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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95 讲究

    “顾老师,这种乱七八糟的骗人的事情,怎么还写到了书里?”老包不理解了,问。

    “何止是写到书里,历史上骗人的东西多了,骗子被写进书里,还被当作正面人物在吹捧的,都有不少。”顾工说。

    “还有这样的事情?”老包继续问。

    “当然有了,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们都去过金华的太平天国侍王府吧?这太平天国就是个骗人的玩意,洪秀全就是个大骗子,有一段时间,我们说他是什么,农民起义的领袖,而且一说起农民起义,好像就有天然的正当性,就值得颂扬。”顾工说。

    “太平天国?不就是长毛吗?长毛在老百姓的嘴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杀猪佬说,“逃长毛的故事,就我们这里也很多啊。”

    “对,老百姓传的,还靠谱一点,那长毛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洪秀全三十多岁,考了四次秀才都考不上,有一次发高烧,说是在昏迷中看到上帝穿着一件道袍,拿着一把宝剑,和他说,他是上帝的二儿子,把宝剑交给他,说是让他留在凡间扶正除恶。

    “这不是胡扯嘛,上帝就一个儿子耶稣,你这个二儿子算什么,不就是个二?上帝还有你这么个黄种人的儿子?这要按照中国人说起来,算什么,连自己的父母和祖宗都不认了,去认一个西方的上帝当爹,是不是大逆不道?还能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估计这个家伙,就是看了几本当时翻译进来的基督教的书,就开始胡扯了,觉得可以用这一套骗人,他用中国的神仙不灵啊,他要说自己是玉皇大帝的儿子,大家就当他是神经病,大家都知道玉皇大帝没儿子,就是《西游记》里,也只有七个女儿,七仙女。

    “他说上帝,上帝其他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不知道就好骗了嘛。

    “病好之后,他搞了一个什么‘拜上帝会’,称自己是耶稣的弟弟,开始传教,在广东当然没有人信他,容易被打脸,广东那个时候已经有很多的传教士,那些传教士对上帝熟,他们都奇怪了,这个耶稣的弟弟是个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啊。

    “他就跑去了隔壁,当时更加落后的广西去传教,在广西,碰到了一个比他还要狠的王八蛋,杨秀清,杨秀清是跟着洪秀全干的,后来打仗失败,洪秀全逃回到广东去了,杨秀清想了个主意,你他妈的是耶稣的弟弟,上帝的二儿子,杨秀清干脆说自己是上帝附体。

    “还经常附体,有需要就附体,来传达上帝的旨意,后来太平天国定都南京,洪秀全封杨秀清为东王,九千岁,干着干着,杨秀清不满意了,就让上帝又附体到他身上,让上帝和洪秀全说,要让杨秀清当万岁,天父这么说了,你洪秀全这个二儿子怎么办?

    “洪秀全当然知道自己是骗子碰到了骗子,还不能戳穿他,要是说杨秀清上帝附体是假的,自己这个耶稣的弟弟搞不好也会被戳穿,可要让他也当万岁,这事就不好玩了,万万不能干。

    “两个人就这么胡闹,闹到后来,自己人开始杀自己人,酿成了天京之变,北王韦昌辉奉天王洪秀全密旨杀东王,翼王石达开讨伐北王,北王谋反攻打天王,天王又杀了北王和燕王,乱杀一气,天京之变之后,太平天国基本就完蛋了,洪秀全这个老骗子,也混不下去了。

    “就这样一个骗子,你们小时候读书,哪个不觉得他是英雄?”

    在座的想想,还真是,有人叫道:“就这样一个骗子,谁说他是英雄的?”

    顾工哈哈一笑,不再说这个话题了,他拿起酒杯,建议大家干杯,大家干了,顾工问张向北:

    “这个两头乌的肉怎么样?”

    “好吃。”张向北说,继而看了看杀猪佬,笑道:“就是杀猪的场面有点惨,吃的时候,脑子里还响着猪的叫声,有点影响食欲,不然我可以吃这么一盘。”

    大家都笑,杀猪佬说,跟着我三天,你就感觉不到惨了,不然怎么办?一棵青菜好好长在那里,镰刀一割,命也没有了,青菜就不惨?要是怕这也惨那也惨,人就什么都不要吃,活活饿死。

    “那人就惨了。”顾工说,大家又笑起来。

    “对了,猪的叫声,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你们要不要听?”顾工问。

    大家都说要,顾工就开讲了:

    “明太祖朱元璋,在南京当了皇帝之后,那个时候的皇帝很闷的,又不能上网,也没有电视、电影可以看,宫里女人虽然多,天天看也看腻了,这家伙又是当野和尚和打仗出身,在宫里哪里待得住,经常会换上便衣,跑到外面来瞎逛。

    “反正那时又没有《新闻联播》,就是皇帝,也没多少人见过他,穿着便服,没有人能认出他,他溜出来的那天,是要过年了,南京城里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春联,他走到一户人家门口,看到门上贴着一幅对联,上联是‘惊天动地事业’,下联是‘了阴断阳人家’。

    “朱元璋看了很生气,为什么,口气太大了,什么叫惊天动地事业?改朝换代才是惊天动地事业,这不是要谋反吗?了阴断阳,那是只有阎王爷和他朱元璋,才有的这个权力,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嘛。

    “朱元璋走了进去,发现这是一家杀猪作坊,一个杀猪佬正在杀猪,边上还捆着几头准备杀的猪,朱元璋就在边上看杀猪佬杀猪,朱元璋看着看着笑了起来,那猪的叫声,不就是惊天动地吗,人家说自己是‘惊天动地事业’,没错啊。

    “等杀猪佬杀完猪,朱元璋问杀猪佬,你这门上的对联,‘惊天动地事业’很对,这杀猪确实惊天动地,只是我不知道,你这下联‘了阴断阳人家’怎么说?

    “杀猪佬指了指边上的那几头猪说,你没看到我这里,只要别人送过来,不管公猪母猪我都杀?还不是了阴断阳?朱元璋一听有道理,哈哈大笑。”

    顾工说着转过身去,和杀猪佬说:“你们现在杀猪,偷工减料了,以前人杀猪,还有一个梃猪、棒猪和吹气的过程。”

    “听都没有听说过。”杀猪佬说。

    “对啊,所以我告诉你啊。”

    顾工说着,用手指在自己的杯子里,沾了点酒,在桌上写了一个“梃”字给杀猪佬看。

    顾工说:“以前杀猪佬的工具里,还有一根一米来长,铁的或者硬木,更讲究的话,是用红木或紫檀的,小拇指这么粗,叫梃条。

    “猪杀好后,在后腿根部这里,用剔刀割开一个口子,把梃条从这里插进去,一直梃,也就是捅到猪耳根这里,抽出来一半,再梃背部和腹部,梃完上半身,梃下半身,这边梃好了,把猪翻一个身,再从那边的的后腿根部进去,把猪的那半边也梃活。”

    “这是要干嘛?”杀猪佬问。

    “为了在猪肉里捅出沟,以便接下来朝里面吹气,让肉皮绷紧,便于刮毛。”顾工说。

    “还要那么麻烦,就像我们这样,不是也刮得很干净?”杀猪佬不屑地说。

    顾工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骂道:

    “不讲究,以前的有钱人和当官的,活得比现在讲究,为什么什么金华火腿、东坡肉什么的,都是以前人发明的,现在人就知道吃,不动脑筋,也不讲究了,以前的有钱人,要是像你这样杀出的猪,人家都不要吃。”

    “夸张了吧,顾老师。”杀猪佬说。

    “当然没有夸张。”顾工说着和大家抱歉,“对不起啊,接下去可能会影响大家食欲,我后面并起来一起说,猪梃好后,就用一个吹火筒那样的东西,朝梃猪的那个口子往里面吹气,边吹边用木棒在猪身上捶打。

    “这样可以让猪肉更好吃,福建的扁肉,就是用木棒打出来的,一直吹到整头死猪像气球一样滚胖溜圆,然后用绳子把口子扎紧,再把这猪放进滚水里刮毛。

    “现在我来说说为什么这么做,那猪每天在猪栏里躺着,打滚,和自己的屎尿混在一起,沤着,身上多脏?毛细孔里都是长时间积攒在那里的汗渍和污垢,杀猪佬,像你们现在这样刮毛,只是把猪表面的毛刮掉了,这些汗渍污垢是刮不掉的。

    “猪又打又被吹得滚圆,那毛细孔就完全打开了,里面的污垢都胀到表面上来,刮毛的时候,就把这些一起都除干净了。”

    顾工这样一说,连杀猪佬都服气了,他挠着自己的胸毛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师父怎么没教过我?”

    “中国上千年都是这么杀猪的,只是到这几十年,你们杀猪的偷懒了,把这些一项项都省事省掉了,这梃猪、棒猪和吹气,其实用现在的眼光来看,也是很科学的,用梃条在猪肉里捅出一条条沟,又是棒打,又是吹气的,有利于猪肉的迅速排酸。

    “我们古人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排酸,但他们讲究啊,知道猪就是要这么讲究地杀出来,那肉才会好吃,你们想想,一种文化,要是不讲究,都马马虎虎的话,怎么能够延续几千年?”

    “有道理,有道理,顾老师你说的有道理,下次我试试看,你教我?”杀猪佬说。

    顾工说好。

    老包招呼大家说,来来,快吃。

    张向北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白条肉,看看,又放下了,顾工在边上看到了,笑了起来,问:

    “是不是感觉到汗渍和污垢,有点反胃,吃不下去?”

    张向北苦着脸说:“我本来吃得很痛快,很香,被你一说,真有点不敢下筷子了。”

    顾工哈哈大笑,他说:“这肉你就放心吃吧,不然我也吃不下去。”

    “老包,有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做?”顾工问。

    “当然,差一点点都不好吃。”老包说。

    “好吃的道理就在讲究。”顾工和张向北说,“你看着是白条肉,什么都没有加,但我加了一到关键的工序。”

    “什么工序?”张向北问。

    “猪肉切成三寸长的大块,要把锅烧热,不放油,用手抓住肉,把猪皮贴着锅子滑,滑到了皮有点焦了,再放进清水里洗,用刀把猪表皮刮一下,汗渍和污垢什么的都去除了,然后再放到蒸笼里蒸,这才一点臊味都没有,很香。”

    顾工说着,张向北点点头,明白了。

    “顾老师,朱元璋,那个朱元璋怎么样了?”有人叫道。

    顾工说:“朱元璋和杀猪佬说,我看你这杀猪,又是吹气,又是用棒子揍的,我赐给你一个横批,叫‘先斩后奏’,杀猪佬一听,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当今的万岁,赶紧跪了下来。”

1996 走

    他们吃到了三点多钟,这才收席,张向北和顾工他们,和老包、杀猪佬他们告辞,约定了第二天冷链车来的时间。

    杀猪佬天亮之后,在老包家里还有两头猪要杀,他们师徒,晚上就住在老包家里,其他的邻居和亲友,也各自散了,很多人还要打着手电,走一个小时的山路,回到山顶,包家坞的老村落里。

    三个人出发,外面的霜露更重了,前挡风玻璃上,不一会就结了一层雾气,小武必须把前除雾风口打开,出风口“呼呼”的很吵,车里的人说话,必须用喊的。

    张向北问顾工:“老包家里的生活条件怎么样?”

    “在他们村里还算好的,能把新房子造起来,不过,也还是很辛苦。”老包说,“全家的主要收入,就靠他和女儿在开发区打工的工资,儿子在读大学,不过不是什么好大学,就那种民办的,其实拿了文凭也没有什么用,学费还死贵的大学,但不读也不行。”

    “农村里就是这样,觉得大学还有多了不起,儿子只要考上大学,砸锅卖铁也要供他读,不知道这种大学,读出来也还是去工厂打工,其实,还不如直接去打工,我看连高中都是白读的。”

    小武也是农村出来的,他对农村比较熟,叫道。

    “对,小武说的没错,不过,我和你们说,这个社会,要是还有哪个阶层,对读书和读书人还有一点敬重,那就是农民了,代代流传下来的观念,就是觉得读书比种地好,每个农民,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读书,没有农民希望自己的小孩继续当农民的。”顾工说。

    张向北点点头,觉得顾工说的有道理,他想起了刘得华,像他们家里,明明不用出去,在家就可以过上很富足和体面的日子,但不管是他的父母还是他自己,就是觉得应该出去,读书打工,只有没本事的蠢蛋,才会留在家里种蔬菜。

    “我明白了,怪不得他们都叫你顾老师。”张向北说。

    顾工哈哈大笑,他说:“还真是,老师从他们嘴里出来,还真的是有敬意的,你不要说,在农村里,五六十岁的人,只要看到自己的老师还毕恭毕敬的,不像城里,混得好的老师才会被学生惦记,大多数老师,就当一个屁,老师这个词都快变成骂人的话了。”

    “那也是现在的老师,没有老师的样子,自己也在混。”小武说。

    顾工点点头,觉得小武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做什么都和做人一样的,你要自尊,才会有人尊重你,要是你自己都很轻薄教师这个职业,那怎么能够奢望别人能尊重你?

    车子继续朝前开,快开到高速口的时候,外面的霜露好像没有那么重了,小武把前除雾器关了,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三个人都觉得耳根清净了,张向北和顾工继续聊天,话题还是回到了老包身上。

    顾工说:“其实,老包造这么大的房子也没有什么用,儿子真混得好,也不会回来,混不下去回来了,给他房子也没有用,这个地方又不是在市郊,市郊的房子,还可以出租赚租金,这地方的房子没人租,房子再大,最后一大半都是空在那里。

    “你们想想,平时连老包和他女儿都不回来,这么大的一幢房子,就他老婆和妈妈两个人住。

    “老包准备造这房子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和他说,你还不如在浦江县城里买一套房子,你们父女两个,也不用再住工厂的集体宿舍了,那时浦江县城的房子,才三千多,现在都上万了。

    “结果不听,现在有点后悔了,房子造起来,还欠了债,造好的房子,连儿子都不稀罕,当初要是在浦江县城买套房子,现在就是出手,也能赚个几十万,赚的钱都够回来造幢房子了。”

    “老包还欠债?靠山不能吃山吗?”张向北问。

    “这里的山有个屁用,山上都是马尾松,马尾松又不值钱的。”顾工还没有说,小武就开腔了:“砍树要办手续不算,树卖掉的钱,还不够付请帮工的工资的,现在农村里像这种山,都快变成荒山了,根本没有人管。”

    “对,就是小武说的这样,要是山上是香榧树、板栗树、山核桃树,还能增加点收入,这种马尾松,以前都是当柴火烧,或者工厂做包装箱用的,现在连工厂的包装箱都看不上了,都用五厘板九厘板,不会用松木。”

    顾工说,张向北想起来了,他小时候,还看到过用松木条做的啤酒箱,现在连啤酒箱,也都用硬纸板了。

    “这里的农村,还是很苦的,村里穷,村民也苦,同样是农村,像城郊的农民,靠房子出租,靠拆迁都发财了,村里每年还有分红,日子过得很滋润,每天就搓搓麻将,扎扎姘头,这里屁也没有。

    “像老包老婆,在家里也就是靠养几头猪、几只鸡,补贴一点家用。”顾工说。

    “靠这点有什么用,一头猪才卖千把块钱,鸡又能卖几个钱?”张向北说。

    顾工笑笑:“聊胜于无啊,不然怎么办?屋后的自留地,倒是种了点蔬菜,但也是人吃一半,猪吃一半的。”

    “给猪还吃蔬菜?”张向北奇怪了,这猪的待遇也太高了。

    “那总比扔掉和烂掉强。”顾工说,“平时村里就没几个人,都是老头老太,家家都有自留地,他们吃菜能吃多少?菜在地里长着,可不等人,你不收就烂在地里。”

    “不能卖?”张向北问。

    “卖给谁去?挑到镇上去卖,一是没有那么大的量,就几分自留地的菜,能有多少,还不够担,你只能拎着篮子去卖,这么点点菜,卖了还不够车钱的。”顾工说着叹了口气:“菜都是好菜,无公害的有机蔬菜,可惜长错了地方。”

    张向北默然,他想起了自己去永城割过稻子的地方,那些地方和这里差不多,不过是田比这里多点,但田多又有什么用,种田又不赚钱的,一亩地的收入,还不够城里人去酒店吃一顿的。

    “我们来帮帮他们。”张向北说。

    “怎么帮?我们来收猪,一斤猪肉已经比其他人多一块钱了,这村里的人都高兴死了,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帮什么?”顾工说。

    是啊,我们还能帮什么?怎么帮?张向北暗自叹了口气,他想起自己当初办这个“宅鲜送”,就有想帮帮农民们的意思,那天和小芳谈的时候,自己也提出过,只是这段时间,一直被很多的事情推着跑,想着忙着的,都是怎么让“宅鲜送”生存下来。

    “宅鲜送”能够生存和发展,自己才有能力去帮助别人,现在看起来,“宅鲜送”的生存应该问题不是很大了,自己是不是该来考虑考虑这个事情了。

    这里的情况,包括更多地方农村的情况,现实就摆在那里,怎么能够帮上他们才是问题,靠买肉贵一块钱,能帮到点小忙,但不能起大忙,何况,自己卖出去的价格也是有天花板的,自己不可能把收购的价格,一直往上提,那就不是帮忙,而是施舍了。

    如果要靠施舍,别说自己一家公司,就是十家一百家公司,把自己搞破产了,也施舍不过来。

    怎么帮呢?这是一个问题,张向北觉得这个问题,就像当初要解决“宅鲜送”最后一公里的问题一样,办法肯定是有的,只是这个办法,一时还没有找到。

    张向北他们回到杭城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冬天的清晨和傍晚正好相反,傍晚是天黑得很快,你转一个身的时间,天就黑下来了,而清晨,天却亮得很慢,好像在睡懒觉,一直蒙蒙亮的,迟迟不肯起床。

    三个人都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公司,想在办公室里打个盹,就到上班时间了,何况,这时候在他们公司,还是正忙的时候,最后一批单位配送车还没有开走,而社区的配送,从半夜开始,要一直延续到九点多钟。

    张向北下了车,把手掌放在自己的嘴巴前面,哈了两口气,抽抽鼻翼,好像已经没有什么酒味,他还是拿出口香糖,放在嘴里嚼着,然后走去车间看看。

    在车间转了一圈,张向北回到楼上自己的办公室,洗漱完毕,还没有睡意,看看时间,再过半个多小时向南就该起床了,张向北决定等向南起床。

    他在沙发上坐下,打开手机,再点开他们公司的微信群,这个群里,都是他们公司分公司总经理以上级别的人员。

    张向北一进去,就看到向依云在里面叫:

    “还有没有会动的,出来一个。”

    张向北问:“你干嘛?”

