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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92 嗨,海明威 (谢谢断背的山成为盟主!)

    张晨坐在机场贵宾休息室,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过来问:“先生,您要咖啡、茶还是饮料?”

    张晨说茶。

    服务员端着一杯茶和两碟小点心过来,在桌上先放了一个硬纸板的杯垫,然后把茶放在杯垫上,接着放下那两碟小点心,和张晨微微一笑:

    “先生, 请慢用。”

    张晨说谢谢!

    张晨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他看了看张向北和顾工的微信,两个人的朋友圈都没有更新,试着拨打了他们手机,也还都关机, 说明他们现在还没出来,人应该还在派出所,要是出来,张向北会第一时间打开手机,打给向南,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张晨把手机放下,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的,服务员见张晨呆呆地坐着,她取过书报架上的一叠杂志,走过来,轻轻地放在张晨面前的桌上,悄无声息地退了开去。

    张晨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翻,没什么可看的,把它放下,再看看其他几本,都差不多,不是财经类就是时尚类,他们大概认为,能坐到这里面的客人, 口味应该大同小异, 张晨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没有再翻。

    他拿起杯子,把那个硬纸板的杯垫取过来,立起来,手指转动着,想让杯垫转圈,无奈杯垫太轻,还没转完一圈,就倒了下去。

    杯垫的正面印着海航的logo,背面是白色的,张晨一时兴起,从包里拿出速写笔,在杯垫的背面画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张晨一直习惯用自己做的速写笔,也就是拿一支钢笔,用尖嘴钳夹住钢笔的笔尖,小心地把笔尖掰歪了,这样的速写笔用起来得心应手,落在纸上的线条可粗可细, 侧过来, 刮着纸面的时候,还有油画刮刀刮过布面的效果。

    张晨看着这圆形的杯垫,想画一个人的头像,几乎马上就想好了,画一个海明威,张晨年轻的时候,给永城图书馆画过鲁迅,画过高尔基,画过泰戈尔和爱因斯坦,也画过海明威,海明威是哪时候在国内可以见到的,少数几个西方现代派作家之一。

    还有一个,就是叼着烟斗,戴着一副眼镜,眼镜后面的眼睛,孤傲地看着画面外的法国存在主义作家萨特。

    张晨画海明威的时候,参考的画像,还是永城图书馆里收藏的《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文学》卷里的照片,海明威穿着一件高领毛衣,脸圆圆的,加上他那一部浓密的招牌式的大胡子,让他的脸更显其圆。

    把这样一张圆脸和贲张的大胡子画在这圆形的杯垫上,正好,要不就可以画个李逵或者张飞。

    还是海明威吧。

    也没有人规定,但几乎所有画画的在画肖像的时候,都喜欢从眼睛开始画,大概是因为眼睛最能够传神,把眼睛画好了,这一对眼睛本身,就可以引领和激励着你继续往下面画,眼睛也可以把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带出来,纸上的氛围就有了。

    张晨凭着记忆,画出了海明威的眼睛,他发现,这个长相像李逵和张飞的海明威,他的眼睛,居然是很祥和,甚至有些调皮的,张晨想了想,没办法,记忆里海明威的眼睛,还就是给他这样的感觉,这个是错不了的。

    大概也正因此,海明威虽然上过战场,但他成不了巴顿,只能成为一个作家,写出《永别了,武器》这样的小说的原因。

    张晨记得自己当时看海明威的资料,就被《永别了,武器》这个书名所吸引,他去图书馆的藏书室找这本书,结果没有找到,老馆长看到了,问他找什么,张晨说,你们这里,没有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

    有有,你跟我来。老馆长领着他穿过一排排的书架,最后走到一个书架前,伸手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递给他,和他说,这个就是。

    张晨拿过来一看,书名是《战地春梦》,封面下半部是黑色的,战场和铁丝网的木刻剪影,上半部分的底色是绿色的,嵌着一个白色的女人的木刻画像。

    张晨疑惑地看看老馆长,意思是你骗我?

    “没有骗你,这书我年轻的时候,读大学的时候就读过了,写得很不错,海明威还有一本书叫《丧钟为谁而鸣》,那个时候,翻译成《战地钟声》。”老馆长和张晨说。

    老馆长年轻的时候那就是解放前,他读的大学是河南大学。

    不管是《战地春梦》还是《战地钟声》,张晨都觉得这名字翻译得太恶俗了,哪里有《永别了,武器》和《丧钟为谁而鸣》精彩。

    后来张晨去了海南,在录像带店里租录像带,看到了好来坞的电影《战地春梦》,这才明白,原来那书名的翻译是配合这部电影,大概是为了书的畅销吧。

    果然,后来又看到了《战地钟声》的好来坞电影,主演还是英格丽·褒曼。

    海明威写了不少硬汉,大家就一直误以为海明威本人也是硬汉,虽然在一些记录里,他看起来也像是个硬汉,张晨看过米罗的回忆录,米罗回忆自己二战刚结束不久,在巴黎他的西班牙老乡毕加索的寓所,第一次见到海明威的情景。

    那天,毕加索正在向米罗传授经验,教他怎么故弄玄虚欲擒故纵地自抬身价,和巴黎的那些画商周旋。

    从门外未经通报,突然闯进来一个美国老,他自称是作家海明威,他“乓”地一声把一只箱子放在桌上,那是他给毕加索带来的礼物,不是美酒,也不是食物,而是一箱德制的手榴弹,把毕加索脸都吓绿了,还故作镇静,米罗早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传说,都把海明威往硬汉上面凑,但张晨始终觉得,海明威是一个悲观的人,不是硬汉,如果是硬汉,他就不会在古巴的哈瓦那,拿猎枪把自己的脑袋轰掉了。

    死亡是人最终极的躲藏,海明威受不了病痛,也受不了对这个闹哄哄的世界的厌烦,他彻底地躲开了,并没有像他写的《老人与海》里的那个老渔夫,他终究是被打败了。

    张晨画着海明威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是金色的,软得就像绵羊毛,不会像一只刺猬那样,一根根头发直立着。

    再画他的嘴唇,他藏在胡髭里的嘴唇很薄,像个老太太,张晨不禁笑了一下,他有一次看台湾电视,台湾的历史作家王丰,说起老蒋的时候,他叫老蒋叫“蒋公”,他说:

    “你去看蒋公的照片,他那张脸,就是严父和慈母的合体,上半部分是严父,下半部分是慈母。”

    张晨找来一张老蒋年轻时的照片,用书本遮住下半部分,还真的是看到了一双威风凛凛的,很威严的眼睛,遮去上半部分,看到的是一张扁嘴,就像一个老太太那样的薄薄的扁嘴,嘴角还上扬着。

    海明威下巴连到耳根的那部胡子修剪得很好,很整齐,就像是一把打开的折扇,张晨心想,每天都会坐在镜子前,像女人化妆那样,费了很多的时间,精心修剪自己胡子的人,怎么可能是硬汉?

