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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战国万人敌txt下载     战国万人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61 我为上国大夫也

    “天……天皇大帝?!”

    “正是。”

    洛邑的外郭小市,曾经的贡田,如今已经被大量的宗室之后占据,栉比鳞次的屋顶连成一片,传统城市的防卫功能,已经被削弱到了极点。

    最近几年随着大量新事物的诞生,诸如“东海琉璃珠”、五湖珍珠之类的玩意儿,成了贵族们追捧的潮流。

    除了在市场上有交易售卖之外,外郭小市,如今成了中小贵族以及掮客们的游乐场。

    在这里,很多私下的转卖、交易,非常的繁荣。

    有些落魄的武士,在这里往往会将家族的荣誉头衔,以一个非常丰厚的价格,卖个需要的商人。

    满氏、曼氏、乾氏等等小氏族,养了大批假子,成为洛京非常独特的一种氛围。

    甚至还有一个商人子弟,倘若自幼美艳,便打扮成少女状,供洛京武士享用。

    这些周王朝衰败时代中长大起来的武士,除了祖传的青铜剑、青铜矛戈、青铜甲具,还能彰显身份,他们连一只鸡都杀不了。

    反而那些**也似的贱人,却往往在被人亵玩的同时,还要充当护卫工作。

    商人对于自己亲生的后代,也并没有多少挂记,只要能从贵族那里拿到头衔,改头换面之后,就能去小国之中,混一个不错的身份。

    有周天子乡士之下的头衔,再加上有钱,自然能够跨越身份局限。

    只是从去年开始,武士们的头衔,似乎更加不好用了。

    南方新兴的地方强权,对贵族血统并不看重,一场接着一场,同时越来越正规的考试,让商人们选择了两头投机。

    如果能在淮中城考中,那自然是很好。

    倘若不能,还能在周天子这里,继续混一个头衔。

    不过不管怎么说,因为南方新兴地方强权的崛起,老贵族们的那点名头,自然是价钱一跌再跌,反而让商人们又回归到了商人本质,疯狂逐利。

    大量的奢侈品在这里交易,外郭小市顺着洛水朝东,在伊水的交汇处,就有江阴会馆。

    那里成了周王朝实际统治范围内,最大的批发市场。

    不仅仅是奢侈品能够批发,甚至连毛皮、牲口、白绢、粗麻布、细麻布、青麻布、染色丝绸等等等,都能够批发。

    普通的毛皮并不值钱,但在这个冬天,却很重要,是洛京中低层最需要的东西。

    全年的家庭收入,还是能够让洛京的住户们,凑上两三件羊皮袄子的。

    外麻内皮,又或者外皮内麻,中间用毛绒混合芦花之类的东西,就是非常不错的夹袄,外头再笼罩一套垂直套衫,类似帷幔一样的大套衫,就能很保暖。

    即便裤裆没有遮掩,也不怕冻着,因为热气升腾的缘故,风是不会从下面钻进来的。

    这样一套配置,用奴隶来换,也就是五到十个,全看商人们的讲价能力。

    只是这一回,洛京的商人们很是紧张,因为南方传来消息,说是南方的汉子国,似乎是疯了。

    不但肆无忌惮地进行大祭祀,甚至还向上天祷告,尊吴威王勾陈为“天皇大帝”。

    天子算什么?!

    天子,也要被吊起来打!

    这么劲爆的消息传出来,一开始根本没人信,但是很快,在周国的汉人都承认了这一点。

    周国的老贵族们都惊呆了,商人也是恐慌无比,汉子国这样一搞,说不定就是一场天下大战,规模空前的,远超晋国伐楚的那一次。

    外郭小市之中,门路广泛的商人们,飞快地打听着更加精准的情报。

    尤其是晋人,在洛京的数量极多,他们跟吴人又是关系极好,最北方的国家,反而消息最灵通。

    此时秦晋连续接触、试探,但因为冬季作战的缘故,两家都是大兴土木,飞快地修建军事工事。

    两家又都有淮中城的土建高手帮忙督战,整个河西、渭水,到处都是壕沟、兵站、哨塔、望楼。

    哪怕是大雪纷飞,坑道作业也没有停止。

    甚至在两军的各自后方阵地,都堆砌着冶金小作坊,每天都在冶炼着铜铁,然后制造土木营造上需要的工具。

    “怎可能是天皇大帝!难道汉人是要举世……”

    在小市中的晋人,话到嘴边,自己都闭了嘴,举世皆敌?貌似汉人的国君,从来都是这么操作的。

    “二三子以为,汉人……汉人是要如何?”

    “听吴人所言,姑苏五湖已经一片糜烂,吴国……只怕是要败落。”

    “汉人尚未动手,吴人便要败了?”

    “汉子非是叛逆,受封于天子。再者,李氏为吴威王提拔,其本为‘百沙’野人,本就不通中国礼仪,此时尊吴威王为‘天皇大帝’,举凡俗人,多以为其忠良。试问,二三子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此时在姑苏城中,当如何看待李氏?”

    “这……”

    只要换位思考一下,从吴人的角度去看,就会发现,这事情很复杂。

    要说李解是叛逆,没错,是叛逆。

    但是对吴威王勾陈曾经的老臣子们而言,尤其是那些出身低微的下级军官们而言,李解是叛逆,但叛的是大吴,并没有背叛先王。

    至于姑苏的军头、世家,想法更是纯粹,他们的确看不起李解,但他们更看不起现在的吴王姬虒啊。

    毛头孩子凭什么对他们指手画脚?还故意放任太叔卯拉拢打压老臣子?这是想干什么?这是想造反啊!

    至于具区氏之流等老牌大兵,与其说他们是忠于吴国,倒不如说忠于吴威王勾陈。

    现在,吴国实际上最能打的名将,就是挂十二国将印,又受封于天子的汉子李解。

    再加上种种无法求证的传说,《威王遗书》到底存在不存在,他们其实也说不好。

    因为从兵法上来解释年轻时候先王的战绩,根本不好说,总觉得就是胡乱操作一把,然后大家一拥而上玩命,结果莫名其妙就赢了。

    一次是这样,还能接受,次次是这样,就不得不让行伍之人怀疑人生。

    尤其是最后一战,灭亡越国的那一通操作,根本让人看不懂。

    可偏偏,越国就是真的被灭了。

    于是越发地尊敬,也就越发地不敢确信那个传说,李解是不是真的就是吴威王勾陈的野种?

    以前无所谓,现在很重要。

    对老臣子们而言,甚至对具区泽那些出身低贱的吴国下级武士们而言,这是一种寄托,他们只会服从强者。

    吴威王是强者,生前是,死后,更是。

    姑苏城中的小娃娃,那就是个屁!

    “吴人北上,便是汉人。”

    忽然,一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周围的晋人,都是愣了一下,只是他马上又说了一句更让人惊愕的话,“晋人,如中行云,倘若南下,亦是汉人。”

    “中行云、魏羽、胥飞……皆是晋中贤才,如今却是晋才汉用。”

    “江阴会馆有一道传言,不知二三子以为如何?”

    “可是淮中秀才过三关而入楚地治政?”

    “秀才?”

    “淮中城应试成功者,为阴乡夫人赞为‘才之秀者’,故曰‘秀才’。”

    “说起来,某最佩服汉子之处,便是阴乡夫人至今,仍是坐堂正妻。”

    “哈哈哈哈……”

    有人听了顿时笑道,“倘若绛城失意之辈,只怕早就交易妻子,以求上进。两相比较,某亦是佩服汉子。”

    “时人虽有人言汉子乃‘色中鬼神’,如今看来,亦只是好色而已。若论品性,反是上上。”

    聊着聊着,晋人们的话题,逐渐就歪到了魏氏女良人在淮中城能不能发挥作用,和卫国公主相比,会不会差了一点意思。

    正当晋国老乡们正要开黄腔的时候,却听外头传来了极大的动静。

    还没等他们出去,就有人冲了进来大叫:“二三子!汉国派出使者,使者就在洛南!”

    “使者?”

    “此时?”

    “莫非是朝贡?!”

    “绝无可能!伐楚一事,如今已有结果。赵太后复归郢都,至于楚王,幽禁于渚宫之内。倘若是朝贡,楚王必定随行。”

    “言之有理……”

    如果真的是朝贡,楚王不可能不被带上。

    倘若楚王熊生被带着北上,那消息就不会仅仅是汉国派出使者。

    除了要盯着关西战事,晋人还要密切关注南方的权力更迭,现在的是汉子国最强,吴楚两国都是不行了。

    唯一拿得出手的,原本应该是越国、宋国,可是越国被灭,迟迟无法复国。

    即便越王宗桑还活着,但出不去姑苏城,越国的反抗力量,就是一盘散沙。

    吴国是散装的吴国,互相之间的地方山头越来越多,但越国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能威胁到汉子国的诸侯,少得可怜。

    “走!出去看看!”

    “同去同去。”

    晋国人出去围观,也是打探一下消息。

    很快,就看到了马队缓缓地前来。

    队伍非常的长,除了马队之外,还有各种毛色的骡子。

    这些骡子身上,都有骑着的持矛武士。

    至于车队,数量少了一些,但只看车队、马队、骡队,汉子国的大牲口种类数量,就是相当的可观。

    尤其是骡子,很明显要比马匹的气力稳得多。

    “听闻这是‘鹿蜀’配种,吃豆甚少,是淮中城人和牲畜养殖中心所产。”

    “去年曾前往淮中城,彼处长官沙瓜,便是养育‘鹿蜀’之能手。”

    “淮中称‘鹿蜀’为驴,左马右户。”

    “那此物又如何称呼?”

    “骡。”

    去过淮中城的晋人,用手指在掌心描了个字。

    “作价几何?”

    “并不外卖。”

    “不卖?”

    “不卖。”

    那人一边说一边叹了口气,“这是好物啊,可惜不卖。”

    说着,又将在淮中城对骡子的观察说了一遍,顿时让不少晋人来了精神。

    这种耐粗饲料又比马匹耐操的大牲口,完全可以采购一些,要是有个两三千匹,河西这场大战,推过咸阳宫,应该不会耗费多少精力,往渭水上有投放的机动兵力会更多,可以运送的物资,同样会更多。

    哪里像现在,双方都是壕沟挖得飞起,土城墙此起彼伏。

    秦晋双方短短几个月的武装冲突,因此而修建起来的防御工事,尤其是墙垣、壕沟,比过去的一百年在边境修得都多。

    几个月顶过去百年,实在是冬季作战的战法,就是互相耗血。

    以前没办法耗,但现在掌握了先进的工具,还有淮中城特殊的施工法,整个秦晋在对峙区,就是壕沟互相贴脸。

    双方都采购了大量可以冬季作战的远程兵器,尤其是鲸须弓和混纺弓,寒冷会降低威力,但并不影响冬季作战。

    同时双方还采购了大量鹰羽箭以及两档披挂,这些扎甲都通过秦晋双方的不同采购渠道,流入到了各自的战场上。

    尽管死伤不大,但是只要大战,死伤瞬间就会暴涨。

    “汉人怎么是从东圉过来的?”

    “走的应该是颍水,去年吾亦从东圉返转。”

    “只怕汉人还要打探卫郑之战的战况。”

    “现如今,倘若汉子尊吴威王为‘天皇大帝’一事传到洛京,必定也传至新郑、朝歌。”

    “此次汉人入洛京者,何人为使?”

    “不外是运奄无忌等人。”

    正聊着,却听外间来了人,气喘吁吁地道,“二三子可知何人为使?”

    “何人?”

    “去岁出使楚国的柳巴,如今出使洛京。”

    “柳巴?”

    “原为六国公子,因故自号‘下柳’,以号行走。后为白沙、阴乡、淮中‘柳氏’,乃是李氏于草莽之间崛起时臂助。为使老道,当年吴国太宰子起,亦是极为看重,甚是欣赏。”

    “此人,当结实一番。”

    “不若同去?”

    “还是先备好厚礼,尝闻此人贪财,有类吴国太宰子起,又能言善辩,不可小视。”

    “诚然如此。”

    一众晋人想了想,都是准备了厚礼,车马都是满满当当,叫上了几百个奴客,带上了大量的侍妾,就去迎接汉子国的使者。

    而在汉子国的使节团中,柳巴听闻晋国人前来迎接,顿时大喜,心中暗道:如今,我为上国大夫也!

662 臣不臣

    和天子脚下的官吏不同,柳巴面貌丑陋,连五官端正都算不上。

    当年周六列国,他什么都干过,武士、执戟士、弓手、御手……然而什么都干不长久,就是因为相貌实在是有些不堪。

    哪怕在故国六国,身为公子,也是最没希望最没前途的一个。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面貌丑陋。

    前往吴国蹭吃蹭喝,也只有在公子丑那里,混来一头牛。

    而且牛也不敢杀,是李解杀了之后,他才有了口福,回到姑苏之后,也算是顺便甩了锅。

    一切的因缘际会,都在那一次游历上。

    此时此刻,柳巴一脸的自信,面貌丑陋又怎样?天下的六卿五官一个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如何?

    为他牵马者,谁还不是周天子的小伯呢?

    什么叫做大国使臣?!

    “柳君一路辛苦。”

    “恭迎柳子……”

    过了洛水,还有涧水,这条洛水的小小支脉,才是周天子的护城河。

    成周当年的风华,如今还能看到。

    两岸连绵不绝的,多是桃李、杨柳,冬季一过,涧水之畔的桃树,便开始死命地抽花骨朵。

    这真是令人叫绝的场面,柳巴见过很多风景,洛京,也不是没有来过,以前来过很多次。

    他周游二十六国,吃过的苦,走过的路,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但是,他从未驻足欣赏过哪怕一次脚边的风景。

    那是无趣又奢侈的行径,唯有混口饭吃,才是他前进的源动力。

    此时此刻,他却驻足在涧水之畔,远远地看着那些桃李、杨柳,心中很是放松地冒出一个念头:此间风华,定是宜人。

    “此间风花,定是宜人。”

    脱口而出,让周围的人都是愣了一下,有个伊伯小官,凑到一旁小声问同僚:“此人为汉子采风?”

    “住口!”

    同僚额头冒汗,根本懒得搭理,汉子国来了使臣,而且摆明了不是朝贡,这时候还有心思去关注别人说什么废话吗?

    瞄了一眼使节团的成员物资,整个洛京都是相当的紧张。

    尤其是那些守备洛京的执戟士,他们是见识过鳄人、勇夫的,在郑国境内,在楚国边境。

    这些鳄人、勇夫,根本无所谓周围有多少敌人。

    那种彪悍气质,怎么学都学不来。

    “不知柳子此来洛……洛邑,是为何事?”

    “君上听闻周南有美姬,特来向天子求索!”

    直言不讳,整个洛京都要震动一样,一阵阵惊呼声,由近及远,很快人群都爆发出了议论声,根本压抑不住。

    天下闻名的“色中饿鬼”,终于勒索人间绝色到周天子这里了吗?

    要说愤怒,肯定是有的。

    但要说窃喜,居然也有一点儿。

    因为“色中饿鬼”固然极端好色,但有一点非常独特,不是人间绝色,他根本懒得搭理。

    魏氏昭娘、卫国豆子,这都是有名的人间绝色,这才为“色中饿鬼”所青睐。

    如今,洛京居然也有这样的人间绝色,为“色中饿鬼”所垂涎,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洛京风华,果然正如“色中饿鬼”的使臣说的那样,相当的宜人啊。

    洛京的水土要是不养人,怎么会有人间绝色呢?

    只是,整个洛京的人都知道,这里的人间绝色,只有一个。

    那就是周天子的姊妹,很有可能出嫁秦国,住在周南的王姬。

    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爱好说出来的家伙,貌似也就李解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但那些暗中看热闹的洛邑大夫们,却是松了口气,只要汉子国是带着友谊来的,那真是什么都好说。

    王姬有的是,要拿,便拿去吧。

    能换来什么好东西,才是重点。

    那些人跃跃欲试,还没有露面,但柳巴似乎没有把动静往小里折腾的意思,直接又开口道:“君上愿以淮中甲兵、先王兵法为聘礼。”

    此言一出,整个涧水都要翻滚一样,这本就是冰雪消融的时节,河水本就开始咕噜咕噜流淌开来,此刻,却因为这一句话,像是沸腾了一般。

    不知道多收凑近了围观的人,都没有再顾忌君子的仪态,贤达的风度,跑得比兔子都快,飞也似地返回家中,显然要将这样的消息,告诉族人。

    近前迎接的人中,有留守在洛京的滑氏子弟,当初家中老祖,力排众议举族南迁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觉得不理解。

    而现在,年轻晚辈们,那些留守在洛京的人,则是一个个震惊不已。

    这才过了多久?

    一年?

    时势变幻之快,闻所未闻。

    老滑稽的眼光,超出了族人子弟的想象。

    终于有滑氏子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行礼:“柳子当面,贱私滑氏后进,柳子此来洛邑,不若下榻滑氏小宅。家中虽是鄙陋,亦能遮风挡雨。”

    这是客气话,不管柳巴拒绝还是答应,都是有好处的。

    答应了,自然是“蓬荜生辉”;婉拒了,也让人知道,他们滑氏在汉子国,是有存在感的。

    “老滑子教诲,巴不敢忘,君上亦多称赞,言老滑子乃是‘一宝’,诸君还当多加珍惜。”

    见柳巴突然很是和气地还礼,有人提高声量问道:“敢问柳子,何谓‘一宝’?”

    “君上曾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周围气氛为之一静,旋即又是齐齐喝彩,更是有人击节赞叹:“诚乃至理名言。”

    见他们一个个从怀中掏出“小本本”的模样,柳巴愣了一下,这画面,似曾相识啊。

    不过柳巴心中也是有了判断:洛邑贵族,果然豪富。

    就算是淮中城的造纸厂从未停歇过,纸张也是不敢人人消费。

    好钢用在刀刃上,纸张大多都用在办公、教学、宣传上。

    如无必要,也是不拿来作画练字的。

    白纸极为昂贵,越白越贵。

    只是那种麻色纸张,也被称作白纸。

    麻布的本色,这年头,也是称作“白”。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李氏,果然非同寻常。”

    远远地在城楼马面内,有人在内侧倾听。

    “吴人多有言其乃‘李官’下凡。”

    “荒谬之语,岂能相信?”

    “那……又传乃是吴威王血脉,也不知真假。”

    “勾陈……”

    用常理来判断,那是真的不信。

    可是勾陈这个人,别说被爆打过的人有点觉得搞不懂,就算没有被爆打,也是看不明白啊。

    自己明面上的儿子都死了一茬又一茬,结果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人,却一路风风光光,而且现在,居然位列诸侯,天下间不可小视。

    就算现在汉子国暴毙,几百年后,汉子国的人也能淡定地参与诸侯事物。

    即便有人瞧不起,但“根正苗红”啊,周天子盖的章,还能有假?

    “如今‘天皇大帝’一事,只怕是瞒不过去的。大王见或是不见汉子国使臣,都是极为麻烦。”

    何止是麻烦,虽然周天子的面子已经彻底没了,可维持王畿内部的体面,还是要的。

    真要是三天两头被诸侯上门羞辱,那还过不过日子了?

    就是现在,周天子还得摆平洛京周围土地的瓜分,大量的老姬家血脉,都成了老地主。

    争夺土地的样子,那叫一个丑陋。

    辱没先祖的行径,做得一个比一个快,偏偏周天子还不能痛下杀手。

    这个周国,还需要他们这些铁废物来运转。

    “唉……”

    一声叹息,一人在城头上突然道:“倘若正如姬巴所言,汉子国以《威王遗书》为聘礼,也无不可!”

    “还有甲兵,如今淮中甲兵,天下第一。”

    “有得谈,周南王姬,便送予李氏罢!”