    向依云咯咯地笑,她说:“起太早了,无聊,随便问问。”

    “无聊。”张向北骂道,“在上班的都没时间搭理你,没上班的,现在还没有起床,你鬼吼什么?”

    “那你呢,张总?”向依云问,“前者还是后者?”

    “我刚从外地回来,刚到办公室。”张向北说。

    马上,向依云就请求视频,张向北接受了,问:“怎么了?”

    “谈工作,我本来想等会打给你的,既然你现在在,那就正好。”

    向依云和张向北说,她告诉张向北,有两家农场,一家想卖给他们,还有一家,想采用和他们合股的形式。

    “这两家的农场,我已经去看过了,都比较理想,一家在吴忠,还有一家在中卫,要是把它们收到我们公司,我们等于是在石嘴子之外,在这两个地方,也有了自己的基地,再向周边家庭农场扩展,就方便很多。”向依云和张向北说。

    张向北也觉得向依云的这个主意不错,随着他们每天的配送量不断增加,供应端的稳定,已经变成了他们必须要重视的一个问题。

    “张总,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来?”向依云问。

    张向北在电脑上查询了航班,和向依云说:“我和武总现在就出发,中午可以到银川了,你过来机场接我们。”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马上和他们联系,明天我们先去吴忠,后天去中卫可以吗?”向依云问。

    张向北说可以。

    张向北放下手机,就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小武,和他说:“师父,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出发,我们去飞机上睡觉,去宁夏。”

    “不用准备,走吧,我的行李箱还在办公室,都还没有打开过。”小武说。

    小武昨天才从成都回来,就跟他们一起去了包家坞,成都重庆和武汉,是他们春节过后要发展的城市。

    张向北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拉杆箱,随便扔进去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件羽绒大衣,就拉着拉杆箱出去,他想好了到机场,再给吴欢和向南打电话。

1997 学长

    小芳坐在那里,有点心不在焉,她用手指,不停地转着办公桌上的一支笔,转了一会,她打开视频,和在上海的柳青说了会话,一边和柳青说着话的时候,一边手里还继续转着笔。

    通完话,小芳把笔拿起来,插进了笔筒里里,起身走进洗手间,走到盥洗台前,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用手撩了撩额前的一绺头发,她又走出来,去沙发那里坐下。

    小芳在等人,她等的这个人是她耶鲁的学长,现在国内投资界响当当的大佬,最早,他也是和小芳一样,拿着耶鲁大学基金的两千万美金,回国来投资,他把两千万美金,都投到了腾讯,如今,腾讯的市值,已经翻了四百多倍,成为了他最成功的投资。

    一一年,他还投资了京东十五亿美金,接着又投资了拼多多和美团,携程和去哪儿,把这一切串起来,形成了和马老师他们可以对峙的互联网的另外半壁江山。

    昨天,耶鲁的副校长给小芳打电话,说是这位学长,想来拜访小芳,问她可不可以,小芳心想,两个中国人,人都在国内,还需要一个老美来给他们牵线认识,这有点滑稽。

    再说,按在国内投资界的地位来说,应该是小芳去拜访他才对,人家倒过来了,本来姿态就已经够低,小芳还怎么拒绝,当然是说同意和欢迎。

    小芳早就知道这位学长,一直无缘认识,也没有意愿认识,不是小芳自视清高,或者同行相轻,而是有点畏惧,现在国内投资界的水太浑了,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既有像她和这位学长这样,身份和背景比较简单的,在国外融到了钱,到国内来投资,凭着自己的眼光和耐心,专注于价值投资的,也有一帮其实是半桶水,但自恃自己背景不一般的家伙,他们像猎狗一样地四处嗅,嗅到哪里可以赚钱,他们的方法——

    看起来很斯文,其实很粗暴,就是一脚踢进去,拿走他想拿的一切,被他们所谓投资的公司,连反抗的余地和可能都没有,你要是不同意,接着压力就排山倒海而来。

    小芳觉得,这哪里是什么投资,简直就是打砸抢,但人家认为,自己才是正统,连江山都是他们的,打砸抢又怎么了?

    这样的所谓投资者,现在还不在少数,大大小小都有,小到了一个市里,他觉得自己的背景可以罩住这一个市的时候,他就变成了市霸,能罩住某一个行业的时候,就变成了行霸,很多时候,他们成事不足,但坏事绰绰有余。

    小芳以前的一个同事,就曾经扬言,我可能没有办法保证让某一个企业肯定在a股上市,但我肯定可以让它上不了市。

    就是这样的嘴脸和吃相。

    还有一部分比较低端的投资者,就是靠早年放高利贷赚到了钱,现在洗白,穿上西装,打好领带,也来做投资了,反正投资确实很简单,门槛很低,只要有钱就可以,没有钱,有可以压住别人的其他东西也可以。

    至于回报,那就另说。

    小芳对后两部分人很排斥,她觉得要是不小心沾上他们,自己什么时候跟着倒霉都不知道。

    不是有句话嘛,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人人跑,人还抵抗不住自然规律,会老,会挂掉呢,他娘的这个世界,哪里有一直可以靠的东西?你今天爬得越高,跌下来的时候只会跌得越惨。

    除非你靠自己,当然,自己也有靠不住的时候,但那样,你至少不用去怨别人,只能自认倒霉,输也输得服气。

    所以,小芳在国内的朋友圈很小,不喜欢和别人抱团,不喜欢凑热闹,只喜欢独自投资某一个项目,或者像刘芸和小虎这样知根知底的,她才会去和他们一起联手投某个项目,其他的人,她能不接触就不接触,能不认识,谢谢,我们就一直当陌生人好了。

    包括原来她在美国的一些同事,这些人大多就是第二类,有一段时间,美国的基金公司和投资银行很坏,他们似乎是突然开窍,明白了要在中国投资,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才可以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看着高盛和黑石上下其手,魔术师一样,把一个个巨无霸的国有企业,弄去了美国上市,大发利市,他们的眼睛都看直了,总算是明白过来。

    这些鬼佬,从最开始的很排斥国内的某类子弟,到突然都把他们看成了香饽饽,揽入怀里,这些人说实话,要说真本事,真没有几个像样的,就这样在华尔街混,当然混不出头,人家要他,也没有让他留在华尔街的打算,这些人一阵风,都打回老家来了。

    小芳原来在华尔街的同事,就有几个这样的家伙,他们揣掇小芳一起回国,和他们一起干,小芳当然拒绝,她回国之后,也基本没有和他们联系。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那条道,是小芳看不懂也看不起,她也没有资本走的道,还是拜拜啦,大家相忘于江湖吧。

    但国内投资界的水太浑了,这些人的能量又强大,几乎无孔不入,他们很多时候,还和第一类人搅和在一起,甚至变成了第一类人后面的影武者,让人很难分辨。

    还有一种情况是,被投资者有时候头脑发昏,他们会觉得自己需要这类人后面的靠山,有了就安啦,主动去勾搭他们,就像小芳最早做的双会国际,后面就进来一些投资者,这些投资者怎么进来的小芳都不知道,他们面目模糊,若隐若现就有这些人的身影。

    小芳心知肚明,企业要是和这些人勾搭在一起,你以为自己猛然之间孔武有力,可以挥斥方遒了,其实只是,自觉自愿傻傻地绑上一个炸弹,爆是迟早会爆的,只是爆炸的时间不知道。

    小芳因此意兴阑珊,从双会国际退了出来。

    当人在一个浑浊的汪荡里的时候,你想清者自清是很难的,你自己不用污水擦身,别人会把污水泼向你,或者,他倒下去的时候,溅起来的污水都会溅到你。

    还是远离这些汪荡吧,就做一个很单纯的投资者,在水开始浑浊起来的时候,抓紧退开,逃离。

    包括小芳不想让张晨的事业和自己的绑在一起,也是这个道理,她知道像张晨这样的传统企业,又不上市,没有加杠杆的,只知道像个傻子杭赤杭赤苦干的,那些家伙很少有看上的,相对来说会比较安全。

    切割清楚,小芳也有不要让自己这里的事情,影响到张晨的意思,虽然很难,但防火墙还是要先筑起来。

    这位学长拐了那么大一个弯,今天要来拜访小芳,小芳当然知道,他是冲着“宅鲜送”而来的,“宅鲜送”已经惊到了马老师和京东,怎么可能会逃出学长的视线。

    小芳不会像张向北那么天真,她知道企业是在社会里才能生存和长大的,而不是在真空里,在真空里,什么都不会长,随着“宅鲜送”的规模越来越大,他的盈利能力越来越清晰,大家都看得到的时候,这种压力会越来越大。

    不仅郑慧红和这位学长会上门,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包括很多的牛鬼蛇神。

    自己要是回避了,他们就会直接去找张向北或者张晨,咳咳,还是自己来吧。

    有人敲门,小芳说请进,门推开了,赵峥和小芳说:“老大,有人找。”

    赵峥话音刚落,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四十多岁的男的就走了进来,他没有随从,也没有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而是穿着一件夹克,背上背着一个双肩包,小芳一看到他的双肩包就笑了起来,耶鲁的男生们,到底是有多喜欢双肩包啊。

    不过,你已经不是张向北,就这个年纪和大佬的身份,还背着双肩包,更像是在摆姿态啊,学长。

    小芳迎了过去,学长看着她就笑,问:“你是阚……”

    “叫我小芳,学长。”小芳说。

    学长笑起来嗬嗬嗬的,笑声一阵一阵滚出来,好像停不下来,又好像喉咙被堵住了,学长说:

    “好,小芳好,不过不是村里的那个。”

    小芳大笑,她说:“我还真是村里来的,重庆下面的村里。”

    “我也是村里的,一个名字就像村里的地方。”学长说。

    “我知道,驻马店。”小芳说,“学长的大名现在如雷贯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学长继续笑:“其实我也一直关注着你,从你在华尔街就是,耶鲁出来的化学芳,在华尔街就有名了,不过,有人和我说,你不太愿意和别人交往……”

    “不会是说我高冷吧?”小芳笑道。

    “不是,不是,等等,我想想,还是你以前的一个老同事和我说的,我觉得他那个词很准确。”学长想了一下说,“独,独特的独,说你很独。”

    “哪有,我只不过是一个家庭妇女,上不了台面,怕见人而已。”小芳笑道。

    学长的头歪着,眼睛从镜片后看着小芳,接着又看看四周,问:

    “这里是家庭妇女待的地方吗?我怎么看着不像。”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这一个会合,还不错,确实把他们拉回到了学长和学妹的关系了。

    学长接着说:“我就想,独就独着吧,肯定还有机会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在耶鲁的校友会,就会碰到你和张向北,张向北在耶鲁的事情,我也听了不少。”

    好吧,终于来了,终于到张向北了,接着就应该到“宅鲜送”了,那就来吧,小芳心想。

1998 差不多

    学长说话和倾听的时候,脑袋习惯性地微微向右歪着,脖子梗着,看上去很认真很专注。

    两个人的对话很坦率,气氛也很融洽,学长摆出了一副就事论事的态度,两个人交流着对“宅鲜送”的看法,对它各种可能性的探讨,甚至还讨论到了“宅鲜送”对京东和掏宝可能带来的冲击。

    就是说到对京东的冲击,学长也说得很客观,仿佛京东不是他投了重资的企业,他是在说着两家和他根本就不相干的企业。

    小芳很欣赏这样的客观和姿态,她觉得,做投资的,就是要有这种能跳出来,以第三方的眼光去看一切的能力,不能太沉溺其中,要是太沉溺其中,会影响你的判断,眼睛会被蒙蔽。

    当你投资的公司或团队出现问题的时候,你就会缺少及时发现的能力,不能纠偏,不能止损,还会深陷其中,越陷越深,直到你自己也不能自拔,那就很有可能,一次失败的投资,就会让你彻底地趴下。

    做投资的,特别是风险投资,不可能百战百胜,失败是常有的事,最关键的是你能在合适的点,跳脱出来,甚至认赔杀出。

    要是没有这样的能力,你就是一个赌徒,一个烂赌鬼,而不是一个合格的投资者。

    说到掏宝的时候,小芳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学长在掏宝也有投资,不过份额不是很大,小芳开玩笑说:

    “你这是在做对冲?”

    学长笑笑,未置可否。

    两个人谈得很深很透,学长也坦然地承认,“宅鲜送”现在对京东生鲜配送这块,有很大的杀伤力。

    小芳问学长,会不会建议京东正面pk?

    “刘强东会不会我不知道,但我不会建议。”学长想也没想,坦率地说。

    “为什么?”小芳问。

    “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但每个人都有所长,也有所短,团队也一样,一个团队,做他拿手的事的时候,他会得心应手,做得很好,但你不能奢望,他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就生鲜配送这一块,我一直都在观察,也在想,我觉得‘宅鲜送’领先的不是一步。

    “如果是一步,要赶上去很容易,但如果是全方位领先,那就是这个人在这一块思想的领先,思想的领先是很可怕的,会让你没有办法追,因为你在追的时候,他也在进步,而且他每一步都迈得比你大,比你准,最后你会发现一个结果是,你越追,差距反而越大。

    “强东是个能力很强的人,但并不是说,他在每一个点上,都可以做得很到位,比如生鲜配送这块,要是没有把握可以百分之百做的比‘宅鲜送’好,我就不建议pk。”

    学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看着小芳突然问:“能介绍我见见张向北吗?我对他很感兴趣。”

    “下次。”小芳说,“我觉得他要是能和你交流交流,也会有很多的启发,可惜今天上午,他刚刚去宁夏,年前估计他都会很忙,恐怕连我,见到他的时间都很有限。”

    “理解,春节对他是个坎,配送不能断,供应不能断,可农民要休息,工人要回家,对他来说,头疼的事情一大堆,快递公司都可以放假,他们不能放。”学长说。

    小芳说对:“配送、供应和物流,到了春节都是很脆弱的环节,我都有点担心,哪个环节会不会出问题,而且他是一个……”

    “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学长问。

    小芳点点头。

    “我知道,我已经了解过。”学长说,“光一个不卖隔夜菜,就会把很多竞争对手吓退了,所以我前面说,很多事,你做不到那个点,就不要去做,张向北好像很适合做这个,我很奇怪。”

    “奇怪什么?”小芳问。

    “他不是应该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才对?怎么会到了耶鲁,就跑去种菜了?”学长问,“你这个村里来的,也没有想到过要在耶鲁种菜吧?他是不是第一个想到要种菜的耶鲁人我不知道,但肯定是第一个种的。”

    小芳笑道:“还真是,这个我也不知道。”

    小芳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有想过这事,学长一说,她倒想起来了,是啊,北北为什么会对这个很感兴趣,要是没有兴趣,就不会这么投入了,要是没有全身心的投入,就会是一个半吊子,做不到学长说的那个点。

    在别人看来,张向北只是一个富二代,他喜欢的,不应该是豪车名牌和电子游戏,甚至网红和三四线的明星才对,怎么会喜欢种菜的,他们不知道,张向北家里有一个爱逛菜市场的奶奶和外婆,还有两个垦荒战士。

    学长一说,小芳想起来了,这个肯定是有影响的。

    吃饭的时间到了,两个人一起去餐厅吃饭,吃饭的时候聊的还是“宅鲜送”,回来之后,还继续聊。

    终于聊到最关键的,学长问:“‘宅鲜送’什么时候开始a轮?”

