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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23 土香园

    外面的客人差不多快走光了,慧娟空了下来,张晨他们站起来,准备去张晨办公室,继续喝茶聊天,张晨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了小昭,他们四个男人,坐汉高祖刘邦的汽车走。

    慧娟送张晨他们走的时候,她还奇怪,为什么张大哥今天怪怪的,不停地和自己笑着点头,还让她到包厢里去。

    王敏生蛋糕店里有事情,需要先赶回市区去,张晨让小盛开车送他过去,他们三个人,走去他的办公室。

    刚一坐下,隔壁办公室的小姑娘过来给他们把茶沏好,刘立杆就叫道,不行不行,我越想越觉得那地方开酒店不错,兵贵神速,今天必须把那地方定下来。

    “那也要等谭淑珍她们回来。”张晨说。

    “她们回不回来和租不租地有什么关系?那只是决定那里,做什么菜,并不决定酒店开不开,这酒店是开定了,你要是不开,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开,永远不要以为自己的目光最独到。”

    刘立杆说着,张晨不响了,他就是觉得让慧娟去那里开酒店是件好事,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要去开一家店,也没有这个兴趣,但刘立杆和他不一样,他是从抢先占地盘,和投资的角度考虑的。

    刘立杆这么说,张晨就不好再说什么。

    刘立杆拿起电话,马上打给了许文辉,和他说,你约一下智格村的村长,我们马上过去谈那块地的事情。

    “你们现在在哪里?”许文辉问。

    “张晨办公室。”

    “那我让他们过来,张总公司好找,一说他们就知道,你们去村里,七弯八绕的怎么找,这种天气,大家还都躲在家里。”许文辉说着问,“要不要我也过来?”

    “当然要啊,要压农民兄弟的价格,你当过记者的,心比我们狠,脸皮比我们厚。”

    刘立杆说,许文辉大笑,他说好好,那我到车上给他们打电话。

    “他们?”

    “村长和书记,这种事,一个人哪里拍得了板,肯定要商量,两个人当场就可以拍板了。”许文辉说。

    “好,那你叫他们。”

    挂断电话? 三个人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 开始商量起这酒店应该叫什么名字。

    汉高祖刘邦说,我越想越觉得这地方做土菜好,你们想想,这下沙开发区里? 最多的就是日资和台资企业,来的客人,也大多是海外的,这土菜,才是他们很难吃到,在其他地方吃不到的,酒店的名字,不要离土,越土越好。

    “叫‘土香园’怎么样?”张晨问。

    张晨一说,刘立杆和汉高祖刘邦都说好,汉高祖刘邦叫道:“就这个就这个,小老弟,这个名字好,‘土香园大酒店’,这个名字好,一听就有食欲。”

    刘立杆看着张晨,狐疑地说:“张晨,我才是编剧出身,怎么这取名字,还是你在行?我在这里绞尽脑汁,你是脱口就来,包括我项目的名字,什么‘桃花源’和‘西湖王座’,还有‘锦绣江南’,都是你取的吧?”

    张晨骂道:“你忘了你以前写剧本,很多名字也是我帮你取的?”

    “对哦。”刘立杆点了点头,汉高祖刘邦也来了兴趣,他问,小老弟,这是为什么?

    张晨说,可能是形象思维吧,比如我说着的时候,其实连那酒店的楼,在大脑里就已经有了,我看得到,连酒店的名字,都是和楼连在一起的,就是一个整体,桃花源,是我去了那个地方,就感觉应该有一片桃花,名字也是自然就出来了。

    “有道理,小老弟,这就是名副其实了。”汉高祖刘邦说。

    “那人名呢,人名你怎么想到的?”刘立杆问。

    “一样啊,都是你先和我说,这个角色是干什么的,我脑子里就有这个形象了,比如,一个流氓,你总不能取王建国、张建华、刘振华这么阳光和响亮的名字,就是大哥说的,名不副实,但比如叫个刘立杆,就可以了。”

    “去你的!”刘立杆大骂,汉高祖刘邦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张晨笑道:“就像大哥那天和我说的,汉高祖刘邦,怎么可能支持**,不把他们打出屎。”

    “对对对。”汉高祖刘邦不断地点头。

    张晨想了一会,和刘立杆说:“我是简单直接,你是想太多,取一个名字,你大概首先就会想,这名字要有什么意义,最好是要有诗意,还要有什么文化内涵,是不是这样?”

    刘立杆拿右手的大拇指挠挠后脖子说,还真是这样。

    “这就是想太多,一想太多,就掉书袋,把自己绕进去了。”张晨说。

    “对了,小老弟,你说你这个酒店的样子,在你脑子里都已经有了,是什么样的?”汉高祖刘邦问。

    张晨兴奋了,他站了起来说:“我画给你们看。”

    说着就要去拿纸笔,刘立杆赶紧制止,刘立杆说,这人家马上就要来了,一来看到,我们连酒店都在画了,那是非要那地不可了,这价格还怎么谈?憋着,等会再说。

    “对了,张晨,我提醒你,你等下不要一副猴急的样子,要装出满不在乎,可要可不要的样子。”

    刘立杆说着,张晨和汉高祖刘邦不停地笑,不过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就忍着。

    有人敲门,张晨以为是谭淑珍和小昭回来了,走过去把门打开,却是三个陌生人站在门口,说是要找张总,张晨马上明白他们是谁了,把他们让进来坐。

    请去办公室的小会议桌那边,隔壁办公室的小姑娘进来,给他们沏了茶,这里三个人也端着茶杯过去,六个人分两边坐下,来的三位,一位是智格村的书记,一位是村长,还有一位是村会计,看样子这个造型,和三堡村一样,村里的大小事务,他们三个就可以决定了。

    互相介绍之后,马上进入正题,刘立杆问那块地方有多大,会计说,因为是荒地,好几年前才量过,具体的面积忘记了,应该是五亩不到,差一两分的样子。

    看样子,那块地,比刘立杆他们判断的两千多个平方,还稍大一点,有三千个平方左右。

    因为是整块地出租,不是按亩计价出租,而这块地的地界很分明,一边是下沙石材市场,两边是紧傍一号路和迎宾大道的那条小河,还有一边是条村道,就这么一块地,要大也大不出去,要小也小不了。

    对张晨他们来说,够用就可以,具体的大小,倒不是那么重要。

    谈到租金,村长说,本来我们商量是六万,但许记者打电话来问,就答应他五万,许记者对我们村,帮助很大。

    正说着,帮助很大的许前记者到了,他和这三位都很熟,许文辉说,吃他们的饭,都不知道吃过多少顿了。

    书记赶紧说,没有什么好的,都是粗茶淡饭。

    原来是开发区刚搞的时候,因为土地的问题,污染的问题,智格村和开发区闹了很多的矛盾,许文辉来,写了不少报道,帮智格村的村民们,说了不少的话,这些报道,虽然后来都没有见报,但当作报社的内部通讯交上去,也引起了市里面的重视,出面解决了。

    有这样的基础,双方接下去就好谈了,用许文辉的话说,那芦苇荡,连养个泥鳅都养不了的,张总这里租来,还要垫高,基础还要挖深,投资比一般地方都大,便宜一点租给他好了,对村里来说,荒在那里是个屁,租出去,马上就多了一笔现钱。

    商量的结果是,租期二十年,从二oo二年的一月一日开始算,张晨他们可以提前进场清理,租金是三万八一年,二十年一次性付清,这对村里来说,确实是马上见到了一笔现钱,以后的人有没有收益,谁来管。

    都谈妥了,许文辉当场就起草了协议,双方看了都没有问题,张晨就交给办公室的人,去打印。

    谭淑珍和小昭回来,吓了一跳,看到这几个男人竟然动作这么快,连租地的协议都已经签了。

    怎么能不快,这种事,就他们双方可以决定的,连上面都不用请示汇报,因为是荒地,也不牵涉到哪户村民的责任田问题,当然可以马上签。

    小昭看到,生米不仅已经煮成熟饭,连锅巴都有了,半亩田的公章和张晨得签字,已经落在了纸上,看看租金,又比他们原来预计的便宜一大截,小昭就不再说什么,而是打电话给赵晶晶,让她把七十六万的租金,打到了智格村委会的账户。

    三个人拿着协议走了,许文辉送他们过去,还要把一份加盖完智格村委会公章的协议带回来。

    这里刘立杆急急地问谭淑珍和小昭,慧娟那里谈好了吗?

    “一句话就谈好了,我们一说,她就同意了。”谭淑珍说,“她入伙,给她百分之二十的干股,我本来想十五,小昭说二十,那就二十了。”

    “一句话就谈好了,你们还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张晨问。

    “我们在那里学做菜,学会做好几个煲了。”小昭笑道。

    刘立杆叫道:“这小姑娘也是单纯,就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不怕你们卸磨杀驴?”

    “滚!”谭淑珍和小昭,齐声骂着。

    “来来,张晨,你现在把这个‘土香园大酒店’画出来了,几大巨头都在,我们给你参谋参谋。”刘立杆说。

    “你连酒店什么样子都想好了?”

    小昭问张晨,张晨点点头,小昭马上去给张晨,拿纸笔和颜料,在场的人,大家都想看看,这“土香园大酒店”,到底长什么样。

1224 晚上这顿饭

    张晨当即画了起来,还没有完全画好,大家就已经开始叫好。

    张晨设计的整个酒店的形状,就像一把打开的扇子,扇柄这里,是大门,前面是一个小花园,后面一大片,是停车场,停车场的尽头,靠近村道,是两层的宿舍,朝向迎宾大道和一号路,是两座可以进出的单拱桥。

    这样,整个地方,等于是连围墙都不用围,就成为一个独立的空间。

    扇形的酒店,坐落在迎宾大道和一号路交叉的三角地带,半圆的扇形,不仅和开发区入口的大圆盘呼应,而且无论从一号路和迎宾大道,还是大圆盘的对面看过来,都能看到楼的大立面,形状很好看。

    虽然酒店只有三层,但后面是农田、菜地和石材市场,就显得很醒目很高大,三面房顶是三面霓虹灯,到了晚上,老远就可以看到。

    扇柄这里,大门口,是一个斜到二楼的玻璃顶棚,里面就是酒店的门厅,这样的门厅,里面很敞亮,光线很好,还可以做成一个精致的,类似于星级酒店的园林式大堂,有别于一般的餐饮酒店,这个设计,可谓别具匠心。

    “不错,不错,小老弟,酒店的名字很土,菜很土,建筑设计却很前卫,很时尚,这样土洋结合,真是不错!”汉高祖刘邦赞不绝口。

    刘立杆看着他说:“皇上,你怎么比我词汇还丰富,你才是编剧出身?”

    汉高祖刘邦大笑? 张晨说:“刘大哥和蔡明亮、杨德昌、侯孝贤他们一起坐着喝茶聊天的时候,你刘立杆还不知道在哪里。”

    “是不是?”刘立杆大叫,“皇上,那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也是吹牛,我们坐着,也是一样的吹牛。”汉高祖刘邦笑道。

    张晨的手机响了? 张晨看了一下? 是湖畔油画馆打来的,张晨手里拿着笔,他和小昭说? 是赵欣? 你帮我接。

    小昭接了起来,说了几句,问张晨? 国美的油画系主任在赵欣那里? 她问你有没有时间? 有时间的话,她订酒店? 晚上一起吃饭。

    张晨赶紧说? 有,有,你让赵欣订。

    小昭和赵欣说了,挂断电话,张晨和小昭说,晚上你一起去,有大事。

    小昭奇怪了,问:“我也去?我又不懂画画,我去干嘛?”

    “小树的事,还有几个月,小树就要参加国美的专业课考试了。”张晨说,小昭明白了,她说好好,那我一定要去。

    “这么快,连小树都要读大学了。”谭淑珍叹道。

    “你以为,向南小学都快毕业了。”张晨说,谭淑珍默然。

    张晨把“土香园大酒店”的效果图画好,刘立杆就拿了过去,他说,这个给我了,接下来,就没有你什么事,都是老谭的事了。

    许文辉也回来了,把盖完章的协议,交给了小昭,大家这就要回市区去,汉高祖刘邦,还要去下沙他们自己厂里,刘立杆和谭淑珍坐许文辉的车走,张晨和小昭说,我们要先回家。

    “回家干嘛?”小昭问。

    “去拿小树的作品,我带过去给主任看,这样,他心里就有底了。”张晨说。

    ……

    赵欣把晚餐订在张生记的包厢,张晨和小昭到的时候,赵欣和主任已经到了。

    张晨和小昭进去,赵欣互相介绍,握手,彼此说着久仰久仰的话。

    趁着等菜的时间,张晨打开了画夹,把小树的作品给主任看,前面的话,赵欣已经和主任说了,张晨和小昭不需要赘述,主任知道这是谁的画。

    张晨带过来两幅素描,两幅油画写生,还有一幅,是小树在美术馆,临摹陈丹青的画。

    主任一幅一幅地看着,问张晨,这个,张总没有替他改过?

    张晨说没有。

    主任点点头,继续看着,看完,交还给张晨,张晨交给小昭,小昭把它们放回画夹。

    “应该说,这几年每年来报考的考生,整体的水平,我们心里都很有底,不会有大的意外,凭他的能力,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不管怎么考,有没有关系,谁来监考,专业课过是没有问题的。”主任说。

    小昭一听就兴奋起来,赶紧说:“谢谢,谢谢主任!”

    “只是,你要提醒他注意,不要在文化课上跌跟斗,文化课要是能过线,进我们系,肯定没有问题,要是文化课没过,就要费点周折,这个张总是知道的。”

    张晨说明白,文化课上,我们一定抓紧。

    主任问小昭:“你弟弟在哪里?”

    “重庆。”小昭说。

    “重庆?”主任有些疑惑了,问:“张总你认不认识罗中立?”

    张晨说认识。

    “罗中立现在是川美的院长,考生在重庆,怎么不去考川美?按他的水平,我觉得,川美的专业线也是可以过的。”主任说。

    川美就是四川美术学院,在重庆的黄桷坪,虽然重庆已经从**出来,变成了直辖市,但在重庆的四川美术学院,并没有因此改名叫重庆美术学院,而是一直保留着四川美术学院的名号,原因一大半是因为,进入新时期以来,四川美术学院的名气太响了。

    四川美术学院的油画系和版画系,从七十末期的“伤痕美术”开始,高小华、程丛林、朱毅勇,到八十年代“乡土写实”绘画出现时冒出来的罗中立、何多苓,再到周春芽、张晓刚和叶永青,大家都用“川流不息”来形容整个四川美院的油画家们。

    可以说,他们撑起了整个这一时期,中国油画的半壁江山,没有任何一所其他院校的风头可以盖过他们。

    对一个学油画的学生来说,选择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怎么会舍弃川美,跑到杭城的中国美院来,国美说实话,还是以国画见长,油画系在国内美术界的地位,远不如四川美院,主任因此感到疑惑,就一点也不奇怪。

    何况张晨还认识罗中立,凭张晨湖畔油画馆老板的身份,在整个美术界,应该说是谁都会卖他几分面子。

    张晨和主任说:“主要还是,他两个姐姐都在杭城,可以照顾到他……”

    主任点点头,明白了,主要是在杭城,还有这么一个姐夫,姐夫还有湖畔油画馆,这才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凭借这湖畔油画馆,可以迅速地和国内外的同行建立联系,以前学画的,不在乎这些,埋头画就是,而这几年,这一点变得越来越重要。

    埋头创作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画家不仅要会画画,还要会说,不仅要会说,还要有人能帮你炒作,而张晨这里,有让人迅速成名的捷径和实力。

    上菜了,张晨端起杯,先敬了主任一杯,小昭陪了一杯,小树的事,就这么定了。

    接下去就是喝酒和闲聊,主任笑着和张晨说,张总,你知不知道,你在我们系,名气还挺大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湖畔油画馆?”张晨问。

    主任莫测高深地笑笑,摇了摇头,说不是。

    “不是?”张晨奇怪了,“那因为什么,我都没有在你们学校,读过一天书。”

    “对,你没有读过,但你考过啊,这个你自己还记得吧。”主任说。

    张晨赶紧笑道:“惭愧惭愧,没有考上。”

    “其实,你没有考上这事,在我们学校,影响也挺大的,专业课第一,因为文化课没过,不能录取,很多老师都觉得可惜。”主任说,“你可能不知道,当时肖峰院长还为你争取过,希望能不能特招,但没有成功。”

    张晨吃了一惊,他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那个时候,什么也不懂,就觉得没考上就没考上,想不到后面还有这么多事,这我还真要谢谢肖老先生了。”

    主任笑道:“你考色彩时候的作品,我用了好几年,在教室用。”

    张晨赶紧拜拜:“谢谢,谢谢,让老师见笑了。”

    “见笑什么,效果很好。”主任说,“有些刚进来的学生,牛逼哄哄的,不知天高地厚,我就拿你的画给他们看,告诉他们,不要以为自己进来了就是天之骄子,看看,这个是一个落榜生的作品,你们比他如何,他们看了,马上就老实了。”

    主任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张晨的脸红了,他想到了自己在西湖边给人画像,美院的学生亮着校徽来抢饭碗的事,心里说,这最后,还不是被这些天之骄子奚落了。

    吃完了饭,在下面停车场分手,张晨和小昭、赵欣,送主任上车,三个人站在那里,赵欣说,老板,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段光辉的经历?

