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朴京因为那天的冲动错了他最擅长的专业英语考试，被判定为零分，其他科目都考得不错，都在70分以上，尤其是有设计大题的机械设计，朴京竟然考了93分，是全班最高分。对于功亏一篑的结果朴京并不后悔，他觉得他救了一个人，当辅导员找朴京谈话，朴京去辅导员办公室的时候，李冰又出现了，工业大学的考试已经全部结束，刘兴却没和李冰一起来，看她的样子，已是久候多时。
朴京惊讶的说：“你来干什么？
李冰直接了当的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好人不应该不及格，学校应该再给你一个机会。”
“你知道我不及格了？”
“是的，专业英语不及格，我知道你不可能不及格。”
“你在查我。”
“我得为我的恩人做点什么。”
“恩人谈不上吧，我只是把你爸送进医院而已。”
“总之我得和学校讨要个说法，你是为了救人才考试不及格的。”
李冰的执拗让朴京服了，他只得和李冰一起去找辅导员，他不明白一个别的大学的大学生能起什么作用，她父亲还在医院，她不照顾她父亲，却来这里“为恩人做点什么”，她神情凝重，这样来看，她父亲的病应该还很严重。
去到辅导员办公室的时候，辅导员正在审阅成绩单，而旁边坐着一个朴京没见过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抽着烟。
辅导员见到朴京带着一个女生进来，看了朴京一眼后说：“她是谁？不是我们班的嘛。”
李冰先声夺人：“老师，我是工业大学的，我今天来找你说个事。”
辅导员觉得挺新鲜，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说：“我找朴京谈话呢，同学，请你回避。”
李冰直接走上前说：“老师，我知道朴京的专业英语考试会不及格，我觉得您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他是个好人。”辅导员觉得更好奇了，而一旁的中年男人也把烟掐灭，把窗子打开，应该是觉得在两个学生面前抽烟不太好，辅导员笑着说：“好人考试不及格那也是正常的呀，同学还是请你回避，这里是道口大学。”
李冰一点也不准备退缩，而是从裤兜里拿出一封牛皮纸信封，摆在辅导员办公桌上，说道：“朴京同学为了救我病重的爸，所以才错过了专业英语考试，我觉得一个做好事的好人应该能够得到一个重新考试的机会，试问一个好学生为什么被称之为好学生？我觉得最先考虑的应该是品德，试问中国最高学府道口大学的好学生，是否应该给一个好学生一个机会？他英语可厉害了，专业英语我觉得应该不在话下。”
李冰像是演讲一样在辅导员面前说了起来，辅导员有些懵，而一旁的中年男人则觉得很有意思，仔细的听着。
辅导员懵了一会儿，拿起李冰摆在桌上的信封，拿出信纸读了起来，没过多久，辅导员作出无奈的表情说，看了一眼一旁的中年男人后说：“同学，你这么一说朴京是个好学生，可是按照学校规定，缺考只能以不及格判定，我没这个权利去让他再考一次，真的很遗憾……”
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突然说：“让我看看这封信。”
中年男人看了一会然后说：“这个事我得在校党委讨论一下，核实一下情况，我会很快给你和朴京同学答复。”
辅导员很惊讶，在中年男人离开之后，辅导员说：“那是校长，朴京，你可真是走大运了。”
三天以后，朴京才知道李冰写的那封信是感谢信，而那个被辅导员称之为校长的中年男人真的是校长，学校的布告栏上专门贴了一则告示，声称经过校党委讨论，决定给做了好事的朴京一次重新考“机械制造专业英语”的机会，并表扬了朴京助人为乐的事迹，号召向朴京这个先进典型学习，告示声称要鼓励学生做好事。
朴京就这样幸运的成了先进典型，还获得重新考试的机会，虽然试卷换了一份备用试卷，比正式考试的时候难度还要大，并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教室，两个监考老师的情况下完成了考试，在半个小时之内，他就得到了分数结果：87分。
朴京称此次事件为和他考上道口大学之后的又一次幸运，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好事，还遇上大名鼎鼎的校长才促成了这一幸运，他不但免于被警告，还成了学校的名人，朴京明白这一切都是李冰的功劳。
学校的表扬信甚至被寄到了家里，朴建勇和左梅高兴极了，他们认为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得到全国最高学府的表扬，那是几辈人修来的福气，左梅专门把这封感谢信用相框裱起来，摆在家里显眼的位置，还摆到了梅姐煎饼的店铺里，引得顾客们纷纷称赞。
放假回到家里的时候，朴京才知道家里换房子，老房子被租了出去，左梅说老房子不能卖，这是核心地段，未来这里的房价还得涨，不论拆迁还是翻新，这套房子都会升值。家里的生意似乎大有起色，家里又在离市中心体育官很近的地方买了一套四居室的房子，还重新添置了一些家具，梅姐煎饼的开了两家分店，一家在步行街的街头，另一家在步行街的街尾，还有一家在市中心新建的大楼旁边。左梅称其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样玄乎的说法朴京无法参透，仅仅上过初中的母亲现在俨然是一个商业天才，不用念书，她就懂得如何做生意，左梅自己说，那是赶上改革的春风。
当朴京和父亲去新开的煎饼店的时候，朴京被惊呆了，现在梅姐煎饼店生意火热的程度超乎他的想像，络绎不绝的人在排队，就连不远处的肯德基也为之逊色，煎饼店还专门找广告公司设计了商标，左梅的卡通形象作为商标被贴在了招牌上，父亲告诉朴京，有远见卓识的母亲还向工商局申请了商标保护，还为煎饼的配方申请了专利，母亲的精明让朴京想到了周住所说的品牌意识。
左梅做了一系列的自我保护措施不久，果然在周围有了各式各样个煎饼，王哥煎饼，李姐煎饼果然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但是由于左梅申请了商标和专利，所以顾客还是只认准梅姐煎饼。到现在朴京算是明白周住所说的品牌意识，淘净浪沙，“雕”牌永远是“雕”牌，而“周住”牌，只是昙花一现。
第三十四章
新学期开始，公派留学的第一阶段测评开始了，测评的项目不是学生们都擅长的英语，而是德语和日语，德国和日本作为现阶段的工业强国，汽车、精密机床、电子科技和化工，还有重工设施的声誉享誉全球，而这些恰恰是国内所急需的，要深入学习这两个国家这些技术的精髓，必须会德语和日语，所以公派留学的测评才会加入德语和日语的考察，考察不只是简单的出点试卷考考试，道口大学还请来外交学院和外国语学院的专业老师成立考查团，还有部分外教。
朴京一直以为德语挺难学，可当他深入了解之后才发现德语和英语渊源颇深，朴京请教过德语老师，德语甚至是英语的祖宗，因为日耳曼部落曾经征服过英国，德语和英语里相同的词汇多大八千多个，除了德语的语法稍微难点，朴京觉得学习德语挺轻松的，反倒是日语成了老大难，朴京一直觉得日语应该很好学，因为日语里有很多汉字，刚开始学的时候，似乎感觉很简单，但朴京学着学着，就发现日语比英语还要难学，别说靠死记硬背，现在朴京的日语里很多语法还是没能搞懂，说起来连自己都没法听懂。在市面上的日语学习书很少，方法也很死板，面对越来越近的公开测评，朴京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李冰会不时的来找朴京，有时候还和刘兴一起，李冰告诉朴京，他父亲的病要做完细胞分析之后才能知道病应，他说父亲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公派留学计划同样在工业大学展开，公选方案和道口大学一样，刘兴直接把饺子摊的生意停了，疯狂的开始学习，刘兴已经完成大学的课程，修完了规定的学分，正在等着学校审核提前毕业的手续，刘兴同样和朴京一样在学外语，刘兴在知道朴京也在学外语的时候，会拿德语或者日语和朴京开一些奇怪的玩笑，德语朴京尚且能够听懂，可刘兴说出来的日语，总让朴京忍不住想笑。
刘兴来到道口大学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李冰，不免让朴京有些失落，李冰就是夏日的空调，冬日的暖气，她出现的时候，不冷不热，让人觉得很舒服。
刘兴来的时候，背了一个崭新的双肩包，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让朴京觉得天气更加炎热，刘兴一见朴京就气喘吁吁的说：“可以呀，道口大学的名人了，咱们一起吃个饭？”
“你挑个地方，我请你，之前你辅导我的那些，让我考试及格了，有的科目甚至还上了80分，我得谢谢你。我不算什么名人，只是运气好一些。”
朴京说着，指了指道口大学得多样化学校食堂，示意他们将会在这里吃。
刘兴拍了拍书包，说道：“走吧，我包里有好东西。”
朴京期待着刘兴从包里掏出酒来，可是刘兴却从包里掏出了三本日语书，是最新版的，有的还是繁体字版本，朴京有些失望，他觉得自己的酒瘾又犯了，他想刘兴拿出酒来，只要喝着酒，朴京就能想到第一次和李冰一次吃饭的场景。
看见发呆的朴京，刘兴好奇的说：“怎么？想喝酒？”
“是有那么点，不过酒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三本书是怎么回事。”
刘兴把三本书推到朴京面前，说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是我们系专任在日本留学的儿子寄过来的，我和系主任关系好，我上学期基础课和专业可学院第一的时候他送给我的，这是外籍华人专门为华人学日语打造的，我觉得很有用，我自己复印了一本，我把原版送给你。”
朴京觉得很诧异，他拿起这三本日语学习书籍，是新的，出版规格也确实和国内的书籍不太一样，而且还是繁体中文。
“还是和上次一样，我得问，为什么？”
朴京又把三本书推了回去。
刘兴又把书推上前，说道：“为的是你救了李冰他爸。”
当菜上齐的时候，朴京和刘兴之间陷入了沉默，朴京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刘兴用这样的方式来感谢朴京救了李冰她爸让朴京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眼前的这三本日语学习书籍对于朴京来说如同雪中送炭，可朴京觉得刘兴拿出如此珍贵的东西来，一定没有感谢这么简单。
刘兴打破了沉默，从书包里拿出了一瓶白酒：“啥也别说了，咱们先喝酒。”
“你会喝酒了？”
“最近才学会的？”
“对，最近才喝一些。”刘兴说着，朝两人的碗里分别添了一些酒，自己猛喝了一口。
“嚯，学习压力大才学着喝的吗？还喝白酒。”朴京闻了闻碗里后说道。
“这学期以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不是什么学习压力，我可以读书读通宵，从高中以来，我不怕什么学习压力，可是现在，我遇到了学习以外的压力。”
白酒的刺激让刘兴说话有些间断，但刘兴说话的时候像是发泄一样。
朴京完全不知道刘兴在说什么，他只能干巴巴的回应说：“什么让你压力这么大。”
刘兴笑着摇摇头，说道：“跟你说个心里话，我长这么大，除了你，我认为我没什么朋友，包括现在也是，我不确定你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但我真的把你当成朋友，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不喜欢说话，而我只有在你这里才有这么多话。”
“我确实把你当成朋友，要不然我也不会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去找你。”
“谢谢你这么说，这么说，朋友之间可以说真心话了？”
“没错，这才是朋友。”朴京觉得这么绕来绕去的挺无奈的，只能这样说了。
“有一次，我对你说了句不够朋友的话，我让你离李冰远点，当时我很后悔说了这样不够朋友的话，我一直自责，生怕你会又什么想法。”
李冰说着，又喝了一口白酒。
“我没啥想法的，刘兴，真的……”
“等等，算我求你，请你不要再和李冰打交道了，别的什么我都可以让给你，就她不行，我曾经试着让我自己大度一些，我甚至尝试成全你们，但后来我抑郁了，也喜欢上喝我本来最讨厌的酒，是的，是李冰让我变成这样的。”
看见满脸通红的刘兴说出这样的话，朴京觉得诧异无比，学着老外摊开手说：“老兄，我真的没对李冰有什么想法，真的，你得相信我。”
这是朴京见刘兴第一次流泪，刘兴抽搐着说：“自从那次李冰父亲生病住院之后，我就特别后悔没像你一样去帮帮她，她当时真的就差朝我跪下了，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冷血，铁了心去考试，自从那次之后，她老在我面前提起你，我真的很自私，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的女朋友提起自己的恩人呢？”
“没有一种动物能容忍有第三者，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我真的对她没有任何想法，你放心吧，书，你还是拿回去吧。”
