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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38 昨夜今晨

    这一顿饭,四个人吃了好几个小时,从晚饭吃到了夜宵,把包厢吃成了仙人洞,烟雾缭绕的,不管是阿巧还是慧娟她们来开门,把门推开的时候,就有烟雾从里面滚滚而出,慧娟把包厢的换气扇打开,过了一会,他们有谁又把它关了,说是太吵,影响他们说话了。

    八点多钟的时候,烟抽完了,阿巧帮他们出去买了一条香烟,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慧娟又帮他们去买了一条,点的菜,写满了好几页点菜单,反正是过一会就要加一个菜。

    其实已不是点菜,而是慧娟和她爸爸,看着厨房的货架,在想,还可以做个什么新菜,做了就送进去,重复的菜送进去,他们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慧娟的爸爸笑着说,好家伙,这四个人,吃了三桌酒席的菜,慧娟看看他们,也真是好玩,有时进去,四个人慷慨激昂,吵成了一团,有时是一个人滔滔不绝在说,其他人在听,还有两次进去,这四个男人,竟然都眼眶红红的。

    慧娟说,他们吃这一顿饭,比一个正劳力? 下地干一天的活还累? 吃的怎么可能不多。

    他们四个? 也确实是? 就像是在用言语拼拼图,一点一点,把他们这几年的生活,都拼出来了? 把很多的往事也拼出来了? 要是一段的生活经历? 是一个画面? 他们都不知道? 拼出了几本厚厚的画册了。

    特别是李勇? 其他的三个人,他们平时还有往来? 彼此还有些了解,不了解的? 以前也都已经拼过了,包括孟平在监狱中的经历? 而李勇? 这几年和他们完全是隔阂的,他们不知道他的一切? 他对他们,也很陌生? 这些都需要拼出来。

    特别是孟平到了,他对李勇的经历,感受就比刘立杆和张晨,这两个从没有在什么正经单位待过的人要深,有很多的共鸣,这让李勇有了倾诉的**。

    在这中间,李勇还给自己的老婆打了电话,让她和这三个从未见过面的,传说中的兄弟通了电话,还让自己的儿子,在他老婆的教导下,呀呀地叫了叔叔和伯伯。

    张晨也打通了小昭的电话,让她和李勇说了话。

    他们还共同给陈启航打了电话,给孙猴打了电话,这一个晚上,这个包厢什么都费,不仅费菜、费酒、费烟,连电话费都费。

    吃到后来,李勇骂道,他妈的,本来想喝断交酒的,怎么这酒喝下来,还有了歃血为盟的味道。

    张晨和刘立杆大笑。

    “断交酒?”孟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什么断交酒?”

    张晨就把断交酒的梗,和孟平说了,孟平自然也是数落了李勇一顿,和他说,你要是想疯,你就断,在机关里待着,本来人就被扭曲了,要是没几个知心朋友,不时能倒到苦水,你不被逼疯,我孟平的孟字给你姓。

    “滚,谁要姓孟。”李勇骂道,“一个破姓。”

    “我们姓孟的,是亚圣,到孟子了,你姓李的有什么,了不起就李世民那个蛮夷?”孟平睁大了眼睛。

    李勇吐了一口香烟,说:“李聃,老子,老子永远是你的老子。”

    孟平愣在了那里,张晨和刘立杆大笑。

    孟平说,真的,现在的人多复杂,李勇,你现在认识的人,你敢推心置腹地交谈吗?前面话刚说完,背后搞不好就被扫一梭子,满是窟窿了,到了杭城,你就万幸吧,有张晨和杆子在,他们能保证你不被逼疯,还断交酒,断你那话儿。

    “好好,斯文人,就是不吐脏字,那话儿都出来了,弟弟错了,来,我敬你一杯。”李勇端起了酒杯。

    “敬他们,以后他们才是你的医生,听你倒苦水的是他们。”孟平指了指张晨和刘立杆说。

    “不敬。”李勇说,“在你眼里,我都已经快疯了,这样的病人,就有对医生粗鲁的权利。”

    大家大笑,一起举起了杯。

    他们吃到了十二点多钟,这才东摇西晃,走去张晨的办公室,连刘立杆开来的张晨的奥迪,都扔在酒店这里,是小盛过来,替张晨开回到厂里去的。

    到了办公室,四个人东倒西歪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继续聊天,困了的人,就头往边上一倒,歪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开始的时候是四个人聊天,后来变三个,再变俩个,最后剩下张晨一个,看了看三个已经睡着的人,咕哝了几句,他也脑袋一歪,睡着了。

    ……

    正月里的江南,春意已经盎然,柳芽含苞,桃花朵朵,阳光里的春风拂在脸上,惹人醉,夜寒却仍侵骨。

    好在张晨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四个人就是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也不觉得冷,加上前面有太多的酒喝下去,太多的肉食滞留在胃里,能量颇高,身子从里往外,冒着火呢。

    中间孟平起来,去上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原来他和李勇坐的那张长沙发,李勇已经倒下来,把整张沙发都占去了,张晨和刘立杆,各占着边上的两张单人沙发,上半身倒在扶手上,睡得正酣。

    孟平朝四下看看,走过去,在张晨的大班椅上坐了下来,感觉实在是不舒服,又站起来,从书柜里拿了几本书,走去了会议桌那里,把书放在桌上当枕头,人爬上去,躺平下来,竟比原来蜷缩在沙发上还要舒服,孟平不禁得意地笑了一下。

    四个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九点多钟,每个人的头都胀胀的,感觉脖子上顶着的是个木鱼,互相看着,不是相看两不厌,而是感觉都很遥远,面目模糊。

    一个晚上,喝了那么多的酒,在烟雾缭绕的仙人洞里浸泡了那么久,人要是还清醒,那才是见了鬼。

    张晨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去员工食堂,和老傅说,给我们做四碗面条,很辣很辣,可以解酒的那种。

    过了一会,两个食堂的帮工,端着托盘,给他们送来了面条,这面条里,不仅放了辣油,还放了青椒和干红椒,还有一看,就是赵志刚家里带来的剁椒。

    老傅大概是把食堂里,所有能制造出辣味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四个人赶紧坐下来吃,吃得后背和头发里都冒着汗,李勇一边用纸巾擦着脸上淌下来的大颗大颗汗珠,一边大叫过瘾,过瘾,好久没有吃到这么辣的东西了,辣才是我们贵州人的命。

    张晨问李勇:“这剁椒,江山的,他们自己家里做的,要不要受贿一点,放办公室?”

    李勇赶紧点头,要,要,当然要,这辣椒就是放泡面里,也很好吃。

    刘立杆骂道:“去你的,昨天还一副拒腐蚀永不沾的样子,这么快就开始收贿赂了?”

    “什么贿赂。”李勇说,“你们不是医生吗,我不是已经被老孟判定是病人了,这是医生给病人开的药。”

    张晨笑着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看到赵志刚办公室的门开着,张晨叫了一声:“赵志刚。”

    赵志刚跑了出来。

    “办公室里,有没有辣酱?”张晨问。

    “没有。”赵志刚说。

    “去给我找一瓶来,整瓶的,送朋友。”

    张晨说完,回来继续吃面条,这一碗面条吃下去,大家都觉得神清气爽了,依次去洗手间洗了脸,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的人形又回来了。

    有人敲门,张晨走过去把门打开,是赵志刚,手里提着两只马甲袋,走进来,把袋子放在茶几上,和张晨说,都给你了,你不要再问我要了。

    张晨打开袋子看看,里面是四瓶用大号黄桃罐头的玻璃瓶,装着的剁辣椒,刘立杆赶紧抢了一瓶到手里,孟平也拿了一瓶,刘立杆看了看孟平被辣得满脸通红的脸,骂道:

    “你一个吃辣实习生,要它干嘛?”

    “醒酒,醒酒,这东西醒酒,效果确实不错。”孟平说。

    张晨把剩下的两瓶,都给了李勇,让他带走。

    刘立杆看着李勇问:“怎么样,昨晚断交没有成功,中午要不要再来一次?”

    李勇赶紧说:“不了,不了,不能喝了,中午去食堂吃,下午要在办公室看材料,刚刚过来,还两眼瞎呢。”

    张晨站了起来,他说好,那我们进城。

    刘立杆看着李勇问:“后天元宵,元宵佳节,李市长与民同乐,不违反纪律吧?”

    李勇犹豫着,张晨说:“来吧,就是吃个便饭,都是自己人,老谭和二货都会来,小昭明天也回来了。”

    “那我也留着蹭吃蹭喝了。”孟平说。

    李勇说好,那个二货,也是好久没见了,他现在还是那样吗?

    张晨知道李勇说得那样是哪样,张晨笑了起来,哈哈,二货现在可今非昔比,完全可以当五四青年了,特别好。

    “对了,上次和你们一起去贵州的,那个小武,跟斗翻特别好的那个,他来吗?”

    李勇问,张晨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立杆赶紧替张晨解围,他和李勇说:“这个问题,就有点少儿不宜了,还是以后,慢慢和你说吧。”

1239 神经病的揉弦

    张向北总算是学会了揉弦,小树从林淑婉那里学英语回来,张向北拿出了小提琴,一定要表演给他看,小树看了,说不错,像个神经病了。

    张向北得意地朝向南哼了一声,向南瞪了他一眼,走过来,张向北叫道:“舅舅我要跟你去玩。”

    他跟着小树就出去了,等一会再回来,向南肯定就已经忘记前面的事情,忘记要拎他耳朵了。

    张向北觉得,向南这个女生,就是这点好,不管什么事,过去就过去了,不会记在心里,更不会到大人面前,去打小报告。

    这比他们班上的那些女生,强太多了。

    而且,自从向南在乒乓球活动室那里,打了那个卷毛两个巴掌后,向南就成了学校里的名人,很少有人敢惹她,张向北,也因此沾了光。

    谁都知道,你要是欺负了张向北,不管你的块头有多大,冯向南都会找你没完的,被这么一个难搞的女生纠缠着,就是连高年级的男生,也觉得颇为难办。

    小芳放学回来,张向北又拿出小提琴,揉弦给她看,小芳说,你总算开窍了?

    向南在边上听到,都快要笑抽过去了。

    “两个月,他学了两个月。”向南说,“小芳阿姨,我看着电视,两分钟就学会了,这个笨蛋,他学了两个月。”

    小芳笑道:“南南,不许骄傲,北北,你也不要泄气,只要能学会就好,不要在乎学了多长时间,学会了揉弦,最终还是要看谁琴拉得好? 你们要比? 就比这个? 懂了吗?”

    向南心里不服气,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心想,当然是我啦? 这个笨蛋? 我要是不管着他? 他能够做好什么事呀。

    但向南知道? 自己这么骄傲? 确实是不好的,特别是在小芳面前,小芳在向南看来? 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又聪明? 又漂亮,好像什么都知道? 她对她,有点依恋,小芳阿姨这么说了,向南觉得,那肯定是有道理的。

    等到小昭和张晨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张向北已经睡下去了,听到他们进来,还是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叫道:“妈妈,妈妈,我给你看。”

    “给我看什么?”小昭问。

    张向北不说,而是反身跑回自己房间,拿出了小提琴,拉了一段乐曲给他们看,小昭没看出什么,张晨看出来了,趴到小昭耳边,和她说,会揉弦了。

    小昭这才醒悟,叫道:“北北,你都已经会揉弦了?真厉害,快快,再拉一遍给妈妈看。”

    张向北站在那里,神气活现地又拉了一遍。

    小昭点点头,说:“不错,果然比原来好听多了,是不是,爸爸?”

    张晨赶紧说:“对对,就是不一样,音色比原来好多了。”

    张向北心满意足,这才爬回到床上去睡觉了。

    张向北对小提琴,一点兴趣也没有,完全是被向南拎着耳朵学的,张晨去新华书店,给他们买了很多小提琴演奏的dvd,张向北被向南摁到了电视机前看。

    他看到海菲茨演奏的帕格尼尼《二十四首随想曲》,却大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近镜头拉到了海菲茨按弦的左手,海菲茨正在揉弦,张向北指着电视机大笑,和向南说,快看快看,他的手指,神经病一样的!

    向南盯着电视机,却听出来了,揉弦之后,小提琴的声音不一样了,她也大感兴趣。

    那个时候,老师还没有教过他们怎么揉弦,但向南看了两遍,无师自通就学会了,这让张向北羡慕不已,他也依样画瓢,手指一动,却不是滑音,就是把弦按死了,发出锯木头一样的刺耳的声音。

    向南骂道:“笨蛋!就和打羽毛球一样,用手腕抖,不是移动手指。”

    张向北试了几次,还是不行,不服气地和向南说:“刘教练不是,不让我们用手腕吗?”

    确实,一般人说起羽毛球的扣杀,都说是要用腕力,刘军却和他们说,那是误导,用手腕发力扣杀,不仅发不上力,搞不好,你们的手腕会断掉的。

    他让他们,扣杀的时候,手腕不要动,就是要以腰部的力量,加大臂带动小臂的力量,直直地扣杀出去,和他们说,球的落点不是靠手腕的变化,而是靠击球点,想杀近网,击球点就高,而不是用手腕。

    他在训练中,看到谁想用手腕发力去扣杀,过来就是一脚。

    “那你勾对角呢,笨蛋?”向南骂道。

    张向北“哦”了一声,继续炼,但就是学不会,自己在心里和自己说,揉弦揉弦,用手腕,但那手腕,就好像僵住了,勉强动了两下,耳朵就被向南拎着了,骂道:

    “你这个手腕,是在揉啊,你是在点头说你好。”

    小树在边上听着大笑,说:“张向北,没想到当个神经病,也这么难吧?”

    张向北挠着自己的后脑勺,都快哭了。

    学了两天,也没有学会,好不容易等老师上门来了,张向北马上让老师教他揉弦,老师把脸一扳,骂道,老老实实学,你们还没到学揉弦的时候,时候到了,老师自然会教你们,那是演奏的时候可以丰富音色的,你现在路都还不会走,就想要飞?

    张向北“噢”了一声,不敢吱声了,老师教他们的时候,一直都是不苟言笑,很严厉的,这是对家长的学费负责。

    老师不肯教,自己又学不会,越是学不会就越想学会,向南是很听老师话的,老师说他们还没到学揉弦的时候,她就记住了,自己再拉琴的时候,就不再揉弦,更不会教张向北,这让张向北苦恼不已,到了后来,他觉得自己拉小提琴,完全就是为了要当一个神经病。

    可就像小树舅舅说的,当个神经病,怎么这么难啊?!

    没办法,张向北还是向小树求助,小树盯着电视机看了一会,和张向北说,小提琴我不会拉,不过,你要像这个神经病,我有办法。

    张向北赶紧叫道:“快教教我,舅舅!”

    小树拿起了画架,在画板上夹好铅画纸,拿了一根炭精条给张向北,和他说,拿着。

    “干嘛?”张向北问。

    “画画啊。”

    “啊?”张向北头都大了,这又是一个让他讨厌的事情,从小到大,他最讨厌的就是画画了,张晨尝试了几次想叫他学画画,但最后,两个人差不多是同时放弃。

    “啊什么,你学会了用炭精条,就学会当神经病了。”小树说。

    “真的?”张向北问。

    “当然。”小树说。

    张向北犹犹豫豫,接过了炭精条,小树问:“你用哪只手揉弦?”

    “左手。”

    “那就用左手画。”

    小树说着,示范了起来,他小拇指点着铅画纸,手腕抖动,刷刷刷,就在纸上画出了一道道斜线,张向北看着小树手腕的动作,还真的有点像是神经病的揉弦动作。

    小树说:“就这样画,小心控制着,炭精条不要断了,轻轻轻,重重重,轻重轻重,看到没有,就这样,想粗就粗,想细就细,线条和线条之间,想疏就疏,想密就密,等到你能够灵活控制的时候,你就肯定能揉弦了。”

    张向北大为兴奋。

    从此以后,每天放学回家,做完了作业,张向北就拿出画架,在纸上不停地画着,向南看到了,问,你在干什么?

    张向北和她说,画画啊。

    他不敢告诉向南自己在学揉弦,老师说不让学,向南要是知道他在学,又会来拎耳朵的。

    还有,向南老是笑他笨,他一说自己要学揉弦,向南就会说,张向北,你这是准备让我牙齿都笑掉吗?

    张向北决定,自己要偷偷地学会了,然后再拉给她看,看她还敢不敢小看自己。

    向南听张向北和她说,他在画画,她就不说什么了,看着看着,奇怪了,问:“张向北,你什么时候,变左撇子了?”

    张向北说:“右手写作业累了,我就用左手。”

    每天看着,向南问:“你每天都用左手?”

    “那有什么办法,不是每天都有作业,我每天右手都累。”

    “那你每天,就画这些黑线?”

    “这是基本功训练,你懂不懂?”

    向南不懂画画,所以她闭嘴了。

    张向北学了一个多月,感觉自己已经能够控制自如了,他趁着向南去外面小店买酱油的时候,赶紧拿出了小提琴,试了一下,哈哈,自己还真的是一个神经病了。

    张向北欣喜若狂。

    张向北跑回去,把小提琴放好,等向南买酱油回来,张向北走到她面前,自言自语地说,唉,今天小提琴都没有练,我要练小提琴了。

    向南睁大了眼睛,叫道,张向北,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主动要练小提琴了?

