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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必勿增     顶级漂哥txt下载     顶级漂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自从老刘被判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之后,刘兴更加频繁的开始捡废品了,刘兴他妈没有正式工作,只能靠打零工和替别人缝缝补补度日,大爷大妈们的非议声也愈发刺耳。

    “老刘真是自作自受,人还真不能太贪,这下遭报应了吧,刘兴上大学这事搞不好得黄。”

    “你看刘兴郁郁寡欢得样,上了大学也不会是个正常人。”

    “说得对,老刘这么闹,搞不好刘兴骨子里遗传着老刘得闹劲呢,我看就是和老刘一路货色,刘兴即便上了大学,估计也是造反得货色。”

    “可不,父仇子报,他憋着劲报仇呢!”

    这些话就这样大张旗鼓的再院子里传播着,刘兴和他妈并不是不知道,他们经过源自的时候总是来去匆匆,像是躲雨一样躲避众人的目光,更恶毒的还在后面,不知道是哪个大人教小孩说老刘是杀人犯,甚至有人教小孩说刘兴是杀人犯的儿子,这些像是腐蚀性酸液一样的声音不但灼烧刘兴和他妈的耳朵,还让朴京感觉到了难受,这刷新了朴京对人性丑恶的认识,有的时候,朴京甚至觉得自己生活在臭不可闻的臭水沟边上。

    朴京看着刘兴沉默的样子就觉得不寒而栗,刘兴像是再积怨,要是刘兴朝院子里的人发泄通,这恐怕是正常人最正常的反应了,但他没有,他对周围不堪入耳的声音听之任之,他妈几天后绷不住了,只要看见大爷大妈聚在一起,不管大爷大妈谈论什么,刘兴他妈总是冲上前一顿臭骂,只要见到小孩,刘兴他妈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细棍子上前就是一顿痛打,就这样,闹了一个星期之后,公司保卫科让精神病院对刘兴他妈采取了强制措施,经过鉴定刘兴他妈被判定为精神残疾三级,由于具有强烈的攻击性,住进了精神病院,医生说这并不是短期造成的精神残疾,是长期的结果,很可能是从大爷大妈们的议论声变得更加刺耳。

    “还不让人说,一家子没一个好人!一个杀人犯,一个精神病。”

    “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去社会上绝对是个祸害,更别说上大学了。”

    “大家都小心点刘兴,指不定哪天也疯了呢?有事报警。”

    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刘兴表现出的若无其事,在这样的声音中依然早出晚归的忙活他的废品生意,听说他在外面还要给别人打零工,还要兼顾照顾在精神病院的母亲,面对这样令人绝望的家庭重大变故,他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们不能像其他人一样,他们这样嘴上缺德,说三道四迟早遭报应,朴京,你拿些煎饼过去,之前好歹帮助过你数学。”

    左梅准备了一些煎饼,递给朴京。

    朴建勇凑过来说:“对,我们不能像那些院子里的毒舌一样损人家,要是哪天他们家里有苦难被别人这么说,他们一定会后悔自己的言行的。”

    朴京想到小的时候,厂里的人似乎热衷于幸灾乐祸,他们向往幸福,但却见不得别人幸福,或者说他们希望别人不幸来衬托自己的幸福,在这样的氛围里,朴京觉得即便在夏日,心也是凉的,小的时候在厂里玩耍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有这样苗头。

    刘兴正在车棚里收拾他带回来的费那个,现在已经高中毕业的他还是穿着小幅,尽管在手废品,但他的衣服却很感觉,干净的有些过头,因为衣服被洗的发白,他熟练的坤伴着纸皮,纸皮被他捆绑得像书本一样整齐,而破铜烂铁易拉罐,则被他用纸箱分类规整得很好,朴京站在远处,看着刘兴,不敢靠近,他似乎受到了大爷大妈“杀人犯、精神病儿子”得影响,本能得站在这里,毕竟这家伙视巨大打击为无物,他开始担心刘兴是否具有攻击性。

    朴京慢慢得靠近刘兴,远远的说:“刘兴,我妈让我带些煎饼给你。”

    刘兴抬头,笑了笑,说道:“谢谢,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朴京又走进了一些,说道:“你给我的数学笔记很有用,我想……谢谢你。”

    刘兴说:“如果你还记得我划过你得车胎的话,恐怕你就不会想谢我了。”

    朴京直接来到了刘兴身后,他觉得刘兴并没有什么不正常,他把煎饼放在刘兴的自行车前兜里,说道:“说真的,你有勇气承认是你干的,我就原谅你了,再说了是你爸指使的,说真的,他的数学笔记让我受益匪浅,看见你家里这样,我觉得很遗憾。”

    刘兴抬起头冷笑了一声,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从未想过需要别人的可怜,从我爸去厂里闹,再到去公司闹,最后到市政府闹,我都一直在劝他,但我没办法阻止他的咎由自取,或许只有这样的惩罚才能让他醒悟,最可怜的是我妈,她完全是无辜的,但我不信这个邪,人生就这样吗?我会撑住。”

    刘兴说着,哽咽起来,这时候的他表现的才像个十八岁的孩子,但他哽咽的很坚强,总是作一个深呼吸之后才哽咽,他真的不想要外人的可怜。

    “知道吗?周围的非议再多,我也不怪他们,因为非议的声音越大,我就发觉他们可怜,他们心智残缺,天生不懂得什么叫尊重,什么叫羞耻,他们的人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事实上,他们确实很可怜:说我爸是杀人犯的王大妈,他儿子吸食海洛因,还因此断了一条腿,被抓取劳教所了,教他孩子说我是杀人犯儿子、说我妈是精神病的徐阿姨,他丈夫有外遇,还经常动手打徐阿姨,总之,凡是说我家不好的人,家里都很不幸福。”

    也许这是这么多天刘兴开口说话,他的说话**很强烈,却很有道理,这让朴京联想到了西方国家所谓的普世价值,朴京不禁对刘兴另眼相看,一向薄情寡义的、忘恩负义、自私的老刘,儿子竟然有这样让人钦佩的想法,实在是一种讽刺,在老刘的言传身教和耳濡目染下,刘兴竟然是这样一个精神高尚的人。

    “你说得真好,我也挺讨厌这样的人,可你未来怎么办。”

    “我没想过,如果考大学的政审出问题,我这辈子恐怕都上不了大学了,不过也好,或许这样,我就能留在我妈身边照顾她了。”

    “太可惜了,或许你真的能考上道口大学呢?”

    “我确实报的道口大学,谢谢你的煎饼。”

    刘兴说着,把钱递到了朴京手里,朴京不想拿,却被刘兴强有力的手强行的把钱塞到了朴京的裤兜里,他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的伤痕和新的血印。

    多年以来,朴京一直认为楼下院子里的大爷大妈说的是真的,他们成功预测朴家夫妇会下岗,甚至成功的预测了下岗潮,他们的笑道消息,流言蜚语,对别家人的说三道四一度影响到了朴家的世界,在见刘兴之前,朴京感觉自己真的被大爷大妈们洗脑了,朴京甚至还以为刘兴真的像大爷大妈们说得那样有攻击性、心理变态,相反的,大爷大妈们们可怜的黑暗心理和刘兴的人性光辉比起来让朴京觉得这些大爷大妈的可怜,这一刻,他不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十九章

    自从梅姐煎饼开店以后,真的如左梅说的那样,人流量急剧增加,在短短的十多天里,煎饼店的每天纯利润竟然达到了五百块上下,还顺带拓展了诸如小吃、饮料等销售项目,朴建勇和左梅忙得不可开交,请了小工。自从开店以后,朴京每天都到店里帮忙,离高考放榜的时间月来越近,朴京变得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心不在焉,在店里算错帐时有发生,所以父母就让朴京在家了,在家里的日子无非就是看看军事杂志,看看电视,直到高考放榜前的一天,朴京才觉得空气紧张起来。

    这些天,学校里传出了消息,老刘刑事犯罪的事影响到了刘兴的政治审核,省教育厅专门为这事讨论,具体细节没有人知道,没人知道是讨论什么。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虽然市里开通了电话查询高考成绩的专线,但是朴京家里的座机刚好欠费,父母忙于生意,抽不开身去交电话费,加之电话查询经常占线,朴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学校直接查分了。之前朴京对自己是信心满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之前对什么有信心,高考成绩?考上道口大学?他还真的没一点信心,这样荒唐的信心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今天,朴京害怕去学校看高考成绩了,朴京汽车离学校越近,就感觉心跳越急促,平日去学校的路虽然上坡居多,但对于朴京来说如履平地,今天朴京感觉到呼吸困难,或许是昨晚谁都不太好,所以感到乏力。

    不知道为什么,朴京昨晚梦见了朱沪,朱沪一身不良青年打扮,抽着烟,他疯狂的追逐着音乐老师看啥,音乐老师则在疯狂的奔跑,朱沪不依不饶的追着,朴京觉得自己也在现场,他很想出售版主音乐老师,但他觉得他手上没有一点力气,根本无法阻止像是野兽一样的朱沪,朱沪大叫:“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要和我爸做出这样的苟且之事!”音乐老师则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是你爸对我穷追不舍,他跟我说他没结婚。”两个人随即陷入了颤抖。

    这样的梦混乱不堪,毫无逻辑,但朱沪和音乐老师的怒吼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仍然在朴京耳朵里萦绕,他试图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去解释这个荒唐的梦,但一无所获,他对婚外情这样的荒唐事完全不理解,他试图理解,但依然一无所获,他觉得这个世界有太多东西无法用书上的知识来解释,他想到了那些皇子的梦中情人竟然是皇帝现实中的妃子,朱沪家的荒唐事和皇宫里的荒唐事并无异处,婚外情这事难道可以解释为人不会从中吸取教训?或是用狗改不了吃屎来解释?

    朴京晕晕乎乎的来到学校,这时候的学校人头攒动,在学校电脑是查成绩的电脑室早已爆满,根本钻不进去,大多数人去公示栏上去找,嗡嗡的声音让朴京的头更晕了,他站在红纸面前,无力搜索自己的民资,因为红纸黑字早已让他的眼睛像是失明一样,原来彻夜做恶梦或者彻夜失眠是这样的感觉。

    直到人群中一个熟悉但无法辨认的声音让朴京感觉眼前的黑暗退散:“我靠,朴京竟然考上了道口大学。”接踵而至的是更大的嗡嗡声,他觉得这事在做梦,一个让他心脏停止跳动,呼吸限于停止的梦,他反复问自己:“我的那个梦真的成真了吗?还是这是昨晚梦的延续。”

    一群同学为了上来,他们眼神中没有一点嫉妒,只有羡慕和钦佩,要是在之前朴京考个好成绩,都会遭人嫉妒,但现在没有,曾经的同班同学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他们用看英雄一样的眼神看着朴京,他从一个学习不太好的学生跃居到高考结束后考上道口大学的人,这比起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的学生还要瞩目,朴京倒是没什么成功的感觉,他觉得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范进中举之后的兴奋的眩晕,甚至是想满地打滚的感觉。

    他觉得这是父亲唯一一次取得的决策胜利,他用他已经远去,完全看不见的梦想激发了朴京的梦想,朴京曾经想要退却,甚至将就,但是在父亲的激发下,他还是选对了。还有一种另外的议论声,来源于刘兴。

    刘兴是市里的最高分,这在科举时代被称之为状元,现在被叫做高考状元,但是神奇的是刘兴虽然是最高分,却没被道口大学录取,而是被次之的工业大学录取了。

    这引发了周围学生的议论,议论声中一些有用的信息渐渐浮出水面,在高考制度改革之前,刘兴他爸杀了人,是绝对不可能再被大学录取的,但是今年高考的制度再细节上有了一些改变,父母的犯罪,不再影响子女的高考审核。但鉴于道口大学是中国最高学府,学校有自行的裁决权,所以决定不录用分数最高的刘兴,但工业大学对把工业大学作为第二志愿的刘兴很有兴趣,因为工业大学至今还没有录取过一个市里的状元。

    刘兴被工业大学录取,还获得了奖学金。

    这样的新闻丝毫不亚于朴京考上大口大学,区别在于市高考状元没去最好的道口大学,而不被看好的朴京却去了道口大学,还被道口大学的王牌专业机械制造专业录取。

    朴京并没有在学校见到刘兴,刘兴一定知道他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同样还是有非议声,尽管这些学生用包裹着文明外衣的话来议论刘兴,他们用稚嫩的假关心关注着刘兴。

    本以为会给父母惊喜,但是朴京告诉左梅自己考上道口大学之后,左梅竟然一脸淡定,父亲虽然有些喜悦,但谈不上有多高兴,他们在谈论着一种叫股市的东西,从1986年中国有了第一张股票,股票这东西一直很火热,1992年小平南巡之后,股票交易更是一石激起千重浪,父母商量着把一部分利润用于投资股市。

    朴建勇不在像之前那样保守,他热衷于股市,这恐怕要得益于他的偶像***在南巡的时候说得一番话:“有人说股票是资本主义的,我们在上海、深圳先试验了一下,结果证明是成功的。看来资本主义有些东西,社会主义制度也可以拿过来用,即使错了也不要紧嘛!错了关闭就是,以后再开,哪有百分之百正确的事情!”

