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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241 家乡来电

    送走了小武,张晨和刘立杆,心里空落落的,刘立杆看着张晨说,这他妈的,在剧团,大家分分合合,谁在乎谁啊,怎么到了这里,还难受了。

    张晨也有同感,他想,这大概是因为在外地吧,不确定的人和事太多,让心意相通的人,变得更紧密。

    小武走了,张晨一时还不适应,坐在那里,有什么事,就会叫小武或者想扣他,抬起头或拿起电话的时候,才想起来,小武已经走了,回永城了,张晨苦笑着摇摇头,心里有些难受。

    接替小武担任采购的是小武的徒弟,叫曹国庆,虽然张晨和他说过,自己对面的这张办公桌是他的,但曹国庆和小武不一样,小武没事的时候,就会坐在办公室,曹国庆大概心里有些畏惧张总,没事的时候,他情愿去仓库里坐着。

    张晨有事,站在办公室门口一喊小曹,小曹就会马上在仓库门口出现,飞快地跑过来,看得出来,他人在仓库,心却还是在办公室,时刻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这样,更多的时候,张晨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桌上的电话响了,张晨拿了起来,电话里是望海楼总机小姐的声音:“张总,外线,浙江长途。”

    张晨一愣,还没回过神来,电话里响起了小武的声音:“晨哥,我是小武,我回到永城了,昨天傍晚到了。”

    这么说,剧团办公室那台,积了很厚一层灰尘的电话,现在又可以用了?

    小武的后面,有很多人,叽叽喳喳的,但在小武说话的刹那,都安静了下来。

    张晨赶紧说:“好好,路上都好吧?”

    “都好,在广州转了机,昨天下午三点多钟就到杭城了,小进他们接的我。”

    张晨点了点头,他说:“我听到你后面有很多的人,你在哪里?”

    “我在团里,是用团办公室的电话给你打的,对对,很多人在,李老师、许老师、建梅姐、小进……”

    张晨听着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仿佛回到了高上,回到了剧团那破破烂烂的办公室里,张晨心里数着,让他略感遗憾的是没有听到谭淑珍和冯老贵的名字,他们可能在,但小武有意地忽略了。

    张晨心想,至少冯老贵会在,团里的电话,除了团长和副团长,谁也拨不了长途,丁百苟是不可能帮小武他们给自己打电话的,只能是冯老贵。

    “张晨,你他妈的有没有想我?”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是徐建梅,张晨赶紧说想了想了,我怎么敢不想你徐建梅。

    徐建梅身后,一帮人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徐建梅瞪了他们一眼,叫道:“亲就亲,你们以为我不敢?”

    徐建梅对着话筒,两片嘴唇,轻轻地抿上,然后“吧”地一下弹开,后面的人哄然大笑,张晨拿着话筒,也嘿嘿笑着。

    徐建梅的眼睛潮了,她用手抹了抹,和张晨说,我真的想死你们了,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办公室里的人也沉默了。

    徐建梅手里的电话,被李老师拿了过去,李老师对着话筒说:“张晨,你还听不听得出来我是谁?”

    张晨笑道:“李老师你开玩笑?你的声音我还听不出?李老师好吗?”

    “好好,听说你们也很好,你都当了总经理了,海城最有名的酒店,都是你设计的,还有莉莉,也当了总经理了,杆子那王八蛋,还当了《海南日报》的记者,不得了,那不是和《浙江日报》的记者一样了?了不得啊,我就说我们剧团的,出去了都是好汉。”

    李老师絮絮叨叨着,张晨听着,却感到很温暖,他知道小武回去,肯定都是捡好的说,但自己,在这里天天被人喊着张总张总,都麻木了,怎么听李老师说自己当了总经理,这心里是又高兴又得意呢?

    张晨想起了刘立杆说的“锦衣夜行”,看样子不仅是楚霸王,自己也一样,有一点成就,也很希望那高上的人都知道,用永城话说,就是显宝,自己有一点好的,就想在人前炫耀。

    张晨嘴里谦逊地说:“哪里,都是混日子。”

    “不是,你们要是还在剧团,那是混日子。”李老师纠正他,“在海南,那是做事业,对了,听小武说,你们还要建一座很大的楼,里面吃的玩的,什么都有,有没有剧场啊?”

    张晨笑道:“有电影院,对了,李老师提醒了我,里面还可以有个小剧场,到时候李老师来了,我请你上去唱戏。”

    “好好。”李老师乐了,边上徐建梅,凑过身来叫道:“我也要上台。”

    “好!”张晨说,“还有许老师,也要请他上台打的鼓。”

    “好啊,我打你三个小时。”许老师听到了张晨的话,在边上叫道。

    张晨想到了谭淑珍,但忍着没有说,剧团那边的人,好像也约好似的,谁也没提谭淑珍这个名字,好像谭淑珍根本就不存在,大家都不认识她。

    张晨很想知道,这个时候,冯老贵会在哪里?隔壁还是干脆走到了外面?张晨想走到外面的可能性更大。

    这个电话,通了半个多小时,挂断电话后,张晨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泪流满面,幸好这个时候,办公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张晨赶紧找来纸巾,把脸上的泪水擦掉了。

    张晨坐在那里,过了好久,心里才平静下来,他叹了口气。

    挂断电话,张晨才想起来,忘了问小武了,顾淑芳有没有把他的工资打给他?张晨想拨个电话回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剧团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这也难怪,那破电话放在那里,好久都没有声音了,谁会去动,就是在它有声音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去给谁打过什么电话,永城那么小,有什么事,找什么人,一脚自行车就到了,需要打什么电话啊?

    就是他和金莉莉,也不通电话,金莉莉说,上班的时候,打私人电话影响不好,而下了班,只要张晨在永城,他们分分钟都粘在一起,去你的电话。

    有人站在楼梯口,大声喊着“张晨,电话!”张晨跑下去,接起来,基本都是别的单位,不是请他去画这个,就是画那个,剧团的电话,就印在每个单位都有的那本电话黄页上,平时也根本不需要张晨给别人留电话号码。

    张晨想想算了,他想,按顾淑芳的性格,这钱她肯定是已经打了,反正过几天的工资单需要自己签字,打没有打,自己那时候也可以看到。

    中午的时候,刘立杆没有来,刘立杆这几天很忙,他说他在帮陈启航的同学牵线,洽谈一个合作的事宜。

    陈启航的同学在北京的一家银行,也不知道他们是有什么内幕消息还是发神经,想找一家海南的房地产公司合作,在海南开发房地产,让他帮忙找一家海城的房地产公司。

    陈启航哪里认识什么破房地产公司,这些公司,现在个个都饿得面黄肌瘦,连写字楼的租金和物业费都交不起了,鬼才会和他们打交道,喂喂,同学,你们发什么神经?

    陈启航的同学说,你别管,帮我们找就是,没有钱,我们银行有啊,租金和物业费才几个钱,合作成功,这些都我们银行包了。

    “关我屁事?”陈启航说。

    “启航,你他妈的还是不是哥们?”对方骂道。

    陈启航想到了刘立杆,赶紧和对方说:“好好好,还是哥们,哥们帮你介绍一个海城的包打听,不管你需要找什么样的公司,他手里都一大把。”

    “太好了!”

    陈启航找到了刘立杆,让他帮自己这个忙,刘立杆当然不在话下,不就是找几个公司嘛,要多少有多少。

    刘立杆选了三家老板看上去还算靠谱的房产公司,准备推荐给陈启航的同学,因为是陈启航托的事,刘立杆花了一点时间,把这三家公司的优缺点和他们现在的经营情况,手里烂尾的项目情况,写了四页纸,跑到陈启航的办公室,传真给了他同学。

    没想到北京的那家银行,拿到这个如获至宝,行长一定要陈启航同学,找到写这些的人,没别人了,就他,就让他作为我们银行的全权代表,去和这几家公司谈。

    陈启航和刘立杆说,接吧,反正是代表,就是个兼职,又不让你离开报社,这钱,不赚白不赚。

    刘记者于是又成了刘代表,这几天忙死了。

0242 虚心请教

    刘立杆当了这个代表,连对方的人都没有见过,就要开始代表他们银行,开展业务,对方也是凭着行长助理,也就是陈启航他们以前同寝室的同学,陈启航和李勇打包票说,刘立杆这个人,完全可以信任,而且他还和他们的另一个同学刘芸在谈恋爱。

    那岂有不信任之理,给的工资是三千八一个月,工作的任务就是,帮他们考察和物色好合作的对象,洽谈好前期的事宜,等着行长助理他们,从北京飞过来签合同。

    那时出差坐飞机,是讲究级别的,即便是对一个银行的行长来说,坐飞机也是件奢侈的,不能经常干的事,不可能北京海城随便来去,坐火车路途又太遥远,想想都怕,所以需要立杆这样的代表。

    刘立杆是后来才知道,对方其实是一家金融公司,是从银行派生出来的,所以他们的总经理,也叫行长,因为行长怎么也比总经理听上去要好听,而且下面的人,也都是银行抽调过来的,大家习惯的还是银行那一套。

    金融公司好就好在,后面有银行撑腰,财大气粗,但又不需要像银行那么规范,大小事情,总经理可以说了算,不需要完全照章办事。

    虽然那个时候的银行也够乱的,大家都在开五花八门的公司,但比较起其他的单位来,银行还是有一套自己的工作流程和制度,不能逾越。

    接受了这个任务以后,刘立杆心里也没有底,毕竟,自己接触的公司很多,但自己没干过公司,特别还是什么合资公司,还要搞房地产。

    你他妈的,你拿一车火腿给我,我还知道怎么卖,拿一幢楼给我,我卖给谁去?还要买地造房子,造房子张晨懂一点,可他根本就没时间干这个。

    刘立杆想到了金莉莉,他想,他们公司,投资方不也是北京的吗,形式和这个类似,他们应该知道怎么搞,刘立杆给金莉莉打了一个电话,把事情和金莉莉说了,金莉莉说,你来吧,我让老夏教你。

    刘立杆于是去了金融花园。

    刘立杆按了门铃,金莉莉来给他开的门,带他去了夏总的办公室,夏总看到刘立杆,很热情,三个人坐了下来,夏总问:“你现在是投资方的代表,还是这边公司的代表?”

    “投资方的,我就是不知道在和这里的公司谈合作时,应该怎么谈,特别是要注意事情,所以才来向夏总请教。”刘立杆说着,金莉莉在边上,吃吃地笑。

    刘立杆悄声问:“你笑什么?”

    金莉莉说:“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认真和正经,还这么谦虚。”

    刘立杆白了她一眼,说:“我在外面跑业务,到所有公司,都这样的好吧。”

    夏总笑了起来,他说:“对,谈事情就是应该有谈事情的样子,态度认真是第一的,这才会取得对方的信任,不过小刘,到了这里,你可以放松一点,我们不是谈业务,是交流,什么话都可以问。”

    金莉莉吐了吐舌头:“好吧,我的错。”

    刘立杆赶紧说,谢谢夏总!

    “作为投资方的代表,你最主要的,就是要把握一点,不管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夏总和刘立杆说。

    “什么样的主动权?”

    “就是你能随时中止合作,让对方滚蛋、你们自己接手的权利,不然会处处受制。”夏总说。

    金莉莉用手指着夏总,和刘立杆说:“他,他,就是你要死死抓住,能让他滚蛋的权利。”

    刘立杆觉得金莉莉这话说的有些放肆,不过夏总还是宽厚地笑笑,他说:“也对,我就是投资方没有办法把我轻而易举地换掉,所以我才有主动权,作为甲方,你就是要防止像我这种现象的发生。”

    “这个,怎么才能够做到?”刘立杆不明白了,问道。

    “这个有很多办法可以达成,最简单的,当然是股权设置,一个百分之五十一,一个百分之四十九,虽然只相差两个点,但四十九的,是没有办法叫五十一的滚蛋的,反过来五十一的可以叫四十九的滚蛋。”

    “我明白了。”刘立杆点点头。

    夏总摆了一下手:“这最简单的,其实也是最难达成的,因为谁也不是傻子,大家对这个都很敏感,你要争取这百分之二,很难。那还有其他很多的办法,比如协议限制,虽然大家都是百分之五十,多出一点钱,争取在投票权上,规定你重大事项的最终决定权。

    “这个,就比前面的办法隐蔽,比较好谈,有些人会因为贪图你多出的那部分钱,以为捡到了便宜,觉得这个没什么问题,但最后要他命的,可能正是这协议中的最终决定权,要知道平时写成的,大家不以为意的东西,到了法庭上,是连一个标点符号差别都很大的。

    “还有一个办法是目标限制,你不要去和他谈什么你怎么控制他,放松他的警惕,你和他谈任务,谈目标,设定时间点,约定,到时间任务指标没有完成,他必须让度多少股权给你,这个,国外叫对赌协议,比较容易上钩的往往就是这个。

    “做企业的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对自己的能力会盲目自信,特别是他一两件事情做成功后,这种自信会到膨胀的程度,你怀疑他完不成指标,他都会觉得你是在侮辱他,怎么可能,人不是都喜欢说我要是怎么怎么吗,你就让他怎么怎么。”

    刘立杆笑了起来:“学到了,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心理学。”

    “对啊,谈判就是心理的博弈。”夏总说,“你就是要利用他这种膨胀的心理,给他埋下一个雷,又诱导他去藐视这个雷,等到雷真的爆炸时,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歹毒!”金莉莉骂道。

    “不然呢,你以为商场如战场,这句话是说着好玩的?那些破产了从楼上跳下去的,都是这个战场的失败者,这个战场,没有硝烟,但照样是你死我活的。”

    夏总说,刘立杆点了点头。

    夏总从烟盒里把一支香烟抖出了一半,伸过来,刘立杆把烟抽了出来,夏总又给自己抖出一支,刘立杆赶紧拿起桌上的火机,给夏总点着,然后点着自己的。

    “要是这些都没有用,还有一招。”夏总说。

    “还有?”刘立杆有些吃惊了。

    “对啊,招数多的是,根据不同的情况,你就要会随机应变。”夏总说,“海城现在的这些房产公司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一点,他们眼下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缺钱。对了,北京这家是什么公司?”

    “银行。”刘立杆和夏总说。

    “银行,哈哈,那他们就是不差钱,不存在投资规模多大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合作?”

    刘立杆想了想,他说:“我想,如果是各百分之五十的话,那就是把他们这边的资产评估一下,比如值五百万,北京那边就出五百万,组成一个一千万的合资公司。”

    夏总摇了摇头,他问:“这些资产可以变现吗?”

    刘立杆也摇了摇头:“很难,现在谁会要。”

    “我想也是。”夏总说,“要是能够变现,这些公司也不会过得这么凄惨了,甚至根本不需要和人合作,把资产处置一些,就可以过日子了。小刘,你知道变现不了的资产意味着什么?”