    张向北故意问她:“怎么,可以不练吗?”

    “不可以!”

    向南说着就跑进了房间,把她和张向北的琴拿了出来,等到张向北一开始拉,她听声音不对,扭头看看,发现张向北居然在揉弦,向南果然大吃一惊。

    张向北看着她,哈哈大笑。

1240 向北一条尾巴

    大人们都说,向南是向北的克星,张晨的爸妈说,是一帖药。

    张向北一个人的时候,他是个很顽劣的小男孩,但只要向南在边上,他就乖了,连张向北的班主任都知道了,张向北在班里,吵闹得实在不像话时,班主任只要和班长说一声,你去把向南给我叫来,或直接和张向北说,去叫你姐姐来。

    张向北顿时就老实了。

    向南对付张向北,就是一招,那就是拎耳朵,还有就是,拎耳朵之前的准备动作,“我数一二三,一、二……”张向北乖乖就范了。

    有时候,小昭看到向南拎张向北的耳朵,心里有点心疼,张晨笑道,没事没事,拎耳朵,最多就是把耳垂拎大了,那刘备,双耳垂肩,是福相,人家都当皇帝了,向南要是能把你儿子拎成皇帝,你就太后吉祥了。

    小昭拿眼瞪着他,张晨说,拎耳朵最好了,你想,打头吧,容易打笨,打身上吧,容易内伤,那拎耳朵,什么毛病也拎不出来。

    小昭想想,也有道理。

    张晨的妈妈,照理说是最疼张向北的,这时候也说,这北北,就是个天不收,幸好有向南压着他,不然,我们两个的老命? 都要被他折腾掉? 他那个顽皮起来,都可以上新闻联播了。

    张晨和小昭大笑。

    张晨妈妈奇怪了,她和小昭说? 晨晨小时候也顽皮? 但也没有像北北这样的,北北顽皮起来? 是一根筋的,你在边上说他什么,骂他,他根本就听不到? 还是自己管自己。

    张晨看了看门外? 和他妈说,隔代遗传,没有办法,你没看他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顽皮? 那池塘造完,我估计他要去打洞开采石油了。

    张晨妈和小昭乱笑。

    到了羽毛球场上,张向北也是这样,刘军带他们出去比赛,小昭问他,北北这次,大概会拿个什么成绩,刘军看着她,为难地说,他的成绩是最难估计的。

    “为什么?”张晨问。

    “这张向北的成绩好坏,取决于向南的成绩,向南的成绩要是好,张向北的成绩就不会很好,向南要是第一轮,就碰到个厉害的对手,被淘汰了,张向北的成绩就会好。”刘军说。

    张晨奇怪了,他问:“我们又不是打混双的,他们两个的成绩,有什么关系?”

    刘军叹了口气,他说:“要是向南成绩好,向北在比赛的时候,她也在比赛,没时间过来,向北的表现就一塌糊涂,要是向南站在边上,向北就像换个人一样,会有超水平发挥。”

    张晨和小昭明白了,哭笑不得,刘军也是哭笑不得,他对张向北,也是没有什么办法。

    张向北是张晨和小昭的儿子,不管怎么样,刘军也不能像对其他队员那样,要是不听话,就训斥一通,或者干脆,走过去踢他一脚,因此,张向北就不像其他的队员那样,会怕他,在他面前比较随便。

    就是到了比赛的时候,也一样,刘军和他说什么,他低着头,你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有时到场上表现好一点,刘军知道,他刚刚在听,如果还是一样,刘军明白了,自己前面是白费口舌,张向北根本就没有在听。

    向南要是没有比赛,刘军就会把向南带在身边,两个人站在张向北面前,这时张向北就不敢低垂着头了,而是看着他们,虽然目光是游离的,好歹也装出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

    刘军说几句,向南会问:“刘教练的话,你听明白没有,我数一二三,一二……”

    张向北赶紧点头说:“明白明白,我听明白了。”

    “复述一遍。”向南命令。

    张向北乖乖地复述了一遍,果然是在听。

    刘军在边上看着,忍不住想笑,但知道这效果,还真的不一样。

    碰到张向北在球场上,梦游一样的时候,刘军会和向南咬咬耳朵,向南点点头,大声叫道:“张向北,注意接发球!”

    或者叫道:“张向北,三号位!”

    这是他们的暗号,刘军把球场分成几个小块,每个小块都编上了号,三号位,就是自己的左后场,或者对方的左后场,向南这是提醒张向北,注意三号位的防守,或者进攻对方的三号位。

    向南的声音还真是大,整个球场都听到了,连裁判都转过头来看,张向北顿时如梦初醒一般。

    他们的这种组合,时间长了,连同城的一些对手也知道了,有抽签抽到和张向北比赛的,看到刘军带着向南到了场边,就觉得头皮都发麻了,走过来和刘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怎么,刘军,你又把张向北的奶妈带来了?”

    向南瞪了他一眼。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向南读五年级,张向北也读四年级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圈子开始小了起来,每天在一起玩的,总是那么固定的三四个同学。

    小孩子还没有闺蜜的概念,但从心理上来说,是一样的,就是喜欢形成那么一个个小团体,开始把自己,自觉地和其他人隔离开来。

    向南也有了这样的一个小团体,有了这样的小团体后,张向北每天还是像一条尾巴一样跟着她,开始让向南觉得有点讨厌了,但张向北毫无察觉,不管向南在避他也好,躲他也好,他总是有办法找到她,然后执拗地,坚持要跟着她,这让向南也没了脾气。

    好在张向北和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远没有和男孩子在一起时,那么顽皮和讨厌,特别是还有向南呢,他还是比较乖的,而且,也不多嘴,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时候,张向北就坐在一边,玩着自己的游戏机,并不参与她们的话题。

    他对她们在说的,也没有什么兴趣,他好像是只要知道,自己和向南在一起,就可以了,其他的无所谓。

    这样几次下来,向南和那几个女孩,也觉得张向北在不在无所谓了,反正她们说什么干什么,就当他是空气,而张向北,也确实表现得像个空气。

    而这个空气,等到要派用场的时候,他还是马上可以派上用场的,她们要跳橡皮筋的时候,张向北可以站在那里,一边给她们当永远的柱子,一边玩着自己的游戏机,女孩们在他面前,热气腾腾地跳:

    “小皮球,驾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四五六,四五七,四八四九五十一,五五六,五五七,五八五九六十一,六五六,六五七,六八六九七十一……”

    或者:“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们来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

    对面的那根柱子,不停地换着人,张向北这边,始终是他,站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玩着自己的游戏,皮筋从脚踝升到小腿、膝盖、大腿、臀部、腰间……每升一次,不是向南就是有其他的人跑过来,把在张向北身上的皮筋往上移。

    张向北任由她们自己干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就只是给他们提供一个站立的人形。

    等到她们要跳房子的时候,张向北拿着粉笔,马上在地上画好了一个个格子,他画的格子,又方正又清晰,而且画得很快,大受女孩们的欢迎,画好之后,他就走到一边,找个地方坐下,还是玩他的游戏机,从不参加她们的游戏。

    女孩们跳热了,把身上的棉衣和毛线衣,一件件脱下来,走过来,叫一声“张向北”,张向北头也不抬地接过去,横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架在衣服上,继续玩游戏机。

    衣服越来越多,张向北的膝盖上也放不下了,这时女孩们走过来,就连张向北也不叫了,直接把衣服披在他的身上,张向北觉得自己越来越热,负重好像也越来越多,但他不以为意,还是继续玩游戏。

    等到向南或其他的女孩大声叫着:“张向北,渴了。”

    这个时候,张向北就会朝四周看看,找个干净的地方,把身上和膝盖上的衣服放好,把游戏机放在衣服的上面,站起身,刷一下地就跑开去。

    过一会又跑回来,手里拿着几排娃哈哈ad钙奶或者旺仔牛奶,还有巧克力,女孩们围着他,把奶喝了,把巧克力吃了,把空瓶和空盒子塞还给他,继续去跳她们的房子。

    张向北找个垃圾桶,把这些都扔到了垃圾桶里,走回去,把原来披在身上得衣服,先一件件披在身上,坐下来,再把原来在膝盖上的,放回到膝盖上,再拿起自己的游戏机,继续玩了起来,好像倒带倒回去了,他从来也没有站起来过一样。

    要是边上有其他女孩子的小团体,也在跳房子的时候,向南和她的小伙伴,就特别喜欢大声叫:“张向北,渴了!”

    然后看着他刷地跑开,又刷地跑回来,她们围着他喝着饮料,眼角的余光瞟到,边上投射过来的是羡慕的目光。

    这时她们心里,禁不住就得意起来。

1241 三亚那边

    春节过后,张晨他们的半亩田度假酒店,和三亚所有的酒店一样,每天住店的客人寥寥无几,一天多则二十几个房间,少则只有十几个房间,其中有五六个房间,还是基地安排,从大陆过来疗养的。

    客房部和管家部的员工,一半都被曹敏芳,调去了苗圃帮忙。

    上班之后,整个三亚的环境整治继续,苗圃的业务很忙,人手不够。

    还有一个让曹敏芳没想到的是,他们餐饮部的生意出乎意料地好,几乎每天都客满,在海南湖南人有不少,知道这里有正宗的湖南菜,就是从海城和其他地方过来三亚的湖南人,也都跑到这里来吃。

    加上老谢原来认识的湖南老乡就不少,他帮助大力推介,傅胖子在长沙本来名气就很大,有些人知道蓉园宾馆的傅胖子,现在在三亚的半亩田度假酒店,奔着他就来了。

    来过的客人,尝过他的“组庵湘菜”和湘式海鲜,觉得不错,放在三亚,属于很有特色,第二次带着朋友就来了,就这样靠着口碑,他们的生意是越来越好,竟到了不预订,就轮不到位子的程度。

    这让曹敏芳松了口气。

    虽然张晨和她交过底,明知道现在在三亚搞酒店,不会赚钱,每个月亏一点是正常事,让她不要有压力,但曹敏芳心里不服气啊? 在海城老谢那里,天天就是混日子? 到了三亚? 当然是想大干一场的? 哪里能又混日子?

    现在? 靠着苗圃和餐饮部的业务? 整个酒店的经济效益,应该可以比三亚其他的酒店好一点? 每个月不仅不会亏? 还会略有盈余,小昭从报表上也看出来了,和张晨说,这让张晨感觉有些意外? 同时,当然是很高兴。

    曹敏芳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日子? 不会持续很久,三亚的环境整治,总会有一个头? 苗圃的业务,不会一直这样好。

    而且,看到卖花木这么赚钱,很多人跟着也会来做这行,市场肯定会被瓜分掉的。

    曹敏芳觉得? 餐饮部那里? 目前几乎已经饱和了,没有多少办法可想,自己还是要想想怎么提高入住率,这才是他们的利润增长点,还有一个,就是怎么把苗圃的业务,从现在有点突击性的,做成长久的日常的业务。

    正这个时候,慧娟来了,张晨派她到三亚的半亩田度假酒店,学习一个月。

    慧娟的到来,让曹敏芳大为开心,觉得总算是有一个可以商量事情的人了,曹敏芳不能和下面的主管们,商量这些事关酒店战略的事情,她心里,当然有她的小九九,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来担任这个总经理,还不是因为自己原来和张晨就熟悉。

    最主要是有老谢的推荐,老谢的推荐,等于是给她的人品打了一个包票,而张晨能选她,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放心,而不是看中她的管理经验或业务能力,反正张晨是已经做好了亏损的准备。

    曹敏芳毕竟是半路出家,对酒店管理,其实是个外行,日常的工作,除了自己抓紧学习以外,还是要仰赖新招来的那几个主管。

    曹敏芳不是笨蛋,她清楚得很,那几个主管觉得她是个外行,其实心里,是有点看不起她的,一说起事情来,话里话外,总有一种你懂什么的味道。

    曹敏芳因此不能去和他们聊这些事情,那样的话,只会更增加他们的气焰。

    曹敏芳也没有办法和傅胖子商量这些事,不是不能,而是,傅胖子根本就不管厨房以外的事情,和他说了也是白说,曹敏芳为此苦恼不已。

    好在慧娟来了。

    曹敏芳知道慧娟是他们公司下面,以后在杭城的一家酒店的总经理,从级别上来说,她和曹敏芳是一样的,曹敏芳和她说这些事,就有一种平等交流的感觉。

    特别是,慧娟只是来短暂学习的,学完之后,她就要回杭城去,她们两个之间,没有利害冲突,完全可以什么事,都放心大胆地商量,而且,曹敏芳看出来了,自己没有酒店管理的经验,慧娟更没有,要不然,张晨也不会派她来三亚学习了。

    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好了。

    曹敏芳在自己的办公室,增加了一张桌子,给慧娟当办公桌,慧娟说,曹总,我不是来坐办公室的,我是要天天去厨房学习的。

    曹敏芳笑道,徐总,餐饮部你可以天天去,但没必要一直待在那里,那里的环境太吵,不适合学习,你每天学到的东西,总要记下来,总要做日记吧,就在这里写,还有,我当酒店的总经理也不长,徐总你在这里,我们一起学习,一起成长好不好?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曹敏芳话说得很诚恳,慧娟就在她办公室里安了窝。

    慧娟到了,曹敏芳第一件事情,当然就是带她去酒店的各个地方参观,慧娟马上发现这酒店,餐厅的生意很好,自己还真是来对地方了。

    加上这里的餐厅很高级,慧娟感觉大开眼界,不停地赞叹,曹敏芳和她说,这里所有的装修,都是张总自己设计的,你放心吧,你们杭城的酒店,张总也一定会设计得比这里还高级。

    她看慧娟没有明白的样子,笑道,你想想,以后张总自己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需要请客,肯定也是放在自己的酒店,他还不要把酒店设计得很高级?不然他自己都没有面子。

    慧娟一听,是啊,还真是这个道理,张大哥现在,不就经常到她那里请客吗,不过,慧娟知道,在她那里请的,都是朋友,生意上的客户,他不会到她那里请,都是去市里那些大酒店请,但自己新酒店起来了,曹总说的没错,他肯定会放在自己酒店,傻瓜才会去外面。

    这样一想,慧娟对自己以后的酒店,就充满了期待。

    慧娟也发现了,这里酒店的餐厅生意很好,但客房住的人几乎就没有,冷冷清清的,曹敏芳叹了口气,她说,就是啊,这是三亚酒店的共同毛病,涝的时候涝死,旱的时候旱死,春节那几天是没有房,现在就是没有客。

    慧娟说,想都想得出来,我这次从杭城到三亚的飞机上,总共只有十一个客人,有六个还是来开会的,真正自己来三亚的,只有五个人。

    曹敏芳眼睛一亮,开会?对,做会务啊,要是能多拉一些会议过来,一个会,少说也是几十几百个人,一住住四五天,要是每个月,多有几个会议,入住率不就有保证了?

    自己这个,还是度假酒店,开会也正适合。

    只是,自己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的会议?

    曹敏芳当即拿起电话,打给小丁,小丁经常到他们酒店来,曹敏芳和他已经混得很熟,很多的业务,不管是酒店还是苗圃,都是小丁帮忙介绍的,小丁和曹敏芳说,我要是不多帮忙,下次谭大哥来了,会踢死我。

    曹敏芳笑道,你和小郑他们,好像都很怕谭大哥?

    “不是怕,是敬重。”小丁说,“大哥救过我们。”

    “哦,有这事?”曹敏芳问,“怎么救?”

    小丁想了一下,和曹敏芳说:“没关系,反正事情也过去这么多年了,后来这事也轰动全国,中央电视台和《人民日报》都报道过,海南从地方到部队,处理了一大批人,我现在和你说,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你对八四年到八五年初,海南的汽车走私事件,应该听说过吧?”

    曹敏芳点点头,她说:“我们刚上岛的时候,听人说过,我们有几个老乡,也被处理了。”

    “对,最高,从海南行署主任雷宇开始,处理了一大批的人,我们基地,也处理了很多人,谭大哥就是其中之一。”

    “啊!”曹敏芳吃了一惊。

    小丁说:“海南当时还是广东的一个地区,穷得很,财政就靠吃国家补贴,当时国家也穷,养不起,就给政策,让海南快些富起来,同意海南可以进口洋货自用,这些进口洋货进来,都是没有加关税的。

    “但这些东西用着用着,或者还没来得及用,洋车就跑出了岛,从八四年一月到八五年三月,海南共批准进口汽车89000多辆,已到货79000多辆,其中有10000多辆,被倒卖出岛外,一辆车就可以赚几万,这么好赚,结果大家都来倒卖汽车了。

    “那时候有多疯狂?海南行署直属的九十四个单位,就有八十八个参与倒卖倒汽车,连机关幼儿园也奋勇当先,此外,海南还进口了大量的电视机、录像机、摩托车等,也都倒卖到大陆去。

    “中央发觉到这个问题,马上派出调查组,一边调查,一边进行封岛,在海南所有的港口,加设了由中央调查组直接负责的检查站,一律不准汽车和这些没有加关税的物品出岛,结果地方上有人,就和我们基地联系,地方的港口货出不去,就用我们基地的港口和登陆艇。

    “那时候,基地里上上下下很多人都参与了这事,我和小郑也在其中,有人向中央调查组举报了这事,中央领导大为震怒,要求严肃处理,最疯狂的那段时间,谭大哥其实回大陆去探亲了,并不在基地,他根本不知道这事。

    “谭大哥接到基地的电话,火速赶了回来,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们要是都被处理回地方的话,那就意味着什么都没有了,他主动要求承担领导责任,请求处分,他说,我们干这些事,都是向他请示过的,他知道。

    “结果是,我们都被记大过处分,这已经是最轻的处分了,大哥他被一撸到底,赶出了基地,什么都没有,不然,大哥也不会去搞什么装修公司,按他的级别,到地方上,当个县长、市长都绰绰有余。”

    曹敏芳点点头,明白了,她说:“等于是谭大哥牺牲了自己,保住了你们所有人得前途?”