    张晨画完了胡子,最后是画高领毛衣,寥寥的几道弧线,就把毛衣勾勒了出来。

    服务员走了过来,轻声和张晨说:“先生,您可以登机了。”

    接着忍不住叹了一声:“画得真好!”

    张晨笑了一下,拿起杯垫和服务员说:“送给你了。”

    “真的,太好了!”服务员轻声叫着,马上又想到了:“先生,您还没有签名。”

    张晨又笑了一下,说好,他把名字签了。

    服务员拿着杯垫,嘴里喃喃地说:“张晨?是不是很有名啊?好像很有名,我看到过。”

    张晨哈哈大笑,他说,你百度一下就知道了。

    今天坐头顶舱的人不多,中巴车里,连张晨只有三个,车子开到舷梯旁停下,张晨上了飞机,在座位上坐下,等着摆渡车,把后面经济舱的客人送过来。

    张晨的手机响了,他看看,是老谢,张晨连忙接了起来,老谢说:

    “张总,事情有点麻烦,北北他们的桉子,分局接手了,派出所这里,已经做不了主。”

    张晨心里一凛,还真被刘立杆说中了,这个乌鸦嘴!

    “怎么会这样?”张晨说。

    “还有一个人,今天检查的结果是脾脏受伤,这个还不是主要的,主要是鼻梁被打断的那个家伙,家里还有点背景,他那边要求追究。”老谢说。

    “什么来头?”张晨问。

    “我还在查,另外,我找人联系到他们分局的符局长了,符局长的意思,最好北北的家长可以来一趟,双方家长碰面,这事会比较好处理。”老谢说。

    “好,谢总,我今天本来就准备过来,我现在已经在飞机上。”张晨说。

    “太好了,张总,那你把航班发给我,我去机场接你,我们见面再聊。”老谢说。

    张晨说好,摆渡车已经到了,经济舱的乘客开始上机,机舱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张晨把自己的航班发给老谢,关了手机,身子往后一仰,长长地叹了口气。

2293 意外

    张晨朝出口走去,老远就看到老谢站在出口外面等他,张晨举起手挥了挥,急步朝那边走。

    “你行李呢?”老谢问。

    张晨拍了拍自己的挎包说,没有行李,就带了这个。

    “好,我们边走边说。”老谢说。

    两个人朝停车场走, 老谢和张晨说:“那帮人的身份都搞清楚了,领头的就是那个鼻梁被打断的,别人都叫他‘公子’,这家伙领着一帮人,天天都泡在夜店,三十几岁了, 也没有一个家。”

    “公子?什么来头?”张晨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真的公子,他老子,原来是石化系统在海南的头, 当时还有点名气,不过,退下来已经快十年了,他这个儿子,还打着他的招牌,说是能帮人办这事办那事的,其实都是胡扯,下面的那帮混混跟着他,狐假虎威,到处放风,其实屁事也办不成。”

    老谢和张晨说。

    “是个骗子?”张晨问。

    “这个也很难说,他倒是没有到明目张胆,敢拿人家钱的地步,就是碰到求托办事的, 下面人会带到夜店,把‘公子’的能量吹得神乎其神,那人看着,肯定会帮他们买单, 事没成,人家也拿他们没有办法,说是买单是你自己要求的,你能怎么办?”

    张晨骂:“真是够下作的。”

    “对,没错。”老谢说。

    “这种人还有空间?”张晨不解了。

    “这种人不仅有空间,还有市场,他们天天泡夜店的那些家伙,就没有一个有正经工作的,还有更不堪的,脾脏损伤的那个,是借着高利贷在夜场冒充大款,还有几个,是天天跟着他们混吃混喝的女孩子,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

    两个人走到了老谢的车前,坐上车,张晨心里疑惑,这么说, 也就是几个混混,就算那个家伙老子原来有点地位, 都退下来快十年,茶也该早就凉了。

    老谢好像知道张晨在想什么,他说:

    “这几个小王八蛋不足挂齿,那脾脏损伤的,更好对付,我叫了放高利贷的找过去医院,他什么都答应了,那个‘公子’,也是个缺钱的主,条件好谈。

    “现在麻烦的是‘公子’的老子,那个老头子,他闹到分局,说是一定要他们严肃处理,秉公执法,说什么也不肯调解,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老头子固执得很,别人的话一概都听不进去。

    “虽说他人已经退下来,上上下下的老关系还有一些,面子也还是有一点的,他真的这么闹,分局那里也比较难办。

    “我还托朋友去给老头带话,想和他碰碰面,结果,这老头连面也不肯见。”

    张晨暗自叹了口气,他明白老谢的难处,碰到了这么个倔老头,还真的有点难办,你要是把他惹毛了,这种老头,不仅会和你撕破脸,还会到处寄信,告你的状,一般公部门里的人,碰到这样的人,肯定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能躲就尽量躲。

    老谢启动了汽车,张晨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去分局,和他们符局长见个面,这里,我也在托人找,看有没有和老头关系更近,能说动他的人。”老谢说,张晨点了点头。

    一路上,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张晨心里明白,最难缠的,就是这种已经退下来的老同志,要是还在位的,你直接去找他,大家亮明底牌,对方也会给自己留退路,不会太过份,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找比他更高一级的,这个面子,他不给也得给,事情就有转圜余地。