    “善。”

    柳巴没有进驻朝贡天子的封田,贡田周围的屋舍,早就被周天下治下的豪强贵族们瓜分一空。

    即便现在周国的土地越来越少,但每年还有大量的土地要被分封出去。

    这种糟糕的情况,让天子的财政极为不良。

    也就是接着郑国、晋国、楚国时不时发动的战争,周天子才能浑水摸鱼。

    当年周怼王在台上的时候,以“一视同仁”这种脑瘫操作,恶心了天下诸侯的同时,也顺便搞死了不少洛京周围的铁废物。

    王宫收支平衡,也就是从周怼王时期开始。

    在此之前,周天子全家老小都是吃救济的。

    不是晋国就是郑国,要不然就是秦国蔡国,偶尔齐国鲁国。

    总之,有了救济,就能日子好过点。

    保暖内衣都是修修补补,结婚都不敢铺张浪费,多吃二两黄豆,还得琢磨是给马吃呢?还是给人吃。

    至于说发放的俸禄,一般多是卖完了封号官爵,有了进账之后,再按比例发放。

    搞不好就是一三五发工资,二四六间歇性发工资。

    讲白了,大家都是凑活着过,能活着就挺好,不能活着,那就跑路吧。

    整个洛京的最大财源,就是市税。

    洛京保持天下繁荣的根子,就在这里。

    正常的农业税,在周怼王之前就已经崩溃,都是老姬家的人,你好意思收?

    你收了,你还是人吗?

    老姬家的老少爷们儿,有事儿没事儿就威胁天子,你敢收税,我们可就要“国人暴动”了啊。

    怼王不怂,总算保住了市税和关税,后来“一视同仁”的财政逐渐良好,还发动了一场郑国内部的干涉战争,重新让周天子的力量显露于国际舞台,也是因为这个。

    而这两年,国际环境很不好过,情况已经是急转直下,到处都在打仗。

    烽火狼烟都不知道烧了多少回。

    晋国跟秦国打,晋国跟燕国打,晋国跟东胡打,晋国跟猃狁人打,晋国跟西逃鄋瞒人打……

    老牌霸主,这位曾经给周天子撑腰的老大哥,早就没心思陪周天下玩过家家。

    现如今称王,也是挑明了态度:咱们分家吧。

    虽说早就分家,但现在彻底分手,周国上下,还是有点怕怕,不怕那是假的。

    这年头,国际上行都是豺狼虎豹。

    别说大佬了,就是小强,都是呲牙咧嘴,一个个武装到牙齿。

    之前的卫郑战争,那种国力资源疯狂消耗的规模,把周国人都吓住了。

    是真的吓到了。

    战壕、堡垒、长城、阵列……

    全新的打法,全新的消耗。

    人命要么长期不消耗,一旦消耗,一天就能报销一个师。

    而这样一个师,在很久很久以前,要训练十年!

    现在,几个月就能拉上战场,还能打得有模有样。

    每天都是数以万计的箭矢在消耗,你射过来,我射过去。

    洛京前往卫郑战场上的“观察员”们,都很清楚,那些武器装备,都是从淮水之畔流传过来的。

    那么淮水之畔的武器装备产量,该是多么骇人?

    要知道,最近洛京的老姬家们,主要的业务就是组织运输队,将武器装备,运往秦国和晋国!

    供应四个国家,两个霸主级大国,两个地区小强,同时还能发动一场伐楚战争,楚国同样也是老牌霸主级大国。

    算上自身,汉子国在改元建制之前,等于说一口气供应六个国家,还都不是小国。

    加上曾经的吴国……

    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洛京的城墙上,几个长了脑子的大夫,都没有露面,只是听到柳巴的动静之后,都是更加的抑郁。

    现如今的汉子国,只怕是真的有底气,面对天下围攻啊。

    “固所愿尔。”

    只听柳巴开了口,便道,“能得滑氏相邀,实乃吾之幸事。”

    一路通关前行,竟是畅通无阻,之前的执戟士们,都是做了做样子,居然连阻拦鳄人、勇夫的意思都没有。

    直接放任带着武器装备的外国武装力量,进入了周国的都邑。

    这种无胆和无脑,把城墙上藏着的大夫们都惊呆了!

    这种铁废物,养来干什么?好看吗?

    越想越气,越想越是明白,这种铁废物不被干掉,以后跟着周天子都没办法混饭吃。

    不过此时知道柳巴的入驻地点之后,城头的大夫们也赶紧忙碌起来。

    外交上的事情归外交,实实在在的好处,还是要摸摸底的。

    洛京的成周王宫之中,周天子有些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然后无奈地说道:“汉国甲兵,就这般入城?”

    “陛下。”

    有个大夫老脸一红,立刻转移话题,“陛下,汉国甲兵一事,且先不提。汉国使臣姬巴,已经承诺,若能成人之美,愿为陛下编练一支新军,定额一师。不拘甲具、兵器,皆是比照鳄人、勇夫之流。”

    “当真?!”

    一听这个,周天子顿时来了精神,要是聊这个,他可就是精神抖擞。

    “汉国使臣已经私底下传话过来,陛下只要同意,可为陛下抄掠秦国、郑国土地。”

    “当真?!”

    周天子精神不断地抖擞起来。

663 神界干爹

    觐见天子的流程原本是相当的复杂,至少对于汉子国这样的国家来说,前来“朝见”周天子,绝对是复杂又困难。

    不过现在周天子是私底下见了公子巴,毕竟理由好找,柳巴毕竟也是姬姓之后,几百年前是一家,自家人还需要那么正式干什么?

    这让周天子显得比较亲民,周国的臣子们,也能闭着眼睛就当天黑,假装自己没有丢脸,没有不顾仪态。

    汉子国作为“金主爸爸”,周天子听说了柳巴的建议之后,就心潮澎湃心绪难耐,赶紧找柳巴详细聊上一聊。

    “这汉子当真愿意为寡人编练一师之新军?”

    这事儿听着怎么那么不靠谱呢?

    可万一呢?

    只要想到这个“万一”,周天子就浑身都是劲儿,瞬间变成了成周的精神小伙儿。

    “一师而已,陛下放心便是。”

    “放心,放心,寡人岂能不放心?若非汉子暗中资助,寡人也不能经略周南之南。现如今,楚人退去,周南之南,亦算是失而复得。”

    周天子所说的“周南之南”,其实就是指“上汝”这一片地带。

    楚国在汝水之南,已经有了相当大影响力,应国成为傀儡之后,楚国在其疆土的北方,建立了相当完善的防御体系。

    依托山水、方城,周天子就算把王位让给晋国人,晋国人也没太好的办法南下抄掠土地财富。

    现在周天子自己就偷了鸡,那肯定是美得很。

    加上秦国人在六百里商於之地也没布置好,周国反而成了一片广大地区,最容易也最适合开疆拓土的。

    虽说这种开疆拓土非常的丢脸,但能够开疆拓土,那都是好样的,属于功绩,值得表功给祖先。

    “陛下言重。”

    柳巴没有接周天子的马屁,而是话锋一转,对周天子拱手道,“陛下若有一师新军,重返宗周,亦不甚艰难。”

    提到“宗周”,周天子整个人都精神一振,那地方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要不是老秦人在那里治理,在那里管着,只怕还要更加的破败。

    “丰镐之地”,原本的土地何等肥美,粮食产出极为丰富,现如今却是荒了一大片。

    不过随着局势有变,显然秦晋两国,都有了别样打算,重启镐京,恐怕就是其中的一个计划。

    老秦人在渭水之北已经修了咸阳城,那么晋人想要在关西稳住局面,总得有个依托,完全靠河西之地,那是不会有太大变化的。

    晋人既然敢称王,那就敢重启镐京,拿来做都邑。

    要是将来能够灭了秦国,那么晋王迁到关西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卿不必拘谨,寡人未曾言重,绝非言重啊。”

    说着,周天子笑呵呵地看着柳巴,继续说道,“汉子还是急切了一些,虽说寡人知晓汉子忠心吴侯,但如今汉水之畔举动,实在是……寡人也是很为难啊。”

    周天子措辞上还是相当的小心,吴王这个“王”,他是不会承认的。

    当然厚着脸皮,直接当吴国人是蛮夷,那么这个“王”,往传统上去靠,倒也问题不大。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丢人。

    好在柳巴也看了出来,眼前这位周天子,跟他老子完全是不同的,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显然不重要。

    只要好处到位,天子什么都会!

    几番交流,都不用在吃饭时间再来扯淡,柳巴已经摸底清楚,这位周天子,只要好处,虚名什么的,都可以放下。

    这很不周天子。

    但换个角度来看,这又很有君王的内在逻辑。

    知道周天子的态度之后,柳巴也就放开了说:“陛下也是知晓的,我家国君,乃是忠臣,谁有提拔提携之恩,自然是铭记在心。

    “寡人自是知晓。”周天子面带微笑,然后对柳巴道,“不过,这‘天皇大帝’‘帝勾陈’一事,很是麻烦啊。”

    “还请陛下指点。”

    “指点谈不上,谈不上……”

    周天子斜靠着一只椅子,这椅子带扶手和靠背,显然也是进口货,而且还是淮中城的特产。

    略作思量的样子,周天子小声地询问柳巴:“柳子既然来此,不若畅所欲言?!”

    “这……”

    柳巴有些犹豫,片刻,大概是思考了一会儿,柳巴这才道,“陛下明鉴,我奉君上之命,前来洛邑,便是为寻觅人间绝色。这美色,当是第一位的。”

    “……”

    虽然早就知道李解好色,但亲耳听到柳巴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让周天子觉得震惊。

    李解这样的“色中饿鬼”,居然还能发展壮大到这种地步,俺写个冠冕堂皇之辈,还真是压力大呢。

    “唔……”

    周天子像是明白了什么,然后道,“洛邑王姬,待嫁者尚有。只是这招聘之礼……”

    “为陛下编练新军,其中军械,半价折算。再有‘赤霞’‘紫霄’,后者陛下可指定心腹,前往淮中城进口。”

    “善,善,善……”

    聊到这里,周天子情不自禁击节赞叹,这一进一出的,省了一大笔钱,连培训费都是省了的。

    周天子并不傻,维持一支“王师”,可以说是花钱如流水一般。

    现在汉子国既然能够减免一部分钱,那么他当然可以把这一支“王师”,尽可能地强化到满编。

    不过这些好处,不是说周天子自己答应了,那就完事儿了。

    他还得想辙,怎么解决吴威王这个“天皇大帝”“帝勾陈”的称呼问题。

    这是绕不开的,得认真琢磨。

    但显然周天子在柳巴前来周国洛京之前,就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

    于是周天子对柳巴道:“至于‘天皇大帝’之称,明日,寡人再给柳子答复,如何?”

    “巴,自当从命。”

    等离开了洛京王宫,柳巴一时间也吃不透这个周天子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过怎么看都比吴威王那个老妖怪,要容易应付得多。

    返回滑氏的住宅之后,就有人前来拜访。

    除了本地公卿贵族之外,还有在晋国活动的细作。

    不但有中行云的人,还有贾贵的人。

    贾贵派人过来,只是提醒柳巴,卫国在国内的军事调动,似乎结束了。

    伴随着冬天的结束,开春之后的黄河两岸,也没看到郑国和卫国,又有什么大动作。

    双方一如既往地对峙,还借着下雪,双方都垒砌了大量的冰雪长城。

    防御工事越修越大,越修越长,显然双方是没打算决一死战,而是长期消耗,以待时机。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柳巴不由得重新揣摩起见了周天子之后,这位天子陛下所说的话。

    滑氏宅院之中,柳巴摩挲着山羊胡子,一双吊丧眼耷拉着,来回地在院子中踱步,好半晌,柳巴才得出一个判断,这位周天子,怕是铁了心要里子不要面子。

    面子对周国这样的小国,已经失去了重要性。

    哪怕还顶着个“天下共主”的名头,鸟他的诸侯,现如今几乎都没有。

    于是柳巴大胆推测,周天子合作的诚意很足的,但大问题还是那个,怎么解决“天皇大帝”和“帝勾陈”!

    搞不定这么,再好的态度也是白搭。

    很快,柳巴就再度见到了周天子,这一回,周天子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是让觐见的柳巴很是诧异:难道这位周天子,当真有办法搞定“天皇大帝”“帝勾陈”的称谓?

    “柳子,快快上座。”

    “谢陛下。”

    “柳子,寡人已有两全其美的之法,不若柳子参谋参谋?”

    “陛下直说无妨。”

    “善!”

    一拍手,周天子倒是笑呵呵地客气说道,“柳子所忧者,乃是‘天皇大帝’之称。”

    “正是。”

    “此事容易。”

    周天子于是说道,“彼时吴侯为东南方伯,可谓吴伯。寡人当称之为‘伯父’,既为‘伯父’,乃是长辈。寡人再尊其为‘假父’,这‘天皇大帝’之称,便是妥帖处置矣。”

    “……”

    听了周天子的话,汉子国外交大使柳巴,都快懵逼了。

    这怎么就妥帖处置了?!

    你是周天子啊,你给人实封“东南方伯”,我一个外邦大臣,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

    你喊谁“伯父”都可以,反正楚王也喊,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这“假父”……就有点吓人了吧。

    认个死人当干爹?

    这就是周怼王的继承者吗?

    思路太活泛太机灵了。

    要不是在外国需要保证礼仪姿态,其实柳巴很想立刻小嘴儿抹了蜜的。

    此时此刻的柳巴,心中有些话想要说出来,但是他没有,忍住了。

    至于周天子,他本人也心里有句话想要说,但就直接说了出来。

    怎么看这个周天子,还是比较霸气的。

    “‘假父’为‘天皇大帝’,寡人为天子,可谓两全,柳子以为如何?”

    “两……两全?”

    “莫非柳子以为不妥?”

    周天子愣住了,这个解决办法,他是想了好久,又咨询了好些大臣,还专门翻了族谱,这才得出了结论。

    这个办法不好吗?

    在周天子看来,也就无非他一个人丢丢人,总体而言,就是一个很完美的解决方案。

    “不,不……不!陛下处置,甚好,甚好……”

    柳巴原本不慌的,现在倒是有点小慌。

    眼前这位周天子,居然想出来这种馊点子,这真是……机灵啊。

    说实在的,在柳巴看来,周天子这一手,其实还挺精妙。

    吴威王是“天皇大帝”“帝勾陈”,这是既定事实,无法改变。

    指望李解收回自己的话,然后重新恢复勾陈的凡人身份,想都不用想。

    柳巴能想到,周天子显然也想到了。

    那么既然死人无法改变,那就改变活人。

    死人不会去适应活人的,活人自己则是要适应一下死人。

    于是乎,周天子就给自己的人生,略微地改变了一下,喊一声已故的吴威王勾陈“干爹”,有什么不妥的吗?

    有什么毛病吗?

    在周天子看来,喊一个“东南方伯”,还是老姬家的长辈,一点压力都没有。

    来得时候精神抖擞,走得时候精神恍惚。

    柳巴本以为自家老板是最疯狂的,现在看来,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疯狂之人啊。

    这个周天子,这一番操作,还不得不承认,效果还挺好。

    当然骂声肯定少不了,可对周天子而言,反正都是羞辱,还不如给一个死人羞辱。

    喊死人“干爹”不管多少遍,死人都不会答应。

    但是喊活人“干爹”,这事儿就没个准了不是?

    万一有缺心眼儿答应了一下呢。

    回到滑氏老宅之后,汉子国外交大使柳巴,赶紧抄起纸笔,将这里的事情,迅速记录下来,然后叫来通传鳄人,将这个消息,火速送回楚国。

    三天后,从洛京出发的通传鳄人,已经到了楚国境内。

    而此时的李解,正率领大部队,继续收编汉东土著,同时在汉水之畔,建立了大量小型防御阵地。

    在外人看来,这是他准备跟楚国继续刚到底,却哪里知晓,李解在这里修建大量的小型防御阵地,防的其实不是楚人楚军,而是汉水。

    这些防御阵地,都是为修建汉水河堤而准备的。

    视察汉水走向的时候,李解收到了柳巴的密信。

    去掉红漆蜡封,打开信纸一看,李解整个人都不好了。

    “‘假父’?这个周天子会玩啊,喊死人干爹怎么这么熟练的?”

    李解不得不承认,他在汉水之畔大祭司“天皇大帝”“帝勾陈”这件事情,居然还有这种神奇解读。

    只要周天子认了“天皇大帝”帝勾陈“为干爹”,加上大家又都是老姬家的血脉,那么不管“天皇大帝”多么牛逼,在神界开了不知道多大的外挂,这对周天子而言,那不也是干爹牛逼吗?

    干爹都这么牛逼了,干爹给点礼物,给点小钱钱,这不是很合理很符合逻辑的事情吗?

    喊一声干爹,哪能亏待呢?必须得有丰厚的叫钱。

    只是现在干爹在神界,不太方便给钱,那么干爹在人间的代理人,目前看来,就是忠心耿耿的汉子国国君李解了。

    “嘿……他娘的还真的挺有道理哈!”

664 五阴币

    汉子国开元建制的第一年,中原的诸侯们,觉得很魔幻,他们有点看不懂这年头的国际局势了。

    曾经的南方精神小伙儿楚国,被爆打。

    曾经的天下共主,带头玩不义之战。

    曾经的中原保护伞,称王了。

    节奏太快太复杂,以至于好些国家原本正打仗呢,想了想,还是冷静了下来,停战观望观望吧。

    “这、这、这……”

    “假、假父?!”

    “失信!失义!失德!昏君!昏君!昏君——”

    洛京之中,被周天子的这一通骚操作,惊得闪断腰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数人根本都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他们本以为,周怼王的继承人,玩一会儿“不义之战”,已经是底线了。

    现在看来,太年轻啊。

    哪怕是七老八十的洛京土著,都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然后现在周天子的这一通操作,让老江湖们纷纷表示自己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白。

    太无知了,太让人害怕了。

    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让人目不暇接啊。

    一夜之间,整个洛京的舆情,变得极为汹汹。

    白天拥挤在洛邑宫墙外的国人成千上万,吼叫声不绝于耳。

    路过的周天子一听到这种声音,也是相当的害怕。

    大臣们一看老板这副模样,就赶紧劝说,这事儿干不得,陛下您要是害怕,还是好好地收回成命。

    于是周天子寻思着,自己既然听到叫嚣声就害怕,那听不见,不就不害怕了?

    罢朝一个月。

    这是周天子的全新办法。

    总之就是让大臣们也赶紧的回家歇歇,带薪休假,这事儿不挺好?

    六卿五官都懵了,寻思着老板你这是被什么附体了?!

    最近的操作有点骚啊。

    但还别说,大臣们还真拿周天子没办法,这一回的国人闹事,动静大归大,搞玉碎冲锋的,居然一个都没有。

    有大臣偷偷地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些国人也不是傻逼。

    他们并不怕周天子,但是怕汉子国那位素未谋面的汉子。

    汉人到了洛京之后,就是各种大肆采购大肆散财。

    连随行的狗,都有专用狗粮,这让洛京的国人开了眼界,早就知道汉子国不一般,再加威名赫赫的战绩,汉子国的使节团在洛京,那是屁事儿没有。

    因为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是有汉子国的部队到了周南,随时可以进入周天子的家里驻扎。

    而且在洛京的汉人,似乎也在默认这件事情。

    在洛京的国人看来,既然汉人没有大声驳斥,那么就是承认了这件事情。

    “旬日之间不必上朝,还真是惬意。”

    在王宫中很是悠闲的周天子快活的很,妃子们也难得可以伺候一下周天子,一个个哄着老公的同时,也在跟周天子打听着各种消息。

    宫闱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今天周天子在床笫之间有点疲软,第二天就能传遍整个贵族圈。

    总之,这年头的周天子,那是真的没有半点秘密。

    “大王这般高兴,可是有喜事?”

    “哈哈哈哈……”

    周天子很是高兴地摇头晃脑,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对妃子们道,“汉解使臣,已经承诺援助一师新军,这如何能不高兴?”

    “一师新军……”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莺莺燕燕好不热闹,周天子并非不知道她们转头就把消息卖出去,但现在,也正是需要她们出卖消息。

    正如周天子想的那样,第二天整个洛京的世族之家,就都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一回传来的消息,更加的劲爆。

    常年没什么卵用的“王师”,这一回,真的要雄起了?

    而且还是汉子李解过手的“船新版本”?!

    “编练新军,重建王师?!”

    “当真?!”

    “汉子疯了?!”

    “《威王遗书》莫非真的存在?!”