    “什么光辉,惨痛而已。”张晨说。

    赵欣嘻嘻笑着:“刚听主任说的时候,老板,你是不是感觉心里有点得意啊?”

    “我看有点。”小昭笑道。

    张晨说:“我是被吓到了,说实话,我当时对自己有没有考上浙美,并没有那么在乎,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好心人在帮我,听着有点感动。”

    小树得事,心里有底了,两个人回去的路上,小昭觉得很高兴。

    “文化课,文化课。”张晨提醒她,“我当年就是被文化课刷下的,千万小心了,小树的专业课,我本来就不担心,我担心的,还是他的文化课。”

    小昭想了一下,她说:“要么让他早点过来,让小芳测测他的文化课,看看到底怎么样,不行就让小芳给他恶补,在重庆,我爸妈又不懂的,都是听他自己乱说没问题没问题。”

    张晨说好,就这么办,学校里,你干脆给他请个假。

1225 有时有雪

    慧娟很早就醒来了,不用拉开窗帘,她也知道,外面的雪应该已经积得很厚,因为那一块窗帘,比平时亮了很多,只有雪才会有这样的力量,把所有的光线,都涂得比它们平时更亮,更簇新。

    她们凌晨两点多钟下班回家的时候,地上就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雪好像总是喜欢在夜里,在人们睡着的时候,悄悄地就积得很厚,等你醒来的时候吓你一跳。

    被窝外面很冷,被窝里面很暖和,慧娟很想再睡一会,但她知道不行,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如果赖了床,继续睡,那就很可能会把一个多小时都睡过去了,起来干什么都来不及。

    慧娟真的想有一天,自己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不是自然醒,她醒都是这个时候,自然会醒来的,不用闹钟,只是醒来了以后还是很困,大脑昏昏沉沉的,慧娟真的想有一天,醒来,然后想想,今天没事,可以继续睡,然后就睡了过去。

    数数日子,这一天也快到了,春节回家就可以了,回到家里,自己就真的没有什么事了,什么事爸爸妈妈都会做去,自己想睡多久就睡多久,那种日子,真是太舒服了。

    慧娟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眼皮已经垂了下来,马上就要睡着了,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用脚尖在被窝里四处去够,够到了自己昨晚睡觉的时候,焐进被窝里的针织裤? 掀开被子? 两只脚套进针织裤里,再穿上了牛仔裤。

    接着套上羊毛衫? 穿上羽绒衫,走过去拉开窗帘? 果然? 外面天还蒙蒙亮? 但雪已经不允许它不亮了? 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

    慧娟拿起热水瓶,晃了晃? 里面还有半壶水? 慧娟把毛巾和牙杯牙膏牙刷放进了脸盆里,走过去打开房门,然后一只手拿着脸盆,一只手提着热水瓶,去洗漱了。

    洗好回来? 看看隔壁的门,新招来一个服务员后,慧娟又问房东租了隔壁的房间,现在是阿巧她们两个人住隔壁,慧娟自己,一个人住一间,慧娟经过阿巧她们房间的时候,想了想,没有叫她们,让她们多睡一会吧。

    慧娟把装有钱包的背包挂在了脖子里,背在胸前,快过年了,人多的地方小偷就多,慧娟每天都提醒自己要小心,她戴好毛线手套,出门买菜去了。

    她到了菜场,先到了一个摊位,慧娟每天的蔬菜,都是在她这里买的,慧娟挑好了今天要买的菜,就走开了,不用吩咐,摊主会把她要的菜都秤好,然后放进一只筐里。

    慧娟不用担心斤两的问题,她肯定是会足秤的,也不会担心价格的问题,她算给慧娟的价格,肯定会比其他人便宜几分,慧娟只要走的时候,按她算好的付钱就可以了,这就是老客户的好处。

    慧娟在菜场里穿梭,整个菜场的人,差不多都认识慧娟,只要不忙,没做生意,站在那里看她走过,大家都会和她打招呼,这个小姑娘笑脸好,和她打招呼开玩笑,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

    慧娟很快手里就提了好多袋子,她就先走回前面那个摊位,摊主马上拿出另一只空的筐,慧娟把手里的东西放进筐里,然后又走开了,如是四五次后,她总算是把今天要采购的,都买齐了。

    摊主看着慧娟,每天都会说,慧娟你生意真好,其他的店,买点东西,手提提就回去了,只有你要挑回去。

    慧娟笑笑。

    摊主一边说,一边就拿出一根扁担,帮慧娟理齐筐上的绳子,把绳子头上的一个绳套,套进扁担的一头,再把另一只筐的绳套,套进了扁担的另外一头。

    摊主的老公在的时候,他会帮慧娟挑去店里,今天不在,慧娟就要自己挑去店里。

    慧娟肩扛着扁担,刚直起身,摊主看到她老公晃荡晃荡进来了,赶紧大声叫道,熬烧熬烧!

    又和慧娟说,放下,放下!

    摊主的老公赶紧跑了过来,从慧娟的手里接过扁担,担在肩上,帮她挑过去。

    从菜场到慧娟的店里,大概三百多米,送到了店里以后,直接挑去了后面水池边上,慧娟和他说,谢谢大哥,筐子和扁担,我等下叫阿巧来还。

    大哥挥着手说不急,不急,高筒雨靴,菇滋菇滋踩着雪,回去菜场了。

    慧娟把后门打开,走进去,脱下身上的羽绒衫,放进了一个柜子里,走回来,摘下挂在门后的工作服,穿了起来,前面在菜场一阵的忙,身上早热起来了,这时就算是穿着一件单衣,里面一件羊毛衫和一件针织内衣,也不会感觉到冷。

    慧娟走出门外,开始一袋袋地把菜,从筐子里整理出来,伸脚一踢,立在水池边上的一个大塑料盆倒了下来,慧娟把一根塑料管子放进塑料盆,打开水龙头,水汩汩地流,慧娟松了口气,好在今天水管还没有冻住,要是冻住,就要用开水一点点浇管子了。

    慧娟从筐里,最先拿出的是装鱼和泥鳅的黑马甲袋,把里面的鱼和泥鳅倒进了塑料盆里,就这么养着。

    她接着拿过了一只塑料桶,接了半桶水,把另外两只黑马甲袋里的虾,倒进桶里,再拿过一只桶,把三副猪大肠放进去,用水先泡着。

    接着拿出了猪脚,在水池里清洗干净,放进一只高压锅,点开煤气灶,用高压锅打猪脚。

    阿巧和另外一位服务员,这时候也急急地赶来了,阿巧说,姐,你怎么不叫我们?

    慧娟骂道,让你们多睡一会不好啊,那我明天起来就叫你们。

    阿巧她们两个,嬉笑着,吐了吐舌头。

    三个人一起忙碌起来,把筐里的东西,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放里面架子上的就放架子上,剩下要洗的蔬菜,就都放在了门外的水池边。

    慧娟把门外交给了阿巧她们,她自己进去里面,打开灯,打开里面水池的水龙头,开始一只只清洗已经杀好褪了毛的鸡,洗干净了,放进一只只砂锅里,坐上煤气灶先炖上。

    鸡都炖上,高压锅里的猪脚时间也差不多了,把高压锅放到一边晾着,那个灶头,放上一只不锈钢桶,扔进三只鸡架和几根豚骨,开始熬高汤。

    外面一阵自行车铃响,慧娟知道,是送豆腐的来了,她走出门外,送豆腐的已经到了门口,两脚踮地刹住了车,跨腿下来,慧娟走过去帮他扶住了自行车龙头,一边骂着,你就不能换个支架,每天都要我来帮你扶龙头,我自己都忙死了。

    阿巧和另外一个服务员,她们一个在清洗蔬菜,把洗好的蔬菜,放进一个个塑料筐里,还有一个,用面粉在清洗大肠,大肠煲是慧娟这里的招牌菜之一,每天点的人很多,慧娟对清洗大肠要求很严格,一定要洗干净了。

    她们两个都很忙,所以帮扶自行车龙头的事,就只好慧娟来干。

    送豆腐的嘿嘿笑着,并不分辨,他把自行车后座上绑着的皮绳解开,开始一板板地把豆腐搬去里面的架子上,三板老豆腐,一板嫩豆腐,老豆腐是做豆腐煲的,嫩豆腐是做家常豆腐和麻婆豆腐的,慧娟这里,每天豆腐的用量都很大。

    她不会用豆制品厂做的豆腐,嫌他们的石膏豆腐不好吃,而是选了一家合她心意的盐卤豆腐,每天给她送。

    送豆腐的,把四板豆腐在架子上放好,拿起立在架子边上的昨天的板子,走了出去,把板子在自行车书包架上用皮绳绑好,一边接过自行车龙头,一边把挂在龙头上的两只马甲袋,摘下来交给慧娟,马甲袋里,一袋是臭豆腐,还有一袋是油豆腐和香干。

    “明天不帮你扶了。”慧娟骂道。

    送豆腐的一边随口好好地应着,一边把自行车调了个头,上车走了,他知道明天一样,只要一听到他的铃声,慧娟还是会跑出来。

    送豆腐的猛蹬一下脚蹬,人还没有上去,车子在雪地里滑倒了,人往边上躲了一下,没想到脚下一滑,一屁股就坐在了雪地上。

    三个女孩哈哈大笑,慧娟赶紧走过来问:“要不要紧?”

    “没事没事。”送豆腐的涨红了脸,站起来,连裤子上的积雪都没有拍,就上车走了。

    慧娟走回到厨房里,豆腐到了,她就在柴油灶上坐上一口大锅,加了水,点开火,把一板板的豆腐从架子上拿下来,两方块老豆腐,正好就可以做一份豆腐煲,但这豆腐,要先在水里焯焯,去掉豆腥味,不然这豆腐煲就不好吃了。

    焯好豆腐,都放进了货架上,一个大不锈钢盆里,把装豆腐来的板子,立到货架边上。

    慧娟拿过了那一大块的猪后腿肉,按着肌肉的纹理,分割成几个小块,然后,适合切丝的切丝,适合切片的切片,切好,分置在两个小不锈钢盆里,用生粉、料酒、糖、白胡椒粉和生抽腌制在那里,这是慧娟得经验,肉腌制得越透,就越入味,炒起来就越香。

    腌制好后,在上面淋了一点植物油,这样可以保持肉的水分,不会渗出来。

    案板上还剩一小块的肉,慧娟把它切成了片,再拿过一个冬笋,也切成片,两棵腌雪里蕻和青蒜苗,切成段。

    把火点着,慧娟在锅子里加了很多的油,把肉爆炒到有点焦,控油,另起油锅,把雪里蕻和冬笋煸炒两下,盛出,锅里加了水,她这是准备给她们三个自己做早饭。

    下雪天,她们要一个人美美地吃上一碗片儿川面,然后才有力气,去前面门口扫雪。

1226 欢迎你,新同事

    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面条,慧娟问她们,好吃吗?

    阿巧她们两个,不停地点头。

    吃完了面条,慧娟让阿巧去菜市场,还箩筐和扁担,她和另一个服务员,拿起了竹丝扫把,准备去前面扫雪,要扫出一条路,从店门口通到前面的花坛和人行道,方便等会客人来就餐的时候行走。

    两个人拿着扫把到了门前,看看左右,很多店家都在扫雪,她们也开始动手,没想到雪太厚,又有点冻住了,扫把根本就扫不动。

    隔壁卖bb机的老板看到,拿着铁锹过来,铲起一铁锹一铁锹的雪,堆到了前面花坛里面,帮她们开出了一条路,铁锹铲过之后,再用扫把扫,两个人很快就扫完了,额头上汗都冒了出来。

    慧娟站在那里,柱着扫把,朝左边看看,天空一片雾蒙蒙的,平时清晰可见的张晨他们的工厂,这时也朦胧在了烟雾中,慧娟忍不住笑了一下,服务员看了眼她,慧娟的脸微微红了。

    两个人回到店里,阿巧也回来了,她们两个,继续在后门外洗菜,慧娟看看手表,还有半个小时,最早的客人差不多就要来了,慧娟在厨房里,继续准备起来,手里用筷子搅拌着番薯粉和萝卜丝、豆腐、冬笋丁和五花肉丁,她准备趁这个时间,蒸两大笼肉圆出来。

    这样等会,有人点的时候,就可蒸、可煎、可以和青菜一起炒,不需要临时再做。

    慧娟手里忙着? 但是心,却已经是飞远了……

    她想起了前天? 张大哥和他笑着,让她到包厢里去一下,还朝着她点头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走进去? 那个谭总,把张大哥准备开酒店? 让她入伙的事情和她说了? 她吓了一跳? 愣在了那里? 她接着再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 慧娟感觉那脑袋? 已经不是自己的? 自动就点了点头。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原来,每次送他们出去? 看着他们一个个上车走了的时候,她心里总是在叹气? 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个世界,自己遥不可及? 而现在,竟然这么快地,他们竟邀请她进入那个世界,也就是说,她以后和他们是一伙的,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特别是,这还是张大哥的酒店,她去了,就等于是和他一起做事情了,这让她都快高兴得尖叫起来了。

    小昭看着她笑着,她长得可真好看,小昭伸出手来握着她,和她说,那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

    慧娟太喜欢她这么说了,同事,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慧娟是很喜欢和她当同事的,她那么好看,身上总是有一种淡淡的香味,那个谭总也是,不像自己,慧娟自己嗅嗅,嗅到的都是油烟味。

    慧娟很喜欢小昭,感觉有一种想和她亲近的**,她们那天和自己那么说,慧娟就明白了,原来她们也是不拒绝和自己亲近的,慧娟从小昭的身上,好像还看到了和自己很像的东西,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唉,要是她不是张大哥的老婆,就更好了,她是张大哥的老婆,让慧娟多少总是感到有点嫉妒,虽然从看到小昭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和张大哥什么事也不可能有了,但她还是会想着张大哥,想想有错吗?

    慧娟想到了那个词,同事,想到自己以后和小昭和谭总是同事,想到自己和张大哥是同事,想到和那个谭大哥和刘大哥,还有那个刘总,那个许记者,还有那个台湾的大肚子女人,以后也可以在一起,平起平坐地吃饭聊天的时候,她就高兴。

    慧娟喜欢小昭,也喜欢那个谭总,她多好看啊,就像演员一样,特别是她和自己说起话来的时候,那眉毛都是弯的,眼睛笑眯眯,好像都会说话的。

    她和小昭,她们比三堡街上,还有这里下沙街上的那些老板娘好多了,这些老板娘,看人的时候,眼睛都是从上往下的,嘴角是翘的。

    哼,有什么了不起啊,我也是老板娘,我每天赚的钱,可能也不比你们少,我懒得理你们而已。

    慧娟已经决定了,等到她变成徐总的时候,她也一定要和小昭她们一样,而不是像三堡街上的那些老板娘一样。

    徐总,哈哈,这还是张大哥说的。

    昨天下午,慧娟第一次到了张晨的办公室,张晨和她说,那里的酒店,房子大概要造到八月份,准备十月份开张,你自己的店,可以开到八月底九月初,九月初的时候,一定要转掉了,一个月的准备时间,总是需要的。

    酒店开张,有很多事情,要进很多东西,招很多人,你徐总不在,怎么可以?

    慧娟刚听到徐总这个词,愣了一下,不知道张大哥在说谁,后来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就觉得很好玩。

    张晨拿出新画的一张“土香园大酒店”的效果图,给慧娟看,和她说,这就是我们以后的酒店,一共是三十八个包厢,没有大厅。

    三十八个包厢?这么大?慧娟吓了一跳,那要是满座的话,就有三百多个人吃饭了,慧娟赶紧说,不行不行,这么大的酒店,我可管不过来。

    “为什么?”张晨问。

    “我以前进去过的最大的酒店,就是我们镇上的酒店,连这个的一半大都没有,我在这么大的酒店,也只吃过一次饭,现在要我管这么大的酒店,我怎么管得过来?”慧娟觉得,自己连话都快讲不清楚了。

    张晨看着她,语调平稳地说:“你可以的,我说你能管,你就肯定能管,只要用心就可以,我看人还是很准的,要是觉得你不行,就不会和你说起这件事,就让你守着自己的小店。”

    张晨指了指对面的办公室,问慧娟:“有没有看到对面的赵总?”

    慧娟点点头,她说看到了,赵总去我那里吃过饭。

    “你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张晨问。

    慧娟想了一下说:“是,是大学生?”

    “不是,他和你一个地方出来的。”张晨笑道。

    “赵总是我老乡?”慧娟叫道,“不会吧,他不是衢州那边的吗?我听他说过,他是衢州那边的人。”

    张晨说对,他是江山人没错,但我要是再告诉你,他以前是三堡街上的,你说,你们是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他比你早在那里而已。

    “三堡街上?他在三堡街上干什么?”慧娟问。

    “开裁缝店,他以前就是三堡街上开裁缝店的,现在你看看,要管这么大的一个厂,要管三千多人,他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

    “不会吧,张大哥,你有没有骗我,他真的是三堡街上开裁缝店的?”

    “对啊,不信你自己问他,要不要我把他叫过来?”

    慧娟赶紧摆手:“不要不要,张大哥和我说是,我肯定信,我就是奇怪,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说了,用心去做就可以了,你以前也没想过,你会开现在这么大的店,对吗?结果不是开了,生意还这么好,对不对?”

