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6 预案
“报告!”
“进来!”
“鲁国遣使,特来求援!”
传令兵将一封帛书呈上,傅城最高行政长官的办公室内,阳巨脸色一变,这种事情他并不擅长处理。
不过,不擅长处理,也是要处理的。
将帛书打开之后快速浏览,阳巨脸色顿时严肃起来:“离傅城最近的部队,是何人领军?”
“除我部之外,当是郯城……”
“郯城不行!”
“睢水,睢水还有一部,是北上筑堤修城的部队。”
“睢水?”
阳巨眉头紧锁,“负责睢水筑堤的,我记得是魏子羽?”
“正是。”
“这是晋人。”
“阳君,此人已经举族南迁。”
“唔……”阳巨想了想,立刻道,“派出‘骑传’两骑,前往睢水龙脊山;再派人前往微山,通知微山尉。”
“是!”
安排好了这一切,阳巨还是不放心,又喊道:“来人!”
“是!”
“即刻驱车前往郯城,这是密件,须亲手交在郯烈子手中。”
“是!”
末代郯君己烈,现如今已经返回了郯城,因为吴国内耗的原因,北地统治已经变了味儿,颇有点地方自治的意思。
姬姓县师、县令、县大夫,已经陆续返回了姑苏,为的就是帮助吴王姬虒进一步摆平王畿地区的纷乱。
整个五湖,现如今的山头,每一个只要在王畿地区吐出一亩地,就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五亩十亩,才能让他们安分。
太叔卯明知道这是“饮鸩止渴”,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
甚至太叔卯还懂了歪脑筋,打算用阴乡所产的白纸,随便印上几个字,比如“五百镝”“一千镝”,以此为凭来进行买卖交易。
这种玩法肯定会玩脱,但五湖世家们,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反而推波助澜。
毕竟中央带头乱来,他们地方完全可以乱来得更彻底。
到时候底层怨声载道,怨念也不会针对他们地方,而是中央。
谁在中央?吴王虒和太叔卯啊。
这种混乱因为没有雄主镇压,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要不是还有刀子架在脖颈上,边疆区的独走思想抬头,基本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列国自来就是这么过来的。
晋国、楚国、齐国、秦国等等大国,一直都有统治范围的难题,这也是为什么大国之间可以不管某些粮食高产区,但重要关隘必须控制在手中。
齐鲁之间有阳关,秦晋之间有函谷,晋楚之间有方城,秦楚之间有武关,吴楚之间有昭关……
只有控制住这些关键点,才能降低后勤压力,才能在前线压缩竞争对手的生存空间。
所以正常来说,某个大国出现内部动荡,往往就是乱成一锅粥,七零八落的不成样子。
底蕴深厚,类似楚国、晋国,还能重新收拾一下,出现某个狠角色,就能把四分五裂的国家,重新组合起来。
比如说晋国魏操,楚国斗皇,宋国戴举,郑国郑城子,他们起到的作用,就是避免国家混乱之后,直接就解体死翘翘。
而吴国,本来的东南霸主,却没有晋国楚国那么幸运。
混乱体制的恶果,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来越明显。
郯庄子己美也不是没有动过心,心想吴国这副鬼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希望了。
郯国完全可以重新自立,再找个下家。
不过因为李解卸了楚国半边身子之后,郯庄子这么一个不成熟的念头,刚起来就被摁了回去。
于是乎就出现了比较诡异的一幕,吴国整体而言,已经乱的不成样子。
中枢的命令,从前只是不出五湖,现在是不出王畿。
手持先王遗诏的牲口比比皆是,一个个“庶常吉士”不是要求减税就是减负,同时还动不动就在姑苏街头抗议老世族侵吞他们的“封地”……
再加上越国遗民的叛乱,类似南巢氏这种瘪三的再度起伏。
年幼的吴王姬虒,根本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至于太叔卯,他就算有想法,浑身都是办法,也得有足够的人给他卖命。
现在遭遇的情况,就是人才大量流失不说,老世族掌控着整个国家几乎全部的智力资源。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解释权,根本不在姑苏王宫,而是地方老世族手中。
当初配合太宰子起草拟制度的大夫们,现如今就是翻脸不认,说到底,一开始吴威王称霸,这个“名”,是吴威王一个人的,臣子们只有“功”,然后根据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功”,才有了“赏”。
现在老臣子们就一个态度,这个“名”,当初也有他们的一份吧,他们可是出了一份力的。
好些个臭不要脸的,更是公开喊出“带资入股”,这五湖大地,也不能全都是你们老姬家的啊。
这种糟糕的情况,太叔卯就算拉一波打一波,也是要请人,也是要掏钱的。
地方上打打停停,还要管理官帽子和钱袋子,几乎就是榨干了太叔卯的全部精力。
到了这种地步,北方边疆区能稍微上贡一点税赋,那就是很高兴的事情,至于其他,已经没有太大的要求。
类似淮县大夫讨要拖欠一年半工资这种事情,太叔卯只能安抚,表示在淮县收来的市税,可以用一部分来支付……
这种事情都闹了出来,完全就是亡国之相。
可偏偏就是没有打得惊天动地出来,原因还是那个,李解卸了楚国一条胳膊不说,又卸了一条大腿,接着剖心挖腹,场面极为血腥。
别说把楚国人吓住了,吴国人也被吓得够呛。
他们哪儿见过这种场面?
先王在世之时,也就是爆打楚国人,然后抢劫一把回家,也没说赖在楚国人家里不走啊。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微妙。
明明就差要炸锅的国家,硬是各方势力都挺住了,不但挺住了,还一个个都是尽量不给国家添乱,一副认真学习努力工作的模样。
那些个就差在脸上刻“叛逆”二字的,也都是低调的很,事情照做,口号不喊。
没办法,都怕妖怪,都怕把李解从楚国招来,这要是来了,那就真的无所谓喊不喊口号。你喊大王饶命还是大王救命都没用,因为到时候大王还没有,都是两说呢。
于是乎,吴国北地边疆区,尽管的的确确受到了中央和地方的对立干扰,但相对来说,变化不大,百姓继续安居乐业,驻军继续苟着,地方官僚们,也是混一天是一天。
硬要说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唱“嘒彼小星”的少了。
公务员工资不发,唱歌的心情也的确是少了不少。
郯城无趣的日子,直到傅城使者的到来,算是打破了。
人在郯城主持祭祀的郯烈子,看到傅城来客的时候,都是一脸懵逼,这什么情况啊,突然就风风火火的?
一看是傅城大夫的密件,打开一看,己烈顿时目瞪口呆:“齐国有意攻鲁?”
这个消息很劲爆,但也算是可以接受。
因为己烈现在虽然是吴国之臣,但他老子郯庄子,可是再三强调过的,他们己家,可是除了李解,谁都不认。
跟着李总裁混,那是股东,跟着太叔卯这个废柴混,他们父子两个将来在黄泉,肯定吃不到子孙后代的冷猪肉。
早就提前站队的郯烈子,立刻回想起了当初的预案,在李解团队的内部,都是有预案的。
其中就包括齐国突然发动战争这种可能性。
甚至睢水筑堤这件事情,本身就有点诱敌出击的意思。
这跟李解集团的武装力量组成有关,主动出击,高举的旗帜中,肯定是要少了“大义”。
然后主动出击的战果就算大,想要吃下来,反而很难,因为组织占领军的成本很高。
可要是防守反击,那就不一样了,“正义”这种微妙心态,用得好了,在占领区就能减少大量成本。
而现在,这个预案突然启动,手头没钱没兵的郯烈子似乎是个吉祥物,没啥乱用,然而并而非如此。
倘若真的要跟齐国爆发武装冲突,在预案中,郯烈子的作用很大。
要利用他父亲郯庄子的名声,在郯国故地进行宣传。
征召体系是不可能用吴国和郯国的,太繁琐、落后,甚至扯皮极多。
直接就是“义胆营”模式,不但周边地区十分熟悉,傅城驻军上手还极快,一旦开打,立刻照搬第二次逼阳战争的经验,以傅城为核心向外辐射,层层组织抵抗,消磨齐国的力量,最后等待汉军精锐主力,一战定乾坤!
677 凭什么不干
传信跑死马,“骑传”连续换人换马,终于将消息送到了淮中城。
此时,在淮中城维持秩序的,其实是一帮女人。
不管是刚生完孩子还是马上就要生的,都要围绕在阴乡夫人美旦身边献计献策。
别的事情先不管,信使先后两批,各分缓急,从淮中城出发,前往淮上三关。
一是要将齐国号召诸侯会盟的事情,告诉丈夫李解,让李解有所准备。
二是着手在春季组织生产,一旦又要开战,支援前线就是后方的事情。
和列国不同,淮水两岸的稳定,除了职业官僚的努力之外,还有相对较为富余的劳力,也是重要的特点。
此时的淮中城,不但有女工、女兵,甚至还有制度相对完善的女官。
这并非是为了伺候君王而设计的女官制度,而是正儿八经的官僚,也就是说,在整合人力资源上,淮中城的优势是非常明显的。
因为女子在淮中城的劳动中,参与度相对很高,且淮中城的卫生管理条例,也为妇女开发出了不少妇女卫生用品,这就让淮中城的女子,大多都要健康得多,同时也不必要和列国女子一样,每个月总有十天半个月是躲在家里的。
只要稍微翻一翻淮中城的户籍典册,不难发现,别看美旦、女嫱等人只是女流之辈,手中的力量,还真不输给那些小国国君。
阴乡夫人美旦一个人,就能拉出一支敢打敢拼还挺有经验的部队来。
“君子尚在淮上,但是战场不等人,鲁国至此,若是寻常赶路,须用时六七天。再等三关命令过来,然后发往傅城,只怕齐国已经寻得由头,同鲁国开战。”
美旦说罢,便用商量的语气对丈夫的“小老婆”们说道,“我想即刻命睢水能臣,赶赴鲁国,不知姊妹以为如何?”
两条陈国蛇精都是微微点头,原本对丈夫一肚子怨念的“青蛇精”此刻也没有使性子,反正她已经修仙成功,算是得道的“真人”,不跟狗男人一般见识。
“龙脊山魏羽,可为大使。”
“睢水胥飞,有组织河工的经验,前往鲁国,定有表现。”
正在奶孩子的妫夭想了想,一边哄着李小白睡觉,一边抬头看着美旦。
“夫君在郯城、傅城,还曾遣散一部分‘义胆营’,南下之时,多有再来相投者,可命一队勇夫,持‘义’字旗帜,前往傅城号召旧部。”
综合了一些建议,美旦觉得这些动作,都还没有超出她们的职权,也没有干涉到淮中城的安定,便是事情同步来做。
一边派出“骑传”,让工地上的魏羽,办公室里的胥飞,直接从龙脊山和睢水出发,前往鲁国。
给他们的任命是“大使”,并非是军队指挥官之类,那么他们到了鲁国,就只能自由发挥。
凭借汉国“大使”的名头,能不能在鲁国搞点什么动作出来,要看他们各自的本领,但是一兵一卒,也是不会直接交到他们手中指挥的。
至于派出去的一堆勇夫,任务也不是作战,而是将“义”字旗送到傅城。
傅城就是曾经的逼阳国都邑,第二次逼阳之战的时候,“义胆营”可是声名远播。
只是后来李总裁南下,有不少人直接搂了点好处,就回家娶妻生子去了。
随着李总裁的事业越做越大,事业越来越红火,要说有人不后悔,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以前国际局势稳定,老婆孩子热炕头,那其实都还行,在逼阳国打工挣的那点钱,回老家置办一点传家物业,也是绰绰有余,再加上逼阳之战打出来的名声,怎么地也算是地头蛇。
可是好景不长啊,国际局势风云色变,谁能想到前几年还相对太平,也就是南方发发大水什么,这两年直接打得乱七八糟?
以前可就是诸侯们自己玩命,去年开始就画风突变啊,周天子自己都下场了。
周天子自己都在那里打“不义之战”,今天偷楚国的鸡,明天薅晋国的羊毛,还别说,周天子还真就是“开疆拓土”了。
可这是好事儿吗?窝在老家种地的原“义胆营”老铁们,现在彻底后悔了。
李总裁的那条金大腿,原本就后悔怎么就没死死抱住呢,后来是悔的肠子都绿了。
等到汉子国开元建国,汉水之畔的大祭祀传出去之后,这些个“义胆营”老铁们,纷纷觉得自己亏了几个亿的阴币。
现在那还能是李总裁吗?那就是李董事长!
他们当年要是咬咬牙,再坚持坚持,这不就是跟着李董吃香喝辣吗?
哪里需要眼睁睁地看着国际局势一团糟,直接“天下大战”?
从去年开始,“义胆营”老铁们就没听说哪个国家是太平无事的,家家都在打仗。
这战国时代的开启,让不少人都慌了。
天下大战,个人的力量是何等的弱小,此时此刻,“义胆营”的老铁们,都想起了组织的温暖租,组织的好。
可现在想要找组织,那是比较困难的,因为曾经的逼阳国都没了,现在是大吴国际的北方傅城。
他们去傅城说是要混口饭吃,那也得先办了暂住证才行啊。
可傅城现在的一把手阳巨说了,这办了暂住证呢,咱们可得照着规矩来,该缴纳的税赋,那是一点都不能少的。
好些个“义士”们寻思着,当初他们在逼阳城就算拿了外国人的几个瓜,也见说吃个瓜还要给钱的啊。
现如今,果然是世道不一样了。
世道艰难,自然就会有不一样的玩法。
在淮中城的女人们看来,这些个惶恐不安的曾经“义士”,可能有点走投无路了。
凭他们的本事和资历,在各自老家,肯定还能结村、结寨,这样也能自保。
但村寨这样的体量,实在是太过弱小,一个不小心,大军过境,村寨就是彻底没了。
他们再牛气的本事,再厚实的资历,也只能乖乖地给人卖命。
对“义士”们来说,他们在“义胆营”打工是没问题的,李总裁……哦不,现在是李董,李董他给钱爽快不说,还包吃包住啊。
给那些个抓了壮丁就算兵的诸侯们卖命,那是什么?那是“鼎灰”啊。
这能行?这必须不能行。
他们还不想死得这么憋屈呢。
所以淮中城的女人们,倒也小算盘打得精妙,一面“义”字大旗,往傅城城头这么一插,怎么地也会让“义士”们怀念曾经的光辉岁月吧。
虽说这个光辉岁月,也就是几年前,可他们现在的生活,不就是因为这几年前的一场机遇么。
甭管“义士”们以前怎么想,反正他们现在只想重新为李董打工。
当然了,李董不在家,老板娘们的意思,就不能直接代表李董的意思。
待遇呢,可能会跟李董原先的待遇,稍微差一点意思,毕竟这不是李董的意思嘛,都是老板娘们的自作主张。
而老板娘们把一队勇夫派到傅城做义字旗护卫班,显然“义士”们也不敢闹事,勇夫们什么水平,他们还是心知肚明的。
这时候呢,老板娘们的想法就比较单纯,大家都是老关系了,有李董一口肉吃,还能饿着你们不让喝汤吗?
先干着。
至于这个“先干着”是个啥意思,那就是……先干着。
干什么不好说,可能会上工,可能会打仗,总之……先干着。
当然“义士”们也可以一咬牙,拍桌子怒吼,说“我要见李董”,这是允许的,毕竟是老关系嘛。
可李董人不在家啊,离傅城最近的,能做主说话的,可不就是淮中城的老板娘们?
那意思就明确了,李董不在家,老板娘们也不好随随便便就安排什么高薪岗位不是?
她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跟着李董的,很多情况也不熟悉,得慢慢来。
情况熟悉之后,大家都认识了,还能亏待自己人?
必须是高薪岗位虚位以待!
没说的,自己人还能坑自己人呐?!
