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6 看在日月的份上
最近头发掉得越来越多,须髯也开始越来越白的太叔卯,有点怀疑人生了。
他感觉自己选错了职业,不应该扶持幼君的,当时哪儿来那么大的信心,不,当时哪儿来那么大的忠心?
他也是王子啊,他为什么要忠心?!
可现在太叔卯扪心自问,他是真的想把大侄子扶持起来。
早先那点异心,真的是荡然无存、烟消云散。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要是跟大侄子闹掰,那就是彻底没戏。
必须抱团,必须齐心,必须共同前进。
叔侄二人相辅相成,保住这老姬家的江山……
洛京的周天子也姓姬?
那就保住这老吴家的江山……
姓李的狗贼,太坏了!
姑苏王宫的朝会,出现了一个微妙的状况,吴国的王权,再度遭受了挑战。
群臣用冷暴力的方式,让年幼的吴王,心灵又受到了创伤。
放在老妖怪还在世的时候,做臣子的敢冷暴力,大王就敢很暴力。
可惜,现在的五湖周边,各种仇杀此起彼伏,豪族之间的战争打打停停,吴国中央的作用,居然就是个调停者。
没办法,谁都不能得罪,又不能真的除掉哪一家。
最初的时候,要是除掉了哪一家,不过是给剩下的肉食者们增补养料。
然而最初的最初,放弃了挥舞屠刀,后续再想挥舞,却又少了勇气,遭遇波折,第一个想到的是妥协,久而久之,连吴甲、健旅,都学会了妥协。
作为暴力机关中的中坚力量,他们本该彰显王权,但因为国内外的各种威胁,高层的“求同存异”玩脱之后,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汉伯忠心,世人皆知。便是姑苏街头小儿,亦知汉伯乃天下罕见忠厚长者。”具区泽出来的大夫,本该是一根筋的武夫,然而此时挺着个肥大肚子,却是一开口就宛若老油条,把人恶心的不要不要。
具区氏出了这样的人物,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悲哀。
只见此人更是双手一摊,冲周围淡然说道:“时人多言汉伯悖逆君上,然则世间岂有就在外藩之叛逆?此等匪夷所思之言,实乃大谬。”
听了具区氏大夫说的话,太叔卯的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
你是具区氏啊!
你也是野人之后啊,你们整个家族,都是先王提拔的啊!
你的祖父,甚至自杀殉葬了啊!
你,就是这样对待先王之后的吗?!
可惜,即便太叔卯的双眼都快瞪碎了,具区氏大夫还是一脸淡定,在他嘴里的李解,俨然就是个隔壁和气帅大叔的形象。
同为老妖怪勾陈提拔的在野武夫,具区氏成名还在李解之前,以前的沙野偶像,就是具区氏。
可惜,自从李解宛若飞仙的速度崛起,“百沙之主”只有一个人,这是“天皇大帝”在世时候,开玩笑钦定的。
具区氏的武夫,现如今一颗心,也是脏到不行。
开口闭口即是“汉伯”,始终没有说“淮水伯”或者“汉子”,摆明了就是抬高李解的身份。
同时也是要印证“忠厚长者”这个设定,横竖都是吹,吹谁不是吹?
从具区氏的角度来看,真要是老姬家或者老吴家的家业败了,那就败了吧,反正现在也是捞不着多少了。
跟着姑苏的白痴们厮混,具区氏全体根本看不到希望。
其根子就在于太叔卯也好,吴王虒也罢,根本不敢发动战争。
停止战争选择装逼的吴国,只有死路一条。
草莽英豪看不到希望,自然也就死了心。
甚至不客气点说,如今在王陵看坟的越王宗桑,也比现在的姑苏叔侄二人靠谱。
至少越王宗桑是有理想的,不是咸鱼,宗桑想要复国,这是一个目标。
有目标,就会努力。
越国余孽有多少散落人间,作为五湖豪族之一,具区氏身为先王勾陈的金牌打手,半个地头蛇,能不清楚?
要不是有李解这个更好的选择,他们早就跟越国余孽合作,先煽动一波叛乱,然后借机扩军。
只要能够吸收人口,南下直接拥立某个越国世子,这越国复辟,就是成了一半。
倘若期间还能把越王宗桑救出去,然后半道上勒死他,这挑选哪个血脉后裔接班,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可惜这事儿干不得,不是具区氏的武夫们怕了吴国的参与力量,也不是具区氏这些出身地的草莽英豪,面对真正的吴国老世族就怂了。
而是他们怕李解真的回来。
王命猛男真要是回姑苏,所有武夫,都得低头。
牛逼随便吹,但“全员鳄人”的传说,靠的可不是吹,而是北起泗水,南临长江的广阔地盘。
不过具区氏的人怂归怂,却又不代表他们不动脑子。
他们怕李解回来,可太叔卯更怕!
只要太叔卯更怕,那就可以用李解来恐吓中央。
具区氏内部早就讨论过了,太叔卯哪怕跪下来把全姑苏城舔一遍,都不会让李解返回姑苏。
因为有些时候,已经不是李解是不是反贼的问题,而是五湖豪族,打算直接推李解上位,造成既定事实。
“汉伯”啊,多忠厚啊,多长者啊。
而且还是先王血脉,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全世界都这么吹,你看先王自己反驳了吗?
哦,先王已经在黄泉了啊。
可你看“汉伯”这个忠厚长者,明明人在汉水,可还是追尊先王为“天皇大帝”,这要不是儿子心疼老子在黄泉被人欺负,能这样?
周天子听了都说好!
一切要素齐全,具区氏就是要逼迫太叔卯赶紧再吐点东西出来。
姬卯知道这群老爹提拔的贱人们彻底放飞了自我,姬卯也知道这群贱人知道他知道,可是没办法。
此时要是被具区氏的人带起节奏,李解别说到姑苏,哪怕只是说要回江阴邑,他姬卯敢用人头起誓,这群狗东西,一定会以最热情的态度,跑去阴乡热烈欢迎。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在那一刻,说不定就是李解喝醉了酒,还是自酿的糖渣酒,然后五湖贵族们,赶紧拿了一套李解自造的“紫霄”给披上。
完事儿之后,大约就是职业看坟的仲氏大喊一声“昔日蓬荜,生辉矣”。
这种套路,不是太叔卯吹,他已经脑补了好多种形式,而且是不同的花样上演。
无奈之下,姬卯只好一咬牙,语气尽量平和,声音尽量稳重,毕竟,不能让人看出来他其实很慌。
“吴汉同享日月,共饮江水,李解为祭先王,返归王陵,自无不可。只是列国纷战,不可轻视,前有荆楚之乱,后有齐鲁相争,自当持《威王遗书》,尽除纷扰……”
太叔卯反手打了个太极,表示自己其实也不是慌,只不过人家李解好歹还要加强学习先王的兵法,不然怎么稳定新生的汉子国?
而且说是说汉子国,其实大家都知道的,吴汉同出一脉嘛,头顶日月谁看得还不是同一个?
国际局势这么乱,之前楚国人闹事,现在齐鲁又要打局部战争,很忙的好不好?
不要给人添乱。
然而大概是太熟悉互相了,具区氏一看太叔卯这么说,又道:“然则因蔡侯、越子之故,终引汉伯挂念。大王,臣自请编练守灵戍卒,拱卫王陵,以慰汉伯之心。”
“……”
太叔卯没有说话,并且想给具区氏扔一只狗。
707 过家门而不入
正面刚的都是五湖大族,阴阳怪气的,反而是曾经的无脑野人。
姑苏城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太叔卯不想跟具区氏的阴阳人聊天,可还是不得不进行新一波的讨价还价。
姑苏的王宫,根本就是个大型菜市场。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具区氏的大夫连夜返回了具区泽,随后大宴宾客,杀猪宰羊各种快活。
至于太叔卯,本就有点发白的头发,如今更多了几根银丝。
就这几根银丝,也没怎么坚持,动不动就往下掉。
前后相隔十天左右,李解原本是打算进入淮中城的,最后则是演变成了路过。
夫人旦率领后宫团在淮水之畔送行,同时“分神期”的陈国青蛇精,表示这元婴大成之后分出来的“神”,是不是得照着宛丘公主这个标准来?
下次,下次再说。
这么多人间绝色,谁他娘的管小孩儿啊。
于是淮水两岸人民群众,都知道国君路过淮中城而不入,却不知道事实的真相,则是国君带着一帮人间绝色,在淮水之畔的“行宫”里爽了半个多月。
权当减肥的李董从一开始的“雄赳赳气昂昂”,到形容枯槁大喊救命,严格来说,也就两三天的时间。
盘玉盘不起,高尔夫球杆挥不动,甚至跟蔡国白莲花聊“水土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的时候,下一句接的却是“可爱归可爱,手别乱摸”!
在一个很普通的早晨,从噩梦中惊醒的李董,轻手轻脚地点齐了兵马,赶紧开溜。
“惹不起,惹不起啊……”
揉了揉酸痛的双腿,揉了揉更加酸痛的老腰。
他本是虎背熊腰真好汉,现如今,却是明白,世间最毒女妖精。
“撤!”
下达了命令,千舟竞帆,向日东流。
东方泛起鱼肚白之后,庞大的船队,便是奔着泗上而去。
与此同时,“舟传”“骑传”快速地在姑苏和善道之间传递消息,北方顺流直下抵达泗上时,同样将情报在这里汇总。
曾经大规模洪涝灾害的后遗症,使得本地区多了大量的泽陂。
波光粼粼的场面,着实非常的好看。
只可惜这种美好的风景,对汉子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睢水和淮水之间的大量水利工程,就是为了把前几年的洪涝灾害彻底终结。
淮水两岸的堤坝越来越密集,临时性的大埝、土坝总里程,已经从曾经的二三百里,变成了现在的一万二三千里,分流的灌溉渠总里程,更是超过三万里,在册的水浇地总亩数,超过四百万亩。
恢复徐国粮仓,这是汉子国开元建制以来的重要工程。
对那些后来加入汉子国的“国际友人”来说,有没有饭吃,有没有饱饭吃,有没有好饭好菜吃,这很重要。
“君上,前方就是‘善稻’。”
“不停留,直接过。”
“是!”
所谓“善稻”,就是善道。
本地的稻米产量非常高,但其驻地则是在淮南,徐国僭越时期,这里的产量却是远不如淮北的。
很长一段的时间中,整个淮下,都是半游牧半游耕状态。
直到李解的出现,才重新恢复了再现粮仓的可能性。
当年对徐国的毁灭性惩罚,在李解这里,得到了终结。
如今的徐城,主要就是贸易转运和副食品加工,其中最高产的就是米粉和豆制品。
豆制品主要销往淮县、沛县以及宋国边境城邑,同时因为洪涝灾害的缘故,补种了大量的茨菰、芋头,如今徐城能够供应的大宗粮食物资,就是芋头。
这些芋头长期是夷虎人工地的主食,至于茨菰,则是打浆出粉,做成了一种类似米粉却又口感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淀粉制品。
大规模的船队运动,不可能瞒得了国际间谍,汉子国境内的各大城市,都有不同国家的大大小小间谍。
这些间谍发现如此规模的船队之后,都是被吓了一跳。
顺流直下的汉子国水军,因为淮水的特殊性,排出了非常非常长的队伍,宛若一条巨龙,张嘴疯狂地吞吸着淮水。
又因为船队的视觉冲击力,明明只有两三万人员,可还是给人造成了一种十几二十万人马齐齐出动的震撼。
等到汉军抵临善道邑的时候,在徐城生活的人,都是纷纷前往河对岸恭候汉子。
吴国人很是诡异地口称“汉伯”,没办法,姑苏城那边的表述,便是如此。
汉子国的人则是老老实实地称呼一声“君上”,只是和列国不同,汉子国的“键盘政治家”极多,阶层也相当的广泛。
原因就在于识字率的大大提高,有文化之后,能够在某个小圈子里对线,成了中乐趣。
利益之争有时候都会让给理念之争,因为理念之争,争的是更长远的利益。
“遮天蔽日!当真有二十余万援军!”
“齐军受挫于阳关,鲁国陬邑大夫只要等到援军,齐国必败,联军必败。”
“若如此,当速速前往齐国,败军之将,必是五都豪族。齐侯必以败将之血,以祭山海!”
言外之意,就是齐国要是打输了,肯定是要有人出来背黑锅。
而现在,齐侯肯定是要甩锅给五都豪族,只要一家豪族覆灭,那是多大的利益?
土地、人口、工具、牲口……
哪怕只是倒卖一手,有一倍利润,那都是非常恐怖的收益。
“听闻姑苏原本有意放归蔡侯,如今却是再无消息。”
“嘿,具区大夫自请编练王陵戍卒,吴王竟是同意。五湖世族,如今皆是蠢蠢欲动,毕竟,具区氏这等野人之家若能守护王陵。凡手持‘先王遗诏’者,难不成,不能?”
“汉子当无后顾之忧啊。”
原本都以为吴国会给汉子国带来一点麻烦,现在看来,那是一点麻烦都算不上。
而且最近的消息非常密集,至少淮中城又组织了一波使节团,带队的还是老牌六国公子,如今的“下柳君”柳巴。
这样的配置,鬼知道汉子国是访问还是诘问?
“楚人请齐国相助,如今也不过是让齐侯合诸侯于无盐邑。徒增外邦威名。”
“不然如何?楚国令尹无计可施,只能如此。再者,权邑皇想不想齐人前来相助,还未可知呢。”
曾今的权邑大夫斗皇,如今已经是楚国令尹,屁股问题导致了很多变化,再加上楚国三关将士,一多半跟着斗尊投了汉子国,现在的局面,是真的优势在汉。
如今汉子国上下,都在喊着“天命在汉”,作为“银河之国”,气势上就是相当的不一样。
“汉子已至善道!”
“啊?!这般快?!”
“不过不曾停留,径自往淮北而去。”
“啊?!这是为何?”
“听闻是要祭拜公子巳!”
“嗯?!”
这个消息传出来,不少人都是懵了,祭拜公子巳?!
吴国小蛇儿死得冤,“吴晋互王”的败笔,就是在吴国小蛇儿被人刺杀这件事情上。
后续一系列的国际洗牌,其实根子就在这里。
因为时间过去了很久,几年来的追踪,已经有不少消息流传出来,说是当时组织死士刺杀公子巳的,是燕国人,而且有证据表明,可能幕后黑手是公子申。
如今公子申已经是太子申,晋国更是对内称王,种种迹象表明,“吴晋互王”的破坏,受益者有很多,但燕国公子申,绝对算是其中之一。
成为太子的公子申,如今要做的,就是继任国君之位,如果他成为燕侯,将会成为有史以来,地缘环境最好的燕国国君。
最强的邻国晋国,正在跟秦国开片,南方的齐国在跟鲁国较劲,戎狄更是分裂成了几大块,鄋瞒人被齐国千乘邑高氏的人盯上,长狄则是有卫国人在爆打。
于是乎,有不少国际间谍揣测,这次汉子祭拜公子巳,还带着这么多部队,是什么意思?
真的只是抗齐援鲁吗?
708 有样学样,往死里整
“当年公子小雀和公子巳,便是在徐城结盟啊。”
有些感慨,李解看着远处的湖泊,这里原本是没有湖泊的,洼地被水淹了之后,就形成了湖泊。
随着夏天的到来,白鹭已经成群,芦苇、菖蒲之间,多得是鹭鸶、貘兽,甚至还有麋鹿群。
不过这些麋鹿群,却并非是野生的。
麋鹿群的周围,有人骑马跟随,大多都是出身淮夷鹿邑的人,见到李解的仪仗之后,都是纷纷约束着麋鹿,不敢冲撞。
鹿邑的“公主”白嫮,如今便是汉子的人。
“首李,咱们真要祭祀一下公子巳?”
鳄人的大队长们,除了极个别不在这里,在场的人都是不太乐意。
毕竟,他们的少年时代,就是在吴国的压迫中长大,对于吴国,只有畏惧、憎恨,却是没有崇敬的。
倘若真的有,那也是“黑蛟沙”那些余孽宿老们的年轻向往。
向往姑苏城的繁华,向往姑苏城的体面。
可惜现如今,这些跟他们的经历,完全不搭界。
“怎么,你们不愿意?”
“首李,就算现在咱们跟吴甲斗上一场,我只要五千人马!必定……”
话未说完,那鳄人大队长就住了嘴,然后悻悻然地站在那里。
因为李解已经目光淡漠地看着,这种眼神,他们太熟悉了。
这么些年,就是在这种淡漠眼神中挨打。
“怎么不说了?”
“臣有罪……”
李解没有理会鳄人们的想法,有想法是肯定的,现如今汉子国的地盘,那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是靠着别人的施舍得来。
让他们祭祀公子巳,颇有一点强摁牛头喝水的意思,口服心不服。
“祭祀一下公子巳,这是对天皇大帝的尊敬,以后去了姑苏城,谁还能说我们无理取闹?”
“嗯?”
鳄人们有些转不过弯来,不过也能感觉到,这貌似是有那么一丢丢意思在,说不清道不明,但肯定不简单。
面面相觑的几个大队长寻思着,以后要去姑苏的吗?
“好了,杀几头猪意思意思,然后贡品再给徐城的人分了。”
“是!”
想不明白就不想,鳄人们顿时忙碌开来,除了杀猪宰牛之外,还下水捕捞了几条大鱼。
抓鱼的时候,发现有小一号的“蛟”,比半大小子大不了多少,这些蛟的脑袋上,都是一个个包,宛若蛤蟆。
活杀了几条剥皮,取了头骨之后,徐城有“儒者”拿了鳄鱼头骨,扔在了篝火中炙烤。
等到头骨裂开之后,“儒者”在上面刻得字,也就更加的清晰可见。
根据鳄鱼头骨裂开的纹理,“儒者”得出了一个很吉利的结果。
这次北上“抗齐援鲁”,得到了上苍的保佑,必定能够大胜。
鳄人们都没搞明白,他们以前没往篝火里扔鳄鱼头骨,也能大胜啊。
只是满肚子的疑惑都没有说,也不用说,反正跟着老大做事就行了。
“根据吴水他们的反馈来看,公子巳很有可能是燕国公子申安排死士刺杀的。不过现在,也只是根据利害关系,加上一些蛛丝马迹来指向公子申。过硬的证据,是没有的。”
李解说罢,笑了笑,“不过这年头做事,要啥证据?”
按照公子甲的状态,配合燕国北海虎蛟的下场,李解也认为,这事儿应该就是燕国公子申干的。
“吴晋互王”这件事情在事实上失败之后,国际局势就变得极其动荡。
因为吴国的体制特殊性,对君王的个人魅力要求极高,当接班人从成年人,变成了一个毛孩子,老妖怪的庞大家业,几没办法传承下去。
而晋国,原本经营的方向,是卫国和燕国,当然战略目标,不能这么说,只能说要对付长狄和赤狄。
可现在对内称王,又跟吴国算是说了再见,要树立威信,光靠一两只狗蛮子,已经不太够。
大国,一个孱弱的大国,一个可以被晋国蹂躏的大国,才是最好的王图霸业基石。
燕国太弱了,不够资格,以前没有称王,还需要从长计议的,肯定是会慢慢地消磨燕国的国力。
可惜伴随着燕国称王,战略目标就要发生重大倾斜,只要周天子一天没有公开说要干死晋国,天下的老姬家,就不能一窝蜂地冲上去爆打晋国。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没人有胆子去挑衅晋国。
可以说公子巳的死,改变了太多的政策走向。
甚至换位思考一下,李解觉得自己当时要是晋国的公子小雀,肯定会留下阴影。
更何况,公子小雀回去之后,就成了太子,现如今,更是晋王!
堂堂晋王,经历过了这么多跌宕起伏的故事,而朝政却又被权臣把持,随着年龄的增大,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想法?
发散思维之后,李解站在徐城东北的一片湖泊前,感慨道:“燕国太子申,是真的能折腾。”
“首李,吴水他们,肯定会去行刺燕国太子申吧?”
“你觉得呢?”