    对朴京学习的冷落并没有让朴京感到轻松下来,倒是有一丝酸意,他对父母突然对自己不那么关心有些失落,自己考上了最好的道口大学,他们却开始关心股票。有一天父亲突然冒出一句让他瞠目结舌的话:“这年头,有知识并不是最重要的,得有钱。”

第二十章

    由于刘兴是高考状元,所以在市里成了名人,许多本地的企业找他做广告,并以状元的名字来命名品牌,并附上了刘兴的名字,什么状元烧饼、状元面馆那都是地段的,状元瓷砖,状元家具那算是高端的了,前后总共有8家本地企业找刘兴作代言,企业并不在意市里的高考状元是否考上中国最好的道口大学,他们在乎的是刘兴是市里的最高分,是市里的状元,这事最好的宣传手段,是比登报纸和上电视广告更好的方式,不止是学生崇拜状元,学生家长同样也是,所以只要刘兴代言的品牌都在市里短时间内火了起来,还不止这些,状元的笔记,状元的课本也被敏锐的商人拿出来热潮,刘兴所有笔记本都被复印成册,并且热卖,供不应求,后来本地书商索性直接找人出了非正式版,同样热卖。本事的报纸主动报道了刘兴成为状元的想过消息,评论员对这样的状元热表示隐隐的担忧,评论员称利用状元来搞商业活动有违教育精神,形成不良的效应。

    刘兴别无选择,他没有收入来源,他妈还在精神病院,未来需要一大笔开支,报纸还趁机把刘兴打造成了孝子的形象,他上大学的费用只能靠这些代言费来制服,加上学校和教育局又奖励了刘兴一笔钱,已经足够支付刘兴大学四年的费用,维持一段时间他妈的治疗费用。

    刘兴靠状元的名号获得了不多,但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财富,这让朴京觉得这和之前说得知识不如金钱的理论相违背,他认为知识事金钱的源泉,朴京自己虽然不是状元,但同样被教育局和学校的宣传,为了形成效应,学校在当地企业的赞助下,组织本校六名考上道口大学的学生在一辆贴满广告的卡车上游行,并奖励每人五千元,父母听见这个消息后高兴极了,在朴京和其他学生游行的时候,在卡车上增加了“梅姐烧饼”的广告,游行的时候,朴京按照要求在吃梅姐烧饼,卡车上还宣称“梅姐烧饼”的老板和朴京是母子关系。

    游行的地点自然是得天独厚的步行街,这里人流量大,朴京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就像学生们崇拜的偶像一样,这书一定得念好,否则辱了偶像的名声。

    五千元的奖金家里只给朴京留了一千元,剩下的四千元一半被投到店里,一半被用于炒股,本来朴京准备买一台walkman,但这显然安排不下,他就买了一双乔丹鞋,这双鞋他只舍得在家里穿,外面粗糙的地面对娇嫩的鞋底的摩擦让他心疼,他甚至看电视的时候听见乔丹穿着乔丹鞋在木地板上摩擦都会心疼的起鸡皮疙瘩,他决定把这双乔丹鞋带到道口大学,在那里的木地板上打一场篮球。

    市里离北京并不远,坐绿皮火车只要五个小时,学校自掏腰包包下一节车厢送考上北京的大学的学生,在这一节车厢的算是凤毛麟角了,当然焦点还是考上道口大学的六君子,道口大学的三男两女坐在车厢的前面,而工业大学只有刘兴一人坐在车厢角落沉默,其他学生早已兴奋的聊着未来的一切,他们大多数人都没去过北京,对北京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他们聊**,说那是世界上最大的广场,他们聊中南海,说那是伟大领袖出入的地方,北京不单是朴京的梦,还是所有人的梦,他们开没开学,便憧憬着能留在北京。考上道口大学的六君子为了显示自己的独特,假装对北京不感兴趣,居然聊起了上海,他们说那里将会建成一座全中国最高的电视塔,他们说上海将会成为中国版的纽约,第一家证券交易行就诞生在上海,他们还提到了深圳,曾经的渔村将会成为未来中国的大城市,他们还提到了海南,称在那猪都能赚到钱。朴京静静的听着,不愿意加入他们的聊天。

    朴京上厕所返回的时候被刘兴叫住:“朴京,大学的课本,又兴趣了解一下吗?”

    刘兴的语气像是在推销一样,但朴京确实有兴趣,说道:“哪来的?”

    刘兴把一本《高等数学》和《大学物理》摆在桌上,说道:“这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刚进我们汽车公司,我找他买的,不便宜,十块钱呢。”

    “难吗?比起高中学的那些呢?”

    “说实话,如果不花时间,我感觉是难得。”

    “看懂了吗?”

    “大概差不多了,课本上的习题也基本会了。”

    “真厉害,能借我看看吗?”

    “我准备送给你。”

    “又来这个,我买,成吗?你刚才都把价格说了。”

    “真是送给你的,我前些天去我爸的监狱探监,他说他从前做的缺德事和他让我做的那些缺德事才让他进监狱,他听说你考上道口大学,很高兴,他说好人有好报,朴叔叔曾经帮过我爸和家里不少,他让我多帮你,我也拿不出什么,只有这个我觉得拿得出手。”

    刘兴并不觉得在众人面前说老刘坐牢的事有什么的,这早已事公开的,这节车厢里的人都知道,因为报纸上曾以此作为新闻作过报道,也许因为这样,车厢里的人都不愿和刘兴说话。

    “我买了吧,我觉得这样才好。”朴京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了钱。

    “怪我藏不住秘密,说什么价格,还是我送你吧。”刘兴还是把书推上了前。

    “这样吧,反正工业大学离道口大学没多远,我看完还你。”

    “行吧。”

    刘兴在上列车之前,他妈还来车站送她,但又医院的人陪同,应该是还在治疗中,在众人眼里,刘兴又一个目光呆滞,看着不正常的妈,还由身着精神病院制服的工作人员陪同,这本身就是车厢里的其他人人终于讨论却只能偷偷谈论的话题,市高考状元有个犯罪的父亲,精神病的母亲,还没去上道口大学而是上工业大学,他们像是工厂离得大爷大妈一样离刘兴远远得讨论,刘兴却一脸轻松,完全不在意他们讨论自己的私人生活,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这时候,微风吹进了列车,把烟火味吹了进来,但没有人叫骂,因为路牌上写着:北京 40km。

第二十一章

    还有三天才正式开学,除了北京本地的学生,学生们大都已经提前来学校安置宿舍,熟悉环境。很多学上家长慕名来参观道口大学,各地的口音在这个校园回荡,中国最顶尖的学府里女生似乎很少,所以女生走在校园里总能吸引一种男生的目光,数学老师描述的最好的体育课确实所言非虚,巨大的体育馆和现代化的体育场可谓是能够举办国籍赛事,这里的学生并不是朴京所想像的书呆子居多,相反的,像他这样没戴眼镜的学生还挺多,他们穿着时尚,连朴京最心疼的乔丹鞋也不少,可他们就舍得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最让人意外的事校园里还充斥着天南地北的经典脏话,大大刷新了朴京对高材生的认知,这样的脏话从道口大学的学生嘴里说出来让人感觉更有气势。这里的学习狂也不少,他们甚至抬着书在散步,有人在大声背英语,甚至唱歌、吹萨克斯的也不少。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甚至能见到目测身高超过两米身着校队篮球服的学生,他后悔没带父亲来看看他梦里的大学,在这样的大学里,会是怎么样多彩的人生,父亲本来想来,但现在正式股市的关键节点上,他根本走不开,朴京对父亲这么快就忘了梦想的行为嗤之以鼻。

    从结构上来看,大学宿舍是两张高低床,书桌一人一张,还有独立卫生间,据说道口大学宿舍是中国第一所拥有独立卫生间的大学宿舍,朴京上楼时路过宿舍的时候,早已对内部结构了如指掌,他心想,一定要抢到靠里的床位,不然会变成门童,但当朴京进宿舍的时候,朴京发现位置最好的床已经被个身着军装的人占了,在宿舍里还有两个军官正在打扫卫生,而阳台那边还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背着手抽烟。

    这时候从门背后露出一个头来说:“同学你好,我是张一军,信息科技专业的,你也住306?”

    朴京放下行李,和张一军握手,说道:“我是朴京,也住306,不过我是机械制造专业的。”

    这时候,张伊君朝阳台上的军官说:“爸,别抽烟了,我同学都来了。”

    那军官转过身露出和蔼的笑容:“对不住,同学,粗人烟瘾大。”随即把烟蒂人在地上踩灭,了,一个少校迅速拿扫帚过来打扫干净,然后用拖把拖干净。这时候张一军放下手中的抹布,皱了皱眉说:“爸,我自己会弄,你飞得让你得兵来这忙活。”

    “这些兵都没上过大学,是一起来北京开会的,都是我师里的尖子,我能单独行动妈?他们都想来中国最好的大学来看看,哪怕看看这里的宿舍也成,动动手也是应该的,谁见过不帮老百姓的兵。”

    朴京仔细一看,这位被张一军称之为爸的军官的军衔是枝叶和星徽,少将,面色红润,双目像鹰一样炯炯有神,他刻意压制自己洪亮的声音,应该是不想给人以压力,看得出他经常向官兵们训话。这是朴京目前亲眼见到的最高级别的军官了,确切来说应该称之为将军,这屋子里军衔最低的是少校,还有两个中校,其中一个中校说:“对,师长带我们来看看中国最高学府,打扫一下是应该的,沾沾光。”

    张少将说:“别觉得我的兵奉承,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自卫反击战那会,要不是我把这位少校背出炮火范围,他也不能在这里铺床了。

    张少将说完,大家都笑了。其中一个中校见朴京神情肃穆,盯着这些战斗英雄打量,便说:“同学,你也别觉得怪,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喜欢干活,师长平时和我们称兄道弟的。”

    张少将说:“也别说这么多了,总之别看咱么都是些军官,人模狗样的,但其实我们都是老百姓。”

    三个校官庄重的向朴京敬了一个礼,朴京感觉受宠若惊,恨不得也举手回礼,但碍于不是军人,也就罢了。解放军的魅力让他觉得汗毛竖起甚至是热血沸腾,他心想有这样的军人保卫祖国是一件多么让人温暖的事情。不过张一军似乎并不喜欢他父亲和其他军官的风格,他留着长发,戴着眼镜,不像是将门虎子。等三个校官列队整齐齐步走出宿舍之后,张一军终于松了口气,笑着说:“朴京同学对吧,别被这些他们唬到,他们一天尽想着怎么保卫祖国了,生活上比较死板,从家里出来真是松了一口气,对了,朴京的朴,是普通的普吗?”

    “不是,是一个木子,一个占卜的卜字。”

    张一军惊讶的说:“嚯,这不是韩国人的朴字嘛,同字不同音,真是孤陋寡闻,还真不知道这是个多音字。”

    “对,就是那个朴。”

    朴京安营扎寨了,张一军帮着朴京收拾的时候,他觉得有些自卑,张一军的父亲是将军,学习还这么好,人也很随和,真不知道其他两个舍友会是什么样背景的人。

    学校的食堂菜品的丰富程度堪比家乡的步行街小吃,各个地区的小吃都有,还能点菜吃桌餐,没等朴京想好吃什么,张一军便在桌子边叫朴京:“朴京,别琢磨了,咱俩一块吃,我请你。”

    张一军出手阔绰,六个菜整齐的摆在桌上,他超朴京的餐盒里夹了一个鸡腿后说:“别客气,我爸在部队上花不了什么钱,把钱全给我妈和我了,咱就奢侈这么一回。”

    朴京笑着说:“第一天就这么吃,往后得啃馒头了。”

    “啃就啃,又不是没啃过。”

    “我觉得你爸真神气,人还随和,我对军事和兵器特别感兴趣,他们师是什么军种?”

    “特战旅混编师,特种大队、导弹旅、信息战营他的师里都有,据说是军区的尖刀师,再往下说,我可泄密了,我们全家都学过保密手则呢。”

    也许经常被别人这么问,张一军回答起来像是顺口溜一样,他也没问别人的家庭情况,大概是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保持低调。

    朴京兴奋的说道:“真羡慕,我很喜欢兵器,特别是咱解放军的兵器。

    张一军本来吃得挺香,突然放慢了速度,他表情失落,说道:“这个恐怕只有行内人懂了,我军现在和世界一流军队比起来算是刚起步,不过今年新采购的苏27列装空军,那真是可喜可贺,我们的海军还需要继续韬光养晦,实在是任重道远呀!陆军各式老旧的装备还在等着更新换代……”

    朴京听着,下巴几乎快要掉下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三个字:“真的吗?”

    “我爸更我说由于建国初期国际上的围追堵截和封锁,让我军除了核武器之外一直出于不利和落后的局面,我们的军队建设离世界一流军队还有差距,好在改革开放后,小平的裁军一百万决策和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战略,现在经济水平上去,军队建设一定会迎头赶上的。”

    “打仗就是拼钱吗?”