    这个,刘立杆确实是不知道,他摇了摇头。

    “意味着这个资产是还可以贬值的,你压榨得越厉害,它就贬值得越快,贬值的幅度越大,知道该怎么做了吗?”夏总看着刘立杆,问道。

    刘立杆沉吟了半响,末了还是说:“想不出来。”

    刘立杆看着夏总,夏总轻轻一笑:“这就是我说的还有一招,用债务去控制他。”

    “用债务去控制?”刘立杆疑惑了,这债务是哪里来的,又怎么去控制别人?

    夏总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金莉莉,他说:“好了,这话说起来,还有的说,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边吃边聊。”

    刘立杆想拒绝,又很想继续这个话题,正犹豫间,金莉莉骂道:

    “别婆婆妈妈的,人家上学还要交学费,你他妈的,白学还能蹭到饭,怎么,还想摆架子?”

    夏总用手指点着金莉莉,哈哈大笑,刘立杆也嘿嘿笑着。

    “走吧,都是自己人。”夏总和刘立杆说。

0243 腾挪**

    他们去了南庄酒店,这一次是在二楼大厅后面的小包厢,包厢不大,里面只有一张餐台和一张桌子,倒是也有独立的洗手间,但不像楼上豪包,还有休憩区和小舞池、卡拉ok,只有在墙角,悬挂着一台电视机,可以看到二楼大厅的演唱和一楼的歌舞表演。

    金莉莉拿过遥控器按了一下,把电视关了,包厢的隔音做得很好,听不到外面大厅和隔壁包厢的声音,倒确实是一个适合边吃边喝边聊天的场所。

    到了这里,一切就是金莉莉安排,她也不用去野味间和海鲜池点菜,甚至菜谱都不需要,她对这里的菜烂熟于心,报了几样给点菜员,又点了一瓶人头马xo。

    刘立杆热切地看着夏总,金莉莉催促道:“老头你快说,别卖关子,再不说,人家吃饭都不香了。”

    夏总和刘立杆都笑了起来,夏总喝了一口茶,用问询的眼光看着刘立杆,说:“那我们继续?”

    “好好。”刘立杆搓了搓手,应声道。

    夏总略一思忖,开口道:“你前面说五百万,好,我们就拿这五百万来打比方,同样是五百万,你这时就应该这样投。先签一个双方各持百分之五十的协议,然后你拿出一百万去注册公司,我估计对方连五十万的现金也拿不出来,那这五十万,算你借给他好了。

    “既然是双方各占百分之五十,就意味着需要双方共同融资、共同经营、共担风险、共享利润,你自己出五十万,借给他五十万,还有四百万,这四百万怎么办呢,你作为融资也好,股东借款也好,借给公司。

    “但不能他一分钱不出,风险全部你来承担啊,你要求对方把他的资产,作为融资质押,给这新公司提供担保,这时候对方会怎么想呢,他会想所有这些,都是给自己公司做的,有什么关系,但其实大有关系,同样是五百万,你看出其中的区别了吗?”

    刘立杆想了一会,摇了摇头,他想,这还不一样,都是出了五百万。

    金莉莉骂了夏总一句阴险,然后骂刘立杆:“笨蛋,你等于只花了两百五十万,一样把对方的五百万资产控制住了。”

    刘立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原来如此,确实是不一样了。”

    “这还是第一步。”夏总微微一笑,“他资产被你控制住了,就更加变不了现,意味着他实际会更穷更没有钱,因为融资的工具被你套死了,他更融不了资,对不对?”

    刘立杆点了点头。

    “但你出借的钱不会是无限期的,一年可以了吧,一年很快就会过去,这个时候,大家同为公司的股东,都是同袍,你当然不好逼他还这个钱,但你不要,人情他欠你了对不对?最主要的,还是这还款的要求你随时可以发起。”

    夏总举起杯子,和刘立杆碰了碰,继续说:“这个时候,决定权就在你手里了,你可以选准机会,要求对方兑现,这样,主动权是不是全在你手里?看起来还是百分之五十对百分之五十,但其实,你们的话语权已经不一样了。”

    “我明白了。”金莉莉在边上叫道,“杆子,这个时候,你还可以要求把这个资产对外作质押,去融五百万,融到手了,就把你前期借给公司的四百万,偿付了。”

    夏总微笑着点点头,刘立杆糊涂了,他感觉到这也太绕了,怎么绕来绕去,“那是不是说,注册公司的那五十万,对方还是欠我的?”

    “对啊,他又没有还过,不还欠你吗?”

    “可是,对方已经把资产都拿出来了啊。”

    “不是对方,是公司,是你们合资的这家公司,用资产质押,融新债,偿还了旧债,这不是很合理的行为嘛。

    “这个事,要是像我们现在这样,把整个过程摊开,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是计中计,但你切香肠一样,一刀刀切,每一刀切下的都是一小段,没人能看出其中的猫腻,但最后,你把整条香肠都切完了,这个时候,就是对方醒悟,也来不及了。

    “这就是我说的债务控制,你只要把你们平等的股东关系,想办法变成债权和债务的关系,你就死死捏住对方的七寸了,主动权就永远在你手里。”

    “这个,里面的信息量太大,学问太多,我要好好消化消化。”刘立杆苦笑着和夏总说。

    夏总说着的时候,金莉莉想起来了,他们把三亚那个海湾丽景酒店,从陈明手里拿过来,老头玩的,不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债务控制?

    只是,那个债务既是真实的,又是老头制造出来的,金莉莉还理解了老头前面和刘立杆说的另一句话,不能变现的资产,你压榨得越厉害,它就贬值得越快,贬值的幅度越大。陈明不就是在这种策划好的压榨底下,把海湾丽景酒店拱手相让的吗?

    金莉莉觉得自己,也学到了很多。

    他们喝酒,他们吃菜,刘立杆明显地显示出了心神不宁,金莉莉瞟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她知道老夏的这番话,对他的触动很大,刘立杆看到金莉莉在笑,也知道她笑什么,确实,刘立杆觉得,自己把整个的商战,都想简单了。

    他虽然知道商战是没有硝烟的,但没想到,原来还可以这样通过不动声色的挪转腾移,悄悄地改变一切,让事情一点点发酵,一步步发展,最后达到自己设想的结果。

    还真是学到了。

    刘立杆杆举起酒杯,认认真真地和夏总说:“夏总,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你是想叫夏老师了吧?”金莉莉在一旁说,刘立杆嘿嘿笑着。

    夏总举起杯子,和刘立杆碰了碰,喝完,他伸出手,拍了拍刘立杆的肩膀,缓声和他说:“不要急,小刘,这做生意,我就送给你一个词一句话,一个词是‘戒急用忍’,一句话,是古人说的,叫做‘处处留心皆学问’。”

    “谢谢夏总!”刘立杆说。

    “对了,你在海城找的是几家什么公司,什么情况?”

    夏总问刘立杆,刘立杆赶紧拿过自己的包,从包里找出自己写的那几页纸,递给夏总,夏总一页一页地看着,不住地点头,他说:“看得出来,你这个,还是花了一些心思的,我现在知道,北京的为什么要找你当他们的代表了。”

    “这也是平时积累起来的,这几家公司,我原来就熟,去过好几次,也和他们的人一起喝过茶,所以对他们的情况比较了解。”刘立杆说。

    夏总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抬起头,和刘立杆说:“从你写的这些情况看,这几家公司还没那么坏,他们的项目虽然停在这里,但他们还有其他的业务,可以支撑公司的运营。”

    “对,这是我选出来的,比较好的几家公司,所以把他们推荐给北京。”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公司,谈起来会很难?一是他们本来和人合作的意愿就不会很高,二是,即使他们同意谈,开出的价码也会很高?”

    刘立杆听了夏总的话,愣了一下,这一点他倒确实没有想过,当时陈启航让他帮忙推荐几个公司,他想当然地觉得,既然是帮朋友的忙,当然要介绍最好的几家公司给他们,夏总现在一说,刘立杆也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

    “北京那边,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对海城的公司生态和整体情况,根本就不了解,看得出来,他们还是惯性思维,用他们原来看贷款企业的那套标准和眼光,在挑选合作伙伴。

    “这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可不是谈恋爱,没有那么多的花前月下,更多的是明枪暗箭,或者恐怖平衡。

    “我敢断定,这几家公司,谈起来就难,要想谈成,投资方就必须做出让步,他们人又不在海城,而在北京,这一让,很可能就失去公司的控制权,一着落后着着落后。”

    夏总的话,让刘立杆听着心里一凛,连忙说:“这个,我还真没想过,那夏总,我应该找什么样的公司?”

    “这个……”夏总想了一下,说:“太好的不行,太烂的也不行,最理想的是那种已经被逼到墙脚,有强烈的求救需要,但又没有烂到会拖累你难以自拔的,比如那些隐形债务一大堆的,你进去了,就像陷进了一个烂泥淖,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

    夏总这么说时,金莉莉又想到了陈明。

    “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你的一个机会?”沉默了一会,夏总突然问刘立杆。

0244 这是你的机会

    “机会?”刘立杆看着夏总,心里在想,这个就是个机会,我不是已经接了吗,每月工资三千八,陈启航说,不赚白不赚,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小刘,你这个人,我们虽然接触不多,但我也还是了解一些。”夏总说,“你聪明,能吃苦,有抱负,也擅长和人打交道,对海城的情况,也很了解,这些,都是一个商人,必须具备的素质,但你想过没有,你现在为什么没有成功,还天天在那个……”

    “拉广告。”刘立杆见夏总不好意思说,干脆自己说了出来。

    夏总笑道:“对对,你想过没有,为什么?”

    “缺少机会?”

    夏总摇了摇头,他说:“机会你缺,但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有机会更好,没有机会,也能够成功,那些天天抱怨这个抱怨那个的,其实最该抱怨的是他自己。

    “你想想,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公司破产,都有公司诞生,还有公司成功,就是在海城,大家都处在经济低潮期,还是会有不同的区别,为什么?是因为人的不同。

    你抱怨自己没有关系的,其实是你根本就没有去经营关系,抱怨自己没钱的,是你根本没有好好去想,怎么让自己有钱,这个世界,到处都是钱,钱每天每分钟都在通过不同的途径,流向不同人的口袋,你每天不开源疏浚,而是自己把自己的途径堵死,那钱,怎么会流向你的口袋?

    “哈哈,扯远了,你小刘,缺资金,对不对?对,但更缺的,我觉得还是平台,一个能施展你自己能力的平台。

    “回头说北京的那家银行,他们为什么找你,他们缺什么?我和你说,银行的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会把他们所处的位子带来的光环,误以为是自己的光环,每天看到的都是求他们的人,做起事情来也顺风顺水,他们就以为这是自己的能力和聪明。

    “其实不是,我打交道的人里,老实和你说,最蠢最好收买和拉拢的就是银行的人,要是把他们放到社会上,不灵的,什么什么不会,事情会做的一塌糊涂,像北京的这家银行,真正要做事的时候,他们大概自己也感觉到了,他们缺的是能做事的人。

    “他们想在海城做业务,距离又远,自己又缺少能做事的人,怎么办,最简单的办法就想到在这里找家公司合作,所以才会有这档子事,我说的对不对?”

    刘立杆点了点头,他觉得夏总的分析有道理。

    “你缺平台、缺资金,北京那里,有资金,也能够创造一个平台。”夏总说,“为什么你们不能合作,还要找一家公司合作?”

    刘立杆吓了一跳,叫道:“我们合作?就我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了,我们公司,不也就两个人?人家要找的是能做事的人,不是公司,公司也是人撑起来的,你现在,有一个最有利的条件,是那个行长助理,我估计海城这边的事,就他在负责,行长自己,不会跑这么远,他们可都是娇生惯养的。

    “你现在有他的几个大学同学,在给你的能力和为人做担保,我和你说,这比什么书面的保证都管用,别找什么公司了,你就和他们谈,你自己和他们合作,在海城注册一个新公司。”

    “可是,我又没有地方,没有钱,怎么和他们合作?”刘立杆还是犹豫。

    “他们有钱啊,有钱不就会有地方了,他们缺的是人,一个了解海城,甚至整个海南,又能够信任的人,你让他们从北京派人过来,谁来都是两眼一抹黑。”夏总呵呵笑着,“再给你鼓鼓劲哈,我当初也和你一样,单枪匹马去和人谈的合作,这才有了现在这个平台。”

    “老夏说的没错,杆子,你可以的,谈谈怕什么,没谈成你也没损失。”金莉莉叫道。

    刘立杆心想,是啊,莉莉说的没错,谈谈怕什么,没谈成自己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刘立杆和夏总说:“好,那我就试试,谢谢夏总。”

    夏总伸出右手制止:“不是试试,是抱着一定要谈成的态度去谈。”

    “好,我一定想办法把它谈成。”刘立杆改口道。

    “这就对了,来,我们先祝你成功!”夏总举起杯子,金莉莉和刘立杆,也举了起来。

    ……

    这一夜,刘立杆又没有了睡意,他担心雯雯和倩倩下班过来找,干脆睡到了隔壁小武的房间,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脑子里一直盘绕着夏总的那句话,这是你的机会。

    刘立杆把夏总帮他做的分析,仔细回想了一遍,他觉得夏总说的是对的,自己天天盼着天上掉馅饼,这他妈的,天上掉了,自己还差一点看走眼了,没看出这就是一个大馅饼。

    好险!

    刘立杆盘算,这件事如果要谈成,第一步就要对方有人过来,这么大的事,不面对面地交流,就没有定下来的可能,而现在,对方给自己的任务是,物色好合作的公司,做好前期洽谈的事宜,意思是他们来的时候,最好就直接可以签合作协议。

    怎么打消对方的这个念头,把对方的这个思路扭过来,刘立杆觉得,这个工作,只有陈启航和李勇帮助他才可以,刘立杆决定,明天上午,自己第一个要去的就是陈启航的办公室,把今天夏总和自己说的,和他们说。

    而要打消对方找公司合作的念头,刘立杆想到了前面夏总和自己说的一个词,隐性债务,对啊,那些公司,谁知道他们有没有隐性债务,他们在银行有没有贷款好查,在外面有没有借款,有没有担保,他们自己不说,其他人又怎么知道?

    你莫名其妙找了个公司合作,结果发现这公司隐性债务一大堆,合资的公司,必然会受影响,他们的项目,里面也就充满了水分。这隐性债务,简直就是隐性炸药,要爆炸起来的时候,你才知道它的威力有多大。

    这两年经济不景气,房地产更不景气,海城的房子,刘立杆了解过,今年比去年的更低,一般的房子,也就一千多一点点一平方,便宜的只要几百块,海城市区的土地,最高也就八、九十万一亩,做房地产的,要是他还没有完全的死掉,还在苦撑,谁会不在外四处借钱?

    对方既然是银行,刘立杆心想,他们肯定明白这隐性债务的破坏力,你与其和一家烂公司合作,还不如新注册一家公司,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用担心,刘立杆觉得夏总说的对,对方这么做,就是因为缺人,那不有我吗,我可以上啊?我在这里啊!