“我觉得会。”
“那我也觉得会。”李解笑了笑,“还是那句话,这年头,谁他娘的讲证据啊。老子只要觉得你是,有两三分把握,干就完事儿了。”
燕国太子申的确很聪明,能够把长子哥哥姬甲,逼得逃到国外求生,手腕绝对没得挑。
够阴,够狠,可惜,李解并不看好他。
对想要报仇的吴水等人而言,他们的一生执念,就是完成报仇使命。
弄死燕国太子申之后,哪怕是死了,也是值得。
姬申那种政客式的思维,面对姑苏王宫宿卫,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此时此刻,李解站在波光粼粼的湖畔,祭祀早就亡故的小蛇儿姬巳,除了让姑苏的人知道之外,还要提醒一下在北方的吴水等人。
你们的使命,你们的人生,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李总裁并不介意坑一把燕国太子申,这鸟人暗戳戳地搞了这么多事情,总不能让他逍遥下去。
万一哪天这狗东西来阴他呢?
反正从李总裁的角度来看,姬申这种阴狠毒辣的家伙,肯定会为了自己的宏图霸业牺牲一切。
挑拨两个大国关系,引发一场战争,甚至发动一场战争,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只要能达成目的,都是值得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中原列国,除了南下的,除了那些前往淮中城参加考试的,有不少人则是选择了北上。
列国之中,除了那些真正的狗蛮子,否则就算是猃狁人,也是有人会去投奔的。
然而燕国真的是一言难尽,它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过糟糕,一到冬天,就会导致大量的冻死饿死。
这种自然禀赋,对传统士大夫们而言,毫无吸引力。
可因为战争,因为动荡,因为大国内部的政治倾轧,有不少人出逃之后,都选择了同样是老姬家的燕国。
根正苗红的国家,总要体面一些。
前前后后收拢的列国人才,燕国是真的搞了不少。
再加上整死了“北海虎蛟”,连带着北海氏都分崩离析,姬申掌握住燕国权柄之后,燕国的实力增加相当快。
而且从千乘邑高氏透露的消息来看,燕国还吸收了北狄的两支,组建了规模可观的骑兵。
原本还有六七千战车储备,这样的实力,推平南方几个小国,根本不成问题。
千乘邑高氏对付鄋瞒人的同时,也跟燕国人合伙,原本是没必要合伙的,但是现在的状况,不合伙不行。
齐国这一次借机再合诸侯的行径,摆明了就是要打出作战空间来。
战略目标,显然是汉子国,但近期的战略,就是吞并鲁国,即便不能消化掉,也要把齐国的长城防线,从岱山以北,推到蒙山、梁父山。
只要汶水以南的阳关,控制在齐国手中,那么齐国以后随时都能出关应敌。
进退自如,还极大地降低了成本。
只算后勤这笔账,至少十七八万的民夫,是要省了的。
随后就是岱山、梁父山的资源,以后就能用上,因为汶水掌握在了手中。
可以说,齐侯砸了太多的资源在其中,再有剩余的力量让给千乘邑高氏,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而恰逢千乘邑高氏,又图谋鄋瞒五部的地盘,这种情况下,正好勾连燕国,双方一拍即合,也就更加使得太子申掌握的燕国局势,达到了封邦建国以来的最高最优。
老大霸主晋国,现在大部分的精力都在河西、关西,晋国想要恢复镐京,甚至还打算重建镐京,这个口号,这个野心,已经传播到了燕国地区。
这对燕国来说,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
太子申先后发动了几场小规模战争,已经顺利地灭掉了个易水之南的杂牌小国。
燕国的骑兵部队,虽然总体规模不大,但用来侦查,那是相当的好用。
在卫侯响应齐侯号召,前往无盐邑会盟的时候,卫国的北部地区,已经有卫国的卫戍部队,看到了燕国人的小队活动。
此时的黄河,是东北-西南走向的,顺着黄河前往大海,得朝着东北方向走。
而卫国人坐船顺流直下,便是在河北,看到你燕国的部队。
以往这里,本该都是狗蛮子流窜,然而现在,狗蛮子没看到,长狄、赤狄都没有,反而是一队队燕国骑士在那里巡逻。
这个消息传到卫国之后,很快就被间谍打听到。
李解知道河北有这样的变化,早在去年秋天,就是有所了解。
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加上千乘邑高氏的反馈,于是乎,伴随着齐鲁战争的到来,阳关争夺战成为焦点的同时,李解大胆推测,燕国人不可能就是干瞪眼看着。
太子申这样阴狠毒辣的家伙,怎么可能干看着?
最少一统河北,那是肯定的。
甚至李解还大胆地猜测,这个太子申,会不会让狗蛮子也给他卖命?
不管什么方法,是威逼还是利诱,都不重要,狗蛮子只要给他卖命,又或者只是做了炮灰,当了替死鬼,就可能搞卫国或者晋国。
事情的微妙就在这里,卫国和晋国,一个刚经历了非常脑瘫的“卫郑之战”,双方血拼的下场,就是好几年没办法缓过来。
至于晋国,现在正经历着大战。
夏天的到来,让秦国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总动员,甚至有未成年男丁,也被拉到了前线。
后方只能保障最基本的粮食耕作,剩下的成年男子,都必须拉到前线去血拼。
晋国的硬实力,超出秦国太多,秦国就算进行了总动员,疯狂地抽丁,也无法跟晋国抗衡。
从去年开始,秦国的防线,从一开始的多段漫长的东方长城,变成了现在死保咸阳的防御阵地。
过完年之后,秦国甚至开始着手放弃泾阳,死保咸阳。
晋国在河西之地的状况,因为魏操的亲临,发生了剧变。
不过即便如此,秦国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作为西方霸主,底蕴实力还是有的,再加上某个女神的特殊性,他们能拿到一笔不错的军事援助。
到现在为止,攥着某个女神提供的先进兵器,秦军总算是抗住了晋军的又一波攻势,战线从漫长,变成了重点防御战。
双方如此的投入,已经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牵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说燕国偷偷地黑了一两块晋国在河北的飞地,因为这些飞地,本身管理起来就比较困难,投入产出比不成比例,再加上原本就是长远战略的缘故,才会有这样的飞地,于是乎,为了眼门前的战争,为了全面拿下河西,彻底攻克咸阳。
晋国居然捏着鼻子认账了,燕国太子申,在秦晋大战的关键时刻,派出了使者,前往绛城,然后掏了一笔钱,对晋王说,这是土地购置费……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洛京,对时人而言,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但通过三关,传到汉东的李解耳中时候,李总裁就敢断定,燕国人这是要开足马力搞事了。
正所谓有来有往,来而不往非礼也。
太子申不是当年派出死士刺杀公子巳吗?
现如今李总裁祭祀一下公子巳,就是要提醒吴水这些家伙,别愣着啊,学一学你们的仇人,咱们也来整上一出!
709 楚起的推断
搞暗杀这种事情,李总裁是不屑一顾的,不过并不妨碍他给人暗示。
阳关之前,妫田再斩两个疯狂叫嚣,说要车裂他的齐国豪族子弟之后,整个阳关都清净了。
这场攻坚战已经非常的明显,某个老东西,是打算消耗五都戍卒,将五都豪族的子弟先给清洗一波。
当然五都豪族不是没有办法,一句“懒癌犯了”,以往就能应付一下齐侯。
可惜这一回不一样,妫田这个陈国来的王八蛋,表示自己是“绝症克星”,你不是懒癌犯了吗?爷给你治一治,物理疗法,说不定就好了呢。
治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战况的恶劣,对齐军主攻部队来说,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种挑战,使得五都豪族在私下里有了一个决断。
两条路,一是造反,把齐侯这个老东西做了,然后扶持新君。
二是咬牙硬上,把阳关打下来,只要打下来,就能喘口气。
不少人的想法是造反,直接“清君侧”,实在是和强攻阳关比起来,“清君侧”的成本要低得多。
而且只要成功,回报率非常丰厚,整个局势就会彻底扭转过来。
但是千乘邑高氏的人第一个反对,高氏对齐侯是不满的,可高氏对齐侯,又或者说齐国之君,又是忠诚的。
这种复杂的心情,在五都豪族之中比比皆是。
再者,从高氏的角度来看,齐侯这一次准备的相当充分,当时如果没有妫田,也有龟田、鬼田、跪舔……总之,一个“酷吏”工具人,肯定会冒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冒险投机主义者,妫田在投机,但只要机遇把握住了,前途一片光明。
从齐侯这里获得的回报,足够让妫田这种跨国流浪者进行各种毫无底线的冒险。
工具人发挥得不好,杀了就是,平息众怒。
发挥得好,就是现在这种状况。
说实在的,千乘邑高氏其实比五都豪族的其余各家,都要更早地筹备政治刺杀。
妫田是必须死的,然而高氏发现,妫田这个陈国畜生,在自己指挥的部队大营中,居然身穿两层甲。
甲具还不是齐国本地产的,是汉子国的高档货。
后来有人一怒投剑,连根毛都没掉,更是让高氏的人庆幸,没有干傻事。
更让高氏担忧的是,在妫田麾下,除了鞍邑工娄氏的富婆舅兄们之外,居然还有燕国北海氏的武士,这些武士,根本就是亡命徒!
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杀人技术极为娴熟,私斗的本领,比临淄“技击”只高不低。
然而,这些家伙,依然不是让千乘邑高氏感到震惊的。
千乘邑高氏的大佬高纨,在视察高氏本阵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似乎他看到了一个“熟人”!
高纨并非有过目不忘之能,但记性并不差,他有很大的把握,妫田这个王八蛋身旁,有个抱剑门客,绝对不是燕人,而是吴人!
那种古怪的鸟语口音,再怎么中燕地强调来遮掩,都是遮掩不住的。
为了测试,高纨甚至派出了一个劳军乡大夫,专门杀了一些大猪,送往妫田的营地之中。
并且为了打消妫田的怀疑,劳军的乡大夫,还主动吃了猪肉。
猪是好猪,阉割过的济水大猪,脂肪不算厚,但油脂的香味还是很足,嚼劲又是上架,煮烂之后,配合大量的粗盐,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美食”。
而在整个过程中,那种几乎没人在意的细节,被乡大夫一一记下。
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地方,就在于此时的姑苏人,当说猪的时候,多是发出“之”这个音。
吴地鸟语的特殊性,让高纨大胆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妫田这个狗东西,身旁的抱剑门客,应该就是当年的吴国公子巳亲卫,原姑苏王宫宿卫那帮凶悍暴徒!
有了这个结论,高纨立刻劝说所有高氏大夫、乡士,都暂时低头,或者说,暂避锋芒。
现如今要是跟妫田玩政治仇杀,谁搞死谁还未可知。
他们家大业大的,没必要跟一帮亡命徒玩决一死战。
五都豪族,谁想要干,谁去干!
高氏的退出,让五都豪族纷纷嘲讽,认为高氏已经成了无胆之家,哪里还有当年五都争雄的气概。
只可惜,在南方传来消息,说是汉子李解已经抵临徐城的时候,剩下的五都豪族,有不少人密谋组织了一场非常不知所谓的刺杀。
阳关阵前,当两百弓弩手在一声古怪的号声中,突然瞄准了望车上的妫田,两百支箭,短距离的齐射,这些人更是千挑万选的弓弩手,准头总归是有的。
更何况,有些弓弩手的位置,离妫田不过十步之遥。
正是这十步之遥,却依然没有射杀妫田!
因为这一日看似护卫松散的妫田,浑身上下,套了三层甲!
三层甲巨,又套上了一件看似浮夸的大氅,在外人看来,并不能看清底细。
甚至在那一声古怪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妫田直接在望车上抱成一团。
哪怕被射成了一只刺猬,妫田也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刺猬。
紧张、刺激、冒险……浮夸!
这种惊人的冒险,只要稍稍地出现偏差,妫田就得死。
然而这年头,哪怕是济水两岸,也开始流传淮中城的一句话。
有赌未必输!
梭了!
千乘邑高氏的人,也被妫田这种疯狂给吓到了,这何止是亡命徒,这是一群疯子。
阳关阵前的刺杀失败之后,妫田当然不会放过这些失败者。
于是乎,鲁国陬邑大夫子纥,在目瞪口呆之中,便在阳关城头,远远地看着齐国人在自家的阵地上,给两百多甲士挨个儿放血。
杀人宛若杀王八,攥住头发,将脑袋脖子拉直,咔嚓一刀!
刽子手们都是面色如常,甚至有人一边杀人一边吃肉,肉是千乘邑高氏送来劳军的福利……
有些自以为得计的五都豪族子弟,当时就看吐了。
以往的家族荣耀,在此时此刻,都被妫田的凶悍、残忍,碾压得一干二净。
更可怕的是,当齐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其“愤怒”是对着五都豪族去的。
大势已去!
然而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当阵斩两百多五都豪族的精英弓弩手之后,齐军大营,非凡没有士气暴跌,反而颇有点军容肃杀的意味。
妫田下达的命令,竟然执行起来,比之前坚决了何止十倍百倍。
这种微妙的变化,让高纨情不自禁就擦着冷汗。
不过,当发现强攻阳关的意见,总算统一之后,他也是有些庆幸,至少现在,也不用再去胡乱猜测,攻克阳关之后,总能喘口气。
只是当汉子李解在徐城祭祀已故吴国“太子”巳的消息传来汶水,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妫田身边的抱剑门客,似乎在准备辞行。
“那些口音古怪武士,已经离开大营?”
“正是。”
打探消息的亲信点了点头,之后又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对高纨道,“只是,其中几人有些奇怪,一路前往无盐邑,还进了君上营地。”
“嗯?!”
高纨顿时发散了思维,这群疯狗一样的亡命之徒,是君上安排的?
妫田这个人,其实本就是君上请来的?
整个局,整个世间的结果,其实都在君上的算计之中?
想得越多,高纨也就越惶恐,甚至猜测,是不是最开始的时候,齐侯就在琢磨着折腾五都豪族,然后为将来遴选太子做准备?!
思维一旦开阔之后,各种想法顿时停止不住。
只是高纨并不知道的是,尽管那些亡命徒的的确确进入了齐侯的大营,然而接见他们的,并非是齐侯。
而是楚国在野大才,自称“楚起”的一个齐侯谋士。
就在汉子李解的消息,第二次传到汶水的之后,楚起就在等候着,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做个了结的。
“亡命野人,参见太宰!”
“汝等于阳关之前杀人如麻,倒是不减当年吴甲威风……”
拂须的“楚起”,一脸淡定地看着这些从阳关阵前离开的亡命徒。
“太宰,此去燕国,还请太宰指点。几年前,我等往来易水两岸,追寻万里,一度以为是燕国公子甲所为,谁曾想,竟是为燕国公子申给蒙骗。”
“燕申自命不凡,以为能玩弄天下英豪于股掌之间,老夫料定此人,必弑父登位。”
语气十分笃定的“楚起”,很是认真观察过列国的接班人,在卫国钓鱼的时候,他发现卫侯就是个贪图小便宜的智障,就赶紧拍拍屁股走人。
原本还想混一份丰厚的退休金,可惜就卫侯那种“见小利而忘形”的德性,不是他小瞧,实在是这种废物,也就是跟“郑城子”过过招。
只要“郑城子”跟郑国宗室撕破脸,直接上位,成为郑侯,卫侯就是死路一条。
要知道之前的卫郑之战,跟卫侯过招的“郑城子”,除了要应对外敌,大部分的精力,都是在盯着国内的反叛势力上。
有没有发挥出三分之一郑国实力,“楚起”不清楚,但合理推算一下,只要郑国完全被“郑城子”掌握,就算内耗有所国力衰退,但总体动员的力量,肯定较之以前,要大大提高。
卫侯拿头来跟郑国玩。
而这一次,因为齐侯合诸侯于无盐邑,郑城子跟卫侯,已经达成了正式的停战协定。
齐侯就是中间人,双方都有了台阶下,看上去好像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换个思路就不难看出,郑城子这是甩开了外敌顾虑,可以放心大胆地干死国内反对派。
以前郑城子可能还要有所顾忌,但是现在,他已经彻底没了退路。
以“楚起”的经验来看,郑城子只要承诺上台之后,攻卫国而分其地,郑国的新贵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他。
谁反对,死就完事儿了。
卫郑之间,“楚起”料定郑国最终必定胜出,至于最后的大赢家,“楚起”懒得去理会。
至于燕国,这个北地老姬家的一份子,因为先天不足,“楚起”根本不看好。
哪怕是汉子李解,他起家的时候,其“百沙之主”的身份,号令的“百沙”,都是在吴越粮仓之间。
燕国有什么?
一年一熟,亩产四十斤。
国家的疆域是大,绵延三千里,可就算成片成块,也是人口稀少,不得不跟戎狄混居。
甚至有些官吏,直接就是戎狄出身,足见其人才稀缺度。
这样的国家,在“楚起”看来,有三四代明君,说不定还有希望。
其中只要有一代雄主,倒也不是不可以借用猃狁、长狄、鄋瞒、齐国、晋国、卫国等等的边缘地带,扩张其生存空间。
燕国现在的太子申,“楚起”认可他的才能,但才能和施展的舞台,完全不匹配。
燕国太小了,也太弱了,跟戎狄互殴或许还行,跟诸侯中的霸主过招,除非霸主级大国自己脑残,然后自取灭亡,燕国才会胜出的机会。
在太子申还是燕国公子的时候,他通过破坏“吴晋互王”,搅动了天下大势,最后有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其实也已经不重要。
结果就是天下纷纷扰扰,燕国成了几年来为数不多的“安乐乡”。
地方是偏僻了一些,可是太平。
生活条件是艰苦了一些,可是太平。
资源的确是匮乏了一下,可是太平。
国民也的确是剽悍了一些,可是太平。
太平,就是这年头最大的优势。
然而这种优势,很快就要没有。
“楚起”观察过太子申的操作,其性格隐忍强悍,行事狠辣果决,算得上雄主资质,可惜太过急于求成。
太子申完全没有考虑过,当大国都缓过来之后,会如何对待燕国。
一场惩罚性战争,是绝对少不了的。
而到了那个地步,燕国能放过太子申?
说不定燕国君臣,就得借他人头一用。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太子申必须从“少君”,变成“君”。
因为只有这样,燕国内部,才不会有人借他人头一用。
可惜燕侯还活着,他不死,太子怎么上位?
所以“楚起”断定,太子申,必定会弑父上位,只是形式手段,会有区别。
而这个弑父过程,就会创造机会,创造外人刺杀太子申的机会!
710 齐军大捷
“报告!”
“进来!”
“启禀君上,曲阜三师,已经前往阳关增援!”
“好!”
徐城以东的泗水口,此时因为前几年洪涝灾害的缘故,形成了一片湖泊,如今被人称作“洪泗泽”。
因为公子巳被刺杀于此处,断了继承吴王之位的未来,所以有些好事者,便编了个故事,说时常在“洪泗泽”听到有人啼哭,大约是公子巳的魂魄归来。
冤魂不散,故有啼哭。
整个“洪泗泽”的西岸,因此也被称作“王子堤”。当初在这里临时修建大埝的人,其实是六国公子巴。
顺应传说,柳巴又觉得还能给老板李解加声望,索性便依了那群好事者的趣味,当真就命名为“王子堤”。
碑石的制作,还是美旦的亲弟弟,沙雕全程盯着,直到碑石竖立在“王子堤”。
这两年随着洪灾的影响力衰退,加上“淮水伯”时期就开始了大量水利工程,为了换一口饭吃的淮夷、野人,后续不断地加固“王子堤”,其湖堤质量,已经堪比淮水大堤。
因为保证了徐城的安全,整个地区的总耕地数量,有着显著的提高,而且明显有了恢复当年徐国粮仓的迹象。
李解的船团靠近“王子堤”的时候,已经明显地感受到,整个“洪泗泽”的西岸,已经算得上相当优质的内陆港码头。
栈桥延伸到深水区之后,就能停靠大船。
将这里产出的粮食,顺流直下,运送到淮县、盐城,成为了可能。
在进一步开发邗沟之前,完全可以发展近海航运。
沙船一路南下,便能抵达雷邑和雉邑,航线非常成熟。
只是如今李解并没有精力去折腾这些。
齐鲁的战况逐渐传来,战场烈度的升级,让李解很清楚,鲁国差不多也该把精锐拉出来打。
阳关就算再怎么能抗,齐国大军在前,没有正规军,破关只是时间问题。
只不过李总裁不想给鲁国打硬仗而已,鲁国又没有绝色美女,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喊喊口号,给鲁国加加油、打打气,然后让鲁国跟齐国拼掉精锐,也就可以下山摘桃子了。
鲁国人还不能说他李某人不厚道,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就得给人“锄强扶弱”的。
再说了,谁不知道楚汉战争才结束了几个月?