这点小操作,以前美旦是不懂的,但毕竟是吃李解口水最多的女人,也是吃得最早,加上生了李雷之后,也是见惯了各种套路,此时小操作上手,也是熟练的一塌糊涂。
饶是一直以为美旦就是个野女人的蔡国公主蔡芙,此时也终于不像一朵白莲花,白莲花被正宫大老婆的一番诡异操作给吓到了。
坑起人来,这也是相当的熟练啊,而且完全不像是生手的样子。
三天后,还在三关慰问驻军的李解,先后收到了淮中城的两份密件。
第一份很早就到了,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齐国要搞鲁国,这是整个团队早就做过预案的。
以齐国的处境,总归是要面对吞并莱国之后,跟其接壤的吴国。
现如今吴国内耗极其严重,可以说是天赐良机,以齐国的实力,荡平莱国以西的吴国势力,根本没什么难度。
真正的难点,在于如何守住到手的既得利益。
打下来容易,可被人打下来,也很容易。
齐国的特殊地理环境,使得齐国在南北传递上,非常的不方便,必须绕过大量丘陵山区,才能运动作战,这种对后勤的压力,实在是巨大。
想要让整个齐国稳得住,最好的办法,就是鲁国同意他们齐国在其境内驻军。
同时鲁国还要保障后勤,因为一旦吴国和齐国开战,这种消耗就不是什么三五万大军的事情,后勤拉出来,都是十几二十万。
人吃马嚼的,一天下来就是极为恐怖的数字。
再加上齐国的战车部队,对后勤保障的要求又是特别的高,不能就近补给,无异于自杀。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占了鲁国的土地。
可这就出现了一个矛盾,齐鲁之间的恩怨情仇,那都是几百年了,鲁国人能让齐国人这么轻轻松松在境内进进出出,还至于陆陆续续打了那么多回?
于是乎,从齐国的角度来看,南方的地盘要打下来,容易,而且是很容易,莱国是什么?莱国就是一盘菜啊。
可是要守住,却消耗极大,东线对齐国来说,不划算。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西线建立防御阵地,补给也容易,后勤也方便。
济水、泗水,都是通航能力极强的河流,只要运用得当,吴国的消耗,吴国的后勤,肯定是要比齐国高的。
攻打鲁国,难度肯定要比攻打莱国要高得多,可是账不是这么算的。
攻打鲁国的收益,就是完善了齐国的边境防御,将来搞吴国,完全可以两条防线一起来。
而且只要摆平了路过,东线莱国之流,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松拿下。
齐国肯定会这么想,也必须这么想,地理上的特殊性,注定了齐国的最优解,就是这么干。
只是以往齐国并没有什么好机会,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齐国手中,吴威王不死,齐国上下没有那个胆量面对吴国;鲁国是老姬家的一份子,加上名声一向非常好,齐国想要对鲁国下手,必须要有名分,没名分搞不好就会翻车,因为鲁国的盟友不少。
而现在,吴威王死了,心理上的梦魇没了;楚汉相争,李解却在汉水之畔,尊吴威王勾陈为“天皇大帝”,这是不臣,会盟的名分有了。
现在,春寒料峭,汉军就算威猛,也无法调动太多的精锐在北方,更别想利用冰雪再来筑墙。
天时,也有了。
天时地利人和俱在,齐国凭什么不打?
678 密谋攻鲁
“君上!鲁国调集曲阜士卒,驻扎泗水北津!”
“嗯?这是为何?!”
齐侯有点懵了,他还没有开始找新的借口呢,这鲁国就忙活起来,那他娘的到时候开打,岂不是比较麻烦?
“禀君上,除北津驻军之外,桑丘大夫亦是前往泗水,如今泗水之北,恐有兵卒二万。”
“好一个陬邑子纥,寡人……”
嘭的一声,拍案而起的老齐侯本来想骂人,但这时候骂出口,丢人的反而是自己,左右看了看,憋闷地又坐了回去。
“诸君,眼下……当如何处置?”
齐侯闷声闷气,对于鲁国的准备,他是不在意的,就鲁国现在的那点家当,怎么可能挡得住他们的会盟联军?
要知道,此时卫郑两国虽然没有派多少兵马过来,可象征性的正规军,也是各有五百多甲士。
加上后勤辎重,假假的,也是个千人团队。
两国总计一千甲士,就地抓捕一些壮丁,凑个一万人马,绰绰有余。
而且鲁国仓促之间,又怎么可能动员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冬天刚过,春天刚冰雪消融呢,泥泞的道路,对大家都是比较恶心的,但相对来说,有心算无意,齐国早早准备,通过济水用纤夫拉了不少物资过来。
此时济水两岸,卫国的物资,可以直接运送到范邑。
范邑有个粮仓,早年就有河道可以跟大野泽相通,到了大野泽,完全可以通过大野泽来机动运粮。
可以说卫国郑国宋国,这三家铁了心围观,那齐侯完全可以让他们做后勤。
粮秣只要供应上,到时候开打,齐国一家顶上去也是无所谓。
齐国的正规军数量是足够的,用来算计鲁国,这一次齐侯虽说没有把老底掏出来,但齐国五都有两个已经抽空。
这一次的短期目标,就是把曲阜变成齐国的前进基地,同时也是跟吴国抗衡的长期大后方。
鲁国占据的土地,大多都是熟地,土地肥沃不说,因为水热优良,产出还相当的高。
当年能够让老妖怪十分满意,没一点家底是不行的。
如此宝地落在齐国手中,能不能再度雄霸中原不知道,反正中原霸主想要光靠嘴皮子就让齐国认输,那是万万不行的。
“君上,尝闻《威王遗书》有言‘兵贵神速’,不可使鲁国再聚兵力啊。”
“唔……”
虽然臣子说的很对,但《威王遗书》四个字,着实有点儿刺耳,对齐侯来说,别的都好说,就是老妖怪勾陈,这是“心头执念”啊,怎么都绕不过的那种。
可这一次绕不过也得绕,齐侯心中琢磨着,用那死人头的方法,去实现自己的雄心壮志,不也挺好?
这样一想,齐侯顿时美滋滋起来,环顾四周:“诸君以为如何?”
“君上,当速速攻鲁。”
“此值春日,道路甚是艰难,鲁国车马,大多在泗水之南,曲阜纵使欲守泗水之北,必不能调拨充足粮秣。君上,我军兵强马壮,粮草众多,汶水之南,又有平陆邑为前哨。可趁夜调兵南下,即刻使者先行,明日后日,便能攻鲁!”
“倘若拖延时机,恐吴国相助。唯有赶在吴甲之前,使鲁国社稷覆灭,方能安心。”
齐国大夫们纷纷出言,有人更是提醒了一下齐侯:“君上,此战,卫郑宋曹诸国,亦当安抚。若四国不得许诺,定有变化。”
“寡人若是以鲁南之地为礼,四国可能满意?”
这个打算还是比较精明的,摆明了就是要让四国帮忙挡一下可能发飙的吴国。
四国诸侯肯定能看出来,但问题就在这里,就算看出来,馋吗?肯定馋。
鲁南土地同样肥沃,而且跟鲁国爱恨情仇多年的宋国,肯定第一个欢迎。
毕竟宋国之前丢了不少土地,虽然有肥沃的,也有贫瘠的,但这种耻辱性的历史,想要翻篇,要么收复失地,要么就是找补回来更肥沃的。
对宋国贵族们而言,现如今大相戴举最是舍得拿好处出来大家分。
子姓宋氏的实力,已经衰退的不成样子,子橐蜚当年的积累,如今都成了子姓戴氏的红包,到处派发。
只是红包总有派完的一天,宋国大相戴举,在挤压子姓宋氏的最后一点生存空间之前,肯定要让全国的贵族都买账。
所以如果齐侯给的好处是鲁南土地,那么明知道是打着坑人的主意,宋国大相戴举也是无所谓的。
这个好处,他敢要。
反正他没打算自己去守,完全可以让那些实权地方大佬,拖家带口去鲁南肥沃的土地上经营、耕耘、守护。
正如齐国人想的那样,在会盟诸国密谋鲁国的时候,齐国给卫郑曹宋开的条件,宋国是第一个响应的。
戴举看得比较长远,他断定,就算吴国没反应,李解这条狗也会有反应的。
到时候鲁南变成战场,这无疑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而那时候子姓戴氏在鲁南吗?
显然不在。
这两年戴举除了压制宋国国君一脉的生存空间之外,那些原本的地方山头,戴举也是各种手段一起上。
威逼利诱、互相联姻,有些老牌世族,也被在多加联合下,被肢解成了一个个小门小户。
现如今,不过是更进一步,让剩下的山头,跑去鲁南享福。
这种诱惑,很少会有家族能够抵挡。
毕竟,那可是会盟结束之后的战利品,国际上是受盟国共同保护的,这样的地方,还怕什么国际安全?
那么多国家保护。
土地又这么肥沃,一年产出,就能把搬迁费全部赚出来,还有富余。
加上毗邻南国,傅城如今这么发达,更是泗水贸易中心,靠近这样的国际大城市,还愁不能发家致富?
这样的条件,这样的环境,戴举相信,宋国的某些人,不会拒绝,甚至会直接狂热起来。
而他要的,就是这些人狂热。
整个会盟的变化,在齐国说要攻鲁之后,立刻气氛诡异起来。
宋国忙前忙后,促成此事,而有些小国,在忐忑不安间,立刻派出使者,往淮中城去了。
679 寡人何惧哉
“上尹!上尹!上尹!大喜啊上尹!”
郢都,楚国令尹的官署外,外来的使者被谒者飞快地带到了大堂中。
令尹斗皇有些诧异,问谒者:“喜从何来?!”
“汝将济泗之事,快快说于上尹听!”
那使者气喘吁吁,连忙将帛书呈上,然后说道:“禀上尹,齐国会盟中原诸侯,已经出兵!贱私出发时,列国已经会兵于无盐邑,除鲁国之外,列国皆领齐侯之赏。”
“鲁国?”
“前来时,齐侯曾言‘鲁国无礼’,或是要攻鲁。”
“攻鲁?!”
这个消息让斗皇整个人都精神了。
直接让齐国出兵跟汉子国互殴,可能性不大,汉子国的战斗力如何,列国其实都心中有数,光靠一家两家来正面决战,没戏。
而且齐侯也不可能学李解的操作,千里迢迢,就是为了跟人互殴。
当年“李解伐蔡”,那真是孤军在外的脑残行为。
虽说现在列国士人都在吹捧,说这是汉子深谋远虑,这才有了这份家业。
但真的让列国诸侯效仿李解,没一个愿意这样干的。
玩好的可能性太低了,玩脱的概率是无穷大的。
所以斗皇首先可以肯定一件事情,齐侯不可能直接找李解正面决战,他年纪大了,决战肯定要打,但不是一上来就要打。
肯定是徐徐图之,半辈子都忍了,还差这最后十天半个月的?
春天的泥泞,会让行军效率大大降低,汉军再能打,泥泞也是无法解决的客观状况。
就算组织纤夫,倒春寒也一定会让大量的纤夫病倒。
这种非战斗减员一旦拉高,汉子国有多少家底可以败?
斗皇脑子里推演了一番,于是道:“老夫若是齐侯,必先攻鲁。攻鲁,鲁国必向外求援……”
曾经齐鲁争雄,鲁国喊来的救兵有两个。
一是吴国,二是楚国。
是这两个狗国家特别心地善良,有着超越时代的国际主义精神?
显然不是,纯粹是两个国家都是借着“抗齐援鲁”的名义,顺手就把淮水两岸的国家给灭了。
“淮夷”几百个部落的诞生,就是因为“淮夷”前身的几十个国家,被这两个狗国家给顺便灭了。
后来的吴楚争霸,死掉的“淮夷”不计其数,后遗症一直影响到现在,乃至整个“淮夷”的发展,不仅没有进步,反而是全方面衰退。
甚至有些“淮夷”的文明结构,直接退化成了渔猎部族,一个吴国的盐城一把手,羿阳君姬玄,就能让淮下两岸的“淮夷”像狗一样地听话。
当年鲁国向外求援,是有强国、大国愿意帮忙的,帮忙的好处实在是多啊。
但是现在,鲁国想哪儿求援?吴国自顾不暇,这一点,斗皇心知肚明。
“卫郑宋陈四国,可有前往会盟?”
“宋国大相戴子、郑国国相郑城子、卫国国君卫侯,都是亲自前往会盟。陈国……虽见陈人,但未见陈君,听陈人说,陈侯前往淮中城,探望外孙。”
使者这么一说,斗皇虽然诧异陈侯外孙这个事情,但还是没有去理会,而是琢磨着几个国家的可能性。
“鲁国孤立无援!”
斗皇瞬间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吴国在北部边疆区的力量,已经非常的松散,大量的边防军为了压制五湖豪族,都纷纷调遣回了姑苏。
此时吴王姬虒掌握的吴甲、健旅,规模及其庞大,就是为了方便弹压五湖豪族。
只是五湖豪族现在都是非常的聪明,上朝就是随身携带“先王遗诏”,回家就是清点“庶常吉士”的人数。
不管是“先王遗诏”还是“庶常吉士”,五湖豪族都有,而且发展的情况越来越恶劣,他们不但在姑苏王畿地区恶心吴王姬虒和太叔卯,还跟越国遗族勾三搭四,竟然在会稽地区,搞出了不少花样。
如此危险的动作,更是让吴国不可能动用半个吴甲、健旅前往北方。
别说是北方了,就是江北邗沟两岸,原本驻扎的吴军,此刻也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
棠邑那里,更是跟贾氏完成了交换,贾氏继续支持吴王姬虒,但相应而来的,要提供一些人才给姬虒用。
太叔卯为了拉拢有限的“保王派”,可以说是费尽心机。
要说找一个共同的敌人,倒也不是不可以,比如说李解,就是很好的目标。
但太叔卯也清楚的,对五湖豪族而言,李解固然应该死,但老姬家就应该活了?
从五湖豪族的角度来看,老姬家和老李家,都是一回事,都该死,关他们屁事?!
再者,李解因为《威王遗书》这个事情,让不少五湖豪族都是非常的忌惮。
他们不怕李解能打,但怕李解是因为吴威王勾陈而能打。
这其中的区别,太大了。
对老妖怪的阴影,可不是只有吴国之外的外国人,本国豪门,同样是瑟瑟发抖数十年啊。
所以吴王姬虒想要说动五湖豪族一起反李,难度非常非常的高。
斗皇脑海中不断地思考,立刻有了初步的结论,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鲁国唯一可以指望的,似乎的确只有李解。
“逼阳国……傅城,傅城现在是何人为长官?”
“原逼阳国大夫阳巨。”
“唔……”
斗皇知道阳巨这个人,对逼阳子妘豹十分忠心。
即便归顺吴国之后,阳巨对曾经的旧主,也是礼遇有加,从来没有失礼。
“看来,齐国所图甚大啊。”
不过大归大,那也是齐国的事情,跟楚国无关。
在斗皇看来,只要能够消耗李解的力量,这都是好人,至于楚国能不能从中捡便宜,他就不去考虑了。
“传令!”斗皇突然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凡有建议呼应齐国,夹攻汉国者……杖十!”
“……”
“……”
原本使者、谒者还有大堂内的幕僚们,都以为令尹斗皇会下达一个振奋人心的命令。
结果……就这?!
就这?!
实际上斗皇开口之前,已经有不少幕僚心中打好了腹稿,正要建议斗皇,到时候只要汉子国跟齐国联军干上了,他们就遥相呼应,夹攻汉国。
可现在,话都到嗓子眼儿了,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们想不通,可即便想不通,也不敢多言。
等使者、谒者离开之后,终于有耿直的幕僚上前道:“夫子。”
“可是心中不忿,怨老夫不同齐国夹攻汉国?”