    “可不?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知道美国为什么这么嚣张,频频干涉他国内政吗?他有钱,让全世界人民都得用他得美元,什么航母战斗群,打量得海外军事基地,打量得尖端武器,良好的军事训练,那都不是吹出来的,人家确实有那实力,你看那f117隐形轰炸机,听说未来还要研发隐形战斗机呢……”

    只要和军事和武器沾边的东西张一军说起来滔滔不绝,在朴京看来,张一军俨然是一个军事专家,一个明事理,识大体的军事专家。

    “那说句多余操心的话,我知道我们国家一定行,但是我感兴趣,如果真打起来可怎么办?”

    张军吃了一口面条,笑着说:“也别太担心,冷战刚结束,大家都在休整期呢,这是个好机会,即便真打起来,在什么高科技,什么核武器都用完之后,你知道最后拼的是什么吗?”

    朴京瞪大了眼睛,好奇的说道:“那拼什么?”

    “拼的是意志,拼的是人口消耗,咱们国家有十二亿人,这是让所有国家都会颤抖的。”

第二十二章

    开学后一个月之后的北京秋高气爽,落叶纷飞,这是一个去进行户外活动再合适不过的天气了,北京明显比家乡大很多,306的舍友们邀约到**广场游玩,那是一个他们都向往的地方,**,那是国庆节全国最热闹的地方,阅兵,是让四个大学生热血沸腾的回忆,尽管他们没赶上看阅兵,但在人头攒动的广场上,似乎能听见解放军整齐的脚步声和装甲车、坦克车经过的隆隆声。306四个人之中只有张一军来过北京,所以他觉得没有了新鲜感。

    306除了朴京和张一军是正常高考考进道口大学的,其中周住是保送生,据说是个数学天才,参加过中国数学竞赛,在今年7月还去莫斯科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代表中国队获得冠军,所以没有高考,直接保送了道口大学数学系,另一个胡东来是篮球特长生,运动康复学专业高考分数过了重点线便进道口大学了,虽说胡东来是篮球特长生,身高却只比朴京高了五厘米,一米九出头的样子,他对北京也是充满向往,总是张口首都,闭口首都,他传篮球服去**得时候被朴京戏称为衣冠不整,对国旗和**不尊重,但胡东来却说那是穿着他得战衣去朝圣。周住戴着厚厚的眼镜,不喜欢刮胡子,所以看起来比十七岁的真实年龄要大个五六岁,他总是端着一本数学书在看,今天甚至在看一本厚厚的英文数学书,要不是张一军强行把他劫持出来,他是不想来这种人多热闹的地方的,刚从拥挤的公交车上下来,他便说:“这**广场长880米,宽500米,总面积有0.44平方公里,有一个国家这么大了。”

    胡东来从公交车上下来之后,像是看见大海和沙滩一样,准备撒腿跑,却对周住说的国家感兴趣,他说道:“哪个国家这么小?”

    周住说:“梵蒂冈。”

    胡东来放慢了脚步,一脸惊讶的说:“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小的国家在哪个洲?”

    周住不耐烦的说:“在意大利罗马附近。”

    朴京说:“听说梵蒂冈是天主教徒的圣地,在国际上被称之为一个国家。”

    胡东来见两人说的话题自己不懂,便转移话题说道:“别说,这北京的十月份还真有点凉,穿篮球服出来凉过头了。”

    “早跟你说了,你看周围的人,人家都穿长袖长裤,你穿个短袖短裤,不冷才怪,整得自己跟个篮球运动员似的。”

    张一军说着,拿着四瓶“北冰洋”汽水走了过来。

    胡东来不服气的说道:“我之前确实是篮球运动员,可是国家二队的重点培养对象呢。”

    “那为啥来读书来了?”

    “我觉得应该多懂些文化才行,我学的运动康复学对篮球可有用了,之前大家比赛和训练的时候容易受伤,康复方法都有问题,我得学学,知道为什么nba球员这么牛吗?人家在康复训练上可有一手了,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伤病,还能让球员放松肌肉,高校比赛。未来别说国家二队,搞不好我是国家队的康复训练师呢……”

    胡东来显然是抓住了话题,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和其他来广场上朝圣的人一样,他们也加入了拍照大军,五块钱一张贵的离谱照片拍起来也是毫不含糊,只是周住不太喜欢拍照,拍了一张之后便继续研究英文数学书,张一军从小到大拍过许多,所以也只拍了一张。朴京拍了三张,准备寄回家里,拍的最多的是胡东来,拍了五张,据他说,他要寄给他女朋友。

    拍完照的四人开始无聊起来,汽水喝了两瓶,身上都开始打哆嗦。胡东来说在**后有一块篮球场,可以到那打篮球,他还想拍一些他打篮球的照片,但是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块篮球场早已被拆除,大家都很失望。纷纷数落胡东来的消息滞后,篮球场是八十年的产物,现在早已是九十年代,被拆了个干净。

    正当306四人去公交车站坐车路过**前的时候,发现一群人围着在看什么。本能的喜欢凑热闹的四人冲到了人群队里,向一探究竟。

    个子最高的胡东来不用挤进人群便看见那块少有的车牌:“黑牌车见过没?京a00001,我靠,真牛,这车是大红色的,车标……车标看不清,黄色块上带个黑色的牛还是马。”

    个子次之的朴京已经被这辆车深深的吸引,曾经他以为大众的白色桑塔纳或者丰田的皇冠是他见过的最优美、最豪华的车,但是现在他认为自己错了,眼前的这辆大红色车如同天外来物,这辆车给他的视觉刺激丝毫不亚于看见一个凹凸有致,穿着清凉的女人,他甚至起了鸡皮疙瘩,这是车吗?这分明是个艺术品,他也不明白那个车标代表的是什么品牌,车标是黄色底板的梯形,底板上是一匹纵起来的黑马。围观的人群不断的被人驱赶,摄影师正在寻找一个最佳的角度,这时候朴京才看见这辆红车旁边站着一个身着西装,手拿大哥大作出拍照姿势的中年男人,他姿势写意,表情自然,显然是内在的气质,而不是装模做样或是训练后摆出姿势来拍照,那辆红色的车在眨眼间成为了朴京的梦想,这到底是什么车?他现在特别想立刻去书店或者图书馆查资料,把这车的牌子给查出来。

    “这车真怪,才两个座位,要是人多可怎么办?”

    向来见怪不怪的周住也好奇起来,还说出了“真怪”两字。

    “这车真好看,一定值两辆桑塔纳吧。”

    “我看这车应该跑得挺快,不过,这车没顶棚,下雨怎么办?”

    “车牌颜色真怪,还00001,不得了。”

    ……

    306四个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就连向来见多识广的张一军也摸着下巴琢磨这是是什么牌子,张一军说他见过奥迪、奔驰、巴依尔还有丰田和本田,就是没见过这一匹马的车,他们四人彻底的被这辆红色的两座,还没有车顶的车吸引了,许多天后他们才意识到,这辆车并算不了什么,而是在**那样拍照才是了不起的事。在他们去**后的三天,报纸上就报道了这辆车的牌子是法拉利,一个意大利的跑车品牌。

    跑车,一个飘逸的名字,从字面上来理解,这是一辆跑得快的车,在朴京心目中,还有另外一种理解,那是一辆从梦中跑出来的车,一辆跑进他梦里的车。他记住了这是一个意大利品牌,他现在想起来还有德国、日本都有享誉世界的品牌。德国有奔驰、巴依尔、奥迪、大众,还有最近才新知道的西门子和蔡司,日本有丰田、本田、索尼、松下……朴京现在知道意大利有法拉利,他有些失落,他想,什么时候中国才能有一些叫得响的品牌。

    在校园,朴京总能见到一些外国人在路上穿梭,他们要么是来中国考察的,要么是学校聘请来的外教,306四人总是琢磨着要不截住这些老外问一些好奇的话题,但又不知道问什么,直到今天,四人在食堂吃完饭回宿舍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秃顶的中年外国人,他们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第二十三章

    这个重任被推到了宿舍里公认英语最好的朴京那里,现在的朴京虽然开始学大学英语,但基础还是高中的,他自认为会听一些英语,但要是说,他总感觉舌头上拴着石头,当那中年外国人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时候,朴京的手心已经全是汗。

    胡东来对朴京说:“咱们306首次国际交流活动可都靠你了。”

    一向话少的周住冒了句:“这么冒然的和外国人说话似乎不太礼貌吧,我去莫斯科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好奇的看了一眼正在排队买面包的大妈,那大妈恨不得用眼神杀死我,我永远记得那大妈的样子,毛骨悚然,老外恐怕都这德行吧。”

    张一军噗嗤笑出了声:“也许那大妈心情不好,更何况那是俄罗斯人,冰天雪地的可能不太友好,别以偏概全。”

    三人的聊天让朴京又好气又好笑,他摇摇头,那中年外国男人已经离四个人越来越近,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上前像是背英语课文的说道:“hello,how are you?”

    那中年老外一脸茫然,对四个毛头小子围上来,有些措手不及,他僵硬的笑着说:“i'm fine.”然后那老外用奇怪的中文说道:“同学,这句话可真是怪,我们美国人从来不这么说。”

    原来他会说中文,朴京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一瞬间还头脑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胡东来抢到了话:“不好意思,先生,我和我的舍友有几个问题请教你。”

    那外国中年男人露出尴尬的笑容说道:“没关系的,什么问题?”

    “先生,您是哪国人?”

    “美国。”

    “哇塞,那你见过乔丹吗?”

    “没见过,但我知道他是现在美国最hot的人。”

    “最热?”

    “对对对,他是现在美国的superstar,超级巨星。但是我不太了解他,我喜欢的是棒球和冰球。”

    张一军推开胡东来,说道:“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得问问人家,家乡是哪?来道口大学干什么?叫什么名字?”

    对于张一军盘查式的问法,朴京和周住都在一旁摇头叹气,这是更大的不礼貌。

    “我来自华盛顿特区,来这当外教,我叫hayden,大家都叫我海顿,我教的是美国文学。”

    四个人不顾海顿在面前就议论起来,他们已经忘记了海顿听得懂中文,朴京说海顿来自美国首都,应该去过白宫,周住则说华盛顿曾经举办过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胡东来说华盛顿巫师队是nba有名的烂队,国家队一定能打败他们,而张一军则说华盛顿有座纪念碑专门纪念华盛顿,就像人民英雄纪念碑一样,区别在于一个纪念一个伟大的人,一个纪念一群伟大的人。

    海顿尴尬的笑着说:“你们说的我都能听懂,你们对我的家乡就这么感兴趣?那请你们到亲自来美国看看吧!”

    两天以后306的四个人才明白那样和美国人乃至欧洲人那样聊天非常不礼貌,张一军还说,美国的民间枪非常多,要是这样在美国街头和美国人聊天,会不会被美国人拿出枪来指着。他们对海顿的宽容和大度印象深刻,在选选修课的时候,306四个人不约而同的选修了海顿的美国文学。

    这几天他们学到了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文学作品,他最喜欢马克吐温的一段话:永远要像你不需要金钱那样地工作,永远要像你不曾被伤害过那样地爱,永远要像没有人在注视你那样地跳舞,永远要像在天堂那样地生活。他并不懂这段话的真正含义,甚至有的时候他连这句话的字面意思都会理解混乱,但是他就是单纯喜欢这句话,却说不出原因。

    朴京还学到了海明威的作品,他最喜欢的是《老人与海》中的一句话: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朴京觉得《老人与海》中老人出海打鱼的经历过于冗长乏味,唯有这句话是他觉得能够看得懂,他觉得这句话是撑起这一本书的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的话。

    比起美国文学课,必修的主课朴京就不那么感兴趣了,刘兴借给他的《高等数学》和《大学物理》他看起来有些吃力,如果不是刘兴的重点勾画和书上的笔记,朴京恐怕举步维艰,新的课本他直接放到了一边,用起了刘兴给他的课本。

    也许是因为难度的陡增,也许是因为自己根本不适合理科,他真正喜欢的是文学和文科的那些东西,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靠的是高中时候疯狂的机械化训练,现在大学要的是真才实学和融会贯通,除了胡东来,张一军和周住对课程都是信手拈来,特别是周住,他向306的其他人宣布,其实在一年前,他已经自学完大学数学,这让朴京心里凉了一大截,现在的周住不是在做题,而是在做数学建模,还在看费马大定律被证明的过程,周住有的时候会在宿舍了兴奋的大叫,会被胡东来用毛巾塞进嘴里,有时候则会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有人叫他,他则像是没听见一样,即便有人推他,他也无动于衷。

    张一军学的是最快的,他在上大学之前没有提前学过任何关于大学的知识,不论多难的课程,他都能学得懂,还能辅导其他人。

    在新生入学的时候,系主任就提醒过系里的学生,道口大学的课程代表的是中国大学的最高难度,并不是所有进入这里的好学生都能够适应,朴京自认为不是好学生,他觉得自己能进道口大学完全靠的是运气,自然不能适应这样的高难度学习,最夸张的是在课堂上有的时候老师讲的基础知识,朴京一堂课下来,一点也听不懂。失眠的阴影再一次怕了上来,他在床上翻身的时候,吵到了床下的周住,周住说:“我说朴(piao)哥,能别这么动,我刚要睡着。”

    “我说过多少次那是pu,不是piao。”

    “反正由读音转化为字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木卜两字,不懂幽默。”

    朴京自认为和306四人已经混得很熟,便把一个月以来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可不像你,读高中就把大学课程学完了,我学起来困难,”

    “你就靠高中的思维,甚至都无法接受大学最基本的课程,更别提这是道口大学的课程了。”

    “那张一军为何能学懂呢?”