    小芳说:“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为什么?”学长问,“时机已经成熟了啊,如果估值,它现在的估值就不会低,应该是百亿级以上了。”

    “张向北还没有这个打算,我想,他目前是不想被太多其他的事情和人干扰吧。”小芳说。

    “你们呢,包括还有两位投资者?”学长问。

    “尊重张向北的,可以说,首批的投资者,有点特殊。”

    小芳知道,学长不可能没有研究过刘芸和小虎,与其瞒,不如摊开来说,摊开来说,可以阻止一下学长,但小芳也不愿意把门完全关死,“宅鲜送”现在不需要新的融资,不意味着接下来永远不需要,只要是企业,想发展,就会有融资的需求。

    等到“宅鲜送”需要融资的时候,学长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同时,小芳也知道,要是一下子把门关得很死,一点缝也没有,人家对你没有念想了是没错,人家不惦记你了,并不意味着人家会看着这么一块肥肉,就你一个人在台上表演吃。

    既然你这里没有可能,在其他地方,学长可能就不再会是不建议了,有时候有些事情,是硬着头皮也要上的。

    还是要让人看到光,有光才会以为有希望,小芳觉得。

    学长说好:“那张向北方便的时候,你帮我介绍一下,还有,你们要准备开始a轮的时候,记得通知我。”

    小芳说一定,你也是他的学长,本来他就应该向你请益。

    小芳理解学长为什么这么坚持要认识张向北,做投资的,都是很讲眼缘的,你做得再漂亮的计划书,也比不上和你面对面的一次交流,从交流中,他可以判断出你这个人,和你要做的事情合不合拍,你这个人,是不是有能力把事情做到那个点。

    如果是,其他的就好办了,钱不够可以追加,还不够可以帮你发起一轮轮的融资,团队的配置有欠缺,也可以帮你找到合适的人补上这个欠缺,但你如果不是这样的人,你和你要做的事不合拍,那就是不着调,肯定不能投,投了也必打水漂无疑。

    做投资最忌讳的,就是赶鸭子上架,你把鸭子赶了上去,同时也就把自己赶上去,然后就下不来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小芳和吴越见面,交流之后,就觉得他的女人街可以做,但光靠他和盛春阳两个人,做不起来,而等到小芳再看到吴欢,和吴欢交流之后,当场就定下来投的原因。

    学长向小芳告辞,背上他的双肩包走了,小芳看着,还是觉得不搭,笑着摇了摇头。

    小芳从电梯口回到办公室,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去了刘芸的办公室,刘芸接了起来,小芳说了一声“我过来”,就把电话给挂了。

    “中午和你一起吃饭的是谁?”小芳一走进刘芸的办公室,刘芸就问。

    小芳告诉了刘芸学长的名字,刘芸说:“原来真的是他,怪不得我怎么觉得看着很像。”

    “打过交道?”小芳问。

    “没有,碰到过两三次,都是在去参加的会上。”刘芸说,“为‘宅鲜送’来的?”

    小芳点点头,

    “惦记的人还真不少。”刘芸冷笑了一声。

    “而且都不是善茬。”小芳叹了口气,“山雨欲来啊。”

    “有多可怕?”刘芸问。

    小芳把自己和学长的对话,向刘芸转述了,刘芸静静地听着,小芳说完,刘芸点点头:

    “看样子比郑慧红难缠,不达目的,人家会誓不罢休的。”

    “一样,我想郑慧红还会来的。”小芳笑道,“也是,北北让人家睡不着觉,人家惦记也很正常,其实,反倒是我们不太正常,学长前面说的对,‘宅鲜送’其实已经到了a轮的时候了,我们是不是要和北北商量商量?”

    “还是先不要,把‘宅鲜送’再养大些再说,反正它现在自己已经有造血功能,还不缺钱。”

    刘芸想了一会,沉吟道:

    “我担心的是,现在开始a轮,一会打乱北北他们的节奏,二是,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就怕‘宅鲜送’在他们眼里,手心也不是,手背也不是,只是他们想制约的棋子,说是参与了融资,其实只是把手伸进来,在里面搞事,发展的还是他们自己那块。”

    小芳觉得刘芸的顾虑很对,“宅鲜送”的体量现在还不够大,要是开始a轮,他们自己又不想失去话语权的话,只能拿出很小一部分股份去轮。

    这样,这些人等于是只花了很少的钱就把手伸进来,这点钱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哪怕只为了成为股东,比别人先知道你的发展方向,也是值得的,等于是花了小钱,给自己买到了一个好的pk位,成为一个已经翻看过你底牌的对手。

    等到“宅鲜送”的规模做到够大,他们再想伸进手,要花的代价也就大了,花了很大的代价,他们绑也要把自己和“宅鲜送”绑在一起,共生死。

1999 春节是个坎

    张向北和小武到了银川,向依云一个人到河东机场来接的他们,三个人到了公司,公司里也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张向北奇怪了,问向依云:

    “公司里的人呢?”

    “都派到下面去了,人手本来就紧,还待在办公室里干嘛。”向依云说,“是真的人手紧张哦,张总,不是你们来了,故意做给你们看的,我们明天要出去,我才从固原调了一个人回来守办公室,晚上才会到。”

    他们宁夏分公司的人手竟然会这么紧张,这是张向北没有想到的,这里不是和云南一样配的人吗,怎么会这么紧张?

    张向北想了一下,明白了,这里和其他地方还真的不一样,像在寿光,一个合作社就是一个村,刘得华他们要发货,只要跑到村里去就够了。

    在广东,可能一个公司就跨了几个村,林昆锋他们要发货,也是只要跑人家公司里去就可以,几个品种几辆车,他们都会集中到一起来给你过磅和验货。

    而这里,一个村就会有好几个家庭农场,等于是发货的时候,一个人要跑好几个地方。

    不过,既然人手这么紧张,怎么从来就没有听向依云反应过?

    “向依云,你这里有特殊性,怎么不要求增加人?”张向北问。

    “不需要,我不要搞特殊化,人是有弹性的,逼逼就可以逼出来,再增加人手,我保证还是会忙,我们以前工地上就这样,三个小工在干活,说是忙死了,我给加到五个小工,结果还是叫忙,我一气,开掉两个,还是三个小工,每个人每月加一百块钱,结果没人叫了。”

    张向北和小武都笑了起来,向依云说:

    “人太多,容易养懒了不算,开支还大,这些人闲下来,你说说我,我说说你,还多是非,就现在这样,每天忙得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反而天下太平了。”

    张向北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可是这样,春节的时候怎么办,要是有很多人都要回家的话?”

    “不存在。”向依云说,“公司里都是年轻人,有什么非回家的理由,把他们的岗位,也调到离家最近的地方了,三十夜那天,下午回家吃个年夜饭,就可以赶回来了。

    “再说,春节的事情我早就安排好了,连加班工资都先发下去,他们大概都寄回家了。”向依云说。

    “不是还有半个多月吗,这么早就安排了?”小武问。

    “到那个时候才来安排,就不好安排了,大家都会闹着要回家,只要有一个人闹,其他的人就会跟着闹,这么多人一起闹,思想工作也不好做。

    “现在安排,春节的气氛还没起来,说几句好话,就答应留下来加班了,然后马上把加班工资先发下去,最好他们都用掉,钱都用掉了,你到时候想不加班也得加,还带这样赖皮的?这钱,大家都喜欢往里面拿,谁舍得往外拿?就为这份舍不得,他也要加班了。”

    张向北和小武坐在那里大笑,张向北说:“向依云,你鬼点子真多。”

    “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啊,我就想,有什么办法能把我自己留下来,这样就容易想了。”向依云说,“昨天我和吴总说了,她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她说,工作还真的是要做在前头,这个办法,她要在全公司推广。”

    张向北点点头,确实,春节是他们很头疼的一件事情,不管怎么做工作,总是有一部分配送员要回去,而对他们来说,春节和其他节日又有不同,那就是单位客户的配送,到时预计会大幅度减少,但社区客户,会大量增加。

    原来在单位里吃饭的人,这时也都在家里做饭了,家庭的需求肯定会增加很多,虽然城市里的人口会骤减,但减掉的那部分人,大多是外来打工者,这部分人,在他们原来的社区客户中的比例,本来就不高,他们是叫外卖的主力军。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张向北他们动尽了脑子,后来张向北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招日工顶,本单位的家属,他自己单位里放假了,要是也不回去的话,就可以到他们这里来打工,工资日结,也是按三倍的加班工资计算。

    还有就是去大学里招,很多不愿意回家的学生,也可以到他们这里来打工,他们这里不仅管饭,还有工资可以拿,利用这个寒假,赚点学费和生活费。

    在内部,他们会把所有的人员重新编排,老工人和这些日结工资的新员工编到一起,新员工主要是当下手,不然,他们对街道和小区不熟悉,连需要送到哪里都不知道。

    他们内部发了通知,很多人就替他的家属报了名,各大学的食堂,本来就是他们的客户,周若怡请这些食堂帮忙,把他们的招工启事,贴到了大学食堂里,很多的学生,在网上和打电话过来报了名,这样,他们春节配送员的缺口,总算是可以应付过去了。

    不仅是上海北京天津广州杭城等地需要配送员,下面负责在各地收菜的分公司,也面临这样的问题,向依云提出的这个办法,看样子会有点作用。

    “等到我们在每个地方,自己的农场建起来之后,那就好了。”向依云说,“对了,张总,我想在银川和固原,也建两个农场,这样我们就在宁夏的几个主要蔬菜产地,都有自己的农场了,可以吗?”

    “可以,接下来,我们发展的城市越多,供应端的需求量就越大,宁夏这里要是有条件,你可以多发展几个我们自己的农场,不要限于一地一个。”张向北说。

    “好嘞,干这事我拿手。”向依云咯咯笑着。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开车去了吴忠和中卫,这两个农场,果然如向依云说的很理想,其中的一个,已经废弃了,农场里原来的工人,都已经解散,张向北他们就买了下来。

    还有一个,农场里还有一部分的工人,但因为经营不善,农场十几年一直半死不活的,想遣散工人,付不出遣散费,想恢复生产,又没有资金,当地的县里,就想和“宅鲜送”合作,通过他们把这个农场盘活,张向北也当场拍板定了下来。

    从中卫回到银川,向依云拿出一份农场工人的工资构成表给张向北看,她和张向北说:

    “我已经发给过吴总,她让财务中心审核过了,说是我们这里的农场,就按这样的工资标准可以,吴总让我给你批准。”

    张向北有点不明白,他说:“这个不急,等农场的手续办好也来得及。”

    “很急,我还要把它印出来,印很多很多。”向依云说。

    “这个你印出来干嘛?”张向北问。

    “我要拿着这个,一个村一个村去跑,把这个和招工启示一起,贴到每个村的村委会和村里,我们农场是有了,但接下来,工人会是个麻烦,石嘴子那个农场,我们就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人招起来,宁夏这里,大家都是出去打工,外面跑宁夏来打工的很少。

    “这不是马上要过春节了嘛,去外面打工的人都回来了,我们把这拿去贴了,再让村委会帮助宣传一下,回来的人一看,这工资还可以,离家还近,很多人过完年,就不出去了,要是等人都走完了,我们再去招,就招不到了。

    “还有,我还要让公司里的人,把这个寄回到自己家里去,让他们的家里人,也帮助去村里贴,反正是范围越广越好。”

    向依云一说,张向北也觉得这事还真的必须这么做,不然到时候,这里的人都去沿海地区打工了,他们光有农场没有人,又有什么用?

    张向北看着向依云问:“这又是你的工作做到前面?”

    “对对,张总你快表扬我。”向依云笑道。

    张向北说好:“我推荐你当公司的优秀员工。”

    向依云把手一甩:“算了,口头表扬就可以了,那个优秀员工有钱的,你还是给郭成来吧,他工作很努力,也需要钱。”

    “他怎么了?”张向北问。

    “那么老了,当然是要准备结婚了,女朋友是我们石嘴子农场的质检员。”向依云说。

    “不错啊,这家伙动作还挺快的,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他还是光棍一条。”小武叫道。

    向依云咯咯笑:“那个时候,他工作都还没有着落,就是天上给他掉下个林妹妹,他也不敢要啊。”

    张向北他们当天晚上,就坐飞机回到了杭城,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回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他们年前,要在北京上海南京杭城等等,这些“宅鲜送”已经上线的城市附近,和很多的菜农签订供货合同。

    这些地方,虽然不是蔬菜的主要产地,蔬菜种植面积比较小,也比较散,但也还是有一些蔬菜的专业种植户,张向北他们看中他们的最大原因是路途近,调配和物流的时间短,远近结合,他们调度中心的灵活性,就可以大大地增加。

    到了冬天,特别是北菜南运的时候,不可预测的风险增加了,高速公路上经常会出现封路的情况,有了这些就近的蔬菜供应点,他们应对这种灾害天气的能力就增强了。

2000 扫帚不倒,公司才好

    一月就快过去,春节就要到来,对张晨他们来说,春节每年都是一个问题,下面的很多员工要回去,单位里要安排他们走,留下来的,怎么留也要安排好。

    不过好在,公司做大了,这些问题还在,但已经不是张晨的问题,而是下面人的问题了,下面每个部门的负责人,他们自己会安排好。

    土香园大酒店,杭城半亩田大厦的这家店做年夜饭,还都订满了,下沙的那家放假,慧娟把两家酒店的人合到了一起,这样春节的人员安排就不成问题了,确实需要回去的,就放他们回去。

    上海和宁波的土香园酒店也都这样,留一家做年夜饭,其余的放假,留下来的人集中到这一家酒店。

    下面的动感地带和服装厂那里,本来就放假的,小莉他们只要安排好去和留的人就可以。

    电子商务产业园区里,大部分的公司也都放假,他们也只需要留下部分人员,为他们继续提供服务就可以。

    “俪语订制”已经合并到“人家旅业”,现在不是张晨的问题,而是刘立杆的问题,更确切说,还是小米的问题,不就是上海北京杭城和三亚的那几家店嘛,人都还是原来“俪语订制”的人,年年如此,不过是今又如此罢了。

    各地的物流基地,春节期间,租用他们仓库的公司,一大半夜都放了假,装卸和配送的工作,本来就大量地减少,基地里的人,也可以相应减少很多,二货和小莉,还有富余的人员,安排他们去“宅鲜送”帮忙。

    这些人过去,不算是打日工,“宅鲜送”和他们本来就是一家嘛,但“宅鲜送”工资照算,加班的工资照拿,他们也都很愿意。

    最不成问题的是曹敏芳的三亚,三亚不光是他们酒店,而是整个三亚所有的酒店,都已经习惯了春节不放假,很多酒店,一年到头,就指望着春节期间回本,全国的人都往三亚跑,三亚一房难求,这个时候,你放什么放?

    而且很奇怪的,去三亚打工的人,似乎对春节的概念也很淡,春节是住在酒店这些客人们的春节,不是自己的春节,别人都往这里来了,自己闲了一年,总算是忙了起来,那就忙呗。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反正都已经到了天涯海角了,三亚的打工者,对回家过年的念头很疏淡,没有几个人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回家的,整个城市都在迎接着南腔北调,自己很快也就融入这南腔北调里。

    再说,这些南腔北调,他们不是还要离开家,跑到这海边的酒店来吗,整座酒店里,不管是住客还是员工,都是放弃回家过年的人。

    刘立杆回来了,大家感觉到人好像齐了,就又有了要出去过年的冲动,加上小芳的外婆,一直很希望小芳他们回去,她很想看看张向北,看看张向西,看看阚向东,看看向南,小芳的爸爸妈妈,嘴上没有说,心里也还是很想回去看看的。

    老年人不比他们年轻人,年轻人想去哪里,站起来就走了,几个小时后,就在另一个城市,而老年人,就是从杭城到重庆,也觉得是很大的事,不是时间的原因,也不是路费太贵的原因,而是出远门这三个字,就够让他们踌躇和畏缩的。

    张晨和小芳商量,今年干脆回重庆去过年,他们把这个决定和张向北一说,张向北马上跳了起来,他说不行,你们去可以,我不能去,春节的时候这么忙,我怎么能够去。

    “再说,我还在公司里做工作,让别人留下来呢,怎么可能,我自己临阵脱逃了。”张向北说。

    “你这里不是还有吴欢吗?”小芳说,“北北,你是董事长,不是ceo,ceo的存在,就是不让你每天泡在具体的事务里。”

    “我每天都在做具体的事。”张向北说,“我才懒得管什么董事长不董事长的。”

    “公司刚刚创立的时候可以这样,但现在公司的业务已经稳定,有些界限,你就要分清楚了。”小芳说。

    “分不清楚,我反正就是闲不下来,真要没事,我情愿去顾工那里踩腌菜,也比待在办公室里强。”

    小芳大笑,她说:“在这点上,北北,你还真的要学学你老爸,下面没人的时候,没办法,你就是自己亲自上,也必须上,但要是下面有人,你就要充分地信任他,而不是限制他能力的发挥,来来,北北,坐下来,阿姨有事问你。”

    张向北无奈,只能坐了下来,小芳问:

    “你们现在在公司,很多的事情,是不是吴欢那里过了,她还要让人过来找你定?”

    张向北点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很多的事情,本来吴欢就可以定的,结果还是要你来决定?”小芳继续问。

    张向北想了想,还是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比如像这次,向依云那里农场工人工资标准这种事,根本就不需要经过他的,就是经过他,他怎么知道可以还是不可以,不是还是要通过财务中心去核算。

    “北北,我和你说,你自己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说明你们公司的管理已经出现问题了,下面的人把决定权上交的同时,也等于是把责任上交了,事是你决定的,到时候出了问题,是不是也该由你来承担?你还叫下面人承担,是不是说不过去?”

    张向北愣在了那里,想了想,他不得不点点头。

    “而且,这是会有惯性的,北北,我和你说,你要是这样,接下去你会越来越忙,要你决定的事越来越多,越来越细,到最后,五块钱的报销也要你签字,你一个人忙死也忙不过来。

    “‘上有所好,下必从焉,上有所恶,下亦从之’,这在公司里也是一样的,老板越喜欢管,下面就越不敢管,管了容易出错,不管,错不错都不在他,他何乐不为。

    “时间长了,你们公司就完全扁平化了,偏平到什么程度,就是你一个老板,下面全是打工的,中间的管理层消失了,这个公司,你个人的印记和风格越来越明显。

    “但是,公司现在已经有上万的人了,每天要处理的事,也上万,北北,给你一分钟处理一件事情你够吗,就是够,你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不睡觉,也只有一千四百四十分钟,还是不够,最后会怎么样,就是把问题积压下来,越积越多,最后把你压垮。

    “北北,管得多不是好事,有效管理才会创造更大的效益,一家公司,为什么要有健全的组织,就是需要这个组织去发生作用,而不是个人,个人意志很强的公司,我不能否认,在短时间之内,他的效率会很高,就像独裁国家,很多时候,会比民主国家效率更高一样。

    “怎么可能不高,什么事,你说行,马上就行,马上开干,连讨论都不要讨论,研究分析都不用做,老板又在面前盯着,大家能不拼命干?效率怎么可能不高?但问题是,要是你错了呢?从你说行的时候,大家马上开干,会怎么样,是不是同样把你决策的错误扩大了?