楚国令尹斗皇并没有生气愤怒的样子,看着左右幕僚,叹了口气,然后郑重地解释道,“诸君所想,老夫何尝不知。只是,诸君再细细思量,齐国强且富,又有中原诸国相助,自是声势浩大。不过……”
斗皇顿了顿,提醒众人:“当年傅城如何,诸君有族人从济泗回转,当知晓傅城之大,不输郢都也。”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令尹幕僚们,都是猛然惊醒一样,这才想起来,此时那鬼地方,可不是什么逼阳国,而是吴国傅城。
傅城的规模,早就不是原先的逼阳国都邑,而是一个修了“三环”的国际大都市,而且还是南北方的贸易中心。
吴越齐鲁的大宗货物,都在这里进行汇集,然后运往南北东西。
原因很简单,这里的水路网已经非常的发达,加上这两年邗沟重新修葺,运力大大提升,仅凭这一点,领教过李解舟船部队威力的楚国人,心中是有逼数的。
齐国人的后勤优势,最多就是在鲁国以北,一旦过了鲁南,稍微迫近泗水中下游,形势瞬间逆转。
当年宋国都没有翻转,齐国凭什么就行?
齐国固然比宋国大,可齐国的武装部队,这几年打的都是啥?
不是北狄余孽,就是东莱菜鸡。
这种战争强度和技术手段,怎么去应付傅城的大部队?
就算跟鲁国干两场先重新适应一下,但这时候是春季,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上尹所言……极是。”
有人明白过来之后,也是后怕,“鲁国只要撑到傅城援助,剩下的,不过是以待天时。”
之所以说以待天时,纯粹就是春天熬过去之后,汉子国的大部队,就能随意地调动。
而且调动的规模、力度,都会超出想象。
天气只要转暖,齐国联军拿头跟汉军互殴?
“傅城援助,未必需要傅城驻军,只消傅城粮秣支持,鲁**民知晓外有强援,必能坚定军心!”
“那……我大楚便视而不见?”
有人很是不甘心,毕竟,一河之隔,就在郢都对面的渚宫,他们的大王,还在那里住着啊。
“自是不能视而不见,只是,不可遥相呼应,亲自出兵。”
“又当如何?”
“汉解不在汉东,必有人不服汉国镇压,可再遣粮秣,以助反叛之辈。”
大规模的对抗是不敢的,但煽动一下叛乱,还是可以的搞的。
不敢要搞,还得搞得激烈一点。
斗皇想过了,楚国主动招惹李解,那是自寻死路,但是汉东反叛势力,尤其是那些还终于楚国的隐匿士人,完全可以利用一下。
只是这次利用,可能就是一次性的,斗皇打算给这些留在汉国控制区的楚人,画一个大饼,那就是只要他们轰轰烈烈地起事,楚国是会呼应的,一定会配合他们,攻击汉军!
实际上,楚国会全程装死狗,绝对不会出一兵一卒前往汉东。
这些人,就是一次性的,斗皇原本没打算出卖他们,但是这一回,机会就在那里。
有了这个决断之后,斗皇立刻召集了亲信,开始布置这一计划任务。
此事,他是不敢跟项拔商量,一应消息,当真是半点都不敢有证据流露出去。
春耕还在继续,楚国哪里有资格下场呢?
这一点,令尹斗皇清楚得很,现在他只能希望,齐国人最好像样一点,真要是能牵制住汉军,哪怕只有半年时间,他斗皇也就真的敢出兵。
在此之前,一切都是空谈,他是不会冒险的。
李解这个人,他不想再去研究透彻,他只当这个人是无所不能的,甚至齐国的这次会盟进攻,都在汉子国的算计中。
楚国令尹斗皇的决断,运作的比较隐秘,甚至绕开了赵太后。
而在曲阜,鲁侯知道齐国的动作之后,已经慌得不行,不断向外派出使者,不仅仅是派人前往傅城,更是派人前往商丘、宛丘。
当得知宋国大相戴举就在无盐邑之后,鲁侯整个人都是错愕的,他有点蒙,总觉得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他一直没发现的算计?
现在看来,只怕这次齐国会盟的祭品就是鲁国,这次会盟的“牺牲”……就是他鲁侯啊。
“可恶!可恨!”
曲阜宫中,鲁侯惶恐不安,又咬牙切齿,“这是列国欲灭鲁国啊!”
“君上!”
陬邑大夫子纥出列,躬身道,“君上勿慌,傅城已有消息,钱粮不日运来曲阜,鲁国只要守住齐国盟军猛攻,一月之内,必有援军!”
“一月?!”
鲁侯惊呼一声,“鲁国匆忙之间,如何能抵挡一月?!”
作为君主,其实他更应该沉着冷静,但是这一次显然大不同相同,齐国虎视眈眈,那是谋划了很久,而且不出意外,这个谋划,可能是持续了数代人。
只是现在,终于有了最合适的机会。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齐国啊。
换个角度来看,鲁侯甚至觉得,自己要是齐侯,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
整个鲁国,就是一块孤立无援的肥肉,轻轻松松就能享用。
“君上!吾必于全军共存亡!”
身材高大的子纥目光灼灼,看着鲁侯道,“昔日‘义胆营’之‘义士’,多有响应前来。义字旗只要在我军手中,兵卒不缺,又有何惧?”
“君上!一月,必能撑住!”
子纥的坚定语气,坚定眼神,都让鲁侯精神抖擞,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
他有这样的猛将在手,而且在齐国会盟的营地中,还得了一个“有类猛男”的称号,怕什么?
一个月而已。
想到这里,鲁侯竟是淡定了不少,开口道:“寡人何惧哉!”
680 掩人耳目
晋国河西,晋国再次增兵,“王师”主力开始向西推进,因为春天到来的缘故,渭水水位开始上涨,对秦晋双方来说,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之前想要筑坝水淹晋军,可晋军主力一直在高地,秦国就算有心,也算计不到晋国大军。
“王师”大营之中,大纛所在之处,甲兵林立,内外森严。
“报——”
“何处战事?!”
“齐侯会盟,正在攻鲁!”
“攻鲁?!”
在营帐口的大夫一脸不可思议,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齐国怎么就攻鲁了呢?
晋国对齐国会盟这件事情,也是有所掌握的。
但具体情况,毕竟不在现场,也没有分析过当时的济泗国际形势,也就产生了误判。
在他们看来,齐国这时候,就应该顺势掠夺吴国的北方土地,然后一应小国,还不是随随便便就爆打了?!
可偏偏是攻鲁,这种操作,着实让他们有些不能理解。
传令兵将情报奉上之后,军营内,魏操看完情报之后,将绢帛放在一旁,然后皱眉拂须道:“齐国攻鲁,二三子以为,齐国这是意欲何为?”
“剑指鲁国,实图吴汉。”
“老夫有一事不明,齐国滨海,吴国亦滨海,何故不取东莱、郯、傅等地,反而舍易求难,前去攻打强国鲁国?”
“禀夫子。”
一人出列,拱了拱手,然后道,“贱私曾游‘岱山’,齐鲁虽是相邻,实则旅途遥远,有类秦楚。”
“秦国前往楚国,有商於之地,过武关,便可南下。”
“夫子,岱山、汶水、泗上,亦有鲁国阳关。”那人顿了顿,又道,“只是,正如商於之地一般,阳关险要,大军难以出入。”
“原来如此。”
魏操顿时明白过来,这和他看地图不太一样,地图上,虽然标注了国家的范围,可地形如何,很难反映出来。
齐鲁虽然相邻,可两国争斗,其实都挺绕路的。
“春季攻城,只怕殊为不易。”
此时晋国虽然是进攻态势,可因为春季的泥泞,推进的效果很不好,战线上拉得很长。
不过好在不仅仅是晋国如此,齐国也是如此。
两军的战线犬牙交错,尤其是秦国,因为渭水暴涨的缘故,本该进行的春耕,现在又要推迟。
现在拼的就是一口气,一点韧性,顺风仗要打,逆风仗也要打,而烂仗,更是要打!
魏操感慨了一声,然后又道:“齐国会盟,我大晋不予理会,这称霸盟主之事,齐侯既然属意,便由他去罢。”
“夫子,我等不从中取利么?”
“此乃周室封邦之事,与我等何干?”
魏操这一声反问,顿时让幕僚们恍然大悟。
此时晋国不掺和,反而是亮明态度。
换作从前,他们晋国就是又要出来主持公道。
不是调解齐鲁纷争,就是带着中原列国威胁楚国,要不然就是从周天子那里,继续混一点没用的爵位称号。
现如今,什么包袱都卸了下来,固然一开始国内情绪不佳,但总体而言,跟秦国开打之后,整个晋国称王的后遗症,都在战争中不断地被磨灭。
“鲁国即便能旷日持久相守,若无外援,终要败亡。”
“非吴即汉,必救鲁国!”
“夫子,或许这几日,便有消息传来。”
从情报反推时间,才能提前预判预估,齐鲁相争的变化。
此时魏操心中是比较平静的,秦晋交战,而齐国选择会盟,把卫国、郑国都拉了过去,对晋国来说,也是好事。
如此一来,晋国就能大摇大摆地抽调一部分绛城的“王师”。
原本这些“王师”,是要拿来警戒地方,随时要支援东部疆土的。
现在,却是不用了,一旦开战,谁都顾不上那么多。
可以说晋侯称王以来,最好的国际形势,就是此刻。
楚汉争霸,齐鲁开打,周天子自己都下场开捞,中原都是一帮废物,根本没人可以威胁到晋国。
那么,晋国只要摆平了秦国,不但拿到了关中粮仓,还有了函谷关这个天险门户,中原三面被晋国包围,到时候谁能抗衡?
一时间,魏操想起了国际上流传的一句戏言,那就是汉子李解,曾经叫嚣要“一统天下”。
他没有当真,但是现在,他自己觉得,“一统天下”这个丰功伟绩,完全可以在摆平秦国之后,提上议程。
大晋国,只要能吞并秦国,就有这样的实力。
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之后,魏操心绪起了波澜,忽然觉得,此时跟秦国的僵持,突然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再遣说客前往泾水,劝降泾阳令。”
“嗨!”
军营中,魏操再度下达了一个命令,他并非是全军总指挥,军事上的事情,他并不干涉前线军将。
只要前线部队缺少什么,他便尽可能地供应什么,甚至连“鹰羽箭”“吴钩”,他都派人从南方采购了不少。
除此之外,军事之外的动作,魏操用得很多。
自从他前来河西之后,跟秦国人的客套话,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每隔一段时间,双方就会互派使者,该骂的骂,该恐吓的恐吓,各种小手段层出不穷。
双方都是围绕着“威逼利诱”展开盘外招,每一个军寨,每一座城邑,每一处蛮夷仆从军,都是要不断地磨,不断地去干扰,才能稳固或者拿下。
之前枯燥且乏味的烂仗,因为内心浮现出了热情,使得魏操竟然处理起来,变得津津有味,还很有干劲。
而和慢吞吞的魏操不同,李解再接二连三受到新的消息之后,立刻有了不同的应对。
不过他并没有干涉一开始美旦等人做出的决定,让睢水一带的役夫、临时官吏,继续配合傅城方面的行动。
“命令!沙哼部即刻对薛城实行军管!“
“是!”
“命令!微山尉戴飞,向鲁南转进,随时准备在武城加固城防,如有必要,可率部向东,袭扰齐国部队。”
“是!”
齐侯已经算计比较早,此时齐军其实分了两支,南线一支规模不大,有点武装游行的意思,但裹挟了大量仆从军,威胁还是有的,随时可以配合北线部队,给鲁国造成大量杀伤。
但这支部队因为成分比较杂,战斗力如何,其实也不好说,戴飞毕竟是曾经的戴国一军主管,如今因为戴国被宋国吞并,戴国的社稷都灭了,整个戴国戴氏,都被混入了子姓戴氏。
宋国大相戴举,现如今的核心地盘,并非是宋国的传统地区,而是戴国。
这就使得戴飞这种已经投诚李解的原戴**官,对宋国的恨意,反而更甚。
只凭这股恨意,也算是有点战斗力了。
“君上,不若让淮中城,再组织一支民夫,前往睢水,大张旗鼓,号称三万甲士。如此,不但能恐吓宋国之流,还能让齐国小心行事。”
商无忌提醒了一下李解,然后又小声道,“如此,还能让前线部队信心十足,毕竟,睢水民工,定是不愿打仗的。此时听闻君上亲自出马,更有三万甲士,必定士气大增,倘若有变,也能守上数日,不会一触即溃。”
“唔……不错。”
李解觉得大舅哥的想法,果然是有名堂的。
“只要争取一些时日,即便淮中城的部队不得前往援助,傅城驻军,总能抽调一部分出来。至于大张旗鼓的淮中城民夫,不过是接替睢水民工,继续修葺睢水堤岸,加强龙脊山军寨。”
“无忌说的有道理。”
李解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立刻又追加了两条命令。
打个时间差,睢水那帮民工,哪怕只是壮大一下声势,也绝对能让会盟联军不敢无视,肯定是要分兵出来,在鲁西阻隔可能会前往曲阜救援的汉军。
不要求一定要打赢汉军,只要拖延住汉军,这就行了。
拖到联军将鲁国干挺,就地再打一个全面反击,汉军又能怎样?
“如今部队要轮休,跨距离作战,肯定是不行的,只能缓慢调兵,力求前线部队能够保持战力士气。”
李解清楚得很,长期这样硬干下去,有多少铁打的汉子可以消耗?
在楚国这里消耗的精力,其实并不小。
这一部分的鳄人,并非人人都跟沙哈、沙东那样,有着惊人的战意,充沛的精力。
这种人,终究是少数。
大部分人,还是会疲惫,会懈怠。
而疲惫和懈怠,其实是会传染的。
更何况,现在是春天,稍微感染风寒,不仅仅是丧失战斗力的问题,可能连小命都会玩玩儿。
所以,李解并没有太过苛求作战部队,都是让地方上的力量,尽可能地发挥主观能动性。
淮中城的“后宫团”也好,还是说傅城的阳巨、微山的戴飞、郯城的己烈,都是尽可能地让他们自己解决问题。
李解要做的,就是给予他们极大信心。
让他们相信,哪怕他们玩脱了,后方还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汉子李解。
曾经的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招牌还是很有用的。
陆陆续续的命令飞快地传递回淮中城,有的传入了淮中城,有的则是直接前往傅城。
整个淮水两岸,又一次热闹起来。
新一年的春耕,时不时有蔡人、陈人在淮水上飘着,打听着各种消息。
齐国会盟诸侯,已经开打的消息,他们是早就知道的。
但是这个消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汉子国有什么反应。
陈国也好,蔡国也罢,并非真的就是想要做傀儡,任人摆布。
此时虽说蔡国国君蔡董还在姑苏,明面上执掌蔡国政权的,是蔡夫子蔡美,但是有些曾经的青壮蔡国士人,还是琢磨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机会。
要是齐国把汉国打败,他们的机会,就有了。
淮水两岸,除了这些复国势力之外,楚国商人同样是相当活跃的份子。
之前因为楚汉相争,不少楚国人都是滞留在外国,现如今楚汉签订了停战和约,有些楚国商人,这便充当着情报贩子,不仅仅是卖回楚国,而是在济泗流域和淮泗流域之间,进行情报置换。
这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之前楚汉争霸,北线尽管大军出行热热闹闹,可情报满天飞的结果就是情报没什么卵用。
因为北线大军就是个摆设,李解选择了奇袭渚宫,这让那些情报贩子们,无地自容,更是明白,针对汉国,他们原本挖掘情报的深度,还不够,必须进一步深入。
过了几日,终于让他们挖掘到了重要情报。
“淮中城誓师了!”
“誓师?!”
“难道汉子已经返回淮中城?!”
“汉子尚在三关,但是,淮中城誓师之后,即刻前往傅城!”
“有多少鳄人、勇夫?”
“不知,只是号曰三万兵马。”
这两天挖掘情报的时候,真真假假满天飞,甚至连淮中城人和牲畜养殖中心,也多了不少人盯着。
白天的时候,大量的骡马被运了出来,然后朝着东方而去。
情报贩子们清点过,这几日离开淮中城的骡马数量,最少有四千。
四千骡马,这还只是第一批次,总数会是何等的规模?
