们的,貌似就楚国,那就答应吧。

    于是乎,那些溜达到楚国西陲的陵师三军残兵败将们,都发懵了,他们突然发现有一天跑去百濮人那里采购肉干、粮食、木材的时候,居然要掏一大笔钱。

    而且不能私下交易,得去市场交易。

    在市场上,还见到了郢都来的使者,专门帮助百濮老乡,建立完善的收税工作。

    只这么一招,就让大量地方军头菊花一紧浑身难说。

    大冬天的,咬咬牙抢百濮人一把,也不是不可以,但风险就在那里,抢东西容易,来年就不好过了。

    天气一转暖,百濮人也不是傻的,肯定要反抢报复。

    进退为难之间,有些桀骜不驯的军头,第一时间派出了心腹,前往郢都,说是要给太后恭贺新春……

658 他说他叫楚起

    齐国峱山,因为毗邻淄水的缘故,齐国历代国君,大多习惯性在入冬之后,跑这地方做个小规模祭祀。

    因为当年齐国起家的时候,这地方出现过各种野兽,齐国国君经过多年的开发,终于将这里的野兽都打杀了个干净,然后背靠淄水,开发出了大量土地,并且在淄水西北设置了城邑。

    此时,年迈的齐侯须发皆白,完成了祭祀之后,他很是高兴地指了指披坚执锐的齐国士卒,对前来的楚国使者们说道:“诸君以为,我军雄壮否?”

    “公军容之盛,天下罕见。”

    楚人耐住了性子拍马屁,这个七老八十的齐侯,现在就喜欢听人拍马屁,早就失去了年轻时候的谦逊。

    不过,对楚人而言,谦逊的齐侯不是他们想要的,因为谦逊的齐侯,未必会出兵救援楚国。

    唯有自大傲慢,双眼被虚假蒙蔽的齐侯,才能真正地帮到他们。

    “比之淮军如何?”

    “较之夏秋淮军,自是不如;较之冬春淮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噢?”

    齐侯脸色有点难看,他虽然自大年迈,但并不傻,很明白楚国人这次过来是干嘛的,是来搬救兵的。

    既然是有求于人,难道连好好地说话都不会吗?

    齐侯有点失望,不过他还是想要听听看,楚国的使者,会怎么说。

    几个楚国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年长的,才出列拱手笑道:“齐国技击,天下闻名。只是夏秋淮军,乃是虎狼之师,纵使技击能降服虎狼,终有伤亡。”

    听了这话,齐侯面色稍舒,心想这还是人话,是他齐国的部队打不赢淮水的军队吗?显然不是,只是避免徒增不必要的伤亡罢了。

    “那为何又说,较之冬春淮军,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齐侯双手扣在玉带上,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峱山,这小小的山头,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的突兀,宛若一块巨岩,就这么被神灵扔到了平原上。

    在齐国人看来,这肯定是“云海八神”中的一个在保佑。

    “齐军本就声威浩荡,如今淮水之师,同楚国相争,早就疲敝不堪,又岂能是齐军的一合之力?再者,李解者,草莽野人也。彼时加害于陈蔡,寻衅于宋鲁,又勒索随唐,今同楚国相争衡山,前有楚国斗氏举族接战,后有潜邑楚人袭扰。今时淮军,腹背受敌,自顾不暇。倘若齐军前往一战,只怕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楚国使者中的年长老人这么一说,听得齐侯心花怒放。

    这道理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形势说得真真切切有板有眼,就算鳄人厉害又如何?浑身是铁能打几个钉子?!

    再说了,整个淮水两岸,那么多城邑,淮军拢共才多少人?守得过来?

    齐侯越想越觉得这老者讲话实在是深刻,讲到了心窝子里去。

    于是齐侯笑道:“君面善,不知是楚国何妨贤才?”

    只看老者的面相,齐侯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的。

    听到齐侯这么一问,几个年轻的楚国使者,都是脸色微微一变,但因为低着头,也没人看到他们的变化。

    老者笑道:“公当年率军入陈,同先王对饮于宛丘,老朽曾随侍左右。”

    “原来是故人,难怪寡人以为,似是在何处见过!”

    数总和,齐侯更是哈哈一笑,邀着老者视察齐侯直属近卫部队的军容。

    此时的齐侯,心情是当真的不错。

    因为这个楚国来的老头儿,当真是会说话,一下子就提到了齐侯年轻时候的高光时刻之一。

    当年楚国进犯淮北,出兵陈国,陈国搬来的救兵之中,唯有齐国的声势尤为浩大。

    齐侯当年就直接喝问当时的楚王:你他娘的来淮北干啥?

    楚王表示世界那么大,就是想出来看看。

    然后齐侯就说:滚!