    而像这种已经退下来的老同志,退的时候就不情不愿,说不定心里还窝着火,这个时候,有人犯到他,明明没有这个意思,在他看来,也会觉得你是在欺他已经退下来了,火就更大。

    反正他也无所求,就不会再给别人什么面子,这种人你要是能顺毛捋,说不定还能捋顺,不然,三言两语,就火焰冲天。

    如果想办法能够见到他,张晨觉得,只要自己的态度诚恳,抱着认错赔偿和对不起的歉意,也让他看在大家都是为人父亲的份上,谁也不想自己的小孩前程被毁,张晨觉得,要是这样,说不定自己还有办法说动老头退一步,但现在,连面都见不上一面,这就难办了。

    既然老头这个态度,张晨知道,就是去分局,见到了那个所谓的符局长,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人家碍于面子,最多也就是说几句漂亮话,然后把事推到老头的身上,让他们想办法去做通老头的工作,不会再有其他的可能。

    人家做到这点,也无懈可击,张晨觉得,自己哪怕去找小丁,小丁和这个符局长也不便多说什么,他最大的可能,也还是想办法找找,有没有什么人能直通老头的,让他们见上面,然后小丁在边上帮助说说好话。

    张晨打定主意,不能等了,去完分局,他就马上去找小丁。

    张晨拿起手机,想打电话和小丁说一声,找到小丁的电话又放弃了,还是直接找上门去,当面说吧。

    车开到分局门口的停车场停下,两个人下车,在门口登了记,问清楚符局长在五楼,两个人乘电梯上了楼,电梯出去,就是办公室,有工作人员迎出来问他们找谁,老谢说找你们符局长,已经约好的。

    “你们是不是一个姓谢?一个姓张?”对方问,张晨和老谢都点头称是。

    对方说:“请跟我来。”

    张晨和老谢跟着她,不是去局长办公室,而是到了隔壁的会议室,对方请他们坐,说是符局长正在回来的路上,马上到,你们在这里稍等。

    两个人赶紧说谢谢!

    两个人坐了一会,就听到外面有人问:“人到了吗?”

    然后听到刚刚那工作人员说:“到了,局长。”

    张晨和老谢互相看看,站了起来,看样子是符局长回来了。

    不一会,门口出现了一位四十多岁的男的,看到他们就笑了,叫道:

    “张晨哥!”

    张晨怔住了。

    接着,他身后出现一位保养得很好,皮肤白皙,已经五十多岁,但看上去只要四十几岁的女的,她也叫着:

    “张晨哥!”

    张晨又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了,叫道:“义林?!佳佳!?”

    义林扭头和佳佳说:“怎么样,我就说张晨哥一眼就能认出我们。”

    佳佳连连点头,回头朝走廊里说:“还不过来。”

    门口接着出现了张向北,看着张晨和老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快坐,快坐。”

    义林招呼张晨和老谢,张晨回过神来,叫道:“不是,不是,义林,你就是那个符局长?”

    义林点了点头:“你忘了我姓符?”

    张晨笑道:“是我从来也不知道你姓什么,那时候天天在一起,就叫你义林,谁管你姓什么?”

    老谢在边上看着他们,呵呵笑着,他知道他们认识,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但不知所以,张晨转过头和老谢说:

    “我们那个时候,我和杆子,就住在义林家,佳佳是我们的邻居。”

    老谢“哦哦”着,明白了。

    张晨想起来了,问:“对了,义林,你妈怎么样了,有一年我回到海城,找过去,想去看看你妈,结果你们家那房子已经不在了。”

    义林的脸灰了一下,他说:“我妈已经去世了,她要是在,看到张晨哥,别提多高兴了,不过,我那个烂仔老爸回来了,拆迁了,他就回来了。”

    大家坐下来,张向北也坐了下来,张晨看看张向北,义林赶紧说:

    “对了,张晨哥,张向北的事情解决了,前面佳佳姐去医院,已经和对方签了赔偿协议,钱也给人家了,对方决定不追究,派出所这边,也已经销桉,再说,这事本来就是对方引起的,张向北他们,只是过火了一点。”

    义林说着看了张向北一眼,说:“我看过监控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能打,一个打人家三个,还把人鼻梁给打骨折了。”

    张向北嘿嘿笑着,张晨也笑了起来,他说:

    “义林,真要论,张向北还是你师弟,他那两下,还是跟你师父学的。”

    “哎呀,昏头了!”义林勐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叫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怪不得,来来,张向北,快叫师兄。”

    张向北站起来,朝义林鞠了一躬,叫道:“师兄。”

    义林笑着点头。

    “对了,佳佳,你帮助垫了多少钱,我给你。”张晨和佳佳说。

    “什么意思,张晨哥,你要是说这话,我可要生气了。”佳佳说。

    义林也摆着手,和张晨说:“张晨哥,你不要和佳佳姐客气,她现在是富婆,这点钱,对她来说是毛毛雨,你还不知道吧,佳佳姐是海南一佳制药公司的董事长,他们公司,去年都已经上市了。”

    “哎呀,那我可真小看了。”张晨叫道。

    佳佳的脸红了起来,骂道:“怎么?让你看不起人!”

    张晨连忙摆着手。

    佳佳看了看手表,和张晨说:“走吧,去我家里吃饭,义林现在是领导,去酒店吃饭不合适,还是去家里,虽然是粗茶澹饭,但聊天方便。”

    张晨说好,“到了这里,肯定要去佳佳你家里去,吃你的。”

    大家一起往外面走,张晨和张向北说:“你快给向南打个电话。”

    张向北说:“已经打了。”

    “顾工他们呢?”张晨问。

    张向北答:“先回去了。”

    张晨点点头。

    大家一起走到停车场,张向北去坐老谢的车,跟在他们后面,张晨和义林上了佳佳的车,张晨想起来了,他拿起电话,拨给了刘立杆,和他说,张向北没事,碰到好朋友帮忙了,来,我让你听听是谁。

    张晨说着把手机交给义林,和他说:“杆子。”

    义林把电话接了过去,叫道:“杆子哥!”