“怎么人和牲畜养殖中心,还有如此之多的骡马?!”
“怎可能?!”
“莫非沙主任,有何养殖秘法?”
第一批次四千匹骡马,然而仅仅是三天,又是四千匹,这加起来,就已经是八千多。
这样大的规模,运到了傅城,哪怕只是运粮,给鲁国也是有极大的帮助啊。
而在淮中城的宫中,美旦一脸担忧地询问“小桃花姬”:“白天将骡马运出,夜晚又运回来,岂不是很容易被人发觉?”
“姐姐有所不知。”
妫蓁自信地笑道,“只要包裹布匹,口中塞物,便无多大声息。定能瞒过细作。”
过了三天,又是四千匹骡马运出去的时候,淮水两岸的情报贩子们,都快彻底疯了。
整个淮中城平日里,也没听到多少驴叫声啊。
怎么会这时候,多出来这么多畜生?难不成,是沙主任亲自生的?!
681 战术欺诈
在淮水流域的楚国情报贩子,其行动力和主观意愿,要比其他国家的间谍要强得多。毕竟说不定有些在外的楚国人,现如今老家都丢了,土地都是汉人的。
什么仇什么怨,也就到这个程度了。
国破家亡,不外如是。
“绝无可能!绝无可能!这楚人当真禽兽能言,某并非不知汉国之富也,然则‘鹿蜀’珍兽,岂能众焉?!”
汝水、颍水两岸,大多都是情报贩子们的乐园,从蔡国到陈国,短短几天时间,只要门路有点广的,都知道了淮中城,现在是骡马成群,鹿蜀成圈。
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不科学,太不合理,让蔡人、陈人中的那些反汉份子,根本不相信。
“千真万确!”
“不仅楚人如是说,吴人亦证此言!”
“三万啊,三万!”
宛丘的陈人拍着大腿,“君上尚在淮中城,当提醒君上,让君上打探一二。”
“那淮中人和牲畜养殖中心,以我之见,当遣能人,前往主任处拜师学艺。”
“此事,以后再说。当下齐鲁交战,有这三万牲畜,鲁国定是军心大振啊。”
和陈国人猜得差不多,淮中城“后宫团”的这一番操作,不但把间谍们吓到了,鲁国人听说光运输物资的牲口,就有三万之数,那按照正常操作,那不得数十万大军过来援助?
以往吴威王在世之时,全军上下也就几千吴甲、健旅,剩下的几万都是民工。
就这样的配置,拢共就三百头牛,马匹不过两千多。
现在上来就是三万,几十万大军没有,十几万,那肯定是有了吧。
于是乎,汉子国的睢水民工,刚组织通过龙脊山,然后借道彭城,就有细作将消息传播了出去,说是汉国前军,已有三万过境彭城!
提前抵达傅城的魏羽,见过本地最高长官阳巨之后,立刻把实际情况讲述了一番,两人一拍即合,继续玩战术欺诈。
“如今鲁人军心已定,鲁南多有流言,传汉军尽起淮下劲卒,总计二十三万大军,背上抗齐援鲁!”
“哈哈哈哈哈哈……”
听得魏羽的描述,阳巨也是松了口气,“我旧年为逼阳国大夫,虽有领兵,却也不长于军事。守城兴许还有一点见识,这主持军阵,却是差了许多。”
“如今微山尉麾下之众,已经前往南武城。这薛城只要制造声威,滕国必定知晓。自邾国三分之后,小邾国多有亲近齐国,这几日,我便听闻有曹姓巨贾,往来泗水东西,此必是邾国之人。”
魏羽分析了大量情报,和在晋国时候不同,汉子国对于情报收集,并不局限于朝堂、江湖,哪怕是市井传闻,也是会汇总的。
这种习惯和规定,让魏羽感觉非常的舒服。
颇有点如鱼得水的感觉。
他本就长于情报分析,又在基层工地锻炼过了组织能力,此时整合了一部分在外的闲散情报贩子,竟是早早地将齐鲁交战之前的双方情报摸了个一干二净。
所谓邾国,其实早就已经不存在,齐鲁交恶之后没几年,齐侯因为无力抗衡吴威王勾陈,导致了他齐国作为霸主级的保护国,失去了威权,而受齐国保护的邾国,自然而然地,就被敌对国家吞并。
这个敌对国家,就是鲁国。
鲁国攻打邾国的历史非常悠久,但之前鲁国只要动武,总归会有人跳出来阻挠,一般都是齐国,偶尔是晋国和楚国。
但因为吴国称霸,他搜刮了三百头牛出来杀了给吴威王献礼,事后鲁国进攻邾国,老妖怪勾陈也就默许了,没有干涉。
有了吴国的撑腰,齐国和楚国有心吼两嗓子,又怕招惹来“万众一心”,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鲁国吃大餐。
邾国的覆灭,纯粹就是霸主级大国之间的出卖,简而言之,为了自己的国家利益,邾国的国家利益,被出卖,也就是出卖了。
而鲁国也没办法完全吞并邾国,一是不敢,真要是吞并邾国,吴国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说不定跳出来爆打鲁国的,就是吴国。
二是不能,鲁国的土地虽然富庶,人口也是众多,但邾国也不差,尽管有山区丘陵,但总体而言,雨热条件绝佳,境内又有若干河流,总灌溉面积不差,人口少是少,但那是相对而言。
单位土地承载的人口,跟鲁国不相上下。
所以邾国只是被灭,国君的宗祀还是保留的,然后又因为想要争夺继承权的人比较多,整个邾国,也就解体了。
邾国解体,对济泗流域的国家来说,也算是各方都满意的结果。
要知道在邾国恐吓郠国的时候,吴国的边防军,是打算再扩大一下打秋风范围的。
邾国三分,其中的一部分就是小邾国,合并了若干土地和袖珍型国家之后,组成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不那么袖珍的国家,也就是倪国。
在傅城这里,小邾国就是倪国,但在鲁国和邹国官方,倪国就是倪国,不是小邾国。
有这样的表述,也是各自需要。
鲁国和邹国,显然不能够承认这是小邾国,要是承认了,以后要吞并,比较麻烦。
傅城这里表述为小邾国,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倘若鲁国真要是作死想要做大,就能以援助小邾国的名义,直接爆打鲁国。
不过毫无疑问,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特殊,已经不算是热点冲突,而是区域战争。
战争前戏的各种准备、动员,本地区的任何一方势力,想要抽身世外,可能性就是零。
小邾国的人只要不傻,也是想要自保自救的,加上现在齐国称霸济水,会盟不管是花了多少钱,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至少明面上是成功的。
齐国率众攻打鲁国,这不是可能,是正在进行时。
所以小邾国的精英阶层,都是欣喜若狂,他们无力抗衡周围的地方,但不妨碍他们努力为齐国服务。
只要齐国爽了,这事儿就好说,不但能够保住小邾国,说不定还能重新恢复邾国的规模。
所以魏羽在收集情报的时候,就敏锐地发现,最近冒出来的情报贩子,增加数量最多的,就是曹姓巨贾。
短期内有实力在这一带能够有这样实力的曹姓巨贾,无一例外,都是邾国之后,又或者是邾国三分之后。
发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之后,魏羽便建议阳巨,不如将计就计,推波助澜。
反正之前淮中城都已经带头玩起了“战略欺诈”,他们在前线玩“战术欺诈”,也不是什么坏事。
最重要的是,因为军情不等人,曹姓巨贾们的操作,基本没办法遮掩,很多真真假假的情报,就通过细作传到了盟军大营。
只是情报间谍们无法甄别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
从微山尉戴飞调动南武城开始,汉国派往鲁国的援兵,就从三万变成了六万,六万变成了八万,八万变成了十二万,最终加到了二十三万。
这个数字,不是魏羽和阳巨喊出来的,是小邾国、邹国自己汇总出来的兵力。
二十三万大军,还有三万牲口在赶来的路上,汉军主力有没有动摇不知道,反正消息传到盟军大营,齐侯感觉胸口遭了一记重锤。
他不信,他不信汉军能有二十三万大军,这要是有二十三万大军,李解还用战略欺诈楚国,最后北线大军就是个幌子?
绝对的实力面前,楚国玩个屁。
可是,齐侯又觉得,会不会有可能呢?
因为按照细作们的指引,齐国的探子也跟着去滕国、滥国、小邾国附近查探傅城驻军的动向。
然后白天就看到大量的部队,从傅城出发,甲叶猩红,旌旗招展,数了数,一万多。
第二天又看到大量的部队,从傅城出发,甲叶炫黑,旌旗招展,数了数,也是一万多。
第三天又看到大量的部队,从傅城出发,甲叶青翠,旌旗招展,数了数,还是一万多。
齐国探子自闭了……
“三万甲士——”
齐侯直接喷了,反而就抄起案几上的竹简砸了出去,“汝可知三万甲士……”
气得发抖的齐侯,手指甩了甩,最终没有说下去。
这帮白痴以为三万甲士是啥?是地里长出来的豆子?!
就傅城那地方,再怎么富,能供应三万甲士?!
光保养甲具就是玩命,得配给十多万后勤,这还不算吃喝拉撒睡。
“君上!亲眼所见!亲眼所见啊!”
“荒谬!”
齐侯拂袖而去,只是招来亲信之后,齐侯一脸的凝重,“诸君,止傅城便有三万甲士,这鲁国……攻,还是不攻?!”
682 操碎了心
“君上,睢水有消息传来。”
今年淮水的春汛不激烈,是个好兆头,原本李解打算直接顺流直下,然后返回淮中城,但是现在,他选择在白邑停留,不过并没有大张旗鼓。
明面上的淮水旗舰,已经带着一部分鳄人、勇夫,前往淮中城。
实际上李总裁自己则是带着亲信,先后在息城、白邑停靠,说是补给休整。
蔡国隐藏起来的反汉份子,在这个紧要关头,都曝露得差不多了。
蔡国“执政”蔡美的面子**,也差不多用到了尽头。
此时要是蔡夫子退休,顶替他的人选,就是司寇蔡夕,不过显然,蔡夕自己是组建幕僚团的,这个幕僚团的规模,肯定不会小,成员筛选也不是蔡夕自己能够决定的。
往蔡国进一步掺沙子,安排亲汉人员,这就是基本操作。
至于民间交流更不用说了,对苍头黔首而言,换个当家人是无所谓的。
能混口饭吃,给谁打工不是打?
在白邑逗留的时候,商无忌把情报送到了老板案头,他是知道的,自家老板对齐鲁交战并不感兴趣。
但总有老板感兴趣的人和物不是?
“又有什么消息?”
李解拍了拍肚子,居然肚腩都消了不少,在楚地忙前忙后的,人都瘦了,实在是不应该。
“君上,齐侯的几个妹妹,正要去高邑游玩,听闻那位绝色也在。”
“噢?!”
一听不是无聊的国家大事,李总裁整个人都精神了,赶紧对大舅哥道,“那什么,千乘邑的人还在淮中城吧。去,去问问他们,要是能把那个什么绝色送过来,我在给他们一批装备,吴钩、鹰羽箭,给他们一个师!”
“……”
商无忌一脸无语,内心很是憋闷,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君上,这齐侯老迈,妹妹也不年轻,唯独这个绝色,乃是过继之故,这才……”
“我管她那许多,你就说能不能把她弄过来?”
“能。不过有点难。”商无忌说着,把地图打开给李解看,“君上,就算千乘邑高氏的人配合,这要过济水、泗水,也是不易。再者,高氏多跟齐侯联姻,那些老公主,大多都是姑母、姨母,岂能随意得罪?”
“说重点!”
“君上不若亲自率军,抗齐援鲁。只要击败齐国会盟联军,逼迫齐侯认输退让,一个公主而已,齐国不会不会舍得的。”
“又要亲自?”
李总裁天人交战,其实他现在想的,就是在淮中城爽成狗,至于国家大事,鹰犬爪牙直接办好了,不就行了?
什么事儿都要他来,那多累啊。
他现在就想搂着美旦、女嫱、商小妹……
他现在也想打高尔夫球,更想盘玉、赏花……
打仗这种事情,风险大又累人,还无聊,毫无趣味。
理想和现实,差距不是一丁半点的大啊。
“君上,沙哼虽有将才,可对齐国,并无太多威慑。唯有君上,乃是真真正正的猛男威震啊!”
“嗯……”
李总裁有点信了,出去火并这种事情,尤其是后大佬亲自压阵,效果就是不一样。
头马再牛逼,双花红鬼再唬人,也有不怕死的咸鱼要翻身啊,鬼知道哪路神仙想要搏命出位?
“君上,举手之劳而已。
大舅哥商无忌继续劝说着,“只要君上击败齐侯,这齐国的公主,还不是乖乖奉上?到时候,携大胜之威,再迎娶周南王姬,这……”
只见商无忌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地凑到一起:“岂不是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是这样用的?”
“君上考虑考虑?”
“我考虑什么啊考虑,你都这样说了,那就这么定下吧。放出风声,我要亲自会一会齐侯!”
“君上英明!”
大舅哥商无忌松了口气,然后赶紧起草公文,好早早地宣告四方。
为了这个国家,他商无忌容易吗?!
操碎了心啊。
没有国相的命,可操着国相的心啊!
白邑也有江阴会馆,早早地组织好了人手,开始抄录汉字。
公文不单单是要给国际上的人看,对内也是一种态度。
要强化思想,让全国上下都知道,老板这一回,打算带头跟齐国火并。
济泗大街谁说了算,就看这一铺了,兄弟们加油!
到夜里的时候,更夫敲了两遍,商无忌这才从办公室里出来伸个懒腰,灶间准备了一些类似春卷的油炸点心,为的就是方便复炸。
加班加点,在汉子国内部,只要是公务员系统的,油水是不用缺的。
“商君,点心已经备好,奶茶是温热的,可要送上?”
俸侍的随员也是心累,办公室老大是个加班狂魔,明明已经建国了,可到现在连都邑定在那里,都没有说好。
之前都以为会是淮中城的,现在看来,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未必是淮中城。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俸侍的随员们很是放心,那就是办公室老大商无忌,肯定能成为国相。
就算不是国相,那也一定是上大夫这个级别的。
目前商无忌干的活,那都是诸侯们的职责,只是老板自己不管事儿,就扔给了商无忌来干。
底下的人也是佩服,一个敢放权,一个还真敢办事!
“把奶茶都分了,先上点心。可有酥饼?”
“猪油不多了,起酥不甚好看。”
“那就摊几个煎饼,多加鸡子。”
“鸡子也不多了,鸭卵倒是不少,调一些‘琥珀酒’,也能去腥。”
“那就鸭卵吧。”
“商君少待,这就去准备。”
办公室中,抄录公文还在继续,印刷不是不行,只是纸张的良品率不过关,时好时坏,印不好就是废的,浪费墨水和纸张,不算。
搜集文抄公反而是最容易的,只要识字即可,就算不识字,临摹得好,也是可以。
不过商无忌这里,显然还是要招募识字的文抄公,没办法,公文不能出错。
“少待有些吃喝,诸君多加努力。”
“君子放心,天明定能做完。”
“有劳,有劳……”
商无忌拱了拱手,然后坐回了自己的案头,拿起了几分文件浏览了一番,一般都是地方春耕打来的申请。
申请农具,申请开垦工具,申请耕牛,申请种子,申请舟船……
只要过了一定的数额,都是需要打申请,并且要详细阐述实际需求的用度、情况。
这些,都是需要商无忌意一一批复的。
业务量实际不大,但责任重大,以前都是李解一个人要考虑,现在就是商无忌等人分片处置。
比如说蔡国的春耕,就是蔡夫子全盘掌握,至于治安之类的事情,则是由蔡夕,只有上了规模,才会由李解派人协同办理。
淮南以芍陂为分界线,又各分片区,主要跟蛮族部落的分布有关系,亲疏远近加上曾经的淮南列国,都是要看人来办理的。
公叔勤和云轸甪,便是要在这片地区费尽心思。
不过总体而言,商无忌的职权相对要大,因为他不仅仅是幕僚臣子,还是整个李解集团的大管家,放在外国,怎么算也是上大夫、相国,甚至说是“副君”都不为过。
正因为是大管家,商无忌才要精打细算,还要开源节流。
楚汉相争胜出之后,就要琢磨怎么在楚地少花钱。
整体开支上升之后,就要琢磨多挣钱,现如今,齐国会盟之后攻打鲁国,就是个不错的挣钱机会。
试问,商无忌又怎么可能放过?