朴京刚说完，就见刘兴像是个哭闹的孩子吃到糖或是拿到玩具一样，变了脸，刘兴说：“刚才真是失态，可能我太喜欢李冰了，总是瞎想，看来，是我思想肮脏，是我缺心眼，不过这三本书你必须得收下，真的是该谢谢你，如果没你，李冰她爸就真的危险了。”
“这么一说我更不能收了，这搞的跟交易一样，就像用三本书换女朋友一样。”
“真不是为这事，就是为了谢谢你救了她爸，她爸也是我爸。”
两人就这么用碗把一瓶白酒喝完了，他们单纯只吃菜，没吃一点馒头或者面条，酒碗里满是吃菜时淋下的汤水，朴京却觉得喝着特带劲，就应为刘兴聊起了李冰和她爸的一切，朴京明白刘兴此行是来向朴京宣告主权问题，说直白点，刘兴再如何掩饰和修辞，他都只想说一句话：李冰是我的，哥们，你别打他的注意。但是朴京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李冰在他心目是一个他希望无条件守护的对象，即便不和他走到一起，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也是一记心灵慰藉的良药，朴京觉得她不能失去这味良药，他想守护李冰的豁达和天真无邪。
酒过三巡，朴京和刘兴都有些醉意，刘兴晃晃悠悠的走远了，他才想起那三本日语教科书落在了食堂，他回去的时候那三本书静静的在那，就像是三份协议书一样。
第三十五章
从那次刘兴拿来三本日语书之后，李冰再也没来过道口大学，尽管她家离道口大学很近，朴京也知道李冰她家的具体位置，老实说，朴京很想见到李冰，即便不说话，单纯看一眼也好，好一解最近学习压力，朴京觉得自己现在不是在学习，而是在打仗，脑细胞是战斗的一方，另一方是无穷无尽的知识。这学期以来，前来侧翼包抄的步兵是是一个又一个的德语单词，它们来势汹汹，想要吞噬朴京一个又一个的脑细胞，在后面围追堵截的是一个又一个拗口杀伤力巨大的日语句法，它们不断的向朴京的脑子发射火箭弹，炸得他头皮发麻。更恐怖的不是外语，而是比学期考试难度还要大的测评题，公派留学考查团从国外的大学找来这些很开放的问题让这些学生解决，十分注重实际运用，大多数人都无从下手，这些实际操作测评题就像在空中对朴京轰炸的轰炸机一样，投下燃烧弹，凝固汽油弹，甚至是惨无人道的白磷弹，当朴京觉得自己躲过了这些炸弹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些轰炸机投下了原子弹和氢弹，让朴京无处藏身，最后朴京绝望的发现前方是怎么也无法攻破的铜墙铁壁，那是知识壁垒。这样惨烈的战斗让朴京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脑子的残酷战争，战争的惨烈超乎朴京的想象，他觉得自己就像经历真的战争一样，知识敌人对朴京的脑细胞士兵发动永无止境的全天候，全方位的战斗，这场战争脑细胞士兵永远无法获得胜利，当人机体死亡的那一刻，知识士兵会向倒下的人致敬：伟大的某某学家。朴京自认为自己无法在自己倒下前一刻还在学习，他只想不计一切代价的去获得那痴人说梦般的胜利，为的只是自己曾经暗暗铸造的梦想。
脑部战争的残酷让朴京愈发思念他的那一味良药，他不想占有这一味良药，他自认为没这个福分，自己已经幸运过无数次，他知足了，他只要想起第一次见李冰，就心满意足。
移民过去将近半年，胡东来给306宿舍寄来了他的礼物，一个nba官方的斯伯丁赛用篮球，三个精致的自由女神像，还有五本英文原版的书籍，一本是数学书，是介绍华裔数学家丘成桐解决凯勒－爱因斯坦度量存在性的卡拉比猜想问题的著作，是其中一部天书，有一本则是给朴京的，是介绍一款叫autocad绘图技术的书籍，很精彩也很深入实用，这是目前朴京没学过的，但胡东来说这是未来机械方面专业必备的技术，朴京爱不释手，而给张一军的书，则是他们上大学那年获得图灵奖的robin milner关于ml语言的著作，可谓是最前沿的技术，除了他们一人一本的书，还有两本美国原版小说，一本是arthur charles clarke的《2001: a space odyssey》，306舍友们称其为太空奥德赛史诗，胡东来称之为最华丽的科幻小说，还有一本是stephen king的《rita heyworth and shawshank redemption》，简译叫肖申克的救赎，是一本励志小说。
这些书对于306来说都是无价之宝，胡东来在信中说说这些东西花费了他一个月在餐馆勤工俭学打工的薪水，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大家都不清楚他父亲有亿元为何还要让胡东来勤工俭学，周住引用醇亲王奕家训来形容胡东来父亲的远见卓识，还说出了这位曾在北京城担任要职的清朝王爷说的家训：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子孙祸也大，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多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身家不肯罢；财也小，产也小，后来子孙祸也小，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少胆也小，些微产业知自保，俭使俭用也过了。
周住这么一说，朴京觉得胡东来的父亲是希望胡东来胆小一些。
306宿舍的精神世界被胡东来的礼物大大拓展了，在胡东来的启发下，周住甚至开始证明数学问题，更加频繁的向国内和国外的数学期刊发表论文，张一军则开始追随图灵奖获得者的步伐更全身心投入到计算机的世界，张一军说那将会是他毕生的事业，而朴京拿着autocad的书去计算机教室却发现那毫无用武之地，学校里没有一台电脑装了这么超前的东西，这么珍贵的书他是不会就这么浪费的，他就开始背那本英文原版书，就像学英语、德语和日语的时候那样。
其实，朴京更喜欢的是那两本小说，《2001太空奥德赛》让他对外太空的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幻想，他一度认为那就是真实的人类历史和真实的外太空世界，他也想成为书中所说的“星孩”，他很想知道未来的机器人会不会变成像哈尔9000一样的恐怖玩意，他也想看见那个一直贯穿于小说中的1：4：9的黑石板究竟是什么样的，据说这本小说已经改变成电影，于遥远的1968年上映，那个时候，他才4岁，他很想看看小说中描绘的场景在电影里是什么样的。如果《太空奥德赛》的场景经常在他的梦中出现，那《肖申克的救赎》则让他有了品味人生的真实体验，他觉得每一个人都是银行家安迪，因为每个人都要面对生活的考验，有的时候甚至残酷到让人绝望，有人会因为生活的考验自暴自弃甚至自我毁灭，安迪的不懈告诉朴京，滴水石穿并不是一句停留在书上的成语，而是真实存在的精神结晶。
安迪的奋斗渐渐的成为了朴京的精神支柱，他用他的脑细胞士兵向杀伤力巨大的日语发动了攻击，他从外交学院买来了二手的日语词典开始背诵，这是他的秘密战法，比起那些喜欢找外交学院的学生辅导和练口语的方式，朴京认为这更能够符合机械制造专业的要求，更能够出奇制胜。
最近还有一件朴京觉得有意思的事情，《人民日报》称曾经的欧洲煤钢共同体经过40年的历史终于发展成为现在的欧盟，据说欧盟未来会发行欧盟统一的货币。这让朴京联想到秦始皇统一六国，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的伟绩，到今天，欧洲才走向统一的一小步，而在秦朝的时候，而中华大地已经走了这么大的一步，他觉得由衷的自豪。
这时候的北京进入遍地建设的热潮，即便在进入冬日也是如此，朴京已经预想到未来的北京是一个高楼大厦的世界，北京将会成为一个国际化大都市，这里的外国人也越来越多，海顿这样的外教越来越多，朴京路过大学周围的胡同的时候，经常能够看见带着安全帽，说着德语的德国工程师，还能看见在街口看见抬着照相机到处拍照说着美式英语的美国人，还有一些说话喜欢说手势的意大利人，朴京觉得意大利人说话特别有趣，发音像是唱歌一样，和德语比起来更好听。在北京突然多了这么多外国人，让朴京觉得自己就像置身国外一样，海顿解释说现在的中国是世界上最热的一块热土，是发展潜力极大的地方，外国公司和外国工厂在未来将会铺天盖地的进入中国。
早些时候北京申奥的失败让朴京有些失落，但现在的朴京觉得这样的北京在未来一定会申奥成功，因为北京像是一个众多国人组成的巨人，他像是小说《肖申克的救赎》中安迪一样的人物，他坚韧，遭遇多次磨难而屹立不倒，他总是昂扬向上，他是所有中国人的精神图腾，在未来，北京一定会成为像唐朝长安一样的地方。
第三十六章
道口大学公派留学第一阶段的日语测试开始的时候，李冰出现在了道口大学很少会有人去的边角旮旯，她是来这里摆摊，这里是边角旮旯，做生意全凭运气，她买的卖一些便宜化妆品和小装饰物，诸如雪花膏和粉饼之类的，还有皮筋和袜子，在道口这样连雌性动物都稀少的地方，卖这些东西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客，朴京由于要去外文书店买磁带，所以抄近路来到这里，朴京远远的便认出那是李冰，他欣喜若狂的像是心脏在拉欢快的小提琴，他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坐在石长凳上静静的看着他的心灵慰藉，这是他经历残脑部战争之后最需要的心灵抚慰，仅仅是看看就好。
李冰眼神呆滞的看着过往的人群，有的时候男的顾客假意蹲下来挑选商品，其实是想和李冰搭讪的时候，朴京觉得心里酸酸的，他的心灵慰藉表情冷淡的和男顾客说着什么的时候，朴京又觉得放心了。一阵风吹到了朴京身上，他觉得该起身了，人是冲动的贪婪的动物，这一刻，朴京觉得让自己保持理性简直是奢望，他想要和他的心灵慰藉近距离接触，他走过去的时候，李冰并没有抬头，而是整理着被那些搭讪的男顾客因为李冰冷漠而随意扔下的小商品，当朴京蹲下来，用手摆弄着一盒粉饼的时候，李冰依然不抬头，而是冰冷而机械的像个熟练的推销小贩一样说：“同学，这粉饼送给女朋友很好的，是最新的国牌，比外国货便宜，比外国货更适合中国人。”
朴京笑着说：“我听说外国货牌子打得更响。”
李冰抬头，瞬间的惊讶之后是惊喜之后的笑靥，或许是太久没见，李冰愣住了，她老套的说：“真是好久不见。”
“大家都忙，大学生活都快过半了，得为前程考虑。”
“刘兴他已经通过了公派留学第一阶段的外语测试，你们学校呢？”
“我们还没开始呢，我也准备参加，不过真是没把握。”
“我也参加了，不过日语差一些，没通过，我得准备下一次。”
“那你还有时间出来摆摊？你爸好点了吗？”
朴京说着，在李冰旁边坐下，朴京突然觉得李冰瘦了许多，更像是一个柔弱的女人。
李冰的笑凝固了，她作了一个深呼吸，颤抖着说：“我爸被确证为肝癌晚期，家里缺钱用，他在几个月内瘦了三十多公斤。”
朴京听见“肝癌晚期”这四个字的时候感觉就像被雷电击中一样，整个人都哑然了，肝癌这样的病在发现之后大都被判定为晚期，只能等待命运的审批，朴京说不出话来，他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他只能沉默。
朴京以为李冰会哭，他甚至希望李冰哭，这样自己就能借个肩膀给她，可是李冰轻松的笑了笑，然后说：“人这一生可真是什么也不好说，我觉得我爸是个好人，他开了一辈子的饺子摊，不少人找他赊账借钱，大多数没还回来，他常说，权当做好事了，他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喜欢抽烟喝酒，医生说就是抽烟喝酒让他得肝癌，我从那一天起再也不喝酒了，朴京你还在喝酒吗？”
“喝过一次胃出血，就没喝了。”
“我以朋友的切身教训告诉你，别再喝酒了，那是在自杀。”
李冰称自己为朋友，朴京心里觉得很舒服，当现在脑部战争的硝烟还在朴京脑子里弥漫的时候，李冰的话就像是暖风一样把硝烟吹走了，他感觉到在阳光撒在了被战争反复翻弄的焦土上，朴京再一次叹服于李冰的神奇能力，只要她出现，什么烦恼都消失了。
“这里人这么少，你怎么会在这里摆摊？”
“这里离我家胡同更近一些，方便照顾我爸，虽然他时日不多了，但我想为了让他好受一些，所以还是让他维持一些基本的治疗。”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有刘兴，况且帮不了什么的。一定得听我得，不沾酒，不抽烟，癌症不会饶过好人。”
不知道李冰是为了躲开朴京，还是因为收摊时间到了，她开始收拾摊子，朴京提出想去帮忙得时候，被李冰委婉的拒绝了，她说她不想亏欠朴京太多。
李冰像是微风一样的走了，离开的时候，她的肩膀被背商品用的大背包压弯的时候，朴京感觉心疼，但是他没有上前帮忙，因为朴京害怕他这么一帮忙会让自己越陷越深，他害怕自己因为怜爱李冰或者被她吸引而去，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李冰，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做不到，他只能像现在一样保持克制，他安慰自己，李冰还有刘兴。
当日语测试开始的时候，朴京赫然发现对面的面试席上坐着的是前些天来学校内洽谈合作项目的日本商人，朴京作为日语备用翻译而陪同这名日本商人考察，他和这名日本商人握过手，有过一面之缘，他一脸日本式的微笑坐在前面的时候，让朴京觉得莫名的紧张。
面试主考官宣布面试开始之后便说：“曾经去过日本吗？”
朴京说：“没有。”
“你对日本了解有多少？”