    原本楚国想发飙的,但一看齐军阵势严整不说,一个个还摩拳擦掌的,尤其是当时齐国“技击”刚刚扩充,不少“技击”到了阵前,先表演了一个胸口碎大石,又表演了一个徒手劈砖,把楚国人吓住了。

    楚王寻思着血肉之躯,岂能是砖石的对手,齐国既然这么牛逼,那还是不要招惹好了。

    于是楚王就说自己没想过来寻衅滋事,随便看看,就回家。

    然后一场战争,就在齐军“舞干戚”的影响下,被避免了。

    当时齐侯的威风,那是相当了得,晋国都没有齐国威风。

    要不是后来齐侯的面子被吴国老妖怪扔到地上当拖布,齐侯这一生,那是绝对的完美。

    不过跟同时代的人比,齐侯基本还算可以,反正在老妖怪勾陈的衬托之下,大家都是不怎么好看。

    所以此时楚国的使者,一开口就是齐侯年轻时候非常光荣的事迹,怎能不高兴?怎能不激动?

    加上现在老妖怪勾陈都死了,齐侯内心的一块阴影,也算是消弭得无影无踪。

    至于李解,没有真正动手之前,又有几个人真的能认清现实呢?

    等齐侯拉着楚国使者的那位老人走远了,几个楚国使者这才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小声道:“先生当真厉害,齐侯竟是这般高兴。”

    “诸君以为,齐国可会出兵?”

    “照此看来,齐国会出兵。”

    “呼……若如此,幸不辱命。”

    “咳嗯!”

    一人咳嗽了一下,说“幸不辱命”的那位顿时脸色一变,毕竟“幸不辱命”这个成语,说的就是正在楚国乱搞的李某人。

    用敌人的辉煌经历来描述自己的处境,还真是有点怪怪的。

    几个楚国使者正忐忑不安呢,却见不远处的齐侯拉着那老者的手,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只一会儿,就听到了好几次欢声笑语。

    “如此巧舌,闻所未闻。”

    “此人会不会有诈?”

    “楚音纯正,当是楚人无误。或许,乃是隐藏齐地之楚国贤才。”

    这些楚国使者,完全没有把老者往坏里去想的念头。

    不是不去这样想,而是不敢想。

    真要是再遇上铁了心坑楚国人的,他们的心,真的是承受不住。

    至少现在,完成任务的希望很大,只要齐国出兵,说不定就能缓解楚国的压力。

    不过这个老者自称是齐地楚氏,单名一个起,多少总让人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乖乖的。

    楚起这个自称在淄水游历的老者跟他们说了,想要解救楚国,光说服一个齐国,那是不行的,还得说服宋鲁等过,这样才能让楚国重新恢复疆土。

    道理很正确,可楚国使者们这一路过来,历尽千辛万苦,宋鲁这样的国家,根本没有勇气跟李解翻脸。

    那个什么宋国“大相”戴举,就差把他们直接轰走了。

    不过楚起跟他们说了,要说服宋鲁,并不难,只要他先说服齐侯,出使宋鲁的事情,就交给他来办。

    楚国使者们寻思着反正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于是就把“使相”之印拿了出来,总之就是规格很高。

    任务嘛,只要完成,不要管怎么完成的,反正成功之后,功劳他们是有的。

    要不是他们千里万里地奔赴四方求援,能解决问题?

    现在楚国境内,到底怎么样了,因为冬天的缘故,也很难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只不过不少楚国使者才齐国临淄这里,听说济水之畔,鄋瞒这些蛮子,貌似挨了千乘高氏的一通毒打。

    高氏的人,不知道从哪里,进口了一批非常不错的武器装备,现在就是要扩张地盘,把鄋瞒诸部弄死在千乘邑以西。

    别人猜不到高氏的武器装备来源,他们楚国人还能不知道?

    一听就觉得,这肯定是淮中城的特产。

    到了临淄,听说千乘邑高氏的事情之后,楚国使者们的心都凉了,毕竟,那可是齐国的名门高门,能够左右国君登基上位的那种。

    现在都用上了淮水的兵器,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齐国内部,有人对李解是持欢迎态度的啊。

    所以一开始,楚国使者们那叫一个悲凉,非常丧气地在临淄活动。

    直到遇上了楚国口音非常纯正,甚至连很多微妙的乡音俗语,都能张口就来的楚起。

    然后,转机出现了。

    不但见到了齐侯,齐侯还带着他们一起祭祀峱山,就是现在,峱山周围祭祀的地方,还有齐国人在那里唱歌。

    “子之还兮,遭我乎峱之间兮。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兮……”

    这些齐人现在唱的,正是当年历代齐侯在峱山这里披荆斩棘、开荒驱兽的壮举。

    不过楚国人因为听不懂,所以神情很是呆板,不像齐国人那样,一个个都是与有荣焉,都在感怀着祖先们的奋斗精神。

    楚国人自己唱“筚路蓝缕”的时候,也是悲怆高昂到不行,但吴国人因为听不懂,就把换上漂亮衣服的楚国人,直接打成“筚路蓝缕”,倒也让不少楚国人误以为,当年吴国人,可能是听懂了。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齐侯又传来爽朗的笑声。

    只听楚起击节唱到:“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并驱从两牡兮,揖我谓我好兮……”

    接着齐国人的歌声,楚起就继续往下唱。

    一开口就是地道的临淄腔,听得齐侯倍儿有面子,笑得合不拢嘴,刹那间就心中暗叹,自己果然不愧是东方霸主,这南方霸主不行了之后,还不是得听他的?