    “若是编练一师新军……”

    有人已经想到了这其中的利弊,贵族们不傻,摆明了现在周天子在周国内部要翻身了。

    曾经的公卿老世族,搞不好就要翻车。

    因为一旦周天子掌握了绝对强力的武装力量,还真是不用再去理会老世族的声音,搞内部大清洗,轻而易举,而且合情合理合法。

    历朝历代的成周天子们没这个本事,就是因为武装力量不行。

    不仅仅是武装力量不行,还有每次重建“王师”,混入其中的“王师”骨干成员,无一例外,都是“三公”所属,“六卿”所有。

    讲白了,就算周天子想要造反,他也没那个实力。

    最近几代周天子中,只有周怼王是通过各种奇葩骚操作,才让整个成周稍微有了点咸鱼样子。

    目前周天子手中的武装力量,其实在成周内部,已经算是菜鸡互啄中的鸡头。

    好歹天子自己组织部队,还真能占几块地盘下来。

    老世族们原本是武士家庭,但是家族武士早就落寞,有那个钱,搞什么武士啊,多养几个农奴,这不是挺好的吗?

    所以原本就已经武装力量增强的周天子,现在要是还有《威王遗书》的加持,重新恢复“王师”的威严,那“周邦”之内,还真是要让周天子盘活了。

    想通之后,不少老世族已经有了决断。

    那些老牌大夫,立刻组织人手,狂喷周天子“失德”。

    条件要是允许,且成熟,那就用“失德”这个借口,赶周天子下台。

    必要时候,可以引晋国、郑国甚至卫国入成周,毕竟都是老姬家,有他们这些老姬家的带忠臣在,把昏君轰下台,那就不是事儿。

    只是当操作了几天之后,老世族们头一回发现以前的招数,似乎这一回不怎么灵光啊。

    国人被煽动起来之后,也没有真正冲击王宫,更不要说暴动了。

    因为在老世族忙着搞事的时候,周天子也不傻,直接邀请汉子国使节团到王宫作客。

    天子请客么,那肯定是排场大,得体面。

    宴会让人很尽兴,所以喝大了之后,汉子国的使节团,就留宿在了王宫之中。

    宫墙外的国人们,有心想要冲击宫门,结果守门的执戟士已经按照家中老祖的最高指示,闪开了一个身位,结果偏偏没人冲进去。

    看似膀大腰圆的壮士,冲到门口就摔了一跤,然后据说就晕了过去。

    最后是被人抬回家的。

    抬回家之后,这位壮士就醒了过来。

    出来混,大家都不是笨蛋,头脑一热就往前冲的,实在是越来越少了。

    “失败?!”

    “为何失败?!宫墙内外,都已经安排妥当。这如何会失败?!”

    “这……这宫中有汉子国使臣柳巴,何人敢冲入宫中?”

    “荒谬!荒谬!”

    老世族的掌舵人都是快疯了,一个个怂到这种程度,那还玩什么政变?!

    周天子不换人,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天子重新恢复“天子秩序”,哪怕这种秩序,只能在洛京好使。

    对洛京土著们而言,也是极大的震撼!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老世族的掌舵人,无一例外,都在家中呜呼哀叹。

    人心散了,队伍是越来越难带了。

    不但天子要造反,连国人也知道不上头,要冷静了。

    以往无脑冲锋就是莽的匹夫,还学会了用计用兵法,知道假摔外加装死了。

    时代,真是变啦。

    “夫子,如今汉子国使臣长期留宿宫中,再拖上几日,‘假父失德’一事,定然不了了之。”

    “老夫如何不知?”

    搞事的老头儿们,也是着急得不行。

    现在的问题有点大条,哪怕周天子真的是“失德”,可只要周天子手下的带忠臣汉子国李解护着他,还真是没有人敢驱逐昏君。

    有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是。

    不但停摆了朝廷运转没事儿,连毁坏礼制都没事儿。

    就算有老忠臣过来狂喷,周天子也是照单全收,口水喷脸上也是面不改色,抹一把就当洗脸,然后继续笑眯眯地看着老忠臣继续喷。

    反正周天子也是明白过来,既然国人一个个都怂成这个样子,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大家都拼私人武装,这“周邦”境内,还是他周天子一家独大!

    甚至周天子已经做好了第二套方案,只要有人冲击宫墙,不,只要冲击宫门,只要过线,他就敢“狐假虎威”,赶紧抄家一波流,先带走一家,拿来杀鸡儆猴。

    前期只要稳住,等到汉子国的军事援助到了,那就更加稳如老狗,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周天子和洛京老世族之间的“暗战”,在朝廷停摆的一个月中,互相疯狂拉锯。

    但随着“国人”们的不给力,周天子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失德”不是靠嘴就能把天子轰下台的。

    不仅仅得有嘴炮,还得有上下共识。

    即便“三公”“六卿”“五官”纷纷表示老板确实够坏,可“国人”苦主们自己都不计较,那理论上的这群“周邦”打工仔,拿什么借口来轰走老板?

    职业经理人鸠占鹊巢固然比比皆是,可这也得按照流程来办事不是?

    “国人”苦主们一个个都是要撤诉的狗样子,那么老世族们就算要给他们撑腰,那也是半点力都使不出来。

    果然,随着时间慢慢地推移,到中旬的时候,“假父失德”一事,就彻底没了踪影。

    原本干劲十足的宫外抗议,直接歇火消停了下来。

    更诡异的是,市井之间,竟然开始流传着天子这样的做法,也无可厚非。

    这种流言都能起来,可想而知“国人”们的内部,已经稀烂分裂到了不成样子,比诸侯之间的塑料友谊还要细碎。

    “勾陈为帝君,总御群星,为‘天皇大帝’,亦无不可。”

    “若非如此,岂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吴人亦有如此传言,便是楚地、越地,更多有勾陈食人传说。言其面目,甚至奇诡骇人。有云:神者之相,不可名状。”

    “再者,假父而已……”

    这种诡异的言论,短短二十天时间,就变得很有市场。

    没办法,聚集起来讨论这种事情……给钱呐。

    城外的江阴会馆之中,外郭小市到这里,都是比较热闹的。

    只是这几天,往来进出的人,更多了一些。

    并且和以往不太一样,以往是商人集中,这次却是士人更多。

    有些士人是组团前来,到了江阴会馆,便直奔西厢而去,熟门熟路一般,找到了地方,便在一处柜台上,签了字,摁上手印,旋即又拿出自己的印鉴,在上头盖上一个章。

    如此操作之后,柜台后头便有人过来,或是箱子,或是口袋,总之都是一些器具,里头丁零当啷作响,听着就是金铁交鸣一般。

    那些来签字画押的士人,捧着箱子、口袋,便大摇大摆地离开江阴会馆,或是回去,或是直接奔齐国人开的高档娱乐会所,很是快活高兴。

    “如何?!”

    “放心放心,都是阴币。”

    江阴会馆外,早就有不少人等着,见士人进去之后出来,捧着箱子,一个个都是眉开眼笑,凑上去询问。

    “走走走,莫要在此逗留,寻个去处。”

    “对对对,寻个去处。”

    “齐国人的馆子,可要去?”

    “且先分钱再说。”

    “也罢,便寻个亭子罢!”

    说着,一行人找了一处里亭,正在忙碌的役夫还很奇怪,这群士人来这里干嘛?这是要出国?

    正烧水呢,见其中一个士人,将一只箱子打开,然后从中摸出来一把东西,一字排开,数了五个出来,对一人道:“便是五个阴币,且先收好。”

    “有劳,有劳,承蒙关照,倘若还有这等轻松的活计,可万万不能忘了小弟。”

    “好说。”

    言罢,又数了五个出来,递给另外一人,“这是你的,亦是五个阴币。”

    “多谢,多谢……”

    一群人都是很规矩,也不哄抢,拿着五个阴币,就是五个。

    数完了之后,这群“五阴币”这才欢心地散伙儿,等人都走光了之后,剩下的几个士人,这才继续分。

    看的里亭的役夫,都快懵了,这是什么工作,竟是来钱这么快的?

    而且还是外汇!

665 是要厉害一些

    也不怪洛京的士人愿意拿这“五阴币”,实在是这几年因为李总裁的大力经营,让阴币在江淮地区非常有认可度。

    加上江淮地区的特种产出又大多用阴币结算,哪怕不计较那些高端商品,只是寻常的咸鱼、风干海产品之类,一般来说,乡里这样的单位,也用不上多大“面额”的支付货币。

    阴币的购买力,此时已经绰绰有余,足够维持家庭为单位的消费、采购。

    加上阴币做工精美,上面有着不可复制的特殊花纹,跟乱七八糟的镈币、刀币相比,阴币稳定不说,圆形圆孔钱也携带方便。

    不过这些对于洛京“公民”而言,并不是主要的需求,真正让洛京“公民”愿意收集阴币的缘由就只有一个,阴币能够相对简单地采购到淮中城所出产的特殊商品。

    这个冬天同样寒冷,包括洛京在内的所有中原大城市,只要是有钱的人家,都流行了一种烧炭的炉子。

    不但能够取暖,做菜烧水也更加方便。

    一只炉子的造价不低,光靠阴币来支付,那是一大笔钱。

    但对于洛京的城市居民而言,他们要的不是炉子,而是炉子里轻松燃烧,并且是能够可以燃烧很久的煤饼、煤球。

    一枚阴币,可以采买几十个煤饼,而对于普通人家而言,一天也用不了几个煤饼。

    相较于柴火,显然煤饼要更加划算一些。

    而且煤饼拿来保存火种也更容易,处理得当,能保证一天都有火源。

    只可惜想要采买煤饼或者煤球,并没有那么容易。

    颍水、汝水的船队在冬天,很难直接深入中原,往往都会在陈国、郑国、蔡国这三个国家改换陆地运输。

    这个成本就高了,所以对很多洛京、新郑大户来说,因为采购量大,反而直接自己拉役夫过去运输,反而更加划算一些。

    可这年头大户终究是少数,小户人家,尤其是那些乡士和城市落魄贵族,他们既没有大户的财力,又不想和庶民一样“卑微”地前行。

    那自然是指望着从经销商那里体面地采购一些,他们采购得不多,对于郑国、周国的经销商而言,就没多大吸引力。

    寻常绢布、麻布,对这些二道贩子或者代理商们而言,完全没有意思,懒得做这样的小生意,而且还得一个一个煤球地区计较。

    可要是换成阴币,那就不一样了。

    这种圆形圆孔钱,对中间商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保值商品。

    没错,淮中城铸造的圆形圆孔钱,在国际贸易中,同样是一种商品。

    类似齐国、宋国这种商人地位相对较高,商业气氛相对浓厚的国家,很早就有意识地进口了不少圆形圆孔钱。

    李解最开始试制的第一批次阴币,有四分之一流入到了齐鲁宋三国。

    而同样的,这三个国家,分别是李解拳头产品的重要采购国家。

    第二次逼阳之战的时候,像鲁国就很痛快地把逼阳城的外交官们都卖了,换来白沙村的各种竹制品特产。

    尽管当时李解没有硬性要求在这样的交易上用阴币,但鲁国自己主动选择了这样干,而李解下达命令,用圆形圆孔钱来结算国际贸易,要比鲁国先行运作还要晚上几个月。

    随着第二次逼阳之战结束之后,宋国是割地又赔款,自然而然地,抬高李解国际地位的同时,李解带来的奢侈品、优质商品,也开始大量流入中原,以宋国为核心,向着周围的诸侯国扩散。

    这个过程中,阴币的重要性已经开始凸显。

    大宗结算用绢布,小额支付用阴币,就是在这个时期,伴随着夏城江阴会馆的成立,楚国叶公跑来混了一堆“大红01”之后,形成了很微妙的商业共识。

    洛京毕竟是国际大都会,而洛京士人也是最好脸面的,他们有见识有知识,但却无法过得像大贵族那样精致体面,自然而然地,复杂的心态就会滋生。

    当出现一个不会有损他们体面,又能赚取阴币的好机会放在他们的跟前,可想而知这些洛京士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于是乎,周天子那近乎不要脸的操作出来之后,原本大贵族们指望着的“国人暴动”,不但没有出现,还反过来刮起了一股歪风邪气。

    社会上的舆论,现在讨论的是“天皇大帝”在神界到底有多牛,管理群星的时候,群星们听话吗?

    听说“帝勾陈”掌兵事,想必这掌兵事的宝典,就是流传在人间的《威王遗书》吧?

    本月天子不上朝,洛京的老世族们一脸懵逼,寻思着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难道以前各种挑三拣四的洛京“国人”,还有那些在郊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乡士,都成了周天子的脑残粉?!

    那不能!

    别人不知道这群洛京“国人”和乡士的尿性,他们这些“三公”“六卿”“五官”之后,能不知道?

    一时间,老大世族们关起门来开会,纷纷讨论最近洛京是不是有什么妖邪作祟,要不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怕不是周天子开了挂,请先王们上身了吧。

    而周天子在洛邑王宫中,指天发誓:我姬某人没有开挂!

    发完誓的第二天,又领了“五阴币”的洛京乡士们,纷纷在食肆坊市之间表示:周天子牛逼!

    要不是知道汉子国的外交大使就在洛京,周天子一看这动静这状况,差点就相信自己身为国君,是特别受“国人”爱戴呢。

    周天子发过很多誓言,但这一次,他敢发誓,洛京乡士之所以挺他,这其中要是没有汉子国的人在搞鬼,他可以选择退位让贤。

    洛京王宫之中,周天子正带着妃子们吃火锅,除了火锅,还有两种酒,一种是米酒,另外一种则是“琥珀酒”,两种酒都是南方使节团送的。

    每年“倒春寒”之前,都是比较难受。

    哪怕是洛京王宫内部,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修建有取暖设备,但因为对柴火或者木炭的消耗量太大,其实自从周天子登基以来,真正启用过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能省钱节约的地方,周怼王以来两代天子,那是真的省。

    周怼王当年甚至已经不能用节省来形容,那就是抠门,可周怼王还真就抠门出了不少好东西。

    留给现任天子的家底,算得上相当丰厚。

    除了重塑的不算太硬的天子“威严”之外,还有周北临河的盟津渡口主权。

    要知道,在周怼王之前,这地方是掌控在晋国手中的。

    现在却是在周国手中,光一个关税,收益就相当的不错。

    除此之外,周怼王在伊洛之戎那里,设置有市场。

    此后伊洛之戎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成了周国的野人,而且中的一些贵族,因为联姻,导致传统地盘,都成了周国的统治区。

    加上“一视同仁”的骚操作,固然被大国鄙夷、蔑视,但是很多小国,却是相当的感激周怼王。

    因为爵位上升了,他们在告祭祖先的时候,体面是毋庸置疑的。

    甚至有些国家灭亡之后,那些亡国之君的后人,在家中祭祀先祖,也不会觉得日子特别艰难,原因就在于,他们在周天子这里,还是能以侯爵的身份到处装逼。

    例如焦国、北虢国、茅国、虞国等黄河两岸的国家,他们在灭亡之后,固然对晋国很不满,但也没有特别的不满。

    因为可以拖家带口搬迁到洛京,成为国际大都市的一份子。

    晋国可能瞧不上这些废物,但是对周天子而言,那就不一样了。

    这些老牌贵族,老牌国君之后,不但有相当丰富的人口,还有相当丰富的知识分子,仅仅是家传藏书,那就是相当惊人的数量。

    天下列国之中,能够跟周天子比藏书的,一个都没有。

    原因就在这里,“一视同仁”之后,很多国家的国君之后,就把藏书带到了洛京。

    同样的,能够把藏书带到洛京,就能够把财富带到洛京。

    即便已经被晋国洗劫过,但剩下的那点家当,也依然是相当丰富的。

    一个亡国之君的后人,可能已经算不上富可敌国,但是三四五六七八个,全部加起来,那就是几万人口几百精英,然后数以万计的布匹,数以千计的车马。

    凑在一起,每家都抽一点青壮,维持一支联合部队,还是相当轻松的。

    这也是为什么周怼王怼不动之后,整个周国,还是能够维持不错的“天下共主”体面。

    至少周怼王和以往的天子不同,周怼王这一届,周国算是虚胖。

    账面上的战斗人员数量,可能比郑国还要多一倍。

    只是真正能利用的,可能十不存一。

    但对外国,尤其是相邻的郑国而言,不可能去赌这“十不存一”,加上郑国当时又以雇佣军为主,本国主力部队维持在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平上,这就更让郑国不敢效仿祖先,抄起弓箭就往天子那边射。

    所以虚胖归虚胖,周国的体量,是已经拉了上来。

    靠的不是周天子治下如何的勤劳能干,纯粹是“外资”利用率太高。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周天子能利用外资,那周天子治下的小老百姓,搞一点创收,也是很合理很符合逻辑的事情。

    在宫中吃着火锅,很是惬意的周天子感慨万千:“旬日弗主持朝政,竟是这般的愉悦。”

    嘬了一口“琥珀酒”,哈了一口气,周天子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玻璃杯,这是汉子国外交大使柳巴送给他的,一共一套,有杯子有瓶儿,一大五小,颜色相对统一,都是偏红褐色的玻璃料子。

    盛装了“琥珀酒”之后,倒是让杯中液体,看上去更加的诱人。

    “陛下,这几日宫外那些乡士,倒是散去不少。”

    有个妃子抓了一把豆芽,在锅中烫了烫,然后捞了起来,放在了周天子的跟前。

    餐具用的是瓷器,也是全套的,还是柳巴送来的。

    锅碗瓢盆都有一些,甚至还有茶杯,带盖儿的那种。

    滋……哈!

    周天子又喝了一口酒,有点上头,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实在是棒。

    听到妃子这么做,他便笑道:“不散去又是如何?寡人又岂能真去理会。如今尊吴侯勾陈为‘假父’,便有大好处,寡人岂能跟墙外愚夫一般见识。”

    “陛下所言甚是。”

    妃子们听了老公所言,也是觉得道理正确。

    她们在宫中生活,为什么会给娘家送情报?还不是因为宫中用度比较紧巴吗?

    真要是花销随意,还需要巴结娘家?

    她们可是周天子的女人,放几百年前,地位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现如今却是大不同相同了,她们能感觉到的,光汉子国交易来的高档瓷器、玻璃器、漆器,就足够她们老公拿来赏赐大臣。

    加上之前听说汉子国还会援助一个师的“王师”,并且会用《威王遗书》来训练,这听着就是非常的划算。

    只不过,这一切也不是免费的。

    得掏钱。

    妃子们显然知道自家老公没什么钱,好在汉子国那边,对钱也不感兴趣,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陛下,素闻汉子乃是天下第一的好色,非人间绝色,不纳入房中。如今汉子心腹为使臣,陛下可有想好,往何处寻觅人间绝色?”

    “这……”

    不提这个还好,提了,就有点纠结。

    说实在的,周天子觉得自家姊妹,其实都挺漂亮的。

    就是有的年纪大了,早就嫁人。

    还有的年纪太小,真要是往南边送,他不怕丢人,怕得是李解翻脸。

    因为目前看来,李解这条狗,对人间绝色的选择,还是相对正常的。

    为数不多适龄的,偏偏又不是特别适合,因为这个王姬,是要嫁给秦国“小勾陈”公子诸健的。

    “陛下可是因‘周南王姬’而纠结?”

    “正是如此啊。”

    感慨一声,周天子将手中的酒杯都放了下来,叹了口气,对左右妃子们说道,“若是将‘周南王姬’送到南方,只怕,就要得罪秦人。”

    “得罪秦人又有何妨?陛下得罪他们,便是得罪。反倒是汉人这里,陛下要小心处置,那汉解毕竟是吴威王血脉,又有《威王遗书》在手,乃是天下第一的名将,这等人物恼怒,才是可怕。”

    说着,几个妃子都是叽叽喳喳聊了开来,更有人提醒老公:“陛下莫要忘记,汉解此人,素来‘言必行,行必果’,他说伐蔡,便真的打下蔡国;他说攻楚,如今楚国如何?”

    “爱妃所言甚是,爱妃所言甚是啊……”

    周天子连连感慨,心中暗道:公子诸健不过是号称“小勾陈”,汉解乃是勾陈之后,还是更厉害一些……

666 套娃翻脸

    跟周天子接触次数多了,柳巴也就发现,这位五百年前跟自己是一家的“天下共主”,其实就没啥长远规划,就像是过着自己的一点小日子,然后临死之前能稍微有点“丰功伟绩”,这一生,也就算是交代了。

    至于说别的,周天子没有多想,能捞着多少是多少呗。

    要不然还能怎样?让老姬家的血脉,有一个算一个,让他们凑份子给自己弄一套成周八师出来,他们敢凑钱,他自己还不敢接收呢。

    还是外姓靠谱。

    “柳子,已经打探清楚。”

    “怎么说?”