    “对,就是这样,所以大哥离开基地的那天,我们几个,就决定了,以后不管大哥有什么事,交待我们什么,我们都必须去做,没有二话。”

    曹敏芳打通了小丁的电话,和他说:“丁大哥,晚上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有事情和你商量,对了,张总从杭城派了个美女过来学习,我们一起吃。”

    “好啊。”小丁大笑,“两个美女加美酒,我肯定来。”

    曹敏芳嗔道,她是,我不是,我算什么美女,都老太婆了。

1242 一件两件事

    餐厅里没有位子,曹敏芳他们三个人,是在傅胖子的办公室里吃的,傅胖子在厨房里忙。

    小丁对此,好像习以为常,也不用点什么菜,傅胖子看到小丁来了,就知道该上什么菜,不用吩咐。

    曹敏芳介绍慧娟给小丁认识,小丁说,果然是个美女,你们张总手下,怎么都是美女,看看上次酒店开张的时候,来的那些,真是美女如云。

    曹敏芳笑道:“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吧?”

    “不敢不敢,不敢有非分之想。”小丁说。

    “还是怕谭大哥踢你?”曹敏芳问。

    “男欢女爱,大哥不会管,是我有自知之明,没有美女,会看得上我这种,掉到煤里都找不出来的黑炭。”小丁说,曹敏芳和慧娟大笑。

    曹敏芳看着他说:“其实,在海南人里,你已经是算白的了。”

    “那也是这几年坐办公室,被漂白的。”小丁说,“说吧,美女,有什么吩咐?”

    曹敏芳就把自己,想多接会议,来提高客房入住率的想法,和小丁说了,小丁想了想说:

    “你这个,是个很好的想法,三亚的游客,季节性太强,像这种日子,就是旅行社,也没有多少会来三亚,酒店光靠接游客肯定不行,确实需要有其他的客源。”

    “想法好有什么用,我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的会议?”曹敏芳叹了口气,说。

    “这样,从明天开始,我带你去市政府? 一个一个部门跑过去。”小丁说。

    “他们有会议?”曹敏芳问。

    小丁摇了摇头? 说没有,他们有屁的会议,现在所有的钱都拿去搞环境整治了? 一个个单位都和我们镇里一样,穷得叮当响? 哪开得起会,就是要开? 也就在自己那破会议室开开。

    “那我们去干什么?”曹敏芳问。

    “单位虽然穷,但一个单位,就代表一个系统,从这一条线上去,可以到省里、到北京? 到了北京? 每年整个系统,就总有那么一些全国性的会议和培训要举办,可以让他们帮助联系,把这个拉过来。”

    曹敏芳明白了? 问:“他们会愿意帮忙吗?”

    “当然会愿意了。”

    小丁说:“开这种会和培训,钱又不用他们出的? 上面会出,他们就是出几个人,帮助做做会务,而这种会议来了,最大的好处是,这个系统的全国最大的几个头头,一般开幕的时候,也会飞过来。

    “对三亚这里的这些吊毛局长来说,钱不用自己出,还能见到领导,可以趁机拍领导马屁,何乐不为?”

    曹敏芳笑了起来,说,这还真是。

    “带上你们酒店的资料,和我一起去,这种事,一般找他们的办公室主任就可以了,他会和北京七部八部的办公厅有联系,这种事,一般都是他们办公厅在管。”

    曹敏芳连忙说:“好,好。”

    “你别说,我们三亚多好,开会和学习,还真是最好了,连亚洲论坛都要放在我们海南来,你们说对不对,我们三亚,就更加了,冬天可以避寒,夏天可以避暑。”

    小丁说着,慧娟差点就笑出来,她说:“三亚都热死了,还能避暑?”

    “当然能了,三亚再热,到了六月,也就到个三十度,你不在太阳下面,那风吹来都是凉的,我那些转业的战友,你们浙江、江苏那一带的,他们说起来吓死人,说夏天气温会到三十**度,还会到四十度的,乖乖,那不是发高烧吗?”

    小丁说,慧娟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杭城的夏天,那可真是热得让人无处躲藏,就是在阴凉处,什么也不干,那汗水也会不断地往外面冒。

    菜上来了,曹敏芳陪着小丁喝鹿龟酒,小丁要给慧娟倒,和她说,这是好东西,滋阴壮阳,慧娟赶紧摆手,她说我要去厨房了,丁大哥你慢慢喝。

    曹敏芳说,人家是来学习的,陪你喝酒?这个时间点,是最有东西可学的时候。

    她转头又和慧娟说,你也先吃点饭再去,一进了厨房,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了。

    慧娟说好,赶紧匆匆吃了一碗饭,就去厨房。

    小丁颇为遗憾地说:“哎呀,走了一个美女,这菜的味道,顿时少了一半。”

    慧娟朝他笑笑,走了出去,曹敏芳骂道:“要死,这话被傅胖子听到,他会剁了你。”

    小丁大笑。

    第二天开始,小丁果然带着曹敏芳,一个一个部门拜访,曹敏芳又把那些办公室主任,一个个请来酒店参观,请他们吃饭,他们也给面子,一说起这个酒店,大家都知道,说是那某某来剪彩的酒店,还真帮曹敏芳联系起北京的对口单位。

    打电话的时候,也向对方强调,这酒店不错,新开张的,开张的时候,某某都来剪彩了。

    刚过完年,正是各个部门安排今年一年工作的时候,有三亚的下属部门和酒店的邀请,这些部门还真的很感兴趣,当即,有好几个部门表示,他们一定会考虑,其中税务总局,当即决定,把四月到五月的全国县级国税局长的轮训,放在他们这里。

    要知道全国的县加上县级的市辖区,可是有两千多个,这把曹敏芳乐坏了。

    还有国家海洋局,决定把下个月的全国厅局长会议,就放到三亚召开,人数虽然不多,但这就是一个开头啊。

    曹敏芳觉得,自己把酒店工作的重点,放在了会议和培训接待上,这条路是走对了。

    ……

    曹敏芳带慧娟去看苗圃,和她说了自己的担忧,她说,我们这个苗圃,现在是三亚最大的,生意也还不错,但接下去,还能不能维持这个生意,就难说了,不管是市政府也好,相关单位也好,这买花木,一年甚至几年也就买那么一两次,哪里会天天买月月买。

    慧娟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苗圃里转了一圈,走出来,慧娟说,曹姐,我有一个想法,给你参考一下。

    “你说。”

    “你知道我们这种小饭店,那些餐具,碗啊筷子啊杯子这些,是怎么来的吗?”慧娟问。

    “怎么来的,不是买的?”

    “不是,是租的,有公司专门出租的,他们一套一套包装好,租给我们,我们自己定,每天需要多少套,用完之后,我们也不需要清洗,就放在筐子里,他们每天送包装好的餐具来的时候,就把旧的带走了,每家饭店,根据用的数量不同,每个月给他们租金。

    “当然,要是打破的话,我们需要照价赔偿,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划算的,我们差不多就用了一个服务员半个月的工资,付了租金,但我人省下来了啊,还不用花钱买餐具,他们呢,每个月就靠这个收租金,反正餐具也不会少的。”

    慧娟说着,看着曹敏芳,曹敏芳似乎有点明白了,她问:“你是说……”

    慧娟点点头,朝身后的苗圃指了指,和曹敏芳说:

    “没错,我的想法就是这样,这里面的花木,能不能出租,你看看,这里面总有几千盆花木吧,放在这里也可惜,要是能租出去,钱虽然少一点,但要是租的单位数量多了,加起来,那钱也不小。

    “而且,你把它们租出去了,对你又没有损失的,花木还在,只不过不是摆在这里,而是摆在了其他地方而已,真要有人买的时候,你把这些拿回来,换一批过去,不就可以了,又不影响你销售的。”

    曹敏芳被说得兴奋起来,她说对对,而且,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等于整个三亚,都是我们的苗圃,我的规模,一下子扩大了很多?

    “对啊,再派人定期去每个租户那里养护,不要被养死了就可以,对租户来说,也很划算,过一段时间,你就给他换一批,他不断地看到新的花木,自己还不用管。”慧娟说。

    曹敏芳还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等于是细水长流,对从事这项业务的公司,门槛就提高了,你必须要有一定的实力,一开始就要有足够多的花木,不然,你就满足不了租户的需求。

    这样,那些小公司就会觉得投入太大,不敢进来了,而自己,就像慧娟说的,现成就有这样的实力。

    “太好了!”曹敏芳拍了一下慧娟,叫道。

    “你要不要打电话,问问丁大哥啊?”

    慧娟打趣道,她见了一次面,就敏感地察觉到,小丁和曹敏芳的关系,其实不一般,曹敏芳好像有什么事情,都习惯听听小丁的意见。

    曹敏芳的脸微微一红,看了看慧娟,慧娟晃着脑袋,不怀好意地笑着,曹敏芳忍不住打了她一拳,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曹敏芳说:“不管不管,这事情太大,我还真的要打电话问问。”

    曹敏芳打通了小丁的电话,把慧娟的想法和他说了,小丁说,这想法不错啊,曹敏芳,你马上就做起来,这个需求会很大的。

    “真的吗?”曹敏芳问。

    “当然,这样的话,我们镇里都会是你们的客户。”小丁说,“你想想,如果我们是要买一批花木,那可是需要专门打报告,向财政申请一笔专款的,如果是租,一个月几百块钱,随便哪个单位的领导,都只要自己签个字,在办公经费里开支就可以了。

    “机关企事业单位、医院、学校、机场、车站、部队、商场、包括各家酒店,都是你们的潜在客户,有租得,大家都懒得自己去种去买了,你说这个业务大不大?”

    “大!”电话这头,曹敏芳兴奋地点点头。

    说干就干,曹敏芳把酒店公关部的人,都发动起来,把整个三亚,分成了几个片,让大家分片,地毯式地,一家家去谈。

    这项业务,果然是大受欢迎,等到慧娟在三亚学习结束,准备回杭城的时候,曹敏芳他们花木出租的业务,已经做得红红火火了。

1243 胖子的脾气有点臭

    慧娟刚到厨房的时候,傅胖子有点看不起她,他觉得一个妹陀,看上去还弱不禁风的,来学什么红案,这不是瞎扯淡吗?

    但听曹敏芳说,这是张晨派过来,指定要跟他学的,傅胖子哪怕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曹敏芳和慧娟打过交道,知道这个女孩子很厉害,她和傅胖子说,说不定,这小姑娘会是你最得意的徒弟。

    “莫戳我。”傅胖子说。

    曹敏芳把慧娟带到了傅胖子的办公室,介绍他们两个认识,她就走了。

    慧娟站在那里,傅胖子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个妹陀,有哪一点会让她,可能成为自己最得意的徒弟,傅胖子也不叫她坐,任由她站着。

    傅胖子问:“妹陀,你原来在杭城哪个大酒店,楼外楼还是天香楼?还是东坡酒家?学厨师几年了?”

    慧娟有点窘了,她说,我没有在哪个酒店干过,就是,就是自己开了一个小饭店,像这么大的酒店,我还是第一次来,是张总叫我来向傅师父学的。

    傅胖子赶紧摆了一下手,意思是,别把张总搬出来,他看着慧娟,等她继续回答问题。

    慧娟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还有学厨师几年的问题,自己还没有回答,她赶紧说,学厨师,我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反正从小就跟着爸爸做事。

    “哦,还是家传的,你父亲是主理淮扬菜,还是杭帮菜?”傅胖子问。

    “什么?什么什么菜?”慧娟听不懂了,赶紧问。

    傅胖子看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摇摇头:“我是说,你父亲是哪个大酒店的主厨?”

    “不是不是,我爸爸就是在农村里? 有人做红白喜事的时候? 请去做饭的。”慧娟说? “我到三亚来了,他现在在我那个小饭店,就是‘慧娟土菜馆’帮忙。”

    傅胖子端着一个紫砂壶,从壶嘴里,正把一口酽酽的茶吸进嘴里? 一听到慧娟这话? 这口茶差点就喷了出来。

    好不容易把茶咽下去? 一股无名火就上来了,他觉得自己被张晨戏耍了,傅胖子把紫砂壶顿在了桌上? 问:

    “那你不在你那个土菜馆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

    “张……哦,来跟傅师父学习啊。”慧娟的脸红了,对方的敌意? 她当然是看出来了。

    “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傅胖子挥了挥手? 和慧娟说:“买张机票? 回去吧。”

    慧娟“哦”了一声,脸涨得通红,站在那里,她感觉自己就像那次站在三堡村主任的办公室里一样,不知道怎么办好,她知道这个死胖子是在赶自己,但她可不能真像他说的,买张机票就回去。

    慧娟紧咬着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她执拗地站在那里。

    傅胖子看她没有走的意思,就站起来,自己走了出去,下班了,走到后厨,和正在打扫卫生的杂工说,等一会我办公室里,那个妹陀走了,你帮我把门关上。

    慧娟站在那里,她还以为傅胖子是出去上洗手间了,马上就会回来,她也不敢坐下,站了二十多分钟,也没等到傅胖子的影子。

    搞卫生的杂工,手持着塑料水管,把厨房的地面都冲洗干净了,走过来,看到慧娟还站在这里,他走进来问: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等,我等傅师父。”慧娟说。

    “人家早就已经走了,下班了,四点钟才来上班,你也走吧,要么,你四点以后再来,我要关门了。”杂工往外面赶着慧娟。

    曹敏芳坐在办公室里,看到慧娟脸色铁青走了进来,曹敏芳吃了一惊,正要问,慧娟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把头趴下,埋在了自己的双臂里。

    曹敏芳心里疑惑,走过去问,慧娟,你怎么了?

    慧娟抬起了头,曹敏芳吓了一跳,她看到慧娟满脸都是泪痕,曹敏芳赶紧问道,慧娟,谁欺负你了?

    慧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把抱住曹敏芳,叫道:“那个,那个胖子他欺负人!”

    这是慧娟到三亚的第一天,也是她和傅胖子第一次照面。

    慧娟抽抽搭搭地说着,曹敏芳总算是听明白了,她赶紧安慰慧娟说:

    “没事,没事,慧娟,那个死胖子,就是这样的,仗着自己是特一级厨师,脾气有点臭,拽得很,不要说你,平时我和他说话,他也不买账的,你放心,慧娟,我等会就去说他。”

    慧娟抽泣道:“曹姐,你不是说,你和他说话,他也不买账,那你说他,有什么用?”

    曹敏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不错,虽然心里满是悲伤,你脑子还很清楚,马上就让你听出毛病了。”

    慧娟也破涕为笑,她说,可是,怎么办啊,张总让我来学习,这个胖子又不肯教,我总不能,什么都没学到,就真的回去杭城吧,曹姐,要么你教教我?

    曹敏芳赶紧说:“我可不行,厨房的事,我一窍不通,你还开过小饭店,我连小饭店都没有开过。”

    曹敏芳想了一下,她说,等等,我来打个电话。

    曹敏芳马上给老谢打了一个电话,把事情和他说了,老谢一听就火了,问,傅胖子呢,你把他叫过来。

    “已经回去了。”

    “你们宿舍,电话号码多少?”老谢问。

    曹敏芳告诉了他。

    老谢马上打电话去他们酒店的宿舍,电话在传达室里,传达室的人一听说是要找傅胖子,就有点怵了,他说:

    “傅师傅现在已经午睡了,去吵他,他要骂人的。”

    “要打人你也给我去叫,和他说,我是老谢,你放心,他不敢骂你。”老谢说。

    传达室的将信将疑,走去了傅胖子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从门里滚出来傅胖子的怒吼:“哪个?!”

    “我,傅师傅。”传达室的吞了吞口水,喋喋不休地说着:“有个老谢,他叫你去接电话,我和他说你已经在午睡了,让他等下再打过来,他就是不肯,傅师傅,还说让我告诉你……”

    房门猛地打开,傅胖子穿着汗背心和大裤衩出现在门口,瞪了他一眼,就朝传达室走去。

    傅胖子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老谢劈头盖脸就把他一顿臭骂,骂得傅胖子顿时就没有了脾气。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这傅胖子的臭脾气,就是碰到了老谢会没有辙,谁让他们,是四十几年的患难兄弟呢,傅胖子结婚的时候没有钱,那套家具,还是老谢打了送给他的。

    等老谢骂完,傅胖子辩解道,他说,老谢,你是没有看到那个妹陀,什么都不懂,还和我说,就跟他父亲学过,你知道他父亲是干什么的?