    以前听他的,乖乖认怂撤兵。

    现在更不用说了,他儿子现在为楚王,还得喊他一声伯父哩。

    齐国作为楚国的伯父之国,牌面是万万不能丢的。

    “君之齐音,当真犹如齐人当面也,孰人能知君为楚人?”

    “齐国,礼仪上邦也。老朽长于荆楚,累世蛮夷,自是仰慕上邦章服礼仪。”

    “哈哈哈哈哈哈……君过谦,君过谦矣。”

    嘴上虽然这么说,齐侯整个人都是笑得眉飞色舞,内心都飘到不行,心想楚国果然是不行了,现在都特别仰慕我齐国的文化,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这东方霸主,不仅仅是东方霸主啊。

    此时,齐侯心中甚至已经想好了,只要出兵淮水,也不用打来打去,部队派到傅城那里,稍微耀武扬威一下,恐吓恐吓淮水蛮子,也就差不多了。

    到了那个时侯,就让楚国人给点钱,再割让一点土地,整个淮北,就是他齐国说了算。

    加上济泗的傅城,齐国声威大震不说,还将鲁国包围了起来,到时候鲁国还不得乖乖就范?

    齐侯越想越美,心想这次完全可以亲征,等战争结束了,就回来称王。

    勾陈那个死鬼都能活着时候给自己封号,他凭什么不行?

    勾陈选了“威”字,说自己是威王。

    他也选“威”字,不但要选“威”字,还要在“威”前面再加一个“大”字。

    齐大威王,听着就是要更厉害一些。

    比吴威王更大,更威!

    见齐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直线,楚起没有继续拍马屁,反而继续笑呵呵地击节唱歌:“……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阳兮。并驱从两狼兮,揖我谓我臧兮。”

    唱得都是齐国国君本领强,让峱山恢复了太平,恢复了生产,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幸福安康。

    这是贤君在世啊,这是人间美好啊。

    这样的马屁,这样的阿谀奉承技术,楚国使者们,听都没听说过,别说见过了。

    就楚国国内那氛围,拍马屁最多就是跪下来乐呵乐呵,吹捧两声要拍的对象特别厉害,然后就完事儿了。

    哪里像这位在齐地的楚国老前辈楚起,那真是身手不凡,那真是技术高超,哄得齐侯一愣一愣的,眼看着就要手舞足蹈了。

    那几个楚国使者面面相觑,憋了半天,才有人又道:“老夫子齐地口音,亦是纯熟,我等不如也。”

    说的是废话,但有人心中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说你一个楚国人,怎么就齐国方言说得这么好,甚至还能唱齐国流行歌曲呢?

    可是这种怀疑也就是一闪而过,和眼前的景象比起来,这些怀疑都是虚的,齐侯高高兴兴出兵拯救楚国,这才是最实在的。

659 人有多大胆

    自称楚起的楚国使者,从头到尾都没有直接提过要让齐国出兵拯救楚国,只是一直在拿齐国跟淮水之国相比较,把淮水之国现在面临的状况,抽丝剥茧地展示在了齐侯的眼门前。

    让齐侯自己去判断,让齐侯自己去分析。

    总之话里话外就是淮水之国现在还比较虚,但是只要把楚国的东部疆土吃下来,等过上几年,应该就没人可以压制了。

    甚至这个楚起还说了一句话,直接让齐侯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尝闻周室封李氏于汉水,汉水若定,必征其余。余又闻吴国北境傅城,乃旧时逼阳国也。逼阳子者,李氏腹心也。”

    然后齐侯都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去思考,他都觉得这李解要是把楚国艹服了,大概就是要把傅城给吃下来。

    这傅城的土地,现在多肥美啊,已经成了淮泗地区有名的产粮区,还是陆地上的贸易交流中心。

    去年齐鲁诸国,都在傅城重新设置了“使廨”,同时效仿江阴会馆,建设了大量临淄会馆、曲阜会馆,过往虽然被“义胆营”抢劫过,但毕竟当时干这种事情的是逼阳国将军,逼阳国相国,关李解什么事情?