    “纠错的机制在哪里?纠偏的机制在哪里?完全没有,只有等你老板自己醒悟,发现这样不行,然后改,马上改,这样的公司,最后会变成一个瞎折腾的公司,大家都很忙,但忙在朝令夕改,忙在纠正错误,一边纠正错误,一边还在继续犯错。

    “你们公司,就会变成一家永远在试错的公司,要是公司走在一条正确的路上,家底够厚,还经得起你们这样试错,要是路都走歪走斜了,那就很危险,每一次试错,都是要付出成本的。

    “北北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现在的很多工作,其实对吴欢这个ceo已经造成干扰了,她要是一个有自己主见的人,又不便反对你,表面还是一团和气,但你们之间的矛盾,并没有消解,会累积下来,越来越深,等到爆发的那一天,可能就没有办法挽回了。

    “北北,听阿姨的,就趁这机会,放手让吴欢去干,相信她,反过来说,吴欢要是连这都干不下来,还需要你在边上帮助顶,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ceo,你们‘宅鲜送’,就要考虑换ceo了。”

    小芳说完,看着张向北,张向北低着头沉思着,他觉得小芳阿姨说的很对,她说的道理,其实自己也都懂,冷静下来想想的时候,他知道一家好公司应该是怎么样的,但那是理论上的,实际上,坐在办公室里,看到那么多事情的时候,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管。

    一把扫帚倒在地上,自己经过那里,难道不是顺手扶起来,而是在那里等,把清洁工叫过来,让她把它扶起来?从理论上来说,他确实不应该扶,那不是他的职责,而是清洁工的职责,但是,这样好像也太假模假式,太浪费时间了。

    张向北把自己的疑惑和小芳说了,小芳笑了起来,她说:

    “不仅是政府需要有自制力,控制自己伸向企业和市场的手,你也一样,你也要控制自己伸向扫帚的手,扶扫帚根本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换一个思路,北北,有扫帚倒在地上的时候,你不是去想扶不扶和谁来扶的问题,而是要去制定规范,规范清洁工扫帚应该怎么放,放在哪里,让扫帚不至于倒下来,都没有扫帚倒在地上了,谁来扶,你该不该扶,还会是一个问题吗?”

    张向北看着小芳,也笑了起来,他说:“我明白了。”

    “我知道你一点就会通的。”小芳笑道,“怎么样,需要我打电话给吴欢,和她说你春节要去重庆的事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和她说。”张向北说,小芳说好。

    张向北去了办公室,把事情和吴欢说了,让他稍感意外的事,吴欢一点也没有诧异和畏缩,而是说,你去吧,这里有我呢,不就是去重庆吗,又不是去美国。

    “万一有什么事,你几个小时就赶回来了,不是吗?”吴欢看着他说。

    张向北说好,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吴欢说。

    张向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他伸出自己的双手看看,心里和自己说,看样子自己是要想办法管住自己的双手了,多去想想怎么让扫帚不倒下来的问题。

2001 被解放了的刘老师

    黑森林食品在纳斯达克上市之后,汉高祖刘邦虽然还担任着黑森林食品的董事长,但他却基本从公司日常的管理中,退了出来,公司里技术方面的事情,有王敏生在管,日常的管理工作,有一位从台湾聘请过来ceo在管。

    汉高祖刘邦是那种把事和人生看得很透的人,他觉得既然要退出来,就退个彻底,他现在连公司都不去,去了就会觉得,自己这是对年轻人的干扰,连他们一个月一次的董事会,汉高祖刘邦也建议在桃花源,借了谭淑珍他们酒店的会议室召开。

    汉高祖刘邦的夫人丁贵敏也从台湾过来之后,他们现在很少再回台湾。

    到了马英九的第二任期,汉高祖刘邦每次回台湾,都越看越生气,他说马英九太龟毛,很多该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像被阿扁乱弄的教改和教科书,马英九都没有改回来,以后台湾的小孩子,会连汉高祖刘邦是谁都不知道,这样会把两岸和国民党都害死的。

    丁贵敏每次都笑他,你这是何必呢,国民党自己要烂,你替他们着什么急,你连一个党员都不是,汉高祖刘邦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是在自找气受,干脆就不回去了。

    丁贵敏把她姑妈从安徽的休宁接来杭城,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并请了一个保姆,专门照顾她。

    汉高祖刘邦他们俩夫妻,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龙井喝茶,龙井离桃花源不远,每天下午,两个人也不开车,而是各骑着一辆自行车,去梅家坞,这里的店老板都认识他们,都知道他们这两个“台湾佬儿”,他们也有固定的两三家茶馆,去了就在那里落脚。

    下雨天,骑自行车出行不方便,丁贵敏在家里陪姑妈说话,她不太愿意出门,汉高祖刘邦开着车,去老谭那里坐坐,张晨那里坐坐,刘立杆回来了,他到了张晨那里,刘立杆只要知道,肯定会上来张晨这里,和汉高祖刘邦聊聊天。

    就是到了张晨这里,汉高祖刘邦也不会顺便去楼下的黑森林奶茶店看看。

    汉高祖刘邦和张晨他们说,不去看,看了忍不住,肯定会多嘴,我现在对公司的情况又不熟悉,不熟悉又乱多嘴的话,敏生他们很难做的。

    张晨和刘立杆都佩服汉高祖刘邦想得明白,豁达,汉高祖刘邦笑道:

    “什么豁达,我前半辈子拼命打拼,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喝喝茶,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吗?现在有这个条件了,我怎么还不好好享受,还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汉高祖刘邦听说张晨他们今年要去重庆过年,就要和他们一起去,张晨说好啊,大哥能够一起去,太欢迎了。

    汉高祖刘邦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英国,和一个英国女孩子结了婚,汉高祖刘邦俩夫妻,上个月刚去英国看过儿子和儿媳,今年春节,他们就不过来了,丁贵敏让她姑妈的女儿一家,到桃花源来陪姑妈一起过年,他们两个,跟张晨他们一起去重庆。

    这次去重庆,真的是一支大部队,张晨他们一大家,包括小树和姚芬他们一家三口,还有向南。

    现在张向北和向南才是他们的中心,他们两个要去,谭淑珍和刘立杆肯定是跟着去,连带着老刘夫妇,谭老师和谭师母也都一起跟了去。

    还有刘芸,刘芸本来就要回重庆过年,张晨他们要去,她就乐得和张晨小芳他们一起回去。

    刘芸的母亲,去年突然去世,晚上和人一起搓麻将,中间站起来说是要去上厕所,人还没有站直,就倒了下去,面部青紫,嘴唇发绀,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右侧,眼珠已经不会转,刘芸爸爸在边上叫着她,她都已经没有反应,人一下一下地抽搐。

    一起搓麻将的都吓坏了,连碰都不敢碰。

    等到救护车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医生检查后说,是突发脑溢血病亡。

    母亲去世之后,刘芸想让她父亲跟她到上海生活,她父亲怎么都不愿意,说是就在重庆,我一个人在重庆好好的,你管你自己去。

    刘芸见她父亲的身体很好,还没到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其实就是到了上海,自己又真的会有多少时间照顾他。

    刘芸在解放碑附近给父亲买了一套房子,又请了一个保姆照顾他,没想到刘芸走后,父亲把这套房子租了出去,把保姆也辞退了,还是回去了老房子住,他说老房子住着,边上都是熟人,还是老房子舒服。

    这么多年,刘芸感觉到自己从小到大,一直被自己的母亲禁锢着,她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人,就是她的父亲,其实也一直被她母亲压迫着,从他们结婚的那天开始,她父亲就一直被她母亲呵斥来呵斥去,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父母一起出去搓麻将,坐上麻将桌的总是她的母亲,父亲就只能在边上递水和听母亲的数落,母亲输了就会骂,都是父亲这个倒霉鬼在边上,害她今天手气这么不好,但这不意味着她父亲可以走开,他父亲这时要是敢走开,只会招来更猛烈的暴风骤雨。

    父亲唯一能做的,就是当听不见,这几乎成为了他抵御刘芸母亲的唯一武器,不管是家里家外,他只当自己是聋子,什么都听不见。

    母亲坐在那里麻将搓累了,或者感觉需要换换手气的时候,一声不吭站起来,父亲马上递补上去,但只要母亲感觉自己休息好了,或者父亲正好摸到一手好牌,母亲在边上看到,哼一声“走开”,父亲心里虽然老大不愿意的,也必须乖乖站起来,把位子和牌让给母亲。

    在母亲的墓前,父亲说了一句让刘芸觉得很泣鬼神的话,他说,你妈妈一辈子,都没有让我打过一次好牌。

    母亲去世了,刘芸和她父亲都没有太难过,刘芸有时候想想,觉得很滑稽,她想自己的母亲一辈子都在争,最后不仅没有争过时间,连一个真正会为她感到难过的亲人都没有争到,她到底在争什么?

    就连在择墓的时候,公墓的工作人员问他们,单墓还是双墓?她父亲犹豫了好一阵说不出话,公墓的工作人员奇怪了,悄悄问刘芸,你爸妈已经离婚了?

    刘芸说没有,工作人员说,那还有什么可想的,肯定是双墓。

    刘芸说好,那就双墓吧。

    看着自己的父亲,刘芸替他有些难过,她想父亲一定和自己一样,多次有过从她母亲身边逃走的念头,但是他不敢,只要母亲还在,他连离婚这样的想法都不敢提出来。

    母亲去世了,刘芸和她父亲,好像都长长地出了口气,对她父亲来说,更是有一种解放了,重获新生的感觉,一个到了七十多岁,终于获得了自由的人,他对自由后的那种轻松和快乐,别人是理解不了的,他又怎么还会跟刘芸去上海,再让一个人来管他。

    很快,刘老师就变成了他们那一带最快乐的人,一个人,而且有钱,他自己有一份退休工资,刘芸每个月还会给他寄钱,房子出租还有一笔房租,钱多到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花。

    和刘芸母亲在一起的这几十年,生活习惯是已经形成了,他除了麻将,也没有其他的爱好,更别说到处旅游,去外面世界看看的企图,他每天除了火锅就是麻将,麻将之外,刘老师又被几个老同事拉去,加入到了广场舞的行列。

    跳了广场舞之后,刘老师发现这跳舞,就好像入了邪教一样,实在是比搓麻将还要有意思的事情,刘老师人还长得不错,虽备受妻子蹂躏几十年,脸还没有被折磨出一脸的苦相,看上去还颇体面。

    加上总是喜欢送这个那个礼物,请这个那个火锅,很快,他就变成了几个一起跳舞的老太太眼里的香饽饽,她们都愿意和他一起玩。

    他们一起出去比赛,从这个小区跑到那个小区,从渝中跑到沙坪坝,从沙坪坝跑到九龙坡,最远连成都都去比赛过,广场舞也有广场舞的江湖,广场舞的江湖,是年轻人理解不了的,这些六七十岁的老大爷老大妈们,好胜心和精力比年轻人还要旺盛。

    他们总是有数不清的活动,数不清的比赛,刘老师渐渐的,连麻将都很少去搓了,完全沉溺于广场舞当中。

    每次出去比赛,刘老师不仅承包了和他相好的几个老太太的车费,连餐费和参赛费也一起承包了,这让他在老头子们中间越来越孤立,激起了越来越多的仇恨,但在老太太们当中,却越来越受欢迎。

    刘老师一点也不在乎那些老头们对他的孤立,他知道他们那是嫉妒,他们没有什么钱,家里还有老太婆管着,哈哈,我没有人管了,管我的那个人,已经是想管也管不到,想骂也骂不到了,我已经被解放了。

    刘老师每天都快乐着,快乐的人是无敌的。

    也就是三个多月前,刘芸还在帮张晨和刘立杆他们操作“人家旅业”和“俪语订制”合并的时候,刘芸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当地派出所打来的,告诉她说,她爸爸和人打架,现在被送进医院里了,希望她能回去一趟。

    刘芸一接到这个电话就蒙了,她爸爸?那个被人斥骂了快一辈子,屁都不敢放一个的人,居然和人打架?还住进了医院?还惹得派出所给她打电话?

    刘芸挂断了警察的电话,赶紧拨打她爸爸的手机,电话被接起来,结果还是前面那个警察,说是电话在他们这里,这个这个手机,暂时算是凶器,你爸爸就是用这个手机,把对方脑袋砸破了,人家现在也在医院里。

    我天!刘芸彻底懵了,没有了主张,她觉得面对一个和别人打架还打进了医院的爸爸,可比面对两个公司的合并难多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啊。

    张晨和刘立杆连忙安慰她,刘立杆说,没事没事,不就是住在医院里吗,年纪大的人,就是在街上摔一跤,有事没事,也会被先送进医院的,要是严重,警察就告诉你了,警察没告诉你,就说明不会很严重,让你过去,只是协助处理这个事件,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晨和刘立杆,陪着刘芸一起去了重庆。

2002 夕阳很红

    接到警察的电话,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当天杭城去重庆的飞机还有最后一班,晚上八点零五分,可惜已经没有机票,他们只好订了第二天早上七点,最早的一班飞机过去。

    订好了机票,刘芸给前面那位警察打电话,告诉他今天没有飞机了,要明天上午到,问她爸爸伤得怎么样了?

    “两个老汉儿打架,能伤得啷个,不过,你爸爸有没有高血压糖尿病和心脏病?……没有?没有就好,反正医院里也在给他们检查和观察,叫你们家属来,主要是要调解一下,两个老汉儿火气都很大,第二次就不好搞喽。”

    警察和刘芸说,看样子刘立杆的判断是对的,刘芸总算是松了口气。

    第二天上午,刘芸他们三个人到了重庆江北机场,张晨他们重庆物流基地的总经理姚总开车来机场接他们。

    他们先去了昨天警察和刘芸说的那家医院,没找到人,问了四五个医生和护士,其中有一个护士还记得昨天打架,被警察送过来的两个老头,说是一个头被打破了,缝了四针,还有一个就是一点外伤,两个人观察了一阵,没有其他的症状,昨天就都走了。

    四个人出了医院,站在车旁,张晨问刘芸,去家里还是派出所?

    刘芸想了想说,还是先去派出所,了解了解情况再说,她心里想的是,就是回家,找到她爸爸,就她爸爸那个性格,肯定也问不出什么。

    他们到了派出所,车开进了派出所的院子里,院里有很大的一棵黄桷树,现在是冬天,照理说黄桷树应该是撒满了一地的落叶才对,没想到这棵黄桷树却是枝繁叶茂。

    重庆的黄桷树落叶期不定,经常能看到,站成一排的几棵黄桷树,一棵光秃凄凉,一棵绿意正浓,一棵刚在抽芽,还有一棵,正是纷纷叶落,当地人说起黄桷树,有“什么时候栽种,什么时候落叶”的说法,从一棵树的落叶时间,可以倒推出它栽种的时间,也是有趣。

    派出所是一幢**十年代建造的三层楼房,黄桷树下就是派出所的停车场,有两辆警车,还有三四辆社会车辆停在这里,姚总把车停下,张晨心想,刘芸的父亲和人打架,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太好看,他和姚总说,你在这里等我们。

    姚总说好。

    三个人走上门口的台阶,进门就是用原来的门厅改建成的派出所的办事大厅,正对着门,还有一道上楼的楼梯,四周的墙壁雪白,离地一米二,刷出一圈绿色的墙裙,大厅的右侧有一排柜台,柜台后坐着两位协警,在办理暂住证和其他的事宜。

    离他们身后不远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位警察。

    刘芸走过去,报出了昨天打电话给她的那位陈警官的名字,问协警他在不在,协警说现在不在,出警了,你们去那边坐着等等。

    三个人正准备退到对面的那一排凳子坐下,里面坐着的那位警察站了起来,走过来问刘芸,你们有什么事?