“日本国，日语名：にっぽんこく，英文名japan，国土面积37.8万平方公里，和中国隔海相望，从人口构成方面上主体名族为大和民族，，从经济上来说，目前日本是世界上的第二大经济体……”
朴京机械的背着关于日本的一切，不过他对日本的见解不止来源于书本和外交学院的学生，他还说了海顿告诉他的关于日本的一些细节，他直接把从海顿那里听来的关于日本的一切当成了自己的台词。
海顿曾经游历世界各地，他在日本呆过一年，海顿说他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海顿认为日本人非常严谨，他们的严谨甚至超过一直以严谨著称的德国人，海顿还说日本有两万多家超过百年以上的企业，甚至还有七家历史超过千年的企业，海顿还说曾经的日本车被称之为廉价的仿冒品，现在的日本车确在美国和欧洲受到欢迎，海顿还说日本人造的东西非常注重细节，甚至比德国人还要注重。
朴京没有机械的说书本上关于日本的信息的时候，让在坐的考官们耳目一新，大家都很有兴趣，特别是那个日本商人，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按照正常流程，测试了朴京的日语对话之后，面试就结束了，但日本商人却和身边的翻译耳语了几句，翻译又和主考官说了几句，朴京才知道日本商人想单独和朴京聊聊。主考官说给朴京增加一个日语对话，要求朴京用日语和这个日本商人聊聊。
日本商人说：“你希望去日本留学吗？”
朴京有些惊讶，但随即果断说：“那不是我的首选，我想去的是德国或者美国。”
日本商人脸上有些失落，却并不觉得意外，说道：“在日本，可以学到顶尖的机械制造技术，现在美国的很多电子科技和机械制造产品都依赖日本，学机械不一定要去德国或者美国，日本也可以。”
朴京思索了一会儿后说：“我出生于工人家庭，家父曾经是一名汽车零件厂工人，曾经他们厂里进口了一台贵国的数控机床，家父对新技术充满渴求，希望在短时间内掌握这些机床的使用，但或许是因为他太心急，不小心出了事故，至今脚还在残疾，我虽然对日本技术充满敬意，但恕难对日本机床造成家父残疾这一事实释怀，这或许很不理性，还夹杂着匪夷所思的情感，但我认为让我去日本留学，在情感这一关我过不去。”
那日本商人眼神里很诧异，当朴京觉得那日本人要夸赞自己有骨气的时候，那日本人却说：“我们公司就是生产机床的，弄伤你父亲的机床是什么牌子？”
朴京凭借回亿说道：“好像是西布芝牌的。”
那日本商人突然站了起来，面试官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日本商人从西装内包里掏出了一张制作精良的日语名片，走上前递给朴京，上面写着：西布芝机械工业株式会社技术监理xxxx。
第三十七章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在面试官们的安排和意料之外，这位技术监理用盘查式的问话了解当时朴建勇操作机床时的具体经过，一直问到按了哪个按钮，由于当时朴建勇刚受伤的时候整天和朴京唠叨，还带朴京去看那日本机床，所以朴京印象深刻，那日本商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公文包里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起来，所有面试官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默默的等着，那日本商人除了不停的用日语说抱歉和点头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拖延时间，面试官们为了不破坏面试的整个程序，只能这样等着。
那日本商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支票夹子，写了起来，递给朴京的时候，朴京才知道这是一张中国银行的外汇支票，金额上潦草的写着三千元的字样。那日本商人朝坐着的朴京鞠了一个标准的日本式躬，笑着说：“这算是咨询费和医疗费也好，总之，感谢你给我提出改进意见，这有效避免了我们公司的损失。”
那日本监理说完这些，又用生硬的中文说了句：“谢谢，抱歉！”
在面试官和那日本人即将离开教室的时候，那日本又用谦恭的日语说：“小伙子，如果改变主意来日本留学，可以来我们西布芝公司实习。”
这三千元简直是飞来横财，朴京把支票兑成现金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大商场里买了一个他梦寐以求的最新的索尼walkman随身听，然后把剩下的钱寄了回去，朴京觉得日本人的想法有的时候真是让人敬佩，正常人要是听说自己的产品出了问题，恐怕还避之不及，日本人却不怕麻烦，以此来促进产品的改进。
当他拿着心仪的walkman把玩的时候后，才恍然大悟，这飞来横财的一大部分又进了日本人的腰包，家里要买一台日本松下的彩电，他们的产品总是在细节上不断作出改变，这才是他们产品受欢迎的原因。
现在的期末考试不再像朴京之前认为的那样恐怖，他发现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公派留学的科目上的时候，这些从前在他看来如狼似虎的各种机械专业科目不过是些纸老虎，不过这依然无法和已经参加中科院科研项目的的周住比，和已经成为各大计算机公司哄抢对象的张一军仍然差距巨大，自己挂科这一在道口大学被鄙夷的行为已经让他和牛人绝缘了。
北京的夏日似乎不再让人那么讨厌，或许是因为空调渐渐在北京普及，或许是因为来北京快三年的，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炎热，走在街上的时候，也不再像刚来的那样不适，这时候北京街头的外地人似乎变得更多了，他们有的做学生生意，有的则漫无目的在大学城周围游荡，似乎单纯是为了体验一下大学生活，他们是北京人海中众多的漂泊者之一在大学城周围尤其以电影学院最热闹，人群不顾天气炎热，围在电影学院门口，他们像是工地的工人一样等待着“包工头”的出现，他们大都身怀绝技，所以电影公司愿意出二十元一天还包盒饭的高价。他们之中有的人仅仅是为了赚钱糊口，但有的人则是为了电影梦，朴京很钦佩他们，这时候的中国很需要电影人才。
各大学校园门口张贴着国家公务员考试的公告，朴京看见考试的公告，会不由的打个冷颤，他考太多试，害怕考试了，中考，高考，大学期末考轮番上阵，每一次都像是命运的审判。现在的他只想静静的，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里活着，五花八门的书是他的精神补给，虽然他同时还在进行一场脑部战争，但战争的天空之上便是他梦想的乐园。
家里的生意又拓展了，不再只经营煎饼，有烤串和小吃，左梅说那个利润大，吃的人多。家里现在的员工足足有一百多人，左梅准备成立公司。父亲还告诉朴京，家里投资的几支股票很赚钱，有的时候一天赚的钱能顶的上店里一天的流水，现在家里的生意好的让父母有些飘，他们喜欢用金色来装饰家里，母亲开始喜欢戴金戒指和金项链。父亲让朴京和周住多交流，特别留意周住关于股市的间接，并第一时间通知他，父亲说，周住可能成为未来的巴菲特。
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朴京却高兴不起来，就连远在西班牙立足的远方亲戚都夸家里的生意成功。朴京却有些担忧，家里现在的贷款越来越多，还有很大一笔钱在现在火热的股市里，现金并不多，父母的“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理论不容他辩驳，因为他问过周住的“专业意见”，他夸朴京父母有头脑。曾经保守的父母说，做生意不仅要胆子大，没有风险就没有回报。
父母在忙着生意的时候，还告诉朴京一个消息，刘兴他妈在精神病院自杀了，此时的老刘离出狱，还有十年的时间。
朴京已经很久没见刘兴了，所以李冰说他已经通过了外语考试，而他是工业大学中仅有的三个通过外语测试的人，离入选公派留学仅有一步之遥，而朴京仅通过了日语测试，德语和英语测试还没有开始，未来还有更严苛的专业能力测试。
能在宿舍小憩是最幸福的事情了，朴京冲了个凉，便躺好准备睡觉了，他回宿舍根本看不见书，他让脑部战争中正在酣战的脑细胞士兵和知识士兵暂时停战了，而周住依然在书桌前不知疲倦的看书，朴京翻了个身说：“雕，你以后准备干哪一行？我看你什么书都看。”
“那可说不准，兴许继续研究数学，也许会搞金融。”
“我觉得两者跨度有点大。”
“有联系，但不是必然的，搞金融那必须有数学头脑，你看那些华尔街的大佬们的履历，他们都有很深的数学北京，再比如美国联邦储备局主席格林斯潘用数学工具预测朝鲜战争时期美军战斗机的需求量，进而预测股市，你说数学厉不厉害？”
“看来你更倾向于搞金融咯？哪看来的东西，真玄乎。”
周住伸出头笑着说：“就数学金融书上看的，怎么样？学无止境吧。”
朴京也伸出头说：“感觉比张一军研究的数学还要厉害呢，他这么多天没回宿舍，还没毕业就被那些计算机公司和网络公司聘请，课也不用上，真羡慕。”
“他学的是前沿的东西，研究的是未来，我学的那是用永恒的经典去解决过去、现在、未来的东西，漂哥，出国可不能混日子。”
周住有意终结聊天，他正在看英文数学论文，那才是他的世界。
第三十八章
当一个月后朴京再次碰见李冰来道口大学摆摊的时候，他看见李冰袖子上未及时拆去的黑布条便知道她父亲已经去世了，她整个人又比上次朴京看见他消瘦了许多，头发枯槁如杂草，毫无光泽，李冰还是没和刘兴一起来，让朴京很奇怪，刘兴已经三个月没和朴京碰面了。
还是老地方的摊子，朴京帮着李冰把摊子上的商品摆整齐，问道：“刘兴呢？很久没见他了。”
“他很忙，没法和我一起，有的时候，我甚至两三天见不到他。”
“你似乎身体不舒服，多休息一下吧，叔叔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不过你爸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李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的悠长并不像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所能发出的，她说：“我爸的事，我挺过来了，可我现在被排除在公派留学的名单之外，我很难过，，刘兴能不能最终胜出，这个星期便会有结果了，他应该有戏。”
朴京正在拿李冰摊子上的一个魔方拧着，这是周住教他玩的，现在的他能在一分钟之内把五彩斑斓的三阶魔方复原，他觉得小有成就，对于李冰的话，他没有反应，而是把魔方打乱，又开始复原。
李冰以为他没听见，刚要开口，朴京便说：“哎，这也没办法，公平竞争嘛，我自己也悬，或许出国真的不适合我。”
“你曾经告诉我，欧洲像童话，美国像科幻，我一度认为那就是我未来的世界，现在想想，人生真是讽刺。”
“没啥好讽刺的，至少还想得起讽刺，你看那些漂泊在北京的人，我觉得不能讽刺人家，我对他们的拼搏精神充满敬意。我想未来的中国，一定是人才回流的地方，相信我。”
“我只是害怕失去刘兴，他出国了，而我没能出国，这才是我惧怕的。”
朴京笑了笑：“他这个人一定会等你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讲，曾经的他敢于站出来告诉我他划破我的车胎，我觉得他很有担当，说不定他会像我们舍友胡东来一样移民，和你结婚，然后带去过去。”
“他真的会等我吗？”
“一定会的。”朴京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在远处刘兴正在呆站着，他一直在盯着朴京和李冰，眼神漠然。
李冰朝刘兴挥挥手，可是刘兴仍然呆在那，他左右手都拿着铝制饭盒，那姿势就像拿着两块搬砖一样。
李冰脸上终于挂上了笑色，有些黄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红晕，她高兴的走过去，把一脸漠然的刘兴给拉到了摊子旁，说：“今天怎么有空来这看我，平时人影都见不到。”
刘兴僵硬的笑了笑：“我今天做了饺子，准备来看看你。”
李冰看了看朴京，又看了看刘兴，然后说：“你就不和你的老同学打个招呼？”
刘兴面无表情，只是把饺子放下，然后坐了下来。
朴京觉得气氛尴尬，便笑着说：“我还有事，你们吃饭吧。”
朴京刚要走，刘兴就说：“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走到远离摊子的地方的时候，刘兴便冷冷的说：“你不是答应我远离她的吗？怎么又让你碰见她了，可真是巧啊！”
朴京一脸无辜的说：“碰巧的，难不成让我遇到熟人，像个陌生人一样走开？”
刘兴狞笑了一声，然后说：“我让她故意到人少的地方摆摊，不去人多的地方，就是为了避开你，还不是你故意找她？”
“嘿，天地良心，真是碰巧的，认识这么久，不是这么小气吧。”
“你要什么，我给你，请你离她远点，当我求你。”
朴京摊开手后说：“我就没接近过她，都是男人，有些风度，你用这样的心态出国，恐怕没法和老外相处。”
朴京说完便离开了，刘兴的表现让他有些生气，他认为李冰作为他的心灵良药和刘兴这样心态的人在一起，他实在是揪心，他开始担心李冰，李冰的心现在和刘兴系在一起，朴京担心刘兴的偏执和过度保护很可能会伤及这个可爱的北京大妞。