    刘立杆在黑暗中,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仿佛对方就站在眼前。

    刘立杆自己也笑了起来。

    想到这里,刘立杆更睡不着了,他决定现在就去找陈启航他们,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多钟,对生活在海城的人来说,还不算太晚,管他,去找他们,明天再去,那都成隔夜饭了。

    刘立杆到了楼下,推着自行车想出门去,却又停了下来,他想起来了,那个行长助理,不也是刘芸的同学吗?为什么自己不可以把这事先去和刘芸说说,这样,一来可以让刘芸帮自己参考参考,二来,也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他们的这个同学,看看怎么说可以打动他。

    刘立杆把自行车停好,走出门,找到了一辆蓬蓬车,和他说了刘芸他们高尔夫球俱乐部的地址,对方说,去可以,你还回不回来?

    “当然要回来啊!”刘立杆叫道,他还从来没有和刘芸一起过过夜,他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

    “要等多久?”

    我怎么知道要等多久,刘立杆知道,对方这是在担心大晚上的,那地方太偏僻,刘立杆去了不回来,他回来就要放空趟。

    “哎呀,别嗦了,我把来回的车费都先给你。”刘立杆骂道。

    “这可以。”对方咧开嘴,嘿嘿笑着,露出了两排被槟榔染黑的牙齿。

0246 找呀找呀找朋友

    刘立杆等到外面走廊彻底安静下来,估计这些人都去上班了,他从刘芸的房间溜出来,叫了一辆蓬蓬车,直接去了陈启航的办公室。

    陈启航看到他来了,把李勇也叫了过来,刘立杆把事情和他们说了,李勇叫道:“早说啊,早就应该这样做了,还找什么破公司。”

    陈启航也认为这样挺好,他的说法和刘芸一样,也是说,这样对你,对孙猴他们都好。

    陈启航说着就抓起桌上的电话,给孙胜果打电话,电话一通,陈启航就问:“孙猴,海城这事,你们那里谁说了算?”

    “我啊,还谁,就我负责这块,我们行长,才不沾这种累活。”孙胜果在电话里说。

    刘立杆在边上听着,暗暗点了点头,还果然和夏总预计的一样,看样子,夏总把银行的人,算是摸透了。

    “那你把方案改改,别找什么公司,海城的公司,水深得很,别不知道深浅踩进去,怎么死都不知道,不如你们自己直接注册一个新公司。”

    “注册公司?这他妈的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怎么注册得下来?我他妈的去海城呆这么长时间,别说我,我媳妇都要疯,再说,注册好了也没人管啊,要么你或勇子过来干。”

    “我们可走不开,我们要是敢走,勇子的叔叔会打死我们,我给你推荐个人,就那谁,刘立杆,你们现在的代表,他比我们两个合适,你们可以合作,海城的事,都交给他。”

    “这人靠得住吗?”

    “你信不过我?”

    “哈哈,信不过,你谁啊,我干嘛要信得过你啊?”

    “滚你妈的。”

    “我妈在家……好了,启航,说真的,这人靠不靠谱?”

    “我觉得靠谱,勇子觉得靠谱,刘芸也觉得靠谱,你要是不放心,你们自己跑过来谈,对了,你他妈的好歹总要过来一趟吧?”

    “好好,哥们知道了,我和行长嗯一声,对了,这小子和刘芸……,算了。”

    孙胜果说完,就把电话挂了,陈启航和刘立杆说:“等消息吧,他这里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就看他们行里怎么定。”

    “对了,杆子,这事情我姐知不知道?”李勇问刘立杆。

    “你姐?”刘立杆愣了一下,然后明白李勇说的是刘芸,刘立杆点了点头:“知道。”

    李勇和陈启航相视而笑,刘立杆问:“你们笑什么?”

    陈启航笑道:“这就好玩了。”

    李勇叫道:“精彩。”

    刘立杆被他们搞得莫名其妙,还想问,陈启航赶紧说:“都翻篇了。”

    李勇怪声怪气,学着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里猎户老常的一句台词说:“对,八年了,别提它了。”

    两个人又哈哈大笑。

    刘立杆更被他们笑的摸不着头脑,他隐隐觉得,这应该是和刘芸有关,说不定这孙胜果,和刘芸还有故事。

    “对了,我姐什么态度?”李勇问刘立杆。

    刘立杆说,她的说法和启航一样,也说这对双方都有利,还说,孙胜果最听启航的话。

    陈启航笑道:“这王八蛋最听的,可不是我的话。好了,杆子,刘芸大概也和你说过,这孙猴是怎样的人了吧,你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这里我会盯着。”

    刘立杆苦着脸说:“这房地产,我也不懂啊,也不知道该问谁去。”

    “杆子,海城搞房地产的那点套路,都是香港人教的。”陈启航说,“你认识的那些公司里,有没有香港人的公司?有就问他们一下,他们一定有朋友是干这个的。”

    “对,别问海城本地的公司,那些都是土八路。”李勇也说。

    ……

    刘立杆在陈启航他们公司吃过中饭,就去了那个做卡式炉的鬼佬的公司,那鬼佬叫兰德尔,祖籍英国,他自己生在香港,长在香港,大学还是在广州的中山大学读的,普通话和粤语都很好,和刘立杆打了几次交道之后,倒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刘立杆心想,他是香港人,说不定会有朋友,是做房地产的。

    刘立杆走进了兰德尔的办公室,兰德尔一看到刘立杆,就站起来,眉开眼笑,从大班桌后面转出来,刘立杆赶紧伸出双手制止,一边说着“stop”,一边朝后退。

    刘立杆越是这样,兰德尔就逼得越近,刘立杆终于还是没有逃脱,也知道逃不脱,只能弃守,他闭起眼睛,屏住了呼吸。

    兰德尔给刘立杆一个拥抱,恶作剧般地,故意把他抱得紧紧的,松开之后,刘立杆长长地吁了口气,骂道:“他妈的,骚气越来越重了,还不如和一头狗熊拥抱。”

    兰德尔哈哈大笑。

    兰德尔身材很魁梧,一米九十几的个头,海城天气热,他穿着衬衣,只扣了下面三个扣子,上面敞开的部分,露出了一大片浓密的胸毛,拥抱的时候,那位置正好就对着刘立杆的脸,刘立杆还真的是有和狗熊拥抱的感觉。

    “说,你今天又要来吹什么牛逼?”兰德尔坐回到大班桌后面,问刘立杆。

    “吹什么牛逼,我有事找你帮忙。”刘立杆说。

    “什么事?”

    “你有没有在海城的香港朋友,是做房地产的?”

    “你要干什么?买房子还是卖地?”

    “都不是,我是要了解了解房地产这个行业,有很多问题需要请教。”

    “那你找我就对了。”

    “找你?你懂房地产?”

    “no,no,no。”兰德尔摇着头,“不是找我,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在这里,专门是给那些房地产公司做培训的,从管理人员到售楼小姐,都是他培训,这一行有什么问题,你就问他,他什么都懂。”

    “太好了!”刘立杆叫道,“那你帮我约他。”

    “好,我约他晚上一起吃饭,你请客?”

    “可以。”

    “南庄还是潮江春?”

    “你他妈的,去那么贵的地方干嘛,随便吃个海南鸡饭好了。”刘立杆骂道。

    “你他妈的,你以为人家是乞丐,你知道他给人家房产公司培训,一节课收多少钱吗?”兰德尔回骂道,“这么小气,我就不给你约了,我,丢不起这个脸。”

    兰德尔一边骂,一边拍着自己毛茸茸的脸。

    刘立杆又好气又好笑,叫道:“好好,帮我约,就定南庄,他妈的潮江春更贵。”

    兰德尔拍了拍手,兴奋地叫道:“嚯嚯,有晚饭吃喽。”

    刘立杆笑骂:“你他妈的,好像你连晚饭都吃不起似的。”

    “对啊。”兰德尔看着刘立杆说,“你要是再带一个海南妇女来,我他妈的连公司都要关门了。”

    兰德尔这说的是刘立杆替义林妈来索要赔偿的事,他钱虽然是付了,但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每次见到刘立杆,七拐八拐,总会提起这件事。

    刘立杆懒得理他,问道:“你朋友也是鬼佬?”

    “不,他是你们中国人。”

    “什么我们中国人,九七没几年了,你他妈的也要回到祖国的怀抱,你没几年英国人可以当了。”刘立杆骂道,“快打电话啊。”

    “他现在还在睡觉,要四点钟才起床,对了,我先订包厢。”

    兰德尔说着就拨了南庄的订餐电话,定了今天晚上七点,三楼的包厢,他打电话的时候,刘立杆一直盯着他看,等他放下电话,刘立杆满腹狐疑地问:“四点才起床?你这个朋友靠不靠谱?”

    “靠谱,肯定靠谱,比你两打刘立杆都靠谱,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兰德尔问刘立杆,“你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就这个事。”刘立杆说。

    “那你可以走了,我们晚上七点钟见。”

    “你他妈的赶我?我本来是要走了,你赶我,我还偏不走了。”刘立杆在兰德尔对面坐着,本来是翘着二郎腿,现在干脆把脚放到了桌上。

    兰德尔站了起来,他说:“好,那我们再来爱的抱抱!”

    刘立杆一听,赶紧起身逃了出去,兰德尔在后面哈哈大笑。

0245 夜色温柔

    刘芸他们俱乐部的员工宿舍,和俱乐部隔了一条马路,是一幢四层楼的房子,刘芸的房间,在二楼走廊最靠尽头的一间。

    刘立杆站在门口,房间里是黑的,他轻轻地敲了敲门,一阵以后,门里面有人问:“谁?”

    里面的灯光随之亮起,从门缝底下透了出来。

    走廊里很安静,边上的一扇扇门后面,都是刘芸寂静的同事,只有三楼,还有人敞开着门在打牌,声音顺着楼梯,隐隐约约地传到了二楼。

    “谁呀?”刘芸在门里又问了一句。

    刘立杆压低声音说:“我。”

    门打开了,刘芸伸出头,朝走廊里看看,然后一把就把刘立杆拉了进去,把门关上,刘芸问:“你怎么来了?”

    刘立杆盯着她,嘿嘿地笑着,刘芸用手挡了挡脸,嗔骂道:“别看,人家都睡觉了。”

    刘立杆嘻嘻笑着:“没事,天生丽质,什么时候都好看。”

    “去你的!”刘芸推了刘立杆一把,声音里却是欢喜的。

    刘芸穿着一条白色的碎花睡裙,她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双脚提上去,缩进了睡裙里面,抱膝坐着,她看到刘立杆还站在那里,骂道:“傻站着干嘛?渴了自己去倒水,不渴就过来坐。”

    刘立杆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刘芸身子倒了过来,依靠在刘立杆的肩膀上,手伸过来,握住了刘立杆的手,说:“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不行嘛?”

    “别假惺惺,你才没有那么好。”

    “我操,是你要求我们一个星期只能见一次面的,说是怕影响不好,可不是我。”

    “好吧好吧,现在影响已经不好了,整幢楼都听到你这大半夜的,敲我门了。”

    “你们单位的人,都是小偷世家出生,时刻都在听别人的动静?再说楼上打牌那么吵,谁会听到。”

    刘芸嘻嘻地笑着,握着刘立杆的手,摇了一摇。

    刘立杆伸手搂住了她,说:“不过,我找你,还真的有事。”

    “看看,原形毕露了吧。”刘芸坐直了身子,“我就说你有事了。”

    刘芸缩到了沙发的那头,转了个身,正对着刘立杆,好听他说什么事,刘立杆问:“你们大学同学,是不是有个叫孙猴的?”

    “孙猴?”刘芸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孙胜果吧,他爸爸总参的,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胜利的果实,胜果。”

    刘立杆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就听启航和李勇,都叫他孙猴。”

    “那没错了,就是他。”刘芸说着,笑了一下,刘立杆奇道,你笑什么?

    “我笑,哈哈,读书的时候,启航说他,你这个名字,是你爸给你取的吧,没错,你就是你爸,攻占你妈后的胜利果实,哈哈。”刘芸笑道,“他怎么了?”

    刘立杆就把整件事情都和刘芸说了,刘芸仔细地听完,和刘立杆说:“夏总说的没错,找一个烂公司合作,还不如直接你和他们合作,这对你对他们,都更有利。”

    “那我应该怎么和他说?”刘立杆问。

    “你什么都别说,就把你的想法和启航说,启航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同学里面,他最听的,就是启航的话,要是……”刘芸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他要是还有想法,会打我电话,我会和他说的。”

    刘立杆奇怪了:“启航和他说了,他为什么还要打你电话?”

    刘芸笑笑,没有吱声,她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转身和刘立杆说:“他要是给我电话,就说明这事十有**有眉目了,他只是需要确认一下。”

    “对了,他这个人,做事还是潜移默化了他父亲的行事方式,比较武断,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可以说是果断,加上家里有背景,不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不在乎当面给人下不了台,这个,他要是来,你注意一下。”刘芸和刘立杆说。

    “那我该不该做什么准备?”

    “当然要,人家想到海城来做房地产,但我估计,他自己就是半桶水,对什么是房地产,自己也一知半解,北京人知道什么房地产啊,他们还在福利分房,只知道怎么在单位里勾心斗角抢房,管他理解不理解,你只要让他感觉你是专家,能震住他就行。”

    “可是,这房地产,我也不懂啊。”

    “不懂你不会学啊。”刘芸骂道,“想想你当初怎么拿下我们董事长的,笨蛋。”

    刘立杆嘿嘿笑着:“娘子教育得是,小生明白了。”

    刘芸瞪了他一眼:“流氓,谁是你娘子?”

    刘立杆继续笑着:“那你胆子也太大了,半夜里敢放一个流氓进房间。”

    “还有事吗,流氓?”刘芸问刘立杆,刘立杆摇了摇头。

    刘芸走到床前,上了床,坐在床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房间里安静得可以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心跳。

    刘芸的脸红了,她扭头看看刘立杆,还坐在沙发上发呆,刘芸轻声问道:“流氓,来不来睡?不来我关灯了,你就在那里坐一个晚上吧。”

    刘立杆浑身一震,醒悟过来,心里大喜,他站起来,看着刘芸,刘芸红着脸,羞涩地笑了一下,刘立杆赶紧走过去,还没走到床前,刘芸“啪嗒”一下,就把灯关了。

    第二天早上,刘芸蹲在床边,趴在刘立杆的耳边呵着气,轻轻叫着:“大流氓,该起床了。”

    刘立杆睁开眼睛,看到刘芸脸红红的,伸手就想去摸她的脸,被她一巴掌打掉:“别乱动,我要去上班了。”

    “牛奶给你冲好了,在桌上,还有饼干,起来记得吃。”刘芸和刘立杆说。

    刘立杆叫道:“还有没有人性,我忙了一个晚上,你就给我享受这个待遇?”