“点心来了,都先站起来活动活动。”
商无忌一边吩咐着,一边自己先攥着个类似春卷一般的玩意儿往嘴里塞。
这里头包裹着豆干、虾米、蔬菜碎、肉末、菌菇丁,口感层次极好,用来当加班时候的夜宵,很受加班狗们的喜爱。
“有奶茶。”
“还有奶茶?!”
“来一碗来一碗。”
“我也来一碗……”
闹哄哄了一阵,有人一边吃一边问商无忌:“商君,君上不是说要回淮中休息一阵么?怎么这就要去傅城了?”
“吃你的,问什么问!”
瞪了一眼屁话多的加班狗,商无忌心中暗忖:要不是我用齐国绝色美女为由头,他能愿意亲自出马?做梦呢!
不过大舅哥商无忌,还真是在做梦,这要是完成了“一统天下”的梦想,他阴乡商氏的地位,怎么地也是流传千古啊。
圣君贤臣,到时候后人描述他们这个时代的时候,他商无忌,能是随随便便就绕开的?
想到这里,端起茶碗,美美地喝了一大口。
683 魏羽使鲁
“子羽君,前方就是微山。”
“当年这一代,都是宋国的土地。”
“正是,除微山之外,滥国东南,也是宋国的土地。当时宋国来攻,鲁国也是帮凶之一。”
傅城县大夫阳巨指了指一处地标,那是个界碑,用的是“汉字”,正面就只有一个“义”字。
至于界碑的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讲述了第二次逼阳之战的前因后果,谁胜谁败也刻在了上面。
可以说原本这里还有宋人居住,因为这块界碑实在是太丢人,宋人跑了个干净。
等到后来薛国被灭,宋人才改头换面,又跑来这里讨生活。
“滥国国君,现在是何人?”
“原先是曹娄,死了之后,是他夫人把持大权,是为滥国小君。”
“女子当政?”
“也就是去年的事情,还请了越女为护卫,租借了两个‘彻行’的女兵。”
阳巨稍微解释了一下,魏操就是心领神会,这个滥国,感情就是老板扶持的小势力。
邾国三分,这个滥国,就是三分邾国江山的一份子,其余两国,就是邹国和倪国。
都是曹姓之后,不过如今都是改换了门面,各自抱上了大腿。
邾国的疆土不大,但也精华地区极多,比如说在泗水以西,就有邾娄邑,这里不仅仅是产粮区,还是邾国的畜牧区。
鲁国当年可以给老妖怪三百头牛,原因就在这里。
因为邾国除了山地畜牧业之外,还有一片祖传草场。
不过现如今这块草场,落到了宋国手中。
邾国遗族嘴里时常挂着的“漷水牛羊”,指的就是邾娄邑的特产。
这个漷水,其实就是泗水的一部分。
“君上使女子得以出工务农,影响着实深远。”
魏羽相当的感慨,他分析情报的时候,就发现了其中的微妙。
同样的车马队,同样规模的豪商巨贾,汉国的人手,就是要精简一点,因为在某些岗位上,汉国是会让女性大量参与的。
甚至一些重体力劳动,也不乏能吃能做的健妇在操持事业。
而且和其他国家不同,汉子国是公开宣传女子生理期问题,并且给予了一定的解决方法。
配合强制性的卫生管理条例,城邑和工地上的女子劳动参与度极高,女兵的出现,自然也就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魏羽大概估算了一下,同样一个城邑,汉子国只要接手,劳力数量就要凭空增加百分之三十,这是最起码的。
加上纸张生产的速度,魏羽感觉这几个月似乎产量在加上,配合更多的牛马驴骡大牲口出圈,以前一千个武士,真正能用在一线的,可能只有三四百。
因为其与的六七百武士,还要帮忙处理公文,帮忙治理乡野,还要帮忙催收税赋。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要大夫、武士们一起合作的。
现在就不一样,尤其是一些公文抄录,别的地方不知道,魏羽之前主持的睢水工地,一应公文和告示,都是由女子过手。
这些女子,一般都是乡士家庭或者落魄贵族的后代,只是以前她们没什么机会接受识文断字,但在淮中城只要在各个小学上过扫盲课,学会了几种的常见应用文之后,在工地和市场之间上班,已经绰绰有余。
因此在有些地方,比如说淮中城或者淮南,为了拍阴乡夫人的马屁,往往会有人称呼这些女子为“女士”,地位抬高之后,自然就更加受人尊敬。
国际上的人并不是很清楚汉子国的运作,只是一听汉子国的土鳖们,居然称呼某个群体的女子为“女士”,也就不敢小觑,只当是哪家大佬的后裔。
“君上素来不为诸侯喜,因女子从业之事,甚受诽谤。”阳巨也是感同身受的,他们和那些传统豪门世家不同,大国的顶级家族,根本就是一个国中之国,想要跟这种国家级的势力竞争,不释放更多的人力资源出来,怎么可能是对手?
像阳巨所在傅城阳氏,以前跟姬姓鲁氏根本没法比,但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鲁国宗室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可能还真不一定有傅城阳氏来得多。
原因就在于阳氏跟随逼阳子妘豹的脚步非常紧,而妘豹更直接,李解说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什么家法,什么祖传,有毛个意义?
没有李解,他妘豹早他娘的骨灰都扬了。
豹不离解,解不离豹,这几乎就是淮泗之间大大小小家族的共识。
李解从周天子那里拿到子爵封号之后,比如说总理白邑及淮上诸事,这个重要差事,就是交给妘豹去处理的。
之后三关把守、汉东治理,也仍然要用到妘豹。
无他,纯粹就是放心。
如今汉国女子的地位大大提高,而不纯粹就是个生育工具,也是因为有逼阳子妘豹这样的老牌贵族在支持。
这就让推动的阻力,大大衰弱。
谁想要反抗,妘豹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事了。
然后通知一下李解,李总裁就把狗子们撒出去,想怎么咬就怎么咬。
“此去曲阜,当使鲁国为汉国傀儡,一应用度,就劳烦夫子幸苦。”
“都是为君上任事,岂敢言幸苦二字。”
阳巨笑了笑,对魏羽道,“子羽君放心便是,君上为人如何,你也是知晓的。钱财之物,君上素来不甚在意。”
魏羽松了口气,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人在晋国时,哪怕是魏操这样的国家重臣,也没有说“金银细软君自取之”。
但是在李解这里,那是真的钱财如粪土一般,只要能办好事,你敢开口要三百金,李解就敢给你加到三千金。
就是现在,魏羽也是感觉拿钱有点烫手,他在淮中城和白邑,各有一套宅院,尤其是淮中城的房子,价钱每个月都在涨,楚汉相争带来的战争红利,他魏某人没有直接吃到,但也沾了光。
呼……
轻吐一口气,过了界碑之后,往东北方向,就是狐骀山,到了这里,阳巨就不便再送魏羽一程。
因为这里,已经是名义上的邹国境内,狐骀山作为南面国门,此时却并非是邹国人把持,而是鲁国人。
这一次前来迎接汉国使节团的鲁国大臣,是陬邑大夫子纥。
尽管隔着很远,但阳巨拿起望远镜看了看,也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正列队在前,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
只不过,这个鲁国壮汉的模样,让阳巨的表情很是微妙,他实在是没搞明白,这么一个身材高大,号称“有类猛男”的壮汉,他怎么就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衫呢?
有类猛男?
就这?
684 吹牛不上税
魏羽也是第一次见子纥,看到这一身粉红色的壮汉,魏羽也是感觉怪怪的。
不过他到底也没有流露出奇怪的眼神,很有礼数地向子纥先行一礼。
“君为汉使,先请。”
“汉儿‘义’字当先,今有二十三万义士,岂敢无礼?夫子先请。”
汉儿?
子纥愣了一下,然后道:“军情紧急,吾便直言,汉军当真有二十三万?”
“哈哈哈哈哈哈……”
见子纥是个直性子,魏羽也是爽快,笑了笑道,“此等流言,吾不知为何人所传。不过,诚乃谬论。”
“啊?!”
子纥一脸的震惊,旋即流露出了失望,他本以为,这要是有二十三万大军,他们鲁国就跟齐国拼了。
只要赢了,还不是去齐国会所各种嫩模?
现在看来,这齐国会所,貌似也不是那么容易去玩一回的啊。
一咬牙,子纥一揖到底,郑重问道:“还请子羽君教我,不知汉子援军,究竟有几何?”
见子纥神情紧张,魏羽顿时心中有数,面带微笑将子纥搀扶站直,然后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伸出五根手指:“五路大军!五十万人马!”
咚!
刚站直的子纥,腰腿一软,直接跪地上了。
“夫子何故行此大礼?”
连忙再将子纥搀扶起来,此时魏羽才亲身感受到,这个子纥,至少身材上,是真的很像老板李解。
不过比老板李解的卖相要好上不少,美髯长须,蜂腰猿臂,跟老板李解那种虎背熊腰豹头环眼,实在是相去甚远。
“五……五十万?!”
子纥一脸的不信,之前二十三万,他都当是吹牛逼,现在看来,汉子国吹牛逼肯定是不上税的。
二十三万算什么?
翻一番再给它凑个整数,五十万人马。
五十万人马,子纥心想真要是五十万人马,别说齐国了,这天下间,哪里还有对手?还不是想打谁就打谁?
不过真这么一想,突然子纥又愣住了,别的国家不好说,反正汉子国是真的想打谁就打谁,未尝一败就是为所欲为啊。
加上吴威王的光环加持,“天皇大帝”这个名头,一般人还真接不住,周天子也只能干瞪眼。
要是从前,鲁国作为老姬家的一份子,必须嚷嚷两嗓子。
就算不打,那也得骂两声。
当年楚国人跑来问老姬家的锅到底有多少斤的时候,鲁国人就是隔空狂骂。
一句话,问我姬家铁锅重量者,虽远必骂!
今年不一样了,今年他娘的周天子自己浪得飞起,以前听说过隔空对骂的,现在则是隔空认爹,甚至还是隔空认爹的升级版本,隔着时空认爹!
反正周天子自己也不觉得丢人,神界干爹牛逼得很。
既然老姬家的当家人自己没事儿人一样,他们鲁国急个毛,也就当不知道算了。
不过这也让鲁国人很清楚,吴威王活着的时候很牛逼,死了之后,那是超级牛逼!
死后有人烧饭祭祀,就是不一样啊。
汉水大祭之后,“天皇大帝”“帝勾陈”两块招牌,简直有毒一样,齐侯想吸两口,所以现在上头了。
鲁国则是闻之色变,但又不得不承认,汉子国必须巴结,不巴结不行。
别看汉子国好像是汉水之畔的国家,实际上大本营在淮水。
如果分区来看,就是曾经的汉阳诸姬的精华区,加上徐国称王时期的精华区,两个粮仓组合起来,就是现在的汉子国。
而且子纥也打听过了,如今淮南列国,基本都被汉子国灭完了。
就那个曾经的六国公子姬巴,现如今是啥?汉子国大夫啊。
改头换面,乃是汉子国柳氏之祖。
时代,变了。
所以不信归不信,但毕竟汉子国的使者说出来的话,就算是假的,因为说的人身份不同,影响也是不同。
子纥甚至相信,只要魏羽跑到曲阜吹牛逼,说有五十万大军在路上,鲁国不信也得信。
然后还得让鲁国朝野之间都相信,有五十万援军正在赶来。
至于齐国人信不信,不重要,齐国人肯定不信,但齐国人肯定会打折啊。
心想你号称五十万人马,挤一挤水分,砍一半也有二十五万人马,跟之前传说的二十三万人马……好像差不多啊。
这么一想,好像二十三万人马这个牛逼,也不算什么的样子。
实话实说!
必须是实话实说!
“夫子以为魏某乃是虚张声势?”
魏羽笑呵呵地看着子纥,然后解释道,“旧年戴国降卒有三万,随戴飞迁入傅城者,有丁口九万,如今抽丁二万,总计五万人马。傅城驻军,有义从六万之众,如今只留一万看守,有五万义从,乃是蓄势待发。”
听魏羽这么一说,十万人就有了?
这也太简单了吧。
可要说有问题……子纥还真是没想出来有什么问题,因为当年戴国,的的确确有三万降卒,加上乱七八糟的后勤辎重,怎么地有个五六万没问题吧。
全程参与了第一次逼阳之战的鲁国,对家门口的战争,还是有所了解的。
加上后来宋国内部动荡,割让微山给吴国之后,前后迁徙掳掠的人口,大概又有十七八万。
就地抽丁,貌似也真是有不少人马。
“淮中人和牲畜养殖中心,有马骡三万,正前来傅城,随行甲士五千,义士一万五千,又有柳营一部,再加舟师三万,共计八万健儿,乃是君上亲自叮嘱抗齐援鲁之中坚。”
手指头加上脚趾头,子纥一脸懵逼,这就十八万人了?
“薛城驻军,郯城各部,还有睢水劲卒,各有一万五千。睢水劲卒,尚有车师五千,总计五万兵马!”
魏羽自信满满,手掌晃了晃,晃得子纥都快晕了。
幸福来得好突然啊,十八加五,可不就是二十三么。
果然是二十三万大军!
“还有淮上义从,新编义士,及蔡国诸部……夫子还以为魏某,是戏弄之语?”
“不不不,岂敢,岂敢……”
子纥连连道谢,然后笑呵呵地搓着手,左右张望了一下,却见魏羽此行,貌似也就几百号人马,顿时好奇地问道:“只是,子羽君此次前来鲁国,还不知援军何时至?”
“嗳,夫子稍安勿躁。”
魏羽笑了笑,然后道,“来人!”
“是!”
“把车厢都打开!”
“是!”
不多时,就见一辆辆车厢被打开,每一辆车厢里头,都是装着“赤霞”、“紫霄”、“东海琉璃珠”、五湖珍珠……
总之,都是名贵之物。
“君上有云:兵马未动,粮秣先行。”
“汉子英明!”
“此来鲁国,我为使者也。因春分道路艰难,先行于鲁国四方,采买粮秣,以供军需之用。”
“原来如此!”
“除此之外,魏某既为使者,自是要以礼待人。”
说罢,魏羽又是喊道,“来人!”
“是!”
两个勇夫护卫,顿时抱着一只箱子,到了子纥跟前。
就见魏羽笑呵呵看着子纥:“夫子于齐侯面前,仗义为国,可见气节。君上素来佩服忠义之辈,某来时,君上便再三吩咐,定要厚赏夫子,不可轻慢。”
“岂敢,岂敢……”
诚惶诚恐的子纥一脸有愧,当时在他齐侯那里,其实是豁出去了,事后其实怕得要死。
现在拿这样的封赏,他觉得受之有愧。
不过却听魏羽板着脸沉声说道:“夫子,尝闻鲁国乃是礼仪之邦,今有忠义贤明之君,以礼相待,缘何夫子辞而不受?”
“这……”
“夫子此举,怕是有轻慢君上之嫌。”
“哪里!哪里!”
子纥脸色一变,心想这好好的,怎么就一顶大帽子扣了过来,这让我怎么受得起?
我一个鲁国的陬邑大夫,你说怎么就突然扬名四方了呢?