    “原本要嫁给秦诸健的王姬,其居所便是在周南,因此称作‘周南王姬’。”

    “秦国还真是野心不小,这是早有规划啊。”

    柳巴拂须想了想,就猜到了秦国的打算。

    真要是让秦国做成了这门亲事,还真是不好说现在的秦晋争霸结果。

    虎牢以西的地形地貌,并非就是占据了关隘,就万事大吉。

    没有腹地后方配合,空有关隘就成了死地,而且死得非常快。

    将大略地图铺开,柳巴稍微看了看,就能判断出来,到时候秦国完全可以用迎接王姬这个名义,组织大部队前往关东。

    时间点只要卡好,良辰吉日就发动突袭,完全可以夹攻晋国。

    这事儿呢,不是没有干过,甚至秦国一度是配合楚国的南方主力干的。

    不过当时血亏了秦国的数万人马,损失之大,都快跟献祭似的。

    最终的结果,也只是晋国败了一场,并没有伤筋动骨。

    反倒是刺激了晋国之后,晋国直接扶持了吴国做大,楚国不得已之下,也只好扶持越国。

    但效果嘛,别说楚国人没想到,晋国人自己,都是万万没想到。

    一系列的骚操作,都源自中原争霸。

    没有中原争霸这个源头,也就没有吴国的闪亮登场。

    就吴国那土鳖模样,本来高光时刻就是把楚国干得灰头土脸,谁能想到这一次高光,就被老妖怪勾陈强制开了闪光灯一样,完全停不下来。

    “这个‘周南王姬’,是不是就是那个‘文姬’?”

    柳巴突然有点印象,当年他还是六国公子的时候,外出打工也是给人站过岗的。

    只是什么活儿都干不长,最终只能蹭吃蹭喝,要不是公子丑赏脸,又是给零花钱又是给牛车代步的,他早就困顿在某个地方,得往死里想饭辙。

    不过也因为当年跨省旅游二十六个国家,柳巴对一些传闻,印象还是比较熟悉的。

    比如说周天子的姊妹女儿们,谁是人间绝色,谁不是,这种传闻,他不敢说了如指掌,但绝对有所耳闻。

    此刻听到“周南王姬”,本来就有点耳熟的柳巴,便回想了一下,确认是不是听说过的那位。

    “正是。”

    “原来如此!”

    柳巴顿时击掌道,“旧年洛南有‘香坊’,便是秦国为其修建,听闻蜀国之椒,多有充斥其中。秦国公子诸健,早早便为此女扬名。”

    通常扬名,都是有利可图。

    给这个“周南王姬”扬名,为的就是将来迎娶的时候,更添威风。

    在柳巴看来,秦国公子诸健与其说是“小勾陈”,倒不如说是公子寅一般的人物,只不过是个身体健全的公子寅。

    和公子寅一样,公子诸健是以长于军事、英勇善战,在关西闻名的。

    秦国的老对手晋国内部,对公子诸健,也是相当的熟悉,也不可能无视他的客观存在。

    但是公子诸健在关东、中原的名声,显然不够响亮。

    公子寅同样不够响亮,但他有一个好老子,于是哪怕没怎么宣传,当年在江北淮夷诸国中,也是知晓勾陈的儿子公子寅,战无不胜未尝一败。

    哪怕到最后,公子寅在讨伐“南巢氏”这件事情上被坑,不败金身也被破了,最后还连累到自杀,外界其实知道的并不多。

    正常来说,楚国人肯定是要发动宣传机器,舆论上要配合越国人一样,将公子寅的战败,描绘成吴国衰败的前兆。

    结果后来因为李解的横空出世,这种宣传……也就失去了意义。

    和公子寅不同,公子诸健的老子没有老妖怪勾陈那么牛逼,那么宣传上,只能低调处理。

    在不能吹捧专业技能的时候,宣传就得另辟蹊径。

    公子诸健的切入点,就是从未来正宫老婆身上着手。

    “周南王姬”才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什么洛南“香坊”,什么蜀国花椒,总之就是“周南王姬”的名声极为响亮。

    正常来说,一个女子名声只要响亮,就会被大量雄性竞争对手盯上。

    但公子诸健毕竟不是一般人,秦国固然不如晋国,但也是大国。

    秦国这个霸主的含金量,固然比不上晋国楚国齐国,但称霸于“西戎”,就从这正义性正当性来说,周天子给他一个“方伯”头衔,完全合情合理,还挑不出一根刺来。

    做不了天下霸主,做西方霸主,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么正常的小国家公孙子弟,有几个敢得罪秦国呢?

    除非奇奇怪怪的阴谋算计,让小国家去背黑锅挑事,否则,既然公子诸健都“内定”这么一位王姬,那绝对没人敢伸手。

    秦晋这一次的争霸战争,是为了争夺未来的渭水平原、丰镐之地,可以说谁拿下这片地区,谁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这种已经到了事关国运的战争,晋国也没有搞公子诸健,随便找个大贵族跑去洛京求亲,可见做事还是讲究的。

    所以不难看出,当年公子诸健,又或者说现任秦侯,在算计“周南王姬”,给“周南王姬”打广告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会有人跳出来抢老婆。

    但是现在,不讲究的人出现了,不讲究的诸侯出现了。

    汉子国李解派出的外交大臣柳巴,直接跟周天子提了要求,就一个,人间绝色。

    整个周国符合这种条件的,其实有不少,但名声在外的,就一个“周南王姬”,也被称作“文姬”。

    换成以前的周天子,那是谁也不得罪,反而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然后能化缘就化缘,能讨饭就讨饭,其余的,一律不掺和。

    但是这一回不一样,周天子尝到了甜头。

    周南大片土地到手,主动搞“不义之战”的周天子,现如今是尝到好处不想回头。

    能回头?不能。

    而且随着秦国跟晋国的战争飞快升级,洛京街头的情报贩子们,每三天就要更新一次战况。

    按照两国的战争动员规模,“天下棋盘”面前一群老大夫们的预言,就是只要天气转暖,河西渭南两地,都会爆发大规模的会战。

    洛京固然是天下谍都,周天子在宫中啪了哪个妃子,外臣都不用等到第二天,就全都知道。

    在这样一个浑身都是漏洞的地方,本来对周天子而言,是个苦不堪言的环境。

    可换一边来讲,周天子同样可以很好地利用这种环境,情报是交叉的,大量的情报在洛京汇总,周天子只要不是一头猪,总能组建一点情报网出来。

    眼皮子底下要是连情报网都组建不了,那还混个屁,都已经连街头游侠都不如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周天子本人,只要在洛京出现的情报,自己同样很容易获得。

    秦国在谋划楚国“商於之地”的消息,随着时间的推移,显然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当传到周天子耳朵里之后,只要不是太笨,也很清楚,此时此刻的秦国,除非爆种,否则没戏。

    六百里商於之地,至少东北这一线的山区,是没可能轻松盘下来。

    最有希望盘下来的,无非就是图谋重建的应国,成为汉子国傀儡的蔡国,剩下的,就只有周天子的实控周国。

    当汉子国国君李解,一手开启了战国时代之后,周国的君臣们也不是笨蛋,都很清楚在这纷纷乱战的战国时代,生存的法则,已经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他们不可能一直靠着“天子”的头衔来混吃混喝,不讲究的国家,不讲究的贵族,不讲究的武士,越来越多。

    别说天下诸侯的内部制度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仅从底层而言,吴威王勾陈临死之前,搞的那一波“庶常吉士”,诱惑的可不是只有吴国人自己。

    那些个越人、楚人、齐人、陈人、宋人,只要是跟吴国经济贸易民间交流密切的,都是深深地受到了这种影响。

    国君大贵族们相当的难受,即便是国家灭亡了,想要谋求复国,也跟以前不太一样。

    光靠花钱嘴炮,已经价码不够,得继续再往上加一点。

    这个加一点,就是“庶常吉士”等同的乡野士人地位。

    而吴威王勾陈给这些“庶常吉士”的政治经济特权,就在税赋上。

    搞复国的人,即便能虚与委蛇,又或者说事后不认账,翻脸不认人,但信用破产的成本之大,这年头可不是说笑的。

    李解这条狗明明诸侯们都知道他很狗,可偏偏又愿意跟他做生意,继续维持经贸往来,底层也愿意给他打工,核心爪牙也铁了心要给他卖命。

    重点就在信用上。

    李解从未信用破产过,说什么就是什么。

    人设一旦立起来,不可能只有便宜只有好处,然后一点弊端都没有。

    人设立起来之后,再要推翻,损失自然也是逐次递增的。

    周国君臣并非不玩人设,只是现任周天子他爹根本就是个逗逼,留下了一个大窟窿,这就让周国君臣长期都在努力降低存在感。

    而低存在感本身,也算是一种人设。

    吉祥物么,谁都不把周天子当一回事儿。

    秦国能当周天子是真·天子吗?

    公子诸健的内心,会真的对周天子恭恭敬敬吗?

    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那么同样的,公子诸健会认为周天子玩他妈?秦国会认为周国翻脸不认人吗?

    现在周天子要干的事情,就是“黑吃黑”,原本秦国盯上的地盘,他周天子自己馋一嘴儿,怎么了?

    当然整个周国上下,都得认清一个现实,只要黑了秦国盯上的肥肉,那么显而易见,就是跟秦国翻脸。

    秦国完全可以用“天子失德”来狂喷,反正他地处西陲,反正能威胁到秦国的大国,只有楚国和晋国。

    现在楚国半残,晋国忙着立威,而且都已经打起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天子经过深思熟虑,加上朝臣们也琢磨过了,黑掉六百里商於之地的东北地区,对他们全国上下,都是利好。

    而且师出有名,干伊洛之戎也好,收服先祖失地也罢,都是极好的借口。

    有借口开疆拓土,对外刷名声,对内刷金身,唯一损失,就是跟秦国翻脸。

    可跟秦国翻了脸,之前可能还害怕,现在怕个屁?

    翻脸还是一件好事,正好有理由把“周南王姬”塞给李解,一女二嫁,一鱼两吃,还不是美滋滋?

    当然周国君臣,那是绝对不能承认一女二嫁的,秦国公子诸健修了洛南“香坊”之类的故事,那都是小孩子小时候过家家闹着玩呢,哪能当真啊。

    这“周南王姬”,就没想过结婚。

    而且洛京的大臣们,完全也可以跟汉人宣传,说这“周南王姬”啊,除了爱好读读写写,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男人呢,听说连看一眼男人,都会觉得恶心。

    总之,王姬冰清玉洁,妥妥的,而且绝对跟秦国没有一个阴币的关系,什么公子诸健,那就是蛮夷国家的土鳖,听都没听说过。

    这么一环扣着一环,不但顺顺利利从汉子国拿到军事援助,还轻松甩开了秦国叼丝的纠缠。

    女神一如既往的美丽可爱,南方来的大款就算高富帅只占了高和富,但周天子完全可以表态,“周南王姬”是个爱好比较微妙的王畿。

    她对于高和富,基本上是没有感知的,属于无所谓的。

    关键是“周南王姬”,因为自幼冰清玉洁,又没有见过什么美男子,所以从小到大,她实际上对于择偶标准就一个:长得丑的!

667 刚柔并济

    汉水大祭祀之后,淮中城的第一批次信使通过三关进入到了汉东地区。

    和以往不同,这次送信的使者,是丘北女兵。

    所以写信的人,不会是淮中城官僚,而是美旦率领的后宫团。

    有资格用丘北女兵传递信件的人,目前只有美旦。

    其余桃花姬、淮水女神等等,可以传信,但不能用丘北女兵。

    柳营在编制上,有三个主管,分别是美旦、女嫱和女夏。

    女夏就是商小妹,“夏”通“雅”,所以商小妹负责的那一部分柳营,又称“雅部”,也称“夏部”。

    早先为了方便管理,又根据“夏部”,再分类出了“春部”和“冬部”。

    春部是由美旦直接管理,不过真正插手的时候很少,具体实务,还是副官、女官们自己实施。

    美旦的主要职责,就是谨慎地盖章,谨慎地派送官帽子。

    和列国完全不同,汉子国宣布开元建制之后,淮中城都是要随着而调整的。

    丘北女兵显然不可能完全就只有战斗只能,又或者全部都去做治安工作。

    分门别类的业务量,其实相当的广泛。

    仅仅是一个宫廷内外联络,就需要动用大量的女兵。

    所以临时组建的春部、夏部、冬部,基本职能划分,大概就是春部负责官帽子,也就是职务任免管理;夏部负责执行一般任务,同时因为商小妹的家庭特殊性,丘北女兵的物资供给,就是由夏部负责。

    最后的冬部,才是真正的战斗人员,在正常情况下,是要负责治安管理的。

    汉子国从阴乡起家到现在为止,基本上最多的女性生理用品,就是优先供应给丘北女兵。

    列国绝大多数女性,只要是经期,就只能闭门不出,条件稍微差一点,都可能因为经期感染而生病,最终小病变成大病,大病直接拖死。

    这一点,是真正镇住了不少人。

    包括淮水女神的走狗子车氏,子车氏一咬牙举族迁徙的时候,是预计要损失一半以上家族女性的。

    子车氏甚至都做好了举族人口减少四分之一的心理准备,不过毫无疑问事情出现了偏差,稍微有点点卫生条件的改善,死亡率都是大不相同。

    所以在发现丘北女兵在汉子国开元建制之后,居然只有春夏冬三部之后,淮水女神就再也没有动用私人力量,时不时派人前往楚地,联络李解。

    尽管夜月公主也清楚,春夏冬三部可能就是暂定,并不会真的就这么囫囵运作下去。

    但是对嬴莹来说,这个时期或许是三五个月,也不是不可能三五年。

    真要是以年为单位,那么春夏冬三部,可能还是差了点意思,会不会又“秋部”?

    嬴莹考虑的问题,显然不仅仅是在淮水做个静静的女神那么简单。

    子车氏也很清楚,于是乎李解在汉东大肆扫荡的时候,淮水女神宫头一回比较低调,哪怕明明想要干涉秦国和晋国的战争,已经想得要死,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刷存在感和刷固定印象,这种套路,嬴莹算是门儿清的。

    只要给老公留下了一个印象,自己聪明能干,业务梳理上也是一个小能手,那么丘北女兵这么庞大的一个部门,就春夏冬三部?

    想想都不可能。

    如果要增加一个秋部,除了她夜月公主,谁还有资格?

    不是嬴莹瞧不起大小桃花姬,两个陈国公主看似聪明,其实就是傻傻的,讨老公欢心是容易,想要老公把重要业务拿出来分担,门儿也没有。

    最多就是让你做个女秘书,然后玩一玩过家家。

    事实也是如此,妫蓁也好,妫夭也罢,就是女秘书的命。

    大概是被李解掳走比较早,陈国白蛇精想法比较单纯,每天轻轻松松,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顺便还能帮助一下父亲还有老家的弟弟,这也就差不多了。

    女儿反正很受老公喜欢,人生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要自己不作死,哪怕娘家人作死要联合外人围攻老公,她也是不怕的。

    白蛇精不敢说是老公肚子里的蛔虫,可毕竟也睡了这么些年,自家老公的脾气,还是知道的。

    会发火发飙,但不会因为外人的操作,就迁怒到她们这些女人身上。

    可以说陈国白蛇精和秦国公主的个人选择,各有不同,但也不好说优劣。

    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不会作妖作死,基本上日常态度就两个,都是认定了要么跟着李解,要么跟着美旦。

    所以往往有人要传信给李解,刷存在感也好,吐一吐思念之情也罢,还是说就是为了报告一下自己近来的生活状况。

    无一例外,都是禀明美旦,再由美旦吩咐人起草信件,再由美旦委派丘北女兵,发往汉东。

    整个流程的核心,就是不绕过美旦做决定。

    淮中城的宫墙内,有意见可以讨论,但一窝公主都是相当的聪明,大家都是地位不凡,那还不如老老实实贡着美旦。

    更何况,李解那句“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在江淮大地上,非常有市场。

    别说贵族们了,就是刚刚洗脱蒙昧和野蛮的“百沙”野人,都是非常的受用。

    毕竟这年头,受惠于李解这条恶狗的存在,女性在社会生产中的重要性,非常非常的高。

    连河工这种重体力劳动,都有健妇组队,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社会基础,整个淮中城在设置女性官吏的时候,其阻力才相对较小。

    加上跟李解联姻的大大小小势力,多少都有点儿坏心思,本着女子大多没有知识这一点状况,有意推波助澜,消耗李解集团的资源。

    只是这么一来,倒是出现了另外一个奇葩的现象,那就是当淮中城强推小学教育的时候,附近列国,尤其是蔡国和陈国,有大量中低层士大夫家族,都有小支、近宗迁徙往淮中城附近。

    不一定是淮中城,但肯定离淮中城不远。

    而这一次,和以往不同,这些中低层士大夫家族的小支、近宗,并非是为了个人前程来的,纯粹是认为,自己的女性后裔,可以获得更好的未来。

    上升到这样一个高度,那显而易见在这样的群体中,李解即便是个另类异类,那也是个让他们感情上非常复杂的另类异类。

    这涉及到一个家庭的小算盘,类似陈蔡秦晋的底层乡士集团,他们本该在这个被引爆的战国时代大放异彩。

    可又因为各自家国为了称霸,又或者是类似魏操之流为了把持社稷神器,导致实际掌握权力的统治者们,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搞权力近亲化,集团化。

    以往五服之内,都能尝到点甜头,但是现在,唯有父兄子弟的嫡系,才能真正成为核心圈。

    这就倒逼着那些底层乡士集团,不得不另谋出路。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晋国的中行云,他本来是个上马治军、下马治国的全才,但特殊环境下造就的奇葩权力困境,反而白白便宜了李解。

    而李解,全程就用了一个乌鳢而已。

    中行云是幸运的,但更多的落魄乡士、武士,却不得不想出更多的办法来。

    家中子弟年轻的,可以前往淮中城参加考试。

    倘若不年轻的,子女还在成长期,那么只要看到淮中城的奇葩教育模式,他就能够看到未来五年的汉子国变化。

    从一个底层精英的角度来看,家庭利益的最大化,是不需要考虑男女性别的,以往用来强化家族的联姻,此时此刻,不过是改成了接受淮中城的基础教育。

    以他们的家底,完全可以供应家中未成年丁口前往淮中城的小学就读,而五年之后,或者更加长远一点,十年之后,他们的儿子或许可以参加考试,竞争或许会非常激烈。

    他们的女儿,同样可以参加考试,可是难度,就未必有儿子那么激烈。

    本就是相对较为特殊的精英家庭,此时不管男女,只要能够顺利“出仕”,整个家庭就能站稳脚跟。

    以他们本就是乡士、武士的根脚,自然而然地,可以依托“地主”的优势,再从老家倒腾亲族。

    此时的地位变化,不用多想,是会非常微妙的。

    于是乎,在李解早就留了一手准备,专门为汉东地区积攒基础官吏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手头竟然额外多了一批传统人才。

    他们是来自陈蔡、卫郑、秦晋的投机客,甚至可能还有狗蛮子中的大王、豪帅血脉后裔之类,但这些人,不从内心和感情出发,只从利益角度来看,反而要比楚国那些投降派靠谱得多。

    讲白了,当他们这些底层乡士、武士选择李解的时候,就只能赌,赌李解越来越强,越来越牛逼。

    赌赢了自然是风光无限,赌输了,也无非是损失两代人的积累,儿子女儿再返回老家找个人家联姻,也能继续苟活下去。

    封地什么的肯定不用想了,老老实实以“国人”身份做个城市民,然后老老实实服兵役换取战功,这大概就是第三代人之后的人生。

    不过,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赌输了。

    “君上,此时调用柳营过来,会不会太过冒险?”

    “夫人有一点说得对。”面对沙东的疑问,李解拍了拍桌上的信纸,“安抚楚人,有时候女人可能会更有用一些。我们可以让柳营的人,先管着楚地女子,女人和女人交流,终究要亲近一些。”

    “前几日有‘义从’奸淫掳掠,已经按律绞杀,楚人对我汉军,还是相当敬畏。有没有柳营,也不妨事吧?!”