    刘芸说:“我是刘品民的女儿,昨天和陈警官通过电话。”

    刘芸一说起她爸爸刘品民的名字,两位协警和那位警察都笑了起来,看样子刘老师在这里已经出了名。

    警察和一位闲着的协警说:“去叫老大下来。”

    协警马上站起来,从里面出来,跑上楼去,过了一会,他领着一位四十多岁的警察下来,这是他们的副所长,副所长看了看他们,没看到刘老师,问:

    “当事人怎么没来?不是让他们今天过来接受调解的吗。”

    刘芸赶紧说:“我们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先来了解了解情况。”

    副所长点点头,把他们领到二楼,领进了会议室坐下,把案情和他们介绍了,说得刘芸满脸羞红,要是有一个地洞,她可能当场就钻进去了。

    原来是刘老师和他们一起跳舞的胡老太太好上了,胡老太太也是丧偶多年,两个人一起跳舞,一起去外面比赛,一起吃饭,胡老太太经常会去刘老师家里,帮他洗洗衣服什么的,据说,据说啊,副所长看了刘芸一眼,继续说,据说还一起睡觉了。

    他们两个人好上,一起跳舞的很多人就吃醋了,副所长笑笑,刘老师还是很有魅力的,很多的老太太都喜欢他,她们就吃这个胡老师的醋,在背后指指戳戳的。

    刘芸听着眉头皱了一下,心想,什么魅力啊,一个畏畏缩缩的糟老头而已,一辈子都没有什么人,会拿正眼看他,跟在她母亲后面,就是一条灰暗的尾巴,那巴结的劲,比一个跟班还不如。

    另外一边呢,副所长继续说,那个胡老太太,也有几个老头很喜欢她,他们就吃刘老师的醋了。

    “本来,老年人谈恋爱,也很正常,最美不过夕阳红嘛,是不是?”副所长说,“可是,这胡老太太想和刘老师结婚,刘老师说什么也不肯,两个人就闹翻了,胡老太太说刘老师欺骗了她的感情,是个大骗子,有两个喜欢胡老太太的老头,知道了不服气了,去找刘老师。

    “三个人吵架,架是两个人在打,还有一个老头,就在边上帮腔叫叫,刘老师脸被人抓破了,这里还有乌青。”

    副所长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左眼,接着说:

    “对方头破了,流了不少的血,这事,现在也说不清,刘老师说是他推了一把,对方摔倒,磕台阶上磕的,那两个老头,说是刘老师用手机打的。

    “事情就这样,本身不大,我们也不可能说去做个司法鉴定,你们说对不对,老汉们的事情,能化解就化解,医药费各自承担,反正也都走医保,自己没掏几个钱。

    “只是,这老汉们火气都大,要是再闹起来,就不好了,会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极端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我们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我们就想,把你们家属都叫过来,一起劝劝他们,都是革命了一辈子的老同志,有什么仇什么怨需要打架的,有什么事,大家好好说说不好吗。”

    刘立杆赶紧说:“对对,所长你说的很对,多大的事,一定要用拳头解决,就是老同志也不应该这样。”

    “那这样,事就这么个事,你们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把刘老师带过来,我这里也约一下对方的家属,让他们把两位当事人,还有胡老太太也叫过来,大家一起把这事解决了,你们看好吗?”副所长问。

    刘芸坐在那里,一直都觉得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啊,她没想到一辈子唯唯诺诺的父亲,在她母亲走后,就开始沾花惹草了。

    副所长问刘芸,刘芸脸露出为难的神情,心里在想,来一次被人耻笑就够了,还有再来?而且还有对方家属,还有那个什么胡老太太一起来?这是要唱多大的戏?还嫌丢人丢不够吗,反复丢?

    张晨看了看刘芸,知道她是不想再来这里,一说起刘老师的名字,就溅起一片笑声了,张晨问副所长:

    “所长,你有没有对方家属的电话,还有那位胡老太太的电话,我想,这事我们自己去找他们,协商解决就可以了。”

    “对对,你们派出所也挺忙的,哪里能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劳动你们大驾,还一次两次的,领导,我们自己来解决吧。”刘立杆也说。

    “本来,这事连治安事件都算不上,不该归我们管,应该是街道上的事,只是看当事人都是老年人,就不推来推去踢皮球了,现在既然你们自己有这个要求,那好……对了,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助调解?”副所长看着刘芸问。

    刘芸赶紧点头。

    副所长身子往后一仰,好像还松了口气,他说:

    “好吧,那就你们自己去处理,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的,你们就打我电话。”

    张晨和刘立杆连忙说好。

    接下来就是双方互换名片,副所长把对方家属的电话,还有胡老太太的电话都给了他们,三个人告辞走了。

    副所长送他们到楼下,经过柜台的时候,在柜台上敲了敲,朝里面叫:

    “把刘品民的手机拿来。”

    里面的那位警察,走到边上的铁皮柜子前面,打开铁皮柜子,从里面拿出一部手机,交给了副所长,副所长把它转交给刘芸,手机的屏幕都已经开裂了。

    两位协警看着刘芸,始终笑嘻嘻的,副所长瞪了他们一眼,他们赶紧低下头去。

    张晨他们三个人,在这里再一次和副所长握手告辞,请他留步。

    三个人走到了派出所的外面,刘芸愤愤地骂道:“真他妈的丢人!”

    刘立杆笑道:“没事没事,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刘老师还有一颗骚动的心,还能够打架,说明他身体比我和张晨还好,这是好事啊。”

    刘芸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以为都像你这么脸皮厚?!”

    这一骂,就把旧恨带出来了,张晨忍不住哈哈大笑,刘立杆也嘿嘿地笑着。

    上了车,张晨和姚总说:“你让基地里给我们送一辆车过来,这两天我们在重庆要用车。”

    “现在要去哪里?我送你们过去,这辆车就留给你们,我自己打车回去好了。”姚总说。

    张晨说好:“那你不用送了,我们自己开过去。”

    姚总和他们说了一句“有事打我电话”,下车走了,刘立杆想从副驾座移到驾驶座去,刘芸从后排下车,走到前面,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重庆的路你不懂,连导航都不懂。”刘芸说。

2003 男人之间的话

    刘芸父母的家,是在一个临街的老小区里,里面只有六幢五层的房子,房子是九十年代造的,不过因为是临街建筑,房子的外墙被修葺一新,涂了淡蓝色的外墙涂料,阳台上的保笼都被拆掉,统一安装了密封的铝合金阳台。

    正对着小区的大门里面,新砌了一堵照墙,墙的两边画着迎风招展的红旗,中间写着二十四个字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一堵照墙,把小区院子里的所有破烂都遮挡掉了,站在门口看看,这小区还挺赏心悦目的。

    小区里面没有停车场,刘芸把车停在了附近的一个停车场,三个人走过去。

    进了大门,再绕过那堵照墙,院子的一侧是一个自行车棚,其他的地方,都是新砌的花坛,花坛中间的小路,曲曲折折的。

    这些花坛的存在,是因为原来这院子里,都是各家各户自己搭建的违章建筑,好不容易集中拆掉了,改建成花坛,就是不给接下来的违章建筑留有空间,也让有车的住户,不能把车开进来。

    刘芸带着他们走到了第二幢房子中间的单元,走进去,里面就是另外的一个世界,楼道昏暗,两边的墙壁黑乎乎的,反正外面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看不到这里,这里也就无需在乎形象了。

    进去之后,还能闻到楼道墙脚的一股尿臊味,一定是有人在街上找不到厕所,跑到这里面来解决了,小区的门口有大门,终年关着,开着的是大门中间的小门,门口也没有人值守。

    门口的街道是一道长长的斜坡,斜坡的两边,都是这样的老旧小区,小区临街的一楼,都是店铺,整条街的两头,装了两个道闸,那里有保安在值守,等于是把这整条街,都当作是一个小区了。

    三个人到了三楼,站在302的门前,刘芸敲了敲门,里面窸窸窣窣一阵响,明明是有人,但没有发出声音。

    刘芸又敲了敲门,说:“开门。”

    里面响起一个声音,声音一抖一抖地出来,问:“谁?”

    张晨和刘立杆相视而笑,看样子刘老师把人头打破了,心里还是恓惶的,或者他是,害怕那个胡老太太领着家人杀上门来,砍了他这个负心的老汉。

    刘芸咳咳两下,又说了一声:“我。”

    门里的人听清楚了,把挂在门上的铁链子拿掉,接着打开了门,门外的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刘老师的脸上有一道抓痕,一只眼睛乌青,让刘芸吃了一惊的不是这些,而是她看到父亲原来那永远乱草一样头发梳得溜光,还打了摩丝,原来身上,都是一件藏青棉布的棉袄,两只手还吊着两只袖套,或者就是一件臃肿的黑色羽绒服,两只手也吊着两只袖套。

    现在,他外面是一件驼色的呢大衣,大衣敞开着,里面是一件红色的羊绒衫,下身是一条灰格子西裤,裤缝笔挺,脚上还穿着一双白色的皮鞋,这样子,让张晨和刘立杆马上想到了老谢,看上去派头十足,副所长说,刘老师还是很有魅力的,看样子没有说错。

    刘芸更奇怪了,她感觉父亲的个子都好像高了起来,父亲身高一米七六,不算矮,不过原来跟在母亲后面,总是佝偻着背,这母亲不在了,他还真的是翻身农奴把歌唱,连腰杆都挺直了?

    “你怎么回来了?”刘老师看到刘芸,问。

    刘芸哼了一声,骂道:“你还有脸问我,派出所打电话给我,说你和人打架,都进去医院了,我能不回来吗?”

    刘芸说着就往里走,张晨和刘立杆叫了一声叔叔好,也跟着进去,刘老师叫道:

    “我没有事,你别看我脸上这样,我没事,没有吃亏,对方吃亏了,脑壳都缝针了。”

    “你很光荣对不对?”刘芸转身看着父亲,目光咄咄逼人的:“来,你告诉我,为什么打架?”

    刘老师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

    “说啊,为什么事打架?”刘芸追问。

    刘老师嘀咕道:“没什么事,就是一点点小矛盾。”

    “一点点小矛盾?”刘芸又哼一声,接着问:“那胡老太太,又是怎么回事?”

    刘老师的神情顿时忸怩起来,他看看张晨和刘立杆,刘立杆悄悄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刘老师嘿嘿笑了起来,问刘芸:

    “你都知道了?”

    刘芸把刘老师的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扔在茶几上,反问:

    “我们派出所都去过了,你说知不知道?”

    刘老师觍着脸笑着,不再作声,他看看刘立杆,刘立杆又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张晨看看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张晨和刘芸说:

    “先去吃中饭吧,叔叔这里也收拾一下,这两天暂时和我们一起住在酒店里,等事情都处理好了再回来。”

    刘芸想想,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刚刚虽然很刚,但骨子里,还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放他一个人在家里,还真的不放心。

    刘芸看着她父亲说:“还不快去收拾。”

    刘老师赶紧走去了里面房间,张晨和刘芸说,不要急,人没事就好,其他都会处理好的。

    刘芸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应付这种事情,刘芸觉得自己真的是一点经验也没有,幸好张晨和刘立杆陪她来了。

    刘立杆和刘芸说:“把对方的电话给我,你就不要出面了,我和张晨去和他们一个个谈就可以,你就在酒店,陪着你爸爸。”

    张晨说对,交给我们。

    刘芸又说了一声谢谢,从包里拿出了前面副所长写给她的纸,交给了刘立杆。

    希尔顿酒店离这里不远,他们四个人去了希尔顿酒店住下,接着去二楼的醉月庭中餐厅吃饭,吃饭的时候,刘芸也冷静了下来,她和父亲说:

    “你就是要再找一个人,再结婚,我也支持,就是不要这样胡闹就可以。”

    “我没有胡闹。”刘老师说,“是他们两个找到我,骂我,话说得很难听,把我骂得比那个陈世美还不如,我还不和他们吵?我还会怕他们……”

    刘芸把手一挥,不让父亲再说下去,刘芸说:

    “好了,打架的事我不想再听,你就告诉我,那个胡阿姨,你喜不喜欢她?”

    “当然喜欢,不喜欢我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刘老师说。

    “好,喜欢就好。”刘芸接着问,“那我听派出所的说,说她想嫁给你,有没有这样的事?”

    刘老师点点头说:“有。”

    “你没有答应她?”

    “没有。”

    “为什么?”刘芸问。

    “没有为什么,我不想结婚。”刘老师说。

    刘芸再问为什么不想结婚,刘老师说就是因为不想结婚,翻来覆去就在不想结婚和就是因为不想结婚里打转,刘芸再问不出什么新的话。

    四个人快吃完了,刘立杆和刘芸说:“你先上去,我和张晨陪叔叔聊聊天。”

    刘芸看了看刘立杆和张晨,张晨也点点头,刘芸明白他们的用意,有些话,父亲和女儿羞于说出口,但是和刘立杆、张晨,说不定会说。

    刘芸站了起来,一个人先上楼去了。

    刘立杆看着刘芸走远,转身和刘老师说:

    “叔叔,你看,我们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这问题要是不解决,你在这里不安宁,刘芸在上海也不会放心。

    “叔叔你看,我们两个也都是男人,很理解你心里会痒痒,我们也一样,看到女人我们也会痒痒,要是不会,我们不是太监,就是同性恋,正常的男人都会痒痒,你说对吗?”

    刘老师赶紧点头,刘立杆说:

    “我们这次来,不仅是要解决你这次闯下的祸,哎,哎,叔叔,你不要这样看着我,男人为女人闯祸很正常,不然怎么说女人是祸水,女人是祸水,我们才要闯嘛,不闯心就痒痒嘛,就雄不起嘛。”

    刘老师笑了起来,他说:“没听说有人这样解释女人是祸水的,不过,还很新颖。”

    “新颖是不是,我不光光新颖,还有很多的办法。”刘立杆说,“我们这次,要连带把你心痒痒的问题也解决了,但是,你一定要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我们,不知道症状,我们怎么帮你,就是妙手能够回春,也要先对症,你说对吧,叔叔?”

    刘老师点点头。

    “叔叔,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和胡阿姨结婚?”刘立杆问。

    “我结一次婚就结怕了,好不容易解脱,怎么会再去结婚,就是一个天仙掉下来,我也不要和她结婚。”刘老师说,“婚姻太可怕了,那女人,结婚前和结婚后,就是两副嘴脸。”

    “都一样,我们男人也这样,叔叔,我们要学会批评与自我批评。”刘立杆说,“叔叔,那你告诉我,你不想结婚的这个念头,是一直都有的,还是刚刚有的?”

    “一直一直,从小芸生出来的时候,我就后悔自己结了婚,你们不知道,我以前看着她妈妈骂小芸,心里很难过的,知道她骂得不对,还要帮腔,我就觉得我不是男人,不配当爸爸,我后悔了几十年,到了她妈妈去世,这才觉得,一口气总算是透过来了。”刘老师说。

    “也就是说,你和胡阿姨认识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会和她结婚的,对吗?”刘立杆问。

    “对。”

    “叔叔,那你说说,你不想很人家结婚,又要去招惹人家,还要和人家上床,这算什么?”刘立杆问。

    “我哪里招惹她了,是她自己贴上来的,我们一起跳舞的,很多女的都对我很好……”

    “知道,叔叔风度翩翩、魅力无穷,你是一颗珍珠,只是埋在沙里太久了。”

    刘立杆一番话,说得刘老师心花怒放,刘立杆话锋一转,接着说:

    “不过,话说回来,睡觉这种事,可是两个人的事情,你要是不想和她睡,她就是睡觉,也是空床,这个,我们可不许耍赖。”

    刘老师的脸红了起来,憋了半天,也说不出话,刘立杆说:

    “我知道了,叔叔,你不想结婚,但是你又是一个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会痒痒,这也是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我说的对吗?”

    刘老师看着他点了点头。

2004 大刀腰片

    下午,刘立杆电话打出去,约两个老头的家人,一起来商量解决这个事情,刘立杆在电话里和他们说,这事情不管谁对谁错,打架总是不好的,我们请大家吃个饭,先表明我们的态度。

    时间定在晚上六点,地点就在解放碑较场口民生路珮姐老火锅的包厢里。

    五点半的时候,刘立杆和张晨到了火锅店的包厢,坐在那里边喝茶边等,聊起了刘芸,张晨问刘立杆: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就是个害人精,和你沾上的女人,婚姻都不如意?”

    刘立杆愣了一下,他自己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张晨一说,他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谭淑珍的婚姻,应该说是坎坎坷坷,到了现在,五十多岁了,他们两个人才好不容易走到一起。

    刘芸一直就没有结婚,虽然肯定不会是因为他,只是太巧合了,雯雯和倩倩也是啊,再想想,连这里的雯雯也是,只有倩倩结婚了,还有那个黄美丽,刘立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更不知道她有没有结婚。

    刘立杆笑了起来,骂道:“操,看样子我才是祸水。”

    “差不多。”张晨说。

    “不过,她们独立生活的能力都很强,不需要依靠男人就可以生存。”刘立杆说,“我想起来了,应该就是这样,所以她们才会单身,雯雯就和我说过,她说她们不结婚的原因是,结婚了让人白操,还要贴钱给他用,她们才不会这么傻。”

    张向北笑笑,觉得这话有一点道理,像刘芸这样女人,能够配上她的男人真的不多,随便找一个给自己添乱,还真的不如单身。

    包厢的门推开了,从门外鱼贯而入七个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是两家约好的,张晨和刘立杆都有些意外,这些人进来,也没有和他们打招呼,自己找位子坐下,每个人都板着脸。

    刘立杆朝他们笑笑,说是来了,那就互相认识一下吧,先介绍,这是刘老师的女婿,也是我老板。

    刘立杆说着就拿出张晨的名片盒,给每人发了一张名片,张晨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名片盒怎么到刘立杆那里去的,他怎么又变成了刘老师的女婿,刘芸的先生了?

    不过,刘立杆这么介绍了,张晨就不好反驳,总不能说不是,不是你们两个来干什么?总不能说,女儿不愿意出面,让他们两个朋友出来应付吧,对方本来就来者不善,这一来恐怕当即拂面而去。

    张晨和大家点点头,和他们说你们好,那一伙人都一声不吭,只是在看张晨的名片,看他的名片上面,是什么大学的名誉教授,还是半亩田集团的总裁,心里不免窃喜,加上这两个哈儿,还都是外地人,这就好办了。

    对方的七个人,只有两个人和那两个老头有关系,一个姓孟,是头破掉的那个老头的儿子,还有一个姓曹,是另外一个老头的女婿,其他的五个都来历不明。

    包厢里很热,七个人进来就把外套脱掉了,其中两个,脱掉了外面的皮夹克,里面只穿着一件黑t恤,胳膊上还有刺青,刘立杆和张晨看着,心里暗笑,又来了一些装神弄鬼的。

    刘立杆看着他们笑道:“还是年轻人厉害,这么冷的天气,只穿这么一点,像我们就不行。”

    那两个家伙冷着脸,斜着眼睛看刘立杆,还是不吭声。

    张晨先开腔:“我们是昨天接到派出所的电话,今天就赶过来了,这事情弄的,让人有些哭笑不得,本来都是在一起跳跳舞的老伙计老朋友,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矛盾。”

    “不要小看老年人,老年人也可以有一颗年轻的心。”刘立杆说。

    “好好。”张晨摆摆手,“不多说了,既然事情已经出来,派出所也表示,如果我们自己能够协调好,那就最好,所以我想,事也没有多大的事……”

    “啥子叫没有多大的事?我家老汉,脑壳都被开了,缝了针,你说是没多大的事?”姓孟的不干了,叫道。

    张晨说:“对不起,算我口误,不过,脑袋被缝针,这事派出所也定不下来,有说是打的,有说是自己摔到台阶上碰的,好了,我们不说这个,就说,你们有什么要求吧?”