朴京走远之后，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李冰正在喂生气的刘兴吃饺子，刘兴嘴里一边狠狠的吃，一边说着什么，像是对李冰抱怨着什么，而李冰却在不停的做出抱歉的表情。朴京很想飞奔回去，他不愿意看到他喜欢的人被这样训话，但是他还是冷静的止住了，因为这时候的李冰脸上的笑容比刚才还要灿烂，她的确是他的。
从此之后的许多天朴京都会路过这里，但李冰再也没出现了，朴京路过李冰摆摊的地方，看见那摊位下面竟然有一个模糊的印子，朴京路过的时候，总会在那印子旁驻足一会儿，他期盼着李冰会出现，这里人流量依然是这么少，朴京这才发现原来李冰是唯一一个在这里摆摊的人，这样根本不会有什么生意，仅仅是刘兴让他这么做的。
外语测试成绩公示的结果出来了，朴京的成绩排在第二名，学校的公派留学名额有三名，朴京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名单之内，他并不觉得轻松，因为接下来的专业能力测试并不是试卷什么的，而是一个机械工业方面的开放性问题，设计一个满足要求的高精度机床铣刀，考查组按照设计方案制造出这个铣刀，然后再进行验证，以此来打分了，这个问题看似就一个铣刀这么简单，就但用机械工业专业角度来看的时候，那又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不但需要重新设计结构，而且还需要学材料、电子电路等方面的知识，这需要学生们去重新学习别的科目的知识，如材料与冶金，工程数学和物理，还有化工电子科技等一系列的学科，这无异于需要参与者重新自学众多拥有完整体系的学科，这个考察项目不仅有外语测试在前三名的学生参加，还有许多在前三名开外的学生参加，因为最终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朴京请教父亲铣刀的问题，但朴建勇认为一人独立设计这样的铣刀是不可能的，不但设计图纸无法完成，就连工艺和工差都无法预估，更别提达到他们的要求了。朴京首先想到的是当初胡东来寄给他的cad书籍，但是苦于学校没有一台电脑装有书中最新的cad绘图软件。
这次学校来了一次狠的，和参与者以及参与者的同学和舍友都签署了诚信协议，如果考查组发现参与者有作弊或者欺诈的行为，将会直接取消资格，并且会进入北京地区大学联盟的黑名单，这么以来，朴京找周住和张一军帮忙已无可能，朴京只能独立设计，独立制造……总之，参与这个测试，感觉就像独立设计制造一颗导弹。
画工程设计图的曲线的时候，市面上无论精度再高的曲线绘图仪，都无法满足精度要求，朴京快疯了，他画一张撕一张，突然觉得按照自己的设计，这样的图根本不是人能够完成的图纸，宿舍的地上全是他撕毁的铣刀图纸，他未曾想过这才是终极考验，别说进入制造阶段，就连设计都成问题，更别提未来更渺茫的制造问题了。
第三十九章
“我觉得这不是在挑人，这根本是在折磨人，一个需要一个团队才能够完成的作业，让一个人来完成，真不知道考查组怎么想的，整个一造原子弹的活。”
“公派留学名额，开什么玩笑，外语测试尚且能够考虑下，这个大作业，我认输，我还是专心参加中科院的项目，留在国内吧。”
周住和张一军像是唱双簧一样一前一后的说着，因为他们对朴京的疯狂行为实在不解，一捆捆的图纸堆在了朴京的书桌盘，就连空着的曾经胡东来的床，也铺满了朴京画的图纸。朴京完全没有听见两个舍友在说什么，他现在已经进入纸和绘图笔的世界，他尝试过不同粗糙程度和不同粗细的笔，似乎对精度的提高有一些用，但是极其有限，他还尝试着自己制作绘图用的工具，用肉眼和手来磨制符合标准的曲线绘制工具。朴京又变成了手拿小锤和锉刀、砂纸和抛光毛巾的匠人，他看过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研发的纪录片，那时候的中国一穷二白，甚至用算盘作为计算工具，研发人员们风餐露宿，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依然研发出原子弹，朴京认为这样一个铣刀算不了什么。他每天只睡四个小时，除了吃饭，他都在画图，用计算器算数据。公式上算出来的数据已经很精确，但真正在画图的时候，量过之后总是有偏差，这是最让人抓狂的地方，因为只要有一点误差，整张图就作废，只能重画，这些图纸仅仅是整个铣刀图纸的一部分，铣刀的真正设计图，需要数量未知，但数量巨大的图纸构成。
朴京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重复同一工作的机器，就像高中时候的做题机器一样，他需要不断的修正图纸，不断的制作专属的绘图工具，不要思考，只有冰冷的重复。
工业大学的公派留学名单已经出来了，刘兴的名字赫然在在内，朴京说不上替他高兴，也没什么别的感觉。工业大学的公派留学方案中刘兴去的是德国，继续研究机械工业，学制是四年，如果通过德国大学的考试则可以继续读硕士、博士，一切费用由工业大学承担，前提是再毕业之后需要回到工业大学任教或从事科研项目。
道口大学的方案还出来，但是校方公示说有德国、英国、日本和美国四国作为备选。朴京想去德国，其次是美国，他觉得再英国学不到什么机械工业技术，日本还是由于情感原因。
朴京怎么也不会想到，李冰竟然来图书馆找自己。
这时候的李冰已然没有一个北京大妞所具备的一切了，她曾经总是面带笑容，现在却愁眉紧锁，她曾经说话欢快，现在却有气无力，她曾经走路轻快，现在却步伐沉重。别的人也许无法注意到李冰的这些变化，但是朴京可以，他对她观察细致入微，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无法逃过他的双眼。
朴京故作镇定，心里却如波涛汹涌，他冷冷的说道：“我正在忙着，这里是图书馆，有事等下说。”
李冰说：“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只能来找你，我会等你。”
朴京很想问问李冰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不久前刘兴和他的对话仍然历历在目，他只能说：“我恐怕帮不上忙，你还是回去吧，刘兴已经入选了公派留学的名单，你应该和他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
李冰做了一个深呼吸，颤抖着说：“自从那天我和刘兴回去之后，我怀孕了……”
李冰说出来的时候，朴京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拉着李冰去到图书馆外，说道：“刘兴知道了吗？”
“他知道了，不过他让我去医院……处理掉……他说那会影响他的前途，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疯了吗？这对女人身体上海很大的，再说了，那是一条生命啊！”
朴京终于压抑不住他对李冰的关心。
李冰哭了，这是她第二次哭，她抽搐的时候身体也跟着颤动，她抽搐着说：“我恨他！现在是公派留学名单的公示期，我想向校方反映他是这样一个品德低下的人，那天他恨生气，我安慰他，然后那天我们……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他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
“这混蛋！”
心如刀绞的朴京狠狠的朝门口的凳子猛踢了一脚，他现在真想揍刘兴一顿，他愤愤的说：“带我去找他，我要和他理论！”
李冰蹲了下来，她哭的越来越大声，朴京眼角的余光发现他们已经被一群人围着。
当李冰带着朴京来到刘兴面前的时候，朴京才知道刘兴真的变了，他已经在作出国前的准备，他穿上了西服和皮靴，显然是在做仪态训练，当他看见李冰和朴京一起来的时候，冷笑道：“终于还是来了，来吧，向我开火吧。”
朴京走上前，扶着刘兴的肩膀，说道：“刘兴，我认识你这么久，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刘兴再次冷笑：“负责？谁能够保证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要是我的，那也得打掉。”
“你为什么这么冷血？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刘兴大笑了一声，那笑声让人不寒而栗，他笑完，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朴京和李冰说：“知道吗，你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得聊，我恨嫉妒，你们是不是聊天的时候顺带把肚子也搞大了，我所谓的女朋友，只不过是你玩剩下的！”
突然间，李冰冲上去就给刘兴一巴掌，她气愤的说道：“如果这是我上辈子欠你的，我现在还给你！”
刘兴的嘴角被打出了血，他把血抹在手指上，像个嗜血的动物一样他血舔了，然后冷笑道：“我妈是精神病，最近死了，我爸是杀人犯，还在监狱，你们觉得我这样的人或者是靠什么？靠我自己！我得忍受邻居和众人的非议，我现在就要告诉他们出身在这样家庭里的人一样能够出人头地！”
刚才还在愤愤不平的李冰突然露出了怜悯的表情，她叹了一气后说：“为什么你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那你还会和我作男女朋友吗？”
“我会的，如果你还是从前那样。”
“说的好听，可我不信！我只信我自己！”
刘兴的话让李冰彻底绝望了，她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拉住朴京准备离开，朴京觉得话还没说完，可是李冰这时候的力气很大，他只能跟着，可是刘兴的不依不饶彻底激怒了他：“狗男女现在坐实了吧，还说孩子是我的。”
朴京转身回去给刘兴一拳，怒吼道：“你这人渣，李冰本来可以向学校反映你的人品问题，让你失去公派留学的机会，但她爱你，可她心软了，没这么做，你这么对他，我现在就去你们学校反映，反正你现在在公示期，你这样的人渣不配出国，搞不好学校还给你一个处分！”
倒在地上的刘兴依然在冷笑，那笑声中夹杂着绝望、自嘲，他像梦呓般说道：“我这样的人真是不配成功，干什么都有一副重重的镣铐锁着，不配……不配……”
朴京拉住李冰准备离开，可李冰的步伐开始沉重，她一直回头看刘兴。这时候刘兴突然大喝一声：“求求你们，这是我的唯一机会，我这七年来都在为这一刻，如果你们忍心看着一个认识的人自杀的话，你们就去吧！”
朴京和李冰回头的时候，赫然看见刘兴跪在那里，他紧闭双眼，就像赴死一样，他又跪着朝前挪了几步，来到李冰面前，低垂下头说：“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出不了国，我会立刻自杀。”
第四十章
朴京一直想要带着李冰去工业大学校务处去反映刘兴的问题，但李冰一直拒绝，她不想毁了一个人，她说刘兴在她的心中完全的毁了，不论刘兴用何种方式在李冰家胡同门口请求原谅，李冰都没有回应。渐渐的刘兴的公派留学公示期已经过了，刘兴来找李冰道歉的次数也渐渐少了，李冰却渐渐有了呕吐反应，每次她都在忍着，而不是去看医生，朴京见到李冰这样提出去医院看看的时候，都被李冰拒绝了。
李冰既没有再去找刘兴，还让朴京不要再担心自己，在刘兴去德国之后，在北京这个月来越大，人越来越多的城市，李冰变成了孤身一人，她守候在父亲留给她的唯一财产一个不大不小的四合院里。周围大都是现代的建筑，而这里的胡同却是上个世纪的景象，如果一个清朝打扮的人从这些胡同里出来，丝毫不会觉得不协调，反倒让人觉得，这才是北京。
朴京去李冰家送吃的时候，才一览这个四合院的全貌，四合院的门窗新漆了红漆，应该是李冰一个人的杰作，朴京记得第一次来她家送她父亲去医院的时候，这里杂乱的堆着一些东西，现在已经完全清理干净，就连天井上像蜘蛛网一样的电线，也被李冰规整到了屋檐下，墙上的斑驳也被她修复了，看见这般景象，朴京说：“你可真行啊，修这么东西，用了多久？”
李冰正在洗头，虽然知道朴京进了四合院，但她听不见朴京在说什么。朴京笑了笑，在四合院里走着，四合院里的石榴树下还有李冰新栽的花草，散发出一阵稚嫩的清香，不知道为什么，在北京这样的天气状况下，石榴树上还有一些青苔，翠绿得让人赏心悦目。走着走着，朴京在墙角发现一些矿石整齐的罗列在地上，应该是李冰特地搜集的。
李冰是材料学专业，已经提前毕业，所以在朴京设计铣刀的时候，经常给朴京提供材料学方面的建议，李冰说这样铣刀需要能够切割硬度高的金属，所以需要添加一些特殊材料，这些特殊材料根本不可能在市面上找得到，只能碰运气找。钼矿这样的矿石应该是李冰从学校实验室里的边角料里刨来的，这样的钼矿石是用来做老式坦克装甲的，加上镍和钴，做出来的铣刀已经可以切割一般的金属，但如果要做成大型的铣刀，韧性和强度就无法达到课题的要求了，朴京不清楚为什么考查组出的这个课题要做这么大的铣刀干什么，朴京了解过一般的零件，更本不需要这么大的铣刀，但既然出了这个题，就只能按照要求做。
“我说，你翻这些矿石，知道是些什么矿石吗？”
正在用毛巾搓干头发的李冰说着，突然出现在朴京身后，吓了朴京一跳。
朴京转过身说：“走路不带声，吓我一跳。”然后指着矿石说：“这是钼矿，这是镍矿，这是钴矿，还有铁矿。”
“行啊，懂这么多。”
“这分辨矿石简直是小儿科，我还知道这些矿石怎么配比能够达到最大硬度。”
“怪不得你头发白了这么多，这熬的脸材料学都懂这么多了。”
“道口大学出的这个课题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我想工业大学恐怕没这么夸张吧。”