    “可能他是怪胎吧,其实在道口大学他这样的人挺多的,不止咱们宿舍有一个,最享福的就是胡东来了,天天学些简单的。”

    张一军和胡东来一直在假装睡觉,因为他们呼吸的不自然出卖了他们,胡东来听见这句,便说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学的就是怎么运用好身体,你懂什么?”

    张一军也不服气的说道:“我这样的人在道口大学挺多?我看像朴京那样学不懂的人多了去了,要不,考试的时候过过招?”

    “别,要是你用数学系的数学试卷来和我比较,我就服。”

    苦闷就这样在一群酸话和讽刺中消解了,朴京竟然睡着了。

第二十四章

    这个月,美国换了新总统,叫克林顿,报纸上说克林顿是美国历史上第三年轻的总统,而当朴京和海顿交流的时候,他却说他完全关心谁当总统,朴京想到他是华盛顿特区人士,却一点也不关心谁当总统,海顿说他只喜欢看棒球赛和橄榄球赛,并不喜欢关心政治,他还喜欢郊游和滑雪,但都是去远离华盛顿的地方。

    父亲第一次来看朴京,也是坐绿皮火车来的,北京天气干燥,他的鼻炎犯了,从鼻子里流出了柴油燃烧后留下的黑灰,但他兴奋的像个得到玩具的小孩子,朴京去车站接他来的时候,带了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像是一个漂泊至此的流浪者,进入道口大学之后,恨不得见到每一个人都打招呼,他面带微笑,向每一个人微笑,就像他熟知的人一样,这是他曾经魂牵梦绕的地方,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幸福。

    半年以来,朴京这才能仔细端详父亲,他的脚还是瘸着,拿着东西摇摇晃晃的走着,发出叮当的声音,气喘吁吁的说:“这道口大学比我想象得还要大,得有一个小镇这么大了吧,从车站过来再看北京,没想到变化这么大,这才几年的时间。”

    “爸,你现在怎么长了这么多白头发?家里生意忙吗?”

    “那可是真忙,你妈又盘下一家铺面,招了几个小工,等你放寒假回去,你也得帮忙,我来看你真感觉是给自己放了一个大假,舒坦。”

    朴建勇说着,擦了擦银色鬓角上的汗水。北京即将进入冬天,朴京看见了父亲鬓角上发出的热气,这时候,他突然觉得父亲老了很多,背也被岁月压弯了,父亲脸上的皱纹更加深了,朴京认为自己像是父亲精神世界的延伸,父亲曾经的梦想让自己给实现了,他瞬间有了压力,他生怕父亲问及自己的学习状况,那会让父亲不安和失望的,花这么大的力气来这里,难道就是来让自己失望吗?

    最近他学到了一个原理叫墨菲定律: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父亲习还是习惯性的问了一个朴京不想触碰的话题:“学习能跟上吗?”

    朴京心头一紧,尽量保持镇定的说:“还行,马马虎虎。”

    “马马虎虎那是正常的,因为这里代表的是中国教育的最高水平,马虎不得,这里是人才甚至是天才的聚集地,要是跟不上那也是正常的,不过看你的表情,应该还不赖,这算不错了。”

    朴建勇说着,在路边的水泥长凳上坐了下来,拿出水壶喝了一口水。

    “爸,还在炒股吗?”“还在弄呢,那可马虎不得,我琢磨着再过段时间去买辆车呢,桑塔纳可能攀不上,但新出的东风富康或许能办下来,那全是股市的功劳,真是赶上好时代呀,你知道吗?这来自资本主义社会的东西也不全是罪恶的,这股市可盘活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只要跟着党的步伐走,准没错。”

    朴建勇兴高采烈,只要一说起股市,他的眉飞色舞丝毫不亚于刚才进入道口大学。

    “爸,你说这股市是稳赚不赔的吗?”

    “也不是又涨有跌,时而涨,时而跌。有时候一天亏几百块,有时候能赚一千。”

    “涨跌?说得跟潮水似的,那你说炒股得靠什么?”

    “感觉就跟赌博一样。”

    “赌老虎机?”

    “不是,比那高级多了。”“我舍友是数学系的,他说股市这玩意得懂一些数学。”

    “真是文化人,这几天约你舍友出来,咱们北京找个地,好好吃一顿。”

    由于学校的家长招待所已经爆满,所以朴建勇不得不去朴京宿舍打地铺,舍友们对朴京父亲的到来表示欢迎,因为舍友们很喜欢朴建勇的随和和风趣,朴建勇也并未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这小周看的都是英文数学书,可真厉害。”

    宿舍其他人还没回来,朴建勇就好奇的把桌上的书拿起来看。

    “这和你们那个年代可比不了,现在的难度陡增,周住可是刚去莫斯科参加完国际数学奥林匹克获得冠军的人。”

    “今天,这些同学可真厉害,你可得和他们搞好关系了,兴许以后你就得靠这些厉害的同学,他们未来可都是非富即贵的。”

    “爸,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让你为了去厂里求人办我上市一中的事,你都不好意思疏通关系,现在就喜欢搞关系了?”

    “时代再变化,现在办个事不知道个熟人还真是不方便,就前几天你妈去办营业执照,不知道工商局的人,很麻烦,要审查,手续也很复杂。我托厂里的人请客工商局领导吃了顿饭,这事就很快解决了。“

    父亲的话让他很吃惊,曾经他是一个很固执、很有原则的人,他的原则在这一年多来不断的被打破,他从前从来不懂什么人情世故,礼尚往来,现在却像是一个敏锐而熟练的老手一样,除了父亲说的“时代在变化”,他找不出任何原因。

    周末请朴京和同学吃饭的时候,朴建勇直接包了一辆面的,五人浩浩荡荡的驶向了目的地全聚德烤鸭。

    胡东来看看车外的街景,又看看车内,说道:“叔叔可真好,来北京得吃一回全聚德,我们算是跟你沾光了。”

    朴建勇看了一眼张一军,说道:“小胡可别这么说,小张他爸可是部队首长,什么世面没见过?”

    张一军一愣,笑着说:“叔叔,我爸来北京通常很匆忙,即便带上我,也忙不上吃。”

    事实上,去全聚德吃烤鸭的主意就是张一军给朴京出的,因为他说他把北京本地的小吃都吃了个遍,有档次,有排场的小吃就是全聚德,朴京这才让父亲带他们去吃全聚德。

    话少的周住也耐不住沉默发话:“对,全聚德可比肯德基麦当劳有档次多了,这全聚德有一百多年历史了。”

    五人像是刚进城一样站在全聚德的大门前,全聚德并不像麦当劳和肯德基一样有浮夸的高高挂起的醒目的红色招牌,而是一小块单调白色招牌,正门口上市一块黑底金漆的全聚德。

    周住站在门口一直好奇的盯着招牌,忘记了队伍已经朝前走,这时候朴京说:“走啦,数学天才,这不是数学问题,而是三个字。”

    周住说:“等等,你们看着全聚德的德字怎么少了一横。”

    朴京回身抬头一看,果然少一横,他觉得挺好玩,戏谑的说:“嘿,我们不会是进了假店了吧,嘿,这德字少一横。”朴建勇也抬头一看,说道:“这面的司机不会骗咱吧,我跟他说去全聚德总店,看这地段也挺繁华的,店租应该很贵,假店能有这实力?”

    张一军似乎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却肯定的说:“错不了,我和我爸来过,部队里的人都说是这,况且这是公私合营,宴请过很多外国领导人,基辛格、布什都来过,这能有假?”

    胡东来说:“你刚才车上的时候不是说你没来过吗?”

    一看露陷的张一军赶忙补充道:“那是路过,没进去,这些是我爸告诉我的。”

    五人带着对德字的好奇走进了全聚德。

第二十五章

    五个人进到全聚德,服务员让他们在一张方桌坐下,朴京好奇的指着不远处的圆桌对服务员说:“你好,我好奇那圆桌为什么没人呢?周围都坐满了人,有的桌人不少,为什么唯独那一桌空着呢?”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张一军,但张一军不想再要露陷,所以故作沉默,也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那服务员显然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很多次,显得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强撑着笑脸说:“那是接待外宾用的,接待过美国总统布什,美国国务卿基辛格等外宾和国家领导人。”

    朴建勇按捺不住激动的说:“好家伙,这全聚德可真厉害,咱吃的和国家领导人和外宾一样了。”

    朴建勇拿起菜单便点了起来除了必点的片鸭和卷饼,还有扒三白、炸鸭胗和炸鸭腿,还有一道宫保鸭心,点菜点得服务员眼发直,不用说朴京、周住和胡东来三人,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口水直流,就连见惯大世面的张一军,也瞠目结舌,五人穿着极其普通,不像是能够消费这些的人物,朴京扯了扯朴建勇的袖子,低声说道:“爸,这都点了这么多了,得多少钱啊。”

    朴建勇从容得笑了笑,故意提高音量说道:“放心,我有分寸,大家敞开吃。”

    由于全聚德里的人很多,所以上菜很慢,而且是一起上的,大家早就被吊足了胃口,冰可乐配烤鸭,这样的吃法实在让大家觉得过瘾,吃麦当劳的时候喝可口可乐,吃肯德基的时候喝百事可乐,这恐怕是约定俗成的吃法,但是朴京特地要了一瓶冰的可口可乐,实在是让大家过瘾。卷饼吃不过瘾,片鸭没了,大家卷着大葱甜面酱就着鸭子油又吃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大葱吃多了还是真的被感动哭了,朴京竟然流出了一滴泪。

    “都吃哭了,我也快哭了。”善于观察的周住说着,笑了起来,他的嘴周围一圈全是褐色的甜面酱。

    “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这么多肉,还喝着可乐,真舒服。”胡东来说着,忍不住打了一个嗝。

    “我在军区大院伙食不赖,可和这么豪华的吃法比起来,真是头一回,爽!”张一军一边喝可乐,一边说。

    这一餐足足花了八十元,结账的时候,朴建勇掏出一个精致的皮钱包给钱的时候,朴京感觉很舒服,这样花钱买享受的感觉让他酣畅淋漓。父亲神情满意,今天他后悔没尝一尝北京的二锅头是什么滋味,但张一军告诉朴建勇,二锅头可不好喝,辣得跟把伤口泡在酒精里一样。朴建勇和周住聊起了股票,那是两人言之不尽的话题,从坐面的回学校,再到朴建勇打地铺,两人都在聊关于股票和数学的问题,朴建勇和其他人一样,在大多数时间里并不能听懂周住在说什么,但他总是有反馈,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更神奇的是周住,他并不觉得高中毕业的朴建勇问的问题幼稚,他像是把朴建勇当成了一个研究对象来看待,顺便了解股市的专业术语和行情,道口大学的图书馆关于股票的书记很少,朴建勇正好当了活词典的作用。

    深夜,其他三人被他们时而大时而小的说话声吵得睡不着觉,朴京感觉刚要睡着的时候,朴建勇的声音又变大,他不耐烦的翻了个身,说道:“爸,你明天还要赶路,能早点睡吗?别打扰我同学了,我明天还有课呢。”

    朴建勇又起来上了一个厕所,不久之后,终于鼾声四起。

    第二天早上,在舍友们都去上课之后,朴建勇把宿舍卫生打扫了一遍,在每个人桌上都放了一盒麻花和花生糖。在出校门之前,他对朴京说:“朴京,你的舍友周住和张一军起点和你不一样,也许他们是天才,真的,你得多努力,人们都说天才是勤奋的结果,但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天才还真的是天生的,我终于长了见识。但你可别被天才的名声唬住,你得学的再疯狂一些,靠蛮力和他们争。”

    父亲说完这番意味深长得话之后头也不回得离开了,朴京几乎快要哭了,原来父亲早已明白自己再这里吃力,父亲单从一些细节便知道自己在这里过得并不愉快。

    课程越来越难,机械制造专业中的工程力学对于朴京来说尤为难,工程力学和高中时候学的物理知识完全是两回事,似懂非懂,但又需要另一种思维来理解,而且还和数学的联系很大,需要很多的数学思维和知识,苦恼和烦闷让他在父亲走了之后再次失眠,他不敢请教周住,因为周住在指导他的时候反倒再一次会伤害他的自尊心,周住并不是机械制造专业的学生,却能看懂朴京机械制造专业工程力学方面的知识,还能顺利解题,甚至能设计一些东西出来。