2294 李察和百乐廷 (谢谢胡胡成为盟主!)

    昨天是向依云的生日,张向北他们就想着给向依云庆生,琼中没有什么地方可去的,周若怡提议去海城,张向北想到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没怎么休息过, 就想着趁这个机会,犒劳犒劳大家,因此同意了。

    到了下午的四点多钟,他们两辆车,就朝着海城出发。

    到了海城,他们先去金牛岭公园边上的琼菜王美食村。

    他们在停车场停好车,包天斌带着他们先去点菜区点菜, 点菜区很大, 就像一个市场,中间有横竖的通道,通道两边,有海鲜池,一个个玻璃的池子里,养着生勐海鲜,也有冰鲜海鲜的区域,那些没有办法活养的鱼类和贝类,就在这里。

    这里还有专门的凉菜区,肉食区,家禽区,蔬菜区有专门采摘自五指山的各种野菜,还有各式的点心区。

    琼菜王美食村的规模很大,是园林式的酒店,酒店既有堂食的一个大厅,也有露天的,错落在树林和花丛之间的一张张桌子, 还有一个个的四角木凉亭, 凉亭的中间摆着餐桌, 四周有帷幔,可以遮光挡风,也能够遮挡小雨。

    天气好的傍晚,凉亭四周的帷幔都掀开来,四面透风,坐在里面吃喝,很惬意。

    十二月的海城,气温十五六度,对当地人来说,已经觉得有些凉了,但对张向北他们这些从大陆过去的人来说,却是正好。

    他们选了一个凉亭,坐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亭子外面风动树摇,听着从四周各色人说话的声音一阵阵传来,真的是但闻其声,不见其人。

    琼菜王美食村主营的是海南菜,海南菜里有四宝, 那就是鸡、鸭、羊、蟹,鸡是文昌鸡,鸭是加积鸭,羊是东山羊,蟹是和乐蟹,也是到这里必点的菜,除此之外,烤乳猪和海南粉,也是这里必不可少的菜。

    包天斌还点了刺身龙虾和清蒸石斑鱼,点了白灼虾和小手臂大的皮皮虾,点了碳烤生蚝和辣炒东风螺,还有椰子糕和椰子饭。

    椰子饭是把糯米塞进椰子的内壳里,蒸熟了再用刀,像切瓜那样切成一瓣一瓣,吃在嘴里清香无比,白色的椰子糕切成一块一块,就像是豆腐。

    服务员端上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个有篮球那么大的焦黄色的球,张向北他们看着啧啧称奇,不知道这是什么东东,包天斌和他们说,这是大煎堆。

    在座人中,只有顾工老神在在,和他们说,大煎堆其实就是麻球,里面是空的,做煎堆的关键是,炸它的时候,你不可能把它整个埋进油锅里,它是浮在油锅上的,厨师要一边滚动一边炸,保证每一处都炸酥炸脆,但又不能炸焦了。

    “周若怡、孙向阳,你们在广东的时候,没有吃过煎堆?”顾工问周若怡和孙向阳。

    “有,特么的见都没有见过。”周若怡说。

    “那还是时间呆得太短,煎堆是广东、福建这一带的零食,这个还算是小的,我在汕头,见过一米多直径的煎堆,那个才叫大煎堆,炸那个才要手艺,在炸的过程中,煎堆会爆裂开,你要想办法把它补回去。”顾工说。

    “还真是什么吃的,都逃不过你顾工的眼睛。”包天斌说。

    “这个,是从海外传进来的吗?”听到了广东和福建,张向北问。

    “应该不是,如果是,那也是很早之前就传进来了,明末清初的文学家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有记载,说是:‘广州之俗,以烈火爆开糯谷,名曰爆谷,为煎堆心馅。煎堆者,以糯粉为大小圆,入油煎之,以祭祀祖先及馈亲友者也。’说的就是这煎堆。

    “清末民初有一首《羊城竹枝词》,里面也有‘珠盒描金红络索,馈年呼婢送煎堆’之句,可见当时已有把煎堆作为年节的时候,送礼的佳品了。”

    顾工引经据典地说着,听的人不停地点头,向依云说:

    “这么大的一个球,怎么吃啊?”

    顾工笑道:“来来,我们大家都把快子放在这个球上,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往里插,然后分食之。”

    大家一听,都来了兴趣,站起来,纷纷把快尖放在那个球体上,顾工数了一二三,大家一起把快子往里戳,“噗”地一声轻响,一股热气和糯米的香味,从那里升起,原来是个球形的大煎堆,顷刻间分崩离析,碎成了一块块,大家夹起来放进嘴里,一起叫着好吃好吃。

    在琼菜王吃完晚饭,他们转战去了夜店,卡座包天斌早就订好了,他们到了之后,隔壁的卡座已经有人,就是“公子”他们那一批人,正在神吹胡侃着,今晚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个买单的笨蛋,这个笨蛋,正吧唧吧唧地和公子说着自己的事情。

    大厅里的音乐很响,为了让“公子”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这人凑得很近,脑袋都快贴到“公子”的脑袋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面喷着。

    “公子”身子仰躺在那里,好像在躲着这家伙的唾沫,他架着二郎腿,翘起来的那只脚,都已经在茶几上面晃着了,他右手搂着一个女孩子,嘴里叼着香烟,烟叼在右边的嘴角,好像是粘在嘴唇上,不用手指夹着,他一张一合说着话的时候,那烟居然没有掉下来。

    这人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了,热切地盯着“公子”看,“公子”眉头皱了一下,嘴里“啧”了一声,他眼睛斜看着这个家伙,滴咕了一句什么。

    “什么,公子,你说什么?”这家伙没有听清“公子”在说什么,大声叫着。

    坐在他边上的一个小伙子,赶紧说:“公子说了,这么点小事都搞不定,还要来找他?”