    再说了,现在逼阳国都灭亡了,既往不咎嘛。

    现在南方的生意这么好做,齐鲁两国为了倒卖奢侈品,那是下了血本的。

    更何况,齐国的国营娱乐会所,现在是越办越红火,不但走出了齐国走向了淮泗,甚至还可能走向江汉走向全天下。

    齐侯对于这基本的收入状况,还是心中有数的。

    现如今齐侯只要加把劲,临死之前效仿吴威王勾陈,灭上一个莱国或者其它什么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傅城成了李解的囊中之物,这就纠结了。

    要知道,齐侯现在新仇旧恨外加贪婪整合在一块,对李解的打击报复,第一个目标就是傅城。

    当然原先的计划,是包抄鲁国,介入淮泗,拿到傅城就行了,拿不到,也要让吴国吐出点好处出来。

    现在一听楚起的话,齐侯寻思着自己这小算计,怕不是要黄啊。

    那哪儿行?

    那必须不能让李解这条恶狗占了便宜啊。

    此时的齐国,已经开始重建齐鲁长城,声势非常浩大,但实际上,齐鲁长城只是检修,真正修筑长城的地方,是在沂山东南,也就是隔绝莱国和吴国的天然分界线上。

    齐国在本土大量修建造船厂,为的就是一口气将已经半死不活的莱国,直接吞并。

    整个莱国前后被吴国势力渗透的不像样子,虽然齐国也渗透,但齐国不想做坏人,坏人必须是吴人。

    而实际情况也的确是如此,莱国内部的统治阶层,掌控权力的,的的确确就是吴人,并且还是勾陈的大侄子们。

    这些羿阳君的儿子们,一个个在莱国兴奋作浪,通过各种收买、镇压,整个莱国算是一团糟。

    武装力量上的本质差距,导致了莱国根本没办法跟吴国势力相抗衡。

    内部力量不足,就会寻找外部力量。

    美丑嘛,都是比较出来的。

    现在吴国人一点前戏都没有,上来就扒了猛干,然后轮流发生不可描述的关系,这导致莱国土著对吴人很是不爽。

    和吴国人一比较,当年和他们争夺营丘的齐国人,乍一看,嘿,还真是有点小帅啊。

    浓眉大眼的,英气勃发的,还特有气质,毕竟是周天子赐封的正经诸侯。

    哪里像吴国人,明明姓姬,偏偏自立为王,跟那些土鳖又有什么区别?

    莱国人也是读过书的!

    齐国现在吞并消化莱国,是个前所未有的良机,只要驱逐了羿阳君的儿子们,整个莱国,就算是从水深火热之中解脱了出来。

    但是现在,齐侯决定放一放,莱国毕竟是小事情,随时可以吃掉,甚至临死之前搞一搞,也没什么难度。

    唯有傅城,唯有淮水,唯有李解,才是头等大患!

    齐侯不傻,事有轻重缓急之分,人有亲疏远近之别。

    不过他也不想被利用,听楚起这么一说,跳脚归跳脚,平复下来心情之后,还是很有风度地问楚起:“君欲齐国即刻攻李氏而救楚?”

    “非也非也,公为东海霸主,理当先降服潍水,再治胶东,南方诸事,缓一缓,以待时机也是无妨。”

    听了楚起这话,齐侯顿时心情舒畅了不少,听听人家这讲话水平,简直是挠到心头肉了,太到位了吧。

    怎么看都是为了齐国考虑啊。

    “若齐国弗出兵救楚,彼时李氏得以生息,远胜当年楚国。”

    “嗳……”楚起一脸淡定,看似语重心长地对齐侯说道,“公何惧哉?灭李氏,不急于一时;强齐国,就在于当下。公吞并胶东,再图谋宋鲁,也是不迟啊。李氏之流,东南粗鄙野人,十年之后,再灭也不迟。”

    “十年?”

    听到十年这个时间单位,齐侯整个人都不好了。换成别国的国君,可能不敏感,但齐侯七老八十的,别说十年了,就是十个月,都让他心情很糟糕。

    楚起劝说他先好好地收拾莱国,把家业打造得稳稳当当,再去搞死李解,怎么看都是用心良苦,这是为齐国谋福祉啊。

    但是这一份齐国的福祉,有点不对味儿啊。

    他齐侯要是现在就把李解吃下去的地盘,都逼迫着吐出来,岂不是立刻又称霸一时?

    到那个时侯,他齐国称王,又有何不可?

    楚国人祭祀太一,他齐国人祭祀“云海八主”,谁比谁差了啊。

    越想越不对味,越想越不甘心,齐侯一想到自己的年龄,再想到李解的年龄,心想自己要是现在不干,只怕以后就没机会了,他的继任者,能是李解的对手?

    当时便道:“君之言,虽是务实之言,然则谋一国者,不可限于一地。今东莱为釜中鱼肉,不必急于一时。淮泗蛮夷,方是大患!”

    “这……”

    楚起一听这话,有些犹豫,皱眉道:“公乃天下贤君,又长于军事。当知入春而战,必伤农时,不可不察,不可不察啊。”

    “嗳……”

    自信地摆了摆手的齐侯顿时骄傲地说道,“万乘大国,何惧哉?”