“那……”
“纥,受之有愧。不过,既是汉子嘱咐,岂敢放肆,纥,多谢汉子奖赏。”
“哈哈哈哈哈哈……夫子诚乃正直之人也。”
子纥收了礼物,双方的关系,瞬间融洽起来,两帮人马合成一帮,过关朝着北方去了。
685 粉色猛男很实诚
反正吹牛不上税,魏羽也知道鲁国人现在的心态,就等着伟大光明正确的汉子李解前来搭救。
所以他索性就放开了吹,只是魏羽也没想到啊,他敢吹,这个鲁国的“粉色猛男”,还真就敢信。
“峄山一过,便是邹城。”
作为鲁国陬邑大夫,子纥对本国的情况,自然是相当的熟悉。
此时虽说还保留着邹国这个政治概念,但基本上邹国之君,等于说就是鲁国之臣,只是比较特殊的一个臣。
邹国这整个国家,主权也不在自己手中,而是在鲁国手中。
一应外交权力,也都是鲁国把持,彻底成为鲁国的一部分,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当子纥介绍峄山和邹城的时候,并没有外人的意思,而是当做了地主,给魏羽介绍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不适感。
魏羽眼观鼻鼻观心,也是心中感慨,别看这鲁国代代国君抱大腿,吃相还真是没比霸主级大国好到哪里去。
同样都是对周围的国家进行兼并吞并,宋国就是各种消化不良,鲁国就是一点浪花都没有,这其中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宋鲁两国的国际名声。
其实带着睢水的一部分民工抵达傅城的时候,魏羽就已经知道,在滥国和小邾国的附近,原本的一大片土地,都是宋国的。
也就是说,宋国在泗水以东,有很大的一块飞地。
脑海中只要将地形分布稍微重新组合一下,魏羽就发现,要不是当初老板李解打赢了第一次逼阳战争,这现在的局势,还真是不好说。
因为宋国必定将泗水两岸的土地全部打通,加上薛国这种废物国家又是宋国的垃圾箱,从整个地缘环境来看,鲁国就提前陷入了齐、宋夹击的糟糕地缘环境下。
正是因为李解打赢了第一次逼阳战争,而李解又是吴国人,这才让宋国骑虎难下,第二次逼阳战争,抛开各种政治外交上的利益外,宋国要是不尽快翻本,整个泗水以东的土地,都是要丢了干净的。
打输了第二次逼阳战争,看上去是战败割让东部土地,本质上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
宋国当时的国君子橐蜚,在战略决策上,并没有出太大问题。
只可惜,理想再美好也是枉然,现实极其残酷,甚至还有点残暴。
“这峄山四方,林木茂盛,缘何鲁国还不砍伐,运往曲阜?”
“訾娄邑要离泗水相近些许,如今军需木料,皆从尼山采伐。”
子纥略作解释之后,又道,“只是仓促之间,泗北军寨营造缓慢,木料用度,自是要少上些许。”
“噢?”
魏羽眼睛一亮,然后笑道,“实不相瞒,吾在故国,乃是睢水河工大使。土木营造诸事,倒是略有心得。”
“哎呀,子羽君何不早言?早知子羽君长于版筑,某自当早早遣人前往曲阜,禀明君上,再请子羽君指点泗北军寨诸事,岂不美哉?”
“羽乃外邦行者,若在鲁国操持旧事,犹如食肆之中,客代烹者?”
“君乃赤诚正直之人,如今军情紧急,岂能以常理视之?子羽君,久闻汉国工匠之技艺,乃列国之首。无论器具楼阁,皆非俗物。君既为睢水土木营造大使,主管版筑诸事,自是强悍能人,当重用之。”
听说魏羽居然是睢水工地上的一个头目,陬邑大夫子纥当真是喜出望外,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啊。
他子纥给国君举荐魏羽,只要加快了军寨、防御工事的修建,这个举荐之功,总归是有的。
于是乎,两人聊得飞起,把一些细节都敲定好了。
在子纥看来,魏羽这个人,还真是实在。
他是晋国人,而且还是在魏操麾下做事的魏氏子弟,可当他决定把自己的才能,贡献给当时的淮水伯李解之后,就没有说只身一人服事李解,而是举族南下。
全家老小,都跑去淮中城定居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魏羽这个人实在啊,既然决定要给李某人打工,那就是绝不留后路,不让人猜忌。
全身心地位自己的新老板服务。
反正从子纥的角度来看,魏子羽这个人,品德高尚,没得说!
这种人,要是能够说服来鲁国上班,那不得继续举族搬迁,从淮中城搬到鲁国曲阜来?
当然子纥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晋国人,好端端的,就会想要南下跟一个野人头子混呢?
他是失心疯了吗?
更重要的是,就算你一个人疯,凭什么要把全家老小都祸害了呢?
由北到南,千里迢迢的,鬼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
就不说这一路上,还有各种狗蛮子和破产三代的野人,就说这个水土不服啊。
只要中招一下,这年头,可不就是说死就死的状态?
想想都可怕。
但真因为想想都可怕,陬邑大夫子纥,才觉得魏子羽的精神,难能可贵!
这年头,像魏子羽这样的实诚人,不多了。
至于说魏羽,跟子纥聊得越多,越是觉得:这年头,像子纥一样的实诚人,不多了!
“叔梁兄,还未请教,这齐国会盟联军,此时在何处?”
两人熟络之后,尽管对“粉色猛男”还是有点小别扭,但魏羽终究还是跟子纥聊得挺嗨。
子纥字叔梁,在宋国时,又有字号“玄葛”“黑织”,所以在陬邑,人们还敬称他为“黑织大夫”。
不过魏羽并没有用宋国的字号来称呼子纥,来之前他就研究过鲁国几个能人的习性,加上阳巨提供的一些情报,魏羽判断,子纥这个人,对母国宋国,基本没什么好感。
也就是现在鲁国没什么实力,真要是有实力,宋鲁交战,搞不好子纥愿意做急先锋。
“主力尚在无盐邑,未曾过汶水。不过已有盟军兵卒于‘上汶水’活动,若非要来迎接子羽君,某已自请前往阳关,以防齐国借道梁父山!”
“除齐国之外,列**寨营地,立于何处?”
“这倒是不知,子羽君可有赐教?”
见魏羽问得这么细致,不用想也知道是有原因的。
在子纥看来,汉子李解这么能打,那么手下的人,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水平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再说了,魏子羽这么一个实诚人,又是晋国魏氏之后,肯定还有独特门道用以对敌取胜。
“叔梁兄若是方便,还请帮忙打听一下。”
“盟军布置?”
“正是。”
“唔……”子纥想了想,便道,“此事易尔!”
一看这“粉色猛男”居然这么自信,魏羽也是挺高兴,连忙笑道:“那就有劳叔梁兄!”
在邹城落脚休息,第二天一早,魏羽突然发现,子纥这个“粉色猛男”,居然连夜离开了邹城,手下人说是去了曲阜。
这让魏羽觉得很奇怪,几个意思啊,昨天还聊得好好的,怎么就要到连夜跑路的地步?
不过无所谓,略作洗漱,魏羽继续跟着鲁人前往曲阜。
快中午的时候,队伍便到了“曲南之地”,当地乡士一听是汉子国使者队伍,立刻好酒好菜准备着。
酒席刚开,就见陬邑大夫的手下跑来通禀。
“什么?!叔梁兄……亲自前往汶水查探齐**情?”
“正是!”
“……”
魏羽服了,实诚人呐!
686 送你一桩富贵
总算陬邑大夫子纥出去查探军情的时候,并没有身穿粉色衣服,所以盟军也不容易发现他。
安全回来之后,陬邑大夫把亲自查探来的盟军分布,跟魏子羽详细地说了一通。
“齐国此次出战,竟有二十尉、八郎官?”
“正是。”
返回曲阜,又重新换上粉色衣衫的子纥,把汶水一带的情况,事无巨细,只要魏羽问,他就解答。
如此反正探讨了两天,魏子羽这才召集了自己的属下开会。
“诸君,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情,平陆邑西营郎官,乃是灵姑氏。我在淮中城时,便听吴人说起过,越国有善战司马,便是灵姑氏,可是如此?”
“主任,此事不假。越国未灭之前,前后三司马,皆是灵姑氏。”
“如此说来,这个平陆邑西营郎官,定是越人。”
“这……”
属下们也是不敢打包票,这事儿其实不太好说。灵姑氏固然是越国的新贵,可也算不上豪门,而且越国灭亡之后,这种亡国豪族,一般都是被打压的。
“主任,齐、越交往多年。我在姑苏曾经听大常侍杰说起过,‘白蛟大王’这等祥瑞,齐国曾派人前来偷盗,接应齐国盗贼者,便是越人。”
“如此说来……”
魏子羽精神抖擞,立刻起身,然后笑道,“先行遣使前往汶水之北,便说汉国使者,特来调停齐鲁之争。”
“主任!不可啊,齐国现在为济泗盟主,若是前往,必杀主任!切不可冒险!”
“放心,这是诈齐侯那老儿一诈。”
随后魏子羽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通,属下们都是面面相觑,愣了好半天,才有人捉摸不定地问魏子羽:“主任,这……还是有些冒险啊。”
“淮中搏戏之地,齐人不是经常跟着汉人说‘有赌未必输’吗?倘若事事瞻前顾后,还做什么事情?”
言罢,魏羽又是正色道,“君上曾经说过,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可若是人人不做事,便人人不成事!”
“是!”
第二天,作为汉子国大使,魏羽大张旗鼓地派出人前往汶水之北,说是要调停齐鲁之争。
这让鲁侯听说之后,很是高兴,心想这汉子国的使者,果然靠谱,来了不是混饭吃的,而是来做事的。
只是鲁国的重臣们则是面面相觑,心想这是什么破事儿?我们他娘的为什么挨打?不就是因为汉子国是“不臣”吗?
几个意思啊,怎么就是汉子国这个“不臣”,跑来调停齐鲁之争了?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齐鲁之争啊。
脑子转不过弯来的鲁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说汉人的队伍,已经到了汶水了,这速度之快,着实把鲁国人吓到了。
心想这汉子国要是跟齐国联手,那鲁国还不是分分钟被灭啊。
于是乎,魏子羽前脚刚走,后头就有曲阜的士大夫们开始搬家。
一个个都是往南流窜,不是去薛城就是去傅城。
之前冬天的时候,也没见着说要南下过冬,结果现在春天了,说是要南下采风,看看烂漫的春天,享受和煦的春光。
只是鲁人并不知晓,魏羽的队伍,到了汶水津渡,就是分了两路,一路自然是去了盟军大本营,说是要面见齐侯,另外一路,则是去了平陆邑。
这城邑此刻比较散漫,鲁人都夹着尾巴做人,本地的齐国部队,也大大增加。
和在汶水之畔的汉子国使节团不同,来平陆邑的人,则是乔装打扮了一番,看装束就知道是老济水人了。
更让本地驻军放心的是,这些人一开口就是地道的临淄腔,很有大夫派头,根本没人敢放肆。
齐国贵贱之别是十分明显的,“贱人”别想在贵人面前轻易抬头。
此次前来平陆邑的老济水人,一看就是老世族,说不定跟千乘邑高氏的人还有关系,毕竟长得帅啊,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主任,这些齐人,缘何这般畏惧我等?”
“他们以为我是高氏子弟,哪里敢来纠缠?”
“就这样?”
“就这样。”魏羽笑了笑,“你在淮中城习惯的事情,在国外,并非如此。为何中行云那等人物,现如今也是铁了心为君上效命?而不是说成事之后,便挂印而去?原因就在这里。”
“原因?”
“‘贱人’……也是人呐。”
只这样一句话,让随从们都是神色复杂。
有些人是“百沙”出来的,感触最深刻,经历的久了,也就看得比较淡,所思所想,都放在了心里。
但有些人根脚低贱,甚至有些人是夷虎部族出来的,原本不觉得如何,但出来走了一遭,这时候才从蒙昧中打开了灵光。
魏子羽的短短一句话,简直是戳中了他的心头,有万千的语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他们更是明白,为何淮中城要强制扫盲,只有扫盲之后,你给人吹捧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漂亮话啊。
“走。”
“是!”
平陆邑虽然是军事城邑,但因为齐国会盟之后的联军声势浩大,所以列国在这里,都逐渐有了随军商人。
操持着各种口音的列国商人,纷纷聚集在这里倒腾物资。
宋国人、齐国人、卫国人等等混杂在一起,寻找着更好的机会。
甚至还有大量的商队之中,有间谍四散出去,既刺探鲁国的情况,也刺探互相之间的情况。
魏子羽到的第一天,就发现这地方难怪被陬邑大夫摸得这么清楚,这地方的情报管制,根本就是摆设,整个就是一大筛子。
说难听点,就是个乞丐版的洛京,整个一“谍都”。
“主任!”
在平陆邑的第一个晚上,外出传递消息的属下,很快就回来了。
魏羽见人回来,便问道:“如何?”
“确实是灵姑氏,此人是越国旧年送到齐国去的,是历下宫南营郎官,如今率部驻扎城西。”
“好!”
一拍手,魏子羽立刻道,“持吴越口音者,前往再送拜帖。”
“是!”
第二天,城西的一处军营中,郎官灵姑戈被手下告知,有乡人前来拜会,特意送上些许家乡特产。
灵姑戈觉得奇怪:“故国已灭,莫非是复国之士?”
不过他想想见一见也无妨,就通知找个时间,大家会面。
随后就越好了在平陆邑的一处宅院中相见。
灵姑戈带着劲卒一百,就在宅院中等候。
快要到中午的时候,就见几十个壮汉,各自挑担,前来宅院。
这些壮汉,一个个膀大腰圆不说,身上的麻布,也是“白沙麻布”,脚上踩着的靴子,一看就知道是皮子做的。
守门的齐国士兵一看,顿时自惭形秽起来,他们齐国士兵,其实装备穿戴都算不错,可和这些“贱人”一比,竟然连“贱人”都不如,如何不让他们惭愧?
灵姑戈一看来着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更是觉得惊异:“某久不曾返归故土,未想有这等美丈夫?!”
“哈哈哈哈哈哈……”
来人须髯飘逸,气度着实不凡,见了灵姑戈,先是大笑,然后躬身行礼道,“将军何故还在此处蹉跎耶?!”
“啊?!君是何人?又何出此言?”
作为西营郎官,灵姑戈也不是没见过风度之辈,但有一说一,和眼前这人比起来,齐国的美男子,还真没几个比得上眼前这位的。
“在下淮中魏羽,乃是汉国行者,正在使鲁。”
“什么?!”
灵姑戈大吃一惊,正要拔出佩剑,却见对方只是带着礼物前来,顿时腰间的佩剑,只抽了一半,又插了回去:“汝来此处,意欲何为?!”
“某有一桩富贵,今日特来赠予将军,将军何故无礼相待啊?”
“哼!富贵?!汉子之父,亡我大越国,此乃国仇家恨!汝竟言富贵?!”
魏羽眼神愣了一下,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叫“汉子之父”?
片刻之后,才明白欧过来,这是说吴威王勾陈嗯。
他娘的还真是到处有人传这个啊!
不过魏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他呢,就算是假的,也是真的。自家老板李解,就是“天皇大帝”帝勾陈的野种。
“将军何出此言?将军在齐国,不过是闲散郎官,兵卒不过五千,车马止有二十,较之齐人郎官,将军何其悲也。”
魏羽双手向左右一指,“打开。”
“是!”
却见壮汉们将挑担放下,打开一个个箱子,里头不是珍珠就是玻璃弹珠。
“我主欲图姑苏,再霸五湖,愿同将军共襄盛举,共享富贵。以将军之才,为我主所用,必如鸿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然而魏羽说话的时候,灵姑戈一个字都不想听,他眼珠子都鼓在那里,死死地盯着那些箱子,舔着嘴唇发出声颤音问道:“都……都是……给、给我……给鄙人的?”
“……”
魏羽寻思着自己好像浪费了太多的口水,就这个状况,他何必亲自来赴险啊。
“不错。”
“何时南下?可要某献城?”