连番大战,这谁受得了?
前几天有鲁国使者南下,毫无疑问是担心李总裁不想北上抗敌。
毕竟,说了很久的二十三万大军,到现在就是只听到打雷,却不见雨来啊。
此次鲁国使者,是早早就去过淮中城见过李解的人,而且在第二次逼阳战争的时候,也曾经前往逼阳城,近距离见识过李解反杀刺客。
在鲁国使者的记忆中,李解是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壮士。
然而这一回,鲁国使者见着李解之后,直接就愣了。
怎么都没想到,汉子李解,曾经的大吴国王命猛男,居然清减了不少。
到底发生了,才会让堂堂伟丈夫汉子,看上去还有点“虚弱”?
跟楚国的大战,果然不可小视啊。
一看猛男可能会不猛,使者也是慌了,心想这二十三万大军,不会都是这个鬼样子吧。
结果一看舟船连绵,当时鲁国使者就心潮澎湃,差点就尿了。
如此规模,别说二十三万大军,就是说三十二万大军,他也信啊。
可问题又来了,汉子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这么清减?
楚汉相争,这么消耗心神的吗?
原本鲁国使者想着,这汉子素来好色,而且有“色中饿鬼”的名号,莫不是又去找人间绝色各种爽了?
早就听说汉子的后宫之中,皆是人间绝色,这要是回了淮中城……
然而鲁国使者又想起来,之前听说汉子过家门而不入,显然是没有进淮中城的。
于是乎,鲁国使者很是迷惑,小心翼翼地试问询问了李解,问汉君近来是不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李总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想了想,自己在淮中城差点被榨干成骷髅,十几天的折磨,比什么减肥都强,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两腿打颤,差点就要哆嗦起来。
不够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李解便说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在思考破敌之策。
毕竟,齐国辣么强,盟友辣么多,技击辣么猛。
而我们汉子国,刚刚经历了楚汉战争,虽然侥幸胜出,可也是“惨胜”,损失不可谓不大。
打完楚国打齐国,将士们都是有些疲惫,精神和**,遭受着双重折磨,他身为汉子国的总设计师,有心在泗水画个圈,可画得不圆啊,不像是大饼,所以你看你们鲁国……是不是意思意思?
鲁国使者一听,顿时明白过来,这是需要一点点动力,才能让汉军恢复狂霸酷拽叼炸天的战斗力。
于是乎,鲁国使者想起临行前鲁侯的承诺,可以将滥国、小邾国的“监护权”,让给汉子国。
同时只要干退了齐国,平陆邑和汶口以北的齐鲁争议地区,都可以割让给汉国。
诚意很足,更何况,鲁国还拿出了大量的现金,光黄金就有六千,基本上算是动用了鲁国宗室的老本。
还没有到棺材本,但也快了。
李解想了想地图,滥国和小邾国,基本上就是鲁国托管,现在让出来,就是煮熟的鸭子,飞别人碗里去了。
滥国别看是邾国分裂出来的,可总面积,大概和滕国差不多,可耕地面积相当的可观。
至于小邾国更加好了,比滥国还大一倍,最重要的是,北部地区有高山,东部和鲁国之间,隔着离姑邑和翼城。
两块地盘连成一片,就相当于在傅城北部地区,形成了一个缓冲区,傅城的生产建设,又可以更加的安全。
于是乎,汉鲁双方的接触,算是初步达成了意向,作为汉子国国君,李解直接掏出金印,在草案上签字盖章。
尽管盖了章,但这只是双方合约的第一版本,后续还要根据战事的烈度来评估,总不能收个白菜钱,就打个白金战争吧。
有了李解的盖章,鲁国使者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拿着草案,欢喜地返回曲阜去了。
鲁国使者离开徐城的时候,还专门在“王子堤”上溜达了一圈,看着连绵不绝的汉子国舟船进出“洪泗泽”,使者信心大增,心想这一回,鲁国的社稷,总算是保住了。
其他国家,能有这等实力?
不是鲁国使者瞧不起,就他现在看见的这么多舟船,光工本费,就足够打造三个“万乘”出来。
齐国也就是个万乘大国,它那点战车,也就图一乐,真战车还得看汉子国。
只是欢天喜地回曲阜的鲁国使者,人还没有到曲阜呢,就听说齐国车师破了一支鲁军偏师。
阳关守将陬邑大夫子纥,使出浑身解数,也是扛不住,连连向曲阜求援,实在是因为阳关死守太过艰难。
没有野战的袭扰、接战以及胜利,死守就是守死。
之前攻坚阳关,齐国人在阵前给自己人挨个儿放血之后,子纥就知道,此事不简单。
果不其然,之后齐军攻城越来越坚决,楼车、云梯的使用也来越多,负土攻城的规模,也从之前的数千抢攻,变成了数万人多面齐发,把所有鲁军节点挨个拔除。
甚至有一天齐军不仅仅是杀上了城头,还破坏了阳关的两个马面,要不是汉使魏羽的亲卫队顶了上来,将齐军反杀下去,阳关已经失守。
实力上的差距,让陬邑大夫子纥很清楚,国中精锐再留在曲阜,阳关肯定完蛋。
之前守阳关,是因为外部沟渠堡垒还算密集,加上野战袭扰因为熟悉地形的缘故,小股部队作战,竟然跟齐军打的有模样。
然而形势恶化之后,小股部队完全齐国技击的对手,在特殊地形下,更是被技击的高超个人战斗技术给压制。
这就导致了一个重大问题,没有依靠的鲁国部队,竟然连后勤都无法保障。
西南方向的辎重部队,竟然还遭到了齐国野战部队的骚扰,后路粮道被劫,断粮的恐慌,老卒们还能淡定,那些民夫们就慌了,紧张恐惧的气氛,很快就在阳关内部传播开来。
陬邑大夫子纥就算浑身是胆,他能镇得住几个人?
这种危急情况下,鲁国的精锐,终于出动,再不出动,阳关告破,齐军就能多线并进,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曲阜二次誓师,援兵终于前往阳关。
第一批次的主力增援,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在第二批部队赶路的时候,在汶水之南遭遇了伏击。
双方兵力差距不大,但问题在于,齐军有一千辆战车。
开阔场地,管你什么阵势不阵势,冲就完事儿了。
再加上齐国最擅长的打法,就是车阵配合轻步兵,鲁军第二批次的部队,本就装备不如主力,士气也差了点儿,于是一败涂地,根本没有撑上多久。
齐军打出了一场歼灭战。
交战双方,鲁军一万二千人的兵力,齐军总兵力是七千五百,最后齐军以损失不到三百的代价,全歼鲁军。
“汶南大捷”传到齐国中军,齐侯的威望直接拉满,之前宋国的各种脑残操作,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在胜利面前,都是灰灰。
甚至原本还打着小算盘的卫国和郑国,竟然立刻表态,表示国中援军,已经在路上。
齐军有全歼鲁军偏师的实力,还用说什么?这必须给力啊。
“汶南之战”传到曲阜,鲁国君臣惊恐万分,因为齐军突然反常的操作,不仅仅是将阳关再度孤立,还隔绝了阳关和曲阜之间的联系。
现在的麻烦就在于,曲阜一时半会儿,肯定没办法和阳关联系上,就算要南北夹击齐军,约定在什么时候,动用多少人马,在什么地方,都无从谈起。
更要命的是,“汶南之战”颇有点一锤定音的意思,直接让鲁军丧胆。
不但让鲁军想起了齐国的实力,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两日后,“汶南之战”的影响,终于让和谐安定的曲阜城慌乱起来,鲁侯在朝会上连连问计,群臣束手无策。
实际上,鲁国君臣其实都很清楚,如果在陬邑大夫子纥第一时间求援的时候,曲阜就派出一支少量的生力军,就能解决问题,可惜那个时侯,鲁国君臣打得主意非常恶心。
鲁国群臣想着的,是坑一把陬邑大夫,你不是忠君爱国吗?那就等你吃了败仗,到时候自然威名扫地,而他们,再出来收拾残局。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至于鲁侯则是更加简单,他只想让汉使们知道,现在鲁国危机重重,要是汉军再不来,他们鲁国可真就坚持不住了。
很好,于是真的就坚持不住了。
“汉军现在何处?!”
鲁侯慌得不行,本来就白头发多,这一回,白头发更多了。
“汉子途径徐城,于‘洪泗泽’祭祀已故吴国公子吴巳。”
一听李解居然还有闲心思去祭祀什么公子巳,鲁侯心中气恼,可话到嘴边,却是又变了味儿:“寡人素闻汉子忠于‘帝勾陈’,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
“……”
鲁国群臣都是无语,这种虚空马屁,现在空拍有个卵用。
不过鲁国群臣却是不懂,鲁侯只要有了这个姿态,将来传言到了李解耳朵中,他鲁侯就是个“厚道人”呐。
而李总裁休整了一天之后,再度组织队伍北上,到沛邑的时候,“舟传”正好南下,传来了齐鲁交战的新战报。
李总裁打开战报一看,顿时愣住了:“这鲁军到底算是神勇呢,还是废物啊。之前在阳关死磕了几千齐军,现在直接送一万二的人头?到底能不能行了?”
“主公,按照时间来推算,三天之前的话,齐军说不定已经深入南下,搞不好,阳关会出现腹背受敌的状况。”
“魏羽派了多少人跟着陬邑纥?”
“两个中队。”
“够了。”
一脸淡定的李解,完全没有理会到底是几万还是十几万敌军,阳关只要有两个中队的白沙勇夫,它就丢不了!
711 抢夺齐营
阳关,单独一个营地的汉使扈从并没有慌乱,他们本就是“白沙勇夫”出身,这种大场面经历过几次,不敢说见怪不怪,但也不会慌乱到无所适从。
中队长们的表现极其淡定,勇夫们自然也就心情淡定。
只不过闲聊的时候,两个中队长都在讨论一个事情,光死守是不行的,一旦缩到狭窄的区域中,反而不利于他们的发挥。
看不起齐国的技击归看不起,真要说巷战,技击的战术更加灵活,而且单打独斗,技击的个人技术,确实要高上不少。
“这里是汶水,这里,是阳沟,依次是大沟、双沟、深沟、小沟,这五条沟,齐军的布置,是齐头并进,兵力非常雄厚。”
“不能只看咱们,还得看鲁国人。”
“野战要是没有鲁国人拉开阵势,光让我们做锤头,也是不行。”
“不错。”
虽说两人带的兵力,也就是吴军传统的彻行规模,论起来,放在吴军的传统序列里,也就是个“百人将”,属于低级军官,根本不会让他们学习高深的战术知识。
不过在汉军体系中,这种知识是可以下放的,只要战士们想学,就有渠道。
只是严谨随意扩散,基本只是局限在鳄人和白沙勇夫之中,后来新增的勇夫,以及新编义士,则是需要大量的考试、选拔,才能学习更多的军事知识,而不仅仅只是文化知识。
“子羽君尚在河西,可要请示?”
“若是请示,只怕是来不及了。齐军断了阳关后路,关中存粮,若是只供给士卒,倒也是够的。但是陬邑大夫将四野之人都收拢关中,这么多张嘴,撑不了几天。”
“齐军能够在关西布置千乘,关东营地的战车,肯定要少得多。”
“搏一搏吧。”
“搏一搏。”
点了点头,两个中队长又找来了小队长们,把情况描述了一下,然后道:“我二人决定抢夺齐军营地,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我知道君上已经在路上,不过这一次,不把鲁国人的精锐打光,抗齐援鲁,便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此次抢夺齐军营地,目的只是暂缓齐军夹攻阳关势头。只要能震慑齐军,阳关短期内,应该不会遭遇夹击。”
十几个小队长听了之后,有人举手提出了疑问:“要不要分兵轮换?”
“我们一共两百兵力,就不分兵轮换。”
又有一人举手提问:“进攻方向是关东还是关西?”
“照理说是把关西齐军解决掉,是最好的结果。如此一来,就能保障粮道。可是,齐军截断后路的地方,太远。我们就算能凿穿齐军步卒方阵,面对齐军车阵,也只能依循掩体、寻找掩护。”
接着又是一个小队长举手问道:“若是鲁国人配合,胜算要大得多。”
“问题就在这里,鲁国人不敢向西出关。”
这个回答让众多小队长都是沉默不语。
畏惧不前这种事情,说实在的,解决办法挺多,最好的办法,就是成立督战队。
可现在要是他们抢夺阳关的指挥权,那就是更麻烦。
陬邑大夫子纥是有种,可鲁国人自己没种,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向东出关,阳关以东一共有五条沟,沟壑之间虽然有齐国人填埋的地方,但总体而言,仍旧不适合战车奔驰。拼的还是步卒。”
“齐军有大盾,营寨也已经周密起来,机会不多。再者,即便出关,还是需要鲁国人配合,不把齐军的一部分兵力吸引走,我们抢夺齐军营地,损失一大,就是得不偿失。”
“齐军也是厉害啊,截断后路,就差了那么三四天。算算时间,子羽君应该会返回曲阜,这时候也会增援阳关。”
可惜归可惜,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少了魏羽身旁的两百来号人,阳关也没有说当即就完蛋。
只是对白沙勇夫们来说,现在有点赌博的意思。
不过当年李解带他们出来冒险,从“百沙”之中脱颖而出,一向都是有个三四分机会,就要全力以赴搏上一搏。
十拿九稳的事情,哪有那么多。
“现在,你们的建议是什么?”
“抢夺齐营!”
“抢夺齐营!”
“抢夺齐营!”
没有更好的选择,小队长们也清楚,小打小闹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这不是齐军攻上城头,他们挥刀推回去这种事情。
借用关东五条沟的特殊地理环境,他们要做好锤头,将齐军直接一锤子敲闷。
可整个过程中,鲁军也不是摆设,不牵制齐军兵力,两百人扔进战场,那就是一把沙子,没什么卵用。
两个中队长找到陬邑大夫子纥之后,把来意一说,差点没把子纥吓尿。
就这么个情况了,还要外出野战?而且还是抢夺齐营?
“二位,齐营军容严整,兵力强盛,此时抢夺齐营,岂不是、岂不是……”
子纥话没有说完,但态度和意思,已经非常的明了。
两个中队长于是对他解释了一番,现在的状况,死守就是守死。齐军在关西的大捷,迅速助涨了齐国联军的士气。
之前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全都被胜利冲得一干二净。
胜利,也只有胜利,才能如此。
“鲁军守关列阵,我部择机冲阵。”
态度非常的坚决,而且摆明了不是开玩笑,这种气势,摆在那里就很凶悍。
陬邑纥很是羡慕汉军有如此多的猛士组成,当下道:“若再推托,便是吾太过怯懦,鲁国亦有勇夫也。”
说罢,陬邑纥便道:“抢夺齐营一战,可否两日后?某可略作谋划,以弱齐军之心。”
“叔梁君自便就是。”
“善!”
见汉人如此好说话,陬邑纥也是松了口气,直接正面刚,他还是有点怕。
现在士气低落,跟鲁国人说要出关火并,只怕当即就逃得一干二净,两天时间,也是陬邑纥打算好好地说服一下鲁军。
至于是骗是哄,这是他的事情,但事情总归是要做的。
白沙勇夫的两个中队长离开之后,一人问道:“你说陬邑叔梁这是要做什么?”
“应该是稳住鲁军军心士气吧,之前齐军大胜,鲁军损失惨重,之前入关援助的鲁军,到现在也没有入关,而是驻扎关西,想必也是有所顾虑。”
“关西鲁军将领,也迟迟不见前来跟陬邑纥沟通。”
“不急,他们愿意在关外驻扎,便由他们去,要是被齐军打掉,那就更好。”
汉子国内部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要让鲁国的生力军全部被齐国联军废掉,但中下级军官,都有这样的意识。
有些进步强的士兵,也能看出来高层的运作,平白无故跑过来救鲁国,只是为了正义为了公理,怎么可能?
正义和公理,他们汉子国是要的,但可不仅仅只是要正义和公理。
等到第二天,白沙勇夫们突然听说,昨天晚上,阳关有人偷偷地跑了,投奔齐营去了。
这让白沙勇夫的队长们都是觉得古怪,不过也没有在意,这种跑路,基本就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之前大多作鸟兽散,并没有具体的逃跑目的地。
而这一回,很明确,就是言之凿凿,投奔齐营去了。
到了第三天,白沙勇夫们又听说,昨天晚上,阳关内部又有人偷偷跑了,还是投奔齐营。
这一次,跑得还挺多,有一两百人,大多都是阳关附近的本地土著。
是不是本地土著,其实谁也不知道,说不定还是齐国的间谍,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天晚上,陬邑大夫子纥,便兴致勃勃地到了汉使扈从的单独营地,找到了白沙勇夫的两个中队长,行了一礼之后,这才道:“连续两日有民夫狼狈逃窜,投奔齐营者甚多,齐军必定松懈!”
言罢,陬邑大夫子纥郑重道:“明日,某必为众勇夫助威!”
“善!”
“有劳叔梁君!”
两个中队长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陬邑大夫子纥,居然还能玩出这样的花活儿来。
齐军现在士气本就旺盛,现在又有阳关中的民夫逃窜出来投奔,这自然是更加助涨嚣张气焰。
齐军显而易见会认为鲁军军心不稳,说不定已经自乱阵脚,这种时候,放松警惕也是相当的正常。
就算将佐督促,散漫傲慢的基层官兵,也会情不自禁地松懈。
再者,齐国治军,本来就是相对的松散,技击们尚且散漫惯了,更何况那些个杂牌军,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跟着家主扯齐侯后腿。
对外战争中的优良表现,原本就不是他们的标签属性。
等到第二天,关下阳沟已经有一段断了水,陬邑大夫子纥连哄带骗,说是要吓唬吓唬齐军,这才组织了鲁国部队,在关下阵列,然而即便是列好了阵势,关门却是大开,毕竟他已经承诺,要方便鲁军上下,扭头就跑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逃回关内。
阳关守军的动作,也惊动了齐军,齐军本就士气高涨,这时候看到松松垮垮,很明显士气低落行动紧张的鲁军,顿时大喜,立刻擂鼓列阵。
尽管列阵的速度,实际上要比鲁军强得多,但在白沙勇夫们看来,这也是拖沓懒散到了极点。
陬邑纥驾车擂鼓,列阵的战线拉得很长,齐军虽然傲慢,但也不敢松懈,同样依托着营地和沟渠,把战线拉得很长。
双方的散兵线,拉开之后,能涵盖整个阳关的正面,赶下阳沟两侧,除了几条断绝水流的埠头,便没有了更多的通行道路。
只是鲁军这里,居然有人迅速地将竹板扛了出来。
与其说是竹板,倒不如说是竹梯,然后在上面铺设了板子,方便人快速通行。
“嗯?鲁军竟是如此严整?”
齐军本阵,上上下下都是士气高昂,不过中军营地,鲍氏几个军将都是远远地观察阳关上下的变化。
对面的敌军,的的确确是鲁军不会错,军装蓝黄交替,非常好认。
只是中军有些人马,看上去就非常的怪异。
战车上,陬邑大夫子纥的身材特别好认,加上他一身桃色,更显得抢眼夺目。
“莫非是陬邑纥的亲卫?”
“若是能活捉陬邑纥,必是大功一件,鲁国必亡!”
鲍氏的人现在已经不管妫田这个畜生杀自己人杀得爽翻天,现在只要打赢了战争,损失都能补回来,到时候,还能变本加厉,跟齐侯好好地算一笔账。
不仅仅是鲍氏,连高氏也委婉地表达了一下不满,毕竟在鲁国这里损耗这么大,也是他们没有想过的事情。
之前的口号,可是“讨不臣”,现在就是这么讨的?