    “我管她是谁,管他父亲是干什么的,张总让你教,你就教,人家到你办公室,你什么也没问,就要把人往回赶,张总派来的人,是那么好赶的吗?你架子这么大?我问你,就算她什么都不懂,她要是张总的亲戚呢,来跟你学学手艺,你傅胖子教不教?”

    傅胖子支吾着,作不了声,老谢继续问:“要不要我现在就从海城赶过来,我领着她去你办公室,求求你傅胖子收了她?”

    “老谢,莫戳我。”傅胖子说。

    四点多钟的时候,曹敏芳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接了起来,电话里,傅胖子和她说,你让那个谁过来。

    放下电话,曹敏芳看着慧娟说,傅胖子这一根筋,转过来了,走,我再带你过去。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过去,慧娟已经冷静下来,她也想了两个多小时,听曹敏芳这么说,慧娟站了起来,走过去,把曹敏芳按下,和她说:

    “曹姐,我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他不过是个胖子,又不是老虎,吃不了我。”

    曹敏芳点点头,知道慧娟,这是不想让傅胖子看到自己,显得那么难堪呢。

    曹敏芳心里叹了口气,她想,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子,怪不得张总会选中她。

    慧娟走到了傅胖子的办公室门口,看到傅胖子坐在里面,慧娟在开着的门上敲了两下,傅胖子抬起头来,看着她,慧娟走进去,朝傅胖子鞠了个躬,和他说:“傅师父好!”

    慧娟笑意盈盈的,那样子,好像他们两个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这让傅胖子感觉没有那么尴尬了,他的脸色也和缓了一些。

    傅胖子下巴朝对面点了点,示意慧娟坐下,慧娟坐了下来。

    傅胖子说:“讲讲,张总为什么要派你来。”

    慧娟心里骂道,死胖子,你现在才想起来问啊?

    慧娟接着,就把他们在建中的酒店,和傅胖子说了,还特别说明,张晨是让她担任这个酒店的总经理。

    “傅师父,我确实什么都不懂,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张总也和我说了,他说傅师父是一个很有名的厨师,你做的菜,中央首长吃了都翘大拇指,吃了还想吃。

    “还说,傅师父原来在长沙,就是在最高级的酒店当行政主厨,我要是能跟傅师父学到一点皮毛,回去管我们那个酒店,也肯定没有问题。”

    慧娟一连几顶高帽戴上去,傅胖子就下不来了,他笑了起来,站起来说:“走,妹陀,我带你先去后厨看看。”

1244 这么大的厨房

    慧娟跟着傅胖子,走进后厨,顿时目瞪口呆,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原来还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厨房,以前只有在电影和电视里看到过,她知道电影和电视都是假的,当不得真,但没想到,现实中,原来真的有这么大的厨房。

    这一个厨房,差不多有一百五六十个平方,地上是铁锈红的防滑地砖,地砖中间,有三四条上面装有铁栅的排水沟,地上稍有污渍,杂工就会用水,把它冲到排水沟里,整个地面,整洁得都可以躺在上面,当床铺睡觉了。

    两条通道的边上,摆放着两长溜拼接在一起的,十几米长的不锈钢工作台,靠左边的这条通道,左侧是一长排的不锈钢冷冻柜,右侧是装有一排排架子的不锈钢桌子。

    冷冻柜过来,是摆放齐整的烤箱和微波炉,还有蒸锅。

    不锈钢长工作台在这头,是几个面点师,在做各种点心,做好的,就放进了蒸笼和烤箱里,不锈钢长桌的那头,摆着七个树桩做的墩头,专门负责切菜的厨师,站成一排,在切着各种食材。

    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台台秤,傅胖子告诉慧娟,所有的主料,我们都是有计量标准的,这样可以保证菜品数量的一致性,你记住了,这个很要紧,顾客都是这样的,他来十次? 只要有一次感觉你数量少了? 他就会觉得你是在杀熟客,从此就不会来了。

    慧娟点点头,她手里拿着一本小本子? 傅胖子说了什么? 她就赶紧记下来。

    她看到那些切菜的师父确实是这样? 切出的食材,扔进一个小不锈钢碗? 连碗一起放在台秤上? 确认斤两无误? 才把碗放到一边? 有不足的,就马上补上。

    还有人台秤上面的架子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什么? 傅胖子和她说,老菜的标准,大家心里都记得? 不用看? 碰到新菜? 就要贴这里,不时可以查看。

    在这架子上,每个人面前还粘着一张张的点菜单,切菜的师傅,就是看着点菜单在配菜。

    其他的人都是站着的,只有最尾巴上的一个人是坐着的? 慧娟走过去看看,原来是一个刻花的师傅,边上是一塑料筐的白萝卜、胡萝卜和黄瓜,他用刀在刻各种的花,刻好的,就放进了一盆清水里保湿。

    切菜师傅们的背后,是一米五宽的主通道,通道的那边,是另一排不锈钢工作台,这排桌子上没有架子,桌前站着的是打荷的师傅,他们和切菜师傅背靠背站着,不时地就走过来,把切菜师傅切好的那一个个不锈钢碗拿过去。

    他们把配菜装在一个盘子里,肉料就在那不锈钢碗里,该腌制的腌制,该上浆的上浆,他们面前的工作台上,是几十种的调味料。

    都准备好后,他们把装有配菜的盘子和肉料的不锈钢碗,一起往不锈钢桌子的对面一推。

    不锈钢桌子的那边,是一排炉灶,下面的灶头,呼呼地吐着火焰,上面是一长排巨大的吸风机,呜呜作响,把所有的油烟和热气,直直地吸了进去,一丝也不会漏在外面,所以偌大的厨房,竟一点也没有油烟味。

    那一排灶头前站着七八个炒菜的厨师,厨师伸出马勺,转身把打荷配好的食材,钩了过去,开始炒。

    炒好之后装盘,又用马勺把这盘菜往打荷的那边一推,打荷的拿块毛巾,把盘子的边沿擦干净了,根据不同的菜,在盘子边上,摆上不同的萝卜花和黄瓜片,传菜员马上把这盘菜拿走,可以上桌了。

    这一排灶头的最前面一个,火是熄的,灶是冷的,那是傅胖子的位子,有重要的客人来的时候,傅胖子就会站到这里,他是酒店的行政主厨,也是头镬。

    在后厨,头镬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是权威和身份的象征,傅胖子就是出差一个星期不在,也没有哪个厨师,会有胆量站到那个位子,点开火。

    除非只有当酒店的老板,本身是厨师,他进到后厨的时候,头镬会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老板当仁不让,也会站在这里,头镬的这个举动,是在告诉大家,从这一刻起,大家听老板的。

    到了这个厨房,是不会有这样的时候的。

    炒菜的灶头过来,是煮高汤的不锈钢桶,再过来,又是三个蒸锅和一个蒸汽电蒸箱,蒸锅上是一屉屉的不锈钢蒸笼,这是蒸鱼的,而电蒸箱,是用来蒸各种炖盅的,鱼翅燕窝虫草都请进。

    厨房过去,是一个烤房,烤房里有两只炉子,一只在烤乳猪,还有一只,在烤樟茶鸭子,中餐和西餐不一样,中餐是不会用烤箱的,用的都是炭火炉,打开炉门,炉子里面中间是炭火,上面一只只挂着的,是乳猪和鸭子,用一根长长的叉子,叉进叉出。

    一滴滴的油从上面落到下面通红的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转瞬即逝,连成为黑烟的机会都没有,烤一会,师傅就会叉出来,用刷子刷一遍酱料和蜂蜜,叉进去继续烤,乳猪和鸭们,渐渐变成了金黄。

    慧娟看着的时候突然感觉,解开了她小时候看动画片《大闹天宫》时的疑惑,那个时候,她一直很好奇,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会是怎么样的,现在她知道了,大概也是这么被挂在里面的。

    烤房再过去,就是后厨的水台,一大排贴了瓷砖的水池,杀鱼杀鸡杀鸭,甚至杀蛇和各种野生动物,都在这里,洗菜也在这里,杀净洗好的各种食材,从这里送到切菜师傅那里。

    最让慧娟震惊的是,傅胖子带她走进了一个房间,周围的一排架子上,密密麻麻,摆着上百种的调料,都是瓶瓶罐罐,傅胖子和她说,光这里,就够你熟悉一个星期的了。

    慧娟看到,这里的很多调料,都是外国字,根本就看不懂,她指着其中的一个问傅胖子:“傅师父,这是什么?”

    傅胖子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知道怎么用,没事的时候,我会来这里,把它们打开尝尝味道,这样,你要用到,特别是创新菜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

    慧娟问:“傅师父,这里的调料,你都会用到吗?”

    “怎么可能?这里大多是西点师用的,我们中餐,没那么复杂,你能把你灶台上那五六种用好,就可以了。”傅胖子说。

    慧娟点点头,心想,我也只会用这五六种。

    两个人走到外面,傅胖子和慧娟说,你跟我来。

    慧娟“哦”了一声,跟在傅胖子后面,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傅胖子带着她,走到了切菜那里,傅胖子从架子上拿了一个盘子,又拿了一块肉、一根芹菜,还有两个马铃薯,放在盘子里,傅胖子把盘子交给了慧娟,指了指蒸笼过去,最角落里的一个灶头,和慧娟说,你去做一个菜。

    慧娟大吃一惊,一只手接过盘子,另外只手,把小本子塞进了裤袋里。

    傅胖子拍了拍身边的一个切菜师傅,和他说:“借把刀。”

    那人从架子上,拿了一把菜刀,交给了傅胖子,傅胖子转身递给了还傻愣在那里的慧娟,和她说,走吧,去做菜。

    慧娟看着手里的盘子,叫苦不迭,心想,就这几样东西,能做什么菜?

    她不知道,傅胖子这是在考她,把几样看上去不相干的东西,让你做,就是要看看你的想象力。

    做厨师也需要有丰富的想象力,就像一个画家,你知道这一笔颜料落在纸上,会有什么效果,厨师也必须能够想象,这不同的几样食材,怎么样搭配它们,味道才会更美妙。

    你连它们摆放在食客面前,食客们会是怎样的反应,你都要能够想象。

    对一个优秀的厨师来说,哪怕面前只有一棵青菜,你也要有本事炒出和别人不一样的味道,诀窍和奥妙,都在灶头边的那四五种调料里。

    老外傻傻的,他们是用做化学实验的办法在做烹饪的,所以他们的调料越来越多,越分越细,他们不知道,就是简单的油盐酱醋糖,里面奥妙无穷,只有中餐的厨师,领会得了其中的千变万化,几乎不再需要其他的调料,就可以做出一桌美味的菜肴。

    慧娟拿着盘子和刀,走到了最角落里,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就是那个灰姑娘,在最角落里干活和发呆,边上是喧闹的世界,这一整个忙碌的厨房里,没有任何的一个人会帮她。

    除了她的美貌,引起了最初的好奇之后,她就被所有忙碌的人忽略了,也只配待在这个角落。

    傅胖子远远地看着她。

    最初得慌乱过去之后,慧娟盯着面前的盘子想了一下,她马上有了主意,她弯腰从不锈钢桌的下面,找出了一个砂锅,和一个高压锅,这是她一进来就发现的,两张不锈钢桌子下面的横档上,是放各种工具和炊具的,几乎什么都有。

    她点着了炉火,把马铃薯放进了高压锅,坐到炉子上打,转过身,很快就把芹菜和肉切成了丁。

    傅胖子看到,这个妹陀,一眼就看的出来,没经过什么正规的培训,连拿刀的方法都是不对的,不过,她的手脚很麻利。

1245 师父不肯点头

    慧娟看看时间,感觉土豆打得差不多了,她把高压锅拿下来,放到水龙头下面,用水冲着迅速降温,等到温度降下来了,摘掉上面的帽子,高压锅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慧娟打开高压锅盖,从里面拿出土豆,趁热把土豆皮去了,找了个不锈钢碗,把土豆捣成了泥。

    把炒锅坐到灶上,点火把水烧开,锅里加了一点点油,芹菜丁在漏勺里,迅速地焯水,去除异味,锅里加油以后,焯过的芹菜丁还是碧绿的,放在一边备用。

    接着肉丁焯水,用漏勺捞出,这个肉丁,就不需要用生粉腌制了,而是起油锅,在油温最高的时候肉丁下锅,把肉丁爆到有点焦,加生抽、糖,把肉丁炒成了油亮的酱肉丁,倒进盘里备用,砂锅里加水和高汤,在灶上大火烧开,加胡椒粉和盐。

    尝咸淡,感觉差不多了,大火转成小火,加肉丁,炖五分钟,这里,用生粉加水和了土豆泥,搅拌均匀后,揭开砂锅盖,倒进去,转中火,熬浓稠,加入了芹菜丁,好了。

    慧娟站在那里,朝四周看看,她看到傅胖子站在不远处,也正看着他,慧娟叫道,傅师父,好了。

    傅胖子走了过来,先看看,汤汁浓稠? 芹菜丁碧绿? 还看得入眼? 取了勺子,舀了一点,尝了,把勺子放下? 慧娟看着他? 心怦怦乱跳? 看傅胖子把勺子放下? 慧娟赶紧问:

    “傅师父? 怎么样?”

    傅胖子没有吱声,而是朝厨房的那一头大喊了一声,站在灶前炒菜和墩头前切菜的师傅? 转头朝这边看着,傅胖子朝他们招招手? 有两个切菜的放下手里的刀,走了过来? 还有两个炒菜的,把锅中的菜装盘后,关了火,也走了过来。

    这几个人,就是这厨房的核心圈子了。

    他们过来之后,和傅胖子一样,也是先看看,然后拿起勺子尝尝,放下勺子后,朝慧娟笑笑,又走了回去,慧娟有点急了,叫道,各位师傅,味道怎么样啊?哎呀,怎么都走了,提提意见嘛。

    有傅胖子在呢,怎么轮得到他们评点,但每个人心里是清楚的,这小姑娘考试过关了,他们回过头来,又朝慧娟笑笑,然后手指了指傅胖子。

    每次,有人要到他们酒店,来应聘厨师的时候,傅胖子都是拿这三样,让他做,一大半的人,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做得一塌糊涂,还有人勉强做了,炒了一盘,看上去颜色还行,但味道实在一般。

    能像这小姑娘这样,做得色香味俱全的,他们还没见过。

    这三样东西,看似简单,其实蛮复杂的,芹菜可以直接炒肉丝,谁都会炒,问题是这样,那马铃薯就没有用了,马铃薯要是加进去炒,等马铃薯炒熟了,芹菜也已经老了、黄了。

    要是把马铃薯高压锅打过再炒,马铃薯一进炒锅就散了,整盘菜糊糊的一片。

    做这道菜的要诀是,你要有办法把这三样食材,本身的特点都发挥出来,扬长避短,你才能够成功。

    慧娟的这一个砂锅,好在马铃薯泥加了生粉后,熬出来的汤汁浓醇,口感厚实,味道鲜美,芹菜丁清脆可口,也起了点缀的作用,那爆香的肉丁,虽炖过之后,有点烂又还有点酥,而且带着酱香,吃上去很特别。

    慧娟看着傅胖子,傅胖子也没有说好,或者不好,而是问她,你做的菜里,客人点最多的,是什么?

    慧娟说,豆腐煲。

    傅胖子说:“那你能不能做给我尝尝?”

    慧娟说:“我要先看看豆腐。”

    傅胖子“哦”了一声,这一个回答倒出乎他的意料,他来了兴趣,问:“做豆腐煲,豆腐很要紧吗?”

    慧娟说:“要紧,要用盐卤豆腐做出来才好吃,石膏豆腐不好吃。”

    傅胖子笑了起来:“那这里肯定都是石膏豆腐,没有盐卤豆腐。”

    “盐卤能找到的话,我可以自己做豆腐。”慧娟说,“我以前经常做豆腐,这里有没有豆腐?”

    “有。”傅胖子带着慧娟,去了水台,慧娟看到,一只盆里,用水浸着豆腐。

    慧娟伸手拿起一块豆腐,放到了鼻子前面嗅嗅,皱着眉,摇了摇头,又走到了水龙头前,打开水,用手接了,尝了尝,和傅胖子说:

    “傅师父,这里连豆腐都做不了。”

    “为什么?”傅胖子问。

    “水不好。”慧娟说,“用这水做出来的豆腐,做什么都不好吃,连做家常豆腐和麻婆豆腐,都不好吃。”

    “不错,你还真说对了。”傅胖子点点头说,“海南的水不行,海南的豆腐都不好吃,不光三亚,连海城也不好吃,这里的豆腐,做成臭豆腐都不好吃,我们店里的臭豆腐,都是从长沙空运来的。”

    慧娟说是的,豆腐看似普通,其实最娇贵了,对水的要求很高,就是在我们一个县里,这个村和那个村,做出来的豆腐都是不一样的,我们以前,有酒席的时候,我爸爸都是在自己家里,做好了豆腐,带过去的,所以我从小就会做豆腐。

    慧娟这么说着,傅胖子心里,对那个被自己鄙视过的乡村大厨,感觉有些敬意了,知道他也是一个讲究的人,这样的人,做出来的菜,应该也是讲究的。

    “傅师父,这里有没有大肠?”慧娟问。

    傅胖子点点头说,有啊。

    “那我做个大肠煲吧?”慧娟说。

    “好。”傅胖子看看手表,和慧娟说:“八点做,我们差不多八点半收工吃饭,晚上我就吃你的大肠煲了,现在,你先随便在后厨转转,对了,有时间也去前面餐厅转转,你当总经理,要管的可不是光光后厨。”

    慧娟赶紧说:“谢谢傅师父!”