    张一军学的的是信息科技,也懂一些工程力学方面的知识,但很有限,而学运动康复学的胡东来除了懂一些高等数学之外,可谓完全不知道工程力学为何物。

    朴京起得很早,拿着那本刘兴给他的书,试图学着那些人一样,走路看书。他越看越心烦,越看连之前懂的知识都不懂了,他重重的把书摔在了地上,引起了同样在走路看书的人的注意,也许他是惟一一个把书这样摔在道口大学的人。

    他突然想到了这本书是刘兴借给他的,他想去找刘兴,想去看看离着不远的工业大学是什么样。

    公交车上暖和了一些,汽油味和人的味道加上摇晃,让朴京眩晕,这就是北京吗?这辆公交车像是船,船上的人为了生活在北京这片大海上漂泊,最好的学校意味着最激烈的竞争,全国最好的条件意味着全国最高的消费,站在公交车上往外看的时候,朴京觉得街上的人比他刚来的时候变得更多了,他们有的身着干净的西装,手拿大哥大,有的人则身着七十年代的蓝色或绿色的中山装,挑着扁担,这样的奇景恐怕是中国独有的,朴京觉得自己在同一时间看见了九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公交车内由于人太多,窗户上起了雾,街景渐渐的朦胧起来,黑色西装和蓝色绿色中山装渐渐杂糅在一起,竟然有一种奇特的美感。

    公交车猛的一刹车停了下来,工业大学到了。朴京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连刘兴在哪个学院、哪个专业都不知道,更别提他他在哪个宿舍了,现在正是学生放学的时候,人群像是潮水一样冲了出来,他转身一看,原来身后全是小吃店和餐馆,学生们像是饿狼一样向冲向他们的猎物,眨眼之间,小餐馆和小吃店已经坐满了人,而摊子前也围满了人,工业大学的学生和道口大学的学生就像是两种风格的学生,工业大学的学生像是工厂里的工人,而道口大学的学生则像书店里的店员。

    “朴京是你吗?你怎么来了?”

    朴京顺着声音转头一看,巧了,是刘兴。

第二十六章

    刘兴的深蓝色袖套沾满了面粉,朴京看着他笑着的时候能看见他眼角的面粉渣子飘落,显然他干这个是个生手,掌握不好面粉和水的比例,反复实验才会弄得脸上也是面粉,短短几秒钟里,朴京明明知道他叫刘兴,迟钝的嘴巴却怎么也叫不出来,上一次在火车上和刘兴聊天还是在两个多月前。

    “怎么?认不出我了?我刘兴呀!”

    刘兴说着,掏出一条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面粉。

    “可能昨晚没睡好,有些发懵,再加上你这一身面点师傅打扮,瞬间没认出,行啊,懂得区位优势,这人流量,生意一定不错吧!”

    朴京说着,看了看刘兴身后不远处的摊子,已经有人落座。和别的摊子比起来,他的生意显然很鸡肋,大都是没抢到位置,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才来这里吃的,落座的学生看着摊主正在和朴京聊天,有些不高兴。

    刘兴笑了笑,说:“你坐,我先忙,我这生意不算好,一会就有空。”

    面点师傅刘兴瞬间进入状态,他做的是手工水饺,他先朝热锅里扔了一份已经准备好的饺子,然后迅速的在操作台上弄起来,擀面皮,用模子压面皮,就像是耍杂技一样,虽不时有迟疑,但算得上熟练,包肉馅,封边一气呵成,不一会儿,他又飞速的到锅边把两份饺子捞起端给顾客,又开始包饺子,揉面,擀面皮,然后准备蘸料。

    刘兴忙碌的没能和朴京说上一句话,朴京是能拿出书来看,竟然能够看得进去。天色渐渐有些发灰的时候,两碗饺子放在桌上的声音提醒朴京该吃饭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生意竟然这么好,真是对不住,让你久等了,尝尝我手艺。”

    面前的两大碗饺子的分量可以用奢侈来形容,香气扑鼻,朴京吃了起来,朴京挑剔的嘴巴还是能吃出这些饺子的瑕疵:皮厚,馅老,但是好在量足,也能大快朵颐。刘兴也跟着吃了起来,他边吃边说:“怎么样?得说实话。”

    朴京笑了笑,直言不讳:“皮有些厚,煮老了。”

    刘兴并不意外,说:“这摊主把摊子租给我之前只培训了我两天,有人吃,那就算是成功了。我在一天天进步呢,第一天就仨客人,还被骂呢。”

    “才开学两个多月,你就做生意?状元的代言费和市里学校的奖励就这么不经用?”

    听朴京这么一说,刘兴的眼睛里突然充满失落,他叹了一口他这个岁数不该有的怨气,肩膀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蹋拉下来,他说:“我得给我妈多留一点,医院写信来说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得花钱,我爸还在监狱,他公司断然不想搭理我们了。”

    “你这样怎么上课呢?天天做生意?”

    “这或许是我觉得我还活着的唯一动力了,课程上我觉得我能跟得上,我需要钱只能这样了,这样也挺充实的,你呢?”

    听刘兴这么一说,朴京又开始难过起来,因为他听见刘兴说他的课程跟得上,瞬间他就觉得全北京的学生就他没法跟上大学的课程了,自卑感的芽儿又长出了一些。他强颜欢笑的说:“还行吧。”

    “道口大学的课程要比其他大学难度高,我看过课后习题,确实有些难,我想期末考试应该不容易,但道口大学是什么地方?那都是人才,难不倒他们,你能考上道口大学,那也是经过严格检验的。”

    “我想是吧。”

    朴京很想在这一瞬间不辞而别,刘兴在不经意间已经伤害到朴京的自尊心,他吃下去的饺子让他觉得心口灼痛,不知道是因为肚子饿吃下了热饺子,还是因为自尊心的碎裂的难堪,他把刘兴借给他的《大学物理》和《高等数学》拿出来放在桌上后说:“这书我都看完了,我们的物理课比这个难多了,我想我用不着了,还是还给你的好。”

    刘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把那两本皱巴巴的书收下,他这样的笑容就像还清了某种难还的人情一样,他接着说:“道口大学的学生可真是名不虚传的,我花了很大功夫才研究透的书,你这么短时间就懂了,真是厉害,以后我得多向你学学。”朴京也第一次体会到了虚伪的快感,他的虚伪竟然让刘兴羡慕他,这样的快感虽然让他有一丝内疚,但他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凭借道口大学这样的金字招牌能够唬住很多人,虚伪又驱使他说:“我们有一门选修课是美国文学,是美国人来上课呢,可有意思了。”

    “哇,真羡慕,能和美国人交流。”

    刘兴羡慕的睁大了眼睛,美国对于他来说,同样也是梦一样的地方。

    “工业大学也不错,为各地输送高端人才,这些年势头正猛呢。”

    “还是比不上道口大学,氛围不一样。”

    朴京心中哪个虚伪的自我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虚伪的快感再一次涌上心头,阴郁和自卑瞬间被抛到了脑后。

    “快八点了,我记得公交车的末班车是八点半,你得抓紧时间。”

    “我这记性,回见啊。”

    朴京在离开之前,帮刘兴把摊子收拾好,这个摊子是他租来的,每个月的租金仅仅是五十,刘兴说他上个月连五十块都赚不到,可这个月过半,刨去租金和其他成本,现在有些盈余,刘兴说虽然累,但很充实,末了,他还说,现在的朴京成了他学习的对象。

    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朴京还在沉溺在刚才因为虚伪而获得的赞许和羡慕之中,一阵凉风吹来,朴京一震颤抖,他这才醒悟过来,其实自己是来请教刘兴学习问题的,现在却成了炫耀的聚会,还是虚伪的炫耀。

    北京的冬天在朴京看来比家乡难熬多了,雪不像家乡那样洁白,校园里和北京街头的雪总是脏脏的,朴京认为这是因为人多而踩脏的,而周住则说是因为轻微沙尘暴的结果。但不管怎么样,朴京的心情和这些灰色的雪一样,糟糕透了,因为快要期末考试了,朴京偷偷观察过舍友,就连胡东来似乎都已对考试驾轻就熟。朴京则觉得自己为了学习的事情而几近人格分裂,他唯一能够找到慰藉的就是去上海顿讲美国文学,海顿的课不仅仅局限于美国的文学,还会讲一些美国有趣的事,海顿说北京比纽约干净多了,他说纽约的地铁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地铁,他还说他在纽约遭遇过两次抢劫,报警之后却没有一次挽回损失。这样的纽约和朴京心目中的纽约完全是相反的,他甚至怀疑海顿说的这些东西的真假。

第二十七章

    还有两个星期就过年了,可期末考试结束之后需要在学校等着拿到成绩单才能回家,在这一时期,刘兴带着一个女同学来道口大学玩,女同学叫李冰,正式刘兴租的饺子摊老板的女儿,同样也是工业大学的学生,北京人,替父亲收租一来二去和刘兴混熟了,李冰可谓是工业大学男人从中的一点红,刘兴和李冰来到道口大学的时候,让朴京一度认为刘兴是男女朋友关系,刘兴否认之后,李冰的眼神里充满失落。

    趁李冰上厕所的时候,朴京对李冰说:“我说,李冰对你有意思,你这么说,人家不高兴了,难道你没看出吗?”

    刘兴摇摇头笑着说:“她爸相当于我老板,我觉得不合适。”

    “还不赶紧抓住机会,要是和李冰成为男女朋友,租金就可以免了,哪有岳父向女婿收租的?”

    “上了大学后你风趣了许多,最顶尖大学原来并不是那么严肃。”

    “手拉手在校园里看书那是道口大学的传统,不过不是男的拉男的,是男的拉女的。”

    刘兴露出邪恶的笑容:“男的拉男的,那恐怕是工业大学才有。”

    刘兴说完,两人大小起来,李冰并不清楚他们到底笑什么,便说:“这大冷天的,就这么开心?”

    朴京说:“刘兴说她喜欢你,他晚上睡着了都在想你,就你上厕所这会儿功夫,他就说想你了。”

    听见朴京这么一说,李冰和刘兴脸都红了,朴京惊人的言论让空气凝固,这到和冰天雪地的北京相呼应,没想到李冰立刻几岁了凝固:“道口大学的学生,都这么像流氓一样说话么?”

    朴京说:“这叫humor,幽默,如果总板着脸像个机器一样,生活多没意思。”

    李冰看了一眼刘兴,然后说:“刘兴就总板着个脸,和他说话,还真像和机器说话一样。”

    刘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可能是我放不开吧,工人阶级家庭和机器打交道,所以渐渐的成了机器了。”

    李冰是典型的北京本地人,性格爽朗,朴京觉得和这样的女孩交流起来完全没有障碍,甚至让人感觉有亲切感,三人在饭馆吃饭的时候,李冰竟主动要来了啤酒,刘兴和朴京都是第一次喝啤酒,他们拿起啤酒往杯子里倒的时候,李冰便把杯子夺走,说道:“喝个啤酒还用杯子?得对瓶吹才过瘾!”说完便示范了所谓的对瓶吹。

    朴京喝刘兴对视之后,只能硬着头皮喝了起来,当河道第二瓶见底的时候,刘兴已经晕的头搭在桌上了,而朴京尚且还能夹菜吃,但已经夹不准了。李冰兴高采烈的说着北京的一切,一点醉意也没有,她说北京豆汁的香,还说驴打滚的甜,她说北京的外地人月来越多,不像之前那么可爱了。渐渐的朴京也晕了,第三瓶啤酒的时候,他彻底喝不下去了。朦胧中,朴京看见李冰面前的六个空啤酒瓶之后,他就知道两个大男人被一个北京大妞给打败了,他心生惭愧,也心生敬意,巾帼豪杰或许就这么喝酒了。恍惚间,朴京觉得李冰很可爱,豁达洒脱,没有心机,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这样的女人,醉意让他无法完全压制自己对李冰的关注,这时候的他觉得李冰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迷人。

    李冰和刘兴离开之前,大家的酒都醒了,但朴京虽然醒着,但依然觉得身子飘飘的没力气,李冰嘲讽的说道:“就你俩这样,在北京那会让人看不起。”

    李冰的离去让朴京不舍,他不明白这是否是所谓的爱意,他喜欢和李冰聊天,仅仅是因为这一顿饭而已。

    几天之后,考试成绩公布了,朴京有两科不及格,其余科目均在65分左右徘徊,室外刺骨的风不但扎进肉,还扎进了心,在考试前,朴京早已了解过公派留学的指标之一便是所有考试科目都需要在85分以上,所谓的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就是目前朴京的境地了,张一军和周住的考试成绩都在85分以上,周住甚至有五科满分的科目,朴京现在算是明白,当共处一室的朋友不费吹灰之力便比自己优秀是什么样的感觉了,那是一种糟糕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公派留学梦渐行渐远了。

    放假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关心的并不是朴京的学业,他们自信的认为儿子既然能考上道口大学,念下去自然没有问题,他们关心的是朴京在北京积累到多少人脉关系,朴建勇甚至提出在这样的大学,学习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要和同学搞好关系,朴建勇说未来的政商界的大佬很有可能就是身边的同学,朴京很反感父亲的变化,从前的朴建勇可是一点也不愿意也不屑于搞人脉关系,现在的朴京依然坚信凡事只能靠自己的,这个世界真的是这样吗?