    “好吧。”慧娟点点头,“我反正就很用心,很认真就是,要是还管不好,张大哥你不要骂我。”

    “不会的,你会管好的,我们也会帮你的,现在你是开着店,走不开,等你店转让掉以后,我每天带你去不同的酒店吃饭,把杭城所有的大酒店都吃遍,去的地方多了,吃的多了,眼界就开了,学学人家,你就学会了。”张晨说。

    “对了,还有,你要是有时间,也可以去找几本酒店管理方面的书看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张晨继续说。

    “什么意思?”

    张晨笑道:“就是你看那玉石虽然很光亮,但也是用其他山上的石头打磨出来的,就是,其他酒店的经验,你可以学来用。”

    慧娟点点头,明白了。

    “对了,还有两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你心里也好有个准备。”张晨说。

    “张大哥你说。”

    “你们现在住的房子,租到什么时候?”张晨问。

    “过年。”

    “好,那过完年之后,你们再来,就不用租房子了,就住到厂里面来,你是以后酒店的总经理,属于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等下我会让办公室带你去看,这里会分给你一套房子,阿巧她们,就先住集体宿舍,那边酒店搞好,也有集体宿舍,她们到时再搬过去就可以。

    “这样,你也可以省点钱,你看好吗?”

    慧娟赶紧说:“谢谢!”

    “还有,你以后要管酒店,自己就肯定没有时间去站墩头和头镬了,肯定要……”

    “张大哥,你说什么?”

    “哦哦,墩头就是切菜板,镬就是锅,头镬,就是站在厨房里第一个锅子的大师傅,我的意思是,你当了徐总,每天负责监督和把控厨房菜品得口味,但你自己,肯定不可能去切菜和炒菜了,要另外配一个大师傅来负责厨房的事。

    “你这次春节回厨房,可以和你爸爸说一声,到时候叫你爸爸,来当这个大师傅。”张晨说。

    “那怎么行!”慧娟叫道,“我爸爸是农村的厨师,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张晨笑道:“你不要瞧不起你爸爸,你爸爸才是见过大场面的,我问你,你爸爸去做红白喜事,多的时候,有多少桌?”

    慧娟想了想说:“最多的时候,村里那个晒场摆满,东家自己和邻居的院子里和堂前都摆满,五六十桌肯定有的。”

    “对啊,那要是一个房间摆一桌,不就五六十个包厢了,你说是不是大场面?”张晨问。

    慧娟愣在了那里。

1227 瞿天琳的年终总结

    二oo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今年的最后一天,瞿天琳一个个打电话给他们,请他们晚上去天香楼的那个大包厢吃饭,瞿天琳在电话里和张晨说,不许不到,不管你今天有什么事,都给我推了,不然姐会生气。

    张晨笑道:“天琳姐,我本来就没有事,肯定会到。”

    瞿天琳吁了口气,她说:“能到就好。”

    放下电话,张晨疑惑地看着小昭问,天琳姐今天怎么了,不就是请吃饭吗,还这么慎重其事的?

    小昭摇了摇头,她说我也不知道。

    张晨的电话响了,是刘立杆,他接了起来,刘立杆问:“张晨,天琳姐怎么了?”

    张晨知道,刘立杆也接到同样内容的电话了。

    “没什么啊,大概就是到年底了,想聚聚呗。”张晨说。

    “不会不会,我本来今晚和储主任有个局,她都让我推了,说不去,她就要生气,我只有推了。”

    刘立杆说,张晨大笑,他说,天琳姐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幸好我今天没有安排。

    挂断电话,张晨和小昭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这事情还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他们也不知道,天琳姐这是怎么了,不过,请吃饭说事,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是坏事,就连吃饭的心情也没有了,两个人决定不再去想,反正到了就知道了。

    嘴里说不想,但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 张晨和小昭,干脆提前出发? 先去刘立杆公司,刘立杆和谭淑珍、老谭三个人,还在猜天琳姐晚上会有什么事,看到他们进来? 刘立杆就叫道:

    “来来,快来参加瞿天琳的秘密竞猜大游戏。”

    张晨说? 懒得猜? 去了就知道了? 就猜的这会功夫? 都已经到天香楼了? 走吧。

    “好? 走走。”刘立杆叫道。

    大家一起走出去? 张晨走在最前面,走到门口看到? 姚芬刚走到她自己办公室的门口,看到他们? 又赶紧退了回去,张晨心里知道? 这是不好意思和他们照面,走过去? 经过姚芬办公室的时候,张晨就故意没有朝她办公室里面看。

    走到外面,张晨拉了拉谭淑珍,两个人走到最后,张晨低声问:“姚芬现在怎么样?”

    “小姑娘人挺聪明的,交给她办的事情,也从来不会出差错。”谭淑珍说,“就是性格有点不开朗。”

    张晨叹了口气:“还是没走出来,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谭淑珍点点头说,再给点时间吧。

    他们到了天香楼,走进包厢,发现不仅是瞿天琳和小安已经到了,瞿天健也坐在这里,三个人看到他们进来就站起来,刘立杆说:

    “怎么样,天琳姐,我没有迟到吧?”

    瞿天琳笑着说,没有没有。

    刘立杆问瞿天琳,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瞿天琳笑笑,她说等会人到齐了再说。

    过了一会,汉高祖刘邦和王敏生,老唐和林淑婉,最后是魏文芳和吴朝晖都到了,瞿天琳说,可惜红梅和二货、老万他们不在。

    人都到齐了,大家坐下来,不约而同地看着瞿天琳。

    瞿天琳奇怪了,问,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等你揭谜啊,天琳姐。”刘立杆说,“都折磨我们好几个小时了。”

    瞿天琳大笑,她拍了拍手,和大家说,好,你们等我说,我就来说,今天是二oo一年的最后一天,我把大家叫到一起,就是要谢谢大家这几年对我们的帮助,没有你们,真的,我们走不到今天。

    想想那天晚上,我知道那件事的时候,真的是觉得天塌下来,后面的路,已经走不下去,我彻底绝望了。

    张晨和小昭,那一个晚上一直陪着我,后来,刘大哥又帮我订印刷机,张晨小昭和杆子,又借那么多的钱给我们,珍珍和小昭又陪我去深圳,没有你们,我自己哪里有勇气面对。

    为了我们的印刷厂,谭大哥和老万,没日没夜地赶活,机器到了之后,大家又一起帮忙,让我们的印刷厂,在那么短的时间就可以开机,机器转起来了,我们这才走到了今天……

    瞿天琳说到这里,哽咽了,几乎说不下去,张晨说:

    “天琳姐,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谁有事,不是大家一起帮忙,都是应该做的,不说这些见外的话。”

    小昭搂着瞿天琳说,姐,我们最困难的时候,还不一样是你帮我们。

    “对啊,天琳姐,我的‘锦绣江南’,就是你帮我推销出去的,我心里知道,你组织的那个客户答谢会,说是你要答谢客户,其实是帮我组织的,就是在那个会上,我卖出去了‘锦绣江南’的第一批写字楼。”刘立杆说。

    “好,小昭,杆子,姐这不是难过,是高兴。”瞿天琳说,“我们这两年的效益很好,今天特别高兴的是,所有的货款,在年前都结回来了,接下去的业务还会更多,我们今天请大家,一是谢谢你们,还有就是,张晨小昭和杆子,我们现在有能力了,所以我想……”

    瞿天琳从小安的手里拿过了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张支票,一张放到了刘立杆的面前,一张放到了张晨的面前,和他们说,这是欠你们的钱,请你们一定要收下。

    张晨和刘立杆大惊,张晨叫道:“天琳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立杆也说:“天琳姐,我可从没借过你钱。”

    小昭摇着头,和瞿天琳说:“不要,姐,不要,我们不缺钱。”

    瞿天琳拉着小昭的手说:“姐知道你们不缺钱,我很高兴,看到大家都很好,在座的谁都不缺钱,但你让姐把话说完,这些年,我们努力地工作,就是为了今天,不是为了还钱,而是为了证明我们自己的能力。

    “你们不知道,从最早拿到这些钱的那一天,我自己就和自己说,瞿天琳,这些钱不是钱,是一片真心,你是一定要还的,我很高兴,我自己今天能够做到。”

    “但是,姐……”

    “小昭,张晨,杆子,我还有两件高兴的事情,你们想不想知道?”瞿天琳问。

    三个人都点点头,瞿天琳说:“想知道就把支票收下。”

    三个人还在犹豫,老谭开口了,他说:“张晨,杆子,你们还是把支票收了吧,你们不收,天琳大概晚上觉都睡不好了。”

    瞿天琳点点头说:“对,谭大哥说的对,今天姐这么高兴,你们不会扫我兴吧?”

    汉高祖刘邦说:“收下,两位小老弟,你们收下,下次再需要的时候,天琳再开口就是,你们要是不收,以后打死她也不会再开口了。”

    瞿天琳笑道:“对,你们快听皇上的。”

    小安拿起了桌上的支票,一张拿给了小昭,一张拿给了谭淑珍,小安说,再不要,统统归我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张晨和瞿天琳说:“天琳姐,现在说你的好事情。”

    “好,好事情之一,是我们又定了一台海德堡的速霸cd74,这是专门用来在瓦楞纸上胶印的,因为我们是海德堡的老客户,这台机器,去年刚出来的时候,他们就邀请我们去德鲁巴的展会参观,瞿天健当时就订了,现在机器已经上船,又要漂洋过海来杭城了。”

    瞿天琳说着,大家都鼓起了掌,张晨问,这就是说,有这台机器后,你们直接就可以在瓦楞纸上彩色胶印,而不是印好再粘上去了?

    “对!”瞿天琳说,“这样包装盒的品质,会提高很多,已经有好几家知名的酒厂,确定会来看我们试机,试机成功,他们就会把他们的酒盒下订单给我们。”

    “太好了!”张晨说。

    “第二件,天琳姐,说第二件好事情。”魏文芳叫道。

    “第二件就是,我们可能很快不能和你们做邻居了,下沙开发区管委会找到我们,说我们的企业很适合他们园区,希望我们能过去,他们会在土地和税收上给我们优惠,我想,也到了该有我们自己的新厂房的时候了,杆子,别生气,我不是说你那里不好。”瞿天琳说。

    “我怎么会生气。”刘立杆说,“天琳姐要有自己的新工厂,我举手举脚欢迎!”

    “天琳,那你就要来和我们,还有小老弟当邻居了。”汉高祖刘邦说。

    “对呀。”瞿天琳点点头,她转向张晨:“新厂房的设计,就交给你了?”

    张晨说好,我一定给天琳姐设计出一个全国最漂亮的印刷基地。

    小昭想到了,她说:“姐,你又要买新机器,又要建新厂房,不是更需要钱了,你还……”

    瞿天琳摇了摇头,她说:

    “我想挑战一下自己,机器的钱我们已经付了,建新工厂的钱,确实还缺一些,但是,我在想,我们的账期是可以灵活安排的,新的订单,都是有预付款的,但我们的纸张和油墨,可以到年底才结账,所以,我想试试,怎么把这个时间差用好。

    “真的到了山穷水尽,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再找你们借钱好吗?如果明年没有借钱,就说明我们挺过来了,后年的日子,就会很好过,这其实,也是我今天一定要把钱还给你们的原因,我就想挑战一下我自己。”

    张晨、刘立杆和小昭都点了点头。

    “天琳,新厂房的施工建设,交给我了,我一定帮你缩短工期。”老谭和瞿天琳说。

    “好得呀!”瞿天琳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有你们这么多的好朋友在,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怕的呀。”

    “来,天健,小安,我们一起敬大家一杯!”

    瞿天琳招呼瞿天健和小安说,两个人正准备站起来,老唐叫道:“瞿天健不行,他要另外敬,他的酒量,我是见识过的。”

    “对对,天健另外来。”吴朝晖也叫道。

    瞿天健笑道:“好好,我另外再敬你们,先陪一杯总可以吧?”

    这边老唐和吴朝晖说:“可以,先陪一杯可以,你自己的少不了。”

1228 那里夏天

    三亚的酒店要开张了,张晨和老谭、刘立杆提前一个星期就过去,要看看整个筹备工作,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包括装修上面,有没有需要修补和完善的地方。

    老倪把自己的首相一号借给了张晨,和他说,你就当公共汽车用,来来回回的飞方便,什么时候要飞,你提前十五个小时,打电话告诉娇娇就可以,其他的手续,他们会办。

    张晨赶紧说谢谢,谢谢!

    刘立杆和老倪说,不错,老倪这次是大手笔。

    老倪这么客气,但他的首相一号,张晨一次也没有用过,不是不想用,而是觉得,这提前十几个小时报飞行计划,太麻烦,还不如想走了,就看看最近有什么航班方便。

    再说,他到了三亚之后,也没有来来回回,酒店开张之前,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光大堂和餐厅、套房里的软装,要按照张晨自己的心意,重新调整,就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装修工程,越到后面就越关键,特别是软装部分,看起来不起眼,但却是整个装修项目的点睛部分,软装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你整个项目的格调和品位。

    而软装,又是最带设计师或业主个人色彩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不做出来? 别人很难体会。

    张晨到了之后? 可以说是对装修的整个收尾部分大失所望? 但他知道,这是没有办法强求的,设计师和整个装修公司的眼界就到这里了,你再怎么要求都是白搭。

    特别是包厢和房间里挂的那些油画? 装修公司采购的? 不是安格尔就是拉斐尔或雷诺阿的低劣的临摹,他们以为已经很高档? 都到世界名画的层次了,但张晨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觉得这让自己酒店的餐厅包厢和房间? 瞬间变成乡镇酒店和酒吧的档次。

    自己可是拥有湖畔油画馆的人? 他当然不能把馆藏的油画搬这里来,但至少,也要看得过去吧?

    张晨当即决定,让他们把酒店房间里所有的画全部撤掉? 原来挂画的地方? 没东西挂,干脆就钉一块椰子树皮或棕榈树皮在那里,也比这些安格尔拉斐尔和雷诺阿好。

    老谭知道怎么处理? 他带装修公司去改了。

    酒店那几间套房和餐厅包厢里的画,张晨决定,还是自己来吧。

    小树已经到了杭城,张晨打电话给小昭,让小树跟着赵欣一起马上过来,想了想,他又给谭淑珍打了一个电话,问她借姚芬。

    “谭淑珍,我就打电话和你说一声,你知道就行了,姚芬那里电话,我自己来打,不要让她觉得,来三亚是完成你交给她的任务。”

    张晨和谭淑珍说,谭淑珍说好,这样最好。

    张晨拨通了姚芬的电话,把自己这里的情况和她说了,请她来帮忙,张晨说,你要是愿意,就和小树赵欣一起过来。

    姚芬说好,我去找谭总,看能不能请假。

    姚芬到了谭淑珍那里,谭淑珍早知道她进来是干什么的,谭淑珍一口就答应了,这样姚芬就和赵欣、小树到了三亚。

    他们马上在下面大堂,圈出一块地方作为画室,开始画面,画室里多立了一个画架,张晨有时间的时候,也会过来画。

    贺红梅接到张晨的电话,带着雯雯和倩倩也来了,她是来帮助布置软装的,张晨本来想叫葛玲过来,但葛玲在改塔吉特的样品,春节前需要寄出去,实在没有时间,张晨就向贺红梅求助,贺红梅一接电话就来了。

    刘立杆看到了雯雯和倩倩,兴奋异常,叫道,哈哈,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这海角天涯,鸳梦重温?

    雯雯和倩倩骂道,滚,倩倩说,老娘我都快要当娘了,你有多远滚多远。

    雯雯也说,我们也就年幼无知的时候,被你无限刷卡,想想那个时候,自己真是傻。

    张晨和贺红梅、老谭,在边上听着大笑。

    刘立杆看着张晨,自我解嘲地说,看样子老子的本领,还是不如老倪。

    老倪的菲菲、梦瑶和娇娇,张晨没有见过,但听刘立杆说过,张晨想到了,他说,对了,杆子,老倪和我说,十二号他坐自己的飞机也要来,他妈的,你提醒他,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带过来,我们这可是一个体面的活动,不要被搞得那么不堪了。

    刘立杆看了看他,骂道:“有多体面,人家好歹都是空姐,带来了怎么了,人家又不会当众搂搂抱抱,你担心什么?”

    十号的时候,孙猴和黄建仁夫妇从天津来了,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的,叫苗苗,苗苗和小黄年纪差不多大,孙猴悄悄和张晨刘立杆说,这就是那重要人物的孙女,她爷爷听她指挥。

    张晨和刘立杆明白了。

    酒店虽然还没有开张,但他们这些人,张晨让曹敏芳都安排住在半亩田度假酒店,曹敏芳有点犹豫,张晨和曹敏芳说,有什么问题,现在住着的时候发现,是最好的,再说,这些不是我们自己单位的,就是朋友,不怕出丑,出了什么状况也没有关系。

    晚餐也是在自己酒店的包厢里吃的,傅胖子给他们做了一桌正宗的“组庵湘菜”和他自创的湘式海鲜,大家大呼过瘾,特别是他的那个辣炒龙虾,张晨他们觉得,比什么刺身和碳烤、蒜蓉蒸,都还要美味。

    吃完了晚饭,大家到了大堂,看到小树和姚芬赵欣他们在画画,大家都很感兴趣,知道边上还有一个画架上,那未完成的作品,是张晨画的,孙猴他们顿时笑了起来,一定要张晨继续。

    孙猴说,张总,我一直知道你画画画得好,但从来没有见过,今天撞见了,就一定要让我们开开眼界。

    张晨推辞不掉,就拿起了画笔画了起来,一开始画画,张晨就投入了,把画以外的世界都忘记了,偶尔,只会和小树或赵欣、姚芬,互相看看,轻声地说几句什么,倒把孙猴他们,都忘了。

    孙猴和刘立杆他们,也知道张晨这是进入创作状态了,他们站在那里看了一会,悄悄地走开,也没有和张晨打招呼。

    只有贺红梅留在了这里,她找了一张凳子坐下,看他们画画,小树回头看到贺红梅坐在这里,把手里的笔递向她:“红梅姐?”