    言罢,齐侯又道:“若齐国出兵救楚,楚国当以何为谢礼?”

    “齐强楚弱,当尊齐为兄长之国。”

    楚起恭恭敬敬地说了这番话后,知道齐侯显然要的不是这个,于是面带微笑,又接着道,“然则楚国之君,为楚王也,还请齐国亦称王,楚国必尊齐王为长!”

    一说这个,齐侯的精神就来了。

    实际上齐国在东莱小国之中,已经有“王”这样的字号,但并非是正式公文,纯属历史惯性。

    因为周天子上位之后,很多落后的部族,在接触了中原的礼仪之后,也关起门来自称大王。

    比如义渠、北狄、百濮、蜀国等等国家势力,都是自己称王。

    这并非是僭越,而是一种惯性称呼,周天子独孤求败的时候,也没有管过这种称呼上的问题。

    不过惯性归惯性,诸侯大国自己偷着暗爽,这显然就是心思不纯,摆明了有歪念头。

    当然为数不多动了歪念头付出生命代价的,大概就只有齐国。

    秦楚吴越各种浪到飞起,周天子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比如楚国,第一次称王之后,周天子就组团爆打,打得楚国乖乖去了王号,又重新称臣做楚子。

    但消停了两代天子,一看老姬家不行了,楚国的实力又恢复了不少,立刻又重新称王。

    这是第二次称王,这时候负责怼楚国的,就是中原诸侯中的各路小强,周天子的王师,彻底没了踪影,不再是c位主角。

    也是因为楚国这种没人打就称王,打不过就去王号,风头过了继续称王的行径,才进一步加深了诸侯们对楚国的鄙视。

    实在是这种行为,一般不会发生在正经诸侯身上,那是真·蛮夷干得事情。

    秦国搞义渠王,诸侯们交口称赞,就是因为义渠王算蛮子,秦国干得漂亮,在洛京都有人吹捧秦国的行为是正义的。

    楚国就不一样了,楚王的这个王号含金量,有服帖的,但更多的是嘲讽。

    但甭管嘲讽不嘲讽,现如今歪念头动到飞起的齐侯,却是来了精神。

    因为他发现楚国使者中的这个楚起,简直是前所未见的贤才啊。

    他说话实在是太好听了,太有道理了。

    这楚国给齐国做弟弟,本来是没问题的,可楚国的国君,是王啊。

    而齐国的国君呢?自从周怼王那个大傻叉玩“一视同仁”之后,全天下都是“猴儿”,这让齐侯本来就非常的不爽。

    现如今一个有王号的国君,要给他伏低做小,你说这面子上,就有点不好看吧。

    档次差距太大了,哪有王给侯做小的?

    那必须不能。

    当然了,齐侯没有客气地建议一下楚国人,说你们完全可以去王号嘛。

    绝对不是什么怕楚国人为了保全国家社稷就一口答应下来,纯粹是作为一个天下闻名的忠厚长者,齐侯一向秉承的外交政策,就是不干涉他国内政。

    他要是建议楚起回家跟楚王说把王号去了,这不就是干涉楚国内政了?

    那不能,他是忠厚长者,没这么办事儿的。

    所以楚起说希望齐国也称王,楚国之君是王,齐国之君也是王,大家都是王,那身份就一般高了,楚国再做弟弟,就很合适嘛。

    “寡人垂垂老矣,岂能称王?”

    齐侯一边摇头,一边看着楚起。

    却见这楚国老贤才面带微笑说道:“公非姬姓,又称霸于东海济水,称王又有何不可?晋国,姬姓也,尚能称王,又同秦国争霸于关西。以老朽之见,倘若齐国吞并东莱、宋鲁,携东海之势,何止称王?可谓当世东帝也。”

    “……”

    这马屁的力道太大,直接拍得齐侯都吓住了。

    东帝?!

    齐侯前几十年连称王都没想过,显王号于诸侯之间,这事儿,齐侯真心觉得自己是没戏的。

    最多关起门来自己玩玩,也就差不多了。

    祭祀“云海八主”,也就跟八位大神交流的时候,才会自称齐地之王。

    真正让齐侯的野心彻底膨胀,因为两个人。

    第一个,自然是吴威王勾陈。

    吴国人毕竟跟蛮子混得久了,稍微得势就称王,属于臭不要脸。但勾陈不一样,他是把吴王这个王号,含金量提炼得足足的,吴威王驾崩之前,威势是当世最强,没有之一。

    诸侯莫敢争锋,这就是吴威王勾陈的气势。

    这让齐侯羡慕不已,而且无比嫉妒。

    毕竟齐侯在被老妖怪教训之前,算是主角模板,浑身没有缺陷和黑历史。

    直到被勾陈爆打,老妖怪“小胜一场”那是自我谦虚,实际上齐侯心知肚明的很,当时“技击”就被阵斩数百,剩下的,都不用再去多提。

    这是齐侯的心病,所以当听说吴威王去世之后,齐侯兴奋的差点也当场去世,好在挺了过来,毕竟,勾陈死了之后,齐侯的机会,来了。

    熬死最强者,他这样的次强,不就是最强了?