    “打回来,我家老汉脑壳开了,你家老汉的脑壳也要开。”姓孟的叫道。

    刘立杆看了看他,说:“好,我知道了,你的要求是打回去,对吗?”

    “那么你呢?”刘立杆问姓曹的,“你丈人好像没有被打,你要求打回去不合适,对吧?”

    “我们要精神补偿费。”姓曹的说,“我家老汉,昨天一个晚上都在做噩梦,心脏都受不了喽,必须给精神补偿费。”

    “好,合理。”刘立杆点点头。

    张晨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是姚总,张晨接了起来,姚总在电话里说:

    “张总,美丽快递的人在闹事……”

    张晨纳闷了,他问:“美丽快递?吴朝晖和魏文芳他们公司的?他们在闹什么事?”

    刘立杆把电话从张晨手里拿过去,冲着电话里说:

    “姚总,你是猪吗,他们闹事,你打老大什么电话,打回去啊,他们人多还是我们人多?你带一百个人过去,把他们抄了,一百个不够就带两百个过去,往死里打,打赢了再给我们电话,打输了,你自己卷铺盖滚蛋,我调人过来。”

    挂断电话,刘立杆还是气咻咻的,他和张晨说了一句“吴朝晖他妈的活腻了”,说着还是拿着张晨的手机,给吴朝晖打电话,电话一通,刘立杆就骂道:

    “吴朝晖,你下面人你管不管得住?你管不住我们来替你管!什么意思?老大今天刚到重庆,你们就来闹事,这是不给老大面子是不是?你别和我啰嗦,滚蛋!”

    刘立杆把电话挂了,把手机还给张晨,大家都看着他,那些人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那两个纹身的家伙,原来手叉在桌子上面,现在已经把手放了下去。

    刘立杆好像缓过了神,和他们说:

    “对不起,对不起,工作上的事,没办法,像我们这种做物流的,就是这样,白的黑的都要走,来来,大家先喝酒。”

    刘立杆举起了杯,大家迟疑了一下,也举起来,没有碰杯,刘立杆一口把酒喝了,放下杯子,他看了看姓孟的和姓曹的,他说:

    “你们的要求我都知道了,小意思,这事情就我来处理了,我们老板是读书人,张教授嘛,你们去网上查查,他给各地领导上课的视频一大堆,处理这种社会上的事,他不懂,太斯文,还是我来。

    “有句话怎么说,你对我客气,我也对你客气,你要霸气,就别怪我也霸气。还有一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要求打回去对吧?好,订个时间,我们把两个老头子都叫出来,这里让你脑壳打开,你那里,也让我们打出一个熊猫眼,把脸抓破。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脑袋开了,缝了四针,要是你们这次打了,缝了五针,那我们也不干,肯定还要把那一针打回来,这很有道理,对吧?你要是同意这么做,我依你,你定时间就是。”

    刘立杆说完,转向了姓曹的:

    “你说的也很有道理,精神损失费嘛,很合理,你家老头做噩梦,我老大家的老头昨晚都小便失禁了,你要精神损失费,我们也要,很正常吧?怎么算?很简单,小便失禁比做噩梦严重,你们要多少,我们就问你们多要一块钱,很合理,对吗?”

    “你说小便失禁就小便失禁。”姓曹的说。

    “那你他妈的说做噩梦就做噩梦了?他做的噩梦你看到了?”刘立杆问。

    姓曹的一时语塞。

    刘立杆说:“处理的结果就这样了,接下来我们再说说这整件事情,我们这边,刘老师他管不住自己的老**,和姓胡的那老太太睡觉了,睡觉就睡觉了,愿意睡也好,不愿意睡也好,那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我问你们,关你们两个老头什么事?

    “你们老头要来给姓胡的出头,他们算是什么关系?你,你老爸在外面为别的女人打架,你妈妈知道吗?还有你,你丈人在外面为别的女人吵架,你丈母娘知道吗?不是我多嘴,你们家这两个老头,也太自作多情了吧,这事说不出来,你们自己不觉得荒唐?”

    刘立杆一番话,说得在坐的都说不出话。

    刘立杆看着那两个纹身的家伙说:“两位朋友,你们大概是他们请来主持公道的吧?你们说我说的话,公道不公道?”

    两个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言语,刘立杆接着说:

    “没事,反正我老大的名片给你们了,你们要是觉得不公道的话,随时可以到杭城找我们,也可以找去我们重庆的分公司。”

    一时之间,这一帮人都有些蔫了,知道今天这两个不是哈儿,要想从他们这里捞便宜,没那么容易,而且,刘立杆说的没错,这事情怎么说,也有点两个老头,为了一个老太太,故意去找刘老师茬的意思,这事,还真上不了台面。

    场面因此有些尴尬。

    张晨举起杯子说:“来,我敬大家一杯。”

    大家纷纷把杯举起来,这一次大家碰了碰。

    放下杯子,刘立杆说:“我还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大家想不想听?”

    姓孟的说:“什么建议?”

    刘立杆用手指了指张晨、姓孟的和姓曹的,和他们说:

    “这事,你们三个当事人就都不要出面了,都交给我吧,本来都是老朋友,没多大的仇,明天,我带着刘老师,请两位老人一起吃个饭,让他们自己把矛盾化解了,只要他们自己气顺了,这事就没有了。”

    姓曹的赶紧说:“这样好,这样好。”

    姓孟的看看那两个纹身的家伙,那两个家伙坐在那里没有表示,姓孟的只能也点点头。

    接下来,大家才开始真的吃火锅喝啤酒了,珮姐老火锅的大刀腰片、麻辣牛肉、坨坨午餐肉和屠场水牛毛肚,还是不错的。

    吃完饭下楼,张晨和刘立杆与那帮人正在告别,姚总走了过来,叫了他一声,张晨奇怪了,问:

    “你怎么在这里?”

    姚总朝不远处一指说:“我们一直都在下面,你们没事,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张晨朝姚总指的方向看看,那里有二十几个人站在那里,应该都是他们重庆物流基地的。

    送走了那帮人,再送走姚总他们,两个人上了车,张晨知道今天这都是刘立杆的安排,包括姚总和吴朝晖的电话,以及姚总带着人,在下面等他们,还故意亮相给对方看,张晨问:

    “你想干嘛?”

    “没有干嘛,你不知道,实力就是要展示出来才是实力,光靠虚张声势有什么用?”刘立杆说,“你真的以为那两个社会上的朋友,两个电话就被吓退了?你不担心我们走后,他们又去找刘老师?不过现在,他们不敢了。”

2005 姜还是老的辣

    第二天上午十点,刘立杆和张晨去了枇杷山公园附近的一家茶馆,他们和胡阿姨约好在这里见面。

    他们坐了没多一会,胡阿姨就来了,张晨和刘立杆吓了一跳,胡阿姨六十多岁,但烫着一个爆炸头,眉毛画得又粗又浓,嘴唇上大红的唇膏,隆重得好像快把两片嘴唇粘在一起,脸上还搽了两块胭脂,就好像卸妆没有卸好,而不像是刚化好的妆。

    这形象,也太恶俗了吧,但可能还正对了那些生活乏味的老头的口味,觉得她本人就是一团火,看着都可以燃烧起来。

    张晨觉得,幸好刘芸没有来,要是她看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审美口味,大概连死的心都有。

    刘立杆悄悄和张晨说:“我老来要是为这样的老太婆打架,我就去自杀。”

    “你放心,谭淑珍肯定死在你后面,你没机会了。”张晨说。

    张晨请胡阿姨坐,胡阿姨一坐下来,还没等他们开口,她就开始用重庆话骂刘老师,语速又快,张晨只能听个六七分懂,刘立杆是完全没听明白,不过也不用明白,她的表情和语气就已经表露,从那烈焰红唇里出来的,可不会是莲花。

    张晨坐在那里听着,却感到脸上有些发烧,心里在发着颤,这胡阿姨口无遮掩,连刘老师在床上干了什么,和她说了哪些肉麻的话,都大大咧咧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怪不得那两个心仪她的老头会受不了,去找刘老师干架。

    张晨和刘立杆坐在对面,连话都插不进,只能不时地点头,胡阿姨一边骂着,一边还不时地朝他们翻着白眼,好像他们两个人会传电,可以把她的不屑和愤怒,实时传送给刘老师。

    张晨和刘立杆两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幸好刘老师还有坚持,没有答应和她结婚。

    胡阿姨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多小时,然后突然停住,问他们:

    “你们找我要干什么?”

    刘立杆这才有时间向胡阿姨介绍,还是说张晨是刘老师的女婿,他们是因为昨天刘老师和那两个老头打架,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才从杭城赶过来,处理这个事情的。

    “不止两个,还有很多的人会为我打架。”胡阿姨有些得意地说。

    刘立杆说对对,“像胡阿姨气质这么好的,放在古代就是西施和杨贵妃,男人们为你打架算什么,就是为你打仗也很正常。”

    一句话说得胡阿姨心花怒放,手亲昵地拍过来,差一点拍到刘立杆的脸,刘立杆赶紧往后缩了一下。

    张晨冷不丁地问:“胡阿姨,我爸爸心脏做过两次搭桥,你知不知道?”

    胡阿姨一愣,问:“他做过搭桥?他一直说他身体很好,什么毛病也没有的。”

    “胡阿姨,这就要怪你了,碰到你这样的绝世美女,哪个男的为了讨好你,不撒谎。”刘立杆说。

    张晨皱着眉头:“医生告诫过很多次了,让他不要有剧烈的活动,我们连他跳舞都不放心,一直想让他到上海去,不要一个人留在重庆,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说什么也不肯去,唉,我们只好给他请了个保姆照顾他。”

    “对对,这个他和我说过的,说女儿要他到上海去,他不肯去,还说女儿给他请的保姆,也被他辞退了。”胡阿姨说。

    “那是因为你要去他们家,有外人在不方便。”刘立杆说,胡阿姨点点头。

    张晨也点点头:“我现在也明白了,原来还奇怪,为什么好好的保姆要辞掉,又不要他付保姆工资。”

    “刘老师那是要和胡阿姨过两人世界。”刘立杆说。

    张晨看着胡阿姨,一本正经地说:

    “胡阿姨,我看你人蛮好的,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我爸爸结婚?你要是真的愿意,我们就做做他的工作,你看,你们要是结婚了,我爸爸身边有你照顾,我们就放心了,连保姆都不用请了,胡阿姨,你愿意吗?”

    胡阿姨犹豫了起来,刘立杆说:

    “我听不下去了,张晨,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的,我要帮阿姨说句话了,你们家老头都搭过两次桥,你们还怂恿他们结婚?什么意思,你们是要找个免费的护工吗?不怕哪天在床上,他嘎嘣一下,就死在阿姨的身边?”

    胡阿姨赶紧摆手说:“不要不要,我以前都是被他骗的,要是知道他搭过两次桥,我都不敢去他家里找他。”

    “对对,那说不好,嘎嘣一下,他就死在阿姨你身上,他是运气好,死在了石榴裙下,做鬼也风流,阿姨你就倒霉了。”

    刘立杆在边上煽风点火,胡阿姨一听,还真的有这个可能,那就真见了大头鬼了。

    张晨叹了口气,他说:

    “阿姨,既然你不愿意,我们虽然很失望,也没有办法,那这样吧,不管怎么样,你们也算是好过的,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爸爸搭过桥的事情,和其他人说,我知道他这个人,肯定到处吹牛,不会只和你一个人说过,他身体很好。”

    胡阿姨点点头:“我们一起跳舞的,他都说过。”

    “我是担心,别人要是知道了,都歧视他,不理他了,他一受刺激,就那个……你理解吗,阿姨?”张晨问。

    胡阿姨说理解理解。

    “我们也会让他尽量少去跳舞的,至少不要有那么剧烈的活动。”

    张晨说着,他心里知道,不会过今天晚上,所有和刘老师一起跳舞的老太太,就都会知道刘老师欺瞒大家,他其实心脏搭过两次桥的事情,没有人敢再和他一起跳舞,更没有老太太,敢和他眉来眼去了,他们这是,把刘老师的爱情之路堵绝了。

    “胡阿姨,还有,你不要再煽动其他的老头子,去和他吵架打架了,就是他们想去,阿姨你也要用你的魅力,把他们劝住好不好?你也知道,这万一要是出了事,警察一追究起来,源头原来是你这里,你也说不清楚啊。”刘立杆说。

    胡阿姨说我知道了,这个我懂。

    “不过,我的青春损失补偿呢?”胡阿姨问两位。

    刘立杆和张晨都一愣,张晨问:“什么青春损失补偿?”

    胡阿姨的神情有些忸怩,她说:

    “我都已经和他上过好几次床了,他和我说过,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以后他要是不在了,他会把解放碑那套房子送给我的。”

    我的天呐,想不到这个刘老师,还真的是个刘大骗子,为了骗女人上床,真是不择手段,张晨和刘立杆哭笑不得,刘立杆赶紧说:

    “阿姨,阿姨,我前面就说过,这男人的话,哪里可以相信的,男人床上说的话,就更不可以相信了,刘老师这话,是不是在床上和你说的?”

    胡阿姨的脸有点红了,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她说:

    “反正我不能这么吃亏。”

    刘立杆想了一下,他指了指张晨,和胡阿姨说:

    “阿姨,这样,你看事情也都过去了,现在说那些也没有意思,总不能说他睡了你,为了赔你,反过来你再去睡他,对不对,那样还是阿姨你吃亏,这样,我做主,让他给你五千买点营养品,你补补身子怎么样?”

    “六千。”胡阿姨说。

    张晨说好,就六千,没带现金,我等会出门找atm机给你取。

    胡阿姨拿起自己的手机,和张晨说:“我微信可以的。”

    张晨加了胡阿姨的微信,转了六千给她,胡阿姨收了,连茶也不要喝了,站起来和他们说要走了,最后还一个转身,给他们一个亮相,声音嘹亮地说了拜拜。

    胡阿姨走后,张晨和刘立杆两个坐在那里,越想越觉得这事好像有点怪。

    “不行,不行,这动物太凶猛了,我等会要问问刘老师。”刘立杆说。

    两个人回到酒店,马上上楼去了刘老师的房间,刘立杆问刘老师,这个胡阿姨,你平时是不是经常给她钱?

    “是啊,她一下说要买衣服,一下说要买化妆品,一下又说孙子生日要买生日礼物。”

    刘老师说到这里,朝他们狡黠地笑笑:

    “不过,我很抠门的,一次就给她一两百,她嫌少再要,再给一两百,每次不会超过三百,我和你们说,给女人钱,不能一次给的,一定要分次给,才能满足她们,还不能太爽快了。”

    张晨和刘立杆两个面面相觑,心里叹息着:刘老师,她今天一次就拿去了六千。

    两个人都糊涂了,不知道这刘老师和胡阿姨,到底谁才是骗子,他们甚至都开始怀疑,他们两个自以为聪明,在胡阿姨面前一唱一和的,会不会对方早就了然于胸,人家就等着剧情进展,发展到最后这一步呢。

    “喂喂,你们有没有给她钱?”刘老师问,“我要和她分手,她就一定要我三千块钱的青春损失费,我不肯,和她说,我的青春也损失了,她这才到处说我坏话,到处说我是大骗子,说我欺骗了她的感情。”

    张晨和刘立杆互相看看,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姜还是老的辣啊。

2006 严肃而又认真

    傍晚的时候,刘立杆带着刘老师走了,去哪里也没有和张晨刘芸说,只是说他已经约好了,今天晚上是最后一击,结束就全垒打。

    屁,张晨在边上心想,在胡阿姨那里已经卸甲溃败,屁个全垒打。

    不过好在,胡阿姨总算是安抚下来了,收了钱,她就不会来骚扰刘老师,但是,刘老师反过来会不会继续去撩拨人家,张晨心里没有底。

    两个人走了,两个人还留在酒店里,他们在酒店吃饭,刘芸问张晨: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有两副面孔,都说婚姻是一座围城,你们在城里一副面孔,在城外又是一副面孔?”

    张晨想了想,他说:“那肯定的,小昭在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完整的,小昭不在的那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是空的,现在,我也很难相信没有小芳,我会怎么样。

    “别人我不知道,但对我来说,我觉得婚姻是一种升华,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升了一次,有小孩的时候又升了一次,怎么说呢,就是让你觉得很值得,做什么,活着,都很值得。”

    “真好。”刘芸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让我觉得,有些东西还是存在的,不然,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的。”

    张晨笑道:“也没有那么悲观,刘芸,你也很好,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见的那段时间,大家都很想你,也是值得,不值得的人,没人会想念他的。”

    “谢谢。”刘芸说,“这几天我就在想,想我妈妈和我爸爸,越想,我觉得自己不是更了解他们,而是更不了解他们,他们对我来说,简直是个谜,像我爸爸,这么多年他其实应该都是逆来顺受,但是,他以前并没有把这种逆来顺受表现出来。

    “我一直还以为,他很乐意做我妈妈的跟屁虫,没想到,他心里其实埋着那么大的怨,我爸爸在我印象里,一直是个懦弱的人,连一句话都不敢顶我妈妈,但是你说,张晨,一个人要多坚毅,多有韧性,才能这样几十年如一日地忍着。

    “但要说他是一个坚韧的人,我又迷惑了,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反抗?反抗有那么难吗?”