朴京提到工业大学的时候，李冰楞了一阵，说道：“我不知道。”现在只要提到和工业大学公派留学沾边的事情，李冰就是这个样，就像用针扎她的心一样，既因为她没能入选名单，又因为刘兴抛弃了她，她用脚轻轻踢了踢铁矿石，然后说：“这些疙瘩，得去实验室才行，我家里可不行，弄不好发生事故。”
朴京拿起一块钼矿，说道：“搬这些个矿石去学校冶炼，不会被学校说吧。”
“不会，工业大学实验室主任是我爸的发小，铁磁，他会照顾我们的，只要不出格儿，大多数实验都能做。”
李冰说着，已经整理好她洗好的头发，光线下，她的头发是褐色的，虽然还是枯槁，但现在已经有些光泽，她身上有毛巾包裹，还是不免沾到水，所以现在的李冰就像被雨淋过一样。
朴京指了指在石榴树树枝上挂着的塑料袋说：“这是我路过胡同口买的菜，有肉。”
李冰冷笑了一声，上前把菜拿了下来说：“怎么，买菜来让我做饭给你吃？”
“对呀，我怎么没想啊，我买了菜，应该尝尝你的手艺。”
两人在四合院的厨房里忙活起来，朴京负责洗菜，李冰负责切菜，炒菜，不一会儿，天井里的小木桌上就有了四菜一汤。
看着桌上的菜，朴京惊讶的说：“没看出你这么会做菜。”
李冰摇摇头，笑着说：“尝尝吧，或许你更惊讶。”
朴京一尝，嚼了几下后说：“比餐馆还要有滋味呢，真有你的。”
“告诉你个秘密，我爸以前是国营餐馆的厨师，后来下岗了，自己出来摆摊，开餐馆那是不可能的了，他就摆饺子摊，我妈去世之后，就靠他的包饺子手艺撑起了这个家。”
“真巧，我爸妈也是下岗工人，你爸把做菜这手艺传授给你了？”
“他逼我学的，起初我恨排斥油烟和火，但现在我才明白做菜这样的手艺不但能让你活下去，还能让你活得更好，我不准备摆摊了，我先去学校附近的餐馆打工，露一手之后，他们一定让我掌勺。”
饭后便是两人约定的实验室时间，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钻进冶炼实验室总是让人间歇性脱水，两人背来的大水壶不一会儿就见底了，李冰又从实验室外找来一个军用水壶，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朴京说：“喝吧，还好我落下一个水壶在教室。”
朴京一愣，虽然接了过来，但没喝。
李冰笑着说：“我没病，别担心，喝吧。”
朴京拿起水壶喝了起来，这个水壶里的水就像是冰镇过一样，还有淡淡的柠檬和盐水的味道，让人觉得特别清新，朴京抹抹嘴说：“这水还真是好喝，像饮料一样。”
“这是老师教的，柠檬生津解渴，盐水补充人体由于流汗而流失的钠。”
朴京一直在调整各种矿石的配比，出来的三个实验品测试韧性和硬度虽然比上次有进步，但都不合格，朴京失落的坐在了地上。
李冰走上前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陪我去干一件事。”
朴京抬起头说：“干什么？”
李冰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出了实验室。
朴京跟着李冰来到公交站，李冰投了钱，朴京也投了钱，朴京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他只能紧紧的跟着。
当公交车停下来走了一段路之后，两人面前是医院。朴京看着李冰说：“怎么？身体不舒服？”
李冰作了一个深呼吸后说：“当你拿起我的水壶喝水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爱上你了，我也难以解释，这是奇妙。”
朴京彻底懵了，李冰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像她北京大妞的性格，她直接说出“爱”，让朴京觉得心脏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说：“我们来医院干什么？”
李冰笑着看了朴京一眼，然后说：“我要为我爱的人尽量保留一个健康、干净的身子，我终于想通了，趁年轻，还是把手术做了吧，你不用再说服我留住孩子，那只会给这个一个错误的开始。”
当李冰满头大汗的从手术室出来还面带解脱式的微笑的时候，朴京再一次被李冰的坚强折服了。
第四十一章
朴京画的的工程图纸越来越多，以至于他发现把这些图纸拼起来的时候，发现还是不符合要求。咆哮、愤怒、摔东西，这是朴京每天都要经历的日常，朴京觉得自己是疯狂的画家，一个手不能抖，还要自己制作曲线绘制工具的画家，画多了图，朴京就觉得自己这样的画家就像无法分辨颜色的梵高和莫奈一样，他时常产生幻觉，眼眶里经常有曲线出现，现在即便是画出图纸，制作铣刀的模具又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张一军见头插图纸堆里的朴京笔胡乱的在纸上画着，便说道：“有没有想过，用计算机来画图？”
朴京回头说：“学校里的电脑根本没有那个软件，画不了。”
张一军摇摇头说：“现在最轰动的就是你了，我们这些做舍友的和你的留学考查组签了协议，事在让人费解，真是爱莫能助，不然和我合作的公司的电脑和软件都是最新的，他们有绘制工程图，应该有最新的cad软件。”
朴京笑着说：“到这个进度，如果再用计算机来画图，意味着我之前做的东西都要重新做了，而且这些制图软件也有误差，说不定还没有我设计的精度高。”
本来还在看书的周住说：“古有愚公移山，现有朴京画图，真是妙啊，要是你能成了，那真是开天辟地了。”
朴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后说：“雕儿，也别这么说，苏联美国当时设计火箭和航天飞机的时候全靠手工绘图，咱们第一颗卫星升空的时候，不也这样绘制图纸吗？”
张一军摇摇手指说：“不是两种概念，精度不一样，现在的数控机床对精度要求非常高，而火箭和卫星还有航天飞机则没这么高的要求，你比如潜艇用的七叶螺旋桨，那对精度要求就很高，只要有一点误差，那螺旋桨就会产生巨大的水泡子，就会产生巨大的噪音，不利于潜艇的隐蔽。”
一个还算像样的分体图纸还是画了出来，不过需要拼接后再复印、打印，朴京试过几次，但发现经过复印和缩印之后，会让图纸中的曲线和直线都出现形变和扭曲。他只能用分体图纸来尝试制作样品，他感受到了一个精确的绘图软件和工业图纸打印机的重要性，他突然觉得如果非要用古老的技术去达到现代化的要求，无异于在螳臂当车，他只能尽量按照课题的要求来做，而不能完全达到课题的要求。
铣刀材料这边已经有些眉目，李冰在材料中加入了钨矿之后，有一些改善，韧性和硬度能在三分钟之内满足切割要求，能达到这样的水平，让朴京欣喜若狂。李冰做了手术之后恢复的很快，加入了协助朴京课题的工作，朴京向考查组请求增加李冰作为助手也通过了审批。
他们就这样拿着一堆铁匠的东西开始了，最折磨人的是模具的制作，由于他们没有机械的打磨机，只能用手工磨，手工磨难免出错，朴京和李冰经常把模具拿回家一起磨，现在的朴京和李冰已经没有课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磨模具，为了达到曲线要求，他们需要每磨一会儿就用图纸比对，这一工作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大学生，而是一个铁匠。
四合院里摆满了他们打磨失败的模具，他们看着这些七扭八歪的像是一团团被子的模具，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周住说的对，他们是在愚公移山，而不是在做工业设计和工业制造。
磨模具的粉尘大，一天下来总是灰头土脸的，李冰没有一点怨言，而是比朴京还要细心，李冰把这些工作称之为她的心血，她说她渴望朴京成功。他们发现打磨的时候只要一说话，就会打磨出不合格的曲线，所以渐渐的他们在打磨的时候话很少，朴京只能和李冰相互对视眼神交流，然后又继续打磨，朴京觉得即便不和李冰说话也很幸福。
但时间一长，朴京还是忍不住想要李冰说话，朴京在打磨不需要太专心的平面的时候，突然说：“冰儿，你说要是我真的入选公派留学的名单，你会等我吗？”
李冰干脆直接停了下来，她打磨的那半边模具是目前进度最好的曲面，如果聊天，那必然又会让那个曲面打磨失败，她喝了一口水后说：“好歹我也是加入你的项目了，以后如果成了，我以后毕业找工作也会受益的，不是吗？”
“可你这是成就了别人。”
李冰叹了一口气后说：“要我说心里话吗？”
朴京也停了下来，凑到李冰面前说：“冰儿，等的就是你的心里话。”
“我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但我那天在去医院之前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我是第一次说出口，从前和刘兴也没说过，这发自内心的，不是单纯学着外国人说的，我是笃定的。我可以为我爱的人做一切。
李冰说这些的时候，就像咏诗一样，特别是他说出“笃定”一词的时候，朴京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但人总是贪婪的，朴京还是不甘的问到：“那你曾经爱过刘兴吗？”
李冰看着朴京的傻样笑了笑，坚定的说：“那不算爱，可能从前的我太单纯，只是因为他帮过家里的忙，出于感激和他在一起，现在我全还给他了，在我余生，这个人和我形同陌路。”
朴京还是意犹未尽，尽管之前他视李冰为自己要守护的良药，却还是不免有私心，他希望他的良药对自己死心塌地，他又进一步问：“你不害怕我也像他一样离开你吗？”
李冰笑着叹了一口气后说：“我不害怕，如果你真的离开，我只会认为那是我的命运，我身边每一个人都终将离我而去，而我终将是一个永远孤独的人，我妈离开我，我爸离开我，人渣也离开我，最后连你也离开我，我认命。”
“说得跟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似的，我这辈子如果抛弃你这样的好人，我恐怕会一辈子在倒霉和不安中度过。”
朴京说着，拉住了了李冰的手，李冰顺势倒在了朴京的肩膀上，她的神情就像听悦耳的交响乐一样，她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她含情脉脉的偎依，投入的眼神就是最好的回应。
李冰突然把头抬起来，说：“出国现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一定非得公派留学，自己有本事不照样去国外漂泊，就像很多外地人来北京当北漂一样，不论你去哪。”
朴京指着那些模具说：“那我们得先磨好这些模具。”
不一会儿，本来疲惫不堪的两人就像喝了快乐源泉一样，面带微笑的磨了起来，本来听起来让人牙齿发酸的锉刀和砂纸磨石头的声音现在成了华丽的乐章，两人正是这乐章的演奏者，他们相互对视，比之前多了些徐含情脉脉，但不得不小心警慎的应对曲面的打磨和抛光，他们欢快的磨着，不停的拿已经达到朴京极限的图纸来比对。
当夜幕来临的时候，光线条件已经不能满足打磨的可视条件，四合院内传来欢声笑语，朴京洗菜切菜，而李冰则在做菜。在北京这样的人海中，四合院就像一艘小舟，让他俩能抵御酷热寒冬，有雨时能听雨歌而不是被雨淋，下雪时能看雪景而不是被冻伤。
朴京隐约觉得，在未来，房子将会是奢侈品。
第四十二章
当朴京站在教室讲台上的时候，他觉得这是法庭一样，坐在讲台对面的是道口大学的教授团队和公派留学考查组，在朴京之前他们已经面试了六个参与公派留学项目的学生，朴京是第七个，他们已经面露倦容，在台下中间的主面试官脱下眼镜擦拭眼镜，提拉鼻梁上的晴明穴，他们看着厚厚的论文，这样算是比较镇定的反应。刚才的提问环节中，一人涉嫌向企业购买技术来实现课题，直接被考查组拉入了诚信黑名单，其中两人获取专业科研机构的不当帮助，而非独立设计完成被宣布退出评选，还有两人的铣刀要么误差太大无法安装上考查组提供的机床，要么太小无法卡入机床，目前最好的一个人的两把铣刀虽然能够成功卡入机床，但是都在运行三十秒之后折断。
朴京的铣刀最终做出了两把，还是在面试前一天才打磨完，他和李冰已经没有测试的时间，如果在参加面试之前用一把进行测试，那就无法满足课题进行两次测试的要求，朴京和李冰决定背水一战，不再进行测试了。
考查组在台下翻阅朴京论文的时候，下面正在窃窃私语，大都是抱怨这个课题难度过大，知识跨度太多，没有人能够达到目标，他们还议论这些课题组成员究竟是何方神圣，提出这样苛刻的项目来让一群大学本科学生来做，考查组之中没有一个外国人，却在刚才的提问环节中展现了他们对外国机床技术了如指掌，他们懂很多机械工业制造之外的知识。
考查组坐在中间的人发问：“朴京同学，这位李冰是哪个大学哪个专业的？”
“工业大学材料冶金专业的大三学生，她已经提前修完课程毕业了。”
“关于铣刀的材料，你们做过多少试验？”
“在348天的时间里，有3492次。”朴京说着看了看正在台下旁听的李冰。
朴京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朴京没有回家，甚至没回家过年，他和李冰在道口大学李冰家四合院工业大学三点之间行动，再也没去过别的地方，热火朝天的北京建设和他们无关，北京热闹的步行街和游乐场所是他们的过眼云烟，这348天的日子里，他们几乎除了聊天之外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顶多是李冰亲自下厨吃顿好的，他们唯一的锻炼身体的方式就是不坐公交车，从李冰家的四合院走路去工业大学和道口大学的实验室。朴京的手已经因为画图和打磨模具而患上关节炎，他的手指粗糙的像砂纸一样，裂开的口子和割伤留下的伤疤不计其数，李冰没比朴京好多少，这双女生的手就像长期再工地劳作的工人的手，已然伤痕累累。