打个鲁国都这么费力,真要是跟汉子国较劲,只怕胜算就是没有。
不过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很多人的想法,就是先把鲁国摆平再说。
“鲁军前行。”
“鲁军竟敢进军?”
随着竹板的假设,阳沟自然也成了摆设,大量的部队开始往前,齐军为了防止出现被合围夹击的状况,自然也要摆开阵势应敌。
只是鲁军的中军,有彻行似乎比较突出,大概是有些急躁,甚至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所以没有注意到两翼的部队,跟他们已经错开。
齐军顿时大喜,这一支中军彻行太过突出,直接杀过去,说不定就能打穿鲁军,陬邑纥还在那里擂鼓,他想要逃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鲍氏的人想得挺好,只是恍惚间,总觉得那突出的鲁军彻行,似乎有两个彻行步行速度更快了。
明明和左右的鲁军装束差不多,手中也是长矛长戈,可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这两支彻行,半点声响都没有,只是有条不紊地在那里步行推进。
很快,当过了阳沟之后,小股部队离得原来越近,齐军喊杀声乍起,开始冲锋。
只是刹那之间,鲁军喊杀声同样如雷。
“进攻——”
“冲锋——”
“杀——”
“杀——”
那古怪的腔调,终于让人反应过来,鲍氏有人大叫:“不好,是汉军假扮——”
712 夺旗
“全体都有——”
咔嚓、咔嚓、咔嚓……
甲叶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然而和齐军不同,这些“鲁军”的甲叶声音,却是从混乱嘈杂,逐渐变得趋同。
这种微调,直接把齐军领军大夫给吓到了!
“杀——”
“杀!!!!!”
齐声大吼,爆发力尤为激烈。
和诸侯们的三师近卫不同,白沙勇夫的战前训练,是不允许有喊杀声的。
憋着,必须憋着,每一个人都有着把胸腔中的郁闷,身体中的疲惫,不断流淌的汗水,在那一声大吼中释放出来的想法。
然而只能憋着,军官们宛若林间行走的饿虎,盯着一只只闷声不响的狼。
谁敢狼嚎,严惩不饶!
“持矛——”
嘀——
急速的哨声响起,“哐”的一声齐响,白沙勇夫特特殊的长矛已经平放,齐军如果这时候就地列阵,还有机会顶住这种古怪的冲锋,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齐军根本没有那么灵活。
又或者说,齐军的散兵线太过灵活,摆放出来的一线步卒,看到苗头不对,有的人停下了脚步,而有的人还在冲锋。
散兵线被自己人为地撕扯成了犬牙交错,后方的彻行跟前方的彻行,衔接上出现了大问题。
当后方矛戈手无法给予前方护持的时候,不但攻击力大大减弱,还会让敌方放开了厮杀。
“杀!”
两个中队长都在两侧下令。
“杀——”
白沙勇夫立刻大吼,这种力量上释放,伴随着脚步越来越密集,齐军终于正面全线发现了问题不对。
“不是鲁人——”
“是汉军!是汉军!是汉军!”
嗤!
“杀啊!!!!”
长矛齐齐戳了出去,又齐齐收了回来。
“杀!”
“杀——”
长矛再度如林刺出,整整齐齐,有种诡异的美感,后方的战车上,陬邑大夫子纥只知道这些汉使扈从很强,因为齐军攻上城头的时候,就是他们把齐军反推了下去。
可是,他不知道这些汉使扈从,会强到这种地步。
“杀!”
“杀——”
队长们每吼一声,白沙勇夫都会跟着大吼,同时伴随着大吼,一矛刺出。
整整齐齐,如林如旗。
嗤!
嗤!
嗤!
惨叫声终于传来,齐军的大盾原本应该这时候安排在前方,可惜发动冲锋的时候,大盾无法便捷携带,唯有半身兽脸盾在两侧。
只是这种半身盾比较特殊,是竹木结构,然后在表面加一层蒙皮。
正常来说,其实也是够用了,然而这时候面对白沙勇夫,却是半点意义都没有。
光持盾就已经相当的辛苦,现在后方彻行无法给予支持,顶住的信心荡然无存。
只是两个呼吸,齐军两个彻行就完全报销。
盾手立刻丢掉了半身兽脸盾,转头就跑。
只可惜转身的瞬间,就听到了口音搞笑的一声“杀”。
嗤!
一尺长的矛头,轻松扎穿齐军步兵的甲衣。
而齐军的矛戈手,有类似长铍的武器,想要远远地扎死白沙勇夫,却发现长铍竟然捅不穿对方的身体。
“杀!”
“杀——”
轮番刺杀,教科书一般地整洁,干净利落的同时,让人产生了一种非是人类的错觉。
战车上正在擂鼓的陬邑大夫子纥,双目圆瞪的同时,突然心生恐惧,不是恐惧齐军的强悍,而是恐惧汉军那种压抑住狂暴的凶残。
平日里谈吐和气的汉使扈从,上了战场之后,竟然是这种姿态?
陬邑大夫甚至有点怀疑人生了,他之前还觉得这些汉使扈从十分谦逊,颇有君子之风。
这君子之风……
好吧,也的确是君子之风。
“杀!”
“杀——”
嘶吼的口令,机械的刺杀,两个彻行的队列是依次交错的。
第一列向前刺杀的时候,第二列正好收矛。
第二列向前刺杀的时候,就成了第一列,而之前的第一列,就成了第二列。
如此交替的原因,是在短兵相接之后,尽可能地拉开扇面,增加正面多个攻击点。
白沙勇夫的刺杀相当有节奏,身在战场之中,又并不紧张,两个中队长始终盯着两翼,而齐军在接线的第一时间,就出现了混乱,慌慌张张中,已经有些崩溃。
原本就因为彻行之间的衔接有问题,此刻发现无法破对方汉军的防,恐慌简直和瘟疫一样,传染着整个中军。
鲍氏的郎官当时大叫:“退守营寨!退守营寨!退守……关门!关门!关门——”
当他扯着脖子在那里大喊大叫的时候,汉军已经开始了追杀。
中军的突然崩溃,让齐军两翼冲锋的部队,突然就懵了,没有侧翼的掩护,那种自己随时会被背刺的感觉,顿时让两翼齐军停止了冲锋。
而当发现齐军被赶鸭子一样开始往回赶的时候,两翼部队也慌了神,虽然不知道什么状况,但一看到“鲁军”犹如天神下凡,杀人如杀鸡一般轻松,竟是无人敢于下令往中军靠拢。
杀红眼的悍卒,齐军中的老油条们,是知道不好招惹的。
陬邑大夫子纥见状,顿时大喜,按住心中惊恐,挥舞着战鼓立刻大吼:“杀啊——”
原本只是出来吆喝两声的鲁国部队,一看齐军中军被凿穿了,顿时士气大增,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情,他们干得最熟练了。
只是几个呼吸,战场上的士气变化,就发生了天翻地覆。
攻守交换,鲁军迅速压出,全线运动的时候,肉眼可见散兵线的扩张。
从阳沟到大沟附近,整个阳关外的战场,被清了出来。
不过陬邑大夫子纥没有被冲昏头脑,立刻派人出去,严令鲁军拿下到大沟的哨点即可。
而汉军……
竟然还在追击齐军。
甚至有个细节,把陬邑大夫吓了一跳,因为汉军竟然掏出匕首,直接将肩带腰带割断,身上布衣和一层战甲直接落地!
哐哐作响的汉军继续冲锋,两个中队长不断在那里大吼着什么,汉军陆续追杀的过程中,竟然还能保持队形。
有序对无序,那种从容不迫甚至有些机械呆板的杀戮,把子纥从骨头到灵魂,都吓得冰冷。
太可怕了。
这种杀戮机器,实在是太可怕了。
然而子纥很清楚,这样的杀戮机器,魏子羽说还有二十三万!
二十三万呐,就算去掉十三万,还有十万,再砍一半,还有五万。
就五万这样的人马,天下列国联合起来,都不是对手!
咕噜。
有那么一瞬间,陬邑大夫想要坑死这群汉使扈从。
可一想到这里只不过是两百人,曲阜还会有两百人赶来,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怕是他陬邑纥,就得死全家。
不,是死全族。
咕……
又吞了一口口水,陬邑大夫没敢真的下达这样的命令,他不敢真的坑死汉军。
真要是这样干了,那真是死路一条。
好在,“桃色猛男”也就是想想,不敢真的去做。
“关门!关门!关……”
咚!
一枚飞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甩了出来,这种被改良的飞梭,仍旧是“百沙野人”最习惯也是最趁手的兵器。
绳索抵在飞梭的底部,增加做功行程之后,飞梭被甩了出去。
以往是扎鱼扎鹿,现在则是扎人。
可惜最好的矛手,也不能做到百发百中,能够大概甩一根出去,吓唬吓唬人,就已经相当的不错。
齐军营寨的辕门上,正中一枚飞梭,动静很大,直接把鲍氏郎官的喊声都吓得憋了回去。
这鲍氏子弟顿时一声大叫:“汉军至矣!汉军至矣!汉军至矣——”
不喊这一嗓子还好,这么一喊,配合狼狈逃窜的齐国士兵,整个营地彻底炸了。
原本还在睡觉轮休的齐国士卒,立刻起身就跑。
别说什么鞋履,早就不要了。
光着脚光着身子,宛若豚犬一样,直接冲开营寨,就往小沟方向逃窜。
“冲锋——”
“杀——”
“吹号!吹号!吹号——”
嘀嘀嘀嘀嘀……
其中一个中队长,自己本身就是司号手,当他吹响冲锋号之后,原本还算“温文尔雅”的汉军,突然就像是变身了一般,如狼似虎,喊杀冲天!
“这、这二百勇夫,气势凶悍,犹如万人之师也!”
陬邑大夫惊惧说罢,心中更是庆幸,刚才那一瞬间的念头,果然是不对的,果然是愚蠢的。
倘若背刺汉军,只怕汉军拼了命也要弄死鲁军,最后阳关,只怕就是今日告破。
冷汗淋漓的陬邑大夫擦着汗,像是擂鼓擂得胳膊酸一般。
御手关切问道:“夫子休息片刻,汉军攻入齐营矣!”
中军高台之上,齐国的“兵主旗”突然掉了,片刻,有个身手矫健的白沙勇夫,直接将一面“五星旗”挂了上去。
“汉军夺营!汉军夺营!汉军……夺营——”
陬邑大夫激动的反复念叨,那“五星旗”别人不认得,齐国人是认得的,当年天皇大帝勾陈在世时,有“五星旗”“七星旗”“九星旗”,给齐侯、齐军、齐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现在,“五星旗”再度出现!
“啊?!阳沟前军为何如此嘈杂?!”
“军旗——”
“兵主旗怎会倒了!”
齐国因为祭祀“云海八神”,这“云海八神”,又称“云海八主”,其中就有“兵主”。
如今“兵主旗”一倒,各个营地的望楼都看得清清楚楚,很快,消息地传到了攻克阳关的总指挥妫田那里。
当妫田听说阳关居然出动出击,夺营者乃是汉军之后,妫田立刻大叫:“全军撤至小沟!全军撤至小沟——”
营帐之内的军将们,都是身躯一震,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一向冷静冷酷的陈国畜生,居然一听说汉军杀到,就是这副样子?
可是这光景,也顾不得请示齐侯,全军立刻下令,开始有序撤离。
夺营成功的第一时间,陬邑大夫就立刻命令鲁军跟上,后续大量民夫的胆子也是上来,在子纥的组织下,开始开挖被齐国人掩埋的大沟埠头。
这些埠头被挖开之后,大沟再度蓄水。
依靠大沟,又能重新组织防御阵地。
慢慢磨,仍旧是陬邑大夫的计划。
守住阳关,等待援军,等不到曲阜的援军,就等汉军吧。
现在子纥相信,只要再来两千这样的汉军,这场仗,齐国人输定了。
“队长!齐人‘兵主旗’。”
“收了,到时候交给子羽君,让让转呈君上!”
“是!”
喜开笑颜的白沙勇夫们都是累得够呛,抢占齐军营地之后,阳关的防御压力就要小得多。
就算齐军组织反扑,那也是之后的事情,至少也能给阳关加强防御争取时间。
“伤亡如何?”
“沙十二略有失足,脚踝有些肿胀。”
“很好。”
两个中队长都是松了口气,别看他们一脸的淡定,实际上是精神高度紧张,临场厮杀,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
只能尽最大的努力。
抱着全歼敌人的意志,才是最大的努力。
此刻,就算是一场“以少胜多”的大胜,可他们此时此刻,也只是想说一句“幸不辱命”。
唯有鲁国人,关内关外,都是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陬邑大夫子纥,甚至还打算过来劳军,但看到汉军有条不紊地在那里休息,他又一次觉得背皮发麻毛骨悚然。
汉军轮番刺杀的场面,每每回想起来,竟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太过恐怖,太过机械。
“此次交战,齐军死伤两千余人,乃是前所未有的大胜,若非二位及两百勇夫相助,阳关岂能保存至今?请受陬邑纥一拜!”
陬邑大夫行这个大礼是相当的心甘情愿,他现在也不去多想了,跟汉军打好关系,对他家族也是有帮助的。
不管将来汉军到底打什么主意,他也不想多加揣测。
因为汉军的战斗力,已经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可以应付的。
强,很强,非常强!
强得让陬邑大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强,让人绝望,让人恐惧,却又让人不得不服。
此时此刻陬邑大夫的心情,只能说心服口服,他甚至有点后悔,怎么就没有早点派个儿子前往淮中城,学习一下《李子兵法》,拜读一下《威王遗书》呢?
噢,想起来了,他没儿子。
713 “楚起”劝齐侯
汉军突然出现在阳关,彻底把齐国联军给吓到了。
尤其是郑国和卫国,他们之前已经在盟主齐侯面前表了态,增兵,必须增兵,不能不给盟主面子,他们两个国家必须要把行伍盛况摆出来。
军容雄壮嘛!
不过一听说汉军到了,郑城子脸都绿了,想了想,一咬牙,就偷偷地派了使者前往齐侯营地,想要悄咪咪地跟齐侯打个招呼。
说什么呢?
就说这郑国吧,过来到齐鲁交汇之地,怎么地也有几百里路,这几百里路,还隔着好些个国家。
你看有曹国对不对?有宋国对不对?有卫国对不对?
尤其是这个卫国,贱,很贱,非常贱,大家都是老姬家的一员,它居然打我,盟主啊,你可得给我们郑国做主,好好地修理修理这个卫国!
它的存在,就是败坏齐国会盟的名声啊。
小算盘打得挺好,只是郑国使者晚上扛着金银财宝去齐侯营地的时候,碰上了扛着美女也来齐侯营地的卫国使者。
这卫国使者呢,寻思着汉子国的国君爱好美色,这齐国的国君,老当益壮,送金银财宝什么的,俗了,平平无奇。
送美女,这不是显得齐侯雄壮非凡嘛。
卫国使者寻思着,自己送了这样一个美女,怎么地开口,都要嗓门大上不少,这底气,肯定也要很足。
因为汉军来了,卫侯就寻思着,原先说要增加的援军,可以稍微慢一点,可以稍微稳重一点,可以稍微镇定一点。
毕竟,晋国跟秦国在打仗,可是晋国现在称王,大家都是老姬家的,这晋国不要脸,说不定会偷他们卫国的后路呢?
再说了,卫国这一路过来,又是河水又是济水的,路途崎岖,绕路走才方便。
这一路过来,有曹国对不对?有宋国对不对?绕道坦途,还有郑国对不对?
尤其是这个郑国,贱,很贱,非常贱,大家都是老姬家的一员,它居然碰瓷我,盟主啊,你可得给我们卫国做主,好好地修理修理这个郑国!
它的存在,就是拉低整个齐国会盟的道德底线啊。
小算盘打得挺好,但扛着美女去齐侯营地的卫国使者,此时感觉扛的是一间衣柜。
然后郑国使者和卫国使者,就在齐侯营地外边儿,大晚上的,把金银财宝和美女往地上一扔,两人就开撕。
厮打成一团之后,卫国的美女就捡起郑国的金银财宝,跑了。
然后第二天,郑国就说因为丢了钱,暂时没钱发军饷,没办法增兵。
卫国就说自己增援的部队,给盟主找丢失的美女去了。
合情合理合法,齐侯没有说话,但是很想朝着这两国的一把手各扔一只狗。
可是再怎么想扔狗,也只能克制住冲动。
因为汉军真的出现了。
原本的战略对手提前出现,这有点让齐侯小慌。
汉军的战斗力如何,不需要吹,一亮相,直接宛若一柄大锤,凿穿了齐军的正面。
夺旗劫营,如此剽悍的作风,由不得齐侯不慌。
这种剽悍,和他回忆中的老妖怪勾陈不一样,东吴大妖的剽悍,是可以让人接受的。
但是现在汉军的战斗力,超出了齐侯的估计。
长铍无法破防,彻行几个呼吸就报销两列,听都没有听说过的。
再加上溃逃到汶水的前军,居然说汉军矛戈之阵,如林而来,如林而去。
更是让齐侯难以想象,这样的部队,汉军当真有二十三万?
就算去掉十分之九的水分,剩下十分之一,那也是两千三百人马。
两千三百这样的精锐,齐侯要是有如此数量的悍卒,他完全可以围绕这两千三百人,新增六个师出来。
鲁军如果是豺狗,那么汉军就是猛虎,有猛虎镇着场面,豺狗也能变成狼。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齐声刺出,矛戈如雨?”
“禀君上,正是如此!”
溃逃之后,被召回本阵的鲍氏郎官,一脸羞愧地跪在齐侯跟前,此刻他一身布衣,是个自请降罪的倒霉蛋,哪里还敢甲胄在身?
“只是二百人,便有如此声势?”
“那二百汉军,起初不见有何神奇,静时犹如木鸡,行走仿佛老鳖,陡然冲锋,宛若呆羊,至喊杀声乍起,犹如虎豹之身,矫健无比,身形凶悍!”
回忆起当时的场面,鲍氏郎官现在都觉得恐怖。
在他以为对面“鲁军”平平无奇的时候,对面“鲁军”还真是平平无奇,可步行变快走,快走变冲锋的时候,一切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鲍氏郎官不得不承认,要是齐军有心理准备,可能也不是顶不住。
偏偏这种微妙的心理落差,造成了齐军最惨烈的打击。
几个呼吸报销一百多人,这种惨状,听都没听说过。
再加上追击战中,本该丢盔弃甲的技击,却被提前“丢盔弃甲”的汉军追上,有序地挨个放血。
那种冷静的残暴,宛若机器一般的杀戮,更是震撼人心。
这种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差距,比晋国当年玩坑杀长狄还要可怖。
“那只是二百步卒——”
有个大夫突然出列,脖颈上的血管,几乎都要爆裂一般,双目圆睁,恨不得咬死眼前这个鲍氏郎官。
这一次攻坚主力的中军,正是鲍氏的子弟。
原本鲍氏是怀揣着“戴罪立功”的心态,憋着一口气,要拿下阳关的。
结果不但阳关没拿下,反而把阳关外面的攻坚阵地给丢了。
现在齐国联军非常的被动,阳沟、大沟一丢,齐军又不得不依仗汶水,又不得不重新建设攻坚阵地。
之前负土攻城的所有战果,一次丢了个干净。
现在还陷入了一个超大的麻烦中,如果汉军真的已经秘密调动到了阳关,那么现在在关西的齐国部队,该怎么办?
是夹攻阳关,还是退回河北?
如果要防备汉军,是就地建设防御阵地,还是直接向曲阜推进?
这场仗,是不能打成旷日持久的。
拿下曲阜的胜算如果越来越低,就必须谈和,否则战争的收益,就会越来越低。
维持几十万大军的开销,可不是岁岁年年都能搞的事情。
“夫子容禀,绝非某有意夸赞汉军,当真是二百人,当真是二百人啊!”