    “事情不能这么看,刚柔并济,肯定要效率高一些。”

    李解提醒了一下沙东,“难道你忘了,当年鹿邑那些淮夷,是如何收服的?固然鳄人战力强悍,但最终,还是白姬影响力的缘故。”

    当年震慑淮夷的重点,李解的战斗力固然是最重要的保障,但加速淮夷归顺的另外一个因素,就是白嫮会接生。

    避免了几个产妇嗝屁,什么恩怨情仇都一笔勾销。

    一个能够降低夭折率的“部落”,理应是所有“部落”中最牛逼的。

    当时的淮夷,在畏惧上来说,畏惧吴王还是畏惧当时的李乡长,都没有任何区别,反正都打不过。

    但是内心取舍,肯定是有取舍,毕竟,谁敢保证自己的女人回回都是顺产?

    “君上说的是。”

    沙东行了个礼,想了想李解所说,的确很有道理。

    很多时候讲不清楚的,一个微妙举动,一个无意识的行为,可能就会有着不一样的反馈。

    “这样。”李解想了想,对沙东道,“我们春耕前后,都有大量的水利工程要安排,仗是要打的,但也不能光打仗,不建设。在组织春耕的同时,盖几所学校。”

    “这……”

    沙东有些犹豫,眉头微皱,劝说李解道,“君……首李,开辟工地的粮秣消耗就已经非常惊人,要是再开办学校,只怕撑不起。”

    “想想办法,招牌门面总归是要的。不能光拉拢贵族,你应该清楚。”

    “不如,开个会?”

    “有什么说法吗?”

    “群策群力,看看能不能从哪里挤出点口粮来。首李,学校就算比照淮南庠序的规格,一所小学折算下来,连续几年都是净亏损。我们在汉东,到底还根基不稳,现在只是楚人怕了汉军,汉人数量太少,要让楚人变成汉人,需要时间。”

    从沙东的角度来看,现在就投入学校,实在是不划算。

    不过这是纯短期收益的判断,实际上沙东也很清楚,学校是必须建的,这是长期收益。

    仅从淮中城这么多小学来看,光未成年、成年的旁听生,每年就能给淮中城的一线岗位提供不错的优质劳动力。

    和那些文盲不同,能识得两三百个常用字的青少年,就已经是非同寻常。

    他们能应对基本的欺诈,也能在有了参照物的情况下,很轻易地在不同的地方辨别方向,也不至于走错街巷看错门牌。

    更近一步的,他们甚至能够在官僚部门中充当杂役,哪里可以去哪里不可以去,不需要再问人,因为他们看得懂指示牌。

    又或者是在码头港口,他们能够轻易地看懂不同器具的使用方法,分门别类的位置,不同商品的不同处理办法,这些,都是识字率带来的好处。

    哪怕是沙东自己,他也是能够清晰地回忆着,当初还是个混沌野人时候的经历。

    是李解教授了他们文字,把他们从混沌和蒙昧中,捞了出来。

    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是无知野人,他们有了自己的礼仪,有了自己的道德。

    而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这一切,完全可以复制在那些楚地同样还在混沌蒙昧中的人身上。

    “如果专门开办一个女子学校,你怎么看?”

    沙东在劝说的时候,李解同样在心里算了一笔账,真要是开办学校,那就不是一间两间的事情。

    楚地的投降派极多,投机分子更是多不胜数,只要李解的学校干开起来,这些人就敢组织成百上千的子女前来就学。

    一天的消耗,不可想象。

    在楚地的脱产非农人口,如果只是战斗人员,其实还好。

    但要是玩成了圣母,那就要出大问题。

    这不是玻璃弹珠就能糊弄过去的,必须真正把粮食掏出来,喂到别人嘴里。

    就算自己不提供粮食,别人自带干粮,整个地区的粮食总产量,在一两年内,变化都不会太大。

    还得防备天灾**,此时因为战争,本身就是对农业生产有极大的破坏作用,稍微控制不当,饿疯了的楚人,总要搏一搏,总要尝试一下。

    “女子学校?”

    沙东听到李解变了个花样,一时间没想通,“君上,为女童开办学校?”

    “不,适龄适婚女子。”

    李解想了想,问沙东,“鳄人、勇夫,没结婚的,就从这个学校找老婆,你看如何?”

668 不断累积的经验

    “我准备立夏之前回一趟淮中城,今年秋收之前,周天子的妹妹还是谁,就是那个叫什么文姬的,我准备搞到手。这汉东的事情,给我想想办法,怎么摆平!”

    一脸不耐烦的李解,看着前来参加会议的文武官僚们。

    和列国不同,汉子国的“士大夫”,想要在文官武官之间来回跳动,难度系数不小。

    楚国的大夫,可能孔武有力砍人三条街,但照样回去舞文弄墨,写一手不错的花鸟篆。

    但是汉子国不一样,除了商无忌、柳巴、嬴剑寥寥数人,都是偏科生。

    哪怕是沙东这种天赋绝佳的鳄人,真正算得上专精的,也只有绘制地图。

    现在一窝蜂地过来想办法,凡是沙氏集团的,没一个中用的,都是馊主意。

    不过馊主意归馊主意,讨论得多了,也不是没有好点子。

    此时商无忌要主持三关建设,尽量将大别山的门户稳住,不仅仅是让楚国人要平复心灵,唐国、随国等国,也得安抚。

    之前借粮,随国可是拼了老命的,商无忌现在手头的工作,其中一个重头,就是让随国人恢复信心。

    战争是纯消耗,除非是强盗劫掠集团,收入大头靠抢劫而不是建设。

    否则只要想长久治安,社会稳定这个保障,总归是要去做的。

    整个淮上以及淮水和汉水之间的通道,李解能够信得过的人,其实并不少,但沙氏子弟的能力,主要都是集中在打仗上。

    军事技能打磨得越纯熟,再地方上的操作,也就越粗暴。

    反不如乖顺的传统官僚,手腕灵活不说,还能因势导利。

    这样的人物,除了商无忌、柳巴,别人李解都不放心。

    比如说蔡夫子,并非李解不相信他,实在是蔡夫子年纪大了,很有可能会被蔡氏子弟绑架,欺上瞒下稍微操作一下,以蔡夫子的精力,很难以雷霆手段整顿。

    蔡夕固然好用,但蔡夕治政,长于刑法律令,专业不对口,空有为君王卖命的一腔热血,但这时候就有点不合时宜。

    “君……首李,我先讲两句?”

    鳄人私底下开会,大多都是圆桌会议或者篝火会议。

    此时也不例外,大厅中生着火堆,一群人围着烤火取暖,四面墙角,还有壁炉在燃烧着。

    天窗透光进来之后,通过玻璃镜面的反射,也是相当的明亮。

    沙东此时就穿着一条用牛皮绳扎紧的毛毡,站起身来,将一摞地图让人分发下去之后,然后道:“这是‘绿林’周边的地形地貌图,几个重要的地方,我已经标注了出来。”

    “东,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可以筑坝,而且地形并不崎岖,只要筑坝成功,就能蓄水。”

    “这里我去过。山头极多,不过,并非是土石山,坡地蒲草茂盛,灌木密集,若是烧荒,地力是不差的。”

    “能出夏粮吗?”

    “一亩地,六十斤,总是有的。”

    “不筑坝呢?”

    “不筑坝……就只能零零散散种上一些,不划算。”

    队长级的人物,除了沙哈,大多都能看懂地形图。

    沙哈并非完全看不懂,只是容易犯糊涂,看得越久脑袋越混沌,反不如看一眼记在心头的效率高。

    此时沙哈也不参与,过了几天,他就要往东南扫荡,把溠水、清发水往东到柏举县的道路,清理得干干净净。

    本部人马只有三百,多了没有,主要是勇夫新兵和一个大队的新编义士,再有就是“沧浪义从”。

    “沧浪义从”的主要来源,就是“沧浪君”鄂沧的族人,鄂氏和鄂氏的姻亲家族,加上一部分罗国的宗亲,这就是“沧浪义从”的骨干。

    用他们的原因,一是让鄂沧放心,二是本地人作战,有地理优势。

    再者还能让楚国核心圈进一步恶心曾经的手下败家们,要是搞一波楚国内部的大清洗,罗国残党,几乎可以百分百份确定要归顺李解。

    此时沙哈捧着陶制茶杯,只是喝茶,不过脑子里却也在想问题,怎么粮食又不够吃了呢?

    整个汉子国的粮食,一直都比较紧缺。

    去年粮食丰收,也只是维持了一下开支,还掉借来的粮食,加上非农人口的增加,其实存粮依然很少。

    防水旱蝗灾,储备粮是必须的。

    老妖怪勾陈在世之时,吴国全境被划分了很多个区块,五湖东北地区的粮食保障,就是靠太仓。

    而邗沟江北的粮食保障,则是棠邑。

    这也是每逢淮夷作乱,吴国都能迅速摆平的原因,除了吴甲、健旅却是够给力之外,老妖怪手中有粮,那是真的心头不慌。

    甚至最极端的状况,当老妖怪跟齐侯别眉头的时候,因为车马舟船在郯国以北极为稀缺,于是老妖怪就直接用人背粮食,把粮食运到了前线。

    十斤粮食运到前线,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可能就只有一斤。

    百分之九十的消耗、浪费,但老妖怪还是撑住了,硬是把齐国打得修长城。

    之所以能够这么挥霍、败家,原因就在吴国的粮食储备战略上,和列国完全不同。

    列国包括自由度极高的楚国在内,顶天就是让地方发挥主观能动性,可以建立有效的统治。

    但是粮食,还是尽可能地集中到中央手中。

    而吴威王勾陈则是大不相同,哪怕是羿阳君姬玄,盐城人要洗地种粮,他不知道吗?但知道又怎样?勾陈完全不惧。

    只可惜这种做法,太过依赖君王的威权和能力,一旦君王嗝屁升仙,继任者想要继续享用这样的福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是现在,吴王姬虒对江北棠邑的影响力,几乎就是零。

    逃到棠邑的贾氏大夫,整个家族的损失极大,他们不敢反勾陈,但坏一下太叔卯和吴王虒的好事儿,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听调不听宣就是基本操作,姑苏敢要粮食,他贾氏就敢烧船。

    船烧不掉?火龙烧仓见过没?冬天有东风,很正常,火借风势,谁也不想的啊。

    也是因为吴国地方随着老妖怪勾陈的这一去,就地方独走思想抬头,搞得李解想要弄一点粮食,成本也是不小。

    淮中城的前期投入,最艰难的时候,每个月的粮食缺口,大概在一千两百万斤。

    这还是往少了估算,因为当时部队家属,粮食基本都能自给自足。

    搬迁到淮中城之后,就立刻投入到了建设工作中,家中随带而来的存粮,大多都有一条船。

    一条船的粮食,多一点万把斤,少一点也有五六千斤,维持一个家庭一段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加上狩猎队、捕捞队、采集队、养殖单位的产出,杂七杂八也能撑起来。

    但淮中城的条件,和汉东是大不相同的。

    且先不提汉东地区还有大量楚国地方势力在反抗,仅从物流运输上来看,淮水的水网,可以很轻松地联通江南。

    但是在汉东地区,就非常的困难。

    李解能够奇袭渚宫,活捉楚国太后和楚王,除了情报准确之外,顺利通过彭蠡泽,是重点中的重点。

    秋冬作战,想要溯流而上,并且还能穿过彭蠡泽,哪怕是吴威王勾陈复活,他也不会考虑这种方法。

    因为就是自寻死路,就是自杀。

    出于作战目的,李解把最精锐的舟船部队,最通水性的战士,都拖了出来。

    可是作战是作战,运输是运输。

    想要大批量转运粮食,在这年头还是通过长江,还是逆流,不用多想,损失之大不可想象。

    现如今长江江面上,由东向西运输的物资中,并非没有粮食,但主要就是腌渍品,少量的粮食,也主要是局限在淮南一带。

    并且只能小批次小批量,根据天时,盯紧灯塔,才能依照每一个早就确认过的坐标,缓缓前行。

    效率非常的低,只有耐存储耐水渍的货物,才适合这样做。

    因此现在沙东发起的这个会议,其实就是要解决长期的汉东粮食供给问题。

    但粮食只是表象,本质是如何稳住汉东地方上的局势。

    要想寻死消化吸收汉东地区,招数都很老,周天子发家致富那会子就开始用的老办法。

    地方统治的上层建筑,该杀的杀,该联姻的联姻,然后中层骨干,能移民的就尽量移民。

    中层骨干数量不够的时候,就把一个地方的土鳖,移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土鳖和土鳖们,为了争夺一口吃的,自己就打了起来。

    他们打起来,最高统治者才能松一口气。

    等尘埃落定,一切归于平静,那自然是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筑坝我看行,云轸夫子在淮南,就筑坝。芍陂往南,新围的那一片湖泽,不是挺好么?能出二十多万亩水稻田。”

    抱着茶杯的沙哈没有说话,不过旁边有人开了口,是跟沙哈一起,配合云轸甪治理淮南过的。

    当时夷虎人摆平之后,大量夷虎人的部族,只要是归顺的,都拿到了一些土地。

    不过土地不是白来的,得上工。

    出工出力之后,比如说围垦筑坝、围湖造田,新增土地,其实相对来说肥力都不差。

    头一年并没有直接种水稻,春夏交际之时,种的是豆麦,麦子有点反季节的意思,但产量也相对可观。

    远比不上中原,但亩产也有八十多斤,当季不算豆子,反季小麦总产量达到了十八万石,算是补上了淮南不小的缺口。

    等到夏天结束,再补种了一茬水稻,农事活动全程由专业人士指导,当时农业巡逻是重头戏,夷虎人因为夏粮就有了吃的,都是相当的配合,秋收前后的水稻总产量,在芍陂以南,也有二十三四万石,这个产量,已经算是高产。

    所以今年开春春耕,淮中城的农官们,南下进行农事指导的时候,表示要轮休土地,夷虎人完全没有觉得这是汉人要害他们,原因很简单,要害去年就害了,何必等到今年?

    再说了,人家专业啊,一年豆麦稻三收,扣除要缴纳的税赋,砍一半都还有二十万石。

    这日子,楚国人统治时期,根本想都不用想,楚国最狂霸酷拽叼炸天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吃救济,要不就是逃荒。

    夷虎人不是天生下贱,就是要往山川湖泽里泡着,实在是对抗自然伟力的能力,差到不行。

    好不容易等到像样一点的政府,不是楚国这种虎狼之国,就是六国、英国这种地方废物。

    后吴威王时代,夷虎人才算是迎来了真正的春天。

    从新生儿这一代往上推算五代人,真正能饱餐一顿的夷虎人,屈指可数。

    所以换位思考一下,在淮南围剿、安抚过夷虎人的军官,认为淮南的办法,完全可以用到汉东来。

    而且汉东比淮南有个优势,地势环境更好,丘陵山区虽然多,但丘陵的土壤质量相对较好,储水能力强,植被的茂盛程度,也比淮南强得多。

    同样都是山区,淮南山区大概是受大别山山脉影响的缘故,改造难度不小。

    但是汉东不同,哪怕是“绿林”西南,一样望去,山头成百上千,但大多都是能够开发的山地。

    地势走向又非常微妙,本身山头又多,自然筑坝修建水库的条件就客观存在。

    对这一带的地理环境,李解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穿越之前,的确有不少存在了几十年的水库。

    这些水库的修建,几乎纯粹就是堆人力。

    但不得不承认,只要有了水库,什么调解洪涝自然灾害,那都是次要的。

    真正牛逼的地方,就在于大大增加了可灌溉土地面积。

    一个小型水库就能养活几万亩的土地,而当时李总裁行走江湖,见过的xx**水库、xx县红旗水库、xx人民水库,遍布全国各地。

    江淮流域,就是最为密集的地方,其特殊性,就在于地理条件,相对来说比较适合施工之外,雨热气候适宜,很容易增产。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没有改良种子,也没有多少化肥,结果粮食极大增长的原因。

    水利设施牛逼的地方,就是增加土地的广度。

    这一点,李总裁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也曾为了炸开喜马拉雅山而心潮澎湃,也琢磨过在大沙漠里挖个坑,然后再挖一条沟直通东海……

    什么叫超级工程啊?!

    不搞个几千公里,那能是超级工程?

    此时汉子国的军官们能有这样的想法,根本自己的从业经历,然后举一反三,李解相当的欣慰。

    就这帮家伙的专业素质,终于跟上他当年带的工人徒弟了。

    短短几年时间,他老婆孩子都有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废物们,从连小学生都不如,到连高中生都不如,最后变得很专业很有经验,李总裁很骄傲。

    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我真是太牛逼了。

    “筑坝选址尤为重要,我个人认为,可以选择在绿林西南。工地离上鄀比较近,又同随国隔山相望,倘若淮上有变,随时也能从工地抽调民夫。”

    “民夫怎么来?”

    有人问沙东,民夫抽调,自愿、自费、强制,那是不同效果。

    “我个人建议,从淮南征召。”

    沙东说罢,看了看沙哈,“仲哈,如今淮南抽调夷虎人,你觉得如何?”

    还在喝茶的沙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挠了挠头:“最好给钱。”

    强征也不是不可以,但夷虎人刚过了两天安稳日子,显然也不想动荡。

    如果汉子国不给好处,内心怨愤肯定是有的。

    “只要愿意,可以给牲口、土地、配偶。”

    “牛是统一管制,可以给马、驴、骡、羊、猪、狗。可以参考淮中码头,搞积分制,首李,允许的话,汉东那些反汉死硬份子,可以举族定罪。配偶,便从这里出。”

    “那女校呢?”

    “女校生源,须是乡士之家,可以先行同鳄人、勇夫婚配,再去就学。”

    “你们觉得怎么样?”

    李解坐在那里环视一周,“有没有反对的?没有就这么办,先拿绿林西南做试点。”

    “是!”

    “散会。”

    哗啦啦桌椅板凳作响,散会之后,不少鳄人军官离开之后,就凑到了一起一脸的纠结。

    好几个人都找到了沙哈:“队长,队长,你跟首李说说,我不想结婚。”

    啪!

    沙哈反手就是一个耳光:“你说你妈呢,会上不说,会下反对,不想干就滚回江阴老家抓鳝鱼去。”

    “……”

    被一耳光打懵了的军官一脸委屈,寻思着不帮就不帮,怎么还打人呢。

    却见沙哈一脸便秘地看着前方:“妈的,本来还好,被你这么一说,我他妈也不想结婚了。”

669 没人比寡人更懂老姬家

    事情顺利的让李总裁有点意外,他万万没想到,周天子居然好说话到这种地步。

    甚至周天子还用红色颜料将一张白纸给上了色,完事儿之后,在“红纸”上面,写好了自己新改的姓名。

    没错,周天子认了吴威王干爹之后,还专门为干爹这一系,取了一个名。

    大家都是老姬家,就不用提什么氏族了吧。

    “为何叫‘无己’?”

    虽说知道找沙氏子弟问这种问题也是白搭,但李解还是有点奇怪。

    为什么周天子现在给自己取了另外一个“姬无己”的姓名?到底有啥说道的?

    “也许是天子随便想了一个?”

    沙东想了个理由,但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有点扯淡。

    直到四天后,带着淮南列国后裔前来汉东的公叔勤,才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老公叔这次带来的“淮南人才团”,除了六国、英国、巢国、庐国等国遗民,还有荆蛮、淮夷诸部的头人、贵族。

    偃姓是主流,甚至为了抱团,偃姓的人还玩了一把“认祖归宗”,总之就是到了楚国人的地盘上,得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能被楚人给坑了。

    “君上,洛京之主以‘无己’为名,或许是自我勉励。”

    公叔勤给李解稍微解释了一下此时主流学术圈的一些哲学思辨,大概就是牛逼的人都比较忘我,没必要在意这些虚名。

    听了这么个解释,李总裁突然就想起来,当年还是在纺织学院刻苦学习的时候,在《古典工艺赏析》这门课上,关于先秦审美,除了一副骑龙升天图之外,还讲到了一句话。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福至心灵,李总裁脱口而出,直接把老公叔震到了。

    目瞪狗呆的老公叔立刻纳头便拜:“君上之言,振聋发聩!”

    “……”

    李解寻思着,这不还是因为老大爷您提示得好吗?怎么就振聋发聩了?!

    可公叔勤不怎么想,公叔勤现在敢断言,自家君上,怎么可能是野人,怎么可能是草莽凶人。

    能说出这么高大上的话,那必须接受过高大上的精英教育啊。

    不是他瞧不起吴国,除了姑苏王畿地区,有几个吴国乡野土鳖能说出这么犀利的言辞?