    刘芸的脸更红了,她伸出手,在刘立杆额头点着:“这流氓嘴里,就是吐不出好话。”

    刘立杆大笑:“那昨晚,谁和我一起耍流氓了。”

    “不理你了!”刘芸气恼地拍了一下刘立杆的脑袋,站直身子,吁了口气,低头看看刘立杆,趴下身又亲了他一下,说:“好了,这是赏你的,满意了吧?”

    刘立杆不停地点头:“满意了满意了,再来一下更好。”

    “想得美!”

    刘芸起身走开,走到门口,她站住了,看了看手表,转身和刘立杆说:“记住,你等会迟点走,别让人看到你从这里出去。”

    “知道了,影响不好。”

    刘芸莞尔一笑,这才开门出去。

    刘立杆躺在那里,看着刘芸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听到走廊里不时传来“刘总早”的声音,知道这是,周围寂静的人们都起床了,刘立杆也坐了起来,从床头柜上,拿过一支烟,看了看,下床到茶几上,拿了烟灰缸,仍旧坐回床上,抽起了烟。

    这一个晚上,刘立杆很满意,可以说是太满意了,满意到刘立杆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两个人配合得很好,好到了完全超过了和雯雯、倩倩在一起,刘芸对这个,很耐心,很娴熟。

    虽然刘立杆早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是刘芸的第一个男人,就像刘芸,一定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刘立杆的第一个女人,但真的知道这一点,心里还是有些遗憾。

    很自然地,刘立杆就想到那一个深夜,他们在温州金乡的演出结束,自己和谭淑珍两个,跑到了镇外的一条小河上,在一条没人的小船上,月亮把整个河湾和周围的树,还有他们的身体都涂亮了,他们笨手笨脚,小船剧烈地摇晃,加剧了他们的笨手笨脚……

    谭淑珍偎依在他的怀里,无声地哭了,他看到谭淑珍的泪水,把他胸前的月光,都洇湿了。

    那是他的第一次。

    也是谭淑珍的第一次。

    刘立杆很想知道,刘芸的第一次给了谁,谁又会那么狠心,舍得从她的身边,义无反顾地走掉?

    刘立杆叹了口气,他心里有些愧疚,刘芸骂得没错,我现在活得确实就像一个流氓,对不起了。

    她很好,刘立杆一直在寻求着更近一步的接近,但真正接近了,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失去,好好地再爱一个人的能力了。

0247 八千八百八十八

    从鬼佬的公司出来,刘立杆想起一件事,他找到一个公用电话,给金莉莉打了电话,问她,我记得听你说过,南庄三楼,是有最低消费的,对吗?

    “是啊,怎么了?”

    “多少?”

    “八千八百八十八,杆子,你问这个干嘛?”

    刘立杆心里一惊,叹道,完了完了,找到这个鬼佬,完全是托鬼看病,这他妈的,被他摆了一道,但现在没有办法,已经退无可退,刘立杆硬着头皮,和金莉莉说:

    “没什么,晚上有人,请我在南庄三楼吃饭。”

    “哈哈,杆子,那你面子大了,什么人要请你去那里。”

    “哦哦,一个香港的朋友。”刘立杆胡乱地吱应着,把电话挂了,心里却是一阵的苦,这他妈的,八千八百八十八,你妈逼啊,老子吃一年的大排档,也吃不完!

    刘立杆把那鬼佬,远在英格兰的祖宗十八代都操了一遍。

    骂归骂,但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总不能说让那鬼佬带着他的朋友,在南庄的门口死等,自己溜之大吉,这以后还怎么在海城混啊。

    刘立杆去了银行,想了想,把账户里还有的一万三千多块钱,都取了出来,放进包里。

    出了银行,刘立杆感觉有点晕,他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一连抽了三支烟,这才感觉好一点。

    抽着烟的时候,刘立杆找着各种理由安慰自己,最后想到一句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夏总不是说这是你的机会吗,你不是要准备和孙猴正面交锋,一刀拿下吗,你这是在磨砺自己,让自己变得锋利无比,和你的未来相比,这最低消费八千八百八十八的饭算什么?

    更何况,你拼命吃,还能吃个两三千块回来。

    刘立杆在南庄的门口等了一会,兰德尔和他的朋友到了,他朋友姓韩,梳着一个油光的大背头,这么热的天气,还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脚上一双和谢总同款的老人头牌白皮鞋。

    兰德尔还是刘立杆下午看到的那幅模样,连衬衫的扣子都没有多扣一颗,只是下面换了一双人字拖和一条色彩艳丽的沙滩裤。

    刘立杆心想,他妈的鬼佬,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白人,就可以纵横天下,根本无需顾忌别人的感受了?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极鲜明的对照,看上去还有些滑稽。

    兰德尔伸手就要拥抱刘立杆,被他闪开了,兰德尔大笑,完了给他们互相介绍,韩先生朝刘立杆微微地点了点头,伸出的手指,刚碰了碰刘立杆的手,就立即缩了回去。

    两个人朝野味间那边看看,都没有过去,直接去了海鲜池,刘立杆在心里松了口气,他听金莉莉说过,南庄的野味很贵,一只果子狸,差不多就要六七百块。

    幸好,不管是鬼佬还是韩先生,看样子都对野味没有兴趣。

    海鲜池的地上积着水,韩先生皱着眉头,几乎是踮着脚在期间穿行,以防自己的白皮鞋被弄脏了,他嘴里轻巧地吐着几个字,什么东星斑苏眉的,刘立杆看了看玻璃上的单价,感到心惊肉跳。

    兰德尔和刘立杆说:“韩生就喜欢吃鱼。”

    你他妈的,喜欢吃鱼不是有红鱿鱼吗,就是一般的石斑鱼一百三十多元一斤也好啊,为什么要点最贵的东星斑和苏眉,一条东星斑,服务员报了斤两,刘立杆在心里算了一下,就要八百元了。

    韩先生好像还不止是喜欢吃鱼,还点了最贵的南海青龙,点了珍宝蟹,还点了……刘立杆感觉头又晕了,到了楼上,刚坐下来,拿着菜谱,韩先生又点了鱼翅,刘立杆听到自己的内心,发出了一阵绝望的呐喊。

    放下菜谱,韩先生和兰德尔说,酒还是老样子吧,兰德尔点点头,和服务员说:“一瓶路易十三。”

    刘立杆觉得自己脑袋都快炸了,他看看这韩先生,觉得这花里胡哨的家伙,会不会是诈骗集团的,专门来骗吃的?

    脑袋虽然要炸,还好很清醒,刘立杆和服务员说,给我来瓶白酒,他笑着和兰德尔说:“我喝不惯你们鬼佬的酒。”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三个人一瓶路易十三,这他妈的要是喝完还不够,再来一瓶,老子口袋里的钱就不够了。

    服务员问:“那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有没有湘泉?”刘立杆知道这酒,想它到了这里,再贵也贵不到哪去。

    服务员摇了摇头,听都没听过这酒,她把酒水牌递给了刘立杆,刘立杆看到八十八一瓶的半斤装董酒,和她说,就这个吧。

    服务员走后,兰德尔和刘立杆说:“杆子,你有什么需要问的,就问韩生吧。”

    韩先生朝刘立杆抬了抬手,意思是你请。

    刘立杆笑道:“我就是想了解一些房地产这个行业的事情。”

    “刘先生原来从事过这个行业吗?”韩先生问。

    “没有,对这一行,我就是一个白痴。”

    韩先生微微点了点头,他问:“有没有带纸笔?”

    “有有。”刘立杆连忙从包里找出一本永城文联的方格稿纸,这还是刘立杆从永城带过来的,刘立杆把纸笔交给韩先生,韩先生看了看方格稿纸,把它反个面,用没有方格的那一面。

    韩先生和他说:“你没从事过这个行业,我就当你是这张白纸,我边写边说,不然我说那么多,你也记不住。”

    刘立杆赶紧点头。

    韩先生就在饭桌上,边写边和刘立杆解释,他一开口,刘立杆就明白了,这家伙还是货真价实的,不是骗子,他肚子里是真的有货,不愧是做培训的,他的讲解条理分明,层次清晰,还浅显易懂。

    他从什么叫地产,什么又叫房产开始,接着就讲地产和房产的分类,刘立杆知道了,原来他们一直说的那个中国城的项目,有个专业的术语叫商业房地产,像金融花园那样的叫写字楼,而土地,又分国有土地和集体土地。

    房地产又分一级市场、二级市场和三级市场,一套房子,分别有房屋产权和土地使用权,刘立杆还知道了宗地图为什么叫红线图,什么又是容积率,什么是三通一平、七通一平。

    韩先生还给刘立杆介绍了一九八二年出台的《国家建设征用土地条例》和海南建省筹备组一九八八年二月发布的《海南土地管理办法》,韩先生说:

    “内地的法律法规看起来很完整,但毛病是出在第一模糊,第二没有具体的实施细则,第三是法规和法规,特别是部门和部门,互相之间的衔接总是错位,再好的法规,都是要人去执行的,这个不到位,就留下了很大的空间。

    “比如在海南的这个土地管理办法里,规定了土地出让有三种形式:协议出让,公开招标和公开拍让,看起来面面俱到,实际漏洞百出。”

    “为什么?”刘立杆奇怪了。

    “这个东西,只要是还允许协议出让存在,什么公开招标和拍让就是废话,你想,有更近的路走,谁会去走远路?实际上也是,海南现在大多数的土地,都是通过协议出让的,因为这个,大都是暗箱操作,大家才更方便在里面勾兑,明白了吗?

    “少数有几宗招标和拍让的,像我们这种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都在围标串标,只不过走个形式,做做样子。

    “这是土地方面,具体到房地产的管理这块,就更是漏洞百出,我敢保证,海南的房地产,以后要么不出问题,要出就会出大问题,在海南整个房地产行业,最最欠缺的就是,怎么抑制人们的过度炒作和无序炒作。

    “任何国家的房地产市场,都是由政府、开发商、投资客和真正的用户组成的,最容易造成整个市场混乱和动荡的,就是投资客这块,投资一旦变成了投机,整个市场就会被扭曲,而海南在这一块的监管,是个空白,要想在这里面做文章,空间太大了。”

0248 速送五千过来

    服务员上菜了,韩先生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给刘立杆说着,只是中间,偶尔地停下来,吃两口菜,喝一口酒,接着继续,韩先生说的很多,吃的很少,好像对他来说,说话的兴趣比吃更大,这是进入状态了,

    刘立杆觉得他说的什么都是新鲜的,很认真地听着,也忘了自己要吃回三千块的想法,几乎没动筷子,只有兰德尔一个人,不管他们两个,自顾自吧唧吧唧吃着喝着,津津有味。

    “这房地产还能够投机?”刘立杆不解地问。

    “那当然,这里面的油水太大了,不是一点点。”

    韩先生接着向刘立杆介绍了香港人是怎么炒楼花和房号的。

    “香港人现在学乖了,政府知道这个里面的危害,监管越来越严格,内地现在,几乎就没有人管,比如炒楼花,香港现在规定是你房子必须建到百分之二十五,才可以开卖楼花,内地不是,你看看海南,房子还是一张图,你就可以卖了,太疯狂了。”

    韩先生说着摇了摇头,兰德尔插嘴道:“那也照样没人买啊。”

    “那是这个市场没有起来,一旦起来,我和你说,几个星期就会疯。”

    韩先生边说边写,写了满满的几页纸,

    说了半天,韩先生好像这才意识到肚子饿了,他和刘立杆说,吃,吃,我们边吃边聊,这个你先收好,没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他把那叠稿纸还给刘立杆,刘立杆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和图表,如获至宝,心想,这可真是字字珠玑,这要折算成稿费,得多少钱一个字,老子写了四本大王传奇,也没挣到这一餐饭钱。

    刘立杆把稿纸在包里放好,心里觉得,这顿饭还是值得的,被韩先生这番一对一的培训后,刘立杆觉得自己已然是半个房地产专家了,让孙猴震一震,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韩先生接下来边喝边聊,又和刘立杆说了几个香港地产界的实例,夹叙夹议,刘立杆觉得自己脑洞大开,又兴奋又刺激,原来这房地产里面有这么多的学问和机巧。

    最刺激刘立杆的是韩先生的一句话,他说,这房地产,赚起钱来的时候比印钞机还快,会上瘾的,你做过这个,就不会想做其他的,连贩毒的利润和房地产比,都比不上,哈哈,要想让一个毒贩改邪归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去做房地产。

    刘立杆眼看着鬼佬他们的那瓶酒倒完了,心里扑腾扑腾地跳,他自己的酒才喝了一小半,刘立杆打定主意,要是他们还要加酒,那自己硬着头皮,也要把自己这瓶董酒分给他们,虽然那样场面会很尴尬,但买单的时候,自己钱不够,只会更尴尬。

    不是我舍不得给你喝,韩老师,是老子的钱包不允许,等老子有钱了,我用路易十三倒浴缸里,给你洗澡。

    兰德尔和韩先生的酒杯空了,刘立杆虽然低着头,装作是看着其他地方,但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他们,心到了嗓子眼里,他看到那鬼佬用手指弹了一下空酒瓶,意思是问韩先生,还要吗?

    韩老师微微摆了摆手,轻声道:“可以了,今天就到这里。”

    刘立杆松了口气,谢谢你,韩老师!

    他担心节外生枝,赶紧叫服务员过来买单,打完折后,他们吃了一万零六百二十七元,刘立杆马上把钱付了,心里一阵的松快,仿佛自己捡到了这一万零六百二十七元。

    好险,幸好钱还够!

    三个人站了起来,刘立杆准备和他们告别,兰德尔问道:“杆子,怎么样,今天这饭吃得值不值?”

    刘立杆笑道:“太值了,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谢谢韩老师!”

    刘立杆这话,是真心的,韩先生也看出来了,他摆了摆手,说莫这样讲,莫这样讲,刘立杆又感觉他没说这么多的字,愣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应该是“谬奖,谬奖。”

    你掉书袋子,我也来掉一回书袋子。

    兰德尔拍了下手,然后搓了搓,叫道:“那好,我们接着去唱歌,放松一下,杆子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向韩生请教。”

    你妈逼哦,刘立杆怀疑这鬼佬,是不是故意的,以报义林妈那次的仇?刚才买单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刘立杆的钱包,明明是已经看到刘立杆钱包里,没多少钱了,你他妈的还来这一招。

    刘立杆巴望着韩先生能够再次拒绝,但韩先生点了点头。

    刘立杆心里苦,但也无奈,他只能脸上堆着笑,头动了动,不算点头,也不算摇头。

    三个人到了停车场,刘立杆想到了,他和兰德尔说,我自行车在那边,我去骑车,他心里盘算的是,就这样走开,然后给鬼佬打个电话,说自己有急事走了,反正自己答应过请吃饭,又从来没有说过,吃完了饭,还要请唱歌。

    兰德尔一把搂住了刘立杆,和他说:“坐我车走,等下我给你送回来拿车。”

    一米九几的个子压着他,刘立杆几乎是被挟持到了车上,兰德尔把刘立杆塞进了副驾座,启动车子后,兰德尔问韩先生去哪里?