鲍氏郎官连连哀嚎,事到如今,有些黑锅,背了也就是背了。
整个鲍氏也清楚,齐侯就是要搞五都豪族,现在的状况,搞就搞吧。
如果能从战胜中得利,搞了也就是搞了,无所谓。
只要鲍氏的总收益是可观的,哪怕顺了齐侯的意,搞一搞分家,也不是不可以,说到底,肉终究是烂在锅里。
鲍氏混个大忠臣来当当,将来再合并各家分支,又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主家实力强横,这种操作,没什么难度。
可惜,事情从源头就出了岔子!
“二百人,无一伤亡?!”
“……”
鲍氏郎官很想安抚老夫子的心,可这种时候了,骗人就是骗自己,没必要。
于是鲍氏郎官一咬牙,冲齐侯和出列的大夫各自行了一礼,这才大声道:“君上,那二百汉军,的确无一伤亡!长铍不能破其甲,长楯不能防其矛,呼吸之间,便是死伤惨重。臣,绝无夸大敌情之意!天地可鉴!天地可鉴!”
老齐侯神色有些难看,喜悦还是有一点的,毕竟,鲍氏被削弱,也是好事。
可这点喜悦,和汉军参战比起来,根本就是毛毛雨。
如果两百人就这么凶悍了,再来千儿八百人,他现在掌握的部队,野战够资格吗?
齐侯在怀疑人生,齐国一众臣子也在怀疑人生。
因为这种情况,闻所未闻,他们宦海沉浮几十年,听都没听说过。
就算是吴威王勾陈在世的时候,也不过是刷了一个“万众一心”的成就出来,真要说战斗力如此,吴甲又如何?健旅又如何?
总不能是三头六臂吧,总有击败杀死的可能。
但现在,是真的有点恐怖。
齐侯大营之中,讨论并没有结果,因为毕竟现在齐国联军,战果还是要更大一些。
再河南全歼鲁军一万多人,士气还是高昂的,有不少将佐都纷纷请战,要跟汉军掰掰腕子。
这让齐侯很高兴,军心仍旧是可用的。
但齐侯不想冒险了,他突然觉得,搞不好这一回,会变成大坑。
之前的合诸侯于无盐邑,事情已经成了,这个盟主,认也好,不认也罢,就是齐国的,就是齐侯的。
此时散伙,也不过是颜面上有点难看,但和好处比起来,面子难看其实不算什么。
直到齐侯大营重新恢复了平静,也没有讨论出一个所以然来,什么对策也没有,只是让河南的齐国部队,要保障好后路,因为汉军来了,离他们很近。
齐侯在营地中,又找到了楚国贤才“楚起”,老齐侯忧心忡忡地问道:“楚子以为这汉军来势汹汹,当如何?”
“老朽以为,君上何不遣使入曲阜,同鲁国谈和?”
“嗯?”
听了这个建议,齐侯一愣,他先是思考了一番可行性,顿时觉得这事儿可以干,不但可以干,貌似还能捡不少便宜。
“楚子有何高见?”
“君上不仅是诸侯之长,更时天下闻名的贤君,此时君上同鲁国谈和,乃是小惩大诫,使鲁国当牢记使命,不可妄自尊大……”
这一番话听得齐侯很爽,毕竟,天下闻名的贤君嘛,还是诸侯圈子里有名的忠厚长者。
他来鲁国,又不是想干啥羞羞的事情。
就像“楚起”说的那样,对鲁国小惩大诫,那就很好了。
当然现在谈和,齐国的优势还是很大,毕竟齐国干了鲁国一万多人,而鲁国只是干了齐国两千多人。
这一进一出,怎么看都是优势在我!
齐侯心中就是这么想的,而且非常坚定。
对汉军的恐惧,又或者说是汉军的不确定性,让齐侯感觉很没底,与其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见好就收。
只要条件合适,鲁国显然也很想早点谈判。
“楚子之言,寡人羞愧难当啊。寡人岂敢当‘贤君’之名?”
“救人于水火之中,君上若非贤君,孰人可谓贤君?东南西北之方伯,唯东方之君,可谓忠厚,其余秦晋吴楚,实乃小人之国,不值一哂。”
“惭愧、惭愧……”
嘴上说着惭愧,脸上却是笑颜舒展,老齐侯听了这阿谀奉承之语,着实有点儿上头,可没办法,他就好这么一口。
都这把年纪了,别人多吹捧他两句,他也挺高兴的。
思来想去,齐侯便有了退兵和谈之意,反正削弱五都豪族的想法,已经实现了不少。
见齐侯神色微变,“楚起”面带微笑,又低声道:“君上,贱私以为,此时鲁国君臣,听闻汉军之威,只怕恐惧更甚。”
“噢?楚子何出此言?”
“鲁国若引强汉入境,犹如与虎同食,当世食肉之虎比比皆是,便未见不食肉之凶兽。试问,汉军入境甚易,观鲁国之境,有汉国家乡,鲁国再要请汉军离开,何等艰难?”
齐侯听了顿时眼睛一亮:“不错,鲁国定然恐惧!”
驱虎吞狼,想法是好的,可容易翻车,容易掉坑里啊。
万一汉军来了不走,鲁国岂不是完蛋?
“如楚子所言,鲁国求和之心,只怕更甚!”
有了这个判断之后,齐侯眼睛一亮,然后问“楚起”,“君可愿为使,为寡人使鲁?”
“贱私一介楚国匹夫,能为君上器重,岂敢不从?起,愿为使者。”
“善!”
齐侯抚掌笑道,“来人,赏百金!”
“多谢君上!”
面带微笑的“楚起”,仿佛很高兴齐侯的赏赐,然而低头的瞬间,眼神中闪过了不屑。
区区百金,对“楚起”而言,根本连垫榻角的资格都没有。
是夜,“楚起”在自己的营帐中,对亲随说道:“尔等可曾告知五都豪族,齐侯欲退兵求和?”
“已经告之,诸豪族皆是愤怒不已,有人甚至扬言,此时退兵,若如自断臂膀。”
“哈哈哈哈……”
拂须大笑的“楚起”解释道,“若是战胜,五都豪族,方能补回损失。此时退兵,五都皆损,唯齐侯不损。人心何甘?”
714 齐侯之死
“退兵求和——”
鲍氏五大夫的营地之中,一种郎官都快懵了,不是说不可以退兵,可这时候退兵,阳关的前期努力,不就是白瞎了?
损失之惨重,十几二十年都未必缓和过来!
“君上用楚人为使,就在今日!”
“焉能求和!”
砰!
一脚踢翻了案几,有人暴躁地跳了出来,“折损鲍氏子弟数百,便是这般回乡?得见父老,当以何面目行走?!旧年吴人来袭,我五都豪杰死伤数千,亦未曾退。今时鲁人可比吴人?彼时吴威王在世,唯我齐人敢于争锋——”
那嗓门传出去,里里外外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整个营地外头,不少年轻的士兵,尤其是鲍氏子弟的人,都已经知晓,君上居然打算求和退兵。
并且已经用了楚国人为使者,今天就去了鲁国。
此事,他们根本不知道!
在士大夫们恼怒不易的时候,底层军官们更是愤怒,因为他们的感触更加深刻。
落魄武士出身的技击们,亲朋好友多为袍泽,这几日连续死伤,那种感同身受,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当自己的战友一个个死去,敌人也没有横扫千军的时候,自己还尚存一息气力的时候,为上者,竟然把他们给卖了?!
不同的营地之间,很多低级军官都在传递着消息,国氏的营地中,郎官国伏脸色相当的难看,目光阴冷地看着前方,整个营地之中,不全是国氏的人。
真正归他郎官直属的人马,大概在五千左右。
国伏跟鲍氏的关系不错,所以在攻坚战的时候,鲍氏郎官问他借兵,本族子弟,也是借了三百出去,都是披甲士、大戟士。
可惜损失相当的惊人,齐军损失的两千多人马中,有两个完整彻行,就是国氏的子弟。
有没有存活的不知道,但国氏本阵,是打算过几天就通过外交渠道,然后将这些子弟赎回来的。
而现在,退兵?
那还赎个屁。
“将军,时下如何是好?君上若是执意谈和,这赎人之资,是不是让君上出?”
“以你对君上性情的揣摩,这赎人之资,君上有可能出吗?”
有些战场上的君子规则,有时候就是要看是不是真君子。
现在看来,齐侯这个老东西,就是摆明了要做老流氓,揩油偷吃样样精通,让他担责,怕是半条命都要舍去一般。
正因为了解,国伏才清楚,这是没有太大希望的。
“公族那里,可有动静?”
“齐氏的人去找了管氏。”
“噢?”
听到这个消息,国伏整个人稍微地松了口气,掰扯手指头算一下,把千乘邑的高氏算上,五都豪族现在几乎没几个看齐侯顺眼的。
哪怕先跟他们商量一下要退兵求和,都不会如此。
基本的尊重,都彻底没有了。
齐侯难道忘了,当年要是没有高氏、国氏的一片公心,为了维护齐国的江山社稷,哪里轮得到他来执掌“兵主旗”。
“云海八主”,会有资格被人祭祀?!
越想越是火大,哪怕理论上,齐侯要算是自己的叔叔,可国伏真的是没打算把齐侯当做忠厚长者,更别说什么慈祥长辈。
“汝往齐氏营寨打探一番。”
“嗨!”
话不用说得太细,只需要稍微点拨一下,都是心中有数的。
而此时此刻,齐侯也在盯着五都豪族的营地,尽管不同的营地之间,互相有串联,但总体来说,并没有“营啸”的可能性。
这让齐侯更是洋洋自得,只要稳得住,一切不是问题!
“若是寡人旧年有楚起为臣下,岂能使东吴大妖成名?”
对老妖怪勾陈的耿耿于怀,终于让齐侯有了一点点超越过去的可能性。
“君上,如此楚国大才,竟然不为楚人所用,是不是……略有蹊跷?”
“哈哈哈哈……”
齐侯拂须大笑,“诸君有所不知,楚国之内,牝鸡司晨。那赵太后不过是晋国贱人,得掌楚国大权,岂能容江汉英杰?楚起奔走他乡,流亡列国,不过是寻常之事。”
言罢,齐侯又道:“岂不闻有云‘良禽择木而栖’?齐虽旧邦,君贤臣明。不拘楚国之才,便是秦晋吴越,乃至天下之才,皆可为齐国所用。”
“君上所言甚是……”
“君上诚乃至理名言……”
不要钱的马屁顿时拍了上来,一众大臣看到齐侯这副模样,就知道说啥话都是白瞎。
糟老头子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好到完全不想听不愿意听的话。
此时此刻跟齐侯说小心一点楚起,那都是废话,说了也是白说。
不少人忧心忡忡的同时,都想着私下里赶紧联络一下五都豪族,先好好地安抚安抚。
老板不能说的话,他们这些老臣子,该帮忙的时候,还是得帮忙的。
只是到下午准备去五都豪族的营地说些好听话的时候,有人突然来了一句:“我辈此时行事,若为君上知晓,岂非僭越大罪?!”
“这如何是僭越大罪,我等不过是……”
有人正待反驳,话到嘴边,突然憋了回去。
不错,以前不可能的事情,现在真的有可能。
收权上瘾的齐侯,可不会真就会因为你是老臣子,就给你面子。
当老板的没有说要安抚一下鼓动们,你们这些打工仔,就敢帮老板先把这事儿给办了?
以前放权的时候,这是君臣和谐;现在是收权的时候,那就是雷池连绵。
这是个大雷,这是个深坑。
此时此刻,原本还热血上头的几个老臣子,都是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一个个阴沉着不说话。
半晌,终于有人幽幽地来了一句:“为求性命周全,何不留守军寨?”
“善。”
“善。”
“大善!”
谁爱要去谁去,爷不伺候了。
这尼玛要是因为帮老板擦屁股惹出了祸事,事情成了,功劳是老板的;可事情要是黄了,黑锅可是自己的。
不划算,实在是不划算。
还是狗命要紧,自己活着不好吗?
混两片汉子国发行的“开元通宝”不好吗?
这几日,已经有不少从南方来的商人,带来了全新的金币。
旧版的金币上,原本是有汉子国封邦建国的“开元”二字。
新版的金币上,多了“通宝”二字。
有一说一,做工精美,成色上佳,别说汉子国的人喜欢,他们齐国人也喜欢啊。
不仅可以收藏,用来交易,也比刀币保值。
大宗交易的时候,有几枚“开元通宝”,比什么都强。
好几个原本满腔热血的齐国老臣子,此时此刻都熄了火,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营地,然后琢磨着混个“五开元通宝”。
命是自己的,有命才有钱,有命才有“开元通宝”。
在齐侯派出和谈使者的当天晚上,齐国的使节团还在汶水前往曲阜的路上,然而使节团内部,却是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楚起”悠哉悠哉地在舟船上喝着老酒,温热的酒水,很快就冲淡了河面上的湿冷气息。
水沉烟冷,沿岸的菖蒲之类,已经相当的密集,芦苇之间,也有鸟兽夜嘶。
这种画面,在北地见得其实不多,但是在南方,实在是太过寻常。
“旧年泛舟五湖,便是如此。”
话到嘴边,“楚起”竟是有些醉了的样子,回忆的眼神,让他老态尽显。
只说了一句话,便没有再多说一句,许久之后,等到有划桨声传来,隐约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之后,就有人敲梆靠近,船舷之间用木板勾连之后,外头传来赤足踩踏船板的声音。
“夫子,鲍氏、国氏、管氏、齐氏……”
“嗯。”
微微点头,很是高兴的“楚起”,攥着手中的冷酒,看也不看,随手就扔进了平缓的汶水之中。
这汶水的水流,当真是平缓,毫无激情,毫无波澜。
“寂寞啊……”
一声长叹,船舱内外,都是分外的孤寂。
而此时,年迈的齐侯惯例起夜如厕。
伺候齐侯的宫婢帮忙更衣,只是深夜做事,终究是有些劳累,强打着精神,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等着齐侯上完厕所。
营地的厕所,只有齐侯的厕所是个单间,还专门挖了粪坑出来。
宫婢们在外守候的时候,忽地听到一声惨叫,似是有人跌倒。
面面相觑的宫婢们愣了一下,然后领头的小声喊道:“君上何故有此动静?”
“寡、寡、寡……”
厕所中,传来了齐侯虚弱的声音,宫婢们大惊,顿时连忙进去查探究竟。
原本掌灯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灯火偏了一点位置,灯下是一片漆黑。
而齐侯不见了踪影,原本的挡板,也不知道断到了哪里去。
“君上?!”
“君上——”
“来人啊!君上有难……”
随着宫婢们的叫喊,大量的脚步声传来,宿卫们甲叶碰撞,全都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快救君上——”
有人这么喊着,但是乱七八糟的人涌作一团,反而不能顺畅。
更是有闻讯而来的大夫,在那里指挥救人。
一阵阵的热闹过后,终于连已经入睡的齐国老臣子们也被惊动。
等到起来之后,便听到了一个噩耗,齐侯竟然起夜如厕的时候,掉入粪坑淹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老臣子都惊呆了。
老板死了?!
不是,老板掉入粪坑,淹死了?!
这算什么死法?!
等把齐侯的尸体清理干净的时候,尸体还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味。
本该扶着齐侯尸体恸哭的臣子们,却一个个哭不出来,只是在那里干嚎。
嚎着嚎着,有人吐了。
有一个人吐,自然有两个人,紧接着,在停摆齐侯尸体的营帐内,几乎所有的齐国重臣,都吐了。
在营帐外执勤站岗的大戟士们,只是闻着那个酸爽的味道,也差点没忍住,在岗位上一边吐一边坚守。
等到天亮的时候,会盟诸侯们听说了这个消息,都是惊得浑身发颤。
齐国人只说是齐侯死了,会盟诸侯也就是震惊。
但有小道消息告诉他们,齐侯是跌入粪坑淹死的,这就是有点毛骨悚然。
国君一死,齐国乱不乱不知道,大军肯定是乱的。
而又有人告诉会盟诸侯,说是齐侯昨天就派了使者前往鲁国谈和。
这更是把诸侯们气到了。
什么鬼?!
你他娘的身为盟主,跑去跟人谈和,也不说通知一下盟友的?
我们是小弟不假,又不是狗!
有心发飙,有心抗议,可一想到齐侯已经“吞粪自杀”,什么仇大概都了结了。
至于“吞粪自杀”这种话,不是诸侯们想到的,而是齐国人自己在那里乱传,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
不过就齐侯这种死法,有什么味儿都是很正常,口重的人也受不了。
到中午的时候,汶水之上的舟船,终于收到了消息。
“楚起”根本就没有直接前往曲阜,赶路这种,年轻的时候还行,现在?省省吧。
再说了,“楚起”没有等到五都豪族的行动,他是绝对不会前往曲阜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五都豪族会玩得这么狠。
“粪杀君主,这五都豪族……呵呵。”
冷笑一声,“楚起”敢断定,接下来齐国的日子,只怕是要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
比楚国还要混乱的混乱!
“夫子,我等眼下,当如何行使?!”
“老夫为齐侯使者,自当忠于使命。开船,前往曲阜。”
“是!”
舟船再起,缓缓地顺着汶水,朝着曲阜而去。
与此同时,阳关内外都是洋溢着快活的气氛,阳关内部并不知道齐国营地发生了什么,但是夺取阳沟、大沟,使齐军损失数千,如此大胜,自然应该好好地庆祝庆祝。
陬邑大夫子纥更是连连亲自劳军,对汉使扈从大家赞叹:“若非诸君神勇杀敌,阳关何在?曲阜何在?鲁国何在?!某,敬诸君一爵!”
“叔梁君言重,我等身负使命,不过是忠于使命而已。”
“叔梁君,请。”
等众人客气了一番,以茶代酒之后,就见不远处的“小沟”齐国营地,居然有人驱车前来,不多时,就有人来通禀,说是齐军使者求见陬邑大夫。
715 风波诡谲
傅城,曾经的逼阳城三环大工程,终于可以顺利地迎接极为庞大的内河船团。
舟船连绵不绝,尽管风帆已经全部降落,都是撑船工在那里掌控着船只的前进,但是一根根躺卧的桅杆,还是很有冲击力。
就像是巨兽的头角,仿佛就是要戳死什么一般。
站在船头的李解翻看着急报,这一次齐鲁之战的前线,情报人员的损失巨大,人员战损基本是没有的,主要是财产损失,非常的吓人。
哪怕汉子国版本的“骑传”,战马已经打了马掌,但马匹激烈运动过后,有些马儿还是没撑住,直接心脏承受不住如此高强度的负荷,暴毙的马匹短短十天,就上到了五十匹。
养活一匹马的资金,都足够养一个地方小队的,并且还有富余,还能装备做工不错的长矛。
汉子国的战马,哪怕只是挽马、驮马,身上的开销都不低,豆麦麸皮铜铁皮革布匹,再加上更加先进科学的养殖管理,每一匹马的背后,都是金山银海在顶着。
这一回,又跑死了两匹马,不但马匹死了,连骑士都裤裆磨烂,要不是及时涂抹了马油,只怕就是要感染嗝屁。
不过情报却是很及时地送到了李解手中。
“首李!”
“你自己看。”
从外地调往傅城的沙哼,看完了内容之后,直接震惊了。
“齐侯死了?!”
“你怎么看?”
“一鼓作气,灭了它!”
灭了齐国是比较费力的事情,但有了灭齐国的决心,却是大大地不同。
求乎上,才能得其中。
“你想灭齐?”
“首李,只要击溃汶水联军,灭齐并非没有可能。再者,只要抱着灭齐的决心,就能让齐国损失重大。要是事后齐国复国,憎恨的,也只能是鲁国。我们完全可以借用鲁国来行事。”
见沙哼这副表现,李解咧嘴一笑,这些个“百沙”出来的野人,终于越来越像“文明”社会的人在思考问题了。
不过李解对沙哼的渴望,却是不置可否。
灭国什么的,他不感兴趣,不过小弟们有这么个意思,也有这么个态度,更有这么个执行力,他同意也是无妨。
“你去说服别人,其余大队长同意,这件事情,我批准。还有,自己去说服鲁国人,我可以任命你以为使者。”
“鲁国现在还有魏子羽。”
“魏子羽是魏子羽,你是你,都是使者,目的不同。”
“是!”