“你是如何完成图纸的呢？是否借助计算机或者其他工具？”
“没有，我的图纸全部是手绘的，我自制了绘制曲线的工具，以达到课题所需曲面的要求，虽然还是有误差，但是已经是我肉眼能力的极限。我尝试过组合打印这些图纸，但是会造成图纸的扭曲和误差，所以我只能呈上手绘的图纸。”
“你是否找过相应的进口机床进行测试，比如我们现在测试用的这台日本机床？”
“我们为了不断改进和调整矿石配比已经耗尽了时间，没有办法测试，更何况没有一家工厂或公司会答应这样的而要求。”
主面试官嘴角微微上扬，说道：“那就开始测试吧。”
朴京的铣刀被装入了那台日本机床的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武侠小说中打造屠龙刀、倚天剑的超级打刀铁匠在淬火、打磨和抛光之后的第一次试刀，试他刀的人，是一个挑剔的武林高手，这个武林高手拥有精准的出刀头脑和巨大的臂力，朴京突然狂妄的觉得，只有这样的机床才配试用他的心血之刀。
现在又开始有了议论声，主面试官转身看了看议论的人群，说道：“就朴京同学标新立异的方案，我们认为可行性比之前的高，我和其他面试官讨论了一下，我们都一致同意提高一点挑战难度，试着车制一个潜艇用的推进螺旋桨。”
现场的议论声变得更大了。朴京模糊的想起张一军一年钱说道额车制潜艇推进螺旋桨的精度要求，现在主面试官提出用他的刀这么比划，让他着实震惊。
机床的工作人员在进行了一系列的电脑操作和卡口操作之后，向主面试官报告：“铣刀能够嵌入机床卡口，误差在可控制范围之内，可以进行相应操作。”
主面试官朝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朴京的第一把铣刀就这样开始工作了，在这间教室里有一个醒目的红色计时器，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朴京却觉得这个计时器的红色线标变化的极其缓慢，当时间走到第三十秒的时候，这台机床已经让圆盘有了一些雏形，又过了五秒，宣告着目前朴京自主设计的铣刀已经超过之前的记录，达到了三十五秒。
机床一直在懂，现场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在之前的测试过程中，朴京和李冰根本没办法进行实际测试，如他刚才所说，在道口大学和工业大学都没有这种能够精度的实验机床，能够满足测试要求的只有机密的商用机床，但没有一家工厂或公司接受他们的实验请求，他们用人力是根本无法产生这么大的扭矩来推动这根铣刀，况且只有专业的机床才能够达到精度要求，所以测试只能用简陋的自行车轮胎来测试。
朴京想起了一个月前李冰和他的一番对话。
“用自行车来测试这么精密的铣刀？我们这是在痴人说梦还是缘木求鱼？”
“古天文学家用公式发现行星的存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科学家还用算盘造出原子弹，我们这个算不了什么吧。”
“这么说你能靠纸和笔来测试这个我们耗费这么久才磨出来的铣刀？”
“我想我能，我最近学了数学建模和数学模型，我想我们除了做些超声波内伤检测，别的应该都能用数学模型来解决，韧性和强度我们能用简单的暴力方式来测试，现在这把铣刀如果找不到一个精密的机床，还不如用数学模型来完成测试，就像用计算机来模拟航天器的飞行轨迹一样。”
“我们会不会犯了纸上谈兵，形式主义、唯心主义还有形而上学的错误？”
“测试这铁疙瘩都跟我谈上哲学问题了，你选修课上的的哲学？”
“那是马克思主义哲学，那是必修课。”
“可你这完全是顺口溜，背得我发晕。”
自从两人睡在一个屋子里之后，虽然还没睡在一张床上，但经常开始这样彻夜聊天了，他们聊天得内容大都是讨论铣刀得工艺和技术细节，这算是聊天内容中的主食，而配菜则是讨论之后的辩论，辩论持续的时间通常比讨论技术细节和工艺还要长，因为他们总是在辩论的时候互相开玩笑，这样的辩论是一天中朴京和李冰觉得最为轻松、愉快的时刻，朴京躺在沙发，而李冰躺在床上，他们觉得在北京的这间四合院小屋里，最幸福的事便是辩论。
嘣！机床那边发出了一声金属断裂的巨响。朴京这才从陶醉于幸福之中的发呆中清醒过来，朴京上前一看，他们打磨了将近三个月的其中之一的一把铣刀，就这样断裂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头一颤，这根铣刀算是李冰和自己的孩子，从收集矿石、冶炼和脱模，再到淬火、打磨、抛光，再到最后的测伤，模拟测试，最后朴京在进行模拟的数学测试，朴京和李冰几乎是用心血再铸造他们的梦幻之刃，这把梦幻之刃坚持了整整五分钟十秒才断。
第四十三章
当朴京站在教室讲台上的时候，他觉得这是法庭，坐在讲台对面的是道口大学的教授团队和公派留学考查组，在朴京之前他们已经面试了六个参与公派留学项目的学生，朴京是第七个，他们已经面露倦容，在台下中间的主面试官脱下眼镜擦拭眼镜，提拉鼻梁上的晴明穴，他们看着厚厚的论文，这样算是比较镇定的反应。刚才的提问环节中，一人涉嫌向企业购买技术来实现课题，直接被考查组拉入了诚信黑名单，其中两人获取专业科研机构的不当帮助，而非独立设计完成被宣布退出评选，还有两人的铣刀要么误差太大无法安装上考查组提供的机床，要么太小无法卡入机床，目前最好的一个人的两把铣刀虽然能够成功卡入机床，但是都在运行三十秒之后折断。
朴京的铣刀最终做出了两把，还是在面试前一天才打磨完，他和李冰已经没有测试的时间，如果在参加面试之前用一把进行测试，那就无法满足课题进行两次测试的要求，朴京和李冰决定背水一战，不再进行测试了。
考查组在台下翻阅朴京论文的时候，下面正在窃窃私语，大都是抱怨这个课题难度过大，知识跨度太多，没有人能够达到目标，他们还议论这些课题组成员究竟是何方神圣，提出这样苛刻的项目来让一群大学本科学生来做，考查组之中没有一个外国人，却在刚才的提问环节中展现了他们对外国机床技术了如指掌，他们懂很多机械工业制造之外的知识。
考查组坐在中间的人发问：“朴京同学，这位李冰是哪个大学哪个专业的？”
“工业大学材料冶金专业的大三学生，她已经提前修完课程毕业了。”
“关于铣刀的材料，你们做过多少试验？”
“在348天的时间里，有3492次。”朴京说着看了看正在台下旁听的李冰。
朴京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着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朴京没有回家，甚至没回家过年，他和李冰在道口大学李冰家四合院工业大学三点之间行动，再也没去过别的地方，热火朝天的北京建设和他们无关，北京热闹的步行街和游乐场所是他们的过眼云烟，这348天的日子里，他们几乎除了聊天之外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顶多是李冰亲自下厨吃顿好的，他们唯一的锻炼身体的方式就是不坐公交车，从李冰家的四合院走路去工业大学和道口大学的实验室。朴京的手已经因为画图和打磨模具而患上关节炎，他的手指粗糙的像砂纸一样，裂开的口子和割伤留下的伤疤不计其数，李冰没比朴京好多少，这双女生的手就像长期再工地劳作的工人的手，已然伤痕累累。
“你是如何完成图纸的呢？是否借助计算机或者其他工具？”
“没有，我的图纸全部是手绘的，我自制了绘制曲线的工具，以达到课题所需曲面的要求，虽然还是有误差，但是已经是我肉眼能力的极限。我尝试过组合打印这些图纸，但是会造成图纸的扭曲和误差，所以我只能呈上手绘的图纸。”
“你是否找过相应的进口机床进行测试，比如我们现在测试用的这台日本机床？”
“我们为了不断改进和调整矿石配比已经耗尽了时间，没有办法测试，更何况没有一家工厂或公司会答应这样的而要求。”
主面试官嘴角微微上扬，说道：“那就开始测试吧。”
朴京的铣刀被装入了那台日本机床的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武侠小说中打造屠龙刀、倚天剑的超级打刀铁匠在淬火、打磨和抛光之后的第一次试刀，试他刀的人，是一个挑剔的武林高手，这个武林高手拥有精准的出刀头脑和巨大的臂力，朴京突然狂妄的觉得，只有这样的机床才配试用他的心血之刀。
现在又开始有了议论声，主面试官转身看了看议论的人群，说道：“就朴京同学标新立异的方案，我们认为可行性比之前的高，我和其他面试官讨论了一下，我们都一致同意提高一点挑战难度，试着车制一个潜艇用的推进螺旋桨。”
现场的议论声变得更大了。朴京模糊的想起张一军一年钱说道额车制潜艇推进螺旋桨的精度要求，现在主面试官提出用他的刀这么比划，让他着实震惊。
机床的工作人员在进行了一系列的电脑操作和卡口操作之后，向主面试官报告：“铣刀能够嵌入机床卡口，误差在可控制范围之内，可以进行相应操作。”
主面试官朝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朴京的第一把铣刀就这样开始工作了，在这间教室里有一个醒目的红色计时器，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朴京却觉得这个计时器的红色线标变化的极其缓慢，当时间走到第三十秒的时候，这台机床已经让圆盘有了一些雏形，又过了五秒，宣告着目前朴京自主设计的铣刀已经超过之前的记录，达到了三十五秒。
机床一直在懂，现场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在之前的测试过程中，朴京和李冰根本没办法进行实际测试，如他刚才所说，在道口大学和工业大学都没有这种能够精度的实验机床，能够满足测试要求的只有机密的商用机床，但没有一家工厂或公司接受他们的实验请求，他们用人力是根本无法产生这么大的扭矩来推动这根铣刀，况且只有专业的机床才能够达到精度要求，所以测试只能用简陋的自行车轮胎来测试。
朴京想起了一个月前李冰和他的一番对话。
“用自行车来测试这么精密的铣刀？我们这是在痴人说梦还是缘木求鱼？”
“古天文学家用公式发现行星的存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科学家还用算盘造出原子弹，我们这个算不了什么吧。”
“这么说你能靠纸和笔来测试这个我们耗费这么久才磨出来的铣刀？”
“我想我能，我最近学了数学建模和数学模型，我想我们除了做些超声波内伤检测，别的应该都能用数学模型来解决，韧性和强度我们能用简单的暴力方式来测试，现在这把铣刀如果找不到一个精密的机床，还不如用数学模型来完成测试，就像用计算机来模拟航天器的飞行轨迹一样。”
“我们会不会犯了纸上谈兵，形式主义、唯心主义还有形而上学的错误？”
“测试这铁疙瘩都跟我谈上哲学问题了，你选修课上的的哲学？”
“那是马克思主义哲学，那是必修课。”
“可你这完全是顺口溜，背得我发晕。”
自从两人睡在一个屋子里之后，虽然还没睡在一张床上，但经常开始这样彻夜聊天了，他们聊天得内容大都是讨论铣刀得工艺和技术细节，这算是聊天内容中的主食，而配菜则是讨论之后的辩论，辩论持续的时间通常比讨论技术细节和工艺还要长，因为他们总是在辩论的时候互相开玩笑，这样的辩论是一天中朴京和李冰觉得最为轻松、愉快的时刻，朴京躺在沙发，而李冰躺在床上，他们觉得在北京的这间四合院小屋里，最幸福的事便是辩论。
嘣！机床那边发出了一声金属断裂的巨响。朴京这才从陶醉于幸福之中的发呆中清醒过来，朴京上前一看，他们打磨了将近三个月的其中之一的一把铣刀，就这样断裂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头一颤，这根铣刀算是李冰和自己的孩子，从收集矿石、冶炼和脱模，再到淬火、打磨、抛光，再到最后的测伤，模拟测试，最后朴京在进行模拟的数学测试，朴京和李冰几乎是用心血再铸造他们的梦幻之刃，这把梦幻之刃坚持了整整五分钟十秒才断。
第四十四章
朴京还是主动打了那天面试官给他的电话，不过朴京获得的出国指标是美国，而不是他最想去的德国。面试官告诉朴京这将会以书面形式通知本人。
朴京这些天才听说原来考查组压根没指望让这些初出茅庐的本科生做出什么，他们的目的仅仅是想测试这些大学生的诚信和品德，还有分析和预估问题的能力，唯一让考查组意外的就是朴京和李冰，他们两人在完全没有人员和设备、资金的保障下把东西做了出来，还能在精密的条件苛刻的大扭矩机床上坚持五分十秒，大大超出他们的意料，考查组不但把他们论文收录，还为他们申请了专利，这些研究成果只要让一个专业的团队稍加改进，就能进行量产了。
面试官把厚厚的协议递给朴京，告诉他：“这是你去美国的完整形成计划，你将会去美国的辣省理工学院的机械工程学院进行深造，为期六年，期间必须以国家使命作为最高人物，要以最大的努力获得博士学为，留学期间将会对你进行定期的行为和品格审查，如果有异常，那将会立刻中止你的留学，这本协议里有所有的细则，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
“明白了……”
朴京眼神迷茫的接过协议，并对面试官的说明回以飘忽的回答。
“你的回答还不够肯定，你主动打电话给我说你考虑好了，就是这样的态度？”
面试官看着朴京茫然无神的眼珠说。
朴京在还是在发呆，刚才面试官对协议作说明的时候就一直在发呆，前几天父母为了朴京出国留学的事情专门从繁忙的生意中抽空来带北京，目的就是让朴京下这个决心。
母亲说：“这样浪费机会就是对人生最大的不尊重，你放弃，恐怕未来不会再有好运了。”