    韩先生说,桃源宾馆。

    刘立杆故作轻松地说:“桃源宾馆,现在去应该没包房了。”

    “没有关系,老板是我朋友,他每晚都有几个包厢留着应急的。”韩先生说。

    兰德尔把自己的大哥大递给了韩先生,韩先生拨通了桃源宾馆娱乐城老板的电话,刘立杆心里一迭声地叫苦,他算了一下,到了那里,包厢费加上酒水,哪怕是自己不要,只给他们两个叫了小姐,那自己口袋里的钱也不够了,这可怎么办?

    车快到桃源宾馆时,刘立杆灵光乍现,对了,找雯雯和倩倩帮忙,让她们帮自己,把自己今天晚上先应付过去,大不了等会请她们吃宵夜。

    三个人进了包厢坐下,刘立杆谎称自己去叫妈咪,其实是在门口,堵住了妈咪,和她说,不用带美女过来了,这个包厢,自己有安排。

    妈咪满脸不悦地走开,刘立杆赶紧跑到小姐们休息的房间,里面几十个女孩子坐在那里,刘立杆看到了雯雯,招招手,雯雯跑了过来,刘立杆和她说,快快,带上倩倩,帮我去顶一下。

    雯雯明白了,骂道,他妈的又让我们去做赔本的生意?

    刘立杆赶紧赔笑:“好妹妹,帮哥哥先顶过今晚,要怎么补偿,我都答应你们。”

    雯雯扁了扁嘴,朝身后看看,倩倩看到他们,也站了起来,雯雯朝她招招手,倩倩走了过来。

    刘立杆带着雯雯和倩倩,回到包厢,推开门,却叫苦不迭,他看到韩先生的身旁,已经坐着一个美女,不用问,这是他的老相好,看样子这个小费,是省不了了。

    好在兰德尔看到倩倩进来,眼睛都亮了,刘立杆顺势就把倩倩推了过去,自己拉着雯雯,又退到外面走廊。

    刘立杆问雯雯:“加那一个美女的小费,你看看今晚要多少钱?”

    雯雯回到包厢,拿过他们这个包厢的点单看了看,回到外面和刘立杆说,大概五六千吧,后面还要不要加酒不知道。

    “和倩倩打个招呼,你也帮我看着点,要加就加啤酒,再加洋酒,老子把短裤押这里都不够了。”

    雯雯吃吃地笑着:“活该,谁让你打肿脸充胖子,这两个什么人啊,你要这么巴结。”

    “等会再和你说。”刘立杆不耐烦地说,脑子电转,已经算出来即使这两个家伙什么都不加,自己口袋里的钱也不够了。

    “你身上有没有钱,先借我?”刘立杆问雯雯。

    雯雯睁大了眼睛:“我和倩倩刚到,怎么会有钱?”

    “不是说小费,你们自己就没带钱?”

    “我们出门,怎么可能带钱?就带了来的车钱,还剩下五块,你要不要?”

    刘立杆想想也对,他说:“好吧,你先进去,帮我盯着,让这两个混蛋不要再毛手毛脚了,我就回来。”

    雯雯回去包厢,刘立杆想了想,走去前厅,吧台前面,有六七个人排队等着打电话,刘立杆排了进去,轮到他的时候,他拨打了传呼台,给张晨发了一个信息:

    “我在桃源宾馆ktv,速送五千块钱过来!杆子。”

0249 黄了

    张晨到了桃源宾馆楼上,没看到刘立杆,这家伙的信息里,也没告诉他在哪个包厢,张晨想了想,走去排队打电话的队伍,他想从这里扣他,这家伙看到,应该知道自己到了。

    刘立杆给张晨打完传呼,赶紧回到包厢,他害怕自己不在的时候,那鬼佬又出什么幺蛾子。

    在包厢心不在焉地坐了一会,刘立杆算算时间,张晨应该到了,他又走了出来,到了前厅,就看到张晨排在打电话的队伍里。

    张晨也看到了刘立杆,他走过来,把口袋里的钱交给刘立杆,骂道:“你他妈的,这大晚上的,要这么多钱,我上哪里去取,幸好曹国庆那里还有公款。”

    刘立杆说:“那怎么办,我明天也不一定有钱还他。”

    “你别管了,我银行里不是还有吗,我会给他。”张晨说,“对了,这两天你干什么,从昨天开始,就没见到你?”

    “好事好事,一言难尽,要不要进去吼两句,雯雯和倩倩也在。”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工地上还有事,要回去。

    “那等下,我这里结束叫你,我们一起宵夜。”

    “滚,你这里结束,都后半夜了,老子早睡着了。”

    “你不想知道我有什么好事?你不想知道,我还急着想说,这好事情哪里能隔夜。”

    张晨见刘立杆说的神秘兮兮,心里也被他说的痒痒,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好事,张晨说好吧,那你扣我,还是空心菜那里?

    刘立杆说好,两个人一个下楼,一个急匆匆地回去包厢。

    那鬼佬搂着倩倩,韩先生搂着自己的相好,看到刘立杆进来,抬了抬手,打个招呼,就不理他了。

    刘立杆想到了一件事,把雯雯又拉到门外,问她,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加什么?

    “给你盯着呢,小气鬼!”雯雯说。

    “好好,不是小气,实在是穷。”刘立杆说,“对了,等会结束,他们要是说去哪里吃宵夜,你就说不去,然后把我死死拉住,也不让我去。”

    雯雯咯咯笑着:“可我想去吃啊。”

    “吃什么吃,吃的都是我的钱,我们回滨涯村,和你张晨哥哥一起吃。”

    “张晨哥哥也来?好吧。”雯雯答应了,牵着刘立杆的手,两个人又回去包厢。

    韩先生去上洗手间的时候,兰德尔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刘立杆边上,和刘立杆碰了碰杯,喝完,他拍着刘立杆的肩膀,和他说:“今天让你破费了。”

    刘立杆嘴上说着应该的,心里骂了一连串的**。

    兰德尔狡黠地笑着,和刘立杆说:“今天真高兴,敲了你的竹杠。”

    刘立杆瞪了他一眼,兰德尔哈哈大笑:“有本事你下次,找机会再敲回去。”

    刘立杆更确定了,这王八蛋今天一定是故意的,刘立杆骂道:“好,你等着,我明天带二十个海南妇女,拿着你的破卡式炉,来你公司里闹。”

    兰德尔大笑,他展开宽大的双臂,像一只大鹏的翅膀那样扇着:“来来,我给她们一人一个爱的抱抱。”

    ……

    第二天上午,刘立杆去了陈启航那里,把前一天的事情,当笑话说给启航和李勇听,李勇叫道:“杆子,你这个代价有点大,把全部的身家性命都赌上去了,孙猴这货万一要是掉链子,你岂不是亏大。”

    刘立杆说:“学到的东西总是自己的。”

    陈启航当即给孙胜果打了电话,电话通了,孙胜果在电话里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哥们,我在开例会,等会打给你。

    但他们等到中午,孙胜果也没有打电话过来,陈启航忍不住了,又打过去,问他,海城这里的事怎么定的,孙胜果支支吾吾,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陈启航挂断电话,李勇马上呸呸呸:“他妈的我真是乌鸦嘴,这孙猴,果然掉链子了。”

    陈启航也觉得孙猴这里悬了,刚刚电话里,这孙猴都已经不是孙猴了,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启航有些歉意地看着刘立杆,刘立杆反过来安慰他和李勇,他说没事没事,还是那句话,学到的东西总是自己的,你们别说,不接触还真不知道,原来房地产里面有这么多的名堂。

    “杆子,我这里再帮你盯盯。”陈启航说。

    刘立杆走后,陈启航又打了孙胜果的电话,这一次更离谱,孙猴一听是他的声音,马上就把电话挂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气得陈启航和李勇跳脚,都想把孙猴活剥了,这是后话。

    离开了陈启航他们那里,刘立杆去了望海楼,张晨看见刘立杆进来,整个人都蔫了,和昨晚在滨涯村吃夜宵时那个口若悬河、兴高采烈的刘立杆,判若两人,张晨就知道出问题了。

    “怎么了?”张晨问。

    “黄了。”

    “什么黄了?”

    “我的馅饼黄了,他妈的老子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结果是玩笑一场。”刘立杆骂道。

    他把陈启航和孙胜果通电话的情景和张晨说了,张晨也觉得这事没戏了,不过他没有刘立杆那么大的反应,冷静地宽慰刘立杆:

    “也不错,你以前不还老羡慕我,吃过人均几千的饭,现在你自己不也尝过了,再说,你不是说学到不少东西吗?”

    刘立杆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差点就扔过去,骂道:“这人均几千的饭,你他妈的吃的是别人的,我吃的是我自己的!都是我的血汗钱!”

    张晨大笑:“那也总比你花在叮咚身上强。”

    “不可理喻!”刘立杆骂道。

    “对了,我昨晚回来,还想到一个问题,你要是真去和北京人合办公司,算不算违背自己的承诺?”张晨问刘立杆。

    “违背什么承诺?”刘立杆问,“我又不离开报社,每天照样洗楼,每个月照样超额完成任务,办公司只是兼职,这种破公司就是成立了,一下子也不会有什么业务,你看看海城这些房地产公司,一个个半死不活的,我都不知道这北京人,发的什么神经。”

    张晨笑道:“这怎么就成了兼职了?”

    “当然是兼职,这和我给《海城晚报》《海南日报》干活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人人都有你这么好命,可以天天只干一份工,海城人谁不在兼职,我们主任自己都在兼职,他白天在报社当主任,晚上在帮人看仓库。”

    “你们主任,在帮人看仓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就报社那点工资,上有老下有小的,在海城怎么活?我和你说,你记不记得南庄有个长得很帅的餐厅经理,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张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你怎么会认识他,他怎么了?”

    刘立杆当然不会说,这是自己和夏总金莉莉去吃饭的时候,夏总介绍给他认识的。

    “他是海城文体局的干部,他们一个办公室五个人,有三个在外面打工,外面工资高啊,原来办公室五个人的活,就那剩下的两个人干,五个人的工资,也他们两个人分。”

    “我操,还能这样,单位不管吗?”

    “单位?单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这是皆大欢喜,知道吗?剩下的那两个人,工作有了积极性,去外面的三个,也不用办留职停薪,工资没有,但福利照旧,不是对大家都好?这个城市,为了赚钱,虾有虾路,蟹有蟹道,把人民群众的智慧和潜能都逼出来了。”

    张晨默然,看样子比较起来,自己在这里确实算是安逸的,特别是小武来了以后,以前所有的事都自己亲力亲为,小武来了,分担了他好多事情,小武走了,要让他回到当初那忙忙碌碌的状态,连自己都感到不适应,所以第一时间,要马上提上来一个曹国庆。

    听了刘立杆的话,张晨觉得,自己是不是该感到羞愧?每天就文明东和望海楼两点一线,除了工地上的人,几乎都不和外界接触,自己把自己和这个城市隔绝开来,刚开始那种迫切想融入这个城市的渴求似乎淡了,自己退缩到一个角落,静静地待着。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张晨自己也觉得有些迷茫。

    “我走了。”刘立杆说,“从零开始,积累财富,我要化悲痛为力量,把被鬼佬吃掉的损失赚回来。”

0250 比黑暗更黑

    傍晚的时候,刘立杆又来了,脸色铁青,如果说他中午来的时候,是被打蔫了,那现在几乎就快被打死了,他走到张晨对面坐了下来,瘫在那里,几乎奄奄一息。

    张晨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他想北京那边大概已经正式否决刘立杆的合作意图,启航通知他了,张晨问:“怎么了?是不是北京又有不好的消息了?”

    刘立杆摇了摇头。

    他垂着头,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张晨有些恼了,骂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他妈的说话啊,干嘛垂头丧气的!”

    刘立杆抬起头,张晨又吃了一惊,他看到刘立杆的眼眶都红了,看着张晨,他有些语无伦次地嘟囔:“为什么,张晨,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他妈的想做点事,就这么难,你说这是为什么,张晨?”

    “什么事?”

    刘立杆不停地摇头:“黄了,又黄了,张晨,我们的航空母舰也黄了。”

    “啊!”张晨浑身一怔,催促道:“快说,你快说是怎么回事!”

    ……

    快五点的时候,刘立杆接到一个传呼,好像是城建局王处长办公室的,刘立杆心里疑惑,这王处长,有什么事情找自己?

    他赶紧找了一个电话打过去,王处长在电话里有些急,他和刘立杆说:“刘记者,你不是很关心龙昆南路吗,我和你说,马上要复工了。”

    “真的,太好了,谢谢王处长!”

    “你在不在附近,在就过来一趟,我还有事和你说。”

    “好好,我马上过来。”挂断电话,刘立杆马上就往城建局走,他把自行车踩得飞快,觉得浑身都是力量,他看着周围人惊异的目光,差点就得意地笑了出来。

    这古人还真是他妈的伟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说的多好啊,没想到这中午才知道北京那边泡汤了,下午就得到这龙昆南路要复工的好消息。

    和中国城比起来,合作公司算个屁啊,这个才是真正的属于他们自己的事业!

    刘立杆兴冲冲地跑到了城建局,满头都是汗,他先进一楼的洗手间,用水洗了洗脸,这才上楼,进了王处长的办公室。

    王处长看到他来,赶紧请他坐下,和他说,上次是因为没有确定,所以自己也不方便和他说更多,现在已经确定,就可以告诉他了,龙昆南路的工程,当时之所以停下来,是新来的市长要求修改方案,现在方案已经修改完毕,所以会马上复工。

    “修改方案?”

    “对对,主要会涉及到武警部队的那个老靶场,我记得那个地方,和你的朋友有关,你问了几次了,所以我让你来,把这事和你说清楚,电话里三句两句拎不清。”

    “啊,怎么改?”刘立杆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

    “来,我们去隔壁。”

    王处长带着刘立杆去了隔壁,到了那个沙盘前面,王处长拿起台球杆,指着沙盘上的新龙昆南路,有一个类似于)的小弯道,和刘立杆说:

    “看到没有,这是清华大学和同济大学做的原方案,这里有一个小弯,为什么会有一个小弯,因为这里,紧挨着那个老靶场的边上,是块湿地,专家们的建议是把湿地整个保留下来,以后可以建个湿地公园,所以龙昆南路,到这里就拐了一个弯。”

    刘立杆想起来,王处长说的湿地,应该就是那天他们站在谢总的厂门口,张晨用手指着的那片洼地。

    “这一拐,龙昆南路就正好压着老靶场的边边,哈哈,新市长说,这是书生之见,路当然是越直越好,几个烂泥塘,有什么好保留的,他要求把这里拉直,拉直了以后……”

    “会压到那个靶场吗?”刘立杆赶紧问。

    “正好从靶场中间经过,把那块地,一分为二。”

    “啊!”刘立杆只觉得五雷轰顶,他昨天可刚刚学过宗地的知识,知道王处长说的这一分为二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一刀就把他们的中国城切成两半,他们的中国城没了。

    刘立杆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叫,王处长接下来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清,连自己怎么和王处长告别的,又怎么下的楼也忘记了,到了下面门口,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软绵绵的,就在城建局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刘立杆呆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一直坐到王处长下班,走出大门,看到刘立杆坐在门口,吃了一惊,他问:“刘记者,你怎么坐在这里,脸色这么难看,你是不是中暑了?”