魏羽在鲁国搞的这些风风雨雨,效果很好,扬名之后,更是让人知道,汉子国人才济济。
晋才汉用,根本不是个事儿。
更何况魏子羽在鲁国的行事作风,那叫一个土豪,就这样的做派,列国士大夫的短中期目标,也无非就是如此。
“这齐国人,还真是会玩呐。居然直接送齐侯去给‘云海八主’问个好?佩服、佩服啊。”
要说这种套路,李总裁也不是没见过,想当初他还是工头那会儿,有个活儿是给某个行业龙头装修员工卫生间。
当时李工头还在厕所里抹灰呢,就听说行业龙头的话事人,被自己的亲戚坑死在了游泳池里,之后嘛……李工头就见识到了瓜分盛宴。
其根本问题就在于,行业龙头的话事人想要收缩市场,让出某个区域的竞争,收回拳头,等着蓄力。
可惜太多亲戚跟投,行业龙头要是缩了,亲戚们就是血本无归。
所以,不能缩!
常规手段又不能让话事人收回成命,那就只能用非常规手段。
期间各种唇枪舌剑,也算是让李工头开了眼界。也不是李解喜欢去行业龙头那里串门儿,他能把事情前因后果了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纯粹是因为话事人嗝屁之后,这工程款,迟迟不能结清。
到最后他就差把员工厕所舔上一遍了,工程款还是因为内耗没有结清,没办法,谁也不能拍板,谁也不能盖章,谁也不能签字。
这左拖一天的,右拖一天的,拖着拖着,李工头都穿越了,估摸着也没可能把事情撸明白。
此时此刻,听说齐侯突然淹死在粪坑中。
还别说,李总裁的心情,顿时觉得很愉悦。
事情让人觉得很亲切,齐侯的死法……也很亲切。
“吔屎啦~”
李解突然蹦跶出来这句话,实在是此时此刻形容他的心情,也就只有这句话最能正中靶心。
“不过也好,齐侯这个老东西,死了之后这齐国绝色,不就更容易到手了?”
想到这里,李总裁顿时狗眼放着光,来回地搓着手,舌头情不自禁地舔着嘴唇,辣种赶脚,大约就是即将要上分!
隔了一天,在汉子国的情报人员再度运动起来的时候,陆陆续续,也有商人们开始传说齐侯之死的事情。
不少人都很震惊,在齐鲁战争的关键时刻,齐侯居然自己熄火了?
那到底还打不打?
齐国部队,是回去治丧呢?还是继续跟鲁国在阳关死磕?
不管怎么操作,貌似都很合理。
商人们并不知道齐侯其实已经派出了谈和的使者,而且使者还是外国人,是一个楚国来的老年国际友人,怎么看都挺正式。
只是很快齐国人自己都纳闷了。
五都豪族一个个都是觉得古怪,这君上派出去的使者,就算是坐的牛车,怎么地也该到了吧。
怎么现在鲁国人还是一副要死磕的架势?
鲁国人疯了?
还是鲁国人要跟齐国决一死战,从战场上捞一些他们原本想却又不敢的事情?
“那个‘楚起’,是何时前往鲁国为使?”
“当日便是出发,之前行者回来传话,说是已经过了汶水南大营。”
所谓汶水南大营,就是指之前渡河夹攻阳关的齐国部队,此时正驻扎在汶水南岸,齐军大胜的战果,就是他们杀出来的,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撤。
现在汶水南大营表示看到了“楚起”为首的使节团,的的确确是奔着曲阜去的。
那么怎么看今天鲁国人,都该有消息了啊。
然而到了晚上,陆续又有细作从外面回来,到了各自主家的营帐之中,说是齐国的使者,已经面见了鲁侯。
只不过,发生了一点点小小的偏差。
“什么?!‘楚起’当面讥讽鲁侯,并称鲁乃不义之国,齐乃礼仪之邦?!”
“正是!”
“放屁——”
“属下句句属实,此事闻着甚多。”
那细作有些紧张,擦着汗继续说道,“‘楚起’先生更是言君上乃是东方贤君,堪比上古圣王,乃是圣王在世,非暴君昏君所能及也。还说圣王祭祀‘云海八主’,当封岱山为‘泰’,以安天下之心,以抚天下之民。”
“……”
这他妈都是啥?!
这他娘的又是啥?!
说好的要求和退兵呢?
怎么是这种套路?!
出了什么问题?!
“主上,如今……”
“出去!”
“嗨!”
不同的营地中,不同的家族中坚都在那里自闭着。
鲍氏、管氏、国氏等等五都豪族的人都在那里怀疑人生,难道,这是君上的计策?!
实际上,只是为了诈一下鲁国,让鲁军放弃防备心,然后借机发力?
真要是如此,那君上“吞粪自杀”这种事情……岂不是就是,自讨没趣?!
想着想着,深夜之中,又有消息传来,说是曲阜的使节团得知齐侯“暴毙”之后,都是非常的震惊。
因为君上给使节团的任务,是打算借机称王,然后吞并鲁国,再将鲁国之地,分封给有功之臣。
乱了,乱了,全乱了。
怎么会这样?!
不少五都豪族的营地,都开始出现了乱子,甚至还有争吵声,更是有各种冲突。
等到第二天一早的时候,甚至千乘邑高氏和临淄管氏的人,还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大的火并。
理由是有人吃早饭“吧唧嘴”,高氏的人说管氏的人吃饭跟猪一样,管氏的人说猪吃饭跟高氏的人一样……
然后就是双方的格斗高手,分别抄起家伙互砍,顺利将对方送上黄泉,追随齐侯去了。
糟糕的消息到下午的时候,又传到了无盐邑,说是行者们现在相当的愤怒,因为他们听说,这是有人残害君上,想要破坏大齐国的霸业!
只有君上死了,齐国的霸业,才会终结;齐国的兴盛,才会终结;齐国的繁荣,才会终结!
国家出了奸贼,我们要讨奸!
“讨奸?!”
千乘邑高氏的人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想当初,吴威王勾陈还在世的时候,盐城羿阳君姬玄,就是用“尊王讨奸”的名义,南下想要搞事。
现在一提起“讨奸”,就让齐国人觉得气氛怪怪的。
无盐邑的气氛从复杂走向了混乱,五都豪族内部,因为曲阜的“国书”内容颠倒逆转,直接出现了分裂。
在争吵和冲突中,有些局外人也是被惊到了。
“什么?!君上,君上竟然是被戕害致死?!”
“不错,鲍氏、国氏的人争斗,有鲍氏郎官失言,在场士卒甚多,技击猛士……如今都是心灰意冷!”
“难怪,难怪曲阜行者皆言‘讨奸’,这五都权贵,竟然猖狂至斯!弑君!这是弑君之罪!”
“夫子,时下当如何?!”
锵!
“当如何?!当如何?!当如何?!”
布衣老夫子睚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吼道,“君上待我如国士,我当以国士报之。奸人弑君,我弑奸人——”
言罢,那老夫子直接出营高呼:“凡我大齐国忠君之人,随老朽共赴国难!今日,除贼——”
无盐邑的动静,仅仅是因为曲阜的“国书”出现了极大的偏差,让整个齐国联军的阵地,都出现了动荡。
为了防止被殃及池鱼,现在感觉超级害怕的卫侯和郑城子,巴不得赶紧跑路。
可是没办法跑啊,因为齐国的各个部队,将道路都封锁了。
因为还有消息传出来,说是齐侯之死,可能有国际势力的介入。
那么问题来了。
什么是国际势力呀?!
早早离开无盐邑,准备回去装逼的宋国大相戴举,尽管之前遭受了疯狂打脸,但现在在泗水以西调整宋军的他,感觉心情相当的愉悦。
他怎么都没想到,齐侯这一通闹腾,居然把自己的老命也折腾进去了。
因为盟主的嗝屁,戴举觉得,自己在国内改头换面的机会,也差不多到了,子姓宋氏的退位,正式摆上了议程。
原本齐侯在世时候的种种口头承诺,便成了君主生前的“金口玉言”,戴举的“正义之举”,有了一个大国的背书。
哪怕这个大国……现在比较矬的样子。
又过了两天,曲阜的鲁候已经喝醉了一天多,没办法,高兴。
高兴就贪杯,还是汉子国的“琥珀酒”,价格便宜不说,再怼一点儿蜂蜜,那感觉,棒极了。
再撸个串儿,这日子,神仙一般啊。
想起齐侯的死法,想起齐国的乱局,想起鲁国即将迎来的春天……
醉了,真的醉了。
这日子,美!美得慌!
甚至鲁侯觉得,现在就算没有汉子国的帮忙,他的鲁国,还能干不赢四分五裂,忙着搞内战的齐国?
必须自信!
自信满满的鲁候,甚至想好了,齐侯不是说要封岱山为“泰”嘛。
这事儿,我们老姬家来做,不是更加的合情合理合法?
于是乎,飘起来的鲁候,从一开始的慌慌张张,转而下达命令,对齐国阵地,发起全线反攻。
“全军出击?!”
阳关以西,第一批次援助阳关的部队,接到曲阜君命的时候,直接懵了。
这都是啥啊,不知道齐军还有几万人马在河南吗?!
汶水的南大营,那是他们这些细胳膊细腿儿能摆平的?!
可是从君命之中,鲁军也是知道了齐国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齐侯居然嗝屁了。
通常来说,国君只要一死,国家多多少少,肯定是要动荡的。
更何况,还是“吞粪自杀”,这种“粪海畅游”的行径,怎么看都是充满了风波诡谲的算计,脑海中一转,满满的都是阴谋诡计。
于是乎,鲁军上下一寻思,这事儿吧,也许真能干他一票的?
716 专一就是修身
“叔梁纥派人前来提醒,说是曲阜君命,让他们鲁军全军出击。叔梁纥怕咱们因此而被牵连,已经说服根牟大夫,可以先绕道根牟邑。”
“鲁国人疯了?”
“君上现在就在傅城,并没有过关,也没有顺着泗水继续进军。”
“嗯?”
老板的行为,似乎是一种态度。
“鲁军要犯傻,那就让他们犯傻。”
“撤?”
“撤!”
反正现在的状况,已经把局面打开,两个中队长寻思着,就算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三五天就把阳关丢了吧。
而且齐军现在日子不好过,说不定鲁军还真能搞点名堂出来。
别人不好说,但陬邑大夫子纥,是有真本事的。
在阳关的两个中队,点齐了人马,直接从关西的鲁军跟前路过。
关西鲁军看到汉使扈从的装备之后,都是眼热不已,有些鲁军将佐,甚至还出演挑衅,大有跟汉军搞摩擦的意思。
只不过汉使扈从懒得搭理,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阳关,关西鲁军于是各种嘲笑讥讽,认为汉军胆小怕事。
“鲁人这么骄狂,必败!”
“骄狂也是有骄狂的道理,现在齐侯都死了,会盟诸侯没有直接逃散,已经是出乎意料。倘若再有强大外敌,齐军拿什么来抗衡?”
“就看他们能狂到几时。”
等汉使扈从离开之后,关西鲁军这才大大咧咧地起兵入关,军官们对陬邑大夫子纥并不买账,因为现在前线总指挥,理论上是没有的。
之前鲁侯的命令,是到了阳关之后,就由子纥来指挥。
但实际上这第一批次的鲁国援军到了阳关,就因为后路被抄,始终没有进入阳关,指挥权,自然也没有交给陬邑大夫。
等到齐侯突然“粪海畅游”然后淹死了,这事儿就更加的不一般,鲁侯的一道“全军出击”命令,自然就让鲁国大族的军官们,完全没必要鸟一个出身宋国的“桃色猛男”。
更何况,“桃色猛男”再猛,有个屁用,生九个女儿一个儿子,唯一的一个儿子,还是个残废,根本没办法承袭官爵。
这让鲁军上下,基本没几个军官瞧得上子纥,哪怕他战力非凡,号称鲁国“三虎将”,但这战力再强,没儿子就是个废。
陬邑大夫子纥也不是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此时全线出击,以鲁军的实力,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不错,齐国联军是出了大问题,可齐国联军的整体实力,什么时候比鲁国都比不过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就因为齐侯的突然暴毙,然后鲁国上下君臣,就昏了头?
“夫子,若无汉军在侧,以我军之力,岂能攻破河北齐营?”
“只怕这一次,君上未必愿意让汉军入境。”
哪怕不在曲阜,陬邑大夫子纥也敢肯定,老板鲁侯必然是生了小心思。
之前是因为打不过齐国,所以请汉子过来帮帮忙。
现在齐侯意思,齐国会盟诸国,就成了国际笑话,这还怕啥?
干就完事儿了!
而且鲁侯也没有闲着,他在齐国联军中,也是有细作在行动的,得知齐国五都豪族居然互相攻打,还有齐侯的忠臣跟五都豪族开战,整个场面之混乱,简直是天赐良机。
再鲁侯看来,齐军乱成一团,鲁军上下一心,将士们的求战意志也是逐渐高涨,士气更是饱满到了极点,这时候说一声“我的优势很大”,不为过吧。
齐军现在撑死能够发挥出战力的战车数量,最多两三千,鲁国凑个五千战车,那也是凑的出来的。
总兵力拉到五六万,比齐国乱糟糟的三五成群,这不是局部兵力优势建立了起来?
一个齐国老世族的本部人马,撑死就是五千,五六万对五千,优势在我,就问怎么输?
再加上之前阳关的捷报传了出去,曲阜得知阳关大捷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坚持突击齐军阵地的,并非是“桃色猛男”陬邑纥,而是两个跑过来打下手的勇夫中队长。
这种低级军官,在列国的军队中,那是半点话语权都没有的。
然而在阳关,这种低级军官,也比那些郎官、五大夫让陬邑纥觉得放心。
后方并不知道前线的情况,鲁侯也不知道阳关的具体困境。
真要是那么好打,早就把齐军打爆,还用中间突破来冒险?
真要是那么好打,关西鲁军支援部队,会始终守着城墙,然后迟迟不敢出击?
在陬邑大夫子纥看来,鲁军守住阳关、曲阜,然后等待汉子国的救援,这是最稳的,期间消耗的东西,也就是粮食和现金。
只是陬邑纥并不知道,鲁侯最在意的,就是这两样。
每天白白被吃掉的粮食,让鲁侯心痛不已,曲阜的财政压力之大,已经到了鲁侯只要抓住机会,认为可以省一大笔钱粮的,就要去尝试一下。
而现在,齐侯突然暴毙,不就是这样的重大机会吗?
只要全军出击,把齐国击败,多了不敢说,一人几十斤粮食,总还能敲下来的。
如果超水平发挥,把齐国打了个落花流水,说不定还能赚得更多。
这种微妙的心态,导致了鲁侯想着既能发笔小财,还不用把汉子国这头饿虎迎进来。
和齐国比起来,现在是汉子国更加可怕一些。
再加上鲁侯又听说,汉子李解已经到了傅城,更是觉得心惊胆颤,他是知道的,汉子李解这个人,比较讲规矩,除了好色有点过分外,基本上人品相当的不错。
“一诺千金”至今都是为人传唱,所以如果鲁侯不开口,说李大哥您受累,快些进来歇歇脚,那么李解,是不会进入鲁国地盘的。
所以本质上而言,鲁侯就是打着用真小人的行径,去欺负汉子那种真君子的原则。
效果斐然,汉子李解还真就在傅城停留不前,进入鲁国的部队,也因为突然的变化,又重新回到了傅城、薛城两地。
李总裁一开始也没想那么多,他就是故地重游,看看这风土人情的变化。
尽管同意了沙哼自己去说服别人,然后一起努力干死齐国联军,但只要鲁国没有继续邀请汉军入境,也就到此为止。
有这个闲工夫,李总裁寻思着还不如让小弟们去齐国境内走一遭,把齐国的绝色美女给搜刮搜刮。
傅城之内,李解看到了当年他为“行者”时,曾经各种敲诈勒索的使廨原址,此时使廨早就关闭,改建成了规模很大的客舍。
和别处的客舍不太一样,这些客舍的各种设施相当齐备,最重要的一点,客舍临水而建,可以用一艘小船进入泗水,对很多南来北往的客商来说,相当的有吸引力。
“臣,阳巨,参见君上!”
“老阳还是这么客气,等把鲁国的事情摆平了,也去淮中城旅旅游,休息休息。”
“……”
一听李解这口气,阳巨那是又感慨又高兴。
还是那个味儿,这谈吐之间,始终如一的,就是那“野人”气息。
土归土,还别说,阳巨还真是挺吃这一套的。
老板念旧,就不容易把他们这些“老人”给轻易抛弃。
“正好,老阳,我你一个事情。”
“君上只管吩咐。”
“打听个人,听说齐侯有个妹妹,特漂亮,是齐侯父亲那一辈过继之后生的,算是堂妹?”
“妹妹?”
眨了眨眼,阳巨一愣:“莫非此女,跟齐鲁之战,有甚么干系?”
“干系?你怎么会这么问?没干系啊。”
双手一摊,李解很是诚恳地向阳巨解释道,“我就是听说,她听美的,是东海第一美人。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就这么点儿爱好,你看你在傅城也做了挺久,跟齐鲁的士农工商,也都认识,想想办法,把她给我弄过来。”
“……”
阳巨身躯一颤,感觉到肩膀上多了点份量,瞥了一眼,很好,是老板的大手掌。
看老板搭着他肩膀说话,颇有一种老朋友的熟络,可不知怎么地,阳巨总觉得,这像是齐国高档娱乐会所中的“江湖朋友”。
男人嘛,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阳,表个态,有没有门路?”
“君上,臣以为,现在当以战事为重啊。这鲁国……”
“我管鲁国干什么?鲁国有美女吗?闻名遐迩还是绝色的那种。”
“……”
“你看,没有吧。既然没有,我管鲁国干什么?齐国有美女,我当然是盯着齐国啦。还是那句话,我就这么点儿爱好,老阳,你没问题吧?”
“没……”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想办法搞定,看挑个时候,把人给我送来傅城或者薛城。故地重游,怎么可以没有美人相伴?”
“君上,傅城之中,也有上佳美色,其实……”
“庸脂俗粉,没意思。”
李解摇摇头,一脸嫌弃地看着阳巨,“普通美色有什么意思?我要找,一路过来,多不胜数。我要的,当然是人间绝色,不敢说天下罕有,也必须名动一方,这样才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
说实在的,阳巨很想找个切入点来拍一下老板的马屁,可实在是开不出这个口。
他真要是开了这个口,总觉得比阿谀奉承之辈还要不如。
可尽管如此,阳巨还是很佩服老板,这个人是真的有长性,说要人间绝色,那就是人间绝色。
档次差一点都不行,绝对不行!
而诸位夫人,也着实厉害,哪怕是野人出身的阴乡夫人,在管理路室的时候,也是井井有条,也没听说后宫有什么动乱。
这种水平,不是阳巨隔空吹捧,他少时游历诸国,真没见过几家夫人有这样的水平。
后宫稳稳当当,将来老板的接班人,那也是确定的,不会出现动荡。
如果说有豪族想要扶持自己的姊妹上位,迂回着让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少主接班,现在就会动手,而不是等老板嗝屁之后,再去谋划什么。
对一个组织、集团而言,接班人如果长期稳定之后,再想改变,就很难很难,即便不算各种博弈,只是这种稳定带来的惯性,就不会让人琢磨着瞎折腾。
阳巨见得多了,那些个英明贤君,哪怕让国家富强,让百姓饱腹,往往后宫就是不稳。
后宫不稳,就会带来诸子不稳,诸子不稳,就会让储君之位失衡。
不说鲁国、宋国、曹国这种国家,就是霸主级大国,吴国楚国秦国晋国,哪家不是问题多多。
尤其是楚国和吴国,前者基本上就是因为一系列的智障操作,才导致了“牝鸡司晨”这种局面。
至于吴国,阳巨至今都没搞明白,吴威王勾陈这是要吴国兴盛呢,还是要吴国灭亡,反正吴威王勾陈的儿子,不是阳巨隔着黄泉狂吹,哪一个王子公子拉出来,扔到列国之中,都是英杰豪雄。
可偏偏就在吴威王膝前,只有死路一条。
硬要让阳巨来找个理由,大概就是吴威王勾陈想让“野种”李解上位,但不符合礼法,所以迂回地鼓励“野种”扩张,同时给予“野种”大量的便利,最终让“野种”通过自身的努力,从外部将吴国吞并,然后继承吴威王的遗志……
反正,阳巨觉得就吴威王的生平来看,他不是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的疯子。
再加上之前老板李解在汉水之畔的大祭,更是让阳巨笃定,要不是亲爹,谁他娘的吃饱了没事干,弄一个“天皇大帝”当当?