父亲说：“如果这么轻易放弃梦想，你不会再有什么梦想了，因为你不配有什么梦想。”
李冰说：“之前的承若都已作古，如果为了儿女情长而损失一个国之栋梁，那才是最令我痛心的。”
“我究竟是怎么了？这么好的机会竟然选择放弃！国家正是改革开放的关键时期，长期的技术封锁之下，我国还有许多紧缺的技术人才需要补充，我却不敢站出来，我是懦夫还是贪图安逸？国家曾经就是因为国人贪图安逸而保守凌辱了。”
“说这些个豪言壮语是否太过夸张？别老是提什么报效祖国，泱泱大国人才多的是，你仅仅是运气好，稍微吃了点苦而已，既然自己有所牵挂，何不退位让贤，让更加专注的人去为国家而奋斗呢？”
两个小鬼一直在朴京脑子里战斗，这两个小鬼的战争的惨烈程度丝毫不要与仍在朴京闹钟持续的脑部战争，做梦的毛病再一次犯了，他梦见自己去了之前在画册上看过的阿尔卑斯山脉，灰色的山峰和积雪相映衬，就像细节锐利的黑白照片，那座横跨法国、德国、瑞士等国的山脉和中国的青山完全是两种迥然不同的风景，他梦见他去了瑞士的琉森湖，和那里的野鸭子一起游泳，他梦见了去德国的科隆大教堂，和那里的鸽子一起飞翔，他还梦见他去到了法国的香榭丽舍大街，在那里雨中漫步。这些都是他去书店里从他最爱看的外国风景画册中看到的场景。
梦中，他看见了美国洛杉矶日光下的金色沙滩，和李冰一起牵手漫步，他们还去了曾经背成为showtime的罗上级湖人队的主场斯台普斯球馆看球，虽然现在的湖人队辉煌不再，但是紫金王朝总能签下超级举行，湖人队签下了巅峰的大鲨鱼奥尼尔，虽然现在是乔丹的时代，但湖人队仍然在不懈的向总冠军发起冲击。
他梦见了中国以外的世界的一切，但只要梦见家乡和北京的小玩意，这些外面的世界精彩就立刻像过眼云烟一样随风飘散。朴京还是习惯中国菜，中国的小吃让他对外国的东西提不起一点兴趣，他喜欢吃李冰和母亲给他做的不起眼的家常菜，他喜欢街边的路边的小吃，而不是西餐中那些血淋淋的牛排和生冷无味的菜品。
他还梦见了朱沪，他仍然是高中时期的那副模样，他仍然和朴京在开那些不痛不痒的物料玩笑。胡东来在朴京梦里成了芝加哥公牛队的康复训练师，实现了和偶像乔丹一起斗牛和训练，记忆中过度额那些人总是无序的不分时间远近的出现，他的梦混乱，却是那么真实，因为都是他曾经见过、经历过，品味过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要新世界还是那些自己身边的东西。
面试官吹了一个口哨，说道：“昨晚没睡好？朴京同学？”
朴京缓慢的抬起头说：“可能是的吧。”
面试官笑着说：“这是人生的重要阶段，我当初知道自己要被国家派去德国流血，好不夸张的说，我一晚上没合眼。”
面试官把一只精致的黑色钢笔放在桌山说：“签吧，这是你人生华丽篇章的开始。”
朴京拿起那只精致的钢笔的时候，认出了这钢笔的牌子是万宝龙，一只德国钢笔，他在无意识状态下签了，这意味着理性的完胜。
回到李冰家四合院的时候，朴京说他签了的留学协议的时候，拿着锅铲系着围裙的她兴奋的几乎跳了起来，不过当朴京说他签的是去美国，而不是德国的时候，李冰依然很开心，他说美国的顶尖技术比德国还要好。
唤醒朴京梦游状态的，还是李冰做菜的香味，李冰做的是丰盛的六菜一汤，据她说是父亲完整的教她做的宴席菜的其中六个。
当菜全部上齐之后，李冰从屋里拿出一瓶葡萄酒，说道：“这是我买的，度数很低，喝点没事，要不然真是糟蹋了这一桌子为了庆祝你成功的好菜。”
葡萄酒，风靡世界的一种酒，醇香而迷人，深红色的浆液让人预约，当李冰要朝朴京杯子里直接倒的时候，朴京把酒瓶接住说：“冰儿，喝这酒得醒酒，我看书上说的。”
李冰赶忙把酒瓶抬了起来，说道：“还有这茬，难道这酒还在睡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可能是醒酒之后才好喝吧。”
“那要怎么个醒法？”
“我看书上说得用一个长颈大肚子的玻璃瓶子摇晃。”
李冰发出不屑的啧声，说道：“真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就这么个步骤，用大碗不就好了，还怕醒不够？我俩用碗喝。”李冰说罢起身去厨房拿了一个大碗，两个小碗放在了桌上，吨吨的把一整瓶葡萄酒倒进了大碗，然后又朝两小碗里倒。
“咱们喝不完咋办？”
“我刚才看了，这葡萄酒才5.6°，跟喝水似的。”
两人喝了起来，就这一桌子丰盛的菜，他们谈着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李冰的手搭在朴京手臂上的时候，就像砂纸在他的皮肤上摩擦，朴京觉得很幸福，从第一天他俩去到处搜罗矿山的时候，朴京就觉得李冰豁出去了，当时她做完人流手术没多久就和朴京去漫天灰飞的冶炼厂和矿业公司淘矿石，他们背着蛇皮口袋混迹于人流涌动的北京城，通常会被认为来北京参与热火朝天的高楼大厦建设的民工，他们灰头土脸，却因为发现一块废弃的纯度不高的钼矿而欣喜若狂，亦或是从冶炼厂找到一块废弃的钨钢，还是从电池厂收得一些镍矿，都是刚开始着手研究时最让人兴奋的时刻，他们一天下来带回李冰家四合院的矿石堆满了石榴树脚，李冰总是勤快的把两人的衣服都洗了。
朴京总是在李冰打磨模具和铣刀的时候替她按摩肩膀，而李冰则在朴京打磨的时候喂他吃零食和水果，朴京自称为在大城市的老屋里铸剑，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在深山里练绝世武功一样。
朴京和李冰说着，一大碗葡萄酒早已没影，李冰的脸在暮色之下依然能看出红润，她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她和朴京说了许多话，喝酒很厉害的她竟然被这酸涩的葡萄酒征服了，她搂着朴京说：“我其实挺舍不得你离开的，但是我不能看着我心爱的人就这么错失良机。”
刚才朴京和李冰聊天的时候，回忆起从前的快乐时光让朴京有了短暂甜蜜之后是苦涩，因为他即将离这些甜蜜而去。他难受的留下了眼泪，但醉醺醺的李冰根本没有注意到朴京流泪，她只是在说纽约的一切，自由女神像那是法国人送给美国人，纽约中央公园是众多钢铁森林中的一片绿洲，他还说纽约时代广场是纽约最热闹的地方。最近朴京和李冰在看姜文演的热剧《北京人在纽约》重播，却丝毫没有让李冰体会到姜文在电视剧开始时说的“如果你爱一个人，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是地狱。”这句话的含义，李冰甚至都忘了朴京将要去的辣省理工学院不在纽约而在同为美国东岸的另一个地方波士顿，她只能根据她从朴京那所认识的美国来描述美国。
第四十五章
临行前，父母都到机场送朴京，李冰也在场，但李冰和朴京父母三人尴尬的关系让李冰并不能和朴京说太多，在父母的审问下朴京早就说出了李冰堕过胎的事，朴建勇倒是觉得没什么，但左梅对此曾有很大的意见，唯一让左梅怨声消停的就是李冰在北京有一套父亲留给她的完整的四合院，李冰刚获得房产证和土地使用证，最近北京的一些胡同拆迁，和李冰家差不多大的四合院差不多能换三套三居室的商品房。
“小李，你看你瘦的，现在的人虽然讲究身材好，但也不能不注重营养，等小朴走了，和我们去老家玩几天，阿姨带你去吃点好的。”
左梅说着，打量着李冰。
朴京无奈的说道：“妈，这是现代人的一种审美方式，别这么说。”
李冰笑了笑，说道：“阿姨说得对，现在得均衡营养，太胖或者太瘦都不太好，我以后会注意。”
左梅有些惊喜的说：“大学高材生的觉悟就是高，讲究科学，这么说和我回老家一趟咯？”
“阿姨，真是抱歉，我也很想去，但中科院那边让我去报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登门拜访。”
“真是厉害呀，小姑娘去中国科学院，那可真是凤毛麟角了，我就没这脑子，读书的时候，上数学课就让我发蒙，只能去干粗活。”
“阿姨可别这么说，你看你们的生意这么成功，煎饼的分店都开到北京了，我们都是些书呆子，您才是实干家。”
“这北京姑娘就是嘴甜，这夸人不带腻的。”左梅笑着，拍了拍李冰的肩膀。左梅接着说：“我们曾经是下岗工人，为了生存豁出去了，朴京他爸胆子小，不敢干，我说这人有多大胆，这地有多大产，可是真的，但有的也讲祖上的福分，你看你爸给你留的那四合院，就是你的大福份，我打包票，未来你不工作，靠那院四合院，这辈子也不用愁。”
左梅说完，朴建勇皱了皱眉，扯了扯左梅的袖子。
朴京见状说道：“今天是来送我呢？还是来拉家常的？”
左梅听见朴京这么一说，便开始流泪，原来左梅之所以不提朴京的原因是她不敢面对，左梅刚和朴京来机场的时候几度眼神失落，她一直在用转移注意力来让自己好受些。
朴京上前安慰道：“妈，你怎么不像之前夸我的那样说我出国是光宗耀祖了，怎么还流泪了？”
左梅擦了擦眼泪，说道：“这光宗耀祖不假，但是你此行一去就是六年，我担心你去国外吃不好，被欺负。”
朴京亲亲叹了口气：“说得我去了就不回来了，我们有假期，假期我一定回来，吃的你更不用担心，美国有很很多中国人，你看唐人街里全是中文，说中国话，我想我会很快适应。”
朴建勇也按捺不住了，说道：“在美国得随时小心，那边枪支很多，晚上别单独行动，要和朋友一起，明白吗？”
父母接下重复循环的唠叨并没有让朴京觉得烦，他总是重复的回答父母还有李冰的嘱咐和唠叨，这让他很幸福。
过往的人群总是对站在这里候机的人投送来羡慕的目光，因为这是飞往纽约的航班，朴京之所以坐上去纽约的航班是因为去波士顿要到纽约中转，去纽约现在似乎是一种时尚，人们称那是去美国挣美元，能去美国得那都是厉害的人，人们并不相信《北京人在纽约》里的现实是真的，作为辩证唯物主义的重视拥趸，朴京认为美国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得眼见为实才行。
这一班飞机的中国人有些少，这些中国人大都是西装革履的商人，他这身学生打扮是唯一的异类，倒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打扮很随意，大短裤和t恤就这么在飞机上一坐。
朴京看过公告，这是一班二十个小时，需要在东京中转的航班，如果单靠飞机上的电视来打发时间未免太过乏味，所以几本书是必要的，现在的他根本看不进去什么学习上的书，他最近迷上了斯蒂芬.金的小说，自从看了《肖申克的救赎》之后，朴京成了斯蒂芬.金的忠实拥趸，他从书店淘来了斯蒂芬的《闪灵》和《末**近》两本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斯蒂芬.金号称恐怖之王，用他的小说来消解在飞机上的无聊时光对于朴京来说是最为惬意的事情了。
《闪灵》中的山上的旅馆是朴京向往地方，那里人少，虽然薪水不多，但能胜在安静，在那里读书和学习或者做研究是一件很悠然的事，朴京把自己想象成男主角杰克，而李冰则是主角的妻子，有个可爱的爱自言自语的丹尼也不错，他们在山上起初很快乐，但是渐渐的杰克很无聊，而儿子丹尼在这家旅馆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
可能是由于飞机上空调的原因，朴京甚至感受到了小说中间歇性的冰天雪地，也看到了这里的美丽雪山，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家三口，这难道不是自己所向往的自由吗？
“朴京同学？”
朴京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正沉迷于小说中的朴京就像被从书中拽了回了现实世界一样，刚刚还在冰天雪地，现在却是正常温度，朴京这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外国人说的中文。
巧了，是海顿，他这个美国人和飞机上的其他外国人打扮的并无两样，牛仔短裤、凉鞋和t，朴京用美国式的打招呼方式和海顿握了握手，说道：“海顿教授，真是难以置信，我们竟然坐同一班飞机，你也去纽约？”
“是的，你获得了公派留学的资格，祝贺你啊，中国最顶尖的学生，看什么书呢？”
朴京笑了笑，把书递上前，海顿做出了欣赏的表情，说道：“stephen king曾经说过，对他来说，最佳的效果是读者在阅读他的小说时因心脏病发作而死去。”
这时候，飞机广播用普通话、英语和日语分别播报了起飞前的注意事项，海顿在朴京身边坐下，除了书，朴京还和一本美国文学活字典一起起飞了。
第四十六章
“海顿，你去纽约干嘛？”
“我去纽约参加一个文学论坛，你呢？”
“我要去波士顿，得到纽约转机，北京没有直飞波士顿的航班。”
“真是可惜，如果你也到纽约的话，我带你去参加那个文学论坛，斯蒂芬.金，还有年迈的克拉克，都是些大师。”
“啧，我怎么不在纽约上大学呢？太可惜了，我真是太欣赏这些大师的作品，而且还是恐怖小说之王怎么会和一代科幻大师一起参加同一论坛，真是让人兴奋，哎，让我难受。”
兴奋过后的朴京，垂头丧气的靠在了椅子上。
“应该会有现场录像，如果有机会，我寄给你，这是我电话，随时打给我。”
海顿说着，递上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纽约大学文学系助理教授，克里斯海顿，电话xxxxxxxxx，海顿还不忘在名片上用繁体中文标注，显得很国际化，同时也显示他是一个中国通。
朴京和海顿聊天内容并不局限于文学，还有电影。海顿并没有过多的提美国电影，他却对小众的中国电影和欧洲电影情有独钟，他提到了张艺谋的《红高粱》，他说那夸张的色彩表现像是画一样，他很喜欢这样的视觉冲击，他说《红高粱》原著的作者必定会获得世界级的文学奖，他还说他喜欢张艺谋的《活着》，说那是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他说他还喜欢姜文热血的《阳光灿烂的日子》，说他们是中国的牛仔，他还说陈凯歌的《霸王别姬》那是受到上帝的指导……