    “很难,我小时候,我老爸和我说过一个故事,还是抗战的时候,日本人来了,我们全镇的人都逃到镇后面的山上去,那时我爸爸八岁,跟着我爷爷奶奶他们一起逃,多少人?那天逃到山上的,一共有三千多人。

    “结果怎么样?来了八个日本兵,其中还有一个翻译,等于是真正的日本兵,只有七个,这八个日本人,把三千多人都押下了山,他们乖乖地跟着这八个人走了。

    “我小时候听这个故事的时候,还会笑我爸爸他们,我说真没用,三千多人碰到八个人,你们一人一块石头,也把他们砸死了,为什么不反抗?我很鄙夷我爸爸,觉得就是小孩,也应该都是小兵张嘎或潘冬子才对,但是现在,我不会这么想了,我觉得我要在场,也会一样。

    “人的勇敢,很多时候是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么多犹太人被德国人杀了,他们就是到了集中营,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为什么也不敢反抗?我想是恐惧和未知吧,在人还没有开始反抗的时候,恐惧和未知就已经把他们击垮了。”

    刘芸点了点头,她说:“确实,其实想想,我爸爸就是反抗,又能怎样,大不了迎来我妈的咆哮,大不了离婚,离婚了他一个人也可以过,对对,他们其实早就可以离婚的,没有必要,等到我妈妈死后,他才一副终于被解放的样子。

    “张晨你说得对,他其实是在精神上已经垮了,恐惧已经战胜了他,让他连正确的判断都没有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也没有比他勇敢多少。”张晨说,“我们比我们自己想象的还要懦弱。最简单的,比如我们和别人在一起,他们说什么的时候,我们明明是不同意的,但大多数时候,我们不会把不同意表露出来。

    “在单位里,领导说什么的时候,我们不是也逆来顺受?我们连领导的一句话都不敢反驳,我们有多大的勇气?”

    刘芸笑了起来,她说:

    “我想起了一件事,斯大林死后,苏共开大会,赫鲁晓夫在大会上,不停地抨击斯大林,历数了他的种种罪状,这时候下面有人递上主席台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当斯大林在干这些事情的时候,赫鲁晓夫同志,你在干什么?

    “意思是说,你那个时候,已经是莫斯科的市高官,早就是苏共中央的高级领导,既然斯大林这么不正确,你当时为什么不反对,现在来马后炮?

    “赫鲁晓夫把这张纸条上的内容读了一遍,然后举起这张纸条,朝下面喊着,这是谁写的?写这张条子的人,请你站起来。会场上鸦雀无声,当然更没有人敢站起来,赫鲁晓夫和大家说,我要告诉写这张纸条的人,我当时就和你现在一样。

    “哈哈,张晨,这和你说的是不是一样?我们时过境迁,或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评头论足是容易的,那时候可以显示我们的勇敢和正义。

    “就像现在网上的很多人一样,你一眼看去,哇,全网都是勇敢的正义人士,他们敲着键盘,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但实际上,我们离开电脑朝四周看看,就是有人在公共场合吐痰和抽烟,有人插队,都很少有人敢出来制止。”

    刘芸这样说着的时候,心里是悲凉的,她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说起父亲的时候头头是道,但其实,自己这么多年,真正地反抗过吗?自己不是也逆来顺受,只是表现形式不一样而已,自己去北京读书,这么多年不敢告诉母亲自己真实的情况,就是怕她来找自己。

    自己一直在躲避着自己的母亲,从来也不敢真正地面对,这样说来,自己其实比父亲还要懦弱,父亲至少还有每天面对母亲的勇气。

    刘芸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直到了晚上一点多钟,刘立杆才回来,张晨和刘芸都奇怪,这两个人出去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打他们两个人的手机,手机又都关机,刘芸打过几个电话到张晨房间,问他,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张晨安慰她说:“没事没事,杆子在呢,这个家伙在边上,会有什么事情?”

    “也是。”刘芸说,把电话挂了。

    刘立杆回到希尔顿酒店,就来按张晨的门铃,张晨打开门问:“怎么这么迟?”

    “处理事情啊。”

    “电话也不通?”

    “不方便接。”

    “事情处理好了吗?”

    “当然。”刘立杆说着走进来,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叫道:“应付三个精力旺盛的老同志,累死我了。”

    “怎么处理的?”张晨问。

    “就这样处理啊。”刘立杆说。

    好吧,换个问法,张晨问:“在哪里吃的晚饭?”

    “路边小店,一个人一碗红油抄手,两个卤蛋。”刘立杆说。

    “就这样可以打发了?”张晨睁大了眼睛。

    “想得美,那只是果腹,当然是投其所好,我带他们去ktv了,三个老同志抱着小妹妹一边喝酒,一边尽释前嫌。”

    刘立杆看到张晨正瞪着他,大笑:

    “放心吧,那两个老头,现在已经是刘老师的老铁了,他们不仅不会找刘老师麻烦,还会帮刘老师打架,你没看到他们三个人,搂着彼此的肩膀,合唱《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情景,赢得了ktv小妹一致的掌声。”

    “不可理喻。”张晨摇了摇头,“一直有力量到现在?”

    “当然不是,到十一点多钟,叫车把那两个心满意足的老头送回家了,我带刘老师去解决下面痒痒的问题。”刘立杆说。

    张晨吓了一跳,问:“你去干什么了?”

    “找了个酒店,然后拨打电话到桑拿中心,让他们派小妹上房间服务,我已经和刘老师说好了,下次痒痒,就去这家酒店,一样的操作,但只能他自己一个人去。”刘立杆说。

    “我去!那刘芸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接到派出所的电话了。”张晨骂道。

    “不会,刘老师比我觉悟得还快,胆子还要大,他已经向我保证,绝不把刘芸的电话告诉警察,就让他们打电话去学校,他说,我一个退休了好多年的老师,就是打电话去学校又怎么样?谁会来管?厉害吧,张晨,这就是色胆包天。

    “我想这事,就是警察也没办法,一个老鳏夫,解决一下生理的需要,能怎么样,罚点款,批评教育一下罢了。

    “而且,刘老师向我保证,以后肯定不再去撩老太太,连跳舞都不会再去,刘老师眼界高了,他现在已经嫌什么胡阿姨李阿姨王阿姨太老了。”

    刘立杆说完,坐在那里乐不可支,笑个不停。

    “你他妈的,刘芸要知道了会杀了你。”张晨大骂。

    “应该感谢我才对,不然你们说怎么办?这才是最安全的解决办法,有点同情心好不好,张晨,不要把老年人不当人,人家刘老师身体健康,心脏没有搭过桥,没有高血压和糖尿病,荷尔蒙分泌还很旺盛,人家也会有正常的生理需求。

    “怎么办?让他继续去撩其他的老太太?这次碰到个胡阿姨,只要他三千青春损失费还算好的,真碰到骗子,说不定他真的会把房子给人家,要是再搞出什么第三者插足什么的,那才真危险,说不定腿都会被人打断。

    “他痒痒的时候就去开个房,总比去破坏人家家庭,或者去路边的洗头房,被人敲诈好,我带去的酒店,人家好歹也是五星级,就是那里的叮咚,也是有职业操守的,不会乱来。”

    刘立杆喋喋不休地说着,张晨都被他说得无语了,不过,总算是有了一个办法,有办法总比没有办法好。

    第二天,三个人就把刘老师送回了家,他们也要回杭城了,刘老师把他们一直送下了楼,他和刘立杆特别亲热,一路都拉着他的手,分别的时候,还朝刘立杆调皮地眨眨眼睛。

    上了车,刘芸问刘立杆:“你和我老爸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才是他的儿子,我不是他女儿?”

    刘立杆笑道:“对啊,我们特别谈得来。”

    张晨说:“他们是惺惺相惜,一见如故。”

2007 很多年前坐过的台阶

    到了年二十八的时候,张晨他们大部队一起从杭城出发,飞抵重庆,还是张晨他们“半亩田”重庆物流基地的姚总,来江北机场接他们。
    姚总领着一个车队来,给张晨他们送来了两辆SUV和三辆小车,这是他们在重庆期间,给他们使用的,接到张晨他们后,姚总带着开车过来的司机们走了,张晨他们自己,分乘几辆车,前往解放碑。
    他们住在解放碑WFC环球金融中心里面的丽思瑞凯悦臻选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把行李放了,张晨和小芳、小树他们一起下楼,小芳和小树,带着他们的父母,还有张向北、张向西,向南和阚向东一起,去小舅舅住的别墅,去看外婆,然后带她出来一起吃饭。
    小芳的小舅舅,火锅的生意越做越大,现在已经在渝中买了一幢临街的大楼,开着他们的火锅酒楼,今天晚上,大家就在小舅舅的火锅酒楼里吃饭,明天也是在这里吃年夜饭。
    小芳他们走了,张向北一个人走出了WFC环球金融中心,一直走到了解放碑前,下午的解放碑周围,没有中午热闹,加上明天又是年二十九,今年没有年三十,明天就是大家要赶回家吃年夜饭的日子,城里的很多人,在今天都已经走了。
    这附近的人不多,只有一些看起来也要赶回家去的青年男女,在这附近买好了东西,顺便来这里拍照留念,还有几个老年人,坐在碑座四面的台阶上晒太阳。
    张晨也坐了下去,呆呆地看着WFC环球金融中心,WFC环球金融中心的原址就是“会仙楼”,O九年的时候,这座高54米,曾经的重庆第一高楼被爆破拆除,接着兴建的是高399米的WFC环球金融中心,还是重庆第一高楼。
    一四年大楼建成投入使用,这里如今已经成为了重庆的新坐标。
    原来贺冬梅的“半亩田”重庆女性生活旗舰店就开在这里,正对着解放碑,就张晨现在坐着的位子,可以看到“会仙楼”一楼的“半亩田”服装专卖店,张晨至今还能想起自己设计的那店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几次来,店里热热闹闹的样子。
    他甚至想起来当时站在店里朝外面看,看到这边解放碑的情景。
    那个时候,重庆的“半亩田”专卖店,几乎是和他们杭城延安路的“半亩田”专卖店同时开始装修,差不多时间开始营业的,是他们“半亩田”最早的专卖店,如今,“半亩田”已经在这里失去了踪影,不仅是这里,在整个重庆,已经没有他们“半亩田”的专卖店。
    他们的服装销售,都已经转到了网上,已经越来越少有人会光顾实体服装店。
    张晨坐在这里浮想联翩,他自热而然地想起那些,曾经和这家店有交集的人,小昭已经不在了,贺红梅不知道去了日本的哪里,张晨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就是连贺冬梅,从她不做服装,改做了美容院之后,张晨也已经好久没有和她联系了。
    物已不是,人也早非,留下来的,就只有张晨自己心里的念想,和脑海里的一帧帧涌现的画面了。
    张晨坐在那里,他看到刘立杆和谭淑珍从环球金融中心的大门出来,朝这边走来,谭淑珍挽着刘立杆的胳膊,两个人看上去好像还很亲热,张晨不禁笑了一下。
    两个人边走边聊天,走到离张晨三四十米,才发现了坐在台阶上的张晨,谭淑珍拉了一把刘立杆,两个人快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没和小芳他们一起去?”谭淑珍问张晨。
    张晨说没去,反正等会吃饭就可以看到,外婆主要也是想看看他们东西南北四个小的。
    刘立杆在张晨的边上坐了下来,谭淑珍还是站着,三个人继续聊天,刘立杆问:
    “张晨,我记得原来四川妹他们家的‘半亩田’专卖店,是不是也在这一带?”
    张晨苦笑,他说对:“就我们住的那幢楼里,看看这里,现在只有LV和DIOR的专卖店了,我们已经被完全打败。”
    “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只是转换了战场而已。”谭淑珍说。
    “对,从正规军变成了游击队。”张晨说,“谭淑珍,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个时候,还言必称要让‘半亩田’成为世界名牌,现在,世界还在,只是我们已经到了边缘,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品牌。”
    刘立杆盯着张晨看了看,叫道:“不对,这么伤感,你是不是想起四川妹了?”
    “想了。”张晨老老实实地说,“我还想起了她姐姐,我还和她在他们店里,比过扳手腕,我还想起了小昭,他妈的坐在这里,往事就像放电影一样,我能够不想起吗。”
    “那就别想,拍照拍照,我们来拍照。”
    谭淑珍看到汉高祖刘邦和丁贵敏手挽手朝这边过来,汉高祖刘邦还背着一台佳能相机,好像从这周围大楼里出来的人,都会习惯性地朝解放碑走来,走到这里再踅向,去往其他地方,也有人会站着看看,然后走开。
    谭淑珍转身朝汉高祖刘邦他们叫道:
    “大哥,大嫂,这里。”
    汉高祖刘邦和丁贵敏,看到了他们,老远就朝他们笑着。
    刘立杆扭头看看背后的解放碑,和张晨说:
    “看到没有,这碑还是老蒋立的,人家老蒋把江山都丢了,你就没有了专卖店,有什么好伤感的。”
    “滚!”张晨骂了一声。
    小舅舅的火锅店一共三层,今天人多,小舅舅干脆整个三楼都不对外营业,就留给他们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们吃饭,吃火锅,圆桌吃起来不是很方便,一定要方桌,小舅舅干脆把十几张方桌拼在一起,拼成了一长溜,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只火锅,人就坐在两边。
    这样,虽然原来四面的方桌,只剩下了两面,一面要坐两个人,位子挤了一点,但热闹啊,这么多人,等于是坐在了同一桌。
    小舅舅的儿子大兵,大学毕业后子承父业,接管了这家的火锅店,人家都在搞什么老火锅的时候,他另辟蹊径,搞起了新派重庆火锅,一时还很受年轻人的欢迎,变成了网红打卡地。
    大兵和张晨他们说,自己还是受了姐夫你们土香园的“组庵湘菜”的启发,原来的重庆火锅包括川菜,在海鲜这方面很弱,以前是受交通和食材的制约,现在不一样,现在在重庆吃的海鲜,和在沿海城市是一样的新鲜,而海鲜又是深受大家欢迎的食材。
    他们就想着法子,研究怎么把海鲜食材,和原来的重庆火锅结合起来,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
    张晨和刘立杆他们几个,都夸他有想法,这个年头,穷不会逼死人,没有想象力,不会动脑筋才会逼死人。
    刘芸带着她爸爸刘老师来了,刘老师一看到刘立杆和张晨,老远就和他们打招呼,他还把刘立杆拉去了一边,两个人窸窸窣窣,交头接耳,谭淑珍奇怪了,问张晨和刘芸,他们干嘛,怎么有这么多的悄悄话说?
    刘芸说:“我也奇怪啊,我前面一回家,说晚上一起吃饭,他就问我杆子有没有来。”
    张晨大笑,他说:“刘老师这是在汇报工作。”
    “汇报什么工作?”刘芸和谭淑珍都疑惑了,问。
    张晨没有说,而是笑着走开了。
    小芳他们带着外婆来了,让张晨感到有点意外的是,贺红梅的爸妈也跟着一起来了,张晨赶紧迎了过去。
    最后,小芳的舅舅和舅妈牛乡长,也从重庆下面的郊县,小芳他们家的隔壁县赶了过来,舅舅现在是那个县的县长,牛乡长还是老样子,大嗓门,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她一到,整个三楼顿时就热闹起来,她一个人,足可以抵原来的二十多个人。
    贺红梅爸爸看到她,就问:“牛乡长现在名气还好大?”
    “莫得莫得,现在他名气大。”
    牛乡长指了指舅舅,和大家说:
    “人家现在都叫他表哥,皮带哥,名气火起喽,开大会,人家现在有好手表都不敢戴,他戴,小芳送他的,四十多万,他还在主席台上,老是这样,把袖子挽上去看手表。
    “那一根皮带,小树送他的,三万多,他最喜欢这样叉着腰,摆出个官架子,把皮带露出来,怕人家看不到,他还老是故意去拍拍肚皮。”
    大家都笑了起来,舅舅也笑了,他说:
    “出名怕什么,我出的这个是好名,我那天到市里开会,老大看到我,还笑着问我,人家都叫你表哥、皮带哥,你怕不怕?不怕人家把你的照片,发到网上去?我说我不怕,手表是外甥女送的,皮带是外甥送的,我是故意戴起来给大家看的。”
    “为啥子?”贺红梅爸爸问。
    “老大也这么问我,我和他说,我就是要告诉下面坐着的那些人,不要想着给我送礼,我有人送,你们送的,我不稀罕,也看不上。老大说,好好,那就把你这个表哥、皮带哥发扬光大。”舅舅得意地说。