    贺红梅赶紧摆手,她说油画我太渣了,我就看你们画。

    小树笑笑,回头继续画着自己的画。

    孙猴和刘立杆他们走到了酒店门口,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雯雯和倩倩都叫了起来,这眼前的景色,也太美了,他们看到,整个面前是一片的繁星点点,一直通向前面的海滩。

    不仅是周围的树木上,连那些在庭院中蜿蜒的小路,它们的花岗岩路面,也钻了一个个小孔,有光从下面亮起来,还有那个游泳池,池壁和池底,也是星星点点,水面氤氲着一层淡蓝色的薄雾,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

    刘立杆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想了一会想起来了,这不光是星空的世界,不也是海城龙昆南路,老谢那个厂房前面,那一片的萤火虫吗?

    他们那天晚上,就是在这样的一片光雾里,找到了张晨,刘立杆觉得,张晨设计这个庭院的时候,灵感一定是来源于那里。

    他们走下台阶,置身在这一片的光雾里,朝前面的游泳池走去,到了池边,大家已经屏息静气,布满整个池底的星星,让泳池变得迷蒙一片,很幽深,蓝莹莹的,仿佛深不见底,小黄轻叹了一声,她说:

    “这个泳池,一般人怎么敢下去游泳,只有美人鱼,才会在这里出没。”

    大家不响,但觉得感受是相同的。

    他们绕过泳池,继续朝前面走,一直走到了海滩上,回头再看身后的这一片星光,感觉自己,真的就像是从一个梦境中穿越一样,苗苗很少说话,这个时候,她和小黄说:

    “黄丫,你觉不觉得,当资本家真好?”

    小黄看了看她,笑道:“你这是准备要堕落,还是要变修了?”

    大家都轻笑起来,苗苗说,我只是实话实说。

    十一点多钟的时候,小丁来了,带他们去上次去过的那个海边的大排档吃宵夜,小丁和孙猴他们说,从大陆来的游客,都喜欢去春园海鲜排档,我们本地人,还是喜欢来这里。

    “主要是,这里是你的地盘。”刘立杆说,小丁嘿嘿笑着,他说:“他们是不懂吃,不懂这个地方。”

    海风轻轻地吹着,大家喝酒聊天,开始还人模人样,斯斯文文,张晨和刘立杆,还像个老总的样子,孙猴和黄建仁,也还像是分行长和行长助理的样子,女人们个个,也都像个淑女。

    只有小丁,是一出现,只有半个镇长的样子。

    老谭曾经开玩笑说过,这海南的官,是最没有官样子的。

    随着菜不断地上来,酒越喝越多,雯雯和倩倩,领着头就开始放肆,男人们也觉得头顶的星星都乱了,不大口喝酒,就不过瘾,来来,干,干,干。

    天气太热,几个男人,都喝到赤膊了,赤膊的人,是分不清什么老总、行长和镇长得,女人的笑,在海风中,也变得浪了。

    大家酽酽然。

1229 画画的人,那一口气

    张晨以为自己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看看手表,才四点钟,感觉到嘴里有点干,他起身去倒了一杯水,端着杯子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看外面,天还是黑沉沉的,远处海天之间,混沌一片,下面酒店的花园里,却是一片的繁星闪耀。

    张晨走回到床前,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重新倒在了床上,却已经没有睡意,他干脆又坐起来,打开门走出房间,去楼下,他想再画几笔。

    电梯门打开,酒店还没有开始营业,下面的大堂,光线昏暗,一个人也没有,总台那里空空荡荡的,值班的保安,在靠近大门口的一张沙发上,垂着头睡着了,张晨往右边踅过去,去往大堂吧的方向,他们的画室就放在那里。

    刚转过去,张晨就愣住了,他看到画室那里,开着灯,姚芬一个人还在画画,张晨走过去,快走近的时候,轻轻咳了一声,姚芬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着张晨笑了一下,人却是有些局促的。

    张晨问道:“这么迟了,怎么还不去睡?”

    “睡不着? 就到下面来画画了。”姚芬说,“你怎么也没睡,老板?”

    张晨笑道:“我是已经睡了一觉? 不想睡了,想来画画。”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这一笑,姚芬才觉得放松了下来。

    张晨走过去,走到了自己的那幅画前面? 打开油画箱,用刮刀把调色板上面的颜料刮干净? 这是张晨的习惯? 他总是喜欢在重新开画之前,清理调色板? 就在清理调色板的时候,人慢慢会情绪稳定下来? 开始进入状态。

    开始画画? 两个人就进入了比较随意和舒适的状态,一边画画? 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也可以保持沉默? 就是说话,语言也都是很简洁的。

    张晨问:“现在好吗。”

    姚芬嗯了一声。

    两个人手里的笔? 并没有停下来? 过了几分钟? 张晨继续问:“新工作还适应吗?”

    “还好。”姚芬轻声说。

    两个人不再说话,自己管自己画着,张晨的出手很快,画完之后,几乎很少有再回去修改和调整的地方,继续画了十几分钟,他就快画好了,扭头看看姚芬,姚芬抿着嘴,眉头微蹙,盯着她自己的画看。

    张晨手里握着画笔,退到了姚芬的身后,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那里,看着姚芬继续画,看了一会,张晨说:

    “姚芬,你现在用色,比原来狠了。”

    “是吗?”姚芬说,“我自己还没有感觉,我都,我都很久没有画了。”

    姚芬说着,声音里有一种淡淡的哀怨,张晨心里叹了口气。

    张晨站着,又看了一会,走回去自己画前,把最后的几笔画完,用草纸把笔擦干净,一边擦一边盯着自己的画看,确认不需要再修改了,他把笔浸泡到了松节油里。

    “老板,你好了?”姚芬问。

    “好了。”张晨说。

    姚芬走过来看看,赞叹道,真好!

    张晨笑笑,坐进边上的椅子里,掏出香烟,点着,一边抽一边看着姚芬画画。

    张晨看了五六分钟,突然叫道:“停,姚芬,快点停下,就这样可以了,不要再改。”

    姚芬回过头来,看着他,将信将疑地问:“是吗?”

    “对,就这样已经完成了,不要填太满,满了就狗尾续貂了。”张晨说。

    姚芬手里拿着笔,看了看自己的画,又看看张晨,再看自己的画,用笔指着画中的一处说,这里,我还想再改一下。

    “不用了,来,坐下,放下笔,坐在这里坐一会,不要看自己的画。”张晨说。

    姚芬走过来,在张晨边上的椅子坐下,乖乖地听张晨的话,果然不在去看自己的画,而是把头靠在了椅子背上,闭上了眼睛。

    张晨站起来,走过去,把姚芬把笔,用纸擦干净了,也浸泡进了松节油里。

    走回来坐下,张晨和姚芬说,你现在再睁眼看看,是不是已经很完整了。

    姚芬睁开眼睛,盯着自己的画看了一会,轻轻地叹了口气,和张晨说:“好吧,你是对的。”

    “画画的,都以为起手很难,其实,收手更难,知道在什么时候收手,最难。”张晨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曾经陷入这样的迷失中,那就是总是收不了手,自己看着自己的画,总觉得还有遗憾,想表达得更完美,不停地去改。

    “结果,越改毛病就越多,改到自己都丧气了。

    “后来渐渐明白了,其实,每一幅作品,都是有遗憾的,你让达芬奇让伦勃朗或鲁本斯,看自己的作品,都是会有遗憾的,不过,他们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姚芬问。

    “那就是,他们的画,都是别人订制的,是有交货时间限制的,你从鲁本斯的很多画里,都看得出来,最后一笔落在哪里,看得出来他是急匆匆的,为什么,生意太好,业务繁忙,每一幅画,都没有充分的时间去完成它。

    “都是临要交稿了,到法国的船或者马车,马上要走,没有时间了,他必须抓紧最后的时间完成。”张晨说。

    姚芬轻轻地笑着:“你看画就注意这些啊?”

    “对。”张晨笑道,“我很容易陷进去,我看画的时候,很容易把自己就搞混成那个画家了,感觉自己在画着,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中间什么地方,反复修改了,我看鲁本斯的时候,感觉自己就是鲁本斯,看毕沙罗的时候,感觉自己就是毕沙罗。

    “他们的那种开心我感觉得出来,像毕沙罗,他画着雪后的巴黎街道时,他的心情是多愉快啊,不愉快就画不出来空气那么清新的天空,我都感觉得出来,他是一边吹口哨一边画着的。

    “看的多了,感受的多了以后,我也明白了,没有任何一幅作品是没有遗憾的,遗憾就是作品的组成部分,明白了这点之后,我画画的速度就快了起来,也知道在哪里收手了,姚芬,你知道我为什么画画画得很快吗?”

    “为什么?”姚芬问。

    “我在追气。”张晨说,“中国话里,很多话是很奇妙的,比如一气呵成,气韵生动,我就是在追一气呵成的这口气,一幅作品,是有自己的节奏的,它在自己的节奏里,气韵生动,你追上这口气,一气呵成了,作品就完成了,完成的时候,也就是断气了。”

    姚芬轻轻地笑了起来。

    “真的,这一口气断了之后,你再去改,就很别扭了,我这个说法,不光光画画是这样,音乐更加,你去听一部交响乐,四五十分钟,从头到尾酣畅淋漓,那是一个很缜密的演绎,对吗?”

    姚芬点了点头。

    张晨看着姚芬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作曲家在创作这部作品的时候,可不是只用了四五十分钟,而是几个月,一个一个音符这么写出来,改出来的,这个过程,他可能绞尽脑汁,可能呕心沥血,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但能够支撑他走下去的,就是那口气一直在。

    “要是不在了,作曲家就没有办法再继续了,他只能把它放下,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未完成作品存在的原因。

    “我们画画,其实也是这样,不管你花了多少时间去创作这幅作品,作品内部的节奏,这口气一定要在,要是不在,你也就必须结束它了,一气呵成以后,就马上收手,相信我,不要再去改,怎么改都改不好的。”

    姚芬点点头,她说:“有道理,学到了。”

    过了一会,姚芬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她叹了口气,轻声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收手。”

    这就是意有所指了,张晨心里咯噔了一下,愣在了那里。

    张晨看了看手表,五点多钟,张晨问姚芬:“你想回房间睡觉吗?”

    姚芬摇了摇头。

    “那我们去外面海边走走,对了,我们去看日出怎么样?”张晨问。

    姚芬说好。

    两个人朝酒店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看到那个保安已经不在了,外面院子里的满地繁星已被关掉,天还是很黑,一盏盏的庭院灯亮了起来。

    两个人走下台阶,张晨看到,那个大堂的值班保安,和停车场的保安两个人站在停车场里,一边抽烟一边聊天,看到张晨出来,两个人赶紧把手里的烟放下,藏到了手背后面,身子也站直了,张晨和他们摆摆手说,辛苦了。

    张晨和姚芬,两个人走到了花园的尽头,一直朝外面的海滩走去,细细的海风吹过来,有点凉,海浪不知疲倦地缱绻着沙滩,他们看不到远处的海浪,但能够听到它不知道疲倦的哗哗的声响。

    黎明前的这个时候,是天最黑的时候,离日出还有一个多小时,天上的星星又已经藏匿了起来。

    两个人朝海浪响动得地方走去,也就是朝着大海走去,走到了模模糊糊,已经可以看到大海,看到海里那一层一层,不断地推进的白色的浪线时,凭经验就知道,再往前走,沙滩是潮湿的。

    “我们就坐这里等吧?”张晨说。

    姚芬说好。

    两个人把脚上的人字拖脱下来,放在了沙滩上,然后人,并排坐在了人字拖上。

1230 米罗的海滩

    “姚芬,你现在为什么要躲我?”张晨问。

    “我躲你?”姚芬在黑暗中慌乱了一下,然后说:“没有啊,我怎么会躲你,老板?”

    张晨轻轻地笑着:“怎么没有,那天我从杆子的办公室里出来,你也正从自己办公室出来,看到我,你又躲了回去。”

    在黑暗中,姚芬的脸红了,她当然知道张晨说的是哪一天,姚芬低着头不响,过了一会,她才说:

    “我不是躲你,而是,而是那天,你们那么多的人在一起。”

    “人多又怎么了,你姚芬什么时候,害怕人多了?”张晨问。

    “我也不知道。”姚芬嗫嚅着,“我就是觉得,和这么多人照面,挺不好意思的。”

    两个人不再言语,看着远处,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但远处的天空,已经亮了一点,海天之间有了界限,海浪一层一层,前赴后继地扑上沙滩,也能够大致看出它们消失的地方。

    “谭淑珍和我说,你各方面表现都很好,就是有点不开朗。”张晨说,“可我印象里,你姚芬从来也不是一个不开朗的人。”

    姚芬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只手伸出去,手指在沙滩上胡乱地画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画的是什么。

    “姚芬,有些话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好吗?”张晨问。

    姚芬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还没有从那件事情里走出来?”张晨问。

    姚芬不响。

    “姚芬,你要知道,没有人是圣人,就是圣人,也曾经劣迹斑斑。”张晨说,“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你会,我也会,但做错了,自己知道错了,改过来? 让这事情过去? 也就好了,千万不要让它变成自己身上,背负的十字架。

    “就像我说前面说的? 没有任何一幅作品是没有遗憾的,遗憾也是作品的组成部分? 作品是这样,人也是这样,没有一个人会是完人? 每个人做错的事? 他的缺点? 也是他的一部分。

    “但这? 很多时候,并不能说明什么? 不能够成为一个人一生的标记,你姚芬,在小树眼里,还是他的老师,在赵欣眼里,还是她的朋友,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姚芬,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我夸夸其谈的时候,你还能指着我说:‘又来……’

    “姚芬,你知不知道,那件事,对我们来说,其实都已经放下了,并没有影响到我对你这个人的评判,不然,我也不会想到,要介绍你去瞿天琳那里上班,我毕竟也要对她负责,而谭淑珍,你知不知道,是她自己要求,让你去给她当助理的,不是我让她帮忙,她喜欢你。

    “姚芬,我们都已经放下了,你面对我们的时候,可以很坦然,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怎么看你,还会用什么眼光,没有眼光,要是有,也就是看姚芬的眼光,没有放下的,恰恰是你自己,你不能这么折磨自己。”

    姚芬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就像是从潮湿的黑暗中爬上来的,软绵无力,她请求道:

    “老板,我可以靠一靠你吗,我很累。”

    张晨说好,身子往她那边移了移,姚芬的头歪了过来,靠在张晨的肩膀上,眼泪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姚芬轻轻地啜泣起来。

    “你怎么了,姚芬?”张晨问。

    姚芬摇着头,头发摩挲着张晨的脸,姚芬不停地摇着头,等停下来,她说:“老板,我感到很孤独。”

    “因为一个人,家里又回不去吗?”张晨问。

    “不是。”姚芬啜泣着,“是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我自己都鄙视我自己,所以我感觉自己好孤独。

    “这种感觉你能够理解吗,老板,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两个人,坐在这里的,每天去上班的,就是那个被我自己看不起的人,那个看不起我自己的我,在很远的地方,那是发生这件事情之前的自己,我看到她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我,一脸的鄙视和嘲讽。

    “真的,老板,真的是这样,我看着她,她不理我,我想说什么,她不要听,我感到自己孤立无援,朝她伸出了手,她掉个头就走掉了,我自己都没有办法依靠自己了,我还能依靠谁呀?老板,我每天都感觉到很冷很冷,我真的是很孤独……”

    姚芬说着,就哭出了声,浑身颤栗着。

    张晨伸出了手,握住了姚芬的手,姚芬的手是冰凉的,张晨和姚芬说:

    “不会的,姚芬,我们都在,不管你什么时候,走到哪里,你往四周看看,我们都在,好吗,我们是和你在一起的,好吗?”

    姚芬嗯嗯地点着头,她说,谢谢你,老板!

    “谢什么,一个电话,你就从杭城飞到三亚,来帮我忙,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张晨笑道,“姚芬,你知不知道,我还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帮我忙的。”

    姚芬点点头说,你叫我,我肯定会来的。

    天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张晨看到,姚芬的一只手在自己手里,另外只手,一直在沙滩上画着,张晨笑了起来。

    姚芬坐直了身子,把在张晨手里的手缩了回去,有些羞涩地看着他问:“你笑什么?”