    这家伙赶紧觍着笑,说:“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就是大事。”

    坐在他边上的小伙子赶紧帮着他,和“公子”说:“公子,这是我兄弟,看在我面子上,你一定要帮帮他。”

    那家伙在边上连连点头,“公子”又“啧”了一声,抬起手,指了指小伙子说:

    “好吧,就这一次,明天我打个电话,下次你他妈的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带来。”

    一听这话,那家伙尽管已经被“公子”归类到乱七八糟的人,他还是笑了起来。

    小伙子说:“好好,没有下次了,也就是看在是兄弟的份上,我才会来求你,喝酒喝酒。”

    那家伙赶紧附和,说:“对对,我们喝酒。”

    小伙子凑到他的耳边,和他说:“公子只喝百乐廷。”

    “有数,有数。”那家伙赶紧说。

    张向北他们刚坐下,少爷马上拿着酒牌过来请他们点酒,张向北拿过来,第一页就是轩尼诗李察,张向北用手指点了点说:

    “就这个,三支。”

    少爷的眼睛睁大了,看着张向北问:“先生,你确定?”

    张向北笑了一下,周若怡在边上骂道:“确定,确定,特么的是不是要我先去刷卡?”

    少爷赶紧说:“不用,不用。”

    拿着酒牌,一路跑开了。

    向依云问:“你们点了什么?”

    “李察。”周若怡说。

    向依云赶紧说:“太贵了!”

    “有,嫌贵你就不要喝,张向北要是小气,不肯买单,那就我来买。”周若怡说。

    丁勉力连忙和向依云说:“他们阔老的思维我们没办法跟上,我们乖乖坐着就好。”

    顾工也说:“向依云,趁这个机会,能宰你就狠狠宰,我们出去,这家伙连商务舱都舍不得买,让我这个胖子和他一起去挤经济舱,到了这里,他倒大方起来了,千万别错过。”

    大家都笑了起来,张向北骂道:“这能一样吗,坐飞机是公差,公差有公差的标准,这里是玩,玩有玩的玩法。”

    这里的轩尼诗李察,标价是两万五千八一支,张向北一气点了三支,也怪不得少爷的眼睛会睁大了。

    大厅骚动起来,一队的人从大厅那边出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穿超短裙的公主,手里举着一个灯牌,灯牌上亮着的字,是“轩尼诗百乐廷”,她后面跟着一个少爷,手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瓶“轩尼诗百乐廷”。

    少爷的后面,又跟着一个公主,公主手里,举着一样“轩尼诗百乐廷”的灯牌,后面跟着拿酒的少爷。

    四个人穿过大厅,往这边款款地走,扭腰甩手抖屁股的人们,都往边上让开,台上的dj看到了,马上换了一曲《德拉斯基进行曲》,四个人踩着雄壮的乐曲,一直走到了“公子”他们的卡座。

    大家都往那个卡座看,那个卡座里男女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把其他卡座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我去,特么的上个酒还有这么多戏,真是戏精。”周若怡骂了一句。

    “轩尼诗百乐廷”在这里标价六千八百一支,两支百乐廷,就要一万三千六,你还不允许人家表演一下?

    周若怡话音刚落,从那个角落,响起了“咣咣咣”的敲锣的声音,接着,一支更庞大的队伍出现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少爷,手里拿着一面锣,敲着。

    他后面跟着一个公主,手里举着一个灯牌,灯牌上亮着“轩尼诗李察”的字,后面跟着一个少爷,手里的托盘托着一瓶“轩尼诗李察”,接着又是一个举灯牌的公主和一个拿酒的少爷,接着还有一对。

    大厅里真的骚动起来,大家屁股也不扭了,目光都跟着这支队伍,三瓶“轩尼诗李察”,那就是近八万块钱了,谁来了啊?

    张向北看到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朝自己这边走来,大家的目光也都追了过来,张向北骂了一声:

    “妈逼!”

    这个时候,隔壁那个刚刚还众声喧哗的卡座,突然就陷入了一片阒静,每个人都闭上了嘴,“公子”的脸变得很难看。

2295 打起来

    送酒的队伍行进到张向北他们的卡座,领头的公主还想说什么,张向北赶紧朝他们挥了挥手,说谢谢,可以了,我们自己来。

    他急着要把他们赶走,也把那些追随过来的目光赶走, 这种风头,张向北可不想出,顾工看着他的窘态,在边上笑了起来,他说:

    “有意思,这一下让富二代现了形。”

    少爷和公主们还站在那里,不知道张向北什么意思,张向北说:“可以了,谢谢你们, 请回吧,我们就想安安静静地喝酒,我们自己服务就可以。”

    那几个人听明白了,这才拿着灯牌离去。

    孙向阳打开一瓶轩尼诗李察,倒入醒酒器,然后把醒酒器放入冰桶中醒着,张向北说:

    “醒屁啊,我都想兑雪碧喝了。”

    孙向阳白了他一眼说:“那你就不要点这个,点两百块的橡木桶就可以了。”

    他们这边喝着酒,聊着天,隔壁卡座始终鸦雀无声,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百乐廷,但就是没有人去动,“公子”一直铁青着脸,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大家心里都觉得, 就刚刚那一下,自己的脸掉了一地,隔壁这些家伙的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刺耳?

    他们这么开心,分明就是来找事情的。

    最尴尬的就是那个来找“公子”办事的家伙,他知道这个时候,要想扳回面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点他妈的四瓶轩尼诗李察,把隔壁这帮大陆仔的气焰压下去。

    但他心有余力不足,这两瓶百乐廷,已经是他咬咬牙狠狠心才点的。

    dj放出了《嘴巴都都》,周若怡和向依云说,我们去跳舞。

    周若怡站起来的时候,一把把孙向阳拉了起来,孙向阳又把丁勉力拉了起来,四个人过去跳舞,隔壁卡座,“公子”看到孙向阳他们站起来, 他也站了起来, 其他人看到他站起来,也站了起来。

    “走, 我们也去跳舞!”“公子”头一扬,朝那几个家伙说。

    张向北和顾工、包天斌三个人坐在这里,他们没有去跳舞,顾工喝了一口酒,说:

    “说实话,我还是觉得不值,要不,我们在牧场里搞个葡萄园,我们自己来种葡萄酿酒?”