    如果有,那也肯定是老姬家的血脉。

    比如说羿阳君姬玄,他人在盐城受苦受累,但不妨碍他的子孙接受高端教育。

    为什么啊,因为他是老姬家的人,身份摆在那里,实力摆在那里。

    “夫子可能有所误会,其实我就知道这么一句……”

    “一句足矣,一句足矣。君上,话不在多,贵在有理啊。”

    “我……”

    有心反驳,可老公叔这话直接把他要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没办法,你还真不好反驳这个小老头儿。

    换位思考一下,李解也觉得,自己要是公叔勤,肯定也会觉得自家老板特有深度,特牛逼,特真人不露相。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老公叔有点亢奋,忽地对李解郑重道,“君上何不勒石刻碑于汉水之畔?”

    “这就不必了吧,还不如盖个学校,放在学校里。”

    “可君上不是要盖女校么?”

    “女校怎么了?女子也有贤达啊。”

    李解振振有词,原本放在之前,老公叔是会反驳反驳,提醒一下李解不要浪费资源的。

    但是现在老公叔却是没有反驳,因为在他看来,自家老板那是深谋远虑,者必须是至人的独特思考,神人的不可捉摸,圣人的高深内涵。

    他以前觉得自己什么场面没见过?

    自己可是老江湖了。

    但是现在,老公叔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萌新,老老实实听话办事就行了,别老是琢磨着胡咧咧。

    还别说,有老公叔主持事物,这原本一天到晚喜欢消磨时光的淮南遗族,这一回还挺勤快。

    这些个贵族血脉,怕死归怕死,但平日里懒得抬腿挪屁股,也是司空见惯。

    可这一回,十二个字亮出来,加上周天子的红纸黑字“姬无己”,总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天意在被他们感受着。

    时代的脉络,时代的呼吸,仿佛就在眼前。

    总之,此时此刻的淮南遗族们,总觉得自己是在干一件大事,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而一切的源头,其实就是周天子豁出去不要脸的“认爹”事件,而李总裁,不过是在这个重大事件上,稍稍地无意识地美化了一下。

    周天子本人么,既然是老姬家的“无己”,那必须算是至人了。

    天子是至人,到也不算辱没。

    至于周天子本意是什么,大概也是无从考证。

    但只要汉东的解读传到洛京,不用猜,周天子本人肯定会强烈表态:没人比我更懂老姬家!

    真要是有洛京大夫跳出来抬杠,说陛下你怕不是原先就是为了遮羞,然后有点自暴自弃罢?!

    此时此刻有了十二字真言加持的周天子,那说什么也得把跳出来的杠精打折,完了还得跟洛京内外再表一个态:假新闻,下一个!

    好在汉东的十二字真言传到洛京,总算没有杠精跳出来吐槽周天子。

    倒也不是说杠精们熄了火,而是他们也被这十二字真言给吸引住了。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为了解读这十二字真言,好些个老学究们突然来了精神,想要在晚年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汉东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原本他们的人生,就是安享晚年,平日里含饴弄孙,就已经是很好的消遣了。

    但是“至人无己”四个字给周天子刷了一层金身之后,他们就燃烧起了激情,那是一种哲学上的吸引,一种对知识的渴望。

    一万个人眼中,有一万种达成“至人”应该需要的条件。

    同样的,每个人眼中的“至人”,都是不同的。

    反正洛京的官僚们觉得,像周天子这么“忘我”的天子,已经是不多见了。

    周天子那是随随便便的“认爹”吗?

    “假父”这个名头,是随随便便就扔出去的吗?

    当然不是了,周天子这是为了恢复先祖的荣光,所以借用了一下神界的力量啊。

    “天皇大帝”的神力加持,以后要是魂归神界,怎么地也有个不错的位置吧。

    总之不少人觉得南方人的头脑,其实也挺灵活的。

    楚国人搞出了兵不厌诈,吴国人搞出了一诺千金,现在搅合搅合,大概就是至人无己了吧。

    都是至人了,就别在意那么些个续命,那么些个真真假假,那么些个虚虚实实。

    反正横竖都能解读,这思想领域一瞬间就稳住了。

    之前想要谋划着让周天子下台的人,此时此刻也得承认,“至人无己”这么四个字,还真是挺恰当的。

    周天子为了国家社稷,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了不起!

    洛京王宫之中,周天子此刻也是一脸懵逼,他寻思着自己就是随便糊弄一下“天皇大帝”勾陈,所以才挑了个“无己”的名儿,挂在“假父”这一系上。

    其实就是自嘲,表示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周邦也不是周邦了,作为天子,连自己的体面都丢得一干二净,这不是“无己”,什么是“无己”?

    不过现在吧,不能承认,更不能对外透露自己真实想法哪怕半个字。

    反正周天子想好了,他以后就是爬进了棺材,那也必须是“至人无己”。

    其余羞愧难当臭不要脸的解读,那都是假的,是污蔑,是假新闻,必须让报道假新闻的个人全部滚蛋。

    “陛下身为‘至人’,堪称天下表率。”

    连后宫的妃子们,也不得不感慨,此时的老公,个人形象瞬间高大上起来。

    不计较个人的荣辱,实在是让人感动。

    “寡人岂敢为‘至人’。”

    谦虚归谦虚,但笑容是不会控制的。

    这种吹捧,说实话,周天子很中意,而且感觉很舒服,整个人的身心都非常的愉悦。

    周天子感觉这辈子最身心健康的时候,就是现在!

    原本就看汉子国外交大使柳巴非常顺眼的周天子,在第二天的朝会上,还特意给柳巴赐座。

    并非是专用的蒲团,而是团凳。

    这个“座”,是周天子登基以来,破天荒的头一次。

    自从柳巴坐了这样的特赐之“座”后,这个规矩,似乎也成了惯例,要长久地执行下去。

    天子的最高礼遇,特赐的“座”,以后就是一只团凳,而不是蒲团座垫。

    “受宠若惊”的柳巴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老板人在千里之外,居然也能影响到洛京的格局变化?

    这也太牛逼了吧。

    就十二个字,居然发挥出了如此神奇的作用。

    柳巴从昨天开始,就发现洛京城内,讨论“至人无己”的学者多不胜数,一窝蜂的在那里争论,到底什么是“至人”,做到什么程度算“至人”,当世什么样的人,算是“至人”。

    这样的大讨论,说实在的,柳巴没见过。

    当年他还是六国公子,周游二十六国,就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学术气氛,这么激烈的学术争论。

    反正你说“至人”是这个模样,他就反驳,表示“至人”如果不做到以下几点,他就不是“至人”,而是小人,贱人,贼人。

    而杠精们则是更进一步,什么“至人”不“至人”的。

    也表示“圣人”最牛逼,其余的“至人”和“神人”,都是弟弟。

    杠精的出现,自然是把洛京的激烈辩论,推到了**。

    人是会衰老的,老者曾经也是少年。

    但是,在理念之争上,皓首匹夫也会重新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精神,他们哪怕口中只剩下三颗老牙,也要喷死对手。

    哪怕他们跨入了坟墓,走进了棺材,隔着棺材板,也要发出一声怒吼:你他妈就是个傻逼!老子说的才是对的!

    反正作为汉子国的外交大使,柳巴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但总体而言,原本因为周天子“认爹”行径而导致的反对势力,居然声音都发不出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都从“周天子做得对不对”这个话题,转移到了“周天子这么做到底算不算‘至人无己’”……

    柳巴从心里觉得,周天子一开始的想法,肯定没有这么高大上。

    他是过来人,当年要不是自己驾着公子丑送的牛车,路过了那个什么狗屁白沙村,他能有今天?!

    一想到当年,柳巴又不得不回忆起当初被倒吊起来的屈辱经历。

    为此,他还用了化名“下柳”,谁又曾想到,这汉子国柳氏的由来,会是如此的奇葩。

    不过柳巴现在也不想深究周天子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反正现在舆论已经扭转过来,贵族们,尤其是把控着舆论的贵族们,更在意学术上的理念之争。

    这涉及到了他们将来继续在周国混饭吃的根基,报道出现了偏差,将来是要负责任的!

    他们都老了,跑得又不可能像西方秦国的子车氏那样快,毕竟子车氏牢牢地抱住了金大腿,能够跟淮水女神谈笑风生。

    这年头,神界有人就是牛逼啊。

    没看见周天子自己,也要在神界认个干亲吗?

    干爹“帝勾陈”作为“天皇大帝”,这是可以做很多文章的。

    围绕着“天皇大帝”,完全可以将很多神话解释拿过来,至少在地方上,精炼一部分治权,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其中涉及到的收入增长,可能就是百分之十甚至百分之二十。

    乡里之间的神怪祭祀,是会消耗大量土地产出的。

    列国诸侯的长期打压,也只能经营到乡士这一层级,再想要深入,没有那个财力来支撑。

    列国之中,也只有吴威王勾陈在临死之前,算是达成了这个目标。

    不过这个目标达成的时效非常短暂,几乎就是一瞬而过。

    那么多“庶常吉士”,或许在那一刹那是真的感激吴威王。

    但是吴威王一死,权威不在,领袖不在,威权不在,顿时拍拍屁股走人,赶紧摇身一变,利用“庶常吉士”的身份来耀武扬威。

    人性如此,连具区氏都从忠犬爪牙,变得多方押注,何况区区“庶常吉士”?

    洛京的这番大讨论,柳巴看准了机会,于是暗地里,也稍稍地配合一下千里之外的老板,为汉子国的将来,添砖加瓦、推波助澜……

670 最糟糕的情况

    洛京把奇葩的学术界讨论传回来之后,李解还纳闷呢,这都是个啥啊,自己就是随口放了句黑屁,自己其实啥意思也不懂,结果就这么完事儿了?

    这一届的周天子,比他爹强!

    “首李!”

    在汉水之畔视察工地的李解,等来了外出扫荡的沙哈。

    此次沙哈除了负责扫荡之外,还顺带要编练“绿林好汉”。

    这奇葩团体让李总裁有点失神,实在是名字太出戏,多看一眼仿佛都会蹦出来两句歌词。

    因为最近总是要出作战任务,沙哈没有减脂,整个人看上去圆滚滚的。

    “怎么了?”

    李解正拿着望远镜看汉水对岸的楚国部队,这些楚军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已经敢来汉水之畔取水,还能顺便隔河相望一下汉军部队。

    双方是**裸的仇恨,早晚还是要厮杀一回的。

    不过双方都是各有盘算,楚国人在本土上自顾不暇,汉东的大片县邑,现在也是无力干涉。

    连煽动气氛的资源都是不够。

    讲白了楚国令尹斗皇,现在手头非常缺钱。

    到处都要用钱,斗皇也不敢胡乱花钱,再者,也怕被李解找麻烦,一旦李解又有了借口,肯定会继续勒索楚国。

    为数不多让斗皇觉得是好消息的,大概就是楚国有个在国外的老年人才,说服了齐侯,准备号召诸侯,共讨汉子国。

    理由借口都是现成的,还能发动吴国人,可以说汉子国现在一个不留神,就是举世皆敌。

    齐侯的使者,已经偷偷地前往郑国,现在就要借道周天子的地盘,然后转道方城。

    老对手晋国没有表态,但不支持汉子国,就是一种表态。

    楚国贵族们,现在就是耗着,等待时机。

    哪怕明知道李解派出了沙东、沙哈四处扫荡,逐渐剪除了楚国在汉东的强化势力,也是只能咬牙坚持,咬牙忍着。

    沙哈上前跺了跺脚,觉得脚下夯土河堤居然还挺严整,出神了一下,这才说道,“首李,有些投降的楚国人,我不放心。”

    “噢?”

    李解笑了笑,继续拿着望远镜看汉水对岸,那些楚国人远远眺望这里的眼神,尽是仇恨愤怒。

    显然,楚人是一定要复仇的。

    “首李,这些投降的楚人,还是不要都优待的好。他们空耗粮食,出工也是不力,不如把他们都赶回汉西,要消耗,也该消耗楚国人自己的粮食。”

    “你急个什么?”

    李解淡定的很,“老鼠不出洞,怎么打死它?”

    “万一他们相互约期起事,只怕牵连不小。溠水、清发水这一线,大大小小的乡里城邑,都是姻亲世族。有些乡士之家,比老郯君还要富庶一些。”

    虽然是个长于训练的呆子,最大的爱好也就是打打杀杀吃吃喝喝,但沙哈并不是真的二哈,他是绩优生。

    加上老郯君对他极为照顾,很多管理者的微妙视角,都让沙哈觉得,这些新投降的楚国人,都没安好心。

    小算盘打得太精,让沙哈心生警惕。

    在沙哈看来,这些汉东楚人,现在空耗老大的粮食,就是在试探,看看汉子国的底子到底厚不厚。

    撑得住,那他们继续夹着尾巴做人。

    可要是汉子国稍微露出一点疲态,在沙哈看来,一旦发难,内外同时举事,汉子国在淮水两岸可能还能应付,在汉东,底层没有基础,不会有人给他们卖命的。

    作为属下,沙哈认为有理由提醒一下老大。

    更何况,作为沙氏集团的一支,沙哈也是从蒙昧懵懂中成长起来的,他的一切,都来源于李解的强大。

    只有李解强大,才会让他安心放心。

    沙哈觉得老大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但老大明白是一回事,自己提醒,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这次出去扫荡,范围多大?”

    “还没有到柏举,但是清发水东北,我是亲自走了一遍。那里丛林、沼泽交替,类似淮南和五湖之地,舟船要便利得多,走马很是不便。”

    “嗯。”

    李解点了点头,控制住汉东,前期成本极其庞大,不过只要稳得住,把甜头亮出来,他是一点压力都没有的。

    但是显然国际上的列强,不可能给他太太平平安安稳稳整合汉东地区的机会。

    李解从伐楚开始,就是多头准备,默认举世皆敌。

    连老秦人这么靠谱的“盟友”,他都是默认放鸽子甚至反水的,否则怎么可能玩奇袭?

    真要是老秦人约期而至,大家一起搞楚国,根本没必要搞双线作战,北线囤积如此多的物资,重头戏根本不是给北线大军的,商无忌一开始就是打着牵制三关楚军的主意。

    等到李解得手,北线大军的粮草,是用来稳定混乱局势的。

    现在看来,当初的极限准备,都是一一应验,老秦人果然靠不住。

    “你原先的打算,是怎么做?”

    “送楚国人去死。”

    沙哈很是直接,“筑坝、填土、修堤、开沟挖渠……只要能占了楚人男丁的数量,就不怕他们闹事。”

    “我就是要他们闹事呢?”

    终于,李解将望远镜放了下来,然后随手将望远镜递给了沙哈,踩着汉水大堤,一边走一边道:“只有他们闹事,才能快刀斩乱麻。省得消耗时间,专门将他们一一甄别出来。”

    “首李,是不是还有什么算计?”

    “中行云抵达淮中城之前,就派人前往三关,无忌已经收到消息,卫郑两国已经罢兵,现在在和谈。”

    “勇夫不是在河南吗?”

    “情报真真假假,罢兵休战,在战场上的人看来,不过是为了下一次打得更惨而积攒实力。但在两国朝堂之上,那就未必。”

    听了老大的话,沙哈眉头微皱,瓮声瓮气道,“那岂不是卫国、郑国,有可能不打了?”

    “不错。”

    作为李解的心腹爪牙,沙哈知道不少事情,卫侯这个家伙,把公主姬豆子送给了李解,也是个狠人。

    这种狠人,在沙哈看来,都跟羿阳君姬玄一样,应该一矛搠死!

    “要是江海列国一起反汉,那真是麻烦。”

    沙哈搓着手,郑重道,“不如将这些出工不出力的楚国降卒,尽数杀死!”

    “你这是气话,对付楚人,不是光靠杀就有用的。”

    “可是,如此静等楚人犯错,不过是空耗啊。万一汉东楚人,就是装傻呢?”

    “放心,就是几天的时间,会有消息传来。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难道是潜邑反贼?”

    “那几只小毛贼,不值一提。”

    李解摆摆手,对沙哈道,“不要急,就这几天的事情。到时候,说不定就要大干一场。这几日,魏羽、胥飞等人的急件,也发来不少,看来淮北已经有了苗头。这一回,可能就是硬仗。”

    “嗯?”

    听得李解这么说,沙哈心中也是有些明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些苗头。

    如果卫国、郑国能罢兵,并且罢兵的目的,不是为了下一次双方打得更加惨烈,而是为了另外一个共同的敌人呢?

    这样的敌人,对卫国、郑国来说,无非就是晋国、周国、宋国、齐国这样的传统势力。

    不过传统势力现在无暇兼顾,不会对卫国、郑国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新兴势力就不同了,当年的吴国,现在的汉国。

    沙哈心头过了一遍淮北的状况,把还在消化期的蔡国都算上,陈国、宋国、鲁国,这一线其实都谈不上交情好。

    哪怕是陈国这种大小“桃花姬”都落在自家老大手中的国家,未必就是各种亲近。

    正相反,于陈国而言,汉子国的崛起,就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这种压力,比什么徐国、楚国、吴国,都要来得大。

    汉子国整合底层的效率实在是太高了。

    国际上的列强,感受还不深刻,但是和汉子国贴面而存的陈国,则是感受颇深。

    如今的陈国人,因为两个“桃花姬”的缘故,时常前往淮中城交流。

    做生意也好,开荒也罢,汉子国的机会其实要多得多。

    人口上的流失,不可能没有感受。

    再加上“宛丘公主”这个传言,又如何能够让陈国内部放下心来?

    想着想着,沙哈突然觉得,自家老大的情况,根本就是一团糟。

    毕竟,现如今吴国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

    吴王虒那里,终究还是能控制住姑苏王畿地区的。

    而且吴王虒因为他父亲公子寅的缘故,公子寅的老部下,组成了吴王虒的军官班底。

    姑苏吴甲和健旅,有一部分已经算得上是忠心,听命于吴王虒,随时可以为吴王虒作战。

    尽管很大概率,还是因为公子寅之死的内疚,才让这些公子寅的老部下们,选择了终于小主人。

    沙哈常年在外,淮泗之间极为熟悉,加上之前淮南平定夷虎人,他就是主持淮南军事的方面大将,对于很多微妙消息,其实知道得比淮中城的情报贩子还要多一些。

    此时此刻一番串联琢磨,沙哈顿时觉得,伐楚成功之后,情况反而恶劣了不少。

    固然是挺过去就是一片光明,但现在的问题就在这里,还没有真正开始挺。

    “首李,要不要再增加几个大队的‘绿林好汉’?”

    见沙哈沉默了半天,突然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李解顿时笑了,知道这货开动脑筋之后,想得相当透彻。

    “先编练好手头的人马即可。”

    拍了拍沙哈的肩膀,沙哈顿时整个人都轻松了一下,然后笑道:“要是江淮皆反,还真是麻烦。”

    “哈哈哈哈哈哈……”李解大笑一声,然后道,“江淮皆反,你倒是会想。”

    “嘿嘿……”

    沙哈憨憨地笑了笑,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太多,情况再恶劣,还能江淮皆反?

    至少淮泗之间,谁不畏惧自家老大的威名?

    只是五天后,准备在大别山西南建立暗哨岗哨的沙哈,直接懵逼了。

    因为济水传来消息,齐侯邀请列国会盟,号召征讨“不臣之国”。

    这事儿齐侯做得相当嚣张,在洛京也是通知了的。

    原本正在讨论“至人无己”的洛京,瞬间就变得风向刷新,立刻开始讨论,这怕不是要来一场大战?

    本就是“天下谍都”的洛京,因为齐侯的号召会盟,直接把列国的情报贩子们都震住了。

    楚汉相争导致了一波情报行情,当时楚汉双方的各种情报刺探,那叫一个频繁,情报贩子们的春天,简直是爽到不行。

    然而伴随着李解的一通奇袭,直接把洛京生存着的细作们打蒙了,这导致了很多人的失业。

    尤其是那些靠着在淮、汉之间出卖情报混口饭吃的游侠。

    最痛心,最捶胸顿足的,大概就是老秦人。

    秦国的情报贩子们,要不是因为晋国的调动,牵动着老秦人的一颗心,否则以秦侯那样的好脾气,这些废物都应该去死。

    秦晋大战,各种调兵遣将,各种试探交锋,各种唇枪舌剑,霸主级大国之间的争斗,总算是养活了第二波情报贩卖。

    只是万万没想到,在楚汉、秦晋之间的争斗,还掺杂着卫郑罢兵,这也是细作们疯狂吃瓜的重要戏份之一。

    然而这些瓜还没有吃完呢,山东齐国的一通凶猛操作,让洛京的细作们彻底疯了。

    他们这些老江湖,不是秦国客兵,就是燕国游侠,几十年来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什么场面没有经历?