    只是刺激齐侯野心膨胀的另外一个人,让齐侯相当的糟心。

    第二个,正是崛起于草莽之间的李解。

    这货没有跟齐国正面交锋过,正相反,齐国在李解身上,还着实赚了不少钱,利润相当的丰厚,齐国境内的大贵族,对李解的评价相当的高,因为他不吃独食。

    愿意让利的狗蛮子,那都不是狗蛮子,那是自己人,是兄弟,是袍泽,是百分百祖上一起跟周天子奋斗过的优秀血脉。

    直到李解艹了齐侯未过门的老婆,蔡侯之妹蔡芙,那一瞬间,齐侯仿佛就听懂了吴国方言,“绿了绿了”的声音,仿佛时时刻刻在耳边萦绕。

    这让齐侯很不爽,他得做点儿什么,比如说降服李解。

    李解能以勇猛服侍吴王,自然也可以服侍他呀。

    吴国猛男,为何不能成为齐国猛男?

    这么一想,老齐侯的野心,瞬间爆炸,根本压制不住。

    而现在,楚国使者中的楚起,用“东帝”二字,直接让齐侯的野心,宛若脱了缰的野狗,再也无法扭转。

660 上鄀总督

    鳄人主力进逼郊郢之后,上鄀已经人心惶惶,哪怕是冬季,疯狂逃回河西的楚人也是不计其数。

    受限于交通工具的缘故,更多的楚人则是北逃,打算从绿林西南绕道楚北,再返回河西。

    因为逃跑的上鄀之人,大多数都是肉食者贵族,没实力没能力逃跑的上鄀底层人,则是纷纷编了歌谣,来嘲讽“国人”在关键时候,竟然就这么不要“国”了。

    汉渚荡荡,何人北亡;汉渚浩浩,何人惶惶。

    至汉军兵临上鄀以东的时候,场面反而平静下来,因为再怕也是没有用的,汉人真要是打过来,早就打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所以当汉子国“大使”柳巴前往上鄀的时候,整个上鄀等于就是不设防城市,任由柳巴的车马进入上鄀。

    最终留守在上鄀的大夫上鄀文,很是恭敬地接待了柳巴。

    实在不是上鄀文不知道廉耻,也不是上鄀文真就怂了没胆气,上一次接待柳巴的人,也是上鄀文。

    而是现状,由不得留守大夫上鄀文伏低做小,他得给上鄀的百姓一条活路。

    楚国是指望不上了,令尹斗皇现在就是死保郢都和王畿核心区,上鄀这块飞地,就算想要救济,也得有办法把粮食物资运输到河对岸。

    可现在楚国手中,是真没有运输粮食的载具,必须绕道。

    隔着一条汉水,却要绕几百里的路,这种情况下,楚国令尹斗皇,也只能贯彻“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整个楚国这一次,是真的千疮百孔。

    斗皇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先缓一口气,保住了核心区,才能有余力再去重新收服地方,援助地方。

    这时候爱心泛滥,除了徒增伤亡,根本什么好处都捞不到,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巴这次身份彻底变了,是名副其实的汉子国外交大使,汉子国第一枚大使正印,现在就是柳巴所掌。

    基本上在汉子国全面稳定下来之前,他是出使列国的主力,不会选择在国内办公。

    以现在汉子国的国际环境,加上汉子国的国家宣传极为激进,身为外交人员,柳巴的个人言行和工作风格,都不能保守,更不能像以往一样谦虚。

    这是外交需要,汉子国已经尊吴威王为“天皇大帝”,官方叙述上,更是直接以“帝勾陈”来称呼,外交上稍微怂一点,柳巴的压力反而会更大。

    咄咄逼人,也是一种外交策略。

    只是柳巴并非对所有人都咄咄逼人,针对楚国在汉东的这块飞地,主权固然还是在楚国,但治权目前已经移交到了汉子国。

    租期是十年还是九十九年,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

    楚汉双方都清楚,这不是一场战争的结束,而是中场休息。

    汉子国战力超绝,但是无力在短期内直接消化整个楚国,必须用更多的技巧、手段来分离楚国地方,威逼利诱各种手段,尽可能地让楚国内部分裂,这样才能吞并楚国。

    此时的汉子国武装力量,更多的是震慑,那些隐藏恨意的势力,倘若给了他们机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看到鳄人、勇夫、义士,这种隐藏在暗处的抵抗力量,也只能蛰伏。