猛地站起来,灵姑浮一脸激动地看着魏羽,如是说道。
687 都不正常
齐国在平陆邑的一个叫灵姑戈的郎官,跟着汉使魏操跑了!
这消息传到曲阜的时候,鲁侯当时就即兴来了一段舞蹈,扭得跟得了狗瘟一样。
“哈哈哈哈……寡人当再饮一爵!再饮一爵!”
现如今老姬家式微,鲁侯也不好说什么。当年跟齐国争斗,那也是靠着老姬家的扛把子周天子牛逼,后来镐京被人烧了之后,鲁国就只能低调做人。
不低调不行,鲁国跑去恐吓郠国的时候,霸主晋国就跳出来骂娘,说老姬家现在是我晋国说了算,你他娘的也不知会一声,就敢在外面捞好处?
不行!
至此,鲁国的国际外交策略,就逐渐转为保守。
好处捞归捞,都是跟着大佬出行,大佬说要捞,那就捞,大佬说不捞,那就先放一放。
还别说,效果挺好,这么些年下来,论精华土地,或者说产量高的土地面积,鲁国也不差齐国多少。
要知道齐国还是霸主级大国。
再把山地放牧业算上,鲁国的家底还是相当不错的。
对外扩张有点艰难,但自保是绰绰有余。
就是长期以来的保守策略,那种被动挨打的滋味,终究是不好受啊。
一朝翻身,还不兴乐呵乐呵么。
“君上,汉使行事果决,诚乃正直君子也。尝闻汉子高举‘义’帜,臣时常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却是持小人之心也。”
中大夫孟良起身之后,一脸的感慨,作为鲁国孟氏的家主,如今这天下形势,基本就是君不君臣不臣的,“忠义”这两个字,也差不多跟芒鞋木屐一样,随便踩。
列国之中的士大夫们,虽说一个个都在呼吁,可这种文化界人士的是呼声,其实没什么卵用。
楚汉相争之后,所有人都有一种强烈的判断,这个判断还很清晰。
这是大争之世,这是天下战国。
环视四面八荒,就没有不打仗的太平地界。
哪怕是燕国,现在也是内乱纷纷,东胡诸部跟燕人边军的冲突,已经持续了两三年,而且看上去还要继续冲突下去。
以楚国分裂、晋国称王为代表事件,天下诸侯们都很清楚,要么不打,只要开打,就停不下来了。
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和平期。
没人会眼睁睁地看着晋国越做越大,又或者是出现一个替代吴楚的超级大国出来。
南北东西的争斗,都是这种变数之下的产物。
老齐侯的最后这一把,无非是想要效仿吴威王,把齐国的家业,打造的更加丰厚。
只是对被打的鲁国人来说,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魏子羽乃是晋人,听闻更是魏夫子一族,彼此同出姬姓一脉,想来也不想见鲁国蒙难,为齐人欺辱。”
“当真是令人惊颤,不曾想只是孤身前往汶水,便能说动齐国郎官来投。如此巧舌,犹如簧也。”
宴会之上,鲁侯听得群臣的言语,更是精神抖擞,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之前听陬邑大夫子纥说什么汉子国打算派五十万大军来抗齐援鲁,鲁侯直接都听傻了,五十万大军,这要是真来五十万大军,这是抗齐援鲁?这他娘的根本就是吞并齐鲁啊。
鲁国从齐国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就是齐国这次总动员的兵力,大概在四十万左右,拉出来开打的,可能有十几二十万。
战略目标是汉子国,但战术目的,却是把济泗国家吃掉一些,能把鲁国整个吃下来,肯定是最好。
吃不下来,让鲁国放弃一些国家利益,也是很正常的操作。
就鲁国手里的资产,除了本土之外,类似三分邾国的后遗症,逼迫鲁国出让给齐国,国内很多士大夫,迫于压力,又怎么可能硬挺着?
毕竟,邾国的故土,到手是便宜,不到手,也不算是损失。
可这样一来,齐国就是深入到了泗水流域,比如说割让邾娄邑这样的地区,那就是刚刚好卡死宋鲁曹滕等国。
原本的济泗中上游,这就有了霸主级大国介入,相较于曾经的晋国楚国,齐国的嗓门,会大到吓人。
鲁国的有识之士,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好在现在的状况,似乎还不错,一切都是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君上!汉使旗开得胜,鲁人亦当奋勇向前。纥愿前往阳关,以防齐人夹攻泗北之地!”
“叔梁同汉使亲善,何必亲赴前线?听闻魏子羽长于版筑之术,叔梁前日举荐魏子羽为大匠,寡人以为,若魏子羽为大匠,叔梁当从旁辅之。”
鲁侯现在是真的放心了不少,原本他是怂到不行,现在怕什么?人汉使过来就搞了齐国一把,什么狗屁盟军,一个郎官麾下五千人马,一开口就说动了。
今天能说动一个,明天就能说动两个,几天下来,齐国自己就玩完了。
我大鲁国……牛逼!
反正现在鲁侯就是下定决心,先把汉使的好感度刷满,至于前线抗敌,死守就是。
层层抵抗,撑到汉子国援兵前来,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君上,春汛已到,道路泥泞,倘若春雨连绵,齐国联军固然行动不利,我军版筑寨墙,亦是不利。君上,魏子羽固可为大匠,然则阳关不得不防啊。齐国兵多,鲁国兵寡,倘使战事拖延,齐国必定增兵……”
“嗳,叔梁勿虑也。”
鲁侯现在淡定的很,“齐鲁虽近,相攻则远。此次齐国会盟诸侯,为壮声威,岂能舍近求远,走阳关而不走‘大汶津渡’?”
“这……”
听老板这么一辩解,子纥一时也是语塞。
打仗归打仗,但现在的情况,打仗不仅仅是打仗。
玩偷鸡,对盟主的威严不利,齐国怎么可能选择?
阳关那里是山区,齐军要是绕路,固然是可以出其不意,可这样一来,在诸侯们看来,这齐侯的正面战场威力,有点矬啊。
齐侯不要面子的吗?
换个思路,子纥也不得不承认,国君的思考,还是很有道理的。
“叔梁只须让汉使知我鲁国诚意,战事定然万全。”
“如此,臣谨遵君命。”
“善。”
鲁侯见自家“猛男”这么听话,还是相当高兴的。
他又不是勾陈,培养一个王命猛男出来,结果都快把吴国老家给掏了,这种偷家的猛男,猛归猛,还是不如自家的温顺“猛男”好啊。
平陆邑西营郎官灵姑戈跟着汉使魏羽跑路一事,固然让鲁国君臣欢天喜地,整个曲阜内外,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但是在盟军营地,齐侯的脸都黑了。
“越人下贱,不可信也!”
暴怒的齐侯立刻下令,“传令,分兵阳关,夹攻鲁军!”
“嗨!”
齐**将都是神色肃然,纷纷听命。
688 吓一跳
“齐、齐国强攻阳关?!”
感觉局势尽在掌握之中的鲁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手中的玻璃杯都跌落在地。
要不是玻璃杯实在是太贵,他真的就要失手了。
颤抖着双手,将盛装着“琥珀酒”的玻璃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几上,深吸一口气,鲁候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阳、阳关还在?”
“君上,阳关还在我军手中!”
“还在?!好!好!好!”
连连道好,鲁候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喊道,“传叔梁纥,快,快传!”
“嗨!”
曲阜能打的军将有不少,但能够让鲁候彻彻底底放心的,其实也没几个。
而陬邑大夫子纥,就是他非常放心的。
要不是子纥,现在说不定齐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要不是子纥,又怎么让齐国联军踟蹰犹豫?
要不是子纥,汉国使者魏子羽,能这么赏脸?
都是因为子纥的勇气、品德,才让人高看,才赢得了尊重啊。
鲁侯分得清谁靠谱谁不靠谱。
关键时候,还是得看能臣、忠臣呐。
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陬邑大夫子纥前来,鲁侯也是奇怪,于是问左右:“叔梁纥可是有事在身?”
群臣也不是很清楚子纥在干什么,这人不怎么合群,除了工作,闲暇时间,很少参加聚会。
就算勉为其难地赴宴,也只是一个人喝酒,最多就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子,然后讨要回去做侍妾。
因为生了九个女儿的缘故,曲阜城的大户也都是很清楚,陬邑大夫子纥想再生个儿子想疯了。
但又怕自家的女子送给子纥当侍妾之后,也被感染得只能生女儿,所以大多也不肯答应子纥的要求。
随着子纥的年龄越来越大,适龄女子瞧得上他,身份太低;他瞧得上的,又不太愿意给他做侍妾。
而且有些落魄贵族,比较讲牌面,公开放话,想要家族的女子,那必须是按照礼制来办事。
太阳落山之前的一顿酒席,那是少不了的。
于是陬邑大夫子纥“添丁”的梦想,又再度延续。
不过现在事情显然出现了转机,因为“有类猛男”,这个名头在鲁国很吃香。
谁不知道猛男啊,大吴国王命猛男李解,现在可是成了汉子国的国君,有周天子认证的,虽说出身低微,可实力强啊。
陬邑大夫子纥能够像李解,跟他联姻,家族也是脸上有光,牌面摆在那里。
加上汉子国使者魏子羽,似乎跟子纥的关系还不错,更是让人觉得,以后就算不能大贵,大富是完全没问题的。
在鲁国不能做官,可以去汉子国做生意嘛。
操持贱业在鲁国是不好听,在汉子国就没问题嘛。
于是乎,不少人都在小声地嘀咕,是不是陬邑大夫子纥最近又开了荤,正在散发第十几二十几春?
然而谒者回来禀报的时候,一开口就把鲁侯吓了一大跳,差点心脏都崩了。
“君上!陬邑纥已经离开曲阜!”
“啊?!莫非……”
鲁侯须髯颤动,眼神中充满着惊恐,汉使能够用一条灵活的舌头,说动灵姑戈率部南投。
这齐国五都多得是能言善辩之士,说不定也是说动了子纥,投奔齐国啊。
“君上,陬邑纥留言明誓,言誓于阳关共存亡!”
“啊?!原来……”
鲁侯感动的瞬间落泪,崩碎的心脏,又重新组合了起来。
“快!快!快命骑传,追上叔梁纥,将印,送上将印!待其归来,寡人再登台拜将!”
先上车,后补票,反正以前逼阳国国君也这么干过。
他堂堂鲁国之君,“含姬量”这么高,还能不如逼阳子妘豹?!
群臣也是感慨,万万没想到这个“粉色猛男”居然这么刚烈,竟然直接跑去阳关抗敌去了。
虽说流程上有点不符合规矩,但是事急从权,又是关键时期,加上曲阜能够拉出去在山区作战的猛将,其实比较适合阳关的,还真就是子纥。
他身材高大,膂力惊人,打防御战有着天然优势,杀红了眼也不怕己方士卒认错人。
那么大的个子,再披一身战甲,那还怕个屁?
有经历过两次逼阳战争的鲁国之臣,那也是见识过正牌猛男的打法,那叫一个凶残,身上最少也是三层甲,冲杀起来,根本就是无人能挡。
子纥就算不如李解,那肯定也是有威慑力的,不是摆设。
正在安顿灵姑戈,同时又准备在鲁国防御工地上班的魏羽,听到陬邑大夫子纥,直接带着家族男丁,就奔阳关前线去了,也是把他惊得不行。
这几天就跟着魏子羽混饭混脸熟的灵姑戈更是赞叹:“鲁国有叔梁纥,齐侯想要吞并鲁国,难如登天!”
作为一个齐**方的人,虽说出身越国,但对齐国的家底,还是比较了解的。
齐国不是没有精锐,凑四十万人马出来打国战,也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事情。
可真要说有什么攻坚精锐,还真是没有。
就那帮子“技击”,不是灵姑戈小瞧,打起来的确不错,可崩起来也能崩得亲妈都不认识。
最关键的是韧性,差太多了,别说跟吴甲比,灵姑戈自认他少年时围观过的越王近卫,也比齐侯现在的所谓精锐三师强得多。
越甲的韧性,是经受过吴国考验的,要不是吴威王勾陈实在是太过逆天,越国也不至于被慢慢磨死,最后在千古大妖勾陈临死之前,连扛下去的最后一点精力,都被彻底榨干。
在灵姑戈看来,别看齐国比越国富裕得多,但真要是两家家底互换,齐国早就跪了,根本撑不到吴威王临死之前。
“叔梁兄,果然是个赤诚君子!”
眼珠子一转,魏子羽计上心头,突然想起来老板李解在淮中城曾经讲的一些骚话,顿时有了一个念头,他要是把陬邑大夫子纥捧上来,岂不是在鲁国,就有了招牌?
造神造起来之后,这神自己可是说不了什么话的。
能恶心齐国,也能恶心鲁国。
就算现在的鲁候不觉得如何,等到下一任鲁候,能受得了刚直猛烈的子纥?
想到这里,魏子羽立刻掏出纸笔,连忙又写了一个申请下来,密密麻麻满满当当都是字,然后叫来亲随:“去,将这封申请,送往傅城,亲自交给阳夫子!”
“是!”
此时阳巨并不在傅城,而是在薛城,他得帮忙安置睢水民工,同时还要将大量的物资,先行存放在薛城,这里搞不好,就是汉军将来大举出击的桥头堡。
这天正忙着呢,却听魏子羽派人过来送信,打开密件,阳巨一看密密麻麻的文字,顿时觉得这是个大事,只是看着看着,阳巨的脸就变了,下意识地骂了一声之后,他才看清楚,这密密麻麻的文字之间,其实就只有两个字:给钱。
689 重赏之下
“夫子,这魏行者的费用……还要不要运往曲阜?”
人在薛城的阳巨现在是比较纠结的,他不是不知道魏羽现在身负重任,只是这个重任,其效力不是来自李解,而是淮中城。
要是别人,鸟都不鸟魏子羽。
但是阳巨不同,他很清楚李解这么多年就没换过路室主人。
李解的路室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阴乡夫人旦。
所以,阴乡夫人做出的决定,只要没有明确的激烈形势问题,阳巨肯定和前主君逼阳子妘豹一样,坚决支持!
只是现在,实在是让阳巨有点扛不住啊。
之前魏子羽跑去劝降越人灵姑戈,那就是花了一大笔钱。
加上整个使节团在曲阜的开销,除开一应用度之外,还要维持情报系统,这些都是每天都在消耗的。
光十天的禄米发放,情报人员都是最高标准,放在以前,就相当于乡士了。
整个使节团有两百多号干员,也就是两百多个乡士,再加上勇夫的开销用度,报账固然是报了,按照规矩,傅城先行支付之后,淮中城在未来肯定是要找补回来的。
从傅城的角度来说,肯定是没什么损失,一切为了大局嘛。
可他娘的魏子羽上来就是一两百黄金的讨要,简直吓死个人啊。
“运!魏子羽敢开口,那就给他就是!”
“是!”
思前想后,阳巨也觉得这事儿还是得相信魏子羽。
这家伙行事作风和晋国人完全不一样,很有汉子国的风范。
能说动灵姑戈这样一个齐国郎官投诚,其实之前那点花费,还真不算什么。
要知道,在齐国五都,不管什么来头的郎官,都是属于上等人。
就算豪门鄙视越人出身的灵姑戈,可中小贵族,要是有机会跟灵姑戈联姻,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女儿贡献出来。
这样一个在编制上有五千额度的军官,对整个齐国联军的影响,是极为恶劣的。
又没有第一时间把灵姑戈给干死,那么影响扩散之后,齐国联军内部,肯定是要纠察那些非齐国根脚的军官。
这必然会造成人人自危的情况,说不定还会进一步促使更多的非齐国土生土长贵族叛逃。
随后就是恶性循环,又不得不循环。
阳巨也只是犹豫了一下,想通之后,立刻组织队伍,就地从薛城调拨了一部分粮食、肉干之类的用度前往曲阜。
之后又命人赶紧从傅城财库中调拨金银贵金属,除了以往的“郢爰”之外,还有一种新制的金银币。
这些金银币的模范,都只有淮中城才有,属于汉子国的最高技术。
每一枚金银币正面,都有一个“帝”字,而反面,则是“勾陈”的帝冕头像。
在帝冕头像的周围,还有“开元”字样。
汉子国开元建制,就是有这样的寓意在。
原本按照正常的时间安排,这一批次的金银币,是要在今年秋收的时候,才会用作奖赏傅城、薛城、微山等地的有功之臣。
只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而且这一批金银币的开模时间,比李总裁在汉水之畔搞大祭祀还要早两个月。
实物金币出现在阳巨所在的傅城财库,也比汉水大祭要早一个月。
这其中的先后时间排序,显然有着不同的意义。
阳巨给公文签好字之后,又在上面盖上了傅城县大夫印,然后一脸严肃地把文件交给心腹:“蜡封严密,即刻送回傅城财库。”
“是!”