    但是现在,他们感觉自己是被周天子传染了什么怪病,总之有点不靠谱啊。

    “齐……齐国号召会盟?!”

    “正是!齐国使者以及楚国使者,已经抵临洛邑!”

    “啊?!还有楚国?!”

    “不错!”

    “这……这怎么会有楚国?”

    “听闻是楚国使者前往淄水恸哭,齐侯深感国有忠良,必不能亡,故而号召会盟,共讨不臣。”

    “共讨不臣——”

    天下间不臣的诸侯多得是。

    不过现在最出名的,显然只有一个!

    活着的,也只有一个!

    洛京的人都纷纷感觉,这样的场面,他们这辈子就见过一次。

    天下大国,纷纷而战。

    如此天下战国的场面,真实是闻所未闻!

    而在汉东地区,刚收到消息的沙哈也是一脸懵逼,他以为江淮皆反已经是最糟糕的状况了,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当时老大笑得那么大声,笑得那么莫名其妙。

    江淮皆反算个屁的最糟糕状况啊,天下皆反才是最糟糕的啊。

    “齐国竟然要反汉?!”

    沙哈完全没想明白,“齐国凭什么要反汉?!”

    人在大别山还在修岗哨的沙哈,冲自己的手下们,大声地提问着。

    好几个佐官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小声地嘟囔了一声:“《爱莲说》?”

    “……”

    沙哈一时无语,心想这齐国吧,的确是有反汉的充分理由。

671 陬邑大夫子纥

    齐国选择会盟的地点比较微妙,在汶水之畔,大野泽东北。

    此时齐鲁之间的边境线,就在这附近,顺着汶水逆流而上,至梁父山,就是齐鲁早期争雄的重要关隘“阳关”。

    从阳关北上,就是泰山。

    只不过此时齐国称呼泰山为“岱山”,虽然也在此祭祀过“山主”,但远没有鲁国人来得重视。

    最先响应齐侯会盟的,正是多年的老对手鲁国。

    倒也不是鲁国无能无胆,实在是冬季会盟从来都是搞笑的,春季也差不多。

    鲁国原先的想法,就是凑个热闹,看看齐国人到底想要干啥。

    毕竟鲁国人要是不去,也不知道齐国人会不会偷鲁国的家不是?

    鲁国响应之后,跟鲁国一向关系不好的宋国,居然也屁颠屁颠组织了使节团北上。而且和鲁国人不同,宋国人的会盟规格有点大。

    率队会盟的人,居然是宋国“劲草”,大相戴举。

    戴举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出现之后,卫郑两国,也都升级了使节团规模。

    郑国由郑城子亲自前往会盟地点,而卫国,则是卫侯亲往。

    四个大国就这么有点误会,有点稀里糊涂,外交措辞上可能也没有领会透彻,就齐齐聚集在了会盟地点——无盐邑。

    因为这四大国都动了,连带着一些小国和落寞的国家,也都是硬着头皮参加会盟,动静实在是大,齐侯的场面也是相当的夸张。

    仅仅是为了组织会盟,齐国就拿出来两万多只羊,这些羊怎么来的不好说,不过齐国一出手就这么阔绰,着实把人给吓住了。

    当年齐侯被老妖怪勾陈爆打,很多人都对齐国非常轻视,认为齐国是“伪大国”,跟真正的大国比起来,大而不强。

    事实可能也是真的,但对齐侯而言,这事儿不算完。

    熬到了老妖怪勾陈嗝屁升仙,加上李解这个畜生对他有“夺妻之恨”,虽说原本从内心出发,齐侯也没多恨。

    毕竟,他都这个岁数了,七老八十也没几年活头,还争一个小姑娘干什么?

    真正让齐侯精神抖擞的,是找到了一个可以翻本的借口。

    教训不了吴威王勾陈,还教训不了你个私生子?

    我齐国治不了大妖怪,还治不了小妖怪?

    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实在是现在的机会太棒了。

    汉子国刚跟楚国人大打出手,前头还要淮南的治安战,加上汉水之畔封君建国,吴国后方肯定不痛快。

    汉子国有多少家底可以折腾?

    就算能折腾,那也快见底了。

    齐侯稍微算计了一下,觉得这个买卖做得。

    有赌未必输嘛!

    更何况,自己手握大小王,顺子飞机贴脸明牌,就问怎么输?!

    虽说楚国的在野“贤才”楚起说话好听又有才,齐侯也的确飘了,但飘归飘,该全力以赴的手段,还是要上的。

    作为周天子当年的盟友,姜姓氏族那是出了大力的,就现在,齐国还保留着最开始的权力,那就是不必等周天子的许可,就可以发动一场小型惩罚战争。

    当年随、蔡、郑、晋,在周天子的号召下,是轮流跟楚国发生关系。

    而齐国,就是跟邢国、郭国、曹国,轮流跟北狄摔跤。

    齐国在河南的地盘,都是这么抢过来的。

    济泗称霸,把大保健业务开展到南方,没有正儿八经的天子钦定牌照,能行?

    要是随随便便就能到处开办娱乐会所,那倒是容易了,蛮夷也这么干,不就可以积攒原始资本了?

    现实就是当年没有周天子的许可,这些个娱乐会所、洗头房,那是不能乱开的,统统都是非法。

    也就是周天子说话不好使了,齐国的娱乐会所,这才开遍天下,并且不但有国营企业,还有民营巨头。

    济水之南的历下,除了学风昌盛之外,穴风也挺娼盛。

    齐鲁双方打打停停,每次不打之后,鲁国人一般就是跑历下消费一下。

    这年头,谁不知道谁啊。

    因为齐国的大保健事业相当发达,加上商业氛围浓郁,基本上齐国的都邑,就没有小型城市,也不存在纯粹的军事堡垒。

    齐国五都,全都是发达城市。

    济泗流域的国家,能跟齐国拼财力的,也就只有宋国。

    能跟齐国拼人口的,也就只有鲁国。

    能跟齐国拼战力的,也就只有卫国。

    能跟齐国拼底蕴的,也就只有郑国。

    但所有的加一块儿,济水大哥只有一个,那就是齐国。

    在这里,就是齐国的主场,不管是山地步兵还是战车方阵,亦或是舟船部队,齐国就没有短板。

    当然了,样样精通就是样样普通。

    说起来也是好笑,当年老妖怪发飙,吴舟进逼齐国,结果最擅长水战的吴国舟船部队,居然面对齐国的舟船部队栽了。

    损失虽然不大,但想要偷袭齐国后方的意图暴露,那就是失败。

    不过舟船部队虽然失利,地面部队却是胜得漂亮。尽管老妖怪很谦虚地跟当时的鲁侯说“小胜一场”,但就是这个“小胜一场”,直接把鲁侯给吓住了。

    鲁国人在跟齐国人的济泗话语权争夺中,基本就是输多赢少,齐国的实力如何,鲁国人心知肚明。

    但就是这么个如何都干不过的齐国,居然被吴国人爆打,阵斩六百,放在任何一个国家,哪怕是晋楚争霸的三次大规模会战,都是赢得漂亮可圈可点。

    因为按照这年头的常理,如果你能阵斩六百,那么败军落荒而逃的规模,将会不可想象。

    战场上的真相如何已经不得而知,但是当年齐国失利之后,鲁国就太平了好多年,这就让鲁国人明白过来,老妖怪勾陈嘴里的“小胜一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更让鲁国人爽快的是,哪怕是吴国返回老家,齐国也没有继续出来撒野。

    吴威王勾陈在位一天,齐国就是“爱好和平、能歌善舞”的国家。

    如今老妖怪勾陈才升仙几天啊,齐国就现了形。

    这让鲁国人很是担忧,又是怀念老妖怪,又是害怕齐侯这一次搞事,怕不是规模会大到惊人。

    代表路过前往无盐邑会盟的人,是鲁侯的近身力士,陬邑大夫子纥。

    子纥和一般的力士不同,除了身材高大之外,知识也非常丰富,除了负责保卫鲁侯之外,还负责给鲁侯在绢布上誊抄公文。

    而且子纥为人爽直,一般和人辩论的时候,对方实在是听不懂道理,他就把衣服一脱,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对方一般就瞬间听懂了自己的道理。

    鲁侯把子纥派往无盐邑,也是因为这种考量。

    作为国君,亲自前往无盐邑,这要是办事漂亮还好,要是办得不好,不但有损国体,还有损国君颜面。

    但让陬邑大夫子纥前往,那就大不相同。

    子纥为人爽快,真要是有人侮辱鲁国,爆衣开打就是。

    反正会盟的时候,叫人出来单挑都是常有的事情,谁要是不敢接招,谁就是怂逼。

    这样鲁国也不会丢人,鲁侯也不用担心齐国人使诈。

    没有靠山的日子里,鲁国国力又不大如前,齐国在南北方向上的开拓都是卓有成效,国力已经是数倍于鲁国,可哪怕明知道日子不好过,还得硬着头皮过。

    只是鲁国的使节团抵达无盐邑之后,陬邑大夫子纥一看到列国派出来的会盟使节团规格,他就暗道不好,一身肌肉瞬间紧绷。

    因为会盟列国来得不是国君就是“相国”,对齐国的“尊重”,只从使节团的层级,就能看出来。

    子纥于是忧心忡忡,他觉得齐侯这个老东西,肯定会找个机会发难,说鲁国人不讲究,故意侮辱齐国人,不给齐侯面子,这让齐侯很想发飙。

    于是子纥立刻召集了亲信随员,对众人郑重道:“恐齐人发难,尔等速速返回曲阜,禀明君上,立刻备战!”

    “嗨!”

    子纥的亲信们也不含糊,当天晚上就凭借熟悉地理的优势,立刻开溜,南下曲阜。

    安排好了这件事情,子纥认为曲阜的国君,肯定也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一咬牙,又派出了两人,并且还赠送了一架马车,马车上还准备了金银细软。

    “汝二人先祖,虽吾先祖由宋入鲁,今吾为陬邑大夫,可谓贵矣。先祖奋斗,始有今时;今时奋斗,可有来日?还请二人助我,犹如先祖!”

    “君子为大夫,贱私为小人。君待我等为国士,岂敢不以国士报之?!”

    随后,子纥直接在白绢上写了一封委任状,鲁国国君请拜汉子国淮水大夫妘豹为“国相”!

    其实子纥想写的是李解,但因为李解现在已经是国君,这就没办法下笔,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妘豹。

    毕竟妘豹当初也是逼阳国国君,只是后来归顺了李解。

    再者,妘豹为国君时,李解先是为将后是为相,二人情谊、身份,是不用多加解释的。

    用豹就是用解,用解就是用豹,这几乎就是一个常识。

    所以子纥在判断事态紧急的时候,陡然想到的一个办法,就是迂回一下。

    只是他这种操作,显然是违规的,要是鲁侯不信任,直接干掉他也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同时子纥还要面对另外一个问题,妘豹虽然还顶着逼阳子、淮水大夫的头衔,但这种爵位只是荣誉,不再有任何效力。

    妘豹现在就是汉子国的原始股东之一,是李解的铁杆支持者,为了汉子国的利益,很有可能是直接回绝。

    真要是回绝,那子纥的麻烦就大了,不但办事不力,还丢人丢到家。

    但是子纥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这样干,因为只有这样,鲁国才能留有余地,齐国要是发难,那么随时可以借用妘豹的力量。

    齐国要是不发难,那也只是妘豹为“国相”,随时可以解除雇佣关系,唯一损失的,可能就是一笔不菲的“国相”工资。

    子纥最期盼的,就是齐侯不要玩“杀鸡儆猴”,但是只过了两天,他就失望了。

    齐侯在公开场合,指责鲁国身为姬姓国家,却没有“为王前驱”的自觉,会盟如此重大的事情,竟然只是派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大夫来,这不仅仅是侮辱盟主齐国,更是侮辱会盟的列国啊。

    一句话,赔钱!

672 无礼之国

    用“鲁国无礼”这个理由,齐侯公开逼迫鲁国承担会盟费用。

    整个套路其实很老,当年老妖怪勾陈就用过这一招。

    只不过当年老妖怪和齐侯不一样,他是先干赢了对手,然后再摆出了耀武扬威的架势,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次齐侯却是先行勒索,想要让鲁国乖乖吐点好处出来。

    如此行径,陬邑大夫子纥很是恼火,明知道这是齐国仗势欺人,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君子,齐国如此逼迫,我等如何应对?”

    “唉,妘君是远水,齐国是近火,如之奈何!”

    恨得牙痒痒,陬邑大夫子纥心想你齐国要是跟我鲁国直接开打,打赢了也算你本事,结果现在就是仗着人多势众来勒索,简直是恶心。

    “吾必不负君上所托!”

    子纥打定主意,不管齐侯有什么样的无理要求,他都要坚决反驳。

    要打,那就打吧。

    让甲士、吴钩、战车去说话吧!

    于是乎,在齐侯以为鲁国会吓尿的时候,鲁国陬邑大夫子纥,却只是带着两个随从,便前往无盐邑的盟主大营。

    此时,无盐邑的汶水之畔,正在修筑高台。

    远远地看了一眼修筑的高台,陬邑大夫子纥冷笑一声:“鲁国无礼?哼!”

    会盟大营之中,有人通禀了齐侯:“东伯,鲁人至矣。”

    “噢?来得好!”

    尽管年事已高,但大概是心气尚在,齐侯此时的精神头,倒是相当的不错。

    整个营帐之中,座次排列很是微妙。

    左右为首者,左边是宋国,右边是楚国;再次左边是卫国,右边是郑国。

    至于其他曹国、郭国、极国等等,要么已经灭亡,要么国势衰败,根本不值一提。

    明眼人已经看了出来,这一次的会盟,与其说是会盟,倒不如说是非姬姓大国的串联。

    两侧为首者,分别是子姓和芈姓,根脚更是诡异非常,一个是前朝余孽,另一个更是天字第一号叛逆。

    而齐国本身,当年又有周天子特赐讨伐不臣的执照,但当年的情况,和现在是大不相同的。

    姜姓氏族跟老姬家的合作,并非没有好处,几乎整个中原以东地区的战争权,都是分给了齐国。

    姜姓齐国之所以能够从小小一地,发展壮大成为东海大国,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合法发动战争的权力。

    当时包围在齐国周围的,可不是什么封邦建国,而是大量的前朝余孽,还有不服周天子的各路蛮夷。

    当年齐国不仅要配合邢国和北狄作战,还要讨伐东夷、莱夷、淮夷、徐夷,作战任务相当的繁重。

    也正是因为这种繁重的作战任务,不同的地理地貌,不同的风土人性,使得齐国在作战的时候,为了加强自我识别,这才形成了“云海八主”的祭祀传统。

    这不仅仅是心理需求,更是心灵寄托,每次祭祀的对象都是不同的,白天作战,就祭祀日主;晚上作战,就祭祀月主;希望大胜,就祭祀兵主;连续作战并且要屯垦,就祭祀四时主……

    正是因为发展壮大了不同的意识形态,加上武装力量也不断增强,这才导致了齐鲁之间的争斗、摩擦。

    原因很简单,老姬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姜姓氏族发展壮大。

    老姬家是经过一二百年的积累,并且有了不同方国、诸侯们的支持,加上全新的意识形态,这才完成了对前朝的致命一击。

    但这只是致命一击,并非是全盘清算。

    问题的核心就在于人口,老姬家在当时已经是大族,但相对于前朝,并没有形成统治阶层的全面优势,这就不得不需要联合姜姓、芈姓、风姓、偃姓、嬴姓等等氏族的支持。

    分封的策略,首先就是亲疏远近,其次就是战力大小,最后就是相互制约。

    楚国人的“筚路蓝缕”,绝非是他们自己想要自找苦吃。

    而姜姓齐国从一开始就因为战斗力强,加上出力甚多,也愿意自行前往东方跟蛮夷们争夺生存空间,这就不仅仅是“臣子”,而是“股东”。

    也就是说,齐国固然是要对周天子称臣的,但同样的,他们在辈分上并不低,属于周天子的“合伙人”。

    这个“合伙人”的身份标识,就是周天子给齐国的特殊权力,也就是在东方蛮族聚居区,可以发动讨伐战争的权力。

    天下诸侯之中,真正合法合理的战争权,仅此一家。

    晋国后来称霸,其发动战争的合法权力来源,是为了保卫周室,所以需要武装力量,所以需要会盟天下,然后跟“不臣”开打。

    这种情况和齐国是决然不同的,齐国称霸,是自然而然的,不管是辈分上还是说传承上,都是实力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

    但齐国能够称霸东方,期间遭受的磨难也不少,最糟糕的时候,连国君都被人炖成了一锅肉汤,其根本就在于,老姬家不可能傻看着你齐国壮大。

    你不是不可以发展壮大,但你的意识形态,却跟我老姬家完全不同,这就很有破坏力了。

    所以该死。

    齐国国君被炖成一锅肉汤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齐国就没有再公开祭祀“云海八主”。

    直到称霸,这才再起祭祀,乃至发展成了齐国的独特文化。

    可以这么说,东方列国之中,把老姬家的鲁国都算上,其自我身份认同是比较虚的。

    唯有齐国,齐人大多都以身为齐人而自豪。

    因为齐国五都都是天下大成,因为齐国甲兵天下第一。

    总之一句话,有钱能打长得帅,凭什么不自豪?

    要不是齐国高富帅遭遇吴国叼丝的纠缠,还被吴国叼丝照着帅气的脸庞就是一板砖,齐国的再次称霸,不可能来得这么晚。

    不过此时此刻,心情舒畅的齐侯,不再去想那些不好的回忆,他现在只想在会盟成功之后,通过外交手段,就直接让鲁国让出汶水以南的大片土地。

    这样,齐国以后跟鲁国交战,就不需要再绕路,完全可以屯兵汶水,直逼泗水之畔的鲁国都邑曲阜!

673 同国不同命

    此时齐侯面对的状况其实和老妖怪勾陈差不多,年事已高,时日无多,留给他们为政权延续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老妖怪给越国的致命一击,并没有彻底将越国杀死,越国遗族的力量依然很强。但是相较于保留一个完整建制的地区强国,宁肯打治安战、游击战。

    打治安战打个两代人三代人,终究还是能消化掉的。

    而且老妖怪不是没有底气,除了临死之前的“庶常吉士”泛滥,还有遗诏大派送,他积攒的家底,给继任者留下了非常不错的财政空间。

    李解在外给吴国创造的商业环境,光关税、市税就不少。

    当时列国在邗沟上往来,目的地不是姑苏就是江阴,去江阴的关税、市税、津渡税,可不是李解收的,而是要缴纳给吴国官吏的。

    这其中有多少利润,勾陈心知肚明。

    而且用老眼光来看,就李解这样好色贪财又能打的臣子,不必五湖大族强三条街?