    傅胖子笑笑,这才和她说:“前面那菜,做得不错。”

    傅胖子说完,转身就走了,慧娟长长地吁了口气。

    慧娟一个人在厨房里四处看着,看什么都很好奇,脑子也飞速地转着,巴不得能把这厨房里的一切,都刻在脑子里。

    厨房转完,她走去前面的餐厅,看到餐厅经理站在收银台前,就走过去和她聊天,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了小本子,她需要了解整个餐厅的人员设置。

    都是年轻人,大家聊起来就没什么芥蒂,经理几乎有问必答,和她说,怎么从服装的去分辩不同的岗位。

    慧娟知道了那穿西装的是主管,穿和服务员一样的服装,但颜色不同的是领班,同样是服务员,又分出了值台的服务员、点菜员和传菜员。

    每个值台的服务员,一人服务六张台子,如果是包厢,就一人服务一个包厢,值台服务员在自己的服务区域来回巡视,看哪张台子需要倒酒服务或更换骨碟,值台的服务员就马上上前进行服务。

    餐厅里,托着托盘走来走去的都是传菜员,她们负责把菜,从后厨门口的传菜台,送到大厅里相应的台子,由值台的服务员,帮助上菜。

    有客人需要点菜或加菜,值台的服务员会叫点菜员,点菜员拿着菜单、酒水单和点菜单过来,那领着客人去海鲜池和野味馆的,也都是点菜员。

    经理和慧娟说,餐厅里,点菜员是很重要的,脑子笨的人干不了,她不仅要负责根据客人的需求点菜,还要会推销菜。

    她见慧娟不是很明白,就和她说,点菜员每次上班之前,都要先到海鲜池和野味馆看看,心里一定要有数,如果今天的肉蟹数量不多,红花蟹很多,她就要尽量向客人推销红花蟹。

    再比如,你也知道,不管是海鲜也好,野味也好,都是不能饲养很长时间的,什么品种库存数量很多,或已经养了好几天的时候,点菜员就要想办法把它们尽快推销出去,以免它们死了,造成损失。

    还有,后厨推出新菜的时候,点菜员对这些新菜,也一定要很熟悉,负责推销给更多的客人。

    慧娟一一在本子上记下,觉得这确实很重要。

    慧娟看看时间,七点四十的时候,她回去了后厨,开始准备食材,她准备不仅做一个大肠煲,还要做一个萝卜牛腩煲,再炒两个菜。

    到了八点半,前面餐厅里的客人走差不多了,后厨这里,大家也开始搞卫生,除了留着一个墩头、和一个镬头值班,以防还没有走的,特别是包厢里的客人需要加菜,其他的人,都准备吃饭下班了。

    慧娟把做好的菜,端到了傅胖子的办公室里,还跑去前面餐厅,买了一瓶鹿龟酒,慧娟发现,这里的客人,很多都喜欢喝鹿龟酒和壮阳酒,慧娟不好意思买后面一种,决定还是买前面的。

    餐厅经理看到慧娟手里拿着一瓶酒,走过来问,是不是孝敬傅胖子得?

    慧娟点点头。

    “换,换,傅胖子要喝湘泉酒。”经理和她说,慧娟走回到收银台,换了一瓶湘泉酒。

    慧娟把酒放在桌子上,傅胖子走回了办公室,看了看,叫道:“伙食不错。”

    慧娟把酒倒好,和傅胖子说:“傅师父,可以吃饭了。”

    傅胖子把酒杯推到一边,和她说,等一下。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采购单,边写边和慧娟说,这是你以后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快下班的时候,要到后厨每个地方看看,检查明天需要采购什么,不要指望他们自己会来和你说,这些人,一到下班时候,心就乱了,什么都记不得,你要自己去看。

    慧娟说好。

    慧娟在边上看着,心里暗暗吃惊,她看到傅胖子也没有带一个本子什么的,不假思索地写着,先写了三页的食材采购单,连需要采购的数量,也写得清清楚楚。

    接着是调料、干货和冻品,也写了两页。

    他这里刚写完,采购就进来了,好像算好一样,拿了采购单出去。

    “好了,现在可以开饭了。”

    傅胖子双手搓了搓说,慧娟赶紧把杯子,移到了他的面前,傅胖子问:“你的呢?”

    慧娟说:“我不会喝酒。”

    “下班了,陪师父喝一杯。”

    傅胖子说,慧娟一听,心里一阵的狂喜,她从傅胖子嘴里,听到了师父两个字,看样子他是接纳自己了,慧娟赶紧说:

    “好,师父。”

1246 卖相

    慧娟端起杯子,要敬傅胖子一杯,傅胖子说,等哈,我先尝尝菜。

    他端起那个紫砂壶,滋了一口,拿起筷子,先吃了大肠煲,咂着嘴,口腔平静之后,端起紫砂壶,滋了一口,再夹起一块牛腩,咀嚼着。

    吃完之后,还是端起紫砂壶,吸一口茶,再吃另外的菜,慧娟明白了,他这是在清理自己的口腔和味蕾,让味蕾对新菜,更敏感。

    慧娟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傅胖子问。

    “师父,你要是尝一桌子的菜,那肚子还不胀死?”慧娟说,傅胖子也跟着笑,这才抿了一口酒。

    “你的菜口味不错。”傅胖子说,“口味才是菜的灵魂,灵魂有了,妹陀,其他的就好办了。”

    “谢谢师父!”慧娟端起了酒杯,“我敬师父一杯。”

    “一口,好不好?”傅胖子说。

    慧娟说好,那我敬师父一口。

    两个人端起杯子,碰了碰,喝了一口,慧娟说:“师父,你看起来,不像是没有酒量的人。”

    “我有酒量。”傅胖子说,“年轻的时候,这样的酒,可以喝两瓶,后来不敢喝了。”

    “为什么?”

    “学手艺以后,胆子小了,酒这个东西,是最烧味蕾的,我们当厨师的,要是嘴巴尝不出好坏,还有什么用?人家唱歌的知道保护自己的嗓子,当演员的,知道保养自己的脸蛋,我们做厨师的? 也一定要学会保护我们的味蕾。”

    慧娟点点头? 觉得傅胖子这话? 说的有道理。

    “人家都讲我傅胖子脾气不好,我就是脾气不好,有一口恶气,我就一定要马上出掉的。”傅胖子说? “那恶气不出掉? 也伤味蕾嘞。”

    慧娟想说? 师父? 那你就出在我身上啊?想了想? 又没有说。

    “对了,妹陀,那张总是不是吃过了你的菜后? 才决定开那个大酒店的?”傅胖子问。

    慧娟想了一下,她说:“这个? 我还真不知道,不过? 我那个小饭店,就是张总帮助开起来的,我原来是请人做菜,后来是张总鼓励我自己开店,而且,一定要我自己做菜。”

    “张总说的没错,你这个手艺,还要请人做菜,那是托鬼看病。”

    “可是,那么大的酒店,我什么都不懂,我怕我管不好。”慧娟说。

    “你放心,你能当得好厨师,就能管得了厨房,管得了厨房,就能管得了酒店,一家酒店,最难管的就是厨房,不要说酒店,就是一份人家,哪里事情最多?还不是厨房里事情最多。”傅胖子说,“妹陀,你只要用心就可以。”

    慧娟笑道:“那个张总,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傅胖子看了慧娟一眼,嘿嘿笑着。

    慧娟问:“师父,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你没有说错,那个张总,是不是喜欢你啊?”

    “没有,没有。”慧娟赶紧说,“我敢保证,张总肯定没有那个意思。”

    慧娟说着的时候,心里叹息一声,张大哥要是有那个意思,我们早就有事情了。

    “那是你喜欢张总?”傅胖子问。

    慧娟的脸都涨红了,她说:“我和张总,怎么配得上,人家的老婆那么漂亮,那么好……”

    傅胖子摆了摆手:“你要是喜欢人家,没有错,喜欢是自己心里的事情,和他有没有老婆,老婆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喜欢一个人,是没法子的事情。”

    慧娟低头不响了,心想,是啊,喜欢一个人,确实是心里的事情,但要是人家不喜欢你,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空喜欢。

    “你们的事情,还没有到头嘞……”傅胖子说,“师父看得出来。”

    慧娟心里一惊,想问,你看出什么了,傅胖子却已经把话题扯开了,傅胖子说:

    “不过张总这样说,不是没有道理,你看那世界冠军,别以为他要去干其他的,就干不出名堂,他照样也会比一般人强,只是,他没有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其他事情上,脑子在那里摆着呢,没有脑子,他能当世界冠军?

    “哪个冠军,不是从几万几十万的人堆里爬出来的?不是吹牛,我傅胖子要是没干厨师,去当个火车司机,我也肯定会是个很好的火车司机,不要怕,你时间和精力花下去了,就肯定能管好的。”

    慧娟“嗯”了一声:“师父,我一定会努力了。”

    两个人吃着喝着,话就多了,傅胖子菜是大口的吃,酒是小口的抿,酒不够了,就用话来凑,也是平时,大概也少会和人说这么多的话,这个妹陀,也对他的胃口,说起来,就没有完了,这话就像他说的恶气,总是要出掉的,不能老沤在体内。

    只是,看对哪个说而已。

    傅胖子问:“妹陀,你知道,那大酒店,和小饭馆,他们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慧娟想了一下说:“菜品的口味?”

    傅胖子摇了摇头,他说:

    “我在长沙,最喜欢去吃饭的,还是那些苍蝇馆子,不喜欢去大酒店,那大酒店的厨师,和我是一个路子的,吃不出什么新鲜,苍蝇馆子里,倒是经常会有意外,要说菜品的口味,那大酒店的口味,还真和苍蝇馆子,区别不大。

    “就像你,你是开小饭店的,你信不信,我明天要是把你做的菜,上了桌,这里的客人,也一样说好吃,你能够因此说你自己,到了这里,那手艺和做出来的菜的口味,马上提高了一大截?

    “你别小看那些生意好的苍蝇馆子,他们可是最硬气的,不靠名气,就是名气,那也是经过千人万人的嘴,吃出来的,大家店开在一条街上,为什么有人生意好,有人生意差,那可是吃的人用脚,用嘴,用口袋里的钞票,评出来的,一点掺不得假。”

    慧娟想到了自己的那家店,还真是的,自己就那么内心忐忑地开出来了,那一排的街上,有那么多的店,第一次到她店里来的,大概会有因为看到这是一家新店,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或者说根本是其他的店,没有位子了。

    那进来的人,她也不认识,可吃着吃着,一个个就变成了老客户,自己的菜,要是口味不好,这些人吃过一次,就不会来第二次,更不会变成老顾客,还带来了更多的人,他们这就是对她的肯定,让她有了一种成就感。

    慧娟觉得,支撑着她,让她就是下雪天,也要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的,不完全是因为赚钱,有一部分的原因,还就是这些老顾客,是他们在后面推着自己,一点也不能偷懒。

    “那么……是服务?”慧娟问。

    “挨一点点边。”傅胖子说。

    “我知道了,是环境,就餐的环境!”

    “也是挨一点点边。”

    “那是厨师的名气?”慧娟说,“就像这里,有师父你在这里。”

    “这个,挨一点点点点边。”傅胖子说。

    慧娟气馁了,她问:“都是一点点边,师父,那区别到底在哪里?”

    傅胖子伸出了两根手指,比划着,他说:“两个字,卖相。”

    “卖相?”

    “对,区别就是卖相。”傅胖子说,“大酒店的菜,可以在盘子的边边摆花,但炒不出花来,要说口味,和生意好的苍蝇馆子,区别不大,特一级厨师,给他一棵青菜,他也炒不出鲍鱼的味,除非他加鲍鱼汁。”

    慧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傅胖子也笑了,他说:“就是卖相,这个卖相,是大的卖相,不是小到一盘菜的卖相,大有大的卖相,小有小的卖相,我先说大的。

    “你看那大酒店,为什么要花那么多的钱去装修,还要花钱请最好的厨师,请比小饭馆多得多的服务员,还要年轻的,年纪大的不要,长得不好看的也不要,都是为了卖相这两个字,卖相好了,人家才愿意掏钞票。

    “所以,你当总经理,就要盯着卖相这两个字,要记住了,人家到你的酒店,你就一定要把你卖相最好的一面给人家看,就像一个小姑娘,要是人长得很好看,她老是在你面前挖鼻屎,还有没有人说她好看的,只觉得恶心了。

    “这酒店,要想卖相好,那就是要什么都光鲜,你的菜式要好,口味要好,有这个不够,还有环境要好,服务要好,还不够,你要里面的每个人都要好,这样你整个酒店的卖相才会好,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讲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你觉得厨师很要紧,服务员很要紧,那保安要不要紧?你停车场的保安,看到谁都是一副人家抢了他老婆一样的,都是一副要杀人要打人的样子,人家下次,还敢不敢来的?

    “人家一听到你这酒店的名字,就像见了鬼一样,就想到了那个窦尔敦一样的凶神恶煞的保安,人家马上说,不去不去,你说说,不是厨师,不是服务员,是不是一个保安,也可以搞死一家店?

    “再比如,那搞卫生的,是不是酒店里最不起眼的人?但他要是,人家一进洗手间,他就骂骂咧咧,搞得人家大小都不方便,你想,人家下次还敢不敢来?这些人,就是在漂亮脸蛋上挖鼻屎的人。

    “挖鼻屎的人多了,你这卖相还好不好得起来得,这就叫卖相不好,会做死一家店,所以你当总经理的,大的要管,这些边边角角,也要顾得到,顾不到,你就怎么死都不晓得。”

    “你说的太对了,师父,你这话,让人一听就懂了。”慧娟叫道,“不行不行,师父,你这段话,一定要喝一杯酒,我敬你一杯。”

    傅胖子呵呵笑着:“半杯,就喝半杯,我卖相还没有讲完,前面说大的,接着说小的,说完了,再喝剩下的半杯。”

1247 师父一席话

    “快说,快说,师父你快说,这小的卖相是什么?”慧娟把半杯酒喝掉,赶紧催促道。

    “这小的卖相,就到菜品,菜系,还有我们当厨师的了。”傅胖子说,“妹陀,你知道我们厨师,最难学的是什么?”

    “刻花?我看酒店里,有一个刻花的师父,他一下就能刻出一大堆的萝卜花,要是我,一天也刻不出来一朵。”慧娟说。

    “那个是雕虫小技,在我们厨师这行,雕花的,都算不上是厨师,最多也就算个技工。”

    “那是,那是拆骨?”慧娟想了一想说,“我听我爸爸说,他看到过一个饭店的大师傅,把一整只鸡的骨头,都可以拆出来,那鸡还是完整的,皮一点都没有破。”

    傅胖子笑了起来,他说:“那是基本功,也就唬唬外行可以,明天我教你一下,你一个小时就学会了。”

    “真的吗?”慧娟问。

    “那当然,给鸡脱骨,比切土豆丝还容易,土豆丝,你要想切得粗细均匀,还要下几天的功夫,切掉几筐的土豆。”

    如果这两项自己看起来都很了不起的本事,都不算是难学的,慧娟想不起来,在厨房里,还有什么是更难学的,她问:

    “那师父你说,厨师最难学的是什么?”

    “那就是口味? 这个最难学,是师父教也教不来的,一样的食材和调料? 你给十个同级别的厨师,保证他们做出的菜,十份都不一样。”

    傅胖子喝了口茶,继续说:

    “这不同的口味,是怎么出来的? 恐怕连科学家都搞不明白,火候不一样? 生抽早加迟加? 多少油温可以下锅,这些? 都是没有一个标准,也没有办法量化的? 我告诉你油温八成热? 你知道,八成热是多少?总不能拿个温度计? 插锅里去量吧?