等心腹走了之后,阳巨这才对剩下的幕僚们说道,“希望这一次魏子羽还能带给我们更多惊喜吧!”
要是还能再说服一个齐国郎官来投,整个齐国联军,必定要出现大动荡。
分崩离析是不至于的,但是连续出现有人叛逃,这就说明自家队伍十分混乱,人心十分不齐。
就算齐侯有天大的本事,他怎么敢放心军队一拥而上去强攻曲阜?
就算齐侯下达了这样的命令,齐**队的军官们,又有几个敢说自己在前面生死搏杀的时候,这后头的袍泽,是不是突然就投敌了?
两军交战,只要一方心不齐,就会出现大问题。
不敢前赴后继,又如何攻城拔寨?
齐侯此刻下令分兵,绕道传统攻鲁的方向阳关,也并非纯粹就是脑子一热的暴怒。
因为传统攻鲁的路线,就是从这里,齐军只要找到熟悉的感觉,自然也更加容易重新想起袍泽之谊。
再者,齐侯其实担心的不是齐国本身的部队,他更加担心,卫郑曹宋等国,会不会突然搞事?!
鲁国能贿赂一个越人灵姑戈,就能贿赂一个宋人,一个郑人,一个卫人,甚至一个曹人。
哪怕曹国没什么实力来投放兵力,可曹国有钱啊,曹国的“镈币”是很香,可现在在傅城最流行的,可是“阴币”、“白沙麻布”、“大红01”、“大紫01”……
曹国的士大夫们,肯定也会觉得“赤霞”“紫霄”特别香,虽说他们没胆子也没实力搞风搞雨。
但是曹国的巨贾豪商们,就不同了,他们有的是资本武装散兵游勇。
加上齐国长久以来,就有“技击”外出打工的传统,这要是曹国豪商们有认识的“技击”闹事,不说叛逃什么的,暗地里投个毒,暗地里在粮食上撒泡尿拉泡屎。
搞不死人也能恶心死人。
齐侯不得不防,他没得选。
所以,此时把齐军分割,分兵出来一部分,也是有这个潜在原因的。
直接从正面强攻,过平陆邑也好,还是过哪儿,谁知道会盟列国是不是在通风报信?
唯独这传统的进攻路线,会盟列国都没多少资源在这里,就算想要通风报信,也得快马加鞭。
不是齐侯看不起他们,整个汶水之上,现在都是齐国的舟船,春天道路泥泞,又千里马也是无用。
在齐国分兵的同时,齐侯也对国内下达了命令,齐国长城以北的驻军,开始有序地向阳关增兵。
无盐邑分兵的这一部分齐国部队,就相当于成了先头部队,而原本留守在齐国长城的守军,则是成了预备队。
只是这些预备队,不再走水路,而是走山路。
春季泥泞,山路并不好走,但此刻只要造成一种齐国在源源不断向前线增兵的态势,就能迅速扭转军心。
而且齐侯这也是为了给会盟列国“留一手”,之后等会盟列国知道,齐国居然还有如此雄厚的兵力,除了震撼就是震撼,不会有别的感觉。
“夫子!已至阳关!”
“传令关中守军,立刻前来领汉国编织袋。”
“嗨!”
此时阳关的鲁国守军并不多,因为得知齐国在无盐邑会盟,加上春季的气候原因,鲁国在阳关只是保留了五百人左右的士兵。
战车倒是有三十辆,加上本地青壮民夫,临时征召的话,也能拉出壮丁一万多,用来以防不测,已经是绰绰有余。
阳关的地形,和函谷关类似,都是临河临山的设计。
齐国从齐国长城打出来,穿过泰山山脉,除了汶水之外,过河也没有太好的立足之地。
因为河南就是梁父山,山并不雄伟,但是恶心,宛若一个大盘子,正好将汶水挡在北岸,然后要绕过梁父山,才能重新踏足平坦之地,最后一路绕泗水,才能到曲阜。
直线距离上,就一点点的路,但一座小小的梁父山,必须绕道四五百里,而且更恶心的是,这梁父山并非只有一个山头,山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十几二十个,还是有的。
历年齐军要是想要从梁父山偷鸡,大多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因为这恶心到爆棚的地形。
所以两相比较,当齐军出了长城,几支人马分别从东面北面穿过泰山山脉,也不会选择踏足梁父山,而是直接叩关。
阳关不打是不行的,齐鲁两家互相之间太熟悉了,齐军真要是直接突破,奔着曲阜而去。
鲁军就敢断了齐军的后路,阳关的位置,就是这么好。
齐鲁两家十几代人的斗争,齐国是头一回,有这么好的借口和进攻态势。
无盐邑是在鲁国的北面,又远离阳关,过了汶水,就是一马平川。
加上会盟诸侯的支持,只要正面干死鲁国部队,整个鲁国铁定完蛋。
可惜,如此好的机会,就因为魏子羽的一通骚操作,直接搞得齐国联军内部不稳,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以往齐军进攻阳关,是由东向西。
但是这一回,就有点微妙了,是由西向东,这就让鲁国驻军,不得不消耗更多的城防资源。
好在汉子国的使臣魏羽,此次出使鲁国,带来的不仅仅是希望,还有资源。
其中之一的好东西,就是编织袋。
陬邑大夫子纥看过这种汉子国的编织袋,做工粗糙,但是好用。
用来填土的效率极高,最重要的一点,便宜,非常的便宜。
“夫子!已经命人前往阳关附近征召民夫!”
“今日先筑一座小城出来!”
“嗨!”
鲁国人的“小城”,就相当于守军在城外安插的钉子,大概就是四五十步一个,不会太大,但是非常方便弓弩手射击。
阳关的守军,也能轻松地配合,弓弩能够够到的地方,就能配合防守。
随后就是一个“小城”接着另外一个“小城”,大量的“小城”形成了间隔,不但能够把进攻的敌军分割,还能更加有效地杀伤。
只是以往修筑这样的“小城”,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这一次却是不同,有了大量的编织袋,效率大大提高。
而且跟着陬邑大夫子纥来到阳关的,还有马车中装满了的农具。
铁锹、铁铲,都是好东西,虽然是用过的,但是有就是比没有强。
春季的泥泞,这时候也有了好处,因为土壤松软,挖掘起来自然是更加轻松。
民夫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见曲阜来了大夫,都是老老实实地听从吩咐。
乡士、武士也都是忙不迭组织人手,这一次守得好,就是大功一件。
“河堤处当再盖箭楼!”
“嗨!”
“战车当在瓮城之中。”
“嗨!”
“弓弩手如何?!”
“城中士卒不过五百,如今征召民夫,已增弓弩手二千。”
“好!”
阳关本地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因为常年作战,又或者说以前曾经长期跟齐人作战,本地住户大多都有射猎的习惯。
会射箭的人,其实要比会用弩机的更多一些。
此次子纥前来阳关,是把家中奴客都带来了,加上陬邑的友朋亲眷,还有一些愿意追随他的士人,总的兵力居然还挺可观。
能直接拉出来打的,加上守军,居然有八百多人。
到了阳关之后,子纥先是散了一波财,让本地人出工出力,然后又给守军和临时征召的民夫们许下承诺,只要击退齐军,到时候一起前往曲阜领赏,接受国君的接见!
有了这一番承诺,整个阳关内外,竟然都是士气高昂,竟是不惧随时可能前来的齐国大军。
690 进击的“带忠臣”
无盐邑盟军大营,列国的实权人物,都聚集在此。
宋国大相戴举,此时神情淡然,但内心却对齐侯很是不满。
齐军分兵一事,非常的突然,身为盟主的齐侯,完全没有知会列国,自行其是就做了这个决定。
摆明了就是不信任联军其余成员。
虽说大家都不信任,但齐侯这是摆在明面上,在戴举看来,要是不给列国士卒一个交代,这些底层武夫,那是会心生怨愤的。
貌合神离不是不可以,但也得看场合啊。
戴举最大的不满,就在于宋国本身内部,也是比较散装的,忠于子橐蜚的人,还是在谋求夺回子姓宋氏的权力。
现如今,整个宋国,却是子姓戴氏成了掌权人。
加上天下列国,都是纷纷交战,这就使得很多中立的,不想搞事的,没有安全感的普通贵族富户们,很愿意支持子姓戴氏继续掌权下去。
毕竟,这时候进行政变,进行权力交换,搞不好宋国就要分裂。
玩蛋是肯定的。
“夫子,齐国乃是盟主,今盟主不在,中军不过是摆设,何不早早离去?”
戴举的幕僚小声地提醒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继续留在无盐邑,就是浪费粮食。
之前卫郑两国,提出两国的部队,可以驻扎平陆邑,结果被齐侯拒绝了。
说是灵姑戈叛逃之后,平陆邑现在治安很不好,到处是间谍,很有可能会伤害到卫郑两国盟友……
卫侯听了很不爽,郑城子更不爽。
他们这次过来,是要捞好处的,都吆喝了多久了?结果也没见着多少甜头。
米面粮油他们缺吗?
卫国、郑国又不是穷逼国家,需要你齐国这点救济?
而且本身卫国和郑国,都有自己的计划,希望齐国早点跟汉子国怼上。
之前卫郑之战,汉子国是两头吃两头卖,你家卖吴钩,他家卖弓箭,总之有钱大家一起赚。
卫郑两国打生打死,狗脑子把河南诸县都糊了个遍,遍地的堡垒,遍地的沟渠,没有个三五六七八年,怕是消耗不了。
去年秋收又败坏了一下,今年要是再打,怕是要出大动荡。
这才一咬牙,先罢兵,成不成再说,总得让汉子国也出血。
楚汉相争,中原列国一开始的想法,是你来我往,双方十八般兵器都掏出来,杀个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最后楚国半残,汉子国重伤。
如此,两全其美,两全其美呐。
可惜结果出乎意料,楚国不但丢了三关,连大本营都被偷了。
现如今,谁还不知道楚国的赵太后,被汉子李解干了个爽?
此时要是不趁着汉子国立足未稳,赶紧拖他们家后腿,还等什么时候?
再等下去,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汉军当真已至曲阜?”
“细作来报,汉军甲士陆续进鲁,小邾国、滥国关隘,皆有汉军行踪。”
“唔……”
戴举眉头紧锁,作为宋国的“带忠臣”,他现在就差最后一步,就能完成对宋国的夺取。
子橐蜚的“谥号”,身为宋国大相,戴举满怀恶意地选了一个“桓”。
简直就是嘲讽,因为只有开疆拓土,才能称作“桓”,以子橐蜚的功绩,他不但没有开疆拓土,反而把泗水以东的地盘,丢了个干净。
至于那些丧权辱国的条约,屎盆子全扣在了他一个人头上。
而忍辱负重的宋国“劲草”戴举,则是灭掉了戴国,给宋国上下,都是稍稍地提振了一下国民的信心。
真正开疆拓土的人,其实是大相戴举自己,他才是“桓”,偏偏把这个“桓”字,用在了子橐蜚身上,稍微智力正常一点的宋国人,都不会觉得,自家国君真的有这么好。
子橐蜚的谥号,连续变动了几次,最终用了这个最具备嘲讽意味的“桓”字,也完全就是戴举的全盘操作。
如今宋国上下,已经被清洗的干干净净,年轻的少君就是个摆设,之前连续废两个太子的操作,也让有识之士看明白了。
戴举的确有能力,也或许是宋国的忠臣,至少曾经是,但是现在,他就是权臣。
而有识之士的一部分人,又觉得在这个纷乱的战国时代,必须要有雄主掌权,才能稳住宋国的局势。
贵族们的想法很简单,谁能带给他们好处,谁就可以当国君,谁来当都可以,哪怕是一条狗。
可以说,戴举在“带忠臣”的道路上,真的是越走路越宽。
现在差那么一点点的,无非就是国际地位。
齐侯会盟,宋国响应,其实就是戴举料定,齐侯这时候会盟中原,根本不能成事。
少了秦晋吴楚,这也叫会盟?
齐国就算现在能把鲁国吞并,戴举也是不慌,齐国没那个能力消化鲁国。
而鲁国在半残或者已经灭亡的状态,宋国再伸出援手,提供资源进行复国运动,很大概率,就能把微山东北,泗水以东的一部分土地拿到手。
此时宋国盯上的,是邾娄邑和邿邑。
邾娄邑是泗水以西有名的草场,放牧牛羊的效果极好,土地也相对肥沃,改造成农田的潜力也极大,就算是现在,邾娄邑也有三万多亩的水浇地,这是上等良田。
齐国会盟诸侯,盟主让齐国去当好了,但是宋国家门口的好处,是要借用齐国的名头,直接黑下来的。
至于邿邑,原本是妊姓邿国的故土,这个国家小归小,但是非常的富,而且排场极大。
当年因为动荡,鲁国借机把它给灭了,这才让鲁国的地盘,跨过了泗水,跟宋国直接接壤。
如今的邿邑,秉承了邿国的传统,成为了非常发达的冶金中心。
本地的青铜器,是鲁国的重要资源。
天子九鼎、诸侯七、大夫五、元士三,这是周天子定下来的规矩,正常人都是不会违反的。
但是邿国不,邿国表示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这里山高天子远,老子就是要场面大!
于是邿国直接来个十五鼎,没办法,就是有钱,就是富,你们把我咋滴?!
然后邾国跟鲁国相争,鲁国顺手就用邿国内乱的名义,跑去平乱,然后就结束了邿国的混乱。
当然了,混乱没了,邿国也不小心没了,这也是鲁国人不想的。
不过事情都发生了,总得坦然地面对。
毕竟,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凭借泗水相对成熟的南北交流,又靠近中原最富庶的几个国家,邿国留下来的丰厚家底,也是鲁国能够跟齐国一直怼到现在的重要支撑之一。
齐国眼馋西边的鲁国,宋国何尝不馋东边的鲁国?
都馋,都想下手。
但问题在于,宋国毕竟是前朝余孽,要是向老姬家动手,还是鲁国这种根正苗红实力强的,那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一直以来,宋国都没什么机会。
可是现在,机会真的来了,黑锅是齐国的,好处……可就是未必。
虽说戴举还是比较担心汉军会不会直接绕过鲁国,绕过曲阜,然后到河西来跟宋国较劲,但仔细想了想,齐国分兵阳关,怎么地汉军也得先盯着齐国才是。
再三确定了齐军动向,已经汉军的可能目标之后,宋国大相戴举,便向盟主齐侯表示,听说鲁国、汉国的部队,可能到了微山,为了防止敌军威胁联军的右翼,他打算调派部队,盯着河东的鲁军。
这也算是为盟主分忧嘛。
齐侯此时正狂怒呢,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一听说宋国愿意帮忙牵制远处的鲁**队,也是相当的高兴,还假模假样地提供了一些军需,说是身为盟主,自当尽一点力。
于是,宋国大相戴举,就这么合情合理地带着宋国部队,直接从无盐邑往西南方向转移,只是在转移的同时,戴举已经命令国内的部队,立刻进攻鲁国在泗水以西的邾娄邑和邿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