    蛰伏得久了,自然也就随风而散。

    不过在此之前,汉子国肯定是胡萝卜加大棒,该给的甜头,还是会给的。

    柳巴此次访问上鄀,除了人员,还有大量的物资,同时援助留守大夫上鄀文组建上鄀地方政府。

    因为上鄀是汉子国从楚国租赁,治权还是在汉子国手中,柳巴这次过来,就是要跟上鄀文进行沟通。

    一是给甜枣,让上鄀尽快赈济冬季受灾家庭,缺少粮食和取暖条件的上鄀土著,半个月时间死伤接近三万,冻死饿死超四千,因伤致残两万余人。

    这个数据是估算,真实情况只会更恶劣。

    换作以往,发生这样的重大灾害,一场内战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特殊的气候,特殊的地理环境,特殊的外部条件,导致整个上鄀,除了上层贵族可以跑路之外,底层人只能等死。

    想要反抗,或者离开上鄀挣扎求生,路边暴毙的概率只会更大。

    原本也只能等着上鄀自取灭亡的上鄀文,万万没想到汉军迫近上鄀,占领郊郢之后,居然从三关调拨了粮食,同时随国再度借粮给汉子国,然后汇总了大量粮食物资,按批次救灾上鄀。

    在这个很微妙的节点上,上鄀底层人接受了汉子国的治理。

    活命才是硬道理,此时别说嘴里念叨着“帝勾陈保佑”,就是“帝勾陈上身”,那都是半点问题都没有。

    “柳子,城中存粮已经所剩无几,不知柳子何时分发粮食?”

    上鄀文心中还是存在疑虑的,换作是他,如果占据了随唐的都邑,肯定是要往死里整,不把这些遗族耗死,怎么可能放心?

    作为允姓鄀氏之后,上鄀文的想法,正是诸国一直以来的传统。

    不过看到柳巴带来的物资之后,他又是满怀希望的,万一呢?

    至少汉子李解,扬名天下以来,还没听说搞过大屠杀,坑杀这种事情,似乎从来都没有做过。

    “粮食不能胡乱分发,否则引起哄抢,必有骚动。”

    言罢,柳巴对上鄀文道,“城中灾民,当重新编户,邻里可设小队,依次中队、大队,大中小各设队长、队正,各负其责。”

    “这……”

    上鄀文有些犹豫,“上鄀多乡士,倘若编户,恐引武士不满啊。”

    “无妨。”

    抬手安慰着上鄀文,柳巴面带微笑,“某此来上鄀,除粮食御寒之物外,有白沙勇夫一个大队,义士两个大队。”

    “……”

    “上鄀君。”

    “在。”

    “君上宽宏雅量,欲使干臣总督上鄀诸地,此次上鄀诸事若是大定,某为朝廷外交大使,自可向君上举荐上鄀君为上鄀第一任总督。”

    宽宏雅量四个字,陡然就有了魔力,让上鄀文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出仕汉子国,更不要说得到李解的青睐、重用。

    但是现在听到柳巴所说,上鄀文哪怕还是将信将疑,但还是心潮澎湃,因为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上鄀只要安定下来,貌似汉子国还真敢用楚人?

    “柳子之言……”上鄀文手指颤抖了一下,眼神热烈地看着柳巴,别看柳巴年轻,上鄀文早就年过甲子,但是此刻,却是后进姿态,很是恭敬。

    “上鄀君无需多虑,总督上鄀之人选,朝中呼声最大者,有三人。”柳巴竖起三根手指,“巡抚淮南之云轸甪、‘沧浪君’鄂沧、丹阳公斗尊。”

    这三个人的身份,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过去都是楚人,柳巴既然敢这么说,自然不会是拿来开玩笑。

    上鄀文自认威望不如斗尊,亲疏不如云轸甪,能力不如“沧浪君”鄂沧,那么自己想要出头,能做的就是让人看到他的优势。

    现在汉子国外交大使柳巴,已经指出了一条明路,上鄀只要安定太平下去,救灾只要顺利,那么汉子国的第一任上鄀总督,就是他上鄀文。

    想到这里,上鄀文如何不激动,因为他很清楚,上鄀不可能一直被租借下去,早晚会被汉子国吞并。

    到那个时侯,他作为上鄀总督,在汉子国内部,显然也是需要地位认可的。

    这个衡量标准,上鄀文突然想到汉子李解在郑国吹出来的“唯才是举”,那么后续的一切,反而就简单了。

    为上者清廉还是贪婪,全看需要。

    “还请柳子……多多提携!”