    “但这些,每一样又都影响着菜的口味? 差一点点都不行,所以? 口味这个东西? 书上看不到? 老师教不来,老师最多只能教你,这个菜应该加什么,当连加多少都很难说,少许是多少?两勺又是多少,同样一勺还有浅有满呢,就是教不来。

    “没有厨师,是带着量杯量筒和温度计上班的,就是带了,也没有用,你有量了,那下锅的时间呢,是不是还要带个秒表?那炒菜,就是几分钟的事,等你做完这些,不是肉老了,就是菜糊了,搞不赢咧,没得法子搞嘞。

    “口味这个东西,才是要讲点天赋的,要靠一个厨师,自己去悟,去体会的,或者说,他是很自然就知道的,你让他说,他反倒说不出来了。

    “找一个特一级的厨师,他做起来的菜,肯定会比你好看,但那是菜型,是摆盘,不是口味,口味不一定会比你好,比如,你让我做这个大肠煲,我做出来的,肯定没你这个好吃。

    “这个不是谦虚,当然,就是大肠煲,要是这个牛腩煲,我想一想,做出来就会比你好吃,这个又是另外回事,要策到见识了,比如我知道,做牛肉,加啤酒炖比料酒好,加贝壳啤酒,又比青岛啤酒好,这个就是见识和经验,你没这样做过,你不知道,

    “但我和你说了,你知道了,明天再做出来,肯定就不一样了,厨师的天赋很重要,见识和经验,也很重要,我想张总派你到这里来,有一个很大的想法,也是让你增加见识,你们酒店开张之前,我估计,张总还会带你去把杭城的酒店吃遍……”

    “你怎么知道,师父,张总还真的这样说过。”慧娟奇怪了,打断了傅胖子的话。

    傅胖子笑道:“他要是不这么做,他就不是一个好老板,不会是一个成功的老板了,成功的老板都是交了学费的,他知道见识和经验的重要,自己没有经历过的,可以从别人那里学到。。”

    慧娟点了点头,心想,这大概就是张大哥说的,什么其他山的石头,可以磨玉石了,慧娟说:

    “有道理,对不起,师父,刚刚打断你了,你继续说。”

    傅胖子说:“最主要的是,我做出来的,肯定会比你好看,这就是你要学的,我前面和你说过,口味是菜的灵魂,你的菜灵魂已经有了,现在要学的,就是表皮,是花架子。

    “口味教不来,所以我们学厨师,都是从练刀工开始的,从切萝卜切香干丝开始,因为刀工是可以学的,最笨的人,你给他一段时间,让他去学,他刀工都可以提高,而刀工好不好,又直接影响到菜型,菜型好不好,就是一盘菜的卖相了。

    “你一盘菜,没尝之前,先要让人有食欲,看上去很好吃,要是没有食欲,心里嘀嘀咕咕的,你就是做得好吃,他也会觉得不那么好吃。”

    “我知道了,师父,怪不得大酒店的菜,盘子里都要摆萝卜花,就是为了卖相好。”慧娟说。

    “那是摆盘,摆盘在大酒店里,也是很重要的,七分菜,三分摆,这三分,不光光是摆盘,还有你盛菜的器皿的选择,都是很重要的,当然,首先你的菜,菜型要好,菜型好,摆盘又好,拿出来就很养眼看着都舒服。

    “要是拿出来的菜,颜色也很难看,食材也大小粗细不一,你就是边上摆一圈的花,那也肯定是不行的,而这些,又是可以学的,这就是菜的卖相。

    “在所有的菜系里面,粤菜的卖相是最好的,这个我们不得不承认,比粤菜更讲究的,是潮州菜,潮州菜,原来是粤菜的一个分支,现在有独立的意味了,粤菜有四个分支,一个是广府菜,一个是潮州菜,一个是东江菜,还有一个,就是海南菜。

    “现在大家分开来讲了,好像粤菜就是粤菜,潮州菜就是潮州菜,做潮州菜的酒店,打死也不肯说自己是做粤菜的,打的都是潮州菜的名号,为什么?潮州菜贵啊,讲究啊,潮州菜现在再看东江菜,看海南菜,连看广府菜,它自己都觉得,就像城里人看乡下人一样。

    “但潮汕地区是不是乡下?当然是乡下,它和海南,和东江菜的惠州,都是乡下,只有广府菜,也就是广州菜,才算得上是城里的菜,但这十几年下来不一样了,潮州菜看其他的,都觉得是老表菜了。

    “为什么?这个风气是从香港出来的,在香港,潮汕籍的大老板多啊,这些老板请人吃饭,别人请这些老板吃饭,都喜欢去吃潮州菜,酒店做潮州人生意好做,做潮州人生意赚钱,大家就都来做潮州菜了。

    “而我们中国人,不说去那些苍蝇馆子,那些去大酒店里请客吃饭的,一半是吃饭,一半吃的是面子,好,你要讲面子,那酒店的老板,就像我说的,在菜的口味上,其实是没有多少功夫可以下的,就都在装修上,在餐具上,在摆盘上,就是做这些表面文章。

    “然后加一些故事,燕窝一定要说自己是金丝燕的燕窝,金丝燕的燕窝在海南的大洲岛,整个岛就还有几十只金丝燕,几年也就找得到几个燕窝,哪里来这么多的金丝燕窝?都是假货。

    “大家比着装修,比着讲故事,那餐具,瓷的银的不够了,要纯金的,筷子要象牙的,这样就把潮州菜,越搞越讲究了,卖相越来越好了,但没办法,顾客吃这一套啊,我不是说了,人家来吃饭,一半是吃,一半是面子。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学这些,而是告诉你,在吃客的眼里,卖相有多重要,特别是你们做土菜,大酒店的土菜,怎么和苍蝇馆的区别开来,口味你能控制,需要做的,就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这些表面的东西,又是你和苍蝇馆区别开的原因。

    “比如在餐具的选择上,你要么就选择很精致的餐具,让人感觉到一上来,就是不一样,吃的是土菜,看到的是高级菜的样子,要么就选最土最土,土到人家现在要去市面上找,都找不到的,这个效果也是一样的,人家一看,觉得好奇,好玩,你的目的也达到了。

    “还有就是,在菜型上,怎么让你们的菜,在好吃的基础上,又能够好看,这个你要多动脑筋,我们湘菜,其实也是很土的菜,但这个‘组庵湘菜’,就不一样,它做出了雅,没办法,谭延闿那个人,就是个文化人,还当官,还有钱,他创的菜,都是奔着这去的。

    “‘组庵湘菜’和其他湘菜比,它的卖相就是好,人家就是当官和有钱的人创的,合他自己的胃口,而当官和有钱的,以后大概,也会是你们酒店的主要顾客,你在这里,多看看这‘组庵湘菜’和传统湘菜得区别,对你会很有启发。”

    “太好了,师父,你说的这些,对我真的很有启发,我以后,一定会在‘卖相’上下功夫的,师父,还有半杯酒,现在可以喝了吧?”慧娟问。

    傅胖子说好,我们来喝了这半杯酒。

1248 逐鹿房交会

    从正月开始,杭城的房价,又开始了新一波的上扬,去年,经国务院、省政府批准,杭城市扩大了市区的行政区域,撤销萧山、余杭两个县级市,设置萧山区和余杭区,杭城市区面积,由原来的683平方公里,一下子扩大到3068平方公里。

    随着余杭、萧山入杭,不管是从地方政府还是普罗大众,大家都认为,杭城狭小的城市空间骤然扩大,土地资源的突然增多,它意味着杭城的房地产行业,发展空间被大大地扩张,土地的供应更加充裕,肯定有助于稳定甚至平抑杭城过快上涨的房价。

    不过,经过了去年一年,事实证明,这只是一厢情愿,萧山、余杭入杭的结果,是这两个地方的房价受“利好”刺激,跟着上涨,杭城老城区的房子,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继续朝上走。

    余杭和萧山两地的入杭,反倒促使了这两个本来经济就很发达区域的老板们,加速了在杭城老城区置业的速度,都是杭城市民了,他们和老城区的市民们一样,也把学区房的概念和目光,不再是留在当地,而盯紧了杭城老城区的那几所著名的学校。

    同时,两地的撤县设区,带来了大规模的拆迁,那些腰包鼓鼓的拆迁户们,既然是要买房,很多都选择了“进城”,到老杭城市区来买。

    大量涌入杭城的“温州炒房团”、“义乌炒房团”、“台州炒房团”、“绍兴炒房团”等等,几路大军逐鹿杭城,让杭城扩大了的城市空间,和他们也日益增长的需求相比,变得微不足道,他们在杭城老城区买不到房,拿不到号,转而去了萧山和余杭。

    很快,新建区和老城区,到处就都是一片蒸蒸日上的景象。

    杭城的房产中介机构? 也从九九年的七十五家? 到了o一年的一百五十一家,增长了一倍。

    这些中介机构的大量出现,不仅推高了新房的价格? 也推高了二手房的价格? 二手房卖得好的人,有了更多的钱? 当然会去买价格更高的新房,反正等新房变成二手房时,自己又赚了。

    杭城房地产的这个涨势,有人欢喜? 更多的是忧? 不仅是忧,那些真正需要购置新房,改善居住条件的普通市民们,简直可以说是愤怒了,这让地方政府的压力很大。

    今年的春季房交会之前? 杭城建设局和房管局的局长,亲自给所有参展的房地产商打电话,让他们尽可能地拿出更多的房子,不许捂盘和惜售,连分管城建的副市长都给刘立杆打电话,和他说,你们要是再捂盘,会捂出大事来的,到时你们连哭都找不到坟头。

    刘立杆保证说,放心吧,领导,我肯定不捂盘,这里面的道理我知道,我不会图现在的一时爽,换以后的一路哭。

    “好吧,刘总,你这样识大体就好,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副市长说完,挂断了电话。

    副市长的电话完了,建设局、土管局和房管局局长们的电话跟着来了,连土地收储中心的储主任,都打来电话,刘立杆好奇了,他说,储主任,你是卖地的,这卖房,关你什么事,我们房子卖得贵,不是才有更多的钱去你那里拍地?

    “现在抑制房价是杭城最大的政治,你说我要不要管?”储主任反问。

    刘立杆大笑,他说:“既然是最大的政治,你们土地的起拍价,不要定那么高啊。”

    “我定一块钱一个平方,你们就不往上抬了,在拍卖会场,看到你们这些疯子的那个疯劲,我都感到害怕。”储主任说。

    “少来。”刘立杆骂道,“撇开最大的政治不说,储主任,你老实说,看到这样的场面,你是不是很兴奋?”

    储主任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把电话挂掉了,刘立杆拿着电话,真想和二货那样,骂一句逼养的,始作俑者是你们,整个杭城,不仅是房交会开一次,房价就涨一波,这每一次的土地拍卖会,不也是不断地出现新的“地王”?

    我们房地产公司,都到了不拿地等死,拿地,又不知道会不会死的地步了,还说我们?北京那个大地公司,去年六月拿了凤起路原来都锦生的地块,成为了“地王”,半年过去,现在已经在找接手的人了,杭城本地的房地产公司,大家都不动,在等着看笑话呢。

    刘立杆把谭淑珍和老谭叫过来,三个人盘点了一下,刘立杆也把找他的这几个电话和他们说了,他们也同意要“识大体”,拿出尽可能多的房源。

    这一届的杭城房交会,不仅刘立杆他们公司“识大体”,参展的其他房地产公司,也同样“识大体”,可以说是,几个局长的亲自打电话打招呼,还是起作用的。

    杭城的房地产开发商们,在开幕的本届房交会上,一共推出了大约两千万平方米的房产,创造了历届房交会之最。

    开展之前,杭城市政府和各有关部门,看到了参展的房地产商们,报上来的参展计划和房源,都觉得松了口气,认为这次,有这么大体量的房源一次性推出,肯定能满足市场的需求,对抑制杭城的房价,会起到显著的作用。

    等到房交会开幕,让大家大跌眼镜的是,很快就出现了另一个历届房交会之最,那就是这次来参加展会的市民数量,也达到了历史的新纪录,在房交会现场,市民排队抢购房号交定金,几乎到了疯狂的程度。

    和前几次房交会不同,也让刘立杆感觉到似曾相识又胆战心惊的是,大量的普通市民,参与了炒房号,那些踩三轮车的“踏儿哥”、开出租的司机、菜市场里卖鱼卖肉的,还有很多学校的老师,都参与到了抢房号的队伍。

    刘立杆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恍惚了,觉得自己在人群里,看到了义林妈和雯雯、倩倩。

    在展会现场,一个房号,最高被加价十万,也有人买,“疯了,疯了”,连参展的房地产商,互相之间都这么叫着,觉得这一次不是自己疯了,而是买房的疯了。

    在这里抢购房号的人群里,很快,有人发现了那些房产中介公司的身影,他们正在十几、几十个地大量囤积房号,准备接下去转卖给到他们公司的购房者。

    刘立杆把参展的房地产商们,叫到边上酒店的大堂吧里,通报了这个事情,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要是这些中介,拿在手里的房号,最后出不了手,他们损失的是一万块钱一个房号,开发商这么多房子,可就砸在手里了,必须采取行动。

    但在怎么行动上,大家马上出现分歧,刘立杆提议限购,一个人只能买一个号,很多的人马上反对,他们说,那些温州佬儿、绍兴佬儿和台州佬儿,来了都是买好几个的,要是限购,就限制了他们,他们可是每次都按时交房款的。

    讨论了半天,最后大家只接受了一个,一张身份证只能买一个号的决议。

    散会之后,刘立杆看着这些人的背影,骂道,他妈的一群乌合之众。

    躬逢盛会的孟平,在一旁哈哈大笑,他说,杆子,别天真了,就是这一个身份证,只能买一个房号,能坚持到今天晚上闭馆,就不错了。

    果然,孟平一语成谶,大家回去后,这个决议执行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又开始随便卖了,下面的人问刘立杆,刘总,我们要不要坚持啊。

    刘立杆骂道,算算,人家怎么做,我们怎么做。

    孟平和张晨大笑,孟平叫道,来喽,开闸放水喽!

    房交会进行到了第二天,刘立杆和孟平,都坐在张晨的办公室里,刘立杆去了一天,第二天连房交会的现场都不敢去,他说,去了就是找死,在现场,找他要房号的人太多了,要知道,这可是转身就可以赚钱的生意。

    现场那么长的队伍排着,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怎么敢让人插队,怎么敢开后门,要是被发现了,被打成肉糜都是有可能的。

    他也不敢在自己公司的办公室里待着,有人在现场找不到他,就会找到他办公室去,他连电话都不敢接,接了基本就是要房号的,这次所有得房源,可是被房管局要求,事先全部在现场公布的,要是一下子就少了几个,一下子就少了几个,被现场排队的人发现了——

    那我全公司的人都会被打成肉糜。刘立杆说。

    “关键是,贵妻会变成肉糜。”孟平说,张晨大笑。

    说贵妻,贵妻就到,谭淑珍从门外匆匆地进来,一进来就说,怎么办,今天其他公司,全部在涨价了,我们涨不涨?

    本来,他们锦绣大地的三巨头,已经商量好的,既然是杭城最大的政治,他们就响应号召,这次房交会期间,房子不涨价。

    “涨了多少?”刘立杆问。

    “三百到八百。”谭淑珍说。

    “全部涨了?”

    “对,无一例外,除了我们。”

    “那我们怎么办?”刘立杆问谭淑珍。

    谭淑珍瞪了他一眼,骂道:“我匆匆赶过来,就是来问你啊,你还问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开闸放水。”孟平骂道,“你们以为你们是慈善机构,就是三百一个平方,这样一来,你们的损失,都要以亿计算吧?”

    谭淑珍点了点头。

    刘立杆想了想,他说:“市长也好,几个局长也好,给我打电话,只是要求我不要捂盘,没说过不许涨价吧?我们跟着涨,没有违反最大的政治吧?”

    “没有没有,马上涨。”孟平叫道。

    没等刘立杆开口,谭淑珍已经打电话了,和电话那头,他们销售部的总经理小吕说:

    “我们也马上调价,天空之城调五百,老城区调八百。”

1249 来的是老定

    这一届杭城房交会的火爆,再次引起了国内媒体的关注,这一次的关注,和以往不同,是带着更多的质疑,杭城的平均房价,已经领跑北京一千八百多元一个平方,领跑上海一千一百多元一个平方。

    特别是杭城房交会上,千军万马在炒房号的现象,让人很容易联想起当年海南和广西的北海,房地产泡沫破灭之前的情景,已经有媒体预言,杭城的房地产泡沫不仅已经形成,而且到了很危险的地步,即将破灭。

    国内知名的《财经》杂志,发表了《杭城楼市“虚火”》一文,更是引爆了全国的关注。

    媒体的质疑,也引起了中央领导的警觉和重视,指示相关部门尽速对此进行调查,很快,就组成了一个国办牵头,由国家计委、人民银行、建设部、国土局相关人员组成的调查组,奔赴杭城,对杭城的房地产市场进行调查。

    杭城市政府,已经从原来的延安路和定安路之间的老办公区,搬到了环城北路,原来的那片老房子,卖给了马来西亚的一家公司,用来开发购物中心。

    李勇的办公室,在市府办公楼的十六楼,新办公楼离西湖不近,但因为从这里到西湖,所有的房子都限高,市政府的大楼,已经是最高的建筑了,从李勇办公室的窗户看出去,朝左,能看到杭城大厦、武林广场和刘立杆的杭城中心。

    朝右,可以看到烟波浩渺的西湖。

    有人敲门,李勇说进来,门打开了,是他的秘书,秘书和李勇说,李市长,有人找……

    秘书的话还没有说完,从他的身后,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影,叫了一声:“李勇!”

    李勇眼睛一亮,叫道:“老定!”