    反正老妖怪临死之前,也没见李解对他有什么忤逆,有祥瑞就进献,有宝物就上贡,姿态摆得极为端正。

    但齐侯就没有这么好命了,原因很简单,齐国财政不差,但是齐国富而不强,当然这个富而不强,是相对于超级大国而言。

    齐国五都的地方贵族力量,相当的强劲,齐国宗室也因为齐侯在面对吴国时候的惨败,导致了一系列的后续压制。

    毕竟这事儿得有人背黑锅,撺掇齐侯跟吴威王勾陈互殴的,不是别人,正是齐侯的本家叔伯兄弟子侄们。

    老板是不会错的,那么总得有人来负责,于是齐国五都大族,齐齐发难,齐侯不得已之下,也只好压缩姜姓宗室的势力。

    这也是为什么莱国已经被渗透成了窟窿,可齐国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消化掉。

    莱国跟越国,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所以到现在为止,齐侯家底不可谓不丰富,但要说有效调动的资源如何如何,那是绝对比不上吴威王勾陈的。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不但能够重振声威,还能扩张公族力量,年老的齐侯除了要洗刷屈辱这个大执念之外,显然还有长远的考虑。

    楚国贤才楚起的吹捧,固然是飘飘欲仙,但要是没有好处,再怎么吹也是无用。

    齐鲁之间的争斗,流传已经数百年之久,两国国家在直线距离上,是相当近的。

    但实际上齐国和鲁国开战,真正的行军距离,跟齐国和燕国互殴,就算差也差不了几十里。

    原因在就在于,齐国没办法翻山越岭去跟鲁国打仗,必须绕过泰山山脉,走济水这一线,才能由北向南,再进攻鲁国。

    而鲁国以逸待劳,齐国只要敢来打,这开阔地面上你一支疲惫之师,我就算兵力少也不怕你。

    不过双方的地缘环境终究还是不同,齐国起家之初,比楚国的“筚路蓝缕”好不了多少,四面八方不是山海就是戎狄蛮夷,进攻,扩张,是齐国必须要有的血脉。

    没办法,你不进攻就是死路一条,不想死就得进攻、扩张。

    发展到现在,自然而然地,把原先蛮夷的地盘都占了下来,进而和鲁国接壤,然后从摩擦变成战争对峙。

    磨了两代人,凭借底子深厚,加上地缘环境比鲁国强得多,齐国哪怕不能翻山越岭跟人作战,最终还是把边疆区推进到了汶水一带。

    这里土地肥沃不说,过了汶水就是鲁国,由南向北,可以说是一马平川。

    鲁国可以依靠的天险,就只剩下泗水。

    曾经的泰山山脉,完全就是成了摆设。

    以往鲁国并不担心齐国的进攻,毕竟齐国根本没有什么机会绕过泰山山脉。

    但是这一次不同,齐国有“大义”在手,哪怕鲁国知道齐国没安好心,可也没办法反驳。

    国际社会上,愿意听齐国大嗓门的,显然要比听鲁国抗议声的多得多。

    最重要的是,齐侯在济水流域撒钱并不少,那些已经灭国的小国遗老遗少们,平日里除了嘴炮就没啥本事了,能领一笔钱,然后帮忙齐国吹捧一下,这有什么不好的?

    什么汶水不汶水的,关他们屁事。

    这汶水是他们家?这汶水失守是他们的事儿?!

    至于那些地区大国,更加不会掺和齐鲁之间的龃龉。

    毕竟齐国割得又不是他们的肉,他们顺势缓和一下关系,从齐国再拿一笔国际援助,反正会盟牵头的是齐国,现如今的盟主,可不比当年,锅很大,好处可未必多。

    当初晋国称霸,跟楚国的一番生死搏杀,打着打着,洛京以西的七八个国家,全都被灭了,谁灭的?晋国!

    两强争霸,死伤无数,不知道多少声音发不出来,晋国的霸业,好处多多。

    但齐国现在搞得这个是啥?

    讨伐“不臣”,且不说这天下“不臣”多如牛毛,你打小的,现在也没小的蛮子给你殴打。

    那些个淮夷部族,诸如巫氏、支氏、淮氏等等,早他娘的不知道几年前就归顺吴国了。

    其中巫氏、支氏,这两年更是体面人,紧紧地抱住了阴乡商氏的金大腿不放,你就算想要讨伐,他们也是良民啊,怎么讨伐?

    可要是讨伐块头大的,那多了去了,吴国、晋国、秦国、楚国、汉国。

    这五大国,每一个都是“不臣”,讨伐去吧。

    反正周天子是没意见的,你们只管打,反正寡人也没什么乐子,看看热闹算了。

    至于撮尔小国们,也没什么好想法,之前楚汉相争,汉子国反手灭掉的淮水国家还少?

    这根本就是当年晋楚争霸的翻版,摆明了拿楚国当擦鞋垫,干楚国是目的,但顺手搂点好处,谁还能大肆批判一番?

    再说了,身为小国家,难道就不应该为“大义”尽一份心,添一份力?

    你失去了国家、社稷、宗祀,可你传播了义举啊,你光荣!

    所以地区大国们都是心里门儿清,谁也不得罪,你爱会盟会盟,我们也来,捧着你。

    不过这钱呢,肯定是不会掏的。

    为什么不掏?老家还在打仗啊。

    卫郑交战,宋国摸鱼,都不容易啊,那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得盟主老大想想办法想想辙?

    甚至郑城子和卫侯也已经想过了,齐国真要是铁了心跟汉子国宣战,他们就做两手准备。

    一是派出武装部队响应,这一点是要必须做的,但是粮秣军需,一粒米都不会掏,必须让齐国承担,不包吃包住,这年头谁他妈跟你混。

    二是同时派出密使,前往淮中城阐明自己的态度,两国友谊源远流长,邦交素来和睦云云……

    总之至少郑国和卫国,是打算站着把这钱给挣了。

    至于说要不要出力跟汉军玩命,郑城子和卫侯虽然没有正式会晤,但私底下已经打算缓和关系,打归打,脸皮撕破归撕破,但死的都是底层,土地互换有损失,再从别人身上找补回来,也就可以了。

    贵族们本身不亏,就没什么问题。

    然后双方撺掇宋国人搞“复仇之战”,毕竟两次逼阳之战,可真是把宋国搞得灰头土脸。

    复仇,是一个很好的开战理由,能让宋国部队的战力,瞬间拉满。

    当然他们也知道宋国大相戴举不好忽悠,所以暂定的计划,就是看齐国怎么对鲁国下手。

    完全可以借用鲁国这一个点,看看有没有机会在泗水流域捞一点好处。

    土地可以不用多,在重要的港口津渡有一块飞地用来做仓库,那就很不错了嘛。

    要是鲁国被整死,那多少也得分点人口、粮食、物资什么的。

    只是会盟列国的贵族们,看到鲁国前来抗议的使者之后,都懵了。

    齐侯准备好了很多话,但却忘了说。

    因为他看到陬邑大夫子纥精赤全身,腰间裹了一条布兜就进入营帐的时候,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变得焦灼起来。

674 有类猛男

    子纥进场之后,径自到了营帐中央,手持一卷帛书,一撩围腰的兜布,然后盘膝而坐,直面齐侯大声问道:“闻齐侯言鲁国无礼有罪,特来请罪!还请齐侯明示,我鲁国何处无礼,又是何罪!”

    这和预想的不一样啊。

    本以为鲁国人会缩卵认怂,可谁曾想到,鲁国这之前温温顺顺的代表,衣服一脱就是猛男啊。

    更微妙的是,子纥手中的帛书,竟然是粉红色的,原本这次前来无盐邑会盟,鲁国就是准备了一些交易用的货物。

    其中就包括这种粉红色的绢帛,主要是给妇人用,又称“桃锦”,原因就在于调色类似桃花,故而称之为“桃锦”。

    现在子纥手持“桃锦”,也是寓意“持妇人之物”,算得上是道歉很诚恳了。

    不过配合子纥所说的话,那就有点微妙。

    子纥的态度很直接,定罪可以,我认罪也可以,不过先把罪名说出来吧。

    此时齐侯要是顺势说你鲁国无礼,也就完事儿了。

    可一看这猛男,这配色,加上子纥手中的帛书,似乎有点长,里头像是藏着点东西,这齐侯年老力衰,顿时又有点害怕。

    心想这猛男会不会效仿“五步见血沙仲哈”?

    仔细一看,距离挺远的,说说也有二十步。

    胆气陡然上来,却见这鲁国猛男左右,还有两个壮士,一看那装扮,也不像是鲁国人的穿着打扮啊。

    于是乎齐侯心头又是犯着嘀咕,竟是没有第一时间呵斥回去,反而神经质地问左右随员:“此人身后壮士,不似鲁人也。”

    随员见多识广,便道:“君上,如此穿着,当是吴人无疑。那二人胸前文字,乃是‘汉字’,为阴乡独有,北地多在傅城之间使用。”

    这么一说,齐侯顿时惊了,这鲁国人牛逼啊,这么快就联系上了外援?

    “罪又不罪,赦又不赦,当如何?!”

    一声大喝,鲁国猛男站了起来,让左右列国的贵族们更是觉得这货身材极为高大。

    宋国大相戴举定眼一看,心中暗忖:唯蒙武、李解,方有如此长大身材。

    戴举正暗自给鲁国猛男点赞呢,却听身后随员小声道:“夫子,此人亦是宋人之后,避乱逃往鲁国。”

    “噢?”

    戴举一愣,如此猛男,居然是我大宋国的血脉?怎么就跑去鲁国了呢?有点可惜啊。

    “其为陬邑大夫,其兄尚在夏邑为乡士。”

    这么一说,戴举立刻有了印象,作为宋国大相,戴举对全国的官吏,基本做到了如指掌。

    “莫非是夏邑乡士苇所言在外兄弟?”

    “夏苇之弟,便是此人。”

    “真壮士也。”

    戴举很是感慨,因为他知道这个夏邑乡士,是因为此人一口气生了十九个儿子,十九个儿子都没夭折不说,有一半儿子都生了三个以上孙子。

    人丁何止是兴旺,人丁简直是发达。

    一人就是一族,如何不能说是壮士?

    不过随员却是一脸的尴尬,小声提醒了一下戴举:“夫子,陬纥不同于其兄,至今只有一子,却有九女……”

    噗!

    戴举刚感慨着喝了一口茶呢,听了这话,当众失态。

    一看子纥这肌肉,这线条,这卖相,绝对猛男啊。

    说起猛男,戴举顿时又想到了李解,这货也是能生啊,如今也是有数个子女,听说这次会盟,之所以陈国摇摆不绝,就是陈侯作为外公,想去淮中城看看外孙。

    这个理由也算是理由么?

    放在以前,根本就是个耻辱。

    不过戴举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心中惋惜,白瞎子纥这位猛男了,人丁不旺,再猛有个屁用?

    然后随员又幽幽地来了一句:“夫子,陬纥那独子……还有足疾。”

    刚准备掩饰一下尴尬的戴举,顿时眼珠子都鼓在了那里。

    这鲁国猛男也太逊了吧。

    贵族的爵位,根本不可能传给残疾人啊。

    除非是真的没办法,丧失了生育能力,否则就是一直生,直到生出一个健康儿子出来。

    不过现在一看,兄弟二人,一个十九个儿子,一个九个女儿,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哪怕夏邑乡士在社会地位上不如弟弟陬邑大夫,可这家族存续上,那就是完全颠倒了过来。

    正常人都能判断出来,陬邑大夫完全没啥前途。

    戴举一个人正在那里心情复杂地感慨呢,那鲁国猛男子纥,又是大喝一声:“既为‘天下王’之方伯,何故踟蹰!鲁国何罪!鲁国何罪!鲁国何罪——”

    咆哮声震天响,那场面,简直了。

    一些小国贵族,位置比较靠近子纥,一看那气势,都是吓得瑟瑟发抖。

    尤其是猛男还手持“桃锦”帛书,不少人都觉得,这“桃锦”帛书里头,必定是藏有利器。

    周围甲士都是紧张无比,一个护持在左右,齐侯也是被子纥的气势镇住了。

    双方大眼瞪小眼,整个营帐之中的气氛,又是焦灼又是冷酷。

    只这一瞬间,有些淮泗国家出身的,瞬间想到了郯国国门之前,那“五步见血”的传说。

    吴国羿阳君姬玄,左右吴甲是少了吗?

    可不还是被沙仲哈杀了?!

    有些人甚至觉得,他们可能要见证一个传说,这鲁国猛男,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啊。

    “此人颇有王命猛男之风。”

    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了这么一句,用的还是傅城方言,一听就是外地人。

    但就是这句话,却让不少人精神抖擞,更是让齐国甲士们紧张无比,手中的矛戈都是紧紧地攥着,然后对准了鲁国猛男子纥。

    “哈哈哈哈哈哈……”

    子纥猛地站了起来,腰间兜布略微飘动,宋国大相戴举定眼一看,心中暗忖:如此壮士,为何只有一子?

    “盟主既是无言,鲁国,当无罪!”

    言罢,子纥将手中“桃锦”帛书一抖,全场都是吓了一跳,以为这是要动手了,连齐国甲士都是瞬间挡在了齐侯跟前。

    只是子纥却是左右看了看,然后冲前方道:“此次会盟,鲁国贡献牛羊之数,便在这里。”

    将“桃锦”帛书往前一丢,然后子纥抱拳躬身,行礼之后,朗声道:“鲁国既无罪,陬邑纥告辞!”

    说完这句话,子纥转身就走,带着两个随从,径自离开了会盟大营。

    到了外边,子纥健步如飞,寻着了一辆马车,赶紧上车穿衣服,一边穿一边道:“汝二人着‘义胆营’装束,定让齐人以为鲁国早有准备,即刻过汶水,当使君上征召壮士,抵御齐人!”

    等子纥等人都走了之后,齐侯这才回过神来,他这是被对方的气势震住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怎么好意思再去找鲁国麻烦,最起码也要拖上一阵子,再找个借口才行。

    齐侯算计鲁国失败,虽然对列国来说,并没有什么感觉,但看到鲁国陬邑大夫的壮举,还是让人新生赞叹,第二天就有人称赞陬邑大夫子纥“有类猛男”。

    原本没打算买多少“桃锦”的国家,因为陬邑大夫子纥的壮举,这一次,倒也是在会盟上采购了不少。

    纯粹就是觉得“桃锦”的这种粉色,很有气势,跟伟丈夫很配,一看就很有力量、勇气!

675 没有那回事(群炸了,新群群号:637409418)

    齐鲁大地虽说春寒料峭,但是“有类猛男”的鲁国陬邑大夫,此刻却也顾不得春天依旧寒冷。

    过了汶水,立刻马不停蹄,车子直奔南方去了。

    刚过平陆邑,陬邑大夫子纥,就用老家宋国的口音,在平陆采买一些日用品。

    支付手段除了几个阴币大钱之外,还有一些“桃锦”,不过支付的时候,他却不说是“桃锦”,只说是汉子国新出的上等绢布,比不上“赤霞”“紫霄”,但也是入门级奢侈品,相当好用。

    然后采购的时候,他又说这是给鲁国汉军义士的用度。

    于是平陆的有心人就愣住了,什么鬼?!汉子国派了义士在鲁国?这是早有打算啊。

    微妙就微妙在这里,平陆邑虽然深入到了鲁国控制区,但这个城池,却是齐国人所有。

    只是因为齐国之前扩张**不强烈,这个城邑的作用,只是军事警戒所。

    但随着楚国、吴国、晋国的势力先后衰退,平陆最开始的作用,或者说,齐侯最开始的设想,终于开始运作。

    “汶上武库”,这就是齐侯年轻时候的设想。

    然而这个设想,最终也就是设想,因为无法付诸行动,只要齐国敢真的把平陆经营成武装城邑,鲁国就敢叫楚国或者吴国帮忙。

    所以长期以来,平陆邑就是个齐国在汶水以南的对外贸易站。

    这种城市功能,显然跟齐侯的设想,相去甚远。

    不过随着会盟的“成功”,甭管难易度完美度如何,平陆邑的改头换面,有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彻底完善。

    “汶上武库”只要初步建设成功,齐国对鲁国,那么连后勤劣势都将不复存在。

    连平陆邑的齐国贵族们,都觉得他们等了几十年,终于时来运转了,这下该大发横财了吧。

    要是干死鲁国,曲阜完全可以成为齐国第六都邑,他们这些平陆邑的干将能臣,那不得立刻成为齐国名门?

    哪里像现在,整个平陆邑,就是个孤城,跟飞地也差不了多少。

    汶水以南,根本没有可以支撑平陆邑的第二个据点。

    国力强势的时候,你自然可以形容它是插入敌人深处的桥头堡。

    可国力要是衰退,就是一块肥肉,敌人轻松就吃了它。

    陬邑大夫子纥的一番伪装、造谣,瞬间让平陆邑的齐国贵族们紧张无比。

    如果汉子国早早派了义士驻扎鲁国,那他们岂不是没有多少反应时间?

    这要是君上立刻发难,找鲁国麻烦,平陆邑很容易就会被冲垮啊。

    于是乎,在看到某个身材高大的宋国人,驾着马车带着物资往鲁国“劳军”去的时候,平陆邑的贵族们,也立刻派出了使者,马不停蹄前往无盐邑。

    整个汶水两岸,忙得不可开交。

    陬邑大夫子纥觉得自己能做的不能做的,也都做了,现在就看鲁国的动员如何,还有鲁国向外求援的结果如何。

    因为子纥的提前警示,鲁国曲阜在收到消息之后,鲁侯第一时间就开始动员曲阜青壮。

    同时也的的确确以国君的身份,派出了使者,紧急前往傅城。

    鲁国前往傅城很容易,大家都是泗水两岸的国家,这年头算得上交通便利。

    加上第二次逼阳之战后,逼阳国当时是“开疆拓土”的,吞并薛国大部分土地之后,还将国境线往北推到了微山附近。

    如今驻扎在傅城的军事长官,算是原逼阳国的大夫阳巨,他除了是原逼阳国国君逼阳子妘豹的臣下,也是逼阳国相国李解的部下。

    而妘豹归顺吴国之后,阳巨成为了傅城县大夫。

    给阳巨打下手的,则是微山尉戴飞,此人正是沙哼在第二次逼阳之战劝降的戴国部队主官。

    整个傅城的组成是略微复杂的,但是实力绝对算得上强劲,尤其是按照传统战力来计算,傅城的武装战车,可能就有五百多辆。

    光传统步兵就有三万多,其中一万多是戴国投诚过来的人,两万多则是傅人和吴人为主。

    而且傅城现在的城市规划比较特殊,有外敌入侵,面对大量的沟渠网,需要动用传统部队十倍以上,才能进行包围。

    哪怕包围成功,打消耗战也是头疼无比。

    传统的断水断粮,一般在平原地段都挺好用。

    可因为第二次逼阳之战,李解借用国际资金,又厚颜无耻地进行了掠夺性的抢劫,使得傅城的沟渠非常发达。

    水网密布得完全不像是北地城邑。

    倘若再打一次逼阳之战,那就不仅仅是需要地面部队,还得需要舟船部队、工程部队,总之没有几十万人马,很难将傅城轻松吃下来。

    鲁国的使者前脚刚到傅城,平陆邑那边的消息,也已经让齐侯知晓。

    “绝无可能!楚汉相争,此时汉国精疲力尽,岂能有余力,再行援助鲁国?!”

    “话虽如此,只是诸君应当知晓,汉子李解,非常人也。”

    在齐侯跟前,齐国的精英们都在讨论着这种可能性。

    换成别人,他们也就定性了,但因为是李解,就不能不考虑是不是真的会发生。

    实在是李解出道以来,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原本就因为中了子纥套路而后悔不已的齐侯,现在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感觉自己的霸主之路,是真的艰难啊。

    营帐中,除了齐国人之外,还有楚国人。

    之所以有楚国人,除了因为楚国人不得不依靠齐国,所以不得不真心实意出谋划策之外,还因为楚国大才楚起很是受齐侯器重,如今前来会盟,也是时时询问楚起的意见。

    在齐侯看来,他年轻时候要是有楚起辅佐,勾陈算个屁!

    “诸君稍安勿躁,且听老朽一言。”

    只见楚起对众多齐国精英淡然说道,“以老朽所见,平陆邑之传言,必是鲁国陬邑大夫子纥蓄意而为。其扰乱视听,无非为二事。一是借势,借汉国‘威势’,用以壮鲁国之胆,震齐人之心;二是拖延,倘若其人在无盐邑,平陆邑再传流言至此,老朽便是信了汉国支持鲁国,汉军义士现身曲阜,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此人于军帐之中,虽是手持‘桃锦’状若猛男,然则出营便是一路狂奔,可见其仓皇忐忑之心。”

    言罢,楚起转身便对齐侯道:“君乃‘东伯’,何必在意这等小人伎俩。‘东伯’当日大器海涵,不与此等有类野人之辈计较,这是‘东伯’之心胸宽广。谁曾想,却被此等鲁国小人所利用,着实可恶、可恨、可憎、可怜!”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那天鲁国陬邑大夫子纥,靠着猛男配色,展现出了非常勇敢的气势,齐侯是被震住了,所以都忘了发难。

    可这种事情,又不能说出来,免得让齐侯丢人。

    现在楚起话锋一转,这哪里是丢人,不存在的事情,齐侯这样的霸主级大佬,能被一个鲁国裸男吓住?那不能!

    这分明就是齐侯心胸宽广,不跟鲁国裸男一般见识。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齐侯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还喘上了,居然还跑到齐国的汶南城邑平陆造谣生事!

    原本黑着脸的齐侯一听,顿时笑了。

    没错,楚起说的对,就是这样的,寡人哪里是被吓住了,寡人这是心胸宽广,不跟土鳖一般见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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