    家里添置了一辆车,不是他的梦幻之车桑塔纳,更不是法拉利,而是富康,一款专为中国市场研发的新车,虽然没有桑塔纳气派,但胜在信价比高,父亲又驾驶证,所以在假期里经常带朴京去进货,在路上没人的时候,朴京总要试着开一开,这是他在假期中觉得唯一开心的时刻,在其他时间,朴京担心的是挂科的问题。

    他经常梦见李冰,梦中听见李冰北京大妞的儿化音的时候,他总会在梦中笑醒,当醒过来的时候,是窗外的夜市嘈杂的人声,现在的步行街虽然比不上北京的各大步行街的规模,但人流量很大,朴京刚回家的几天里,都睡不着觉,但听惯了,觉得这是人气,他渐渐喜欢这样的热闹,热闹的让人觉得温暖,因为在这样的冷天里,人们依旧喜欢到步行街吃夜宵小吃,逛一逛手工小商品地摊,朴京觉得步行街里的东西重复的让人乏味,千篇一律的小玩具,开始有些泛滥的同名小吃,味道也不是很好,甚至有些粗制滥造,可就是有排队的旅客。他就是喜欢这样的乏味。夜宵摊上油烟味飘到家里的时候,他觉得这是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当夜宵摊上的酒瓶子倒了发出的叮当声或者是啤酒瓶爆裂的嘣声让他觉得这是步行街的乐章,在报纸上,称要整治步行街的脏乱差,朴京觉得没必要,他喜欢这样的杂乱无章,至少让他觉得有人在喘气,而自己是在活着,原来,自己是想家了,即便这个家在多么嘈杂、脏乱的地方。

    他想到了让他遭遇重大挫折的北京,北京那个寒冷的地方,他觉得自己本不属于那里,自己仅仅是因为运气才去到那里,他既不属于北京,也不属于道口大学,他不敢告诉父母自己已经有两科考试不及格,别的科目都仅仅是及格,因为他只要开了那个口,必定会被左梅千篇一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理论所淹没,他更害怕的是辜负父母的供养,他害怕的是有辱考上道口大学的名声。

    离过年还有三天,美国新当选的总统克林顿正式入主白宫,他声称要重振美国雄风,类似的朴京觉得自己也需要一些这样的宣言,不过不是要重振什么雄风,而是要重新振作,他觉得自己就从来没威风过。

    过年的时候,家里的菜比往年丰盛了许多,不止有之前的几大硬菜,左梅买来了外国进口的大虾,还有能生吃的三文鱼,左梅片得很好,芥末加酱油,一家人体会到了吃得流泪的是什么样的感觉。

    过完年之后,父母白天做生意,晚上则在电视机前守候来自台湾省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他们并不在意儿子为什么不想看这么好看的电视剧,他们完全被电视剧迷住了,有的时候因为生意错过了,就买来录像带“补课”。

第二十八章

    新学期来的时候,辅导员找朴京谈话了,辅导员声称朴京如果这样下去甚至都无法毕业,虽然难听的话没说,不过朴京已经听明白辅导员的意思是道口大学的机械工程学院从未出过像朴京这样差的成绩,对这样的打击,朴京首相想到的是啤酒,那天和李冰一起喝的啤酒,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正是他像哟啊的,他干脆把父亲给他的“交际专项经费”买了六件啤酒摆在宿舍。

    朴京自认为酒量是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周住,因为他滴酒不沾,酒量为零,在306所有人的威逼利诱下,周住仍然只喝饮料。他认为最厉害的不是军区大院出身的张一军,而是学体育的胡东来,宿舍里几乎一周喝一次啤酒,有的时候还喝二锅头。

    胡东来打了一个嗝说:“知道吗?终于在这个宿舍找到一些存在感了,我喝酒还行吧。”

    张一军和朴京碰了个瓶,然后说:“别这么说,朴京也不错,你们还没真正比试过。”

    周住上前凑热闹:“那就比,先喝六瓶,谁先吐,谁输。”

    比赛开始之后,朴京突破自己第三瓶极限的时候,就觉得就盼着像铅球那么中,再也喝不下去了,但他一直撑着,他想要达到李冰的水平,他就这么一直喝,一直喝,朦胧中,朴京看见胡东来先吐了,他却觉得越喝越精神,宿舍里的一切东西都在动,也越来越明亮,然后明亮的瞬间,是眼前的一片漆黑。

    幸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校医务室的床上打点滴了,他醒了没多久,306的其他三人便出现了。

    胡东来指了指挂在床边上已经满了的尿袋说:“你够狠,喝了十瓶都没吐。”

    周住摇着头说:“很伤身体知道吗?这么喝酒随时闹出人命,我听护士说,这一天之内尿袋都换了十几次了。”

    张一军从背后拿出一张三角形带黄色花边的纸,像是流动红旗一样,上面用毛笔字歪斜的写着拙劣的“306酒神”字样,张一军指着这个干了没多久的字说:“你现在就是306的酒神。”

    酒神的封号是胃出血和尿路感染换来的,自这次之后,朴京有了酒瘾,辅导员有找他谈过几次话,他嘴上答应得好好得,可美国多久又开始喝,甚至开始旷课,辅导员警告他的时候,甚至甚至用本地人说的炸不烂的焦圈来形容他,朴京也无动于衷。

    辅导员再一次找他聊天的时候,面带微笑,不再像之前那样板着个脸,他显然是找到了更好的策略。

    辅导员笑着说:“知道吗?朴京同学,你知道张一军他爸是干什么的吗?”

    朴京一脸从容的说:“他爸是少将。”

    “本来他是要上军校接他爸衣钵的,但他成绩很突出,选择了道口大学,他不想靠他爸,他想证明自己。像他这样出身的孩子成纨绔子弟的多的是,他出身优越,却不愿意浪费生命在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上。”

    辅导员见朴京依然没什么表情,又说:“知道周住是怎么来道口大学的吗?”

    朴京微笑着说:“保送的。”

    辅导员又说:“他已经被中科院列为重点培养对象,他在高中的时候早已自学完大学的大部分课程,数学系早已提名他硕博连读,知道吗?”

    朴京有些触动了,辅导员平日并不喜欢说话,对其他专业的优秀学生竟然如此了如指掌,为了说动朴京,他不得不把这些鲜为人知的内幕爆料出来。

    辅导员的话还没结束,继续说:“恐怕你认为胡东来最不起眼吧,他虽然是体育特招生,但他靠的是真才实学,不但体育方面经过严格筛选,而且他来自高考大省,是千挑万选过来的,他的高考成绩不比你低,你知道吗?他家很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他再读两年就会被国家体育局公派到美国留学,国家需要他这样的康复训练师。

    朴京觉得自己浑身没力气,也没脾气,306那帮家伙如此低调,从不显露自己真实的一面,胡东来说自己来自农村,周住说自己充其量顶多是个中学老师,张一军还说自己不喜欢提及他爸。

    “和你说个真实的数据吧,道口大学每年从全国录取的考生不到0.1%,却每年有30%的学生无法正常毕业,他们有的需要留级,情况糟糕的,已经肄业了,这对于道口大学来说就像是荣誉,而不是耻辱,因为这是精英学生的筛子。大多数人认为这是中国最好的大学,可最好的大学实际上靠的是最好的学生,而不是靠名声,说白了是靠学生自己。你或许有辉煌的高中历史,但请容我说出事实,道口大学每一个学生都有辉煌的高中历史,他们之中还有的人有众人羡慕的架势。

    朴京想哭,辅导员并未停止:“爬向山的最高处通常是寒冷和寂寞的,但你必须竭尽所能往上爬,因为你别无选择,你不可能在那么陡峭,不上不下的地方再下去,应为,下去会让你经历比上去还要大的痛苦,没人会愿意认输,朴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朴京不但明白,更多的是震撼,自己的渺小和无知堪比夜郎自大,到现在,朴京才看清自己,他还在留恋从前考上道口大学之后的回忆和幻想,他想家里有车,生意上了轨道,自己或许还不赖,现在他终于从心底里承认,在道口大学,在北京,自己什么都不是。

    疯狂的行动又开始了,他不想放弃工票留学的机会。难的知识实在不懂,他就整段的死记硬背,虽然收效甚微,却总算有些起色,能够听进课了,不会的,他就请教周住和张一军。他更加疯狂的学英语,甚至开始整篇、整段的背诵《华尔街日报》,连海顿这个美国人都觉得朴京不可理喻,他说《华尔街日报》单靠背那是理解不了的,因为那得有美式思维才能理解得了。

    做梦的毛病又来了,他满脑子的都是学习里的那点事,他梦见他设计的机床打败了日本的机床,一雪父亲被日本机床打败的前耻。他设计的机床像是一艘船一样,载着他驶向美国,他梦见他去到了纽约华尔街,那些在《华尔街日报》上呼风唤雨的大佬们围着朴京坐的机床好奇不已,想要砸重金,他又驶向了华盛顿白宫,在那里他见到了新上任的年轻总统克林顿朝他设计的机床竖起大拇指说:“good,very good。”这样的中式英语让他在梦里直发笑,机床还带着他驶向了洛杉矶的好莱坞,各大电影公司以机床和他为主角拍了一部名为《机床之王》的电影。

    朴京梦见了朱沪,这时候的朱沪成了流浪歌手,就像现在最火的香港乐队beyond一样不过,他唱的不是港式摇滚,而是奇怪的陕北民歌,却用电吉他来弹唱,那声音让他忍俊不禁,朱沪穿着陕北的山羊皮坎肩袄子,头皮染黄的长发在高歌。

    朴京还梦见了李冰,很少再梦见高中音乐老师了,李冰在他梦里总是身着洁白的芭蕾舞服,踮着脚尖在台上出现,李冰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化妆,而是画了浓妆脸上还涂了夸张的红腮,台下只有朴京一个观众,朴京能够听见李冰的脚在木制舞台上发出咚咚咚的跳舞声,李冰跳得很卖力,满头大汗,连浓妆也花了,李冰的脸变得模糊不清,朴京大声呼唤李冰,李冰却依然卖力的跳着,而咚咚的脚跺地板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嘣的一声,舞台垮了。朴京梦也醒了,原来是下铺的周住被朴京说梦话给吵醒了,一直在用脚敲床提醒朴京。

    周住看了看一旁睡得死死的张一军和胡东来翻了个身,小声说道:“我说,这李冰是谁?你一直叫这名字,男的女的?我们学校的?你这做啥梦?”

    “是男的。”

    “我靠,你梦见男人。”

    在朴京心目中,李冰是一个拥有男人性格的大妞,一个让她一见倾心的大妞,现在虽然是深夜,他却急切的,不顾一切的想要见到她。

第二十九章

    朴京想起了刘兴之前给过他一个电话号码,他说他宿舍的楼道里装上了公用电话,可以让楼层的同学转达。他翻遍了书桌和裤兜都没能找到那张记录电话用的薄薄的信笺纸,他害怕他把那张纸给洗了,最后他才发现那张信笺纸在他还未洗的饭盒底下,沾满了油渍,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这是他唯一能够联系刘兴,进而问关于李冰的一切的唯一渠道,他太想知道李冰现在在干什么了。

    这是朴京第三次拨通电话。

    “我找刘兴。”

    “我不是和你说过,他去摆摊了,晚上才回来!你是哪的?欠揍是吗?”

    听筒里传来重重的摔电话的声音,朴京又拨了好几次,后来干脆断线了。直到天黑的时候,朴京再次拨通的时候,电话那头接起来边说:“是朴京吗?有什么事。”

    朴京愣了一会儿,忘记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便随口说道:“工程力学和机械原理学完了吗?”

    刘兴对这问题也一愣,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学完了,准备学新的了,怎么了?”

    “我想……我想问的是李冰还好吗?”

    朴京说完便后悔的直跺脚,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听筒里沙沙的声音让朴京一度认为刘兴挂了电话,沉默之后刘兴冷冷的说:“她很好。”

    朴京说:“我很想来看看你们,顺便找你辅导下高等数学和大学物理,我挂科了,准备补考。”

    “来吧。”

    刘兴的语气里并不觉得意外,并没有问俗套的道口大学的学生竟然会挂科,需要找工业这样的问题,不过,听得出,刘兴很不高兴。

    到工业大学的时候,已是中午饭的点,但刘兴没在做饺子生意,像是特地等着朴京,冬日寒风消退了一些,但为了御寒依然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大家仍然裹着厚厚的衣服,刘兴舍不得买衣服,所以穿的单薄,接应朴京的时候,有些发哆嗦。

    “怎么会要补考呢?”