    “我想起了一个小故事。”张晨说。

    “什么小故事?”姚芬问。

    “米罗的故事。”张晨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候,米罗从西班牙,逃到了意大利的帕尔马,那个时候,米罗自己回忆说,他每天都感觉到又苦闷又害怕,他害怕纳cui随时会抵达这个岛,自己将无处可逃。

    “那个时候,他感觉欧洲已经完蛋了,世界已经完蛋了,整个人类,都要完蛋了,不仅艺术没有生存的空间,艺术家也没有生存的空间了,艺术注定要和这个肮脏的世界一起消亡了。

    “他每天绝望地在帕尔马的海滩上走,他用树枝在沙滩上画画,让海浪把画冲走,他躺在海滩上,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空,用目光在空中画画,这些画,一画出来,就溶进了天空里。

    “他每天都这样做着,日复一日,要是不这样做,他觉得自己就会自杀,而这样做着的时候,他说他耳朵里,似乎都可以听到越来越近的隆隆的炮声。

    “真的,米罗在回忆录里就是这么写的,我当时看的时候,就感到很遗憾,觉得这是艺术史上多大的缺失,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这些作品,这些米罗在绝望中的创作,要是能展现出来,一定都是巨作,但后来我想通了。”

    “你想通了什么?”姚芬问。

    “我想通了,和艺术史上缺失这么多了不起的作品相比,更值得欣慰的是,艺术,还能够成为一个绝望和痛苦的人的最后寄托,成为了他最后的挣扎,这才是艺术的力量。”

    张晨说着跳了起来,转过身,朝姚芬伸出了手,张晨说:

    “姚芬,我们一言为定,所有的一切,就到今天为止,你把你所有的痛苦都画在这一片海滩,让海浪来把它带入海底,然后,你就好好的,好吗?”

    姚芬抬起头,看着张晨真诚的目光,张晨朝她伸出的手,不停地示意着,姚芬握住了它说:“好!”

    张晨一把,就把她拉了起来。

    “你画吧,我去那边看看。”

    张晨说着,就转过身,朝沙滩的那边走去,姚芬赤着脚,朝更接近大海的那片湿漉漉的海滩走去,她一会用脚在沙滩上画着,一会蹲下来,用手在沙滩上画着,画完了,站起身,她看着海浪从远处缱绻而来。

    近了,近了,海浪没过了她的画,没过了她的双脚,凉凉的,海水退去,在沙滩留下一大片白色的泡沫,接着泡沫也消失在了一片平坦的沙滩里。

    它把她的画,带入海底了。

    海水退去之后,她又开始了新的画,画着画着,她觉得自己的心开朗了起来。

    天已经大亮,张晨从海滩的那边走了回来,姚芬直起身子,双手叉腰,大声地朝张晨喊着:“日出呢?天都已经亮了,日出呢,太阳呢?”

    张晨朝四周看看,又看看头顶,是啊,他也奇怪了,天都已经这么亮了,今天也不是阴天,不像是没有太阳得日子,那么,日出呢?太阳呢?

    “快看!快看!老板你快看那边!”

    姚芬大声地叫着,手指着张晨的身后,张晨回转身看到,远处,在海天交界处,就像是有人用画笔沾了猩红的油彩,抹出了一笔红色。

    接着,这一小块的红色越来越大,他们看到,一道红色弧线露出了海面,太阳开始冒顶了。

    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太阳升起的速度很快,只不过十几分钟,就已经跃出了海面,把整片大海,和他们身前身后的沙滩都染红了。

    张晨叹了口气,他说:“原来我还一直以为,是太阳出来,天才开始亮的,没有想到,是天先亮,大家都准备好了,太阳才升起来的,太阳的架子,可真大啊。”

    姚芬咯咯地笑着。

1231 开张之后

    十一日,大部队来了,孟平和钱芳李阳他们从南京,小昭、谭淑珍和瞿天琳、汉高祖刘邦他们从杭城,和他们同一架飞机来的,还有张晨他们自己的那一百个员工,那一架飞机,几乎都是他们的人。

    刘立杆他们公司的员工,和魏文芳、瞿天琳、汉高祖刘邦他们的,安排到后面。

    陈启航和林一燕,也从澳门过来了。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曹敏芳心里觉得是准备好了,但真的这么多人一起涌来,她带着人,还是干得手忙脚乱,除了新招来的几个主管,大家都没有实际的经验,酒店各个地方的软装,又还在进行着,张晨和姚芬他们,还在画着最后一批画。

    孟平和钱芳他们,是最早到的,贺红梅一看到钱芳她们,就大叫,太好了,干活的人来了,快快帮忙,钱芳和徐佳青她们,连房间都没有进,就开始帮忙干活。

    整个酒店,虽然忙乱,看上去有点乱糟糟,但就像张晨说的,因为都是自己人,大家没有什么人挑剔,反倒显得热闹非凡,等到小昭带来的那一百个员工抵达,其他没有,干活都是训练有素,他们很快分成了几个组,在酒店的几个主管带领下,帮助干起了活。

    一家酒店的开张,实在是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进来,时间卡得又紧,很多东西,是到了今天才运送到,好在这里人多,一车货到,就有一大群人蚂蚁一样围上去,不过十几二十分钟,蚂蚁搬家? 很快就被搬完了。

    下午的时候,柳成年他们也到了,不过,他们是由三亚市政府负责接待? 并不住在张晨他们这里? 包括晚餐,也是三亚市政府接待安排。

    苗苗的爷爷? 上午就到了? 苗苗也过去了? 他们一行的安排是,今天在三亚视察,明天上午? 来张晨他们这里剪彩后,剪完彩后去博鳌,晚上住在海城? 在海城待两天,然后回北京。

    傍晚? 老倪也提前到了? 他确实带着四个女的? 不过? 让张晨放心的是,不是什么菲菲、梦瑶和娇娇,而是陈雅琴他们部门的四个人。

    王敏生一到,就钻进了厨房,不仅教西点师做蛋糕,还把自己,原来在台北圆山大饭店学来的很多西点制作,教给他们,傅胖子在边上看着,乐呵呵的,他和张晨说,原来就怕自己西点搞不赢,现在可好了,可以放心了。

    第二天的开张剪彩活动,进行得很热闹,层级很高,因为有苗苗爷爷的参加,整个活动,提升到了杭城和三亚两个旅游城市,进行战略合作的高度,柳成年和三亚市市长,在苗苗爷爷和海南省领导的见证下,当场签订了双方的战略合作协议。

    张晨他们酒店的开张,就是作为双方战略合作的第一个成果。

    这些,都是小黄和苗苗安排的,张晨觉得见识到了,同样的一件事情,原来是可以唱出不同的戏码,提升到不同的高度,就看背后的编剧和导演是谁,和你有多大的资源。

    剪彩完毕,苗苗跟着她爷爷去博鳌了,省领导自然也陪同过去,柳成年他们下午在三亚参观,明天才回杭城。

    晚上十点多钟,刘立杆给柳成年打电话,和他说,在杭城,我们连请你吃饭都不敢请,到了三亚,领导,请你吃个宵夜总可以吧。

    柳成年说,还是免了吧。

    刘立杆说,没有其他的人,就是我和张晨,我们南京的一个朋友,澳门的一个朋友,还有孙行长四个人。

    “孙行长?老俞的弟弟?”柳成年问,上午剪彩的时候,柳成年碰到了孙猴,两个人曾经简短地交流。

    刘立杆说对。

    “那好吧。”柳成年答应了。

    刘立杆和张晨,去接了柳成年,柳成年连小严都没有带,他们要去的,还是大东海的那家排档,小丁已经帮他们打过招呼,刘立杆他们到的时候,孙猴和孟平、陈启航、黄建仁,已经在这里等他们了,小昭和钱芳、小黄、林一燕他们,去了春园海鲜排档。

    刘立杆向柳成年介绍了孟平和陈启航,这是在电话里已经打过招呼的,唯一没打过招呼的是黄建仁,但一聊起来,黄建仁的哥哥,还有小黄的二哥,和柳成年都是朋友,柳成年大笑,直呼,这世界太小了。

    这一顿夜宵,大家吃得很尽兴,孟平本来就是机关出来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很有分寸,陈启航这个澳门的,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天上人一般,不会有什么利害冲突,刘立杆和张晨,这么多年,也算是柳成年的老朋友了,他们两个,是真心佩服柳成年。

    吃完了宵夜,孟平和黄建仁、陈启航走回去酒店,孙猴和刘立杆、张晨,送柳成年回去。

    回来的路上,孙猴问刘立杆、张晨:“这老柳是不是不错?”

    张晨说对,刘立杆笑道:“怎么,孙领导你要考察他?”

    孙猴摇了摇头说,不用我考察,组织的眼睛是雪亮的,过完年,老柳就要走了,不在杭城了。

    “啊!”张晨和刘立杆吃了一惊,连忙问,去哪里了?

    “升了,去你们邻省,当高官,怎么,你们不为他高兴?”孙猴问。

    张晨和刘立杆赶紧点头,刘立杆说,该,柳成年这样的人,就是应该升。

    “你们杭城现在的常务副市长会升市长,从外地会调一个副市长过来。”孙猴看着他们笑着,不再说话了。

    张晨和刘立杆听出孙猴话里有话,但他们对他这个话题,实在是没有兴趣,谁来当副市长,关他们鸟事。

    回去的时候,和来时相反,这次是张晨、刘立杆和老谭先回去,小昭和谭淑珍他们,还要在这里多待两天,小昭要和这里的财务人员熟悉熟悉,对他们进行培训,还要把这里的财务系统,和公司财务中心的,连接起来。

    魏文芳连春节的房间都订好了,他们今年春节,会带两家的家人,到这里来过春节,魏文芳说,我爸爸给人家送了一辈子的煤饼,也该到这海边来休息休息,吃吃海鲜了。

    吴朝晖说对对,我家老头,也拿了一辈子的钳工锤,该歇歇了。

    张晨、刘立杆和老谭急于回去,老谭是要安排,把瞿天琳的厂房和张晨他们的土香园大酒店,全套图纸都做出来,争取在年前完成所有的报批手续,还要完成前磡工作,这样年后就可以进场,两个项目距离不远,他是准备,把两个项目合并成一个做的。

    张晨急着回去,是塔吉特的所有样品,要等他回去后最后选择确定,年前必须都寄出去。

    刘立杆要回去很简单,因为谭淑珍来了,他要去坐镇公司。

    张晨总算是坐上了老倪的首相一号,飞往杭城,一路上,老倪鼓动张晨也去买一架,张晨心里骂道,一是老子还没有这么骚包,第二,老子就是有钱,也不会买,这小飞机在天上,就和小船在海里一样,哪里有大飞机舒服。

    ……

    张晨回到杭城的第二天,就急匆匆地去了“慧娟土菜馆”,慧娟看到他就问,你回来了,三亚好玩吗?

    张晨奇怪了,问:“你怎么知道我去三亚了?”

    “你老婆……哦,小昭说的呀,你不在的时候,她和那个谭总,又来过一次。”慧娟看着张晨说,“你老……小昭人很好。”

    张晨笑了起来,问:“怎么了?”

    “她一点架子也没有,一点也不像老板娘。”慧娟说。

    张晨大笑,他说:“还要有什么架子,你以为老板都是天生的,就该神气?我们刚到杭城的时候,我连工作也找不到,小昭比我先找到工作,她和阿巧一样,也是服务员。”

    “真的?”慧娟问。

    “那当然了,就在佑圣观路那里得一个小旅馆里当服务员,每天要拖地搞卫生,整理床铺什么的,那个旅馆,现在都已经拆了。”张晨说,“对了,她那个时候,还怀着孕呢。”

    “那她真不容易!”慧娟感叹道,心里暗暗吁了口气,原来这些自己看起来,以为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其实和自己是一样的。

    张晨点点头说:“对,谁都不容易。对了,我来是要和你说件事,明年,我想把你送去三亚,我们自己的酒店学习一个月,那里的大师傅,很厉害,他给中央领导都做过饭,整个厨房几十个人,他都要管下来,你跟他学了,不仅厨艺会长进,也知道怎么管酒店了。”

    “真的,那太好了!”慧娟叫道。

    “可是,你这里又开着店,一下子也走不开啊,我来就是和你商量这件事的。”张晨说。

    “可以的。”慧娟说,“那天从你那里出来,我就打电话回去,和我爸妈说了这里的事情,他们都很高兴,我爸妈决定,过完年就过来帮我照看这个店,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学习了,我爸爸让我,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

    “那太好了!”张晨笑道,“看样子都不用商量了,快给我上大肠煲,我吃饭。”

1232 每个人的事,都是自己找的

    本来,张晨他们准备今年春节,一大帮人再去三亚过春节的,曹敏芳给张晨打电话,和他说,张总,现在酒店订房的人特别多,我们的房间,都不够用了。

    张晨知道曹敏芳这是什么意思,他问:“是今年去三亚的人特别多?”

    “不是,是来我们酒店的特别多。”

    “哦,这些客人,都是哪里过去的?”张晨问。

    “你们杭城的居多。”

    张晨明白了,这是他们的vip客户,还有杆子他们的高端业主,另外,也不排除,许文辉的兄弟姐妹们,那一波杭城媒体上的造势成功了,如果这次去三亚,自己在酒店,大概都会遇到很多的熟人。

    “好吧,曹敏芳,把我们的房间都取消了,我们不去了,对了,魏文芳和吴朝晖他们订的,给他们保留着。”张晨说,他知道魏文芳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

    “好,我知道了,张总。”曹敏芳笑道。

    张晨问:“你这是巴不得我们不要去吧?”

    曹敏芳大笑,她说:“哪有,我这是高兴有房间了。”

    “那不是一个意思?”张晨问。

    曹敏芳笑着,把电话挂断了。

    取消了三亚之行,张晨他们决定今年哪里也不去,就在杭城过年,谭淑珍说,好吧,我还是带着向南,回去永城看老谭。

    张晨和小昭回到家里,把事情和张晨的爸妈说了,没想到张爸爸勃然大怒,叫道:

    “都已经定好的事情,怎么说改就改了,改了也不提前和我们商量,你们这是言而无信,你们这是……是? 是奸商,你们做生意的时候? 也是这么做吗?”

    老张的反应这么大,把张晨和小昭都搞懵了? 小昭赶紧说? 要么,我们去南京过春节?

    “不去!”老张把手一挥,叫道。

    “那去上海?”小昭问。

    “不去!”老张叫道,“我哪里都不去。”

    张晨妈妈把他们叫到一边,悄悄地和他们说? 你爸爸把那个岛服,早就准备好了? 他整天都在念叨去三亚的事情? 整个小区? 都知道他今年又要去三亚过春节了。

    张晨这才知道,原来老张这还是想去三亚。

    张晨和老张说? 这样? 老同志,春节这段时间,实在是没有房间了? 过了春节? 我买机票送你们过去? 那里酒店会派车去机场接你们,自己的酒店,你们在那里,想住多久就多久,几个月半年都可以。

    老张瞪了他一眼,还没有说话,边上张晨妈妈就骂道:

    “你们不去,我们去干什么,不就是跟着你们,大家一起才好玩?几个月半年,南南和北北谁管,你们接送他们上学,你们每天做饭给他们吃?”

    张晨和小昭明白了,赶紧笑着,先来安抚张妈妈,把老张晾在一边不管了。

    接下来的几天,老张看到他们就阴沉着脸,只有小昭的父母来了,情况才有了改变,老张每天开着车,带着小昭的爸爸去桃花源,后来两个人嫌每天来回太麻烦,索性不回来,住在了桃花源。

    张晨和小昭奇怪了,问他妈妈,这两个垦荒战士去干什么了,他们又找到新的地了?

    张晨妈妈说,我才懒得管他们,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张妈妈有了小昭妈妈这个伴,她也很忙,学校离得近,向南和向北,其实已经不用她们送了,她们每天早上,给向南向北做完早饭,看着他们去上学,家里收拾收拾,两个人盯着墙上的钟,看时针和分针走到了八点半,她们就出了家门。

    从家里走到环北小商品市场,正好就是九点,两个人每天都从小商品市场买回很多的东西。

    那天张晨和小昭回家,两个人把他们按在沙发上,就要量他们的脚,说是要纳鞋底,给他们做棉鞋,这让张晨和小昭吓了一跳。

    刘立杆和他们说,一样一样,我们家里,老刘每天还是酒喝到云里雾里,我老妈每天是在晒各种的菜干,从梅干菜到茄子干、南瓜干、豇豆干、莴笋干、黄瓜干,反正能晒干的都晒干了,就差没晒人干,每次回家,门前都是好几只竹匾,家里都是坛坛罐罐。

    要是碰到一个阴天,她比谁都着急,要是连着下几天雨,那就是要她的命一样。

    我问她,这么多的东西,怎么吃得完?她说,晒干了怕什么,晒干就是为了好放,对了,你们要不要?

    张晨赶紧摆手,叫道,千万不要,这要带回去,让我妈看到,她也变成了一个菜干爱好者,那还不完蛋。

    其他的人大笑,小昭说,不过,浪费也可惜,杆子,可以带过来,给下面食堂的,这些菜干,烧起来还是很好吃的。

    “我有好去处了。”张晨叫道,“杆子,你把这些东西,带到‘慧娟土菜馆’去,慧娟肯定有办法,做出很不错的煲,这样,以后我们的土香园开起来,你老妈就专门负责生产好了。”

    谭淑珍和小昭都说好。

    谭淑珍去了桃花源,回来的时候,就看着张晨和小昭笑,和他们说,看样子明年,我们桃花源的酒店,要扩大采购了。

    张晨和小昭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谭淑珍忍不住笑,告诉了他们,他们这才知道,原来那两个垦荒战士,现在在做的大工程是,他们把靠近小溪的另一个湾,用土坝围起来,他们准备围成一个小池塘,引小溪的水进去,在那池塘里养鱼。

    刘立杆叫道:“好啊,真正无污染的有机鱼,我全部订购了!”