    张向北和包天斌大笑,包天斌说:“最好再建一个水厂,我们自己来做水。”

    “再搞两亩稻田,我们自己种稻子碾米。”张向北说,说完和包天斌又是大笑。

    顾工也嘿嘿地笑着。

    一首《嘴巴都都》还没有完,跳舞的人群里起了争执,张向北听到了好像是周若怡和向依云的尖叫,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顾工和包天斌也跟着他。

    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三个人从人群里挤过去,看到丁勉力已经躺在地上,有个家伙正骑在他身上,“公子”一只手抓着孙向阳的衣领,正扇着孙向阳巴掌,孙向阳想反击,两只手被那个小伙子和那个来找“公子”办事的家伙死死抓住。

    向依云和周若怡,也和三个女的扭打在一起。

    包天斌马上冲向骑在丁勉力身上的那个人,顾工手握着拳头,朝抓着孙向阳的那个家伙后脑勺砸去,张向北一把抓住“公子”的手,“公子”转头一看是张向北,骂道:

    “我正好要找你这个**毛,把他放倒!”

    边上还有两个人,朝张向北扑过来,“公子”松开了孙向阳,一巴掌朝张向北扇过来,张向北的拳头比他快,还没等巴掌扇到,一记直拳,已经打到了他的鼻梁上,“公子”闷声朝后面倒下。

    张向北拳头收回来的时候,肩膀朝右一甩,肘子击中了另外一个朝他扑过来的人,接着松开抓着“公子”的左手,一记反手的摆拳,又击中了一个人。

    孙向阳有了顾工的帮忙,挣脱出来,也发起了威,大家混战在一起。

    毕竟张向北他们是外地来的,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公子”天天泡在这里,总有一些人是认识他的,纷纷上来帮手。

    好在张向北几乎一拳一脚就是一个,一下子他们还近不了身,包天斌和丁勉力把周若怡和向依云救了出来,张向北大声叫道:

    “站我们后面,胖子,你守着那边!”

    孙向阳说好,顾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拿了两只大蓝带的酒瓶子在手上,叫道:“我也来。”

    他和孙向阳两个胖子站在一起。

    包天斌突然醒悟,知道他们是被当外地人了,他用海南话大声喊着,意思是你们谁敢动,我保证一个个找到你们。

    这时候几辆110警车,都已经开到门口。

    接下来,受伤的被送去医院,没受伤的,不管男女,都被110警车送到龙海派出所。

    ……

    义林今天晚上值班,每次轮到他值班,过了晚上十二点,义林都习惯开着车,去下面的每个派出所转转,抽查一下他们到岗的情况,也和下面的同事聊聊天,了解一点基层的情况。

    义林开着车,到了龙海派出所,发现这里今天特别的热闹,大厅里灯火通明,里面每个办公室和会议室,都有人在分头做笔录。

    看到义林到了,有辅警马上去叫所长,所长赶紧跑了过来,义林问怎么了?所长说,两拨人在夜店酒喝多了,打架斗殴,被110送过来,现在正在做笔录。

    “有受伤的吗?”义林问。

    “有,有四个,已经送去了医院。”所长说。

    义林点点头,问:“打架都是些什么人?”

    “一边好像都是从浙江过来的,还有一边,是海城本地的,就是‘公子’他们。”所长说。

    义林听到“公子”,眉头皱了一下,问:“怎么又是他?”

    “公子”已经是他们辖区派出所的常客,进进出出这里,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所长笑笑说:

    “不过他今天可没有在这里,在医院躺着,鼻梁被打断了。”

    义林看了看所长,所长马上收起了笑容,不过,义林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说:

    “你别高兴得太早,小心人家老头子明天找到你。”

    “是,是。”所长说。

    “你去忙吧,别管我。”义林和所长说,所长说好,他赶紧跑回去继续做自己的笔录。

    义林从一个个办公室门口走过去,他看到有一间办公室里,有一个中年的胖子坐在那里,也在被讯问,心里很好奇,这胖子也会打架?

    义林走了进去,做笔录的民警看到他,赶紧想站起来,义林伸出手,手掌朝下面摆了摆,示意他不要起来,继续,民警问:

    “你有没有出手?”

    胖子说:“当然出手了。”

    “你打了谁?”

    “我又不认识他们,怎么会知道打了谁?反正那个被打得最厉害的,就是我干的,我先声明啊,我们这可是正当防卫,是他们先动的手,我们被迫反击。”胖子说。

    “是不是正当防卫你说了不算,我们还会调取监控,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个博士,还是复旦的,照理也算是知识分子了吧,而且已经这么大年纪,你怎么还会这么冲动,和年轻人一样打群架?”民警问。

    “知识分子又怎么了?王阳明四十四岁,还在江西带兵打土匪,曾国藩四十二岁,组织湘军去打太平军,他们也都是知识分子吗,实话和你说,我打架今天又不是第一次,知识分子被欺负的时候,照样可以用双手保卫自己,我今天就是这么干的。”

    义林差一点笑出声,他觉得这个胖子实在有趣,他赶紧退了出去,担心自己再在这里,会忍不住笑出来。

    义林经过所长办公室门口,看到所长也在做笔录,就没进去,走过去想想不对,又走回来,站在门口看了看所长对面那人,越看越像,义林走了进去,所长看到他,赶紧站了起来,义林用下巴朝那人点了点,问:

    “浙江哪里的?”

    “杭城。”所长说。

    “姓什么?”

    “张。”

    义林心里咯噔一下,这也太巧了吧?

    “把他的户籍资料调出来我看看。”义林和所长说。

    所长说好,他打开自己电脑里的户籍查询系统,输入了张向北的身份证号,张向北的户籍信息跳了出来,义林看了看,他和所长说:

    “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好,局长慢走。”所长说。

    义林走出派出所的大楼,走到了自己的车边上,站了一会,转头朝派出所灯火通明的大厅看看,叹了口气,他坐进车里,没有马上启动车子,想了一会,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拨了出去,电话通了,义林问:

    “佳佳姐,有没有睡?”

    佳佳在电话里说:“睡了也可以起来啊,什么事,义林,是不是你老头子又闯祸了?”