    刘立杆惨笑着:“是的,有点头晕,坐一下就好了,不用管我,王处长。”

    “真没有关系?”

    “没关系,真的,谢谢王处长,你先走吧,我等太阳小点再走。”刘立杆说。

    海城的傍晚,阳光还很毒辣,王处长抬头看看天空,又看看手表,自己受邀的饭局时间也快到了,他这才和刘立杆挥挥手,告别了。

    刘立杆看着王处长骑着自行车,消失在滨海大道阳光下的人流里,这才站了起来。

    ……

    张晨听着刘立杆断断续续把事情说完,心里一阵的惶和空落,他明白了,所谓的湿地,就是自己那天晚上掉进去的那片沼泽,为了要保留这片湿地,边上他们的这块高地才得以保留,新市长不要湿地,消失的不仅会是那片萤火虫的光雾,还有他们呕心沥血的中国城。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张晨心存侥幸地说:“会不会过两天又改回来了?”

    刘立杆凄楚地笑了一下,摇着头:“不会了,已经确定了,来的路上,我和谢总通过电话,他说部队里也通知他了,那块地有四十亩,政府需要征用,位子和王处说的一样,正中间切去一条。”

    两个人复又沉默,刘立杆想起自己去城建局的路上,还想着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现在想起来,什么收之桑榆,完全就是祸不单行,刘立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在这海城待下去,应该和小武一样,回永城去。

    你创造了什么历史啊,你是永城人在海南最大的一个笑柄。

    外面的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两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办公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晦暗,直到对方的面目已经模糊,沉入了黑夜,他们还呆呆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曹国庆吹着口哨,从远处走来,走进了办公室,顺手就把灯打开,见办公室里有人,他奇怪道:“怎么不开灯?”

    他看到了他们两个的脸,怔了一下,赶紧又退了出去,退出去的同时,手忙脚乱地把灯又关了。

    办公室里亮了一下,重新恢复黑暗以后,这时的黑暗,似乎比原来的更深,在灯光亮起的一刹,张晨和刘立杆,看到了对方的脸,他们都明白了,曹国庆为什么会被吓跑。

    两个人在黑暗里,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但泪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了下来。

    刘立杆腰里的bb机响了,bb机绿莹莹的光,像鬼火一样闪烁,他摘下来看了看,是刘芸的,刘立杆把bb机扔到了桌上,没有回电话。

    两个人也不知坐了多久,他们觉得肚子饿了,但谁也没有心情去吃饭。

    刘立杆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摸过桌上的bb机,别回腰里,张晨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身影,还是没有说话。

    刘立杆梦呓般地呢喃:“我要走了,我要去睡一会,他妈的天塌下来,老子也要去睡了。”

    张晨还是没有吱声,他看着刘立杆的身影朝门口走去,门外的光线比里面更明亮,他看着他在门框里形成一个剪影,这个剪影,不再是他熟悉的,瘦长、灵巧,而是有些佝偻。

    一个人的黑暗比两个人的黑暗更黑暗、更寂静,张晨觉得自己和周围这些黑的柜子桌子一样,正在变成一个宁静的,没有声息的物体。

    怎么这么黑啊?!

    两年以后,龙昆南路开通,龙昆南路边上,出现了一座建筑,形态和张晨他们设想的一样,但规模小了很多,这座建筑,也叫中国城,甫一出现,就成为了龙昆南路的地标,但它和张晨、刘立杆无干,他们甚至都没有兴趣去知道,这是谁建的。

    只有谢总,偶尔开车经过这里时,会想起张晨的那张效果图,宛如一个梦,谢总心里一阵的叹息。

0251 再见,萤火虫

    张晨用双手搓了搓脸,站起来,走出门去,他走到水池那里,把脑袋伸到龙头下面,用水冲了冲,然后仰起头,甩着,水珠四溅,他用手把头发上的水滗去,然后用手抹了把脸。

    心里却仍然堵得慌。

    他走回办公室,把门关上,把灯打开,他走到柜子前面,打开柜门,从柜子里面,拿出那一大叠的中国城的设计稿,放在桌上,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在椅子上坐下,一支接着一支抽烟,透过眼前缭绕的烟雾,死死地盯着桌上的这一大叠的稿子。

    他把半包烟都抽完了,伸手一抓,把烟壳攥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里。

    他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和那一叠画稿,走到门外,找了一块空地,把一张稿子点着,人蹲在边上,一张一张地舔着,火势越来越旺,他不得不再退开一些。

    看门的老头看到这边有火光,走了过来,走到近前,看到是张晨在烧,他又退了回去。

    张晨把最后一张画稿添进火堆,他站了起来,盯着眼前的火,那一扇扇门,一堵堵墙,一道道楼梯,水榭,水幕,璀璨的灯,宽阔的地下停车场,浪花一样席卷而起的大门……

    所有的一切,都在火光中卷曲着,先是起泡鼓胀,变成淡褐色,然后变成火,最后变成了烟和灰烬。

    水彩颜料和墨水,在火光中,发出了轻微的哔啵声响。

    张晨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很多人也站住了,大门口,工棚下,他们都远远地看着张晨。

    张晨等到最后的一星火光,也在灰烬中熄灭,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一阵轻烟夹带着纸灰,打着旋而上,他看到天上有几颗星星,在城市明亮的光线中,像是在水中泡久了的豆子,浮着一层白沫和毛边,柔弱无力地挂在发白的夜空中,仿佛随时都准备消失。

    这样的夜晚,宛如那天晚上,他一个人,骑着摩托在枪林弹雨般的小飞虫中穿行,到了那个地方,看到了那一片的光雾,他们把它叫作湿地,很快地,湿地也不会湿了,会变成水泥马路,那些和我在黑暗中相伴的萤火虫们,它们将飞去哪里?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张晨还是觉得胸闷,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小武在这里,他会让小武戴着拳击手套,狠狠地击打自己的脸,一下,两下……

    张晨听到了练习馆里,远远地传来嘈杂的声音,他想走过去,但走了几步又站住了,义林说什么也不会打他,曹国庆也不敢打他,就是阿正在这里,也不会打他。

    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张晨的一个玩笑,笑过了,也就算了。

    张晨走回办公室,坐了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拆开,还是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他真想找一个地方靠靠,让自己整个地松垮下来,他理解刘立杆为什么说他要睡了,天塌下来也要睡了。

    他习惯性地,想给金莉莉打个电话,却感觉这个名字,已经很陌生,就是电话通了,他觉得他也一句话都说不出。

    张晨站起来,把背包斜挎在肩膀上,他觉得这办公室里太憋屈了,自己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他走出了办公室,去了前面停车场,跨上摩托,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骑着摩托,出了停车场往右转,沿着海秀路一直往前走,到了那个三角地带,张晨突然觉得自己知道该去哪了,他沿着省府路越骑越快,风在耳畔猎猎。

    到了那家酒店门口,张晨停好摩托,从居民楼这里上去,到了二楼,张晨看到门底下有光透出来,张晨敲了敲门,等了一会,他听到门里,有人朝这边走来,门打开了,门里站着的是小宁,张晨愣了一下,几个月不见,他看到小宁挺着一个大肚子,脸上有些浮肿。

    小宁看到张晨,也愣了一下,她笑着朝张晨点点头,缓慢地转过身子,朝里面叫道:“小昭,有人找你。”

    小昭房间的门打开,小昭站在门口,愣住了。

    小宁轻声说:“进来吧,张总。”

    张晨走进门去,径直朝小昭走去,小宁朝小昭笑笑,回去自己的房间。

    张晨走到了小昭跟前,小昭下意识地把身子往边上让了让,张晨走进小昭的房间,小昭跟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小昭惊奇地问。

    张晨勉强地笑笑,他说:“想你了。”

    小昭的脸红了,神色有些慌乱,她轻声说道:“你不该到这里来。”

    “我不管。”张晨摇了摇头,“我今天一定要看到你。”

    小昭点点头,又慌乱地摇头:“我也想你,但是……哎呀,你真的不该到这里来。”

    “为什么?”张晨问。

    小昭咬了咬嘴唇,她看看手表,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都已经红了,急道:“你快走吧。”

    张晨摇了摇头。

    小昭走近两步,抱住了张晨,张晨伸手想去抱她的时候,小昭迅速地把张晨放开了。

    “你快走吧!”小昭又说了一句,同时看了看手表。

    张晨还是摇了摇头。

    小昭急了,她的眼里满是惊慌,轻声叫道:“他就要回来了!”

    张晨明白了,问道:“你是说符总?他会来你房间?”

    小昭点了点头,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忍再看张晨。

    小宁气喘吁吁地跑进房间,叫道:“快点走,他已经到下面酒店了。”

    张晨几乎是被小宁和小昭推着离开房间的,就在门将要在他身后关上的时候,张晨听到靠近酒店那边的那扇门,被人敲响了,小宁朝那边走去,边走边高声叫道,来了来了。

    她用这声音来掩盖这边小昭关门的声音,在门合拢的瞬间,张晨看到小昭的眼里已是泪光闪动,还有羞愧和绝望交织在一起。

    张晨在黑暗中呆呆地站着,浑身发抖,他强忍着才没有转身一脚把门踢开,他听到门里有符总呵呵的笑声,还有小宁发嗲的撒娇声。

    张晨在这一刻,明白为什么符总没有再让他到这里来工作餐,一定是小宁怀了他的孩子,而小昭,顶替了小宁,顶替了小宁在这里的任务,也顶替小宁在外面陪着他一起交际的任务。

    张晨在黑暗中站了好久,脑子里闪现的都是小昭惊慌的脸。

    楼上有门打开,有人下楼,张晨这才赶紧下了楼。

    张晨把车骑得很快,一个个红灯他都闯过去了,他的脑海里晃动着小昭惊慌的脸,和她的声音,“你快走吧!”还有符总呵呵的笑声。

    张晨的心里充满愤恨,他恨的既是符总,也是他自己,他恨自己的懦弱和胆怯,他恨自己为什么在小昭说你快走吧时,没有勇气说出你跟我走,他恨小宁进来说符总已经到了下面酒店的时候,自己没有勇气就站在那里,等着符总走进门来。

    他甚至恨自己在门外的黑暗中站着的时候,没有勇气把门踢开,哪怕是转身再敲敲门。

    他听到符总志得意满的呵呵笑声,这笑声这时候应该正胁迫着小昭。

    张晨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文明东,他开门关门,门里一片的寂静,整幢房子没有一丁点的光亮,他不知道彩珍和小林他们是没有回来还是已经睡了。

    张晨走到了一楼的天井,朝上看看,他看到这一小片的天空里,星星就像小昭无助的泪光,他听到符总呵呵地笑着,星星在符总的笑声里一朵一朵地迸裂。

    张晨失魂落魄地到了二楼,在自己的门口站住了,呆立了一会,他没有开门,而是转身朝楼上走去,心里有一个念头狰狞着,姓符的,你敢碰我的小昭,我就要碰……

    三楼也是一片的漆黑,张晨虽然很久没有上来,但对这地方依然熟悉,他走过了那间厨房兼餐厅,走过了平台上的那片牡丹花,不管是红的白的黄的还是粉的,它们在黑夜里,一律都是硕大的白。

    客厅的门紧闭着,张晨走了过去,他走到顾淑芳的卧室门口站住了,伸手一推,让张晨稍感意外的是,门竟然打开了。

    张晨站在门口,门里的灯亮了,张晨看到顾淑芳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他。

    顾淑芳的声音有些颤抖,激动的泪水在她的眼眶里闪动:“你终于……来了。”

0252 他们一年,两个人一天

    张晨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最初的刹那,他看着这陌生的房间和家具,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愣了一会,才想起昨晚那美好的一幕一幕,原来都是真实发生了。

    张晨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钟,他赶紧起床,打开门,看到顾淑芳在对面的厨房里忙碌着,张晨走到走廊上,探头朝楼下看看,没看到小林他们的影子,这才走了过去,顾淑芳看到他进来,温和地笑笑,说:

    “怎么不多睡一会?我故意没叫醒你。”

    张晨看着顾淑芳,心里升起了一股柔情,他感觉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散发着一种温暖的光,家的味道,自己不就是想在这样的地方让自己松垮下来吗?

    张晨忍不住就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亲了亲她白皙的脖颈。

    “痒。”顾淑芳轻轻地笑着,扭动着脖颈,却不舍得离开,她在他的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柔声道:“吃早饭。”

    张晨说:“来不及了,我已经迟到了。”

    “怕什么呐。”顾淑芳说。

    张晨哑然失笑,是啊,怕什么呢?

    顾淑芳把张晨在椅子上按下,给他端来了早餐,和他说:“蟹黄小笼,我自己做的,乖乖坐在这里,慢慢吃,他们已经走了。”

    张晨知道,她说的是小林和彩珍他们。

    顾淑芳给他端来牛奶,调好蘸料,一一放在他的面前,自己在对面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张晨看了看她,也笑了:“你怎么不吃?”

    “我喜欢看着你吃。”

    张晨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刘立杆坐在张晨的位子上发呆,看到张晨进来,他看了看表,叫道:“佩服,你还能高枕无忧?我从你这里离开,睡到雯雯她们回来,就再睡不着了。”

    刘立杆一说,张晨也觉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确实没有了昨天的那种痛苦和失落,中国城没有就没有了,就当是一个梦。

    张晨奇怪地暗忖,这都是因为顾淑芳?

    张晨什么也没有说,走过去,在刘立杆对面坐下来。

    “倒霉!”刘立杆骂了一句,他看着张晨说:“谢总让我们过去,他说,把那五万退给我们。”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没这个道理,不能说赚了我们有份,亏了亏他一个。”

    “我已经这么和他说了。”刘立杆说着就笑了起来,他问:“张晨,我们这样,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算算我们到海南已经一年了,奋斗了一年,终于又沦落到和刚来时一样,变回了两个穷光蛋。”

    “还是有区别的,至少现在不用每天出去找工作,不会差点就去种椰子。”张晨笑道。

    “也对,有这样的心态,我们就还能起来,不管碰到好事还是坏事,高兴就高兴一天,痛苦也就痛苦一天。”刘立杆说着站了起来,“走了,再出发!”