    张晨和小昭松了口气,看样子,老张的三亚梦,已经彻底被他的池塘梦打败了。

    “随他们去。”谭淑珍说,“我已经和村里打过招呼了,没人会去管他们。”

    张晨和小昭赶紧说谢谢!

    刘立杆看着张晨,一本正经地说:“张晨,我觉得你三堡那厂房,设计错了。”

    “怎么了?”张晨问。

    “你想想,你那个房顶那么大的面积,要是拿三分之一做稻田,三分之一做菜地,三分之一做养鱼塘,你那里,是不是又变成鱼米之乡了,一片丰饶。”刘立杆说,“你也可以宣布,开始向农业产业进军了。”

    谭淑珍和小昭大笑,张晨说对对,再放两百头牛和五百只羊到你的桃花源,还可以风吹草低见牛羊了。

    “去放啊,你放进去,我马上让物业通知全体业主,大家去逮,谁逮到归谁,宰牛宰羊,可以过个丰收年了。”刘立杆说。

    ……

    小树到了杭城以后,小芳给他测了一下,张晨和小昭问小芳,怎么样?

    小芳叹了口气,和他们说,他都在骗鬼,他的高中,基本等于没上,照他现在这个水平,文化课肯定是过不了的。

    小昭把小树叫过来,很认真地和他说,小树满不在乎,过不了就过不了,有什么大不了,小树说。

    小昭急了,骂道:“过不了你就上不了国美了!文化课是硬杠子,你差几分,我们还能够想想办法,差太多,谁也没有办法。那天吃饭,主任还和我们说了,当年你姐夫专业课考第一,文化课太差,结果院长想特招都没有用,你有把握,专业课考第一吗?”

    “我没想过,反正我就知道,考不上就考不上,姐夫不也没有上过一天美院,不是挺好?”小树说。

    小昭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了,这个弟弟,看样子是准备赖倒来了,小昭和张晨说,亲爱的,他最听你的话,你快想想办法,怎么说动他。

    张晨去了小树的房间,坐下来,问他:“小树,如果你考不上国美,你想干什么?去考其他的学校,还是复习一年再考?”

    “那就不考了,考试太费时间,我想去湖畔油画馆打工,姐夫,你不会连我去打工,你都不肯收我吧?”小树反问。

    张晨笑道:“不会,不过,你去美术馆,能干什么,当保安还是讲解员?”

    “我已经想好了,姐夫,我想当驻馆画家。”小树说。

    “驻馆画家?什么意思?”张晨问。

    “就是每天在馆里画画,也算是表演,很多想知道油画是怎么画出来的,我就可以表演给他看,有想学画画的,我就在油画馆带他们,当然是收学费的,有人想要我给他画画,我就给他画,当然是卖给他,姐夫,你放心吧,我肯定能把自己的工资赚回来的。”

    小树说着,张晨点点头,他说:“你这个想法不错,驻馆画家,这主意不错,真的,我还真的会建议赵欣,设一个驻馆画家的职位。不过,你想干这个,和你考国美不矛盾啊,读完了国美,也可以来当驻馆画家,那个时候,跟你学,买你画的,只会更多。

    “小树,你想想你自己,是原来自己在家里画,还是跟着红梅姐给你介绍的那个老师画,到这里又跟着姚芬画,哪个进步更大,是跟老师还是没跟老师?”

    “当然是跟老师。”小树说。

    “对啊,那你到了国美,有更多更好的老师,不仅色彩,连素描和理论都一样,每一门课,都有最顶尖的老师,跟着他们学,你的进步是不是会更大?还有,这读美院,比有老师教更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什么?”小树问。

    “是同学。”

    张晨看着小树说:“艺考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考上国美的同学,都不是一般人,大家都很牛逼,一大堆牛逼的人在一起,对人的刺激,和脑力激荡才大。

    “所以你看,不管是中央美院还是国美、川美、鲁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牛逼牛一批,好几个牛逼的家伙,都是同学,这就是互相激励出来的,所以,为什么跑步跑得快的,哪怕拿最后一名,他也要去参加奥运会,能参加就是荣耀了。

    “你一个人单打独斗,想半天想不明白的事,看看别人怎么做的,马上就知道了,就说我吧,不是吹牛,我当年要是进了浙美,我敢保证,现在的中国油画界,会有我的一席之地,没考上,就等于这条路走不通了。

    “美院的学生,每年都有那么多的机会,参加各种美展,包括全国美展,他们都是有渠道直通的,只要你画画画的好,你就有机会。如果是社会青年,你基本连门都摸不到,你就是自己扛着画,跑去组委会,人家也不理你,这个区别是很大的。

    “像姚芬,她的水平并不差,但就因为没有考上学,这样得机会,她一次也没有,像样的展,一次也没参加过,所以她到最后,没有变成一个专业的画家,在中国,当专业画家,是有很多规定的动作,必须去完成的,上美院和参展,都是规定动作之一。”

    小树被张晨说服了,小芳给他制定了一个计划,每天晚上,就帮他补课,白天的时候,张晨想到了,他让小树每天去林淑婉那里,他和林淑婉说,你就按你当年读的速成班,那么教他英语。

    好的,哥。林淑婉说。

1233 合家欢

    这一个春节,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了,有了前两年的经验,张晨他们预计塔吉特的订单,会在春节放假的时候下来,而且一下来,交货期就会定的很紧,所以他们厂里规定,不管路远路近,大年初十都必须要回到厂里上班。

    塔吉特的订单,果然在年初六的时候就下来了,徐巧芯年初七就赶到公司,把订单翻译好,打印出来,赵志刚和赵志龙,初八从家里来的时候,直接先到了徐巧芯他们的外贸公司,把订单确认,生产单填好以后,才去下沙。

    老唐那里,徐巧芯直接把t恤衫的订单传给了林淑婉,她会整理出来给老唐,林淑婉做事很认真,徐巧芯完全可以放心。

    张晨新设计了好几款灯具,这一次,是用了很多的毛竹和竹根,杰西卡很喜欢,收到后就确认他们公司购买了设计权,把设计费打了过来,同时下了订单,徐巧芯还是把它交给申屠红燕他们去生产。

    还有其他客户的一些订单,徐巧芯也下到了不同的工厂,外贸公司一动,他们下面一大串的工厂,就跟着动了起来。

    忙完了这些,感觉总算是把年前年后脱节的这段时间,给衔接上了,张晨和徐巧芯都松了口气。

    初十的下午,张晨去了厂里,看到百分之**十的工人都已经到位,还有一部分,今天晚上的火车和长途汽车也会到。

    赵志刚和张晨说,放心吧,老板,所有的人都会按时到的,大家心里有数。

    慧娟已经从家里来了,她的店已经开门,她父母也跟着她到了杭城,他们就住在厂生活区? 张晨分给慧娟的那一套房子里。

    慧娟的爸爸? 知道张晨今天下午在厂里? 就一定要让慧娟带着他? 去张晨的办公室? 他要亲自来谢谢张晨,也见见自己以后的老板? 他说这是礼数。

    两个人拿着一只火腿,几刀咸肉? 还有一坛自己家里酿的酒,到了张晨这里? 张晨看到,赶紧起身迎过去。

    慧娟的爸爸五十多岁? 个子中等,不胖? 但看上去身上的肉都很结实,脸色黧黑,一看就是一个干活的好手? 和张晨握手的时候,张晨感觉到他的手上? 也有和小昭父亲一样的厚厚的老茧。

    但和小昭的父亲不同,小昭的父亲是厚厚的一层,布满了整个手掌,他是在虎口和几根手指的根部或最下一节,特别的明显,应该是长年累月拿菜刀和马勺留下的。

    虽然是他自己要慧娟带他来见张晨的,但他并不善言辞,坐在那里,翻来覆去,只会讲几句感谢的话,搞得张晨也只好不断地说,不客气,不客气,徐师傅不客气。

    慧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脸微微一红,把话题岔开,她问,张大哥,哦,张总,你们晚上有时间吗?

    “怎么?”张晨问。

    “我爸爸,准备用刘总拿来的萝卜片干,做萝卜片咸猪蹄煲,还有豇豆干焖肉,你们可以来试试吗?”慧娟问。

    “太好了!”张晨说,“我马上打电话。”

    张晨拨通了刘立杆的电话,和他说,晚上来不来尝尝你老妈晒的萝卜片干,慧娟爸爸掌勺。

    刘立杆大声叫着:“那还用说,我肯定来啊,张晨,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厂里不要跑,我带谭淑珍和老谭过来。”

    张晨说好,刘大哥电话,你打我打?

    汉高祖刘邦他们的蛋糕店和奶茶店,春节的时候很忙,他回台北待了四天,年初四就赶回了杭城,这个时候,不是在店里,应该就是在厂里忙。

    刘立杆说,我让共军打,新年新气象,国共需要继续合作。

    张晨笑道,好。

    挂断电话,张晨和慧娟说,把包厢给我们留着,一共五个人,最多再加一个王敏生。

    “老板娘不来吗?”慧娟问。

    “她去北京了。”张晨说。

    慧娟点了点头,拉着她爸爸站起来,和张晨说,那我们去店里了。

    张晨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快六点的时候,张晨接到了刘立杆的电话,和他说,我们快到了,张晨你也出来,张晨说好。

    张晨走着过去,走到慧娟土菜馆门口,刘立杆他们也刚刚到,张晨吓了一跳,他看到来的是四辆车,刘立杆的阿斯顿马丁和老谭、汉高祖刘邦的吉普车,林淑婉的红色法拉利也跟来了。

    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的,不仅有刘立杆、谭淑珍、老谭、汉高祖刘邦、王敏生、林淑婉和老唐,还有姚芬和许文辉。

    林淑婉一看到张晨,就哼了一声,说:哥,你吃饭都不叫我,我不开心了,幸好谭大哥给刘大哥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好在刘大哥那里。

    老唐叫道,不用叫,来抢就是。

    张晨赶紧解释,他说,我不是以为老唐在厂里,你在家要带小孩走不开嘛,对了,那个小老唐呢?

    “阿姨带着。”林淑婉说。

    大家进去,把一个包厢都塞满了,慧娟和他们说,今天你们这桌,都是我爸爸烧,都是土菜,你们不要见外,还有,他今天第一次用我这厨房,有点不太习惯。

    “越土越好。”汉高祖刘邦说,“慧娟,让你爸爸,把最土的菜拿出来。”

    慧娟说好。

    第一个上来的,果然就是一道很土的菜,吓了他们一跳,特别是林淑婉,阿巧端上来的是,在一只不锈钢的托盘里,坐着一整个的咸猪头,老唐一看就大叫一声,伸手一扯,猪头已经煮得稀烂,老唐把一只猪耳朵抓到了手里。

    大家纷纷动手,一边吃一边叫好,老唐把那只耳朵,伸到林淑婉的面前,林淑婉摇着头不敢吃,但看大家都叫好吃,她也闭起眼睛咬了一口,咬到了嘴里,眼睛就睁开了,不仅睁开,还睁圆了,叫道:

    “好好吃哦!”

    “淘汰,淘汰。”老唐不停地叫着,大家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老唐满嘴是油,林淑婉拿纸巾替他擦了擦,老唐说:“这个猪头,完全可以把那个烤羊腿给淘汰,我吃定这里了。”

    刘立杆看了看他,说:“猪头吃猪头,相煎何太急。”

    大家都笑了起来。

    今天的酒也不是加热的加饭酒,而是慧娟他们从家里带来的红麯酒,加热了之后,酸酸的,又还有浓浓的糟香,喝到嘴里,正好就把嘴里的油腻味中和了。

    接着上来的是八宝菜,它是用芹菜丝、白萝卜丝、胡萝卜丝、香菇丝、黑木耳丝、油豆腐丝、发皮、也就是南京人说的皮肚丝,加了嫰姜丝炒在一起,又好看又爽口。

    “好吃,好吃。”汉高祖刘邦说,“这看上去很像是客家小炒,但味道完全不一样,太好吃了。”

    慧娟捧着一只砂锅上来,和他们说,来了,来了,这就是刘总的萝卜片干炖咸猪蹄。

    刘立杆一听,赶紧夹了一筷子萝卜片,放进嘴里,萝卜的味道还在,但因为是干,虽然炖了很长时间,还是紧致而有嚼头,和咸猪蹄炖在一起,真是说不出的美味。

    “不行不行,慧娟,我一定要带我老娘来吃,她自己做的东西,她自己一定都不知道,原来是这么好吃。”刘立杆说。

    慧娟笑道:“刘总,你送过来的,可都是好东西。”

    老唐吃了一筷子萝卜片,点了点头,再夹起一筷子,放在眼前看看,开始向刘立杆反击了,他问:

    “这是刘总的?刘总,这是你哪个部位的?”

    大家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林淑婉骂道:“笨蛋,那个不是,这个才是啦。”

    她说着的时候,用勺子舀出的是一块咸猪蹄,放进了老唐面前的碗里,大家都快笑喷过去了。

    刘立杆骂道:“你们真是一对横跨两岸的奸夫**,狼狈为奸。”

    接着是豇豆干闷五花肉,这不是在锅里闷的,而是在蒸笼里蒸出来的,和梅菜扣肉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没有梅菜扣肉那么咸,张晨说,这个,我一个人可以吃一盘。

    然后上来了泡椒青蒜五花肉炒茄子干,五花肉在油里,爆到了金黄,再和茄子干青蒜泡椒沫炒在一起,比小炒肉还要好吃,刘立杆和慧娟说,这个我走的时候,要带一份走,对了,那萝卜片煲,也给我准备一份,我要带回去给我老爸老妈尝尝。

    “怎么,不带他们来吃了?”谭淑珍问。

    刘立杆说:“还是打包吧,不然,老刘一来,慧娟这里就不要想关门了,他吃一天一夜都可以吃。”

    跟着上来的是清蒸鳜鱼,清蒸鱼的佐料很简单,不过就是姜片、大蒜片,外加金华火腿片,但清蒸鱼,却是最讲火候的,火候不到,鱼肉还沾鱼骨,火候过了,鱼肉又会太老,这一条鱼,蒸的是恰到好处,鲜嫩无比。

    接着再上了几道菜,每一道,大家都大加赞赏,老谭总结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慧娟的菜已经很好吃了,但她爸爸的,更上一层,他的菜更加老道,没有办法,这是时间磨出来的,熟能生巧熟出来的。

    “有道理,谭总你这几句,总结得很经典。”许文辉说。

    慧娟端着一大盆上来,和汉高祖刘邦说:“刘大哥,这就是你要的,越土越好的菜,在我们老家,这是最后一道菜,前面得菜要是不够吃,这一道菜上来,也就够了,这道菜叫大杂烩,也叫合家欢。”

    大家看这一大盆,里面主打的是大白菜的梗,加上肉圆、鱼丸、鱿鱼卷、香肠、河虾、油焖鸡块、大闸蟹块、牛肉片、豆腐、发皮、青蒜、马蹄等等,林林总总,有几十种材料之多,看上去好像是把厨房里所有剩下来的材料,都放进锅子里煮了,确实是大杂烩。

    但细想之下,每一种材料的搭配其实都是有讲究的,大家不分富贵贫贱,坐在了一桌,就是一家人,这不就是合家欢吗?

    “慧娟,慧娟,快去叫你爸爸过来,我一定要敬他一杯,谢谢他!”老谭叫着,大家都应着对对,太享受了!

1234 周六来的不速客

    正月十二的这天上午,张晨刚到办公室,就接到老谭打来电话,和他说,今天做土方的进场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芦苇清理掉以后,这块地方,实际要垫多高。

    张晨说好,我这就过来。

    张晨他们土香园大酒店那片地,地势很低,比小河对面的一号路和迎宾大道,差不多要低两米多,如果不把地势垫高,那酒店的房子,从河那边看过来,就是半截的,好像是埋在地底下。

    但如果要垫到和一号路齐平,那沿着小河和边上的村道,就要砌上来两米多接近三米的石磡,土方量太大,最主要的是,石磡太高,到了梅雨季节,还要担心石磡会有垮塌下来的风险。

    老谭的意思是垫一米八,影响就不大了,两座桥过来,可以做一道斜坡,张晨担心斜坡会不会太陡,因此需要芦苇都清理干净后,实地去看看。

    砌石磡的工作,从年前就开始了,现在周围,已经有一米多一点的石磡砌上来,今天是瞿天琳那边工厂的地基开挖,那边挖出来的土方,就正好填埋到这里。

    张晨把电脑关了,站起来,把手机和钥匙,都扔进挎包里,背在身上,就准备出去,到了外面,刚关上门,就看到从楼梯口转过来一个人,张晨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看,果然没错,张晨大声叫着:

    “我操? 李勇!”

    来的人果然就是李勇,李勇和他们上次在贵州分手时看到的? 那个黑黑的,瘦到了不像话的李勇相比,更恢复了在海城的样子,白了很多? 也胖了很多,他看着张晨? 嘿嘿地笑着。

    “你要出去?”李勇问。

    “你来了? 那就哪里也不去了? 快快? 快请进。”

    张晨转身把办公室门打开? 请李勇进去? 李勇站在院子里? 朝两边和楼上看看,问:

    “今天周六? 你们还上班?”