    “不是,不是,是有其他的事情和你商量。”义林说。

    佳佳说:“那我马上起来。”

    义林说好,“事情有点急,我现在过来,大概十五分钟到你那里。”

    佳佳说好。

    义林启动车子,车子出了派出所的院子,朝滨海大道方向开去。

2296 师父

    佳佳的家在滨海大道,万绿园边上,世纪大桥的左侧,顶楼,五百多个平方,占据了这幢楼的半层,面朝着大海那边, 有一个弧形的十几米长的阳台,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外面的大海,世纪大桥,桥对面的海甸岛和海大校园。

    阳台延伸过来,连接着一个露台, 在露台上, 可以看到外面的大海,万绿园,秀英港码头,以及更远处的,延伸进海面的海口港集装箱码头,还有远处若隐若现的海上钻井平台。

    他们到的时候,一位二十几岁的姑娘和一位四十几岁的大姐,两个人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菜肴,餐厅的边上,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玻璃外面就是琼州海峡。

    佳佳领着张晨和张向北他们,先在房子里参观,走过了书房和办公室,走到一间客房的时候,佳佳说,张晨哥你晚上就住这里, 不要去住酒店,家里比酒店方便,想吃什么, 你什么时间都可以让她们做。

    还没等张晨反应过来, 佳佳说:“不许不同意,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我还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张晨笑着说,好吧,我听你的。

    “北北你也住这里,房间有的是,这么大的房子,平时就我和两个阿姨,你们来了,家里总算可以热闹一点。”佳佳说。

    张向北赶紧说:“我还要回去琼中,晚上迟一点,会有人过来接我,牧场那边还有很多事。”

    “好吧,那这次就不勉强了,等会阿姨给你钥匙,北北,以后来海城,就把阿姨这里, 当成你自己的家, 等会你自己去挑一个房间。”佳佳说, 张向北赶紧说谢谢。

    张晨听到佳佳说平时就她一个人和两个保姆,就想问建强呢,想想又没有问,他刚刚走过的时候,在整个房子里,都只看到挂着和摆着的,有佳佳自己的照片,没看到建强的,张晨心想,他们大概现在已经不在一起了。

    三个人转了一圈,走回去餐厅,老谢和义林站在外面阳台上抽烟,佳佳叫他们进来吃饭,两个人走了回来。

    五个人在桌子边上坐下,那个姑娘站在那里,身边是一辆餐车,餐车上放着各种酒和饮料,义林问张向北,等会你不开车吧?

    张向北说不开,义林说,那我们就都来白的。

    “小妹,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义林和姑娘说,姑娘笑笑,留下了两瓶茅台,把餐车推开。

    酒斟满,佳佳站起来,举起了杯,和义林说:“义林,我们先敬张晨哥一杯。”

    义林说好,站了起来,两个人举起杯,张晨也站起来,把杯举起,三个人碰了,干了。

    坐下来后,佳佳和老谢说:“对不起啊,谢总,看到了张晨哥,我眼里就没有别人了,请你千万不要见外,你随意。”

    老谢连忙笑道:“理解,理解,看着你们的感情,我在边上都羡慕。”

    佳佳点了点头,她和张向北说:“北北,那个时候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有你,你爸爸帮了我们很多,真的,义林知道。”

    义林又站起来,举起了杯,他说:“佳佳姐说的没错,来,张晨哥,我再敬你一杯。”

    两个人干了,坐下来,义林说:

    “那个时候,我那个烂仔老爸跟别的女人跑了,家里只留下我和我妈妈两个人,那时候的日子,其实是很苦的,苦在心里,在村里被人看不起,到了学校,也被人嘲笑和欺负,那个时候,佳佳姐说的没错,张晨哥,还有杆子哥,你们对我们的帮助太多了。”

    张晨赶紧摆手说:“不是,义林,你和你妈妈,对我们的照顾才多,为什么我们在海城,一直住在那里,就是觉得,你妈是最好的房东,我们住在那里,就和住自己家里一样自由,我离开海南之后,还会经常想起你们家那个院子,想起你和你妈妈。”

    “义林,张晨哥这话没错,唉,可惜,好人不长命,你那个烂仔老爸还活蹦乱跳的,你妈却已经不在了。”佳佳说着,眼眶都红了。

    义林摆了摆手,和张晨说:“张晨哥,我说的是真话,那个时候,只有每天放学回家,和你们在一起,包括后来跟着师父打拳,那才是我最快乐的时候,跟师父学了打拳之后,在学校打了几架,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对了,张晨哥,我师父他好吗?”

    “好。”张晨点点头,“要不要和他通个电话?”

    义林犹豫了一下,说:“还是不要了,下次我去杭城看他吧。”

    义林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说:“我怕师父骂我,我后来见了他两次,都被他臭骂一顿,要挨骂,还是当面挨的好,舒服。”

    “啊,义林,你师父离开海南之后,你还见过他?”张晨吃了一惊,问。

    “对,见过两次,结果都是被他赶走的,很狼狈。”义林笑道,“不过我知道,师父都是为了我好。”

    “什么时候,快说说,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张晨说,“对了,义林,还有你怎么会去当警察的?”

    “这事可以合起来说,不过,说起来就话长了。”义林说。

    “来来,不怕话长,你说。”张晨催促道。

    义林拿起杯子,先敬了大家一杯,一仰脖子,把酒喝了,这才开始说:

    “当警察是听了师父的话,张晨哥,你还记不记得,师父走的时候,我们在潮江春吃饭,吃饭的时候,师父和我说,让我不要学他,也不要学那个烂仔,那个烂仔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

    “是不是阿正?那个时候,他欺负我们可厉害了,小武师父帮我们教训了他一顿之后,他再也不敢了,见到我和建强都很客气,包括他那些手下都一样。”佳佳插话。

    “对对,就是他,师父让我以后不要当烂仔,要去当警察,这话我当时就记住了,后来高考的时候,我就去考了警校,考上了。

    “师父出事的时候,我还在警校学习,那个时候,师父那件桉子,可以说是轰动全国,在我们系统内部就更加了,第一时间就通报了,老师上课的时候,都当桉例在讲,听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可能是师父,杭城,又是姓武,姓武的人本来就少见嘛。