    老定年纪并不老,和李勇一样大,人瘦瘦高高的,额头很宽,颧骨很高? 李勇老是说他有仙风道骨? 老定的这个外号? 还是李勇给他取的? 因为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时? 很快就会出现沉思状? 李勇说? 他这是入定了? 老是入定,就叫老定。

    老定是李勇在国办的同事? 可以说是下级? 但李勇喜欢说是战友,是搭档? 李勇当副处长的时候? 他是科长,李勇当处长的时候,他是副处,李勇离开国办去青岛? 老定继续留在那里,现在已经是秘书局的副局长。

    这次由国办牵头? 带领调查组,来调查杭城房地产市场的情况,就是老定带的队,从上面往下派调查组,有很多形式,一种当然是因为下面出了什么问题,或突发的重大事件,上面组织调查组,是带着查处的意味来的,那就有点风声鹤唳,下面人人自危。

    像老定他们这次来,不是认为杭城出现了什么问题,而是出现了这么一个现象,媒体和学者又众说纷纭,有说杭城已经出现房地产泡沫,泡沫即将破灭的。

    更有人直言,说杭城的土地供应量连年大幅增长,但杭城的房屋竣工量却没有增长多少,这是一个不合理的现象,说明土地并没有被充分利用,或到了没有能力开发的公司手里,最可怕的,是杭城的房地产商们在做局,他们干脆从捂盘,发展到捂地了。

    但也有浙江几所大学的教授,通过近距离的观察和研究,认为,杭城的房价之所以居高不下,是正常的市场需求,也是几种因素叠加的原因,这是杭城市政府这几年城市经营,提出“住在杭城”的结果,杭城已经成为了上海的后花园,很多的上海人,也跑到杭城买房。

    至于杭城市政府,这几年致力于改变杭城的居住和营商环境的努力,有目共睹,这一点,可以从世界银行公布的《对中国23个城市投资环境调查报告》中,杭城市综合总分第一,并和上海同被列为投资环境最佳城市,就可以看出来。

    同时,看杭城的房地产市场,不能放在杭城一地看,而要放到浙江本身,是全国民营经济最发达的省份之一,全省其他地方的很多购房需求,都涌入杭城得到释放,这是其他城市少见的情况。

    什么“温州炒房团”、“义乌炒房团”、“台州炒房团”、“绍兴炒房团”等等,几路大军逐鹿杭城,不是说明杭城的房地产泡沫已经形成,反而恰好可以说明,杭城的房地产市场,是有强大的市场需求在支撑的。

    同时,杭城也是这几年扩容的速度比较快的副省级城市,不仅新开发了滨江区,还并入了萧山和余杭两个区,城市的扩容,本身就带来了巨大的商品房需求,这都是正常的情况。

    媒体和学者们的众说纷纭,引起了中央领导的警觉和重视,这种警觉和重视,不是他们认为说,杭城出现了什么问题,而是,前些年海南房地产泡沫的破灭,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造成的损失太大,而后遗症又延宕太久。

    可以说,从海南的房地产泡沫破灭之后,整个海南的发展就停滞了,被冰冻一般,到现在还没有复苏的迹象。

    而杭城又非海城可比,浙江更非海南可比,浙江在全国的经济份量和所占比重,举足轻重,浙江要是出了问题,就会波及整个长三角,波及全国,而从杭城房地产市场现在的状况,又确实出现了一些当年海南的影子,所有,中央及时派出了调查组。

    而这个调查组,不是带着查处的任务,而是带着摸清情况,看看杭城的房地产市场,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的任务来的。

    带着这样的调查组来,对老定来说,就轻松了很多,所以他一到杭城,就来看看李勇这个老同事。

    而对下级的地方政府来说,不管上面,中央派出的调查组,是基于什么目的,肯定都会认真对待,书记和市长,马上就知道了这次带队到杭城的,是李勇的老同事,就把接待调查组的任务,交给了分管城建的副市长和李勇两个人。

    李勇是分管文教卫的,这次调查,本来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市长打电话给他,让他也出席晚上欢迎调查组的晚宴时,李勇知道,这是因为老定的原因。

    放下电话,李勇对着老定骂道:“你他妈的又把我拖下水,我刚刚来,本来自己这里,就有一大摊子的事,忙都忙不过来,现在还要来对付你这个瘟神。”

    老定大笑,他说:“我让你一起蹭吃蹭喝,还不好吗?”

    李勇骂道:“滚你的,我缺那点吃喝吗?”

    李勇自己是从国办出来的,他当然清楚老定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摸摸底,没什么事,如果是带着查处的任务,老定就不会一到,就跑到他办公室来了,更不会把他扯进去,出于老同事的战友情谊,也会尽量把他和这事撇开。

    老定来了,李勇就知道了,老定看着李勇笑,他说,李勇,你还是乖乖的吧,我这次,可是还带着其他的目的来的,你小心我参你一本。

    李勇奇怪了,问:“你还有什么目的?”

    老定狡黠地笑笑:“听说杭城美女甲天下,我这次来,嫂子可特别让我来嘘寒问暖……”

    “滚你的,要不,你给我安排一个?”李勇大骂,老定哈哈大笑。

    老定和李勇一般大,但李勇的老婆,比他们大一岁,也是他们的同事,所以老定,叫李勇的老婆,一直就叫嫂子。

    因为这次来的目的很单纯,老定和李勇又有这层的关系,这样的调查,其实对地方当家的,其实反倒是有好处的,如果调查结果出来,发现有隐患,他们就可以遵照调查组的指示,及时做出防范措施,如果没有,调查组也会给一个恰当的肯定。

    所以不管有还是没有,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两位当家的,他们的工作,肯定会被中央领导们看见,这是最重要的。

    晚宴的气氛很融洽,宾主尽欢,结束之后,调查组其他的人,都坐市政府的面包车回宾馆了,老定和李勇说,到你得地盘了,哪里能就这样结束,你送我,去我房间再聊聊。

    李勇说好啊,反正我本来就和你住一个酒店。

    李勇刚来,也没有家属,就不急着要机关事务管理局安排住房,而是住在新新饭店,老定他们这次来,也是住在新新饭店,而晚宴是在新侨饭店吃的。

    两个人走到下面门口,没看到车,老定问,李勇,你的车呢?

    李勇往右边指了一下说:“在那边。”

    “牛逼了啊,李勇,到了杭城,你都自己开车了?”老定叫道。

    李勇说对,我每天上下班都自己开车。

    两个人走到了新侨饭店的侧边,老定疑惑了,这里是一条马路,马路边上,停着一排的自行车,哪里是什么停车场。

    李勇走下台阶,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开了一辆自行车的车锁,转身看着还愣在台阶上的老定,忍不住大笑起来,李勇拍了拍自行车的书包架,问老定:

    “这就是我的专车,你坐不坐?不坐你自己打出租车走。”

    “坐坐,副市长给我当司机,这个待遇,也没有谁了,干嘛不坐,走!”老定叫道。

    李勇骑上了车,老定跟在后面,追了两步,跳上了书包架。

1250 忍不住,还是说了

    新新饭店在北里湖、也叫里西湖边上,是民国时期的老饭店,鲁迅、徐志摩、胡适、李叔同、陈布雷等,都经常下榻于此,新新饭店,也多次出现在他们的文章里。

    饭店的门前就是北山路,穿过北山路到了对面,就到了北里湖边,北里湖的对面,是孤山和白堤,站在新新饭店的大门口,看得到湖对面的断桥、锦带桥,甚至连孤山脚上的,林和靖的放鹤亭,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从新侨饭店去新新饭店,路不远,骑车大概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李勇带着老定,沿着新侨饭店边上的吴山路走,吴山路晚上,就是杭城著名的吴山夜市,主要是卖一些真假古董,中间穿插着,还有买卖美金和走私烟的,杭城的土特产的,海关打了口的海外原版磁带的,甚至还有一家很出名的吴山烤禽店。

    李勇往前面骑了一段,就叫道:“下来,下来。”

    老定从书包架上跳了下来,夜市人很多,根本就没有办法骑行,两个人只能推着车走,往前走了一会,老定叫道,等等。

    李勇扶着自行车站在那里,他看到老定跑去了吴山烤禽店,过了一会回来,手里拿着烧鸡、卤牛肉、素鸡和兰花豆,还有一瓶红星二锅头。

    李勇骂道:“刚吃完饭,就要吃?”

    “宵夜,今天我们要来个通宵,没有这个,怎么可以。”老定说。

    “那你早说啊。”李勇说,“前面还有那么多的剩菜,打包回来就够了。”

    “去你的,这种场合,你都好意思打包?”老定看着李勇,满脸狐疑。

    李勇说:“这有什么? 你不好意思? 悄悄和我说,我可以打,我不怕? 我经常干这种事。”

    老定摇了摇头? 骂道:“李勇啊李勇? 你这个副市长也当得太不讲究了,以后你别说是国办出来的,我们丢不起这个脸。”

    “去你的,我这才是给国办长脸,怎么? 你现在习惯铺张浪费了?”李勇反问。

    “不搭界? 这和铺张浪费不搭界。”老定把手里的袋子,往上提了提,说:“再说? 哥们也不是,连这点东西都买不起的人,走吧走吧。”

    两个人穿过了吴山路? 到了邮电路,夜市到这里也就到了头,人潮骤然就断了,李勇骑上车,老定马上跳了上来。

    李勇骑着车,到了延安路右转,骑到长生路左转,两百米,右转进入东坡路,穿过庆春路,到了前面教场路,左转一百米,就到了环城西路,继续前行一百来米,就到了北山路和环城西路的交叉口,左转进了北山路,到了北山路,就到西湖边上了。

    “我去,李勇,你现在是杭城活地图啊,还敢说你刚来不久。”老定坐在后面,忍不住叫了起来。

    李勇笑道:“晚上没事的时候,我就骑着车到处转,当然熟了。”

    “李市长微服私访?”

    “私访个鬼。”李勇骂道,“我是一个人在办公室,看材料看到头昏,又没有地方可去,就趁下班到处转转。”

    骑过了望湖楼,到前面石函路的路口,左转是断桥和白堤,沿着北山路继续走,骑五六分钟,就到新新饭店的门口了。

    两个人进了新新饭店,李勇住在后面花园里的那幢楼里,老定住在前面临湖房间的三楼,老定问李勇,去你那里还是我这里?

    李勇说,还是去我那里吧,你这个组长,房间里会有太多的人来找。

    “怎么,你这个市长,就没有人找?”老定问。

    李勇说:“都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住在这里,没让告诉。”

    老定明白了,说,那走,还是去你那里清静。

    两个人从大堂后面的一扇门穿出去,是一个花园,花园的那头是静观堂,李勇就住在静观堂边上这幢楼的二楼,背后是宝石山,前面隔着花园和一片法国梧桐树林,依稀还能见到一些北里湖。

    李勇的房间,是个套房,不过和一般酒店的套房没什么区别,不知道的,肯定还以为李勇是在这里过夜的旅客,房间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他个人的家具和用品。

    两个人在外面客厅的沙发坐下,老定看到,靠墙角有两只木箱,连木箱外面绑着的绳子都没有解开,里面是两大箱的书,这两箱书,还是当年李勇从贵州带到北京,后来又带到青岛,再带到杭城的。

    李勇就是结婚了,这两箱书,也没有放在北京的家里,而是跟着他继续走。

    他说,总感觉到了哪里,马上会有时间,打开它们来看看,但总是没有时间,扔了又觉得可惜,反正也带习惯了,就带着吧。

    两个人也不等宵夜了,虽然肚子不饿,还是把老定买来的卤菜,打开在茶几上,李勇找来两只茶缸,把二锅头放进嘴里,用牙齿把瓶盖咬开,把酒倒进茶缸,坐下来,边喝边聊。

    两个人有很多的话说,老定对李勇离开国办,去地方工作的点点滴滴,都感到很新鲜,而老定说起来的国办的人和事,又总能勾起李勇的回忆,两个人话匣子一开,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聊完了国办的事,也聊完了李勇在青岛的事,接着就聊到李勇到杭城的事,李勇说,也没有什么好聊的,刚来,一切都还不熟悉。

    “对了,透露一下,你们这次,准备怎么办,明天问起,我也好有个准备。”

    李勇说,他说的问起,肯定是指上面的两位老大问起,调查组来了,他们肯定会想知道,调查组真正的底牌。

    “就和以往一样啊,你以前不是常干?”老定笑道,“明天开始分头行动,人行的去银行了解,整个杭城的房地产开发贷款情况,和住房按揭情况,建设部和国土局,也去他们下面的对口单位,了解土地拍卖的情况,还有商品房竣工验收的情况。

    “我和计委的,找大学和社科院的座谈,完了,把各自的情况汇总之后,接着,随机抽样,去几块已经出让的土地,还有在建的项目看看,当然,还要检查几个杭城大的房地产公司,看看他们有没有捂地、捂盘的情况,有没有做虚假销售。”

    老定说的,确实是像类似的调查组的一般流程,不过,李勇听到了说要检查房地产公司,还是忍不住问:

    “要去的房地产公司,有名单了吗?”

    “就大的那几家,首先要去的,当然是浙江锦绣大地。”老定说。

    李勇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对刘立杆他们公司,一点也不了解,不知道他们的开发资金,有没有问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捂地捂盘的情况,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虚假销售的问题。

    不过李勇知道这整个的流程,调查下来,哪怕杭城的房地产市场没有问题,要是发现这些房地产公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老定他们,也一定会作为整改建议提出来。

    而一旦哪家公司的名字出现在调查报告里,那么,你肯定会被作为落实整改意见的措施,被查处,然后作为整改的结果上报,你公司的名气,可以说是因此通了天,但这通天,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各有关部门,会频频对你特别关照。

    李勇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他端起了酒杯,和老定说:“老定,这浙江锦绣大地……”

    老定看了看李勇,明白了,他问:“有关系?”

    李勇点了点头。

    老定心里暗吃了一惊,单位里的同事都知道,这李勇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老俞交待的事情他会办,但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和人开口,看李勇这神情,老定知道了,这家伙是在给自己打招呼,这一点大出老定的意外,老定开玩笑说:

    “怎么,李勇,我也是做了功课的,那浙江锦绣大地的总经理,我可以听说了,是个大大出名的美人,怎么,你要为美女两肋插刀?”

    “滚,是他们的老板刘立杆,那是我兄弟。”李勇说。

    老定看着他,李勇说:“我们以前一起在海南,是那种可以拼命的兄弟。”

    老定点点头,明白了。

    李勇说:“我不知道他们公司的状况,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些那些事,只是想说,要是有,老定,你和我说,我来教他们整改,不要写进……”

    “有数了,李勇。”

    老定端起了杯子,和李勇碰了碰,一饮而尽,他知道,李勇这个家伙,一般不会求人,他开口了,那说明姓刘的这个家伙,对他来说,确实是很重要,是可以拼命的兄弟。

    李勇对自己的行为,心里也有些错愕,自己的开口,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要是不开口,李勇觉得,自己怎么也做不到。

    虽然他一到杭城,就想把这些关系理清楚的,甚至有过彻底了断的打算,但真要做的时候,就和那断交酒一样,有了开头,就不会有结尾,就是有结尾,也是反转。

    同时,李勇心里,有一点好像很清楚,他明白刘立杆是那种,不会把事做到很豁边的人,更不是那种为了一点利益,会不择手段的人,李勇相信他不是。

    自己和老定一开口,就好像在进行一场赌博,而刘立杆,是他的赌本,李勇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赌这一把,甚至是身不由己。

    老定他们在杭城待了一个多星期,还去了宁波和温州,最后,中央调查组的结论是,杭城乃至浙江房地产的发展,基本健康。

    临走的时候,老定特意又来到了李勇的办公室,李勇看着他,知道他是要来和自己说什么得,心里陡然有些紧张。

    老定和李勇说,你放心吧,浙江锦绣大地有限公司,没有发现有任何违规的行为,他们的自选动作和规定动作,都符合规范,没有问题,为了你老兄,我还查得特别仔细,担心你不小心会被他们带到坑里,不过没有,你可以放心交往。

    李勇长长地吁了口气,果然,刘立杆没有让自己亏本。

    “不过,他们那个谭总,确实漂亮。”老定看着李勇,笑着补上一句。

    李勇瞪了老定一眼,老定继续笑道:“好了,我回去会和嫂子说,李勇在杭城饥寒交迫,需要她紧急驰援。”

1251 睁眼和闭眼

    老定他们调查组回北京后,李勇想到了,自己对张晨和刘立杆他们公司的情况,还真是不了解,这种不了解,其实是自己有意在回避,有明哲保身的味道,下意识地觉得,只要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的事,就和自己无关了,其实怎么可能。

    就像张晨那天说的,自己要是出事,他不可能不管,他其实早就在管了,从知道自己调去北京,他给自己打电话的那番表示,不就是在管吗?