    上鄀文脑子里过了一遍,就分清楚了利害关系。

    从现在开始,他就要扮演一个能臣的角色,同时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不但是能臣,还是个清官。

    能臣,是为了成为第一任上鄀总督;清官,是为了卸任之后,能够在汉子国内部地位拉升。

    这些是他的需求,那么一切就围绕着这些需求去做。

    “上鄀君只要有功,君上不会视而不见。春耕之前,某便会离开上鄀,出使洛京。此后,主持上鄀诸事者,便是上鄀总督。”

    柳巴的话透露出来很多信息,上鄀文首先震惊的就是出使洛京这件事情,之前雍澨的祭祀,他不知道有没有传到北方,但至少在上鄀这里,正是因为李解尊吴威王勾陈是“天皇大帝”,这才导致了上鄀的大恐慌,大量贵族宁肯绕道,也要跑路。

    因为也不知道谁散布了一个谣言,说汉子李解为了祭祀“天皇大帝”,准备三万牺牲,这些牺牲,就要在上鄀中挑选。

    这其中最大的恐慌,就在于另外一个传说,因为当年老妖怪横推楚国,将郢都洗劫一空,使得后来楚国人在恐惧勾陈的同时,又极度憎恨,所以将勾陈描述成了吃人大妖。

    吓唬小孩的时候,也多用“勾陈来矣”。

    勾陈这个大妖怪吃人,那差不多是两代人的记忆,尤其是这一代楚国的青少年,就是在这种故事传说中长大的。

    于是乎,当李解大祭勾陈,尊他为“天皇大帝”,传出什么样的恐怖流言,都是有人信的。

    因为勾陈就是吃人,既然勾陈吃人,那么三万牺牲说不定就是勾陈在神界的口粮。

    很难说之前的大祭祀,本身就有着恐吓驱逐楚国上层贵族的想法,毕竟按照牺牲的制度来,寻常货色老弱病残,也没资格做牺牲。

    此时上鄀文没有往深处去想,阴谋论对他这种人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除非阴谋论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么才会推动阴谋论。

    此时此刻,汉人既然敢用他,那他也没什么不敢上的。

    再者,楚人哪有资格跟汉人相争?两代人好不容易重拾的勇气,又被汉子李解给挫伤到无以复加。

    现在,汉子李解在大祭之后,在尊吴威王勾陈为“天皇大帝”之后,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派出外交大使,前往洛京。

    这是进贡还是羞辱,不用想都知道。

    亮明态度,反而更让上鄀文在震惊的同时,也对汉子国佩服无比。

    而在察觉到汉子国未来的国际外交风格之后,上鄀文也注意到柳巴最后提到,“主持上鄀诸事者,便是上鄀总督”。

    柳巴没有直接说,以后上鄀就是你上鄀文要认认真真负责的。

    显然,这个上鄀总督,并非就是稳稳当当是他上鄀文可以上位,云轸甪、鄂沧、斗尊,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是优势明显。

    呼……

    已经六十多岁的上鄀文,冲柳巴行了一礼之后,才郑重道:“文,必定尽心尽力,聚拢亡散,安抚百姓。”

    “上鄀君只要显名于君上跟前,区区上鄀总督,不值一提。今日总督上鄀,明日总督汉西,又有何不可?”

    “……”

    听到这话,上鄀文整个人都在颤抖,激动地说不出话,只是再深深一揖,一切都在不言中。

    允姓鄀氏之后,本以为氏族的发展,也就到此为止了。

    万万没想到,时运就是这样的复杂荒诞,竟然还有咸鱼翻身的一天。

    当年鄀国为秦国所破,随后又被楚国吸收,在楚国这样的体制下,非芈姓后裔,想要发展壮大,难如登天。

    别看斗氏汹汹,也是芈姓血脉,和允姓鄀氏,根本不是一回事。

    肉即便烂了,也是烂在一个锅里。

    上鄀文对家族的期望值,原本只是局限在联姻上,然后能外出为大夫,也就相当的不错。

    倘若还能有一块不错的封地,那自然是更好。

    过了两日,上鄀文最后的一点疑虑,也随着三关第二批次粮食物资的抵达,而烟消云散。

    这一次运抵上鄀的救灾物资,除了粮食之外,还有大量的取暖设备,各种款型的炉子和燃煤,头一回大批量地出现在了淮水流域之外地区。

    在柳巴访问上鄀的第五天,上鄀文依仗柳巴的支持,接住勇夫、义士等武装力量,迅速完成了上鄀城内的重新编户,大中小三级队长,每一级队长都要登记造册,为此上鄀文直接将大量白绢拿了出来,充当书写文书。

    同时以响应汉子李解为由,同样“唯才是举”,直接斩断原先贵族子弟垄断基层统治的状态,虽说引发了大量动荡,贵族武士的组团反抗,却没有吓退上鄀文。

    为了顺利成为第一任上鄀总督,年过六十的上鄀文,对曾经的同乡,那些已经失去后台的贵族武士,进行了残酷镇压。

    自重新编户的第一天起,到柳巴访问上鄀的第十天,也就是五天时间,被上鄀文公开杀死的楚国武士,就已经超过一百。

    整个上鄀,动荡风气瞬间刹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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