    “我高看自己,低估试卷的难度。”

    “或许你认为还能用高中的思维去学大学的知识,告诉你,这行不通,这样连在工业大学都混不下去,更别提顶尖的道口大学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学的。”

    刘兴用这样讽刺的语气和朴京说话还是晴天霹雳头一遭,朴京一愣,但没觉得有什么,便苦笑说:“高手如云的地方不自量力就是这样的下场,话说,李冰呢?”

    朴京还是在四句话之内就提到了他魂牵梦绕的李冰,刘兴听见朴京提李冰,眼角露出了愠色,说道:“她有别的事,你找他有事?”

    “没有,就是朋友,想见见她而已。”

    “我和她在一起了,你懂我的意思把,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朴京感觉到了刘兴的不快,她在向朴京十为:李冰是我的女人,空气中弥漫着两头雄性袋鼠为了求偶散发出来的战斗气息。朴京知道这些,却无法控制自己对李冰的四年,她接着开始兜圈的说:“李冰和你是同班同学?”

    刘兴突然开始握拳,却又把拳头松开,不耐烦的说:“你不是来找我辅导功课的吗?怎么老提李冰?”

    朴京突然很冲动的想说,她喜欢李冰,但她止住了,他只能等着有奇迹出现那就是李冰会出现。刘兴带着怒火辅导朴京,冷冷的讽刺,却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不过朴京叹服了,目前刘兴的学习进度虽然比不上舍友周住,却让人佩服,即便刘兴百般讽刺,但朴京却觉得刘兴比自己厉害太多。

    工业大学的图书馆和道口大学情况一样,也是人山人海,即便到了吃午饭之后也是,他们没再吃饺子,而是吃的新开的兰州拉面,吃面的时候两人一言不发,这简直是两个怪人,其他桌的学生都是有说有笑,甚至喝点酒。

    而当李冰出现的时候,刘兴,惊讶、惶恐,而朴京却觉得惊喜、愉快,朴京第一次见李冰穿红色呢大衣,映衬着他白皙却没一点妆容的皮肤,当他从寒风中走来的时候,朴京觉得一阵暖风吹来,他的微笑正式温暖的来源,朴京一阵心跳加速,他再一次回忆起当初李冰第一次和他们一起吃饭的画面,现在他觉得自己刚刚才喝了那一顿酒一样,他觉得现在的她比自己喝醉酒晕乎之后看她还要美丽。

    李冰见到朴京很意外,点了一碗面后坐下说:“怎么你俩会在这里吃面?不吃饺子了?刘兴,你朋友来怎么不告诉我,我爸那边又住院了,我只能回学校。”

    刘兴说:“他这个道口大学的来找我这个工业大学的来补课,他的数学和物理挂了。”

    李冰的北京大妞劲头又来了,嘲讽的说道:“真是新鲜啊,嘿,这道口大学的学生不都是天才吗?还挂科。”

    听见李冰的讽刺,朴京觉得很舒服,反倒觉得很亲切,他喜欢李冰让人觉得在绕弯弯的北京口音,朴京说:“这人嘛,总有折的时候。”朴京也学着用北京口音说。

    “折了就折了,我爸有一瓷器,之前做生意做得挺好的,却被查出什么肝硬化,你说倒霉不倒霉,人生有的时候就这样。”

    “肝硬化那都是喝酒抽烟惹的,李冰,你可别喝酒了,我前不久喝酒进了校医务室。”

    “嚯,学谁呢?喝了多少?”

    “倒下前,我清楚的记得是十瓶。”

    “虽然倒下了,但你在我心中算是站起来了。”

    “不能再喝了,我想多活几年,好多事情还没做呢。”

    李冰和朴京越聊越开心,李冰居然要来了一瓶啤酒,倒成了三杯,推到了大家面前,然后说:“你想做什么?”

    朴京一饮而尽后说:“我想去美国,或者欧洲。”

    “去干什么?”

    “学技术,建设祖国……”

    说李冰和自己在一起的刘兴几乎插不上什么话,他只是在一旁听着自己的女朋友和朴京聊着天,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在展现男人的气量,如果在李冰这样的北京大妞面前展现小家子气,无疑是让李冰失望的开始。李冰听朴京编织着他的留学梦,托着下巴,就像也跟着朴京进到他编织的梦里。朴京的谈资来源于他和外教海顿,朴京尽量还原着海顿的描述,加上了自己的美好修辞,让美国显得是那么诱人,他并没有告诉刘兴和李冰海顿心目中真实的美国,因为那会让人觉得美国不够吸引人,不够吸引他一直想要吸引的李冰。

    刘兴一直在催促三人谈话走向终结,他无法再展现所谓的男人气量了,他脸色煞白,僵硬的笑着说:“时间不早了,得回去学习,准备晚上摆摊了。”

    李冰对于朴京编织的哪个不真实的梦依然意犹未尽,在离开的时候,她朝朴京笑了笑。朴京不清楚那一笑的含义,他只知道那笑就像插入他脑海中漂泊的照片一样,会不时的浮出水面,又一闪而过。

第三十章

    舍友们约朴京出去玩现在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朴京依然无法应对越来越难的课程,他依然有很多知识需要补,可是306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去北京玩耍的时候必须四人集体行动,否则哪也别去。僵持一直在持续,三月北京的户外依然寒风瑟瑟,可是这无法阻挡这个年龄男人躁动的灵魂,长时间在校园三点一线的生活的确让他们很压抑,他们需要去北京城里疯一次,上次**前的法拉利拍照事件已经刷新了他们对北京的认识,北京不只是有**、中南海、故宫和长城,还有许多有待他们挖掘的东西,这里的外地人越来越多,商店也越开越多,上一次他们路过北京王府井的时候发现了一家名叫lv的商店,据说那家商店是卖包的,306四人准备进去的时候,他们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他们偷偷观察过,出入这里的人都是西装革履,和上次他们看见的在**前背靠法拉利手持大哥大的中年男人属于一个类型的打扮,他们一度对西装充满了幻想,认为穿着西装就能进入那些他们想要进入的地方。

    “我们必须得出去看看,朴京,如果你这一次打破306得规矩的话,以后就别和我们出去玩了。”

    张一军放出这样的话,朴京觉得有些坐不住了,306去北京逛的时候,的确是四人统一行动,还没有过例外。

    朴京翻着桌上的书,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上学期已经有挂了两科了,辅导员告诉我,如果再挂,我很可能毕不了业。”

    周住把朴京的书合上后说:“你这么个低效率的学法,是不可行的,得讲方法,如果你和我们去,我来辅导你。”

    胡东来则直接把朴京得笔记本夺了过来,拿在手上说:“有神童相助,你别再担心了,得劳逸结合。”

    今天大家游北京的主题还是吃,是吃老北京涮羊肉,坐公交的时候约定由胡东来请客。目前只有朴京从辅导员那里得知胡东来是真正的超级富二代。他观察过胡东来,听过胡东来打电话,还见过胡东来偷偷用过大哥大,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朴京知道胡东来他父亲原来是搞房地产的,是被称之为老总的人物。胡东来平时生活节俭,总是不显露钱财,今天他请客吃奢侈的涮羊肉,实在是让大家觉得意外。

    周住挑的涮羊肉店是一家被胡同包围的涮羊肉店,看着门面不起眼,可一进去却很大,别有洞天,修的也很“北京”,还带有一些清宫特色,在这个“宫”里穿梭着身着满族特色衣服的服务员,帽子上还缝着假辫子,负责收银则穿着清朝官服,更离谱的是给每一桌上菜领头的服务员竟然身着清朝皇帝的龙袍给顾客端铜锅和羊肉。这样的奇景也许是让这里生意火爆的原因之一。

    胡东来看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觉得这里东西肯定不便宜,就说:“周住你可真会找地方,这里消费肯定很贵。”

    周住笑着说:“皇上给你上菜了,你还不知足?”

    朴京觉得这老北京涮肉的味道可真不赖,铜锅清水这么一涮,再裹上有特殊香味的芝麻酱,入口那酣畅淋漓什么肯德基、麦当劳全是浮云,吃这样的人间美食,也许是朴京的酒瘾犯了,朴京提议喝酒,不过不是喝容易胀气的啤酒,而是喝些北京本地的二锅头。

    周住第一个出来反对:“上次胃出血,还不够?你恐怕有酒瘾了。”

    胡东来抹抹嘴说:“这饭店里酒贵,这我可不包,上两盘羊肉还行。”

    张一军说:“就一瓶,每人一小杯。”张一军说着,从裤包里拿出了一瓶二锅头。

    “我靠,门口写着不得带酒水入内,你还带进来。”

    “没事,我随身装的,听说要去吃饭,给大家助助兴。”

    “没杯子,怎么喝?”

    张一军把酒瓶放在桌子上,然后说:“一人一口呗,现在又不能要酒杯,不然露陷了。”

    周住不屑的说:“搞得跟刘关张桃园结义一样,咱现在不时在三国,是在社会主义北京。”

    胡东来觉得很有意思,把酒瓶拿了过来,第一个喝了起来,他辣得哈了一口气后说:“吃涮羊肉喝这个真够爽的。”

    就这样四人开始轮流喝,最后剩下周住的时候,周住死活不肯喝,他说:“我不喝酒,况且每人都喝一口……不卫生。”

    酒劲让朴京大声嘲讽周住:“咱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的大学生,都体检过,你担心我们有病?说好的306共同行动的,你现在说不喝?”

    周住似乎被朴京激了,拿起酒瓶用纸擦了擦酒瓶口,抬头酒喝了起来,周住极力控制自己的狼狈,却经不住眼泪流了下来,他狼狈的说:“这他妈是什么?酒精?”

    三人大笑起来,从未喝过酒的周住第一次喝酒便喝五十五度的二锅头,这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就像桃园结义一样。喝的最多的是胡东来,他似乎一直有话想说,开头的话却总是被大家的笑声掩盖,他也就不说了。

    从馆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大家准备步行回学校,以便消消食,刚吃完火锅吹上胡同口街头吹来的凉风,真是恰到好处,四人并排走在街道上,大声笑着,他们就像刚刚结拜完一样。

    张一军突然笑着说:“朴京有女朋友了吗?”

    朴京一愣,说:“没有。”

    “那为什么上个月我看见你和一个女生一起吃饭,还喝酒呢,不过当时我忙着去寄信给我爸,也就没加入你们。”

    “那是我高中同学的女朋友,他们来找我玩。”

    “他们哪个学校的?”

    “工业大学。”

    “真是厉害,在工业大学有个女朋友,比在道口大学有女朋友难度还要大,有喜欢的女生吗?”

    胡东来抢了朴京的话:“我说,今晚一直想要和你们说个重要的事,能不能先听我说完话再说那些个无聊的话题。”

    胡东来的话让大家围了过去,他们看着胡东来,期待着他所说的重要的事情,张一军说:“你不是喝醉了吧。”

    胡东来作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说:“就那么一口二锅头,不至于,我想说的是,再过两个星期,我就要去美国了。”

    张一军从后面一把搂住胡东来的脖子说:“恭喜啊,这么快就去美国留学了?学校没公布这样的名额呀?”

    胡东来摇摇头说:“没有,没这么回事,我不是去美国留学,而是移民。”

    周住也愣住了,凑过来说:“移民?我靠。”

    对于朴京、周住、张一军三人来说,移民这样的事就像叛国一样,特别是军区大院出身的张一军觉得有些难堪,刚才他还在和胡东来称兄道弟,现在胡东来却说要移民。

    周住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好奇的问:“拿到绿卡了?还是直接变成美国公民了?”

    胡东来松了一口气说:“上周刚拿的绿卡,我爸办的。说实话,我挺不想去的,听消息说篮协两年后准备仿照nba组建cba,我们也有自己的篮球职业联赛了,我想他们一定要一批康复训练师,我想留在国内,可我爸说世界篮球的潮流都跟着美国走,去美国才能学到真知识。”

    这时候,张一军突然激动的抓住胡东来的衣领。朴京和周住赶忙上前劝阻,朴京说:“都什么年代了,这都是在国家政策允许的范围内的,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不是叛国。”

    周住补充道:“对呀,你松开他,现在世界各地的华裔都觉得自己是中国人,没觉得自己移了民就成了他国人了,在改革开放的时候,很多华裔帮着建设祖国呢,他们不也照样爱国嘛。”

    张一军笑了起来,说道:“你们瞎想什么?我生气的是,刚交一兄弟,这么快就离开,为什么我周围的人总是这么快就离开!”

    虚惊一场,胡东来长舒一口气后说:“现在的中国正在走上坡路,上坡必然会遇到阻力,我们需要继续学习发达国家先进的东西才能克服阻力。我爸说他的业务涉及了很多海外业务,为了方便才这么做,我相信有招一日咱一定会强起来!”

    张一军一把抱住胡东来,热泪夺眶而出,他大声喊道:“胡东来!我记住你了,别给中国人丢脸,混不好就别回来!”