    有一天万一,他们真的要是出事,他李勇真的可以不闻不问?不闻不问就心安理得了?现在看看,显然也不可能。

    人不是活在真空里的,你不可能把自己从现实的生活里抽离出来,只变成办公室门上的一个职务名牌:“副市长”,或者开会的时候,会议桌上摆着的那个名牌:“领导”,你不可能只生活在这两个名牌后面。

    李勇想到,自己到杭城之后的种种,似乎都是想把自己缩到这两个名牌后面,明哲保身,自己每天上班下班,接打电话无数,但就是不打张晨和刘立杆的电话。

    他们似乎也知道什么,虽然说上次的断交没有成功,但他们也感觉到了,他们和自己之间,不再是在海城时候的楼上楼下关系,也不再是自己在贵州的时候,他们到了,自己可以赖着他们,让他们出钱的关系。

    他们之间,已经有一条无形的鸿沟? 他们因此,也从来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

    本来无话不说,巴不得天天泡在一起的朋友? 空间的距离近了,实际的距离却已经远了,李勇在这个城市,自己把自己活得很孤单,没有家人? 也没有朋友,有时候晚上没事? 他情愿骑着自行车? 一个人在街上到处乱转,也不去张晨和刘立杆他们那里。

    虽然他知道? 要找他们很容易,一个电话的事? 但从元宵节那天晚上? 他和张晨、刘立杆,还有其他的很多人一起吃完饭后? 就再也没有在一起过,也没有打过电话。

    他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已经变得不那么平等了,市长和市民之间? 没有什么鱼水情? 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要不然,市政府的大门口,就不需要武警值班了,真正和市民接触最多的信访办,也不需要把它移到大院的外面,和大院完全隔绝开了。

    无一例外,几乎全国所有的各级政府机关,大家约好一样,信访办的大门,都是朝院门外开的,这就是最实际的关系。

    张晨和刘立杆都是识相的人,他们知道,自己再打李勇的电话,就是打扰,而从李勇这边来说,他不是缩起来了,不是明哲保身嘛?直到这次老定来了,才让李勇知道,自己实际上,是缩不起来的,兄弟之情,不是那两块名牌,可以格挡的。

    老定的话,也提醒了李勇,老定说他给自己排雷了,让自己避免被带到坑里,李勇想到了,为什么老定可以这样做,自己不可以呢,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给自己排雷,多去了解一点张晨和刘立杆,他们如果不是雷,你还怕会爆到你吗?

    哪怕你这样做,还是明哲保身,但客观上也是保护了他们,他们不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而是常年在水里游,早就已经湿身了,湿透了,哪怕作为一个朋友,自己有没有责任去提醒他们,当心,不要溺毙?

    李勇不担心张晨,张晨所做的事情,相对比较单纯,不管是工厂也好,外贸公司也好,体育用品市场也好,湖畔油画馆也好,他和权力之间,没有那么多的交集和勾兑。

    现在做企业的,要是溺毙,如果不是资金的问题,十之**,就是因为没有处理好和自己这样的,公门里的人的利益勾兑问题。

    李勇对张晨不太担心,一是张晨本身,就不太喜欢和外界打交道,他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只有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才是他舒适的生存区域。

    二是,他所干的事,不是那种只有寄生和依附在权力之上,才可以生存和壮大的,他和相关部门的关系,之多,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送送烟酒,这样礼节性的往来。

    这种关系,说得清道得明,没有什么危险性。

    而做到他现在这样的规模,衙门里的小喽啰,已经不敢去招惹他,而每个部门当家的,和他也会保持相敬如宾的态度,毕竟,他那里好了,是给自己贴金的事情,而他,还真的不需要仰自己鼻息,他的公司和业务,还真是,你想帮忙也帮不上。

    你能给全世界发文件,命令他们下单给半亩田,还是可以号召,全体消费者都去买半亩田的服装?

    李勇比较担心的,还是刘立杆那里,虽然现在各地,土地基本已经实行了招拍挂,土地本身的猫腻已经少了,但依附在土地上面的,仍然有巨大的利益,李勇自己干过这个,哪怕这一块,不是他分管的,他也一看就明白。

    比如,土地虽然全部实行了招拍挂,但大家前期缴纳的,只是一个保证金,后面土地出让金的缴纳,就是有弹性的,还没有明文规定说,你拍到之后,必须多少时间之内,缴纳全部的土地款,就是有这样的规定,仍然是可以创造出各种的理由,迟缴缓交,或者分批缴纳。

    就算什么理由也不去创造,相关部门,也还可以选择,睁眼或者闭眼,而闭眼的时间,也是可以人为决定的,这睁眼和闭眼之间的差别,那就大了,利益,就更是巨大。

    对一家房地产公司来说,如果你只有两个亿的资金,按现在的地价,你只够拍一块土地,如果有事先的勾兑,相关人等,默认会选择闭眼,你就可以大胆地把这两个亿,拆成十份,变成十块地的保证金,去拍下十块土地。

    至于后面的土地出让款,只要有土地在手,你就有了各种变现的可能,有银行关系的,直接把土地抵押给银行,只需要筹集一块地的出让金,一块块抵押就可以,又是翻烧饼。

    按现在的房地产形势,你还可以,溢价转让掉其中的三四块地,土地证都没有给你,这时反倒变成了优势,你连短期的调头资金都不需要,直接变更登记,就用卖地的钱,直接缴纳了所欠的土地出让金。

    或者干脆,你直接就开始房产预售,收了钱再来缴纳土地出让金,这一切,都取决于相关部门的相关人员,闭眼的程度,是微眯,眯成一条缝,还是完全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这睁眼闭眼,就是几倍几十倍的利益输送。

    到了规划部门那里,容积率,大的手脚要是担心太明显,小的呢,小数点后面的数字呢,容积率3.1和3.2,差距不大吧,不引人注目,也不容易被追究吧?但这0.1的差距,换算成房产的金额,那就是庞大的数字,这都是眨眼之间的事。

    到了建设部门那里,可以闭眼,让你马上就进场开工,也可以睁眼,要求你所有的手续的齐全,然后再进场,竣工验收也是,可以马上去验收,也可以迟迟不去验收,一句时间安排不过来,就可以给你拖一个月,没看到这么多项目要验收吗?

    验收的尺度也一样,闭眼就过去了,睁眼就怎么也不能过。

    整个房地产行业,可以说,就是依附和寄生在各相关部门的权力基础之上的,这相关部门,可以让你日子很好过,也可以让你痛不欲生,再大的项目,再大的投资,哪怕消防这一关,卡住你的话,一张整改通知书,你照样必须停下。

    乖,能卡住你的,不要太多。

    李勇明白其中的路数,所以他担心的还是刘立杆,那不是一个容易混的行业,你老板要是想洁身自好,就像那个喜欢装逼的登山和滑翔大佬,号称的那样,我从来不行贿,哼哼,那是脏活都留给下面人干了。

    李勇觉得刘立杆比这个装逼大佬靠谱,也最让他担心的是,刘立杆是那种脏活情愿自己干,也不会让下面人去背这个锅的家伙。

    虽然老定和李勇说,刘立杆公司没有问题,那也只是在他们调查的那几项没有问题,其他的有没有,他怎么可能知道,李勇决定,自己还是要走近去,实行人盯人防守,这才是朋友之道。

    李勇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了张晨,李勇说:“张晨,今天周末,晚上吃你的?”

    “好啊,想吃什么?”张晨说。

    真说到了吃,李勇又犹豫起来,觉得自己老是在酒店出没也影响不好,李勇想了想说:

    “还是方便一点,就在你办公室,让食堂送几个菜上来,对了,你动感地带得食堂,做晚餐吗?”

    “做啊,我这个市场,晚上营业到九点半呢。”张晨说,“这样,我让杆子下班,带点海鲜回来,我们打边炉吧。”

    “好啊。”李勇说。

    张晨似乎知道李勇顾忌什么,特别和他多说了一句:“也没有其他的人,就我和杆子,还有小昭和谭淑珍。”

    “好好。”李勇赶紧说,觉得自己的心思,似乎被张晨窥破了,脸上有点发烧。

1252 大家一起

    李勇骑着自行车,到了动感地带楼下的停车场,骑进去,骑到了停车场最里边的自行车棚,把自行车锁好走出来,就看到刘立杆的阿斯顿马丁,正从环城北路上绕进来,边上副驾座,坐着谭淑珍。

    李勇站住了,看着他们人车,刘立杆开着车,朝李勇直直过来,马上就快撞到李勇了,李勇站着不动,也不避让,就看着车子过来,谭淑珍已经在叫,停下停下,刘立杆还是把车,开到了离李勇还有十几公分,这才一脚刹车,把车停下。

    “你毛病啊!”谭淑珍骂了一句,伸手朝李勇挥了挥。

    刘立杆把车窗按下,叫道:“泰山顶上一青松,挺然屹立傲苍穹;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烈日喷炎晒不死,严寒冰雪郁郁葱葱……不错不错,李勇!”

    李勇骂道:“你这个黑心地产商,是想用香车美女,向我猖狂进攻?”

    刘立杆和谭淑珍都大笑,谭淑珍下了车,笑着和李勇打招呼:“你好啊,李市长。”

    李勇赶紧摆手,叫李勇,叫李勇,你这样叫,我都不敢应。

    刘立杆问:“怎么,这市长当着,有点心虚。”

    李勇不理他,而是伸手在引擎盖上拍了一下,叫道:“不是打边炉吗,海鲜呢?”

    那边谭淑珍赶紧说:“买了买了。”

    说着就走去尾箱里,拿出了几个马甲袋,和李勇说,走,我们上去,不要理他。

    李勇从谭淑珍手里,接过了马甲袋,两个人上楼,刘立杆去停车了。

    到了楼上? 小昭站在院子里,正和葛玲在说着什么? 看到他们上来? 赶紧笑着和李勇打了一个招呼,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袋子? 和谭淑珍一起去洗菜。

    张晨听到外面的动静? 站起来还没走到门口? 李勇已经进来了,张晨问李勇,想吃什么,我让下面送。

    “糖醋里脊,还有? 还有那梅菜扣肉。”李勇叫道? “我需要吃肉。”

    张晨笑道:“在杭城? 这可不叫梅菜扣肉? 而是霉干菜闷肉,绍兴人的做法? 是要那大块的五花肉?”

    “对,对? 就快餐摊上那种。”李勇说。

    张晨继续笑着:“不错? 看样子你还吃了不少的快餐。”

    张晨打电话给下面食堂,点了糖醋里脊和霉干菜闷肉外,还点了其他的几个菜,然后去柜子里,把卡式炉和不锈钢锅拿出来,张晨想到了,和李勇说,我还有好东西。

    李勇问:“什么?”

    张晨不说,而是去冰箱里,拿了一个瓶子出来,李勇一看就大叫:“什锦酱,哪里来的?”

    “这可是正宗的海南什锦酱,我不是每个月,都有工人去三亚度假吗,我这是让酒店的经理帮我买来,工人带回来的,还有这个,海南的酱油和小青桔,少这三样,这边炉还有什么好吃的。”张晨说。

    李勇大为赞同,叫道:“太好了,我都快有十年,没吃到海南的什锦酱了。”

    刘立杆上来了,进门就叫:“张晨,你下面保安不行啊,吃里扒外。”

    “怎么了?”张晨问。

    “刚刚一个小孩,自行车把我车刮了,你下面这个保安,反过来还劝我算了算了。”刘立杆说。

    “那你还想怎样,把小孩扣住,让他用零花钱赔你?”张晨问。

    “保安做得对,对你这种骚包,就该人人刮之。”李勇说,“我等会下去,也刮你一下。”

    张晨大笑。

    食堂的菜送上来了,小昭和谭淑珍,也把海鲜洗好切好,拿了进来,他们在会议桌上铺了报纸,准备开吃,小昭问李勇,喝茅台还是五粮液?

    李勇说都可以,刘立杆叫道,小昭,你找找,柜子里还有没有“李乡长酒”。

    “早就扔了,留着多占位置。”小昭说。

    刘立杆叹了口气,他说:“看样子这‘李乡长酒’的死忠派,只有老刘了,连李乡长本人,都已经嫌弃它了。”

    李勇背靠着椅子,微微仰着头,他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的根部,样子夸张地抽着,一边看着刘立杆,得意地说:

    “你好好想想,你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可以激怒我的。”

    谭淑珍和小昭,都笑了起来。

    大家边吃边聊,今天更多的话题,是李勇问张晨和刘立杆,他们公司的情况,刘立杆懒得回答,问,你想干嘛,查户口?

    “对啊,我对这个城市的情况要了解,对你们两个的公司,当然更要了解。”李勇说,“就当我是个二百五,什么都不懂,通过你们,对你们所在的行业,进行个了解,不行啊?”

    “切,你是管文教卫的,管我们这么多干嘛。”刘立杆说。

    谭淑珍骂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就管文教卫,明年人家当常务或者当市长呢。”

    “就是,我看李勇很有前途。”

    小昭说,李勇赶紧举起杯,敬小昭和谭淑珍。

    李勇问的,张晨都详细地说了,问到刘立杆公司的,谭淑珍都详细地告诉了他,说到后来,李勇恍然大悟,他说,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谭淑珍问。

    “我知道杆子不是不说,是他对公司的业务,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公司,就是个混子吧?”李勇说。

    张晨哈哈大笑,他说:“关于杆子在公司的地位,孟平早两年就出鉴定结果了。”

    “老孟怎么说?”李勇问。

    “老孟说,杆子在公司里,已经被架空了。”张晨笑道。

    “去你的!”谭淑珍骂道,刘立杆嘿嘿笑着。

    接下去,谭淑珍说到了中央调查组到他们公司的事情,李勇装作是不知道,问,他们来干嘛?

    “说是调查杭城的房地产市场有没有泡沫,检查我们公司,有没有捂地、捂盘,有没有用虚假销售来哄抬房价。”谭淑珍说,“他们调查得可仔细了。”

    “那你们有吗?”李勇问。

    “当然没有了,要说捂盘,我们确实干过,但那是一两年前,不仅我们自己捂,相关部门还让我们捂,为了让我们留出足够的房源,到房交会用,从去年开始,不敢捂了。”谭淑珍很坦然地说。

    “为什么?”李勇问。

    “钱不够用,我们需要迅速回笼资金跑马圈地,现在,我们公司的资金流速比很高,这边房款进来,那边就变成土地了,我们预计,房地产不可能会长期像现在这样,阿猫阿狗都可以做,房地产是一个资金和资源密集的行业,有这么多的房地产企业存在,是不科学的。

    “随着土地市场越规范,竞争就会越激烈,竞争的结果是,只有大企业才可以存活下来。

    “我们要是不现在把自己做大,很可能被淘汰的就是我们,其实,我们的很多扩张行为,别人看起来很疯狂,不知道我们,其实是被这个市场逼的。”

    李勇点了点头,他和刘立杆谭淑珍说:“但是有一点,你们还是要注意,你们要注意经营的风险没错,但也要注意政策的风险,道德的风险。”

    “什么意思?”谭淑珍问。

    “房地产现在是焦点行业,不仅是舆论的焦点,也是上上下下关注的焦点,中央对房地产行业的健康发展,也很关注,出台的政策和措施,肯定会越来越密集,监管也会越来越严厉,所以,不要去做逆政策的事,不要去打擦边球,看似能赚到一点小利,其实不划算。

    “有一句话叫不是不报,时机未到,中央对整个房地产市场存在的问题,也不是不知道,而是觉得,现在还在幼苗期,还在成长阶段,难免良莠不齐,在政策上,还有一定的容忍度,但一旦问题变得很突出,有激化社会矛盾的风险时,中央也肯定会出手。

    “一旦出手,肯定会雷厉风行,一杆子插到底,到时候,肯定会有一批的企业会倒霉,谁会倒霉?就是那些平时喜欢打擦边球,游走在政策边缘的公司和人,这就是我说的,要注意政策的风险。

    “还有道德的风险,很简单,整个房地产行业,现在已经变成了香饽饽,大家都盯着呢,其中,肯定会有很多心怀叵测的人,直接点说吧,就是各个部门,肯定会有那么些不肯收手,下定决心要成为贪官污吏的人。

    “有很多时候,哪怕你们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他们也要逼迫你们和他们打交道,真的是逼良为娼,他们拿了你们的,又拿了其他人的,说不定哪天就出事了,你们肯定是跟着倒霉,杆子,碰到这样的人和事,我劝你们,哪怕不做这个项目,也避开他们。

    “相信我,这样的人,没有几个会逃过惩罚的,真到了那天,我不想看到你们是他们得炮灰和殉葬品。

    “不管是政策风险也好,道德风险也要好,要是你们不学会规避,到最后,都会变成你们公司的风险,甚至个人的风险。”

    “李勇说的对。”张晨说,“不值得,赔上自己去给这些王八蛋当殉葬品,真的不值得。”

    刘立杆定定地看着李勇,他问:“李勇,这是不是才是你今天要来吃饭的目的,苦口婆心地劝说我?”

    李勇也不回避,他点点头说:“对,没错,我不希望失去你们这些朋友,更不希望,有一天我是去那地方看你们,当然,你们肯定也不希望,去那地方看我对不对?那我们就来共勉。

    “杆子,你上次讲到柳成年,有一句话讲得很好,你说他是开大门走大路,这确实是正确的为官之道,但是,对你们企业来说,也是一样的,也要开大门走大路,宁可不出门,也不要走弯路,走邪路。

    “我希望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们大家,不求多富多贵,就求还可以这样,坐在一起打边炉,喝酒聊天,这就比什么都好。”

    刘立杆点点头,举起了杯子,他和李勇说:“好,谢谢你,李勇!”

    “我会盯着你,你怕不怕?”李勇问。

    “不怕。”刘立杆说,“我也会盯着你,哪天你要是被我发现,做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我会去你办公室,把你桌子都翻掉。”

    “好,一言为定!”李勇说。

    “来来,我们也一起。”

    谭淑珍说着,张晨和小昭也举起了杯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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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