    “不上班你养我们?”张晨笑道,“什么政策? 制定了以后,第一个能享受的? 也就是你们这些当官的自己,我们工人阶级? 可享受不了这些。”

    “屁,你张晨,算哪门子的工人阶级。”李勇骂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看看,觉悟低了吧,中央都说了,私营企业主,也是工人阶级的一员,怎么,你要和中央唱反调?”张晨问。

    “油嘴滑舌。”李勇骂道。

    “不是我油嘴滑舌,也不是我不想星期六不放假,而是,实际上所有的企业,周六都不休息,我要是实行,很快就会在竞争中被其他的企业打败。”张晨说,“再说,你们制定这政策的时候,本来就是三心两意的,知道强制推行,会出乱子。”

    李勇奇怪了,问:“你说说,怎么三心两意了?”

    “你看看《劳动法》怎么写的,劳动法说,‘“国家实行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四十四小时的工时制度。’既然每天不超过八个小时,如果一周五天工作,那每周的四十四个小时又是怎么来的?

    “《劳动法》颁布几年了,你看有多少企业实行双休了?”

    李勇哈哈大笑,他说:“好啊,张晨,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张晨骂道:“对了,几年不见,你怎么突然来了,我三亚酒店开张,孙猴都说你没有时间来。”

    “我这不是来了吗,你的酒店开张、新工厂开张、油画馆开张,我确实都没有来,对不起了,我一次性全部补偿好吗?张晨,我这次来,就不走了。”李勇说。

    “什么意思?”张晨问。

    李勇笑道:“我调到杭城来工作了,前天刚报道。”

    张晨“噢——”一声,恍然大悟,他说:“原来孙猴在三亚的时候,神神秘秘和我们说,杭城会从外地调一个副市长来,是指你对不对?这王八蛋,故意卖关子。”

    “不是,不是。”李勇说,“是我不让他说,那时还没报道呢,只是组织刚刚定下来,还没报道,就在外面传,不好。”

    “去你的,我们是外面吗?”张晨骂道。

    “那也不好,那也不好。”李勇说。

    张晨拿起了电话,就打给了刘立杆,问他:“杆子,你在哪里?”

    “杭城中心,下面商场,香港人开始装修了,我过来看看。”

    “别看了,你马上滚到我办公室里来。”张晨说。

    “干嘛,你是要纳妾还是把人肚子搞大了,要我帮你料理后事,小昭走了才几天,你就按捺不住了?”

    “滚你的,别啰嗦,快点过来。”张晨把电话挂了。

    挂断电话,张晨看着李勇,两个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李勇和张晨说,我听说了,这几年你们在杭城,干的可真不错,前面过来,到了武林广场,我都不敢相信,这么高的楼,这杭城中心,居然是杆子盖的,真为你们高兴。

    “你不也一样,你都从李乡长,变成李市长了。”张晨说。

    李勇微微地笑着,不言语,过了一会,他问:“老孟现在怎么样?”

    李勇一说,张晨马上想了起来,叫道,孟平还不知道这件事,我要马上告诉他。

    张晨打了孟平的电话,把李勇调到杭城来的事情,和孟平说了,孟平一听,马上叫道,我马上过来,晚上给李勇接风。

    张晨说好。

    “张晨,你叫李勇接电话。”孟平说。

    张晨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了坐在沙发上的李勇,李勇接在手里,叫道:“老孟,你好吗?”

    “我很好,李勇,说,要吃几只盐水鸭,我现在去买了带过来。”孟平说。

    “尝过就好,尝过就好。”李勇说。

    “好,那我马上出发。”孟平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刘立杆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门口就愣了一下,然后紧走两步,走过来,走到李勇身前停下,左右移动着脚步,上身也移来移去,眼睛始终盯着李勇看,李勇也盯着他看,睁大了眼睛,不动声色,刘立杆问张晨:

    “张晨,这尊活佛,你是从哪里挖出来的?”

    张晨说:“自己钻出来的。”

    李勇站起来,双手叉在腰里,歪着头,看着刘立杆问:“怎样,信不信我压扁你?”

    两个人实在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抱到了一起。

    “不错不错,又长膘了,白白净净,像个人民的好干部了。”刘立杆拍着李勇的肩膀说,张晨骂道:

    “休得无礼,杆子,快拍李勇的马屁。”

    “干嘛?”

    “人家现在是杭城的副市长了。”

    “我勒个去,是不是,不对不对,这么说,孙猴在三亚,真的是意有所指,我们都当他是在放屁,张晨?”

    张晨笑着点了点头。

    张晨的手机响了,张晨接起来,还是老谭,老谭问张晨,你大概什么时候过来,要是马上,我就在土香园这边等你,要是还过一会,我先去天琳那边的工地。

    张晨和他说,大哥,我可能过不来了,李勇来了。

    “李勇,哪个李勇?”老谭问。

    “海城那个。”

    张晨和老谭在通话的时候,李勇问刘立杆,谁?

    “老谭,张晨原来海城公司的那个。”刘立杆说。

    李勇赶紧走过来,从张晨手里接过了电话,和老谭说:“谭大哥,你好啊,我是李勇。”

    “你好李勇,什么时候来的?”老谭问。

    “前天到的,我调到杭城来了。”

    “太好了,那大家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老谭叫道。

    “对对,大哥说的对。”李勇嘿嘿笑着。

    挂断电话,李勇问张晨,谭大哥这是在哪里?

    张晨和他说了,李勇连忙说,走啊,一起去啊,下沙?我正好去你厂里看看,对了,张晨,从晴隆来的那些人,现在还在你们厂里吗?

    “在,人还多起来了,现在有三百多个了。”张晨说。

    “那太好了,我顺便也去看看他们,那次你们走后,没过多长时间,我也离开了乡里,后来就没再见过他们,我还真有点想他们了。”李勇说。

    “走走,我们一起陪李乡长去视察工作。”刘立杆叫道。

    三个人下了楼,走到停车场,看到刘立杆的阿斯顿马丁,李勇赞叹道,杆子,这是你的车?真酷!

    张晨和刘立杆,都知道李勇是很喜欢车的,他和陈启航、刘立杆,那次去三亚,三个人互相争着开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李勇围着阿斯顿马丁走了一圈,刘立杆问:“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李勇赶紧摆手,他说,我就看看,试试就不用了,太高调了,影响不好。

    张晨说走吧,坐我的车走,他指了指不远处得奥迪a8,李勇叫道,我去,a8,也还是很高调。

    “那怎么办,要么坐你的帕萨特走?”刘立杆问,他知道,杭城的副市长,坐的都是上海大众的帕萨特。

    “坐不下。”李勇朝自行车棚指了一下说,“我的车在那里。”

    “什么,你是骑自行车来的?”刘立杆吃了一惊,问。

    “对啊,今天不是周六嘛,我下班和休息日,从来不用车,已经是习惯了,在青岛就这样。”李勇说。

    “不错,不错。”刘立杆说,“李乡长的本色还在。”

    “屁,我是觉得,休息时间还让司机跟着,于心不忍,人家也是有家的人,自己开车,又怕万一出个什么事故,影响不好。”李勇说,“再说,到了你们这里,你们不是有车,我还开车干嘛?”

    刘立杆骂道:“果然是李乡长本色不改,几年过去了,还是吃定我们了。”

    李勇哈哈大笑,他说:“这才刚刚开始,你们就瑟瑟发抖吧。”

1235 一笑,要泯恩仇

    张晨他们先到了土香园的工地,老谭在这里等他们,看到李勇,两个人就亲热地握手。

    工地上,所有的芦苇都已经倒伏在地上,老谭站到了已经砌了一米多高的石磡上,朝小河的对面指了指,和张晨说,你过去看看。

    张晨从架在小河上的一座临时的,用铁管和建筑模板搭成的桥,走回到了迎宾大道上,一直走过去,绕到了一号路往这边看看,还跑到大圆盘的对面朝这边看。

    走回来,张晨和老谭说,你说的一米八的高度是够了,那房子本身还有六十公分的基础做上来,我担心的还是,这边地势太低,那进出的通道,会不会太陡,毕竟通道也不可能延长出去很远的距离。

    老谭和张晨说,不会的,从桥这里开始,桥就不要做成是平了,那边高这边低,有一个斜坡,这一个斜坡下来,就四五十公分去掉了,再从桥头过渡进来,只是一个缓坡,不会陡。

    张晨说好,那就按你说的做。

    和老谭告别,他们去了张晨厂里,到了厂门口,李勇就感叹道,张晨,真厉害啊,这么大的工厂,上次孙猴来了和我说,你的工厂很大,我想象过? 但今天来了,看到的,还是比我想象的大。

    刘立杆想到了一件事,他问李勇? 他说:

    “李勇,当时你那个水泥厂要是造起来,你现在说不定都已经下海? 也去做企业了,贵州的水泥大王就是你了,现在想想? 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李勇叹息了一声? 他说:“不堪回首? 晴隆现在,还顶着一顶贫困县的帽子没有摘掉? 而且是? 还远远看不到摘掉的希望,那一次? 张晨,杆子? 对不起了? 把你们和老孟坑在了里面。”

    张晨说:“什么话? 那些钱? 我们本来就是赞助的,拿出去就拿出去了,只是可惜,它们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你那个乡里的人,到现在,还是要靠出门打工。”

    李勇拍了拍张晨和刘立杆的肩膀,不再说了。

    张晨带着李勇和刘立杆,走进了二楼的缝纫车间,有人朝这边看了一眼,叫了一声什么,接着,有更多的人朝这边看,还有人站了起来,接着,有更多的人站了起来,有人关掉机器的按钮,朝这边走来,接着,有更多的人关掉机器的按钮,朝这边走来。

    “李乡长?”有人试探地叫着,大概是经过了这几年,李勇的变化有些大,让他都不敢确认。

    李勇马上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那人愣了一下,回头大声叫着:“没错,是李乡长,真的是李乡长。”

    很多的人都围着李勇,李勇一个个地叫着他们的名字,和他们聊着,大家的眼眶都有点红了。

    张晨和刘立杆退了开去,把位子让给李勇的那些晴隆老乡,刘立杆悄声问张晨:

    “这当官当到这个程度,李勇是不是应该很有成就感?”

    张晨点点头说是,应该有。

    他们站在那里,聊了二十几分钟,李勇和大家说,回去吧,都回到工作岗位上去,我就是来看看大家,看到你们一个个在这里,很安心,我也就放心了,回去吧,我已经耽误大家不少时间,害你们少做了很多活,以后,我会经常来这里看你们的。

    工人们笑着,这才一个个朝李勇挥着手,走回去自己的工位。

    三个人回到张晨的办公室,刘立杆和李勇说起了成就感的事情,李勇说,不是成就感,是根,我和孙猴他们不一样,他们一说起来,很容易想到,自己小时候一起玩的,现在当了什么什么了,我一想起来,就想到自己小时候一起玩的,现在还在晴隆当农民呢。

    虽然我其实在晴隆待的时间并不长,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贵阳,但我知道,我的根在那里,我就是个晴隆人,就是贵州乡下的,这让我的尾巴,一点也翘不起来,做事,也知道分寸,不敢张扬,你谁啊,你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吗,就是这样的感觉。

    说实话,这比什么党性教育都管用,就是不忘本。

    张晨和刘立杆点点头,张晨也感慨道,李勇,看到你这样,我其实蛮高兴的,说实话,我们那次从贵州回来,大家都很喜欢那个李乡长,这几年听你调到这里,又调到了那里,总是担心,李勇会不会变了,不再是那个李乡长了。

    李勇笑道:“我能够变到哪里去,我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就是一个,连乡长都没有做好的人,我都没有让我们那个乡的所有人,冬天能穿上袜子,结果我自己就先跑了,我和那些坐在主席台上夸夸其谈的,有什么区别?

    “要说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他们没有多大的功劳,还要贪,我也没有多大的功劳,但我肯定不贪,不会鱼肉百姓,到每一个地方工作,都战战兢兢的,唯恐自己堕落了,但这些年,不瞒你们说,违背自己良心的事,也做了不少,唯一还能守着的,也就是个不贪。

    “所以我工作过的地方,哪怕是群体性塌方,一个班子的人,差不多都进去了,只有我能幸存下来,我一点也不担心,我怎么也经得起查。”

    李勇看了看张晨,和他说:“这还要谢谢你,张晨。”

    张晨奇怪了,他说:“谢我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做。”

    “谢谢你给我打电话啊。”李勇说,“你在电话里和我说,李勇,别人的钱你千万不要伸手,千万不要沾,李勇,你要是缺钱,就给我打电话,不管多大的数字,只要你开口,我马上打给你,我不会问你拿着这钱,去干了什么。

    “张晨,你知道这话,对我的影响多大吗,这让我很鄙视那些给我送钱的人,心里会想,老子不光一身正气,可不是两袖清风,老子可是有巨款存着的人,一个电话,钱就马上能够到账,老子会要你那几个钱吗,哈哈,这就是底气,张晨,你让我有底气了。”

    李勇说了这里,叹了口气,他和张晨说:“这话,现在不管用喽,张晨,你以后也不用和我说这话了。”

    张晨说:“这话永远都管用,只要我张晨还活着。”

    李勇看着他说:“是我消受不起了,瓜田李下,你知道吗?张晨,原来我在其他地方,你说得理直气壮,我听得也理直气壮,我觉得这个就是朋友和兄弟,在给我撑腰。

    “但现在,我到杭城来了,还能这样吗,从今以后,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利益勾兑,也不管我们是不是可以查证的朋友和兄弟,这话再说起来,就都很刺耳了,不仅对我不利,也对你张晨不利。”

    张晨和刘立杆想着,心里默然,他们觉得,李勇这话,还是说得很有道理的。

    李勇看了看他们,接着说:“组织上找我谈话,要把我调到杭城来的时候,我很犹豫,为什么,我就是害怕会失去你们这两个兄弟,我到了杭城,担任了副市长,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变了,担任领导职务的,不是说有多少了不起,但注定,他就是没有朋友和兄弟的。

    “这就是我来杭城,最犹豫的,张晨、杆子,晚上我请你们和孟平吃饭好不好,也不用叫其他的人,就我们四个,今天我们不醉不休,我希望……”

    李勇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他说:

    “我希望,我希望我们从今天开始,就做个了断,以前所有的一切,我谢谢你们,但从今天开始,我们所有的友情也好,兄弟之情也好,就一笔勾销,从此以后,我们就是陌路,不再是朋友,不能是兄弟了。”

    李勇说到这里,刘立杆腾地站了起来,骂道:

    “什么意思,李勇,你他妈的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一笔勾销了?你请我们吃饭,你他妈的,这请我们吃的是什么饭,鸿门宴吗?这样的饭,还他妈的不如不吃!”

    “不是,杆子,你听我说。”李勇的脸红了,他叫道。

    “我不要听,你他妈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刘立杆真的生气了,骂道:“你李勇,他妈的不就是想学蒋经国吗,对吗?蒋经国到了台湾,一路走来,都是兄弟们在帮助他,连刺杀江南那样的脏事,也是兄弟在替他做。

    “蒋经国被老蒋任命为行政院长后,也是这样,在圆山饭店摆了一桌,请他的兄弟和朋友们来吃饭,和他们说,今天我请大家来,一是谢谢大家,二来也是绝交酒,蒋某人上任之后,就有公务没私情了,我们所有的交情,就在这一杯酒里。

    “以后,我蒋某人就不认识大家了,大家也请,把蒋某人给忘了吧,有公事,你们就请去行政院预约、等候安排见面,各位的电话,我是不会再接了。

    “李勇,你他妈说清楚了,你是不是就想学这套?”

    李勇的脸,被刘立杆说的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的,张晨赶紧说:

    “坐下,杆子,你他妈的走来走去,手舞足蹈干什么,要演讲啊,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

    “我他妈的坐不下,一听就来气!”

    刘立杆把手一挥,冲着李勇大声吼着:

    “李勇,李副市长,我刘某人不用你交待,我把话撂在这里,我刘立杆,从今天开始,绝对不会去找你李勇办任何的事,不会给你打一个电话,你李勇要是官运亨通,有一天当了杭城的市长,我他妈得就把公司,从杭城搬走!”

    “坐下!你他妈的发什么神经,好好说话你会死啊!?”张晨朝刘立杆吼着。

1236 三人坐

    “张晨、杆子,对不起了,不是我有意想第一次见面,就闹得这么不愉快的。”李勇抱歉地和他们说。

    张晨摆了摆手,说:“我知道,李勇,你肯定有你的苦衷。”

    “他有屁个苦衷,惺惺作态罢了。”刘立杆骂道。

    李勇看了看他,摇了摇头,李勇说:“坐下,杆子。”

    刘立杆瞪了他一眼,不理他。

    李勇说:“你他妈的还冲我吼,要不要来打一架,杆子,打架你是我对手吗?要说孟浪,老子当年不比你还孟浪?你以为我想这样?坐下,想听我说话就给我坐下,不然我也起来,我们他妈的先打一架如何?”