2008 桃花没开

    贺爸爸笑完,和牛乡长说:“那也是你牛乡长,教育得好。”
    “不是我,不是我。”牛乡长说,“是小芳教育得好。”
    “舅妈。”小芳嗔道,“我怎么敢教育舅舅。”
    “你不是舅舅每次往上走一步,你都打电话和舅舅说,这样不能做,那样不能做嘛。”
    牛乡长朝小芳笑笑,接着说:
    “你舅舅除了被别人家叫表哥、皮带哥之外,还有个名言,叫‘小芳会骂’,什么事情不能做,要么他不同意,他就说‘小芳会骂’,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这小芳是谁,跑过来问我,问我还不敢直说,拐弯抹角问,小芳嘛。
    “我告诉他们,小芳是他的外甥女,就是送手表那个,大家这才知道了,连这句话都传开,现在连书记和他商量事情,都不是问他同不同意,而是问,‘这个事情小芳会不会骂?’。”
    大家都笑了起来,舅舅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和贺爸爸说:
    “我是舅舅,我要是当了个贪官,被自己的外甥女娃骂,脸都没有地方放了。”
    “这个我同意。”小芳说。
    张向西一直在听着他们说话,这个时候,她从自己的座位上爬下来,走过来,到了牛乡长的身后,拍了拍她,叫道:
    “舅婆,舅婆。”
    牛乡长转身把张向西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大腿上,牛乡长问:“西西,啥子事?”
    “舅婆,你们是不是在说我妈妈?”张向西问。
    舅婆说对头。
    “我和你们说,我妈妈不会骂人的,她就会和你讲道理,讲很多很多的道理。”张向西说。
    对面的贺妈妈问:“那西西你怕不怕啊?”
    “怕。”张向西拼命地点头:“我又说不过她,她一直说一直说,把我头都说痛,快要爆炸了。”
    众人又笑了起来。
    舅舅嘿嘿笑着:“我也说不过她,每次接到她电话就脑壳疼。”
    张晨坐在贺爸爸边上,他举起杯子和贺爸爸说:“叔叔,我敬你。”
    贺爸爸拿起杯子,和张晨碰了。
    贺红梅的爸妈现在已经不做生意,他们把朝天门的几个摊位和房子都租掉了,就靠着吃租金,一年也有几十万,够了。
    贺爸爸每天和人摆龙门阵,打打小麻将,贺妈妈跟着小区的一帮大妈,练剑和练太极,和刘老师他们一样,贺妈妈她们也是到处去参加比赛。
    不过她们比刘老师他们跑得远,代表重庆,还去过武汉和北京参加比赛。
    贺爸爸问起张晨的近况,张晨也和他说了,一个晚上,两个人说了很多的话,但就是没有提起贺红梅,在座的每个人都没有提起贺红梅,连张晨妈妈叫贺红梅妈妈,也叫冬梅妈妈,而不是红梅妈妈,好像在座的人,大家都不认识一个叫贺红梅的人。
    向南坐在那里,有点替红梅阿姨感到难过,她看了看张向北,张向北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握住了她的手,苦笑着摇了摇头。
    从日本回来,向南把自己在东京碰到贺红梅的事情,和张向北说了,张向北也有些难过,毕竟,红梅阿姨就好像是他们的亲阿姨,他们从小,就是跟着红梅阿姨一起玩的,红梅阿姨也特别的喜欢他们两个。
    贺红梅最后没有嫁给张晨,他们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都觉得很遗憾的,但张向北想到,要是红梅阿姨嫁给了他老爸,小芳阿姨就不会成为他的后妈,也不会有张向西了,张向北又觉得,还是现在这样好,他想着还是现在这样好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好像背叛了红梅阿姨。
    真是两难啊。
    今天晚上,最高兴的就是老刘了,向南和他说,今天是年二十八,这么多人在一起,大家高兴,爷爷你可以多喝一点。
    “可以多喝多少?”老刘急急地问。
    向南想了一下,她说:“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吧,反正有这么多人在这里,你喝醉了,也可以抬你回去,这里的酒店,又是小舅舅的酒店,你喝醉了也没有关系。”
    “好好。”老刘兴奋地说。
    老刘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喝多了,每天都很清醒,今天向南允许他开戒,可以一醉方休,他岂有不喝个痛快的道理,况且这么多年,今年是刘立杆回来的第一年,看着他和谭淑珍也很好,老刘夫妇嘴上没说,心里也高兴啊,这就算是圆满了。
    老刘一连喝了几杯,苦着脸和老张、谭老师说:“不对了,不对了。”
    “怎么不对了?”老张问。
    “这个酒喝去,怎么脑袋还开始痛了?我喝酒脑袋从来不会痛的,唉,看样子,还是太久没有喝多了。”
    老刘说,谭老师和老张两个人大笑,刘妈妈在边上骂道:“你也有喝多的时候?不能喝就不要喝了。”
    老刘居然怕喝多了,桌子那头的人听到,都乐坏了,小芳说:“看到没有,这才是真正小的教育好了老的。”
    第二天吃年夜饭,还是在小舅舅的火锅酒楼,不过今天不吃火锅,一大早开始,牛乡长和张晨妈妈、小芳妈妈、刘立杆妈妈和谭师母,几个老太太就占据了三分之一个厨房,开始准备起来。
    到了晚上,除了贺红梅的爸妈,要在家里陪老人们过年,舅舅在办公室值班,晚上还要去慰问和看望坚持在春节岗位上的电信公司的工作人员和路上执勤的交警,凌晨还要去慰问清洁工人,不能来以外,其他的人都来了。
    刘芸带着刘老师到了,刘老师一到,还是把刘立杆拉到一边,窸窸窣窣的,连张晨都感觉奇怪,等两个人分开,张晨走过去悄悄问刘立杆:
    “刘老师找你干嘛?”
    “老骥伏枥,他要把失去的青春夺回来。”刘立杆诡谲地笑笑,“昨天晚上,从这里离开,他又去开房了。”
    张晨眉头皱了一下,骂道:“你要让他适可而止。”
    “我拦得住吗?”刘立杆说,张晨摇了摇头。
    到了年初一这天,他们一大早就起来,去武隆天坑地缝国家地质公园游玩,他们到了天坑的坑底,游玩了坑底的天福官驿,这里是《满城尽带黄金甲》和《变形金刚4》的拍摄地,天福官驿的边上,就是武隆天生三桥之一的天龙桥。
    中午,他们在仙女镇吃的中饭,晚上回到重庆,是贺红梅爸妈请他们去洪崖洞吃的晚餐。
    到了初二,刘立杆和谭淑珍,开着车,带着老刘夫妇和谭老师谭师母,还有汉高祖刘邦和丁贵敏,一起去成都和都江堰,丁贵敏和老刘夫妇,还有谭师母都没有去过成都和都江堰,谭老师来过,那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牛乡长陪着张晨和小芳他们一行人,也是初二一大早就出发了,他们要去老家看看,小芳的爸妈,还想在老家的房子里住一个晚上,牛乡长说,那里还能住的?就是家里的被子什么的,这么多年,也都已经霉掉了。
    大家说好了,到了那里,中午和晚餐,就在小芳的大伯家里吃饭,吃完了饭,晚上还是赶回来重庆。
    山里的气温低,桃花还没有盛开,但枝头上,已经挂满了一粒粒的花骨朵,张向西一到这里,就快疯掉了。
    他们把车停在路边,走进去的路宽了,虽然还不够汽车通行,但摩托车和人力车已经没有问题,地面还浇了水泥。
    张向西走在向南和张向北的中间,一只手牵着他们一个,还要他们把她提起来,张向西吊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咯咯地笑着,一边还不时地回头,朝阚向东说:
    “你没有,你没有。”
    阚向东心里是羡慕的,不过他故作不屑地说:“我才不要。”
    张向北走过去,和小树说:“来,我们也来。”
    两个人一人拉着阚向东的一只手,把他也提了起来,阚向东叫道:“快快,走快一点。”
    张向西扭头一看,叫道:“北北,南南,我们快跑,别被他们追上。”
    张向北和向南,提着张向西就往前跑,张晨和小树提着阚向东在后面追,张晨妈妈叫道:
    “快放开,快放开,小心手脱臼了。”
    “少见多怪,你看电视里那些体操运动员,在单杠上转的像风车一样,也没看到脱臼的。”老张在边上说。
    已经可以看到家了,小芳的心紧了起来,他们家的房子,虽然也是后面造的,这房子的图纸,还是张晨设计的,但毕竟已经有些年头,在桃树的掩映下,和边上大伯他们的房子,还有几幢新造起来的,不知道谁家的房子比起来,已经旧了。
    从小路的尽头,转过来一群人,是大伯他们听到了动静,知道是他们回来了,迎了出来。
    小芳扭头看看,她看到她妈妈眼眶已经红了,在抹眼泪。
    是啊,从那年张晨和姐姐回来,他们在会仙楼等他们,接着就是买别墅,搬离了这里,他们一家,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过年,小芳甚至都没有回来过,就是考上大学,迁户口的时候,也只是到过乡里。
    但不管是多少年没有回来,这里还是他们的家,他们的根在这里,小时候每年都会和姐姐、小树,分掉枝头花朵的那棵桃树,还长在院子里,迎风微微地摇曳。
    小芳的眼眶也红了。

2009 阔别已久的家

    大伯把他们领回到他们自己的家,小芳看到,家里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户上破的玻璃,也被换上了新的,每个房间,连床铺都已经铺好,都是干净的垫被和被子,他们走的时候,家里还没有装空调,现在每个房间的空调都装了起来,都是新的。
    婶婶拉着小芳妈妈的手,和她说,回来了,就多住几天,你们都多久没有回来了,要是今年你们自己没说要回来,我们也不好意思叫你们,其实,我们是很想你们回来看看的。
    这就是牵扯到过去的事情了,小芳妈妈赶紧说,不是不想回来,是小孩子都在那边,走不开。
    妯娌之间多年的冰,就这么化了。
    牛乡长在边上看着有些感慨,她说好,既然回来了,就多住几天。
    小芳和小树回去自己的房间,欣喜地发现,房间里自己的东西都还在,连读书时候的课本和作业本,也都在。
    小芳朝张晨笑笑,和他说:“我给你看件东西。”
    张晨不知道她要拿什么给自己看,小芳打开写字台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两幅画,递给张晨,张晨看到,这就是那年自己和小昭来的时候,给小芳画的画,小芳和他说:
    “那个时候,对我来说,外面的世界都在这画里,这就是我的世界的全部。”
    向南在边上听到,抿嘴一笑,她凑近小芳说:“有点酸。”
    “去!”小芳斥了她一声,脸刷地红了,向南咯咯笑着。
    “我也有。”
    小树说着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回来,手里拿着的,也是当年张晨给他画的画,小树和张晨说:
    “这几幅画,我临摹了好多遍,不过都撕掉了,只有这原作还留着。”
    张向北说:“小树舅舅,这么说,我老爸才是你的启蒙老师?”
    “那当然。”小树说,“我那时画画,就是想成为你老爸那样的人。”
    小芳搓了搓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的烧退去了一些,这才轻轻地吁了口气。
    她之所以脸红,羞于说出口的是,这两幅画,不仅是她的全部世界,多少个夜晚,少女小芳坐在这里看着这两幅画,也会朦朦胧胧地遐想着自己的未来,当然也会想到自己未来的爱情,在她的想象里,未来自己的那个他,就是像张晨这样的。
    他们在自己家里逗留了会,接着去看大伯的新房子,新房子很宽敞,一个堂前,就可以摆下三桌的酒,房子里很暖和,堂前一台立式空调,呼呼地朝外面吹着热风。
    张晨感觉到似乎缺少了点什么,想了一会想起来了,缺少那个烤火的大火盆,从那边房子,到大伯这里的房子,烤火盆都消失了,有了空调,当然不再需要大火盆,但张晨觉得,火盆边上的那种温暖,是空调不能比的。
    坐在火盆边上,一边吃零食一边抽烟聊天,火光把每个人的脸都映红了,在火盆边坐得时间久了,人会变得慵懒,舍不得站起来,也有点头晕,那是被炭火熏的。
    张晨记得自己那一年在火盆边上,画了几天的画,不知道画了多少张,那些被他画过的脸,如今在他的记忆里,也已经面目模糊。
    大伯从院子里的杂物间,拿出一把锄头,和两个垦荒战士说了几句,两个人都亢奋起来,跟着大伯回去杂物间,不一会,一人扛着一把锄头出来,老张问张向北:
    “北北,我们去地里看看,再去山上挖点冬笋回来,你去不去?”
    老张知道自己的孙子,喜欢这些。
    果然,张向北一听就叫道:“去去,我跟你们去。”
    张晨和小树也要去,张向西急了,大声叫这:“北北,北北!”
    张向北蹲了下来,张向西爬到了他肩膀上。
    阚向东也要骑到小树肩膀上,小树骂道:
    “滚,你多大了,还和小妹妹比,要去就自己跟着走,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都在这附近拔猪草了。”
    “吹牛也不上税是不是,小树?”小芳说,“你像东东这么大时,哪次干活,你不是逃得比谁都快,我和姐追你都追不上。”
    小树挠着头,嘿嘿地笑着,其他的人也笑了起来。
    大家一起出去,姚芬和向南也想跟去,小芳一把拉住了她们两个,和她们说:
    “到家了,你们一个儿媳,一个外孙媳妇,谁都别想跑,去,去厨房帮婶娘的忙。”
    向南看着小芳嘻嘻地笑,向南说:“小芳阿姨,你怎么一回到这里,就变成了地主婆,谁会相信,你是做创投的,你是阚总。”
    姚芬大笑,她说确实,一点也不像。
    “那当然,回到了这里,我就是村里的小芳,去不去?再不去我拎你们耳朵了。”
    小芳扳着脸说,说完,她自己也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三个人走进边上的厨房,婶婶和她的媳妇,还有牛乡长、小芳妈妈、张晨妈妈在里面忙,五个人把里面搞得热火朝天,就像是一个酒店的后厨,看到她们进来,张晨妈妈说:
    “你们进来干嘛,碍手碍脚的,出去出去。”
    向南和姚芬都用手指指着小芳,小芳第一个就逃了出去。
    一张桌子坐不下,一家人中饭都分成了两桌,他们还在吃中饭的时候,陆陆续续就有人来了,他们都是本村的村民和远近亲戚,知道小芳爸妈回来了,过来看看,很多人还记得张晨,这就是那个会画画的男勒。
    不过,那时候他是小昭的男勒,这次回来,他是小芳的男勒。
    他们看到张晨都很热情,张晨也不停地派着香烟,虽然现在早就已经没有人再需要画遗像,但他们很多人家里,还是挂着张晨画的遗像。
    晚餐的时候人更多,堂前摆了三桌,连村委会主任也过来了,村主任也姓阚,很年轻,只有二十七八岁,他大学毕业在外面打了三年多工,回到了村里,去年被选上了村主任,他听说小芳和张晨,特别是张向北来了,就自己跑了过来。
    吃饭的时候,阚主任和张向北坐在一起,阚主任对“宅鲜送”很熟悉,他说他几乎每天都会上他们网站去看看,还打电话和他们客服联系过,“宅鲜送”的客服告诉他,今年,他们在重庆和成都就要成立分公司。
    “张总,我们这里,村民现在每年靠在掏宝网上卖桃子和山上挖的冬笋、春笋,赚了不少的钱,但是我觉得,还有更多的潜力可以挖,我们的桃树林里,完全可以套种蔬菜,我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但因为蔬菜不比水果,销路会成问题,就没有开始做。”
    阚主任看着张向北,真诚地说:
    “张总,这里也是你的老家,你看看,我们村和你们‘宅鲜送’,有没有合作的可能,如果有,村民又可以增加一大笔的收入了。”
    这才是阚主任一定要来找张向北的目的,张向北心想,“宅鲜送”过完年开始在重庆、成都成立分公司之后,需要大量的蔬菜,这里离重庆开车一个多小时,如果能在这里建立一个基地,对他们来说,也有很大的好处。
    张向北把他们在宁远的做法,详细地和阚主任说了,张向北说:
    “我们‘宅鲜送’,不仅卖蔬菜,也卖水果和家禽,包括你说的冬笋春笋,只要村民能生产的,我们都可以卖,销量还不小。”
    “太好了,张总,你刚刚说的这个模式,我们这里也可以做啊,我们双方成立公司,产供贸一体,村民变成了公司的工人,平时拿工资,到年底,还可以根据入股土地的多少分红,这很好,我明天就挨家挨户去做工作。”
    “我这里不用做,我支持。”大伯和阚主任、张向北说。
    “我还是这个村的村民,我也支持。”小芳的爸爸说。
    “哈哈,已经有两户了,加上我和我老婆家里,有四户了,现在过年,正好每家能做主的,也都回来了,张总你等我两天,我肯定把工作做通。”阚主任说。
    “我和你一起去做。”张向北说。
    “那更好了,张总。”阚主任说,“要是你和我一起去做,就更有说服力了,他们就相信,我不是在忽悠他们,我们还可以做很多村民的工作,让他们过完年,就不要出去打工,留在村里。”
    张向北说好。
    张晨和小芳坐在那里,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这么有热情,心里也有些被他们感染了,他们也觉得这事很好。
    大门推开,有一个和小芳妈妈年龄相仿的妇人站在门口,并不进来,而是朝小芳妈妈招手,小芳妈妈站起来,走了过去,两个人走出门外。
    过了一会,门又打开,小芳妈妈伸进头来叫了一声:“小芳,你来。”
    小芳走了出去,看到那妇人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小芳妈妈和小芳说,这是你的表婶。
    小芳不记得这是自己的什么表婶,她妈妈说着是谁谁谁家的谁谁谁,把小芳都绕糊涂了,觉得越绕越远,都快绕到杭城。
    小芳问:“表婶有什么事?”
    表婶把手里的信封,朝小芳伸了伸,小芳妈妈说:
    “你表婶说,她是来还以前从我们家借去的钱的,我说,时间都这么久了,算了。”
    小芳恍然大悟,赶紧和表婶说:“对对,算了,表婶,我们连借条都没有了,都忘记还有这笔账。”
    “你们忘了,我没有忘,那时候实在是没有办法,家里太穷,才会借这个钱,这几年你们又没有回来,问你大伯要你们的地址,他大概是怕我们又去麻烦你们,不肯告诉我们,现在好了,你们回来了,这钱就可以还给你们了。”
    对方话说到这个程度,小芳只能让她妈妈,把这钱收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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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