    走到门口,刘立杆回过头来,和张晨说:“对了,晚上我不过来了,去刘芸那里。”

    “怎么,破例了?不是没到你们的七月七?”张晨问。

    刘立杆笑笑,走了。

    刘立杆走后,张晨坐在那里发呆,刚刚刘立杆的话提醒了他,他们到海南已经一年了,这一年的变化,比在永城按部就班的几年都大,每天过着过着不知道,但回过头看看,却会把自己吓一跳。

    一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四处找工作四处碰壁的人,一年以后,望海楼这么大的工程,也到了后期了。

    工程量最大,施工难度最高的商城三楼和酒店大堂已经完工交付,商城一二楼的改建正在进行,酒店的客房,交付了三分之一的楼层,还有三分之一在进行中,望海酒楼的包厢也进入了尾声,再过两三个月,这整个工程就要结束了。

    变化更大的是人,一年前虽然日子过的苦,但那时刘立杆还天天等着谭淑珍来,自己和金莉莉还在一起,自以为可以地久天长。

    但一年后,刘立杆和谭淑珍彻底分了,和刘芸的关系又神秘莫测,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还是刘立杆这个人,而自己和金莉莉,名义上还是一对恋人,还有一周最多一次的相会,但实际,他们自己比外人更清楚,他们只是两个维持会长。

    和顾淑芳呢?经过了昨天,他们当然是已经有了关连,但张晨不敢去把自己和顾淑芳的关系想得太清楚。

    虽然想起她的时候,张晨心里会感觉温暖,但内心总会有另一个声音,时时刻刻提醒他,这不可能会是长久的关系,顾淑芳即使离开了海城,回去苏州,即使她单身一人,张晨也很难想象,自己会追随她而去,他们会真的走到一起。

    年龄的差距和世俗的目光,是两把看不见的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狠狠地斩断他们,还有就是,张晨心里隐隐的不甘和骄傲,我张晨……。

    是啊,你张晨,不可能和一个比你年长十几岁的女人在一起,但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如果顾淑芳年轻十几岁,张晨心想,他们毫无疑问会在一起,但年轻了十几岁的顾淑芳,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打动他了,她有的一定也更多的是锋芒,而不是温暖。

    张晨摇了摇头,强迫着自己不去想顾淑芳,不去想顾淑芳,自然而然又会想起小昭,张晨叹了口气,他走出办公室,听到前面在放鞭炮,这才想起,今天是三楼的那些店面,交付给租户的日子,接下来的两个月,是商户自己的装修期。

    十一点开始,在商城前面,有一个正经八百的交付仪式,那些已经签约的商户,会在镜头前面,假模假式地和望海楼,再签一次约。

    张晨走到了前面,商城前的空地上,挤满了望海楼的员工和看热闹的人,前面面对着人群,站着三排人,最前面一排,是应邀的省市领导,他们依官职大小,从中间往两边排,符总站在中间,陪着今天出席仪式的最高领导,分管商贸旅游的高官。

    后面一排,是出席签约的商户,每一个商户,身后都站着一个女孩,手里举着写有商户店名的牌子。

    小徐是主持整个仪式的人。

    所有的人,都露出和蔼或者愉快的微笑,报社的记者在为他们合影,电视台的记者正在摄像和采访。

    远远地看到符总,张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想到了挺着大肚子的小宁,惊慌的小昭,也想到了顾淑芳,符总这一天到晚总是呵呵笑着的脸后面,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啊,而自己,何尝不是如此,那些站在第一排的大分头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再看看周围这挤挤挨挨的人们,他们每个人的秘密,你又会知道多少?

    张晨回到办公室,曹国庆坐在那里,看到张晨,和他说,顾会计还没把备用金打给我,我这里今天钱不够了。

    张晨这才想到,不是顾淑芳没有打钱给曹国庆,是自己昨晚,根本就忘了把包里的单据拿出来给顾淑芳了。

    “噢噢,是我,昨天忘了告诉顾会计了,我现在去告诉她,来,把你自行车给我骑一下。”

    张晨说着就站了起来,骑着曹国庆的自行车出去,心里却是一阵的快乐,不管他承认还是不承认,他很高兴,自己有这么一个理由可以回去,再看到顾淑芳。

    张晨一直走到三楼,顾淑芳坐在客厅里看书,看到张晨进来,她惊喜地站了起来,问道:“刚刚的鞭炮,是望海商城交付使用了?”

    “对。”张晨点了点头。

    顾淑芳嗔怪道:“你不在那里,回来干嘛?”

    嘴里这么说,手却勾住了张晨的脖子,张晨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那一瞬间,张晨觉得,和外面那个喧闹的世界相比,这静谧的小楼,才是自己喜欢在的地方,自己怎么会舍得离开,何苦一次次地在外面,碰得鼻青脸肿。

    张晨把包里的单据拿出来,戏谑地和顾淑芳说:“顾会计,这个,昨天忘了压在桌上,也忘了给你留纸条了。”

    顾淑芳咯咯地笑着。

    “对了,还有用款单,需要马上安排。”张晨追了一句。

    “知道啦。”顾淑芳拖长了音调,听上去有些嗲,她把单子拿过去,随手就放在一边的茶几上。

    张晨奇道:“你不看看。”

    顾淑芳看着张晨,嘴唇往上呶呶,说:“看什么,我还信不过你吗?”

    张晨想起了一件事,他说:“对了,那二十五万……”

    顾淑芳嘘了一声,轻声道:“我知道和你无关,不然,哼,我怎么会饶过你。”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拿它要挟我,让我……”

    顾淑芳不让他再说下去,把他揽了过去。

    这里离望海楼真的很近,隐隐约约,还能够听到符总的声音,通过临时架在商城门口的高音喇叭,传过来。

0253 躲进小楼成一统

    因为庆祝商城的三楼交付,今天望海楼的员工食堂加餐,那些不上班休息的人,也回到食堂吃饭,食堂里变得很拥挤。

    张晨到食堂看看,太多人了,又退了回去,心想,要么还是去吃那家辣汤鸡油饭。

    心里又想着顾淑芳,决定还是回去,哪怕吃一碗顾淑芳煮的面条,那也很好,张晨很喜欢顾淑芳在厨房里忙碌时,轻轻巧巧的样子,他觉得看着就让人安心和温暖。

    张晨回到了文明东,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进,直接去了三楼,顾淑芳坐在餐桌前,张晨走进去的时候就愣住了。

    他看到桌上摆着一桌的菜,和他第一次来时一样,每一个菜,顾淑芳担心凉了,上面都扣着碗盘,虽然海城的天气这么热,菜要凉掉不容易,张晨心想,这大概是顾淑芳从苏州带过来的习惯,在永城,很多人家也会有这样的习惯。

    张晨看着顾淑芳的时候,顾淑芳也看着他,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张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顾淑芳抿了抿嘴,笑道:“我就是知道。”

    顾淑芳走过来,接过张晨的背包,替他挂好,她似乎有些羞怯,想拥抱张晨又迟疑着,张晨看出来了,展开双臂抱住了她,抱住她的时候,才感觉到她整个人都是热烈的。

    张晨很喜欢她这样有些含蓄和内敛的表达,这让人感觉他们已经生活在一起很久了,亲昵但不浓烈,所有的爱意,已经融化到日常的一举一动里,甚至不需要更多的言语表达。

    两个人喝了一点红酒,喝了酒后,顾淑芳的脸上有了红晕,就像是一点玫红,在雪地里洇开,张晨看得痴迷,他真想把这一刻,用画笔固定下来。

    吃完了饭,顾淑芳还是让张晨去客厅里坐,张晨不走,他说我喜欢看你干活。

    顾淑芳随他,自己管自己收拾,时时刻刻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心里一慌,手里的一只盘子跌落在地上,顾淑芳转过身,看着张晨,娇嗔地说:“看看,都是你害的,这活,干不好了。”

    张晨笑着,走过去牵住了她的手,和她说,那就不干了。

    顾淑芳叹了口气,但却是用欢喜的口吻说:“好吧,不管他了,有什么了不起。”

    两个人手牵着手,去了客厅,张晨看到了自己那幅未完成的画,两个人又相视一笑,张晨问:“要我把它完成吗?”

    “不要。”顾淑芳扁了扁嘴,“就这样,能让我记得你多狠心。”

    顾淑芳用调侃的口吻,数落了张晨一次次从这里逃离,张晨赶紧讨饶,好好,我后悔了,早知道横竖逃不掉,我那时就不逃了。

    顾淑芳看着他,认真地问:“你现在还想逃吗?”

    “不想。”张晨也认真地说,“我那时之所以要逃,其实,心里也是喜欢你的,不逃,就觉得会控制不住自己。”

    顾淑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我心里明白,所以,一直在等。”

    完了,她又叹了口气:“真是的,我们何苦,自己折磨自己这么长的时间。”

    张晨也觉得,是啊,何苦呢?

    两个人在客厅里,待到楼下小林和彩珍他们回来,静静地听着他们唱歌、嬉闹,张晨和顾淑芳,吃吃地笑着,像守着巨大秘密的两个孩子,心里是又刺激又满足。

    等到他们各自回了房间,张晨蹑手蹑脚下去,一直走到一楼,装作是刚刚回来的样子,经过小林的房间,还在他的门上擂了一拳,然后“砰”地一声把房间的门撞开。

    他其实已经在三楼冲过凉了,这时又去冲一个凉,回到房间,关了灯,等到四周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又蹑手蹑脚地上楼。

    第二天早上,顾淑芳站在楼梯口,几乎是用目光驱赶着小林和彩珍他们尽快地溜走,她这才回到房间,叫醒张晨。

    自此之后,这就变成他们两个的日常,张晨几乎每天都回家吃饭,他确实也有回家的感觉,有时连中午,也会回来,吃过午饭,睡过午觉后才去上班。

    有事不能回来吃饭的时候,张晨会走到望海楼对面的那家烟店,给顾淑芳打电话,他们的对话也很简洁,张晨就说一句,我不过来了,边上的人,谁也不知道他这是在给谁打电话,毕竟,来这里买烟的望海楼的人不少,张晨不得不小心。

    张晨更不敢用办公室的电话给顾淑芳打,办公室的电话,拨外线的时候,望海楼的总机是能查到号码的,打多了他们一定会起疑。

    张晨打了两次,顾淑芳就制止了,她指着茶几上的电话和张晨说,这个是望海楼的公家电话,那个人的心眼其实很小,谁知道他会不会去拉电话清单。

    顾淑芳摸着张晨的脸,和他说:“我不是怕他,他就是知道了,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他的丑事,我一清二楚,我是担心这会对你不好,望海楼的工程没结束之前,我们还是小心点,之后,我们就自由了。”

    张晨点了点头,他觉得顾淑芳说的有道理,他们商量后决定,如果再打,张晨干脆就用工地办公室的电话,打这里二楼的办公室,他们有公事要交流,也很正常。

    周六的时候,金莉莉还是会来,张晨不回文明东,顾淑芳心里也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但两个人,一个没说,一个没问,只是有时候周六的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张晨低着头,会故作漫不经心地说一句,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不要等我。

    顾淑芳拿着一杯水给他,张晨诧异地看看她,顾淑芳略带调皮地说,我不能为了别人,把你养得好好的。

    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骂她小气,顾淑芳也笑,拿了一杯牛奶过来,把水换掉,一边还说,我就是小气啦,我是个小气的女人。

    这一个上午,分别的时候,两个人都知道晚上不能在一起了,会显得特别的缠绵,他们反复地拥抱,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白天的时候,要是张晨有空,就会偷跑回来,顾淑芳知道张晨这是心里有她,所以每次看到他跑回来,就特别的高兴。

    张晨和金莉莉,两个人还是行礼如仪,若即若离,谁也没有点破,但都知道,他们已经完了。

    在金莉莉,是因着过去几年的情感,还有一份歉疚,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张晨,再加上又有夏总“他不动,你不动”、“敏感时期,不要生事”的交待,始终没有提分手两个字。

    在张晨,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还要保持着这种关系,是隐隐的骄傲和不屑,还是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反正你不说,我也不说。

    张晨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金莉莉时常地就会不耐烦和不好受,张晨觉得,可能就是金莉莉表现出的这种不好受,让他始终不肯说出我们分手吧,就是要这样互相折磨,反正,我无所谓。

    他把自己这每周一次的出场,当作了是当年在剧团的跑龙套。

    时间久了,张晨对顾淑芳产生了一种依恋,这种依恋,就像一个滑梯,让张晨越滑越快,不过他也不想停下,更不想中止,一有时间,张晨就会往家里跑,到了三楼,就不下来,后来连假假地装作自己从外面回来的戏码也不做了,上了三楼,就一直待到第二天上班。

    小林回去,再看不到张晨,时间久了,他也奇怪,嘀哩咕噜问张晨,张晨和他说,我去滨涯村,睡小武房间去了,小林恍然大悟。

    倒是张晨,从那天以后,几乎就没有再想起小昭,也没有时间想,小昭从那天以后,也没有再来找过张晨,或者她来过,但张晨都不在办公室,早就回文明东去了。

    小昭从张晨的记忆里,渐渐被淹没了。

0254 大圣降临

    刘立杆现在,每天早上或中午,会来张晨这里转转,晚上的时间,他更多的是去刘芸那里,从那天晚上之后,刘芸对刘立杆的态度完全转变了,他们在刘芸的俱乐部,正式以男女朋友的姿态出现,即使去俱乐部的餐厅吃饭,两个人也是手牵着手。

    只是刘立杆,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表演的嫌疑,包括傍晚的时候去刘芸那里,他更多的也是应该去,而不是想去,他觉得自己和刘芸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种假假的,不踏实的感觉,也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还是刘芸。

    刘立杆想到了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

    谭淑珍就是他的海,这个海,已经把他给淹没了,他觉得那个真正的刘立杆,已经殁亡,现在这个,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你谈什么恋爱啊?

    刘立杆觉得自己对刘芸有一份歉意,但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亲近刘芸,刘立杆自己也觉得自己病了,他已经习惯性地,想亲近和占有所有近距离的年轻女性,那种**的快感,已经让他上瘾。

    他觉得人就像一个装有发条的钟,你每天认真地对待自己和他人,就是每天定时地去拧螺丝,把发条上紧,一旦你松懈了,这钟就会走得荒腔走板。

    就像读书的时候写检讨,第一原因总是没有严格要求自己,刘立杆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没有严格要求自己,堕落会有一种惯性,这种惯性会带来一种快意,放浪形骸,会让人在轻微的晕眩里陶醉,所有的东西,一旦沉溺,就成为心魔,人怎么可能轻易地战胜自己的心魔?

    别以为只有毒瘾才难戒掉,钓鱼的人,哪怕赤日炎炎,或夜风料峭,也抵挡不了他们去湖边江边,傻傻地坐着的冲动。

    刘立杆,听到叮咚们清脆的笑声,他就蠢蠢欲动,唯一能阻止他的,就是钱。

    刘立杆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也不想明白,这个世界,反正就是今天你和她好,明天她和他好,每一个男人和女人,不是被抛弃,就是在被抛弃的路上,不是**被抛弃,就是精神上被抛弃。

    连自己和谭淑珍,张晨和金莉莉的爱情都这么脆弱,这个世界,哪里还有什么狗屁的爱情。

    雯雯和倩倩,也终于发怒了,她们在一天逮到刘立杆时,雯雯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几天死哪里去了,害我们天天守空房?