第三十一章

    两个星期之后,胡东来真的搬走了,本来大家准备去机场送送他,可是胡东来不让,因为他说他一个大男人如果在机场哭那一定会很丢脸,而且他说他一大家子人都移民美国,想悄悄的走,不想搞得像生离死别的。

    朴京这才明白辅导员所说的“不是一般的有钱”是什么含义,报纸上称胡东来他爸拥有上亿的资产,那是一千个十万,一千多辆桑塔纳,和胡东来这样的有钱人在同一宿舍却无法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有钱,他觉得甚是可惜。胡东来离开前想306的舍友们承诺将会从美国寄来神秘的礼物,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胡东来的离开让306宿舍只剩下三个人,空的床成了大家堆书的地方,书最多的要数张一军,学信息工程的他一直在默默的努力钻研课本之外的知识,他还托人买来英文书,一有时间就向学校的电脑房跑,经常要在电脑房呆到被管理员驱赶愿意离开,管理员抱怨的时候,张一军总是说,他这是在为国而学。周住则正是获得了数学系硕博连读的保送资格,这时候的他不但在国内的数学周刊发表数学论文,还在某些国外的期刊上发表数学论文。周住开始喜欢研究金融中的数学,据他说是受到朴建勇的启发,他对朴京说朴建勇是他的启蒙老师,这是朴京始料未及的,一个高中生启发未来的博士生?自从这个月北京的证券交易所开启之后,周住也开始炒股了,他开始用他学到的数学知识来实战甚至是预测股票的走向。

    朴京的境地就没这么好了,虽然他改掉了喝酒的毛病,每天疯狂的学习,但机械制造专业似乎天生是要为难他的学课,学校里往年的习题还是会难住他,未来的期末考需要朴京完成之前挂科的补考才能参加,进入炎炎夏日,朴京为了通过考试,甚至开始背题,希望在补考的时候能够遇到一些类似的甚至相同的题目。

    李冰独自一人来到道口大学的时候,他觉得极其的不可思议,这就像是电影剧本的安排一样,现在的李冰自己开口承认她是刘兴的女朋友,可为了做实验经常需要到道口大学来,现在朴京才知道李冰学的是材料工程,工业大学不具备那样的实验条件,而只有道口大学才有实验设备,所以李冰来的时候,是和三个个同学用蛇皮口袋带着实验材料来的,李冰满头大汗一人背着蛇皮口袋,而让三个男同学在后面两手空空的跟着是在是在道口大学一幕奇景。

    朴京老早就加入了和男同学尾随李冰的队伍,李冰还是一路拒绝帮忙,朴京摇摇头上前说道:“我帮你吧。”

    李冰用小臂擦了擦额头的汗,不屑的说:“不用,后面三个大男人拿这么点材料还要分任务,真是三个和尚没水喝,我就告诉他们,女人顶的上他们三个男人。”

    “你现在都快制造轰动效应了,在道口大学女生本来就少,现在还出现一个背蛇皮口袋的女生,简直就是新闻中的新闻,我都可以预见我未来会被当成采访对象,被七嘴八舌的问,不过,我更担心的是被骂,因为女人在道口大学是大熊猫,是要被保护的,你的三个同学那样倒是没什么,我可惨了,他们会骂我没绅士风度。”

    朴京一直在李冰前面倒着走,想要继续说服李冰。

    李冰停了下来说:“叽叽歪歪半天,也不见你手过来拿,真是嘴上功夫厉害。”

    朴京赶紧背起了那蛇皮口袋,好家伙,还真不轻,朴京不禁对李冰侧目而视,因为这蛇皮口袋里的东西估摸着有小三十公斤,从公交车站背到这里面来抵得上一次部队里的武装越野,朴京笑着说:“你可这是厉害,这包东西,还真不轻,我觉得后面三个男人输的不憋屈。”

    李冰漂亮的眼珠子一转,皱了皱眉头说:“你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我怎么听着像是骂我,女人比男人厉害那是说我命苦呢。”

    这蛇皮口袋扛在肩上还真是不轻松,朴京又换了一边肩膀后说:“有我帮你背,你命可好了。”

    李冰嘟起嘴说:“刘兴要是有你这么会说就好了,他嘴笨,可他对我爸好,现在还在医院照顾我爸呢。”

    朴京觉得心里酸溜溜的,这些天里的虽忙于学习,但朴京总会不时想起李冰那天在饭馆里的微笑,现在朴京看着李冰汗涔涔的笑,朴京虽然觉得酸溜溜的,但也知足了。

    三个男生见李冰和朴京聊得开,就识趣的先上楼了,李冰指着实验楼旁的冰柜说:“请我喝汽水。”

    朴京觉得腰像是给酸醋泡了,放下口袋扶着腰说:“我给你当苦力,还让我请你喝汽水,有这么回报人的吗?”

    李冰在朴京面前摇摇手指说:“上次两个大男人喝两瓶啤酒就晕的连钱都没给,要不是我给的,估计人家得闹到学校去,还不请请你的恩人,没我,或许学校给你记一过,我不但要和北冰洋,还要吃老雪糕”

    朴京这才想起来第一次见李冰的尴尬场景,那天他和刘兴确实都没给钱,他们就这么走了,至今他才想通那顿饭的钱是谁给的,朴京二话没说上前就买了两瓶北冰洋和一根老雪糕,递上前说:“吃吧,小心拉肚子。”

    李冰接过雪糕说:“那是你拉吧,你们这些人脆弱的肠胃,我喝酒那功夫在,就这冰劲,弱着呢,别忘了,我叫李冰。”

    两个月以来的压力在李冰的短暂聊天中烟消云散了,李冰就是有这样的魔力,眼前这个北京大妞虽名为冰,却热情似火,朴京有什么烦恼,总能在她这里找到烦恼的解药,不用进行多深入的聊天,朴京便能得到治愈,聊天的内容简单至极,甚至没多少玩笑,朴京想,真的治愈他的,是李冰的个人魅力。

第三十二章

    朴京的补考颤颤巍巍的通过了,终于获得了期末考试的资格,总算了免于毕不了业的境地,不过未来的考试科目业不轻松,朴京完全没有把握,如果这一次考试再有不及格,机械工程学院将会对他作出警告,如果再有一次这样的警告,朴京将会拿不到毕业证。听不懂课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听懂课之后,却对老师布置的题目一无所知,这是道口大学让人不解的地方,更为让人觉得神奇的是,老师在课堂上讲比课本里知识更高层次的知识的时候,竟然有很多学生能听得懂,老师们浑然不顾学生们能不能够听得懂,他们只管朝最难,最前沿的方向讲,像朴京这样的学生毕竟是少数,教授和讲师们认为学生学起这些东西来,完全没有压力,布置的作业仅仅是个皮毛,真正的考试比布置的作业还要难,所以学生们总是超前学习,朴京恐怕是班里为数不多没有提前学完大学课程的学生了,不是朴京不想学,而是再往深了去,他自认为没这个能力了,每布置一次作业,朴京就会自我反问,我真的是考上这里的?确定不是老天安排的吗?

    更大的打击在于,学习成绩好并不是道口大学学生们唯一的长处,恰恰可能只是他们的一个陪衬,在朴京他们机械工程学院里,篮球水平达到专业级的学生比比皆是,歌唱的好,经常到学校附近卖唱的也不在少数,许多人不但琴棋书画等中国传统项目样样精通,就连英语、德语、日语都说得很溜,这些功课学生甚至有外交学院外交官培养项目来挖角,他们不但家世显赫,可谓是学习能力超强的天才,在道口大学这样得学校里,朴京这样平庸的人恐怕才是少数,这一学年快要结束了,朴京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才是自己所讽刺的书呆子、做题机器。

    朴京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学校里学习一直是仰视其他人,让他仰视得颈部酸痛,他累了,现在唯一支撑他冲刺得就是现在道口大学宣布公派留学的名额也将通过自主命题来考试和平日成绩相结合的方式来确定人选,道口大学的自主命题中外语能力测试占不小的一块,有英语、德语、日语,英语方面涉及美式英语和英式英语两方面,这恐怕是朴京觉得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地方,可这德语和日语是他头痛的地方,他完全没接触过,但这和那些需要打量融会贯通能力的科目不一样,他可以运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死记硬背来应对了,他不只是背教材,他干脆直接拿着昂贵的难买的德语字典和日语字典来背。得益于经常和外教海顿交流,所以一直让朴京对本遥不可及的公派留学抱有希望。

    在学习这些外语的时候,朴京遇到了困惑。

    朴京看了看周住后说:“雕,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学英语、德语和日语?”

    现在周住有了一个外号,叫雕。因为有次朴京路过胡同口买了一包洗衣粉,朴京没太注意看,就直接拿回来,谁知道仔细一看这“雕”牌洗衣粉成了“周住”牌洗衣粉,自此雕在几天之内成了周住的外号,周住叹了一口气后说:“我靠,又叫我这个外号,我给你起个外号得了,叫朴正熙,或者叫朴哥什么的。你现在就暴露出咱国家的问题,叫品牌意识和只是产权意识保护严重不足,知道为什么美国人那么嚣张么,人家经济好,这是他们嚣张的本钱,那为什么人家经济好呢?他和他的欧洲小弟、日本小弟、韩国小弟有数不清的品牌,他们从不山寨,你叫我雕,那就是品牌的力量。”

    朴京一惊,这周住竟然能用自己的外号引申出这么一大段有道理的话,他叹服道:“没想到你扯这么远,雕。”

    张一军笑着说:“雕说得对,中国和美国都是有核国家,美国之所以这么嚣张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经济实力强大,腰板硬,我们也的确需要能够走向世界的品牌,要止住山寨之风,对吧,雕?”

    周住被两人唱双簧弄得彻底没脾气,他又开始埋头看不知道哪里搞来的数学书,据他说那是1990年菲尔兹奖的获奖论文,叫什么对超弦理论作了统一的数学处理,是一些完全超出大学课程范畴的东西,这是一个美国人的研究成果,又是全英文的东西,朴京凑近一看那是美国式的东西,虽然许多数学上的专业术语他看不懂,但能明显看出这是一个篇和《华尔街日报》语言风格差不多的论文。

    306宿舍讨厌美国,却无处不在的学习美国的东西,朴京在学习美国式的发音和美国式的思维,而周住则在学习美国的数学研究成果,学的最多的是“国际关系解构大师”张一军,他在学习各种他所谓的大家都未曾听说的语言,他说那是计算机的语言,而不是和人沟通的语言。

    期末考试开始的第一天,朴京如临大敌,考试之前他想过卑劣的作弊手段,但却立刻放弃了,因为他差点忘了道口大学的考试卷子根本没有作弊的可能,因为那些卷子里的题都是从未出现过,只有真正会才可能会做。

    梦游式的考试又开始了,第一天的考试竟然像他高考时候的感觉一样,他开始有些信心了。工程力学的答题他竟然提前十分钟完成了。而接卸设计基础的最后一个设计大题,朴京按照自己的想法画了上去,那都是课本上都没有的东西,朴京仅仅是凭感觉来,周围的同学考试的时候表情都不太轻松,可能是最后一个机械设计大题难住了他们,所以朴京对自己画的东西越来越没信心,他想做出修改,可是考试结束了。

    第二天的英语考试是他最为拿手的,虽然都是机械制造方面的英语,但朴京觉得游刃有余,因该应对有余。可是当考试将要开始之前,李冰找到他,她说她父亲的病情出现了恶化,救护车这个时候因为没有空车了所以无法出诊,刘兴在考试,没办法把她父亲从家送到医院,她只想到了朴京,她再也找不到亲戚来帮忙了。这时候朴京第一次看见这个性格爽朗的北京大妞哭的时候,才明白她的爽朗是多么的可贵。

    李冰几乎使用祈求的语气说道:“我知道这个时候来找你是不对,但我家离道口大学近,所以我想到了你。”

    考试就要开始了,朴京看了看教室外面的挂钟,说道:“可我马上考试了,我不能再挂科了。”

    李冰的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她抽搐着说:“求求你,我找过刘兴,可他坚定的说他考完试再说。”

    看见李冰这样,朴京难受的心如刀绞,他不明白是什么让他对李冰说出“我们立刻就去。”这句话的,是救人心切?还是爱?朴京觉得都不是,而是自己不愿意看到一个被自己纯粹喜欢、视为良药的人被痛苦吞噬。

    当朴京从李冰家的四合院,把那个脸色蜡黄的重达九十多公斤的过度肥胖的老人用小推车退出来的时候,乌云密布的天下起了倾盆大雨,他们都被雨狠狠的淋湿了,好在小推车上有顶棚,所以李冰她爸才能免于雨水的冲击,朴京这才明白李冰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她根本没办法做这些,她只是一个女人,父亲的突发疾病让她方寸大乱,无法理智的想到用小推车就能解决移动问题,朴京想,这种时候,他需要一个男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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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岗潮中的高考考生,进入中国最好的道口大学,一路漂泊,从北京漂泊至世界各地,再回到北京,漂泊中练就的各种生存本领,品味人生百味,亲历酸甜苦辣,一事无成,却成为顶级漂客,是为顶级漂哥。顶级漂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顶级漂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顶级漂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