朴京感到汗颜，这些中国电影中，朴京仅仅看过《红高粱》，其他的他都没看过，一个美国人对中国电影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实在是让身为中国人的朴京感到惭愧，他一直很喜欢美国电影。当朴京想和海顿聊美国电影的时候却止住了，他突然觉得连自己国家的电影都不了解，却一天热衷于外国电影，这不是典型的崇洋媚外吗？
海顿自己也在写小说，还给朴京递上了一本他写的小说，他说这是他自费出版的，因为没有一个出版社愿意出版他的小说，海顿自称自己的小说中文名为《七日升天》，朴京光听这名字就觉得有强烈的宗教色彩他说他之所以热衷于到海外教学的一个原因是海外的高薪，那才能支撑他高昂的自费出版和推广费用，他此行去参加这个论坛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去论坛里推广他的书。
在两人聊天聊得嘴都酸了之后才停了下来，朴京看了看时间，他们已经一直不停的聊了快两个小时，海顿并不是一个只懂文学的教授，他曾经的主修科目是物理学，现在却专注于文学，跨度大的朴京都不敢相信，海顿说物理学让他涉猎颇广，有严密的逻辑思维，海顿还说他不但会写悬疑小说，还会写科幻小说，他兴奋而自豪的说着他的一切，他对他的作品很有信心，他说自己之所以还没成名的原因是因为美国优秀的文学作品太多，在茫茫的书海中很难被人发现。
什么是《七日升天》？朴京带着好奇心看了一章之后，便被海顿的才华给吸引了，他在海顿带着眼罩入睡之后便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这是一部科幻小说，地球还有七天之后便是末日，主人公作为收集地球生物和矿山的宇航员而需要最后离开地球，现在的地球既没有受到外星人的入侵，也没有受到陨石或者其他星球的撞击，只是因为在七天之后会被一颗会毁灭地球的超级陨石撞击，科学家们早已在七年前便测算出了陨石将会毁灭地球，但现有的技术和资源根本没办法让所有人离开，他们只能让人类的精华分批次离开，地球上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一切，他们只知道地球上频繁的发射着火箭和航天飞机，似乎在运输着什么，不只是人类，地球上其他可怜的动物们依然在地球上栖息或者被屠杀，人类在享受统治地球的快感的同时，殊不知自己未来的命运……
这本精装小说的装订很奇怪，书壳有些厚，不是一般精装书那样薄薄的两三毫米，朴京目测这本书的书壳足足有七八毫米，这和这本大约二十多万字的小说显得极其不协调，但朴京想那是海顿教授极力想要让自己的小说变得特别的原因吧。
当广播通知飞机将会在东京成天机场中转的时候，航班的旅程也不过才过去了五分之一，还有将近二十个小时的时间，却让大多数旅客伸懒腰，朴京觉得好不疲惫，兴奋的看着窗外东京的灯火通明，从灯光上来看，东京的大超乎他的想象，这里仿佛就是所谓的不夜城，城市灯光的密集程度比北京还要密集，朴京看了看新买的电子表，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晚上九点。
“到东京了？”
海顿说着，伸了一个懒腰。
“是的，到东京了。”
朴京一直在盯着舷窗外看，这是朴京第一次出国，外面世界让他觉得好奇，他对东京的了解同样来自于书店里的画册，东京塔，东京银座，听说还有一个迪士尼，朴京感觉就像通过舷窗看见了这些他在画册上看见的东西。
海顿拍了拍正在看得入迷的朴京说：“还有三小时才飞，你不会就想在这看看吧，我带你出去机场附近逛逛。”
朴京兴奋极了，他和海顿下了飞机便直奔出关口，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这里比首都国际机场还要热闹，深夜的天气有些寒意，朴京感觉打哆嗦，可海顿却依然还是穿着短袖t恤。
海关的出入境窗口前，入境处的工作人员仅仅是简单看了一下，盖了一个章，便点头微笑示意让海顿通过。而当朴京拿着护照朝前的时候，工作人员拿着朴京没有任何盖章的护照反复查看，笑着对朴京用英语说：“对不起，先生，由于您没办理进入日本国签证，所以您不能出关。”
已经过关的海顿在不远处看着朴京，露出奇怪的表情。朴京礼貌的用日语说：“不好意思，请您再核对一下我的护照，这是真的中国护照，为什么那位先生就行呢？”朴京说着，指了指海顿。”
那工作人员有些不高兴，但用日语礼貌的说：“刚才那位先生是美利坚合众国公民，日本国对美利坚合众国公民免签，可以在日本国逗留90天，而日本国未对中国公民免签，抱歉。”
这时候的朴京哑然，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悔恨他出国前太匆忙，无知的忘记了这些规定，他只能朝海顿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然后退了回去。
海顿见状摇了摇头，走出了关口，示意朴京回机场等他。
朴京觉得很失望，他本可以在去美国之前第一次踏上东方瑞士之称的日本，但是失败了。他在机场的免税店闲逛着，虽然面前是琳琅满目的日本商品和来自各国的奢侈品，但朴京却丝毫没有兴趣，刚才的签证事件让他一直很低落，他为自己的无知而失落，也为了自己不能像海顿一样自由出入日本海关而失落。
已入深夜，可能是由于电路设计来制造视觉效果的缘故，这些店铺排队关闭，除了几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在亮着灯，这里只剩普通的路灯，不再像之前那样灯火辉煌，朴京走在这些店铺周围，心情的失落消解了一些，他觉得东京也会累的，该睡了。
飞机上，海顿带来了他在机场附近的战利品，一些日式的烤肉串和寿司，还有一些简单的开胃菜，他说这是他最喜欢的日本料理。朴京觉得这些日本菜看起来很精致，从颜色上来看平平无奇，可是当他尝过之后，不禁觉得这内有乾坤，日本菜不像中国菜那样口味重，用的油也极少，有一种让人舒服的清新，朴京曾经认为中国菜是世界之王，现在他觉得日本菜正在挑战中国菜的王者地位。
又是被束缚在座椅上，朴京开始看海顿的小说。小说中的主角也坐飞机，就像朴京这样，主角受到国际宇航联盟的委派在地球上最后的日子里，他几乎都是在特制的超高速飞机上度过的，他需要到人类的发源地东非平原寻找动物的基因，还要去深海尽可能采集到多的深海动植物基因，还要去俄罗斯的大金矿采集些金矿石的样本，以便未来能在外太空能够合成人类的货币之王。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几乎只能在天空俯瞰这个世界，渐渐的他觉得国际宇航联盟让他执行这样的任务是在折磨他……这个宇航员在地球上唯一的爱好就是抽烟，小说中有大量的场景在描写他抽烟，这样的场景对小说的剧情没有任何作用，却就这样存在着。
飞机上的漫长黑夜，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这个整天在天上宇航员，他想家了，想念家乡和北京，想念父母，也想念李冰。
第四十七章
朴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的时候黑夜已经变成白昼，他觉得浑身酸痛，他很想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哪怕在头顶上的行李架上也行，他羡慕能够坐在前面头等舱的那些乘客，他们能够敞开睡，但是他之前了解过头等舱的票价，是他所坐的经济舱票价的三倍。刚进机舱的时候，朴京看见坐头等舱的人之中只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其他全是中国人。他也不清楚为什么海顿工资这么高，还要来坐这样折磨人的经济舱，看他的样子他很习惯这样的长途跋涉，他一直在毫无顾虑的睡觉，有的时候他想和海顿聊天，得到的回应却是鼾声和梦呓。疲劳让他无法看进去书，他只能靠不停的上厕所来让自己的四肢好受些，他发觉鞋子有些不合脚，应该是脚肿了。
当飞机上的广播再次响起中英日三国语言的时候，朴京觉得这是来自天上的声音，因为广播提示飞机即将要降落在纽约，他起初觉得登上飞往纽约的飞机是一场梦幻之旅，现在他觉得这是一场疲劳之旅，那不是睡眠不足或是从事重体力劳动的疲劳，而是一种被束缚到无所事事的疲劳，海顿一直在用他的随身听听音乐，他时而头部做动作，时而用食指当指挥棒来舞动旋律，朴京觉得很有意思，便问：“什么音乐？这么好听？”
“eagles的《hotel california》和还有the cranberries的《zombie》你听听看，非常好听。”
海顿说着，把耳机递了过来。
当朴京把耳机卡在耳朵上的时候，悦耳的歌就像给耳朵吃了一块蜜糖一样，朴京知道eagles是雕的意思，这让朴京想起了周住和雕牌洗衣粉，周住现在已经正式进入了中科院金融研究所，专心研究数学与金融的关系，他自己炒的几只股票这两年赚了不少钱，不少人称他为股神，并邀请他到炒股论坛做讲座，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才二十二岁的硕士，如果他正常的完成学业的话，他很有可能打破道口大学最年轻博士研究生的记录。他还想到了计算机狂人张一军，在朴京飞往美国的前一晚，张一军告诉朴京，他将会放弃父亲的建议进入军方的科研所钻研信息战，而是要和几个一穷二白的“有识之士”搞互联网，张一军说互联网和计算机，是世界的未来。306的两个舍友一直是他追赶的对象，他明白现在即便他获得了公派留学的资格深造后，仍然难望其项背。
“欢迎来到纽约。”
海顿说着，朝朴京伸出手准备握手，朴京和海顿握手之后便想立刻下飞机去，即便现在正在下雨，但他还是想去。飞机已经降落在纽约的肯尼迪机场，当飞机滑行的时候，朴京觉得飞机的轮胎在这美国水泥地上摩擦的声音都很特别，现在已经是晚上，还有三个小时才坐另一班飞机去波士顿，经历了上次出东京机场的失败之后，朴京现在很想出纽约的机场看看。
“纽约的寒冬是地狱，比北京还要冷呢，我还是爱北京！”
海顿和朴京到海关的时候说道。
由于朴京是转机，所以行李只有一个简单的书包，他兴奋的跟在海顿身后，看着这里川流不息的人群，外国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飘散在周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唐朝西域的香料交易市场。
这回朴京学聪明了，他先让海顿拿着他的护照问了问能否通关，才走上了前。
美国海关的工作人员微笑着看了看朴京的护照，然后朝身后的几个警卫使了一个眼色，三个警卫黑压压的走了过来，海顿惊恐的像警卫们解释说朴京是学生，但为首的警卫说：“先生，我们怀疑你书包里有违禁品，请接受我们的检查。”
朴京瞬间感觉到心顶到了嗓子眼，海顿这时候还在用朴京听不懂的俚语解释，但也无济于事，警卫们把海顿驱逐开，然后用英文说：“请和我们来。”警卫的眼神里充满了蔑视，这让朴京很不自在，甚至是愤怒，这样的眼神只有看小偷的时候才会出现。
海顿只能无奈的离开，临走前，他又给了朴京一张名片，示意朴京打电话找他。
警卫对朴京说：“请脱掉你的衣服，全部，包括内裤。”
朴京倒吸一口凉气，用英语说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接受这样的无故搜身行为。”
为首的警卫见朴京会说英语，冰冷的脸上稍微有些血色，说道：“我们有理由怀疑你进行走私活动。”
朴京无奈的摇头说道：“我来自中国，我不会做侮辱国家形象的事情，也请你们别做侮辱美国形象的事情，我需要联系中国大使馆和我的朋友。”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否则，我们将会采取暴力手段。”
为首的警卫眼神并不是在开玩笑，他旁边的警卫举着一个繁体中文的牌子，上面写着：请配合进行检查，根据美国法律……必须配合检查。
朴京淡定的把包放在了桌上，说道：“我在出国前，我国机场的标示牌上写着请遵守相关国家的法律法规，如遇困难，请和中国大使馆联系。我现在选择遵守当地国家的法律，但过后我会让大使馆申诉。”
朴京用流利的美式英语说着，三个警卫明显被朴京的义正辞严影响而放慢了搜查速度，他们没有像一开始对待犯人般的粗暴打开朴京的背包，开始小心的搜查。
警卫明显比刚才客气了许多，但内容几乎让朴京跳起来，警卫说道：“根据海关搜查条例，请你脱掉你的衣服。”
朴京咬紧牙关，颤抖着说：“我需要看到具体的条例，否则我拒绝这样的侮辱。”
警卫们把厚厚的条例抱了进来，在地上翻了起来。不一会儿，他们把条例摆到了朴京面前。
朴京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默默的开始脱衣服，一丝不挂，警卫们拿着手电筒反复在朴京身上搜查，朴京觉得那手电照在身上就像被灼热的烙铁压在身上一样，他几乎崩溃，但又无可奈何，他忍受着寒夜的冰冷，他觉得他回到了刚出生的那一刻，什么都没穿，他紧闭双眼，生怕看见警卫的表情，他的心在滴血，这是他曾经魂牵梦绕的地方，却像是出生后打开一扇地狱的门。
“先生，经过我们的检查，您无可疑，您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