    刘立杆也觉得自己疏忽她们太久,太不应该,也真有点想她们了,他给刘芸打了电话,和她说自己晚上有事,不能去了,他就待在家里,等雯雯和倩倩下班。

    雯雯和倩倩,也特意提早下班,他们一起吃了宵夜,拥着一起看了录像,终于又和好如初。

    海城的天气越来越热,这一个没有冬天的城市,连空气里暧昧艰涩的气息,都没有办法被凛冽的寒风冻掉,海风里弥漫着,到处都是荷尔蒙恣肆的味道。

    ……

    陈启航坐在办公室,还在生孙猴的闷气,他给孙猴的办公室打电话,这回倒是有人接了,也没有挂他的电话,但对方不是孙猴,而是他的秘书,她和陈启航说,孙行长出差了。

    这他妈的,明明是一个行长助理,秘书也好意思叫行长。

    陈启航问她去哪里了,秘书说不知道,反过来问陈启航,请问您是哪位?

    陈启航气极了,骂道:“我是他爸爸。”

    秘书赶紧毕恭毕敬,说:“原来是叔叔啊,叔叔,您的声音真年轻。”

    陈启航把电话扔了,哭笑不得,他妈的这个烂人,找个秘书也这么不着调,又想,也是,一个破行长助理,你摆什么谱,还配秘书,你他妈的够资格配什么像样的秘书。

    陈启航听到门外走廊,有人在问:“请问你们陈总的办公室在哪里?”

    这声音有些熟悉,陈启航想起来了,心里一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门口进来了三个人,手里拎着包,领头的一位,正是孙猴孙胜果。

    陈启航“咦”了一声。

    孙胜果一脸的坏笑:“咦什么咦,寡人驾到,还不速速接驾。”

    “你他妈的……”

    “我妈没来,在家给我爸做饭。”孙胜果笑道,他退后两步,到了门口,朝走廊里大叫:“李勇!”

    李勇听到声音,走到门口一看,见是孙猴,也大吃一惊,他赶紧跑过来,跑到近前,一把就抱起孙胜果,把他从门外抱进门里,嘴里叫道:“这王八蛋,启航,油炸还是红烧?”

    “拉到桂林洋喂鱼。”陈启航骂道。

    李勇把孙胜果狠狠地顿在地上,孙胜果龇牙咧嘴,被顿得脚麻。李勇放开他后,他掸着自己西装上的皱褶,骂道:“香港买的西装,他妈的被你抱成了酸菜。”

    李勇哈哈大笑:“你倒丁吗,海城三十多度,你穿着西装过来?”

    “我怎么知道海城这么热。”孙胜果说着就把西装脱了,扔到沙发上,招呼其他两个,也脱了。

    “孙猴,你他妈怎么来了?”陈启航问。

    孙胜果睁大眼睛看着他,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来见那个谁。”

    “那你他妈的,不接我电话?”

    孙胜果嘻嘻笑着:“我故意的,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哥们和你说了,这事我负全责,你他妈的还罗里吧嗦的,不逗你逗谁?要不是有事走不开,我一个星期前就来了。”

    陈启航起来就要去打孙猴,被李勇拉住了,笑道:“好好,只要来了就好,我们既往不咎,一笑泯恩仇。”

    “好了,先给哥们找个住的地方,我从机场,直接就奔你们这来了,够意思吧?”孙胜果说,“对了,晚上我请客,地方你们定,把那个谁叫上,还有一燕和刘芸,我们同学,在海城还有谁?”

    “没人了,大伟和老六去洋浦了,疯子他们两口子,几个月前就跑深圳去了。”陈启航说。

    陈启航在和孙胜果聊天的时候,李勇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张晨,让他帮忙在望海国际大酒店订房间,孙猴朝李勇竖了两根手指,李勇和张晨说,两间,一个大床房,一个标间。

    孙胜果点了点头。

    “对了,张晨,你和杆子说一声,我们同学,那只猴到海城了,嗨,估计待会刘芸也会告诉他,晚上一起吃饭,你和杆子都来。”李勇和张晨说。

    “你们同学?来谈房产公司的事?”张晨问道。

    “对呀。”

    “太好了!我马上和杆子说,对了,晚饭我就不去了,你们同学聚会,我掺和什么。”

    “滚,杆子总不是我们同学吧?”

    “他?”张晨笑道,“他是同学家属。”

    “你也是家属,你是我的家属。”李勇骂道,“不许不到。”

    “好好,我遵命。”张晨大笑。

    张晨马上就扣刘立杆,刘立杆回过来,张晨和他说,启航的那个北京同学来了,要我们晚上一起吃饭,时间地点,你等会问刘芸。

    刘立杆愣住了,问道:“哪个同学,孙猴?”

    “对啊。”

    “真的假的?”

    “人现在已经在启航他们那里,你不信就问启航,我马上要去给他们订房间。”

    “太好了!太意外了!张晨,我他妈的都要感动得哭了,我的馅饼还在!”

    “嗯,慢慢吃,别噎着。”

    张晨挂断电话,接着拨打文明东二楼办公室,电话响着,张晨看看时间,估计这时候顾淑芳应该在厨房忙碌,听到电话,去水池洗手,然后下楼,一步、两步、三步,张晨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数到三的时候,电话果然通了,传来了顾淑芳的声音:“你好!”

    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强忍着,把笑咽下去,用冷冷的声音说:“顾会计,对不起,我今天晚上有事,要迟点回去,凭证和单据,明天上午给你。”

    “好吧。”顾淑芳也冷冷地回答,但心里已经知道,张晨今天不回来吃晚饭了。

    通话结束。

    张晨站起身,去了酒店的前台,前台的主管看到张晨,就从围着那根船桨树的回字型前台的另一边过来,和张晨说:“张总,我们这新大堂太漂亮了,没有一个宾客不惊叹的。”

    张晨笑笑,他说给我订两个房间。

    “不是你自己住?”

    “朋友,我自己哪里住得了两个房间。”张晨笑道。

    “管他,也给你一样的折扣。”

    主管和张晨说,张晨赶紧说谢谢!

0255 哥们的局,不一样

    “晚上订哪里?”陈启航问李勇。

    “不用问,南庄三楼,把杆子被吃掉的钱吃回来。”李勇说。

    陈启航哈哈一笑,他看了看孙胜果,问:“这孙子能报吗?”

    “别管他,这么骚包,报不了他自掏腰包。”李勇骂道。

    孙胜果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什么被吃掉的钱,只知道这两个王八蛋,今天是准备狠狠敲自己一下,他们说的那酒店,应该不便宜。

    “没事,哥们现在这支笔,还有点力度。”孙胜果和他们说。

    “牛逼!”陈启航说。

    李勇抓起桌上的电话,订了南庄三楼的包厢,订好以后,又分别打电话通知了林一燕、刘芸和张晨。

    陈启航开车,送孙胜果他们先去望海国际大酒店,进了酒店的停车场,看到酒店大堂门口围着很多人,陈启航和李勇都奇怪了,这些人围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走过去,保安见孙胜果他们三个提着提包,就问,你们是住店的?

    陈启航点点头。

    保安朝大堂门口叫道:“这几个是住店的。”

    他们走进了大堂,有人跟着想进去,被门口的保安拦住,陈启航他们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

    一进大堂,孙胜果就叫道:“牛逼啊这酒店,比北京和香港的酒店还漂亮。”

    “牛逼吧,这是我们哥们设计的,呶,就他。”李勇说着,看到张晨正朝他们走来,就示意一下。

    陈启航给他们互相介绍,孙胜果说:“这酒店,厉害了,张总。”

    张晨说谢谢,早就听闻你的大名,就盼着你来。

    “没好话吧?”孙胜果看了看陈启航和李勇说。

    “你配好话吗?”李勇骂道,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些人,怎么回事?”

    陈启航指了指大堂门口,问张晨,张晨和他们说,这几天都这样,都是来看这大堂的,人太多了,住店的客人抱怨,说在大堂里,都找不到坐的地方,没办法,保安只能在门口控制人流。

    “好事啊,这说明,在海城引起轰动了。”陈启航说。

    “何止海城,我看这望海国际大酒店,很快在全国都会出名。”孙胜果赞叹道。

    六个人上楼,进了房间,陈启航和孙胜果说:“孙猴,你们先冲凉,把那身京骚气冲了,六点半,我们来接你。”

    陈启航和张晨、李勇三个人,退了出来,陈启航公司还有事,要回公司,李勇跟着张晨,去后面办公室吹牛逼去了。

    快七点的时候,一桌人分三批出发,陈启航、李勇和孙胜果他们三个,一车过去,刘芸去接林一燕,张晨和刘立杆,骑着摩托车过去。

    张晨和刘立杆到的时候,陈启航和孙胜果他们,正在海鲜池点海鲜,孙猴很想摆摆派头,什么都往贵的点,陈启航和李勇,来之前是准备敲一顿的,但到了这里,他们和孙胜果正好相反。

    孙胜果想点一条七百多元一斤的老鼠斑,李勇说帕斯,陈启航指着五十八一斤的红鱿鱼,问孙胜果:“这鱼你吃过吗?”

    孙胜果摇了摇头,陈启航说:“你他妈的,两种鱼都没吃过,这个和那个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来这个。”

    孙胜果想点苏眉,李勇骂道,帕斯,有一个鱼了,点那么多鱼干嘛,又不是猫,孙胜果只好放弃。

    他想点两百五十八一斤的珍宝蟹,又被陈启航否决,陈启航指着四十八一斤的红花蟹,和他说,姜葱炒,这个好吃。

    龙虾点了澳龙,没点大青龙,到了外面野味间,没什么好比较了,陈启航和李勇也没办法反对,孙胜果总算是如愿以偿,点了干煸果子狸,还点了一只越南走私过来的山龟,一条眼镜蛇,做山龟炖毒蛇。

    刘立杆和张晨,在后面跟着,看着孙胜果又急又恼又无奈的样子,都忍不住地笑。

    到了楼上,孙胜果拿着菜谱,要点鱼翅,又被陈启航否决了,陈启航说,相信我,我他妈的天天和酒店打交道,这鱼翅,还不如三丝鱼肚羹好吃,李勇也说,南庄的烤乳猪不错,夏果炒带子不错,椰子盅不错……

    李勇和陈启航两个七嘴八舌,点了一大串的菜,孙胜果根本就插不进去,李勇把菜谱从他的手里夺了过来,不由分说。

    “好了,就这样。”李勇和孙胜果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刘芸和林一燕来了,孙胜果看到林一燕挺着大肚子,就叫着一定要给她补补,这才给林一燕和刘芸,一人加了一份燕窝。

    孙胜果看到刘芸,招呼她和自己坐,刘芸白了他一眼,骂道,滚!

    刘芸走去了刘立杆边上,坐了下来,一桌的人都笑起来,孙胜果也不嫌尴尬,他看看刘芸,又看看刘立杆,和刘立杆说:

    “没看出你哪里比我优秀啊,可他妈的,你媳妇,我大学追了三年,惊天动地,搞到全系都出了名,也没捞到一点好处,怎么她就吃你这一套?”

    “要死!”刘芸的脸红了,把一包餐巾纸扔了过来,其他的人哪里忍得住,把肚子都笑痛了。

    刘立杆这才知道,这刘芸和孙胜果,果然有故事,而且故事还很精彩。

    服务员问喝什么酒,陈启航说,打死不要洋酒,最后他们点了两瓶茅台,服务员走后,刘立杆问陈启航,为什么打死不要洋酒?

    陈启航和李勇都笑了起来,刘立杆更好奇了,催促道,快说快说,是不是有秘密?

    “当然有。”陈启航说,“海城酒店的洋酒,基本都是水产码头进的货,水产码头的洋酒,很多都是假的,我们的客户,就有做假酒的。我和你们说,这有良心的,是用人头马装到人头马xo和路易十三的瓶子里,这样的酒,至少还是酒,没良心的,干脆自己勾兑。”

    “他们勾兑的时候,你们知道他们会往酒里加什么?”李勇问。

    大家都摇摇头,李勇和他们说:“敌敌畏。”

    “啊!”大家都吃了一惊,他们都知道敌敌畏是剧毒农药,那时吵架,让人去死,都是骂“你好去喝敌敌畏了!”

    “真的假的?”孙胜果问李勇。

    “当然是真的,我们客户,自己和我们说的。”

    “为什么要加敌敌畏?”刘立杆也不解了。

    “一是防止勾兑出来的东西变质,你总不能说打开来,里面都臭了长蛆了,那还不当场退货,还有就是,这敌敌畏能够压苦提香。”

    “我靠!”刘立杆心想,那韩先生和鬼佬,还认定要喝路易十三,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敌敌畏,幸好他妈的自己没喝。

    “这白酒,就没有假的?”刘立杆问。

    “有,但很少,海城有多少人请客会喝白酒,不都喜欢喝洋酒吗?再说,白酒价值低,做假不划算啊,一瓶茅台,酒店售价才三百多,一瓶xo八百多,路易十三六千多,做哪个划算?”李勇说。

    “最主要的,还是白酒能喝出来,也能看出来。”陈启航插话道,“这海城人喝洋酒,要加冰,还要加雪碧,什么酒喝上去不都是雪碧味,谁分得清。”

    “学到了,看样子我也要小心点。”刘芸说,“还好,我们的酒都是老板从广州发过来的。”

    “那也不能保证都是真的。”李勇说。

    “反正不关我事。”刘芸说,“他要卖假酒,砸的是自己的饭碗。”

    “我估计你们老板,是知道这里面的猫腻,才自己从广州进的酒。”

    张晨说,大家都觉得他这话有道理,刘芸他们俱乐部的客人,毕竟不是一般的客人,没有老板会傻到,因为一瓶假酒,闹得大家都来退卡,那个损失,也太大了。

    “对了,你们说的这些,难道酒店老板不知道?”林一燕问。

    “老板不一定知道,采购是一定知道的,但海城这鬼地方,操蛋就操蛋在这里。”陈启航说,“这每家酒店的采购,不是老板的兄弟,就是什么姐夫妹夫,老板以为自己人靠得住,其实最黑的就是这些自己人。

    “酒店的原材料,大家都看得到,你比如,这鱼和虾,包括野味,你想假也假不了,干货,像鱼翅燕窝这些,你采购得不对,厨师会你,毕竟菜做出来不好吃,顾客和老板骂的是厨师,厨师不会背这个黑锅,酒店里,油水最大,猫腻最多的就是烟和酒。

    “这些混蛋,进了假烟假酒,财务那里报账按真货报,这里面的差价,都进了他们个人的腰包,我和勇子碰到好几个了,酒店倒闭,老板都愁得快上吊,被供应商逼得要发疯,这混蛋的采购亲戚,跑回老家去盖房子了。”

    “牛逼!”孙胜果叫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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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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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