国际上很多事情,都是流传得比较古怪,但是在国内,阳巨是很清楚的,老板李解为了“天皇大帝”这个追尊的事情,是见过两次周天子的。
还让周天子自己搞起了“不义之战”,成周多少年了,终于又开始“开疆拓土”,这让周天子很高兴,大家都高兴。
至于“天皇大帝”,不提就是了。
“帝勾陈”?我老姬家的一份子。
完美。
于是乎,傅城大夫阳巨思来想去,觉得老板好色这件事情,其实也是一种美德。
爱好专一,这样专一专情的好男人,这年头,真是不多见了。
一个专一的男人,一定是一个专一的君主,他阳巨,能够为这样的贤君服务,这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啊。
想着想着,阳巨便不去理会什么狗屁好色不好色,外界那些庸人俗人懂个屁,老板李解这是好色的问题吗?
这是专一的问题。
先解决生理上的专一,再解决国家上的专一。
前者叫修身,后者叫治国。
这其中的道理,如果不仔细地品味,大概就是要错过了。
阳巨越想越觉得老板深不可测,于是深深地作了一揖,然后道:“君上放心,巨,必不负君上期望!”
717 或许是偷天换日
目送傅城大夫阳巨一脸坚毅地里去,李总裁也是有点儿纳闷,这货到底啥意思?突然间就这么正义凛然的,有点让人不放心啊。
等从薛城回去,阳巨就在老家开了个会,大概意思就是,为了国家安定祥和,大家一定要群策群力,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摆在面前,需要大家一起努力。
一看部门老大都这个态度了,还寻思啥呢,干就完事儿了呗。
于是一个个傅城老铁就拍着胸脯表态,说当年咱还是“义胆营”小瘪三的时候,那也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老大你发话,去哪儿,打谁?
然后阳巨就对弟兄们开了口,发了话:“君上呢,看中了齐侯的一个妹妹,就是那个通晓诸国语言,擅长吟诗写文的那个。我的意思呢……”
“……”
“……”
“……”
最先拍胸脯的几个人,脸拉得比驴还长,这尼玛一脸严肃地开会,就这?!
给大老板弄个小老婆?!
就这?!
这算正事儿?!
然后傅城的大大小小官僚们就闹腾了起来,表示老大你这样不行啊,你得劝一劝老板,这一天天的尽想着玩女人,这还能有出息?不得被列国诸侯嘲笑啊,到时候,咱们脸上也是无光啊。
老大,您得劝劝老板,您是老板的老人儿啊,您说话管用!
一看这些家伙人模狗样严肃正经的,阳巨就是不屑,段位太低,看不清老板的高深莫测,道行还是太浅啊。
于是阳巨又语重心长地对一众部下们说道:“别废话,我是来让你们拿方案出来的,不是让你们来教我怎么做忠臣良臣的!”
早说么,早说不就完事儿了?
属下们于是眉眼顿时猥琐起来,悄悄地凑近了一点儿,然后跟老大打听消息。
“大令可知道这齐国五都之间,多有学宫?”
“嗯?”
阳巨一愣,便问道,“齐国学宫遍布五都,你想说什么?”
“我听说,如今那位公主,正好就在相邻莒国的地方。若是大令方便,可从郯城那里借点人手,再加上郠国国君对君上很是尊敬,咱们要是入齐,完全没必要走鲁国,可以绕过去嘛。”
“嗯?详细说说。”
“大令想想看,这时候齐侯虽然已死,但要说鲁国能把齐国怎么样,属下以为,鲁人只配做梦,梦里什么都有。那陬邑纥如此凶猛,堪称虎将,偏偏鲁国用之以守,连偏师都不如。说得难听点,陬邑纥手中的兵力,有没有咱们河防衙署的多,还不一定呢。”
此人说罢,又看了看同僚,再冲阳巨接着道,“只要齐鲁交战,一时间分不出胜负,咱们完全可以慢慢来,从郯城走,绕道莒国,到了郠国,就假扮成郠国国君的卫士,顺带送一些土特产过去,这莒国、莱国的地界,便好走得很。”
“莒国也是动荡,先后有齐国公子前往莒国故地,只怕此时莒国故地,已经全是齐人。”
“全是齐人又如何?齐国内乱,哪来的人手分兵国外?鲁国一天不让齐国太平下来,咱们就是只管大摇大摆地进入齐国腹地。”
“这齐国公主,为何会前往莒国故地?”
“听说是要寻觅‘云海神迹’。”
关于“云海八主”的传说,各种各样,版本特别多,实际上反应的,不过是姜姓氏族当年扩张时候的经历。
齐国公主被这样的故事吸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消息确定?”
阳巨眉头微皱,“若是消息属实,那就简单了。”
“确定,确定。大令难道忘了,属下便是出身莒国,在临淄混了一阵子,不得做官,这才外出寻条活路。后来从了‘义胆营’,便是跟着贾队长混的。”
“噢……对对对。”阳巨连连点头,然后抚掌笑道,“说起来,贾君还是晋国贾氏之后,如今,算是重振了家族声威,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提到了贾贵,众人都是心情不错,当年因为贾贵的关系,不少“义胆营”的老部下,愿意进步的,都是跟着去了淮中城做正牌义士。
想要降服的,便留在了傅城,做低级官僚,尽管升迁艰难,但因为薪水高,拿得是双饷,日子居然也挺好。
“如今贾队长,甚是受君上器重,委以重任不说,连带着旧年友朋,如驻马城乌君子,更是成了晋国上宾。人生际遇,还真是捉摸不定。”
会议上闲聊了一会儿,又回忆了一番往事,把章程敲定之后,阳巨便安排了人手,直接奔郯城去了。
此时在郯城做泥塑偶像的郯庄子,一听说傅城来了使者,心想这是紧急军情,怕不是要从郯城抽丁增兵,跟齐国掰腕子。
然而见了使者一打听,郯庄子己美整个人都懵了。
“当……当真?!齐侯已故?!”
“当真,千真万确。老君有所不知,齐侯如厕之时,失足淹死……”
一番话解释下来之后,郯庄子都是有些脑袋咣咣作响。
这几年还真是变天变得厉害。
就说这宋国吧,当年就是个抠门智障儿的宋国国君子橐蜚,居然大厥倒台,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子姓宋氏算是完蛋了,子姓戴氏就要替代子姓宋氏,成为宋国的明里暗里的掌舵人。
再说老妖怪勾陈,死倒是没什么,死了之后,还能“开疆拓土”,直接升格为“天皇大帝”,这真是让人羡慕到爆。
现在好了,齐侯也跟着去了,就是有些窝囊,而且味儿还挺重。
反正傅城来的使者稍微一描述,郯庄子便觉得想吐,“粪海畅游”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和憋屈糟糕的齐侯比起来,他己美的人生,也没有差到哪儿去,郯国的祭祀还是保留了一下,现在虽说是归吴国管,可吴国中央已经很久没有派人过来征收税赋了。
日子比当初郯国完整独立的时候,还要好过得多。
反正也没人敢直接攻打吴国,郯城就算只有几十个兵看守城门,也是安安全全的。
“君上已至傅城,老朽是知晓的,可是要趁此机会,从郯城征兵,夹击齐国?”
“这……”
见使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郯庄子顿时觉得奇怪,于是问道,“为何如此欲言又止?但说无妨。”
“这阳大令的命令,是让属下通知老君,帮忙准备向导,前往莒国。”
“莒国?果然是要绕道夹击齐国?!好,好,好……”
“不不不,非是夹击齐国,非是夹击齐国!”
“那是如何?攻打莒国?莒国名存实亡,攻打莒国,不就是攻打齐国?”
“这……”
使者脸皮一红,轻声道,“君上想要齐国绝色,如今齐国公主,便在莒国相邻之地寻访名山。老君这里若是有向导,便可带着人马,前往郠国那里,然后假扮成郠国国君的卫士,将公主掳走。”
“……”
“这是君上的意思。”
“……”
一把年纪了,其实受不得刺激,可受不得刺激,此时也是刺激万分。
他己美见惯了英雄豪杰,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
可真要说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大概便是“五步见血沙仲哈”。
然而这等天下罕见的猛士,就是汉子李解的一条忠犬,是鹰犬爪牙的一份子。
所以子啊己美看来,汉子李解,绝对是有着超绝人格魅力的家伙。
事实上见过李解之后,郯庄子也认为自己的判断,是精准的,没有错。
后来听说李解好色,也就是一笑了之。
好色怎么了?好色很正常啊。
再后来,听说李解为了美色,天天在淮水两岸打高尔夫球什么的,这就有点过分了。
再后来,听说李解在渚宫研究先进的打击乐器,那就更加的让他觉得思想扭曲。
为上者,怎么可以这样呢?
可因为汉军战绩彪炳,己美寻思着,也无伤大雅。
然而现在,齐鲁交战,这是下山摘桃子的绝佳时机啊,居然不把握,反而跑去玩女人?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不知君上可是还在傅城,老朽当面见君上!”
“老君,老君……”
使者一看郯庄子的架势,就知道老头儿打算干嘛,连忙拦住了劝说道,“老君,君上就这点爱好,美色而已,又算得上什么呢?若是君上一高兴,直接灭了齐国,岂不美哉?”
“……”
“再说老君也是知道的,君上行事自有深意,说不定,此举便是为了激怒齐国,甚至是分化齐国呢?”
“……”
不知道别人还不知道傅城的狗?
郯庄子敢用几十年的老命发誓,阳巨肯定是打算拍马屁!
不过有一说一,己美也得承认,劝李解是没什么卵用的,那种传统上的理由,要是不能有什么长远收益,李解直接当放屁。
一句话:天马行空,我行我素!
所以思来想去,又琢磨了一番得失之后,郯庄子便有了新的决定。
此事,不能让傅城专美于人前,这个马屁,郯城跟了。
是夜,己烈一脸懵逼地看着老爹:“夫子,此事如此荒谬,为何跟着阳傅城胡闹?”
“此事你亲自经手,嬴糜同君上有旧,当年君上途径郠国,嬴糜曾杀牛招待。君上人路过徐城时,还曾夸过郠国国君。”
顿了顿,郯庄子又道,“明日,老夫便返回姑苏,这郯国的人质,终究是要有一个在姑苏的。”
“夫子,如今姑苏混乱,太叔卯一人难以支撑大局,五湖豪族之中,已有人勾结越国遗族,只怕今年就有动荡。夫子此刻回转,实在是太过冒险。”
“无妨。”
己美笑了笑,拂须道,“老夫此去姑苏,是带着耳目去的,君上早晚有一日要返回姑苏,那时候,你我父子再聚,也不迟。”
“那……此去莒国故地,当真便是掳掠齐国公主?”
对于这件事情,己烈是相当的抵触,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见儿子这么纠结,郯庄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君上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素来口无遮拦,掳掠云云,不过是笑谈。想必也是迎齐国公主为侧室,若能生个一男半女,他日在齐国行走,也要便利得多。”
说罢,郯庄子又道:“再者,齐侯已故,以老夫之见,片刻之内,齐鲁分不出胜负。或许齐军一败再败,但最终只能是鲁军一败涂地!”
这是一针见血的评价,其中道理,虽说有些复杂,但终究逃不过能发挥出来的国力强弱。
齐国哪怕只是一个豪门的动员,就已经足够跟鲁国打得有来有回,更何况,齐国又不是只有一个豪门。
再者郯庄子对鲁国的行情,也是相当了解的,至少迄今为止,鲁国的虎将们,都是摆设。
陬邑大夫子纥居然拿去守城,而且守城的过程中,居然没有调派多少正规军,不但没有调派,连增援都是拖拖拉拉。
其中的细节,就是第二批次鲁国援军被齐国打了个埋伏。
一万多的损失,吓死个人。
鲁国不能发挥出全国的力量,拿头来跟齐国玩梭哈。
郯庄子可能不通军事,但他懂政治。
“夫子,阳傅城既然希望我们从莒国行走,莫不是君上有夹击齐国之心?”
“唔……说起来,且不说莒国故地,就说莱国,尚有羿阳君姬玄诸子在。莫非,君上本意,是在莱国?”
“莱国?”
“否则,君上如何知晓,齐国公主,刚好在莒国故地附近访问群山?”
“嘶……”
己烈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觉得老板当真是深谋远虑。
要是真实目的是攻略莱国,那当真是精妙非常,不但可以用先王的名头来清剿叛逆残党,还直接断了齐国的一臂,让齐国莒国莱国的影响力,直接荡然无存。
“如此行事,堪称偷天换日啊!”
己烈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什么玩女人,老板要是只想着玩女人,能有这么大的家业?
汉子国是靠玩女人玩出来的吗?
都是给天下人的一种迷惑,这是大智慧啊!
而与此同时,李总裁打着呵欠翻了个身,实在是无聊,瘫在床上想人间绝色想到发慌……
718 怎么说服老板换个方向
“首李,阳君派了人去郯城,这几日也不见他在薛城走动,是要忙什么吗?”
“管好你自己,老打听别人动静干什么?”
“……”
沙哼一脸懵逼,寻思着我现在这不是忙着联络同僚们一起干齐国么。
问一问而已啊。
然而李总裁背着手、哼着曲,悠哉悠哉地在军营内外晃荡。
一边晃荡还一边赞叹:“这个阳巨,还真是不错,办事麻利啊。嘿,老子就不信了,这齐国公主,真有那么美?真有那么好?不过老子就算不信,抓过来一看究竟,不久一清二楚了?”
虽说挨了喷,但沙哼看得出来,老大现在的心情不错。
在薛城城北,忙得跟狗一样的魏子羽,派了人过来,说是之前说服投诚的几个降将,是不是该把奖励啊福利啊什么的,都发一发。
为了这个破事儿,沙哼亲自过问,因为他还打算用这些降将来威逼利诱齐、宋两国的废物。
知道沙哼在忙活的魏子羽,原本还在邾娄邑,这一回,也是马不停蹄赶往薛城。
倒也不是为了早点拍老板马屁,而是他现在手头的人马有点不够用,希望沙哼帮个忙。
“伯哼兄。”
“子羽君,怎么急急忙忙的?”
“伯哼兄,借一步说话。”
邀着沙哼在角落里聊了一番,魏子羽小声道:“君上要齐国不要?”
“怎么说?”
“现在我军能拉出来灭国的部队,我不问你多少,偏师能拉出五千正兵吗?”
沙哼没有说话,事涉军情,他口风严得很。
“也罢,这么说,我若在邾娄邑开沟挖渠,你能派兵保护工地吗?”
“我只能说,子羽君要是能修一条‘汝沟’出来,我会恭喜子羽君。”
“唔……”
点了点头,魏子羽顿时心中有数,按照沙哼所说,这一次总兵力应该是相当富余的。
灭国有希望。
不过和别人想的不太一样,魏子羽现在想灭的,不是齐国,而是齐、宋两国。
尤其是后者,魏子羽的想法是,在宋国“劲草”最得意的瞬间,将他斩杀,然后寻死控制宋国朝政。
因为那个时侯,子姓戴氏的力量,也是最集中的。
在宋国已经一团糟的情况下,快刀斩乱麻,为了平复之前的创伤,巴不得子姓戴氏早点死的宋人,不会在少数。
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事情,不是想想就行,一旦上手去做,很有可能会出现连带的麻烦。
姑苏、郢都、咸阳、洛京……
每个地方的变化,都会引起千里之外战争的走向。
旷日持久的治安战,不是魏子羽希望看到的。
对付宋国,魏子羽的判断是快。
因为根据宋国商贾队伍中的闲谈,魏子羽推断戴举篡位的时间,应该就快到了。
整个宋国都在吹宋国“劲草”,这里头的问题,大了去了。
“君上在何处?”
沙哼可以通过职务便利帮个忙,这是人情,但事关重大,有些大方向上的考量,他必须见到李解之后,才能阐述。
以前他只是小喽啰,但现在不一样,他魏羽和胥飞可是不在一个档次上啦。
“巡视军营。”
“我去见见君上!”
等魏子羽风风火火地走了,沙哼这才若有所思,小声地嘟囔道:“难道齐鲁之战,又起变化?”
汉子国的老牌军官们,现在就想打一场灭国之战。
不是沙哼一个人这样想,而是几乎所有的鳄人和白沙勇夫,都是这么想的。
灭小国不算,必须是大国。
之前攻楚,就差那么一点儿意思,就差那么一点点,只要把郢都打下来,真的是能让鳄人和白沙勇夫爽到。
可偏偏就是这一点儿,没到位,也就逼死强迫症,那叫一个难受,那叫一个纠结。
灭楚的机会,短期内是没有了。
可现在齐侯嗝屁了,齐鲁之战到了一个新的关键点,不管是齐军大胜还是鲁军大胜,对沙哼来说,这都是下山摘桃子的绝佳时期。
甚至还能用鲁国的名头,一口气打到济水口,然后打破临淄,灭齐国!
齐国也是大国,要是灭在他们手中,沙哼感觉自己能吹上十年八年的。
眼见着魏子羽如此火急火燎,沙哼就想着,是不是齐国鲁国,又有什么幺蛾子,于是连忙派人去打听,顺便让人去问问阳巨,这郯城那边,是要夹击还是怎么地,要是需要用兵或者军官,最好提前说一声。
只是沙哼哪里晓得,郯庄子这光景正忙着呢,先派使者见到了郠国国君嬴糜,把具体情况稍微说了一下,嬴糜二话没说,就表示郯城这边出多少人马来假扮他的亲卫,他都是没问题的。
反正这么些年,他的棺材本是有了,连陪葬品,也是筹齐了一整套青铜器、玉器。
现在筹措的,都是额外的东西,无非是珍珠玛瑙加黄金,了不起再弄几个玻璃球。
嬴糜能够攒够钱,也是因为以前国民打工,都是去莱国、齐国,现在不一样,直接去傅城、薛城、郯城,赚得更多。
汉子国来的商团,掏钱爽快不说,给得报酬从来不低。
郠国国人给国君攒了一套陪藏品之后,还顺带着改善了一下家庭生活,这么一个小国家,君民和谐,社会安康,倒也是让不少国家的人羡慕。
郠国国君嬴糜,现如今给汉子国的人马带路,半点压力都没有。
他不傻,要不是因为李解,他能这么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从他国赚来的“外汇”,指不定半路上就被莱国人齐国人给抢了。
有汉子国罩着,这走路也是生风。
陆陆续续等郯城方面的人马到齐之后,一个个都扮成了郠国卫士,说是要出使莱国,交易一些郠国的土特产。
消息传出去,也没人觉得这其中有什么。
小国生存之道,不就是跟谁都能处么?
而此时,魏子羽听说郯城有动静之后,就觉着,老板肯定是要搞齐国。
他得劝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哪怕豆腐是老板发明的。
军营之中,一看到老板正哼着小曲儿遛弯,魏羽就知道,此时此刻的老板,心情肯定非常不错。
一路小跑,到了李解跟前,魏羽这才堆着笑开口说道:“臣,魏羽,参见君上!”
“魏子羽,你不是在河西么?怎能来薛城了?”
“君上,臣要向君上进言!”
“没人拦着,你只管说喽。”
“那臣……就直说了。”
说着,魏羽上前道,“君上可是要攻齐?”
“有这么个想法,不太成熟,但想法是有的。”
“君上此时攻齐,不若攻宋!”
魏子羽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看着李解,“君上,宋军孱弱不堪,大相戴举,又欲篡位。只要君上准备妥当,戴举登位之时,便使人斩杀戴举。到时候,宋国子姓戴氏,必亡!”