    刘立杆看了看他,和张晨说:“看到没有,什么市长,这完全就是一个流氓。”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刘立杆坐了下来,和李勇说,有屁快放。

    李勇的双手撑在茶几上,手掌没动,但抬起手指,在茶几上拍了一下,李勇说:

    “张晨、杆子,我知道我的想法有点极端,但我这也是无奈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也是在自保,我也有老婆孩子,我不能出事,空话套话我也不说,我不想其他,就是为了他们,我也不能出事。”

    “等等,等等,李勇,你先等等。”张晨说,“你说你有老婆孩子,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对,结了? 我调去北京那年的事,老婆是单位的同事,现在还在原来的单位里? 有一个儿子,今年三周岁多了。”李勇说。

    刘立杆看了看张晨? 又开口骂了,他说:“看到没有? 张晨,有没有这样的王八蛋,连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 都没有和我们说? 还说是什么兄弟。”

    李勇骂道:“我敢和你们说吗? 我要是和你们说,你们三个? 特别是杆子,你们他妈的还不把它搞成世纪婚礼,我连拦都拦不住吧?那个影响? 我想是不惊动纪委,你们就不是你们了。

    “我们两个,老家都是外地的,在北京也没有什么亲戚,就是去民政局登了记? 然后在单位附近的酒店摆了一桌? 请单位的几个同事吃顿饭,单位里发了一圈喜糖,就算完了。

    “放心吧,他们很好,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养一个儿子,也足够了,住的房子,也是单位分的,我老婆,对我也没有其他的奢求,就是要求我,千万不要出事,这一段情况汇报,可以结束没有?”

    张晨点了点头。

    “好好,这件事,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赦免你,接着前面的话说。”刘立杆说。

    “我前面说到哪里了?”李勇问。

    “说你自己想法极端,还说,极端是为了自保。”刘立杆说。

    “好,就说我想法极端,但确实是无奈的选择,不用你们提醒,老孟要是在这里,他最清楚,我知道我这个人,想事情太过理想化,不仅不愿意同流合污,眼里还容不得沙子,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在机关待着。

    “我原来在县府办,后来去了那个谁都不愿意去的乡当乡长,我自己知道,其实还不是因为,我走了,大家就都可以松一口气,这是要把我支走呢。

    “后来从乡里,又直接去了团州委,大家欢天喜地地欢送我,确实是欢天喜地,那句诗怎么说?‘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他们这是在送瘟神呢,我不走,你们赞助的那三百万,他们怎么动?我走得远远的,他们又松了一口气。

    “后来,老俞把我调到了北京,哈哈,单位里那就更复杂了,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而且,一个个来头都吓死人,大家公认我是老俞的人,我不仅自己坐正还不够,那些不敢动老俞,但又想使他难堪的,眼睛就盯着我,我只要稍有一个闪失,就万劫不复。

    “我前面说自己战战兢兢,真的没有说错,我就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了杭城,你们以为那些盯着我的眼睛就没有了吗?照样还在,我怎么办?没有办法,我就是要极端,要把自己,变成没有缝的蛋,不然我自己就完蛋,我完蛋了,你们以为有那么简单吗?

    “我的家人会跟着完蛋,你们,只要被认证是我朋友的,也一样会跟着完蛋,我和你们说,只要我们在一起一个星期,马上会有人反映上去,说我一到杭城,就和房地产商和老板在一起,我说我们从今天开始绝交,不仅是保护我自己,也是保护你们。

    “杆子你前面有句话说的很好,有公务没私情,还真是这样,我这样的人,命里就该没有私情,我担不起,消受不起。”

    李勇说着,张晨和刘立杆觉得有点理解他了,刘立杆的气也慢慢顺了。

    等到李勇说完,刘立杆说,不对不对,李勇,你刚刚说的,我能够理解,但我觉得,你这个家伙,不仅把事做极端了,有很多时候,你对你周围的环境,抱有太多的敌意,你把你自己所处的环境,也想极端了。

    “我和你说,李勇,不是我奚落你,我特别佩服柳成年,从他当市府办副主任开始,到主任、副市长、常务副市长、最后到杭城市的市长,他对我和张晨的帮助很大,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事情,就从来都是不吝情帮忙,有时候,甚至有点豁边,他照样也干。

    “他的宗旨很简单,只要对杭城有好处,对社会有好处,他就大胆去干,而且,从来都是开大门走大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问问张晨,柳成年从来没有吃过我们一顿饭,收过一包烟一瓶酒,最多就是,一起聊天的时候,我们递他香烟他会抽。

    “哦,也吃过一次饭,就是年前在三亚,他已经确认要离开杭城了,我们请他吃过一次夜宵,孙猴和黄建仁也在,就这一次而已,柳成年做事,就是这样,大开大合,这几年杭城的变化,大家也有目共睹,我想,中央也看在眼里,他才会不断地获得提拔。

    “李勇,不客气地说,我觉得像柳成年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好干部,才是对国家、对人民、对他所管辖的地方,也是对组织认真负责的表现。

    “你前面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通,我觉得,你说的都是小道理,格局太小。

    “李勇,你就是生气,这些话我也要说,我才懒得管你的感受,我听出来了,你想来想去的,不过就是怎么让自己变成一个没缝的蛋,不过都是在爱惜你自己的羽毛,一个太爱惜自己羽毛的,他还能飞吗,他不怕飞到高处,风会把他羽毛弄乱?

    “我忘了是《阅微草堂笔记》,还是《世说新语》里,看到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清官,大家都说他好,但作者很不屑,不以为然。

    “他说,你竖根木头在衙门里,那木头一点也不贪,你请他吃饭,他也不吃,你送他礼,他也不会收,当官的要是只想当个清官,就觉得够了,那还不如在衙门里竖根木头,连俸禄都省下来了。

    “李勇,我觉得你现在,就是用这根木头的标准,在要求自己,这样就够了吗?杭城人民,会希望他们的副市长,只是一根木头?当官光爱惜自己的羽毛,是不够的,还是要会做事,而且是会讲方法地做事。

    “按你李勇现在的格局,我觉得你成不了大事,不贪,但碌碌无为,你还不如早把那茅坑让出来,跟我来造房子卖算逑,饶了杭城人民吧,他们真的不需要一尊木菩萨。”

    刘立杆说着,张晨在边上不停地笑,等他说完,张晨和李勇说,李勇,这一个回合,我站杆子。

    张晨看着李勇说:“我也很佩服柳成年,我觉得他才是一个会干事又清廉的好干部,他去邻省,是邻省人民有幸,你李勇来杭城,当然没有杆子说的那样不堪,是杭城人民的不幸。

    “但有一点是对的,要是你在杭城待了几年,碌碌无为,走的时候,大家对你只有一个评价,那就是你是一个清官,不客气地说,那你在杭城这几年,等于白搭,杭城被你耽误了。

    “说老实话,到那个时候,连我们作为你的朋友,都会觉得挺丢脸的,你还真不如趁早别干这个副市长,来跟我们干。

    “还有,你说的什么绝交酒之类,就更是一个笑话,你到杭城,是来干什么的?你是来自我流放,还是自己把自己关禁闭了,你到杭城,哪怕是在工作中,就不用交朋友了?

    “我还担心你交友不慎呢,至少,我和杆子,不会害你吧,你新交的那些,人家是抱着什么想法来结交你得,会不会害你,就很难说了。

    “至于什么,你出事会牵连到我们,你这是在自保,也是在保护我们,更是瞎扯,你都洁白得橡根羽毛了,你怎么可能出事,前面不还说群体塌方,你也没事吗,你出不了事,又怎么牵连我们。

    “再说,哪怕,万一,我是说万一,就是你出事了,我们是那种撒腿就跑的人吗?

    “我们当然会帮助你,证明你的清白啊,其他不说,我当面得罪过柳成年,我不怕他报复我,他也不会,他不是那种人,但要是现在有人说他贪腐,诬告他收受贿赂,那我张晨,第一个会站出来。

    “我会证明,他对我的公司确实帮助很大,但都是出于公心,从来没有谋取自己的私利,从我这里,他一毛钱也没有拿,不光你李勇经得起查,我也经得起,没有就是没有,我肯定不会因为怕惹事,就不站出来说这个话。

    “到你李勇,就更责无旁贷了,我们才不会大难临头各自飞,所以,别天真了,李勇,我们的事,不是一杯酒一餐饭,就可以交待过去的。”

1237 久违的酒

    “这他妈的,我一个堂堂的副市长,竟然被你们说的无言以对。”李勇有点窘了,看着他们骂道,张晨和刘立杆哈哈大笑。

    张晨说:“李勇,没什么可怕的,只要自己做得正,就大胆去做,我和杆子,保证不扯你后腿。”

    “对了,李勇,你到杭城,分管什么?”刘立杆问。

    “文教卫。”李勇说。

    刘立杆吁了口气,骂道:“那和我屁关系没有,你要是分管城建,我还考虑是不是从此就不在杭城拿地了,文教卫,我看病都是浙一,浙大的,你管不着,我光棍一条,也没有子女上学的问题,放心吧,你想**,在我这里也没有机会。”

    “我这里也没有,张向北他们保小,是小学连初中的,也没有上学的问题需要你帮忙,就你下面学校那点校服的业务,我也瞧不上,你请我做,我也不要做。”

    张晨说着,和刘立杆又大笑起来,李勇骂道,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奚落我,我这个副市长,是不是在你们眼里,一分不值?

    “不是,李勇。”刘立杆说,“是你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好吗?一来都要喝断交酒了,好像你马上就要被我们陷害一样,我们这是在向你交底,让你放心做去。”

    “对,我小舅子有上学的问题,不过他考的是国美? 更不归你管? 我要找人,也不是找你? 放心吧。”张晨说着,看了看手表? 问:“饭点到了,是出去吃,还是在这里?”

    “这里这里,工作餐,不出去了,我还要和你们较较劲,喝酒等老孟来了再喝。”李勇说。

    张晨拿起电话,拨了员工食堂? 和老傅说,让他帮助炒几个小炒,送到他办公室来。

    放下电话,张晨问李勇,有没有带粮票和钱,吃完你要留餐费吧,我让财务给你开收据?

    刘立杆大笑,李勇骂道:“滚你的!”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 三个人移到了小会议桌那里吃饭,李勇和他们两个说,说老实话,你们前面的话,还真的有点打动我了,真不如来跟你们干,天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多痛快?

    在机关里,人家看着,觉得我很神气,年轻有为,没想到那夹着尾巴做人的味道,可不好受。

    “那就来啊,你在当那个破乡长的时候,就让你出来干了。”刘立杆说。

    “算了。”李勇说,“在机关待了十年,和社会都快脱节了,就前面那些事,我自己还觉得想得很深,结果被你们驳得体无完肤,惭愧啊,我出来能干什么,到你杆子那里当副总,还是到张晨这里当副总?最后他妈的,不是都要仰你们鼻息?

    “机关里和社会上,是两种路数,社会的这套,我已经不懂了,我还是把我自己的事情干好,也算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的抱负,理想哪怕碎了,那也是理想的碎片,我自己也要好好珍惜。”

    李勇这话,说的有些落寞和悲壮,张晨和刘立杆听着,心里也有些触动,他们又想到了那个李乡长,觉得这李乡长的戏,要是一直写下去,也不知道会是悲剧还是喜剧。

    但是,人各有志。

    “李勇,我这里的门始终对你开着,不管干什么,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只要不贪,大不了也就是得罪人,大不了就是丢了官,不怕,你是有退路的。”张晨和李勇说,刘立杆在边上不停地点头。

    李勇说好,我知道了,我会像你们说,努力去当个好官,哪怕最后铩羽而归,也算是对自己有交待了,对自己的良心有交待了,前面在车间,看到那些老乡,我很惭愧,我李勇何德何能,只不过做了一点点应该做的事,就被他们惦记,这大概就是我的动力吧。

    “对,这才是你李勇的根。”张晨点点头说。

    吃完了饭,李勇和张晨刘立杆说,走,陪我去开发区和高教园区转转,我还没有来过下沙,对了,这里的高教园区,可是归我管哦,你们两个小子,不要太嚣张了。

    张晨和刘立杆大笑。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张晨和刘立杆,陪着李勇,逛完了开发区和高教园区,把车开到了钱塘江边,坐在堤岸上聊天,孟平给张晨打电话,和他说,他已经到了。

    三个人往回赶,到了厂里,看到孟平的车,停在办公室楼下,孟平站在车旁等他们,看到李勇,两个人兴奋地拥抱了一阵,孟平打开汽车尾箱,和李勇说,来来,李市长,先让我行贿行贿,这是南京状元楼的盐水鸭。

    “你有毛病啊,老孟,买这么多?”李勇骂道。

    孟平笑道:“我去的时候,他们一锅刚出来,我就全买来了。”

    张晨和刘立杆看到,尾箱里是二十多只肥大的盐水鸭,两个人大笑,他们对孟平这个举动,太熟悉了,他可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

    刘立杆说:“没事,李勇,孟平大概是状元楼的股东,他这是在给状元楼招徕生意,你拿去送人。”

    李勇赶紧摆手,他说:“不要不要,我没有人需要送,就留一只,晚上我们尝尝鲜就可以了,这鸭子,早被老孟吹得起飞了,现在都飞到九霄云外了,我要把它抓回来。”

    张晨想到了,他叫下来赵志刚,和他说,把这些鸭子都拿到食堂去,让老傅他们算着分好,晚餐的时候,每个贵州的员工一份,和他们说,这是李乡长给他们加餐。

    张晨这么一说,李勇和刘立杆都觉得如此甚好,李勇和孟平说:“老孟,你还是带太少了,要是能给所有工人,一人一份,那该多好。”

    孟平掏出自己的钱包,塞给赵志刚说:“赵厂长,你带着人,去街上再买烤鸭回来,和这些盐水鸭放一起,让工人们自己选,一个工人一份,就说,是贵州的李乡长送的。”

    赵志刚叫道:“太好了!”

    拿着孟平的钱包,他就叫人过来搬鸭子,自己要和老傅,去街上买鸭子了。

    四个人到了楼上坐下,刘立杆问孟平和李勇,晚上去哪里吃饭?

    “到了下沙,当然是土菜啊,这李乡长吃土菜,不是正好,以后的李市长,这样的机会恐怕就不多了。”孟平叫道。

    张晨也觉得吃土菜不错,都是朋友,就不在乎酒店的大小,而在乎菜的口味,去慧娟那里,可以吃尽兴。

    张晨马上给慧娟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把包厢给自己留着。

    打完电话,张晨和孟平说:“以后只怕会更多,这李市长每次来高教园区视察,吃饭的时候,校长还不领着去我的‘土香园大酒店’?不去那里,他们在下沙也无处可去,李勇,到时我可以给你打个大大的折。”

    刘立杆忍不住地笑,孟平奇怪了,问:“土香园大酒店,什么意思?”

    张晨就把自己要开的酒店和孟平说了,孟平叫道:“太好了,那以后这下沙,就是我到杭城的必经之地了。”

    他们在办公室,闲聊到五点钟,刘立杆问张晨拿车钥匙,他说,等会你们走过去好了,我去公司一下,马上回来。

    “干嘛?”张晨问。

    “这是要去带贵妻来,向李勇显宝吧。”孟平说。

    “滚你,应李勇要求,晚上没有女人,纯男人局。”刘立杆说,“我回去拿点要紧的东西。”

    快六点的时候,张晨他们三个人,还在办公室里聊得起劲,刘立杆打电话过来,让他们快点,说他已经到慧娟土菜馆了,三个人赶紧出门,没有开车,而是走着过去。

    到了包厢,打开门,看到刘立杆端坐在那里,面前的桌上,摆着两瓶“李乡长酒”。

    张晨和孟平,这才知道,原来刘立杆跑回城,是去拿这玩意了,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知道刘立杆又要做什么恶作剧了,两个人会意地点点头。

    李勇看到了“李乡长酒”,马上兴奋起来,叫道:“杆子,这酒你还没有喝完?”

    “没有,我家老头舍不得喝,留着当纪念,就等今天呢,李乡长来了,还不拿这‘李乡长酒’出来,给李乡长接风。”刘立杆说着,一边不停地朝张晨和孟平眨眼睛。

    张晨知道,刘立杆说老刘舍不得喝,其实是舍不得扔,对他来说,只要是酒,就是宝,怎么可以扔了。

    李勇高兴地说:“好好,那我们晚上就喝这个。”

    四个人坐下,张晨叫慧娟过来,和她说,还是给我们热红麯酒,慧娟说好。

    李勇兴奋地拿过了一瓶“李乡长酒”,打开来,要给张晨和孟平他们倒,三个人都婉拒了,孟平说,我们等会再喝,你先来,我们先喝另外的暖暖身子。

    李勇摇了摇头,骂道:“你们当老板的,天天花天酒地,净糟蹋自己的身体,喝个酒,还要先暖暖身子,真是不行。”

    李勇给自己倒了一杯“李乡长酒”,三个人都看着他,刘立杆说:“快,快尝尝,亲不亲,家乡的酒。”

    李勇喝了一口,眉头紧蹙,一转头,“噗”地一声把酒吐到了地上,其他的三个人哈哈大笑,李勇拿起了“李乡长酒”看看,骂道:

    “杆子,你拿来的是什么东西?”

    “‘李乡长酒’啊。”刘立杆说,“这就是我们收到的‘李乡长酒’。”

    “不会吧。”李勇看了看孟平和张晨,两个人都点点头,孟平说:

    “确实是,我收到了,连扔都不敢扔,怕有人捡去喝了,出什么问题,最后还是找到我,我是请人,把酒一瓶瓶砸碎的。”

    “怎么会这样?”李勇看着他们,不解地问。

    “这也是你的根,李勇。”刘立杆说,“说句不好听的话,有时候我觉得,那些人冬天连袜子也穿不起,还真怨不得别人,你真正想明白了这个,你才算是了解了完整的中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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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