“之前宋国已经割让的柤邑,现在再去攻打……没什么意思吧。”
柤邑是泗水以东的宋国土地,当初被割让,割了也就是割了,反正宋国人对这些破烂土地,也没有什么归属感。
再者,李总裁的想法,其实也没那么多,如果宋国搞事,干了也就是干了。
没搞事,实在是没啥意思,什么先易后难、先难后易,关他屁事。
你要是有绝色美女,李总裁还会兴致勃勃地听你描述。
现在……就这?
毫无吸引力。
一看老板这副模样,魏子羽就知道要糟。
老板要是不感兴趣,那就得靠自己,折腾起来,实在是受累。
以前魏子羽也是挺喜欢微操的,这样见得自己很有智慧。
现在,要啥智慧,莽就完事儿了。
不过魏子羽何等精明,他先后靠一条灵活而又有技巧舌头,说服了灵姑戈和展昭。
这光景,不知道多少工地上的老弟兄们,都指着大哥带路,好一起发财呢。
身上背负着全工地的希望,魏子羽福灵心至,眼珠子微微一转,顿时计上心头,冲李解劝说道:“君上有所不知啊,臣听说这宋国公主南子,歌喉犹如天外之音,闻之,长久不知肉味。”
“嗯?!”
一听这个,李总裁顿时精神了。
聊国家大事就犯困,他也是没办法,可要是聊这个,那真是浑身愉悦,精神抖擞!
当下李总裁一脸的严肃,然后压低了声音,侧身问魏子羽:“魏子羽,在我这里,说话可是要负责的……”
“君上,臣句句属实啊。臣听说,这个宋国公主,歌喉甚美,较之齐国公主,更有诸多腔调,便是林中雀鸟,也是大大不如。”
“我身居高位,沉湎美色……是不是不太好?”
“嗳,君上此言差矣。君上搜罗绝色充斥后宫,也是为了添丁进口啊。君上乃是汉国表率,多生多育,实属正常。”
“嘿……”李总裁突然觉得,这文化人拍马屁的弯弯绕绕,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啊,这都能让你圆回来?
牛逼了真是!
汉子国的生育率想要提高,就是得国君起带头作用嘛。
一窝能生十几个,怎么生十几个?那不得十几个大小老婆?!
合情合理,完美!
“说实在的,我早就听说这个南子啊还是什么的,有些姿色。可我一想,这真要是美若天仙,我还能放过她?不是早就应该到手了吗?”
李总裁有些怀疑,觉得这个宋国的公主,怕不是有什么缺陷?
“君上难道忘了?当初宋人前来接触,结果因为伐楚一事,这才耽搁了?”
“噢……对对对对对,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搓了搓手,李解眼睛放着光,心想这宋国就在河对岸,齐国和他,那可是隔了鲁国和泰山呢。
鬼知道齐国的公主,是不是就不在家。
“君上,只要布置妥当,再里应外合,戴举只要一篡位,就立刻发动。斩其首,夺其权。君上再说跟宋国的公主两情相悦,岂不是瞬间安抚宋国民心?”
这么一说,秦某人就觉得很忧国忧民了。
“可戴举这个鸟人,什么时候篡位呢?”
“快了,真的是快了。”魏子羽连忙摸出一份报告,小心翼翼地递了上去,然后对李解道,“君上请过目,这是宋军先后发生骚动的营地。宋国内部,现在孱弱不堪,看似富国强国,实则外强中干。”
“唔……”
李总裁万万没想到,这个魏子羽,竟然准备的这么充分,比起沙哼那种瞎鸡儿联络老铁们上分,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
“君上想想看,齐侯新丧,作为联军盟主,齐侯这一死,诸侯岂能没有想法?”
“对啊,我也是奇怪呢。就算宋国出了问题,这卫侯和郑城子,难道就没点心思?真就是来无盐邑做好人好事的?”
“君上,此间变化,定是卫国郑国的兵营,被齐国人给控制了。所以卫侯、郑城子,这才迟迟没有夺权。”
魏子羽的推断非常有可能性。
当盟主嗝屁了,为了维持这个联盟,少不得就要玩点儿花活。
论资排辈的话,郑城子也好,卫侯也罢,正好可以借齐侯的班。
就算不坐上盟主的位置,可多多少少,能发挥盟主的作用。
不能利用全部齐军,可用上一部分齐侯的铁杆心腹,这有难度吗?
甩一个“纪念齐侯在天之灵”,这事儿就妥了。
可惜,现在则是互怼,白白浪费时间。
李总裁想了想,便道:“魏子羽,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看齐国可以先放一放,不着急。这个宋国的公主,可以先弄过来。”
“君上英明!”
一听老板准备先打开宋国市场,魏羽寻思着,这将来宋国市场的市场部经理,还能是谁?
不肯定是他魏羽吗?
想到这里,魏子羽整个人都是美滋滋的。
离开军营的时候,人都快飘了。
只是到了第二天,还没从薛城返回邾娄邑的魏子羽,就被人堵在了院子里。
院子外面,站了一队的鳄人。
拍门狂吼的沙哼,头一回这么暴躁,打什么狗屁宋国,宋国就是个垃圾,老子要打的是大国,是大国,是大国!
“魏子羽!你有种进谗言,你有种开门啊!老子知道你在里面,出来!给老子出来——”
难得暴躁的沙哼,在门外张牙舞爪地叫嚣着。
719 心是脏的
“魏子羽!出来!出来!”
砰砰砰,砰砰砰!
沙哼整个人心态都已经崩了,他忙前忙后,又是联络沙东,又是说服傅城大夫阳巨,更是跑各路老兄弟面前说好话,总之一句话,老大说了,这次只要大家伙都同意弄齐国,那就干到底!
结果他娘的这个魏子羽,居然说宋国有绝色美女?!
放屁!
宋国能有绝色美女?!
不可能!
可没办法,跟了老大这么多年,别人不知道,沙氏子弟还不知道吗?老大一听说哪里有人间绝色,那眼睛都是红了又绿,绿了又红,那叫一个凶残。
“天皇大帝”复生,那也是拦不住啊。
一开始沙哼寻思着,这齐国的美女,天下闻名,再说了,齐国的那个公主,只要打过去,老大还不是美滋滋?
现在好了,齐国的美女长什么模样还不知道呢,老大整个人都飞了。
什么齐国不齐国的,再说吧。
宋国这么近,还是去看看。
而且这两天因为魏子羽的缘故,李董还专门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之前宋国是有打算把南子公主送来淮中城的啊。
只是阴差阳错,当时忙着跟楚国人较劲,这就耽搁了。
当然也不保证是不是宋国大相戴举,是打算观望观望。
万一当初李董没弄得过楚国,又或者弄了楚国之后,自己来了个重伤,这种丢人到家的事情,兴许就不必干了呢?
只是幸好“天皇大帝”保佑,李董干挺了楚国的中央军之后,还顺带着把楚国的中央都一锅端。
渚宫里的楚国太后,她不美么?
想起了楚国太后,沙氏子弟们更是纠结,老大为了美色,那真是什么都能豁出去啊。
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只要老大说看上了哪个人间绝色,就是千里万里,要去抓过来,他们也是认了。
毕竟,没有老大,就没有什么沙氏。
没有老大,或许此时此刻,他们只是“百沙”之中的一抔水稻土,说不定,连水稻土都不算,只是芦苇塘中的腐殖层……
人生是老大重新给的,那老大是个任性妄为的主儿,也就只能认了。
鳄人们偶有劝说老大,也多是迂回。
这里有美女,可那里的美女更靓啊老大!
偶尔李董也会假假地矜持一下,靓女又怎样?寡人是读书人!
寡人是纺织学院优秀毕业生,寡人会随便乱说?
站在魏子羽的院子外,沙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一次要是不趁着齐侯嗝屁,一口气做了齐国,然后驻军淄水,等到下次机会,可就没这么好了。
而且天时地利人和,原本都在他们这一方。
什么叫天时?齐国公主的老哥淹死在了粪坑中,没人保护她,掳掠起来容易!
什么叫地利?齐国主力集结在岱山西南,国内都是地方治安部队,甚至就是一些非正规的地主武装,汉军只要一支偏师,就能从郠国这条线杀过去,劫了公主不是轻轻松松?
什么叫人和?齐国公主很美。
偏偏杀出个魏子羽,贱人!
“伯哼兄,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啊,伯哼兄,小弟到时候在淮中城,再给你赔罪。”
“呸!贱人,开门!”
砰砰砰,砰砰砰!
沙哼越拍越悲愤,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要是回了淮中城,都不用回淮中城,就现在,要是被沙哈或者沙东知道,简直笑得前列腺都要裂了。
折腾了这么久,而且是难得老大放权让他们自己琢磨方向。
齐国啊,多好的一头肥猪,一次宰杀,幸福十年。
而且沙哼也是知道的,最多明年开春,最快今年年底,汉子国肯定又要改制。
改制的前提,搞不好就要把江北地区全部梳理一遍。
人事任命上的事情,可就没有现在的宽松度。
对新人是如此,对老人,也是如此。
尤其是那些新人,比如说门后头的魏子羽,这贱人就是典型的“唯上”干吏。
包括他在内,新来的中行云、胥飞等人,皆是如此。
尤其是中行云,只怕还在魏子羽之上!
时不待我,鳄人要是不能尽快在齐鲁之战的时候,打出一场彻底奠定未来汉子国国内地位的仗,只怕就没太多好机会。
现在鳄人每个季度都要向下级部队输送军官,除了日常的训练任务之外,还有教学任务。
能捞着像模像样的仗打,很重要。
而且作为李解的心腹爪牙,鳄人是骨干中的骨干,基本上不可能再重新按部就班,培养一批鳄人军官出来。
沙哼也好,沙哈也罢,也不太可能再将汉子国最精锐的一支部队,拿去打什么阿猫阿狗。
作为李董的心腹,沙哼是有这个认知,也是有这个预判的。
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被魏子羽这个贱人给搅合了。
亏他之前还跟魏子羽称兄道弟,他恨啊,悔不当初。
要是早知道魏子羽会跟老大说宋国的美女也挺香的,他一刀就戳死这个晋国佬!
“伯哼兄,伯哼兄你听我说。”
“不听!”
“你听我说伯哼兄……”
“不听不听不听……”
“……”
忽然,气氛很尴尬地安静了下来。
“告辞!”
黑着脸的沙哼,转身离开了魏子羽的院子。
几个鳄人小队长一脸不爽地跟上来:“队长,就这样放过这小子?!”
“不然呢?!砍死他?!刀给你,你冲进去捅死他!”
说着,沙哼将腰刀解了下来,递给了说话的小队长。
“……”
“……”
趴在墙头,偷偷地看到沙哼带着人走了之后,魏子羽这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好险好险,这也不能怪我啊。我刚从邾娄邑回来,谁知道郯庄子已经去了寻觅齐国公主了?我要是早知道,我能这么做吗?”
扪心自问,魏子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要是早知道,我还是这么做。”
跟着魏子羽的几个勇夫随员,都是一脸无语。
刚才他们还以为沙哼会冲进来呢,还好,首李的命令依然管用,要是随意戕害自己人,只有死路一条。
“子羽君,时下可是要返回邾娄?”
“不急。”
魏子羽舔了舔嘴唇,现在既然老板这里已经没问题了,剩下的,就是怎么把事情给做好。
不能坏了老板的好事儿不是?
他在邾娄邑,可不是闲着没事干,除了说服展昭之外,还顺带着让宋国公子黑耳竖立了信心。
宋黑耳公子现在信心不是十足,而是爆棚,只要本公子手中攥着阴币,本公子还怕啥?!
当然了,宋黑耳公子现在手中的阴币,也换成了“开元通宝”,不是因为宋黑耳公子周围的人喜欢金灿灿的东西,实在是汉子国的开元建国纪念币,实在是漂亮,大家伙刚好又喜欢收藏,所以就多准备了一些。
在魏子羽的运作之下,邾娄邑的鲁军固然是废物,有了旅贲中士展昭的支持,又有实力非常雄厚的国际援助,这让宋军内部,对宋黑耳的暗中同情、支持、拥戴,居然比例非常的高。
不过这些,还不足以让魏子羽有十足的把握,让宋军自己先大乱起来。
缺少一个厚重的压力,一听说老板来了,魏子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板自己。
可老板显然是不能乱跑的,所以,魏子羽就想到了当初在逼阳城外干翻戴国部队的沙哼大队长!
720 负荆请罪
逼阳之战的亲历者极多,能被魏子羽盯上的,交战双方比较出名的,其实也没有几个。
目前魏子羽有把握拉拢过来的,一共有两人。
一个是第一次逼阳战争中,被老板李解疯狂打脸的倒霉蛋,宋国蒙氏的老前辈蒙武;另外一个,则是第二次逼阳战争中,带着戴国部队就投了的原戴国旅贲中士沙飞。
别看沙飞带着当时的三万戴国老少就投了,但因为后续戴国为宋国吞并,这事儿还真就成了戴国遗族的一点儿念想。
沙飞在戴国戴氏那里,是被称作戴飞的。
甚至在李解这里,也多是亲切地称呼他为戴中士,又或者是中士飞。
沙飞这个名字,是他本人,跟阴乡沙氏攀交情时候的自称。
随着宋国大相戴举的操作,戴国的精英阶层,基本上都被笼络进了子姓戴氏。
子橐蜚大厥之前,宋国“劲草”戴举,就埋了一手。
当时看不觉得如何,但是从现在子姓戴氏全面替代子姓宋氏来反推,就不由得不让很多老阴逼们自愧弗如。
魏子羽觉得,跟戴举这个老阴逼玩阴谋诡计,只有比他更脏,才能稳上一把。
万幸魏羽觉得自己这一方有个天大的优势,那就是戴举这个老阴逼,权谋诡计虽然玩得溜,可打仗真的是菜到抠脚。
宋国的主力部队,从曾经能够跟吴国楚国较一下劲,变得现在自己动不动就营啸、哗变,战斗力退步是显而易见的。
当然宋国内部完成大清洗之后,要是经历一两场小国的灭国战争,自然也能把信心拉回来。
灭戴国的时候,就恢复了不少宋国的信心。
到齐侯会盟诸侯于无盐邑,宋国大相戴举响应,也是有着借鸡生蛋的意思。
跟着齐军打秋风,宋国部队只要不是去攻坚,总能捞着点好处。
只是戴举也没想到,宋军的素质,已经低下到了这般田地,他本人还暗中讥笑齐军不行呢。
展昭居然就投了。
不但展昭投了,宋军在宋鲁边境的三师,大量低级军官,竟然都在搞串联。
而展昭这个恶劣案例,随着宋国公子黑耳的声名鹊起,更是被不少人洗成了忠心耿耿。
要说宣传手段,戴举很是精通,可是再怎么精通,再“开元通宝”面前,基本就是灰灰。
除非戴举能够控制部队的头脑心神,可现在摆明了低级军官不愿意跟他闹腾,想要搞事儿,而且还能拿钱,那就把戴举搞得焦头烂额,回到商丘之后,也是相当的被动。
因为子姓宋氏终究还是能发出点声音来的,不是真就死光了。
等到李解再次来到昔日战斗过的地方之后,宋国内部是真的混乱。
仅仅是李解的名声,就已经吓得宋军上下不敢主战。
宋军并非没有敢战之辈,但是宋军的军官们,是当年两次逼阳之战的亲历者,“王命猛男”这个头衔,他们只认一个人,那就是李解。
其余什么“桃色猛男”“有类猛男”,都是弟弟,完全是蹭热度。
正是魏子羽发现,老板李解的名声,居然这么好用,这让他大为欣喜,只要利用得当,这一把,就算不让宋国彻底跪下,也要让宋国半残。
而且宋国半残过后,不但不会恨老板,反而还会说谢谢。
这其中的关键,就在宋国“劲草”戴举身上。
子橐蜚扑街之后,宋国的内部动荡,加上戴举的各种“无脑”收买,早先败坏的,都是子橐蜚的名声。
子姓宋氏的威严扫地、权威破产,其实也是这个老阴逼的运作。
各种无脑政策的出台,当时是由国君背了黑锅。
如今宋国的有识之士,就算认识到了,也是无力回天。
原因就在于,在遭受大清洗过后,整个宋国上下,把控官帽子钱袋子枪杆子的,都是戴举的人。
可以说,子姓宋氏想要翻身,根本没戏。
全国上下,大多数都以乱臣贼子为主,那么谁才是乱臣贼子?
也就是因为宋国公子黑耳的“横空出世”,这才让宋国内部的“正朔”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以至于哪怕宋黑耳其实是个逗逼,还是个庶出的逗逼,宋国内部的反戴举份子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再说了,宋黑耳现在挺有钱的,投奔他的好处不少,那凭什么还在戴举这里受窝囊气?
魏子羽几近接触,再加上有展昭穿针引线,泗水以西有些门路的宋国老贵族们,都表了个态,承诺只要汉军能正面刚宋国大相的部队,那他们在地方上响应作乱,然后给威武之师文明之师带路,这是半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魏子羽急急忙忙从邾娄邑赶往薛城,绝非只是为了磨练拍马屁的技术。
当然了,主要还是为了拍马屁。
马屁拍好了,老板爽了,痛快了,高兴了,才会给予自己施展才能的舞台。
魏羽寻思着,别人的高光时刻,可能还在未来,而他,就是现在了。
所以,魏羽在给老板详细介绍了一下玩弄宋国公主其实比齐国公主爽之后,就顶着压力,打算再好好地跟第二次逼阳之战中,有着高光表现的沙哼,好好地谈一谈。
总之一句话,伯哼兄,我想打篮球……不是,我想打宋国。
尽管沙哼憋了一肚子的气,可再怎么生气,正事要紧,坏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坏老大的好事儿。
什么是老大的好事儿?
人间绝色。
目前看来,那个魏子羽大力推销的宋国公主,的确是个绝色。
因为曾经宋国大相戴举,也打算把这个叫南子的公主,送往淮中城来着。
大概是在鲁军全军出击之后的第六天,魏子羽腰缠带刺荆条,就跑去沙哼的营地请罪。
沙哼原本是打算趁机给魏子羽的伤口搓两把百沙老盐的,可魏子羽这个贱人,一开口就是“为了君上的大业,魏某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让沙哼一口老血憋了回去。
周围的人还都说子羽君真是好棒好棒的,顾全大局啊,很有器量啊,汉国忠臣啊……漂亮话茫茫多,听得沙哼浑身难受。
可转念一想,老大就这点爱好,他沙某人作为老大的铁杆忠犬,一切都是以老大的需求为基准。
魏子羽这笔账,就先记着。
于是乎,捏着鼻子忍着恶心的沙哼,在大庭广众之下,“原谅”了魏子羽。
反正也没人说得清,魏子羽得罪了沙哼什么,而沙哼又原谅了魏子羽什么。
总之魏子羽这一出戏码,倒是让不少薛城的探子们,都是感觉心惊胆颤。
尤其是齐、宋两国的细作、商人们,都寻思着这贱人之前搞了灵姑戈和展昭,现在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
“负荆请罪”的故事这么一传,薛城本地人其实也就是看个热闹。
但是对于宋鲁边境的宋军们来说,这就意味不凡了。
正牌“王命猛男”的手下,突然为了某个目的,居然就和好了,你说这个目的,是不是……很吓人?
而和好的这两人,一个是第二次逼阳之战中大放异彩的沙哼,另外一个,则是最近在泗水两岸兴风作浪的魏羽。
两个人的共同点,就是都跟宋国人过不去。
于是乎,在“负荆请罪”传得越来越广泛之后,人在邾娄的宋黑耳公子,突然又飘了。
没办法,宋黑耳的展护卫说了,有几个朋友,以前他们没得选,现在想弃暗投明,跟着宋黑耳公子一起做个好人。
所有的一切,发生得都是挺快的,然而在薛城等着玩美女的李董,是在齐鲁发生第一次大规模会战之后,才知道魏羽跟沙哼之间,居然还有这么一出互动。
“‘负荆请罪’?卧槽……这俩还真是玩得挺嗨啊,连荆条都用上了。”
略微吐槽之后,李董又看了看最新的宋鲁边境情报,顿时又赞叹道,“这个魏羽,战略恐吓、战略欺诈,玩得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