    “我去求老师,老师帮我查到了名字,证明这通报里的武某某,确实就是师父,那个时候我就很担心,担心师父会不会被判死刑,好在后来没有,只是被判了二十年。

    “等我从警校毕业,当了警察,我托了很多的同学和老师帮助打听和查找,最后找到了,师父是在青海的劳改农场服刑,有一年我就利用年假和调休,专程去青海看师父,我从海城坐大巴到南宁,从南宁坐火车到青海的西宁,那个时候,只有那种绿皮车。

    “到了西宁,又是坐大客车,到了一个小镇,从那里到农场,就没有车了,最后是拦到了一辆去师父他们农场的货车,好在我有警官证,他们让我搭了车,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能到那里,那是我出最远的门,从海城出发,到师父他们农场,路上走了五天。

    “到了农场,办好手续,可以去见师父了,我特意换上了带去的警服,穿得整整齐齐的,很精神,想让师父见到高兴高兴。

    “没想到在会见室,师父看到我就大骂,他说你是谁,你来干什么?我叫他师父,和他说,我是义林啊,他说,我不是你师父,我是囚犯,你是警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当警察就好好当,多抓像我这样的坏蛋。

    “师父还说,你以后不要来了,我们从此不认识,来了我也不会见你,回去,好好当你的警察,照顾好你妈妈。

    “师父说完,转身就回监牢了,没有办法,我只能回去农场的招待所,第二天我再去,师父真的就不肯出来见我了,只是让管教带给我一个字。”

    “什么字?”张向北问。

    “滚,一个‘滚’字。”义林说着苦笑,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一次就这么结束了?”张晨问。

    “对,我在那里待了四天,始终都没有办法再见到师父,休假的时间快不够了,我就只能回来海城。”义林说。

    “那第二次呢?”张晨问。

    “第二次是杆子哥出事的时候,那个时候,不是已经有网络了嘛,我就经常上网,去搜杆子哥和张晨哥你们的信息,在网上看到你们都很好,我就很高兴,也知道师父出来,去了张晨哥那里,知道他在张晨哥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杆子哥那个时候,在网上名气还挺大的,都成了着名的房地产开发商了,上网随便搜搜都可以搜到,看到他做了这个项目,做了那个项目,还当了这里的地王,那里的地王,我看着都替他开心,回去和我妈说,我妈也很高兴。

    “高兴之余,我妈又很担心,她说,杆子哥是个好人,但好人很多时候,不会有好报,杆子在海城的时候,生意做到那么大,结果后来说倒就倒了,她说好人是不能做生意的,好人做生意,会被坏人害,她很担心杆子会和在海城一样。

    “我那个时候就笑我妈,说她没有见识,在海城,又不是杆子哥一个人倒霉,多少人都跟着倒霉,那个时候,是整个海南都倒霉了,杆子哥也没有办法。

    “我妈和我说,她就没有倒霉,村里其他买楼花的,都倒霉了,钱都亏完了,只有她一个人是赚到钱的,她赚到钱,就是因为她听了杆子哥的话,把手里的楼花都卖了。

    “杆子哥还把和她一起倒卖楼花的雯雯和倩倩都赶走了,让她再想去买楼花,都找不到能帮她出主意的人了,我妈还在犹豫,要不要背着杆子哥,偷偷再去买楼花,结果整个海南就倒了,那个时候,看到村子里的人,眼睛都是红肿的,都快亏死了。

    “我妈说是杆子哥救了她和我们全家,我妈就记得这事,一直在说。

    “后来,我又看到杆子哥的公司上市了,生意越做越大,回去和妈妈说,妈妈每次听了,都很高兴,问我,杆子哥的生意,是不是大到已经倒不了了。

    “说完,她自己又说,不可能的,这世界上的生意,就没有什么大到倒不了的,还说,杆子那个人,人是真的聪明,但就是有一点,太好说话,耳根太软,这样的人,肯定会吃亏的。

    “结果,还真被我妈说中了,我后来看到网上说杆子哥出事了,说是他扔下公司,人失踪了,还欠了很多高利贷之类的,我那个时候,就很担心,判断杆子哥很有可能,是被放高利贷的带走了,生命都有危险。

    “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下面县里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我知道这些放高利贷的,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我回家,把杆子哥出事情的事和我妈妈说了,我妈妈就让我去杭城,说是一定要想办法找到杆子哥,把他带到海南来,带到海南,那些放高利贷的,就找不到他了。

    “我觉得我妈说的有道理,就去了杭城,到杭城之后,我去了张晨哥你们公司,那天你不在公司里,说是去杆子哥他们公司了,师父在,师父看到我,就马上把我领进他房间,又把我一顿臭骂。

    “他问我去杭城干什么,我说我来帮助找杆子哥,他就说,这不是你的事情,找人张晨哥会找,而且已经在找了,让我不要掺和到这事里去,我想等张晨哥回来,也被师父骂,师父和我说,义林,你记住,你现在是警察,不管你在哪里,当警察的,都少和做生意的来往。

    “更不要掺和到生意中去,你们就不是一类人,而且,师父和我说,他说我的脾气和性格,和他太像,太讲义气的人,是当不好警察的,那天就是这样,又被师父骂了一顿,把我送去机场,赶了回来,我想给张晨哥打个电话,他也没让。”

    义林说着,又苦笑着摇摇头,张晨说:

    “义林,你师父是对的,当时杆子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水有多深,连我们都不知道,加上还有人死了,事情就更复杂了,你一个警察,怎么能陷到这种事里。”

    义林点了点头。

    老谢说:“符局,你妈看人还是看得很准的,刘总他要是吃亏,还真的是吃亏在耳根太软。”

    “那个时候,海南也真是惨,炒楼花真是害死了人。”佳佳说。

    “你们也炒了吗?”张晨问佳佳。

    佳佳笑笑,没有回答,她看了看义林,义林笑了起来,佳佳瞪了他一眼,义林赶紧说:

    “好好,我不说,佳佳姐,你自己不说,我打死也不会说。”

2297 回到了义林家

    “自己说就自己说,我怕什么?”佳佳叫道,义林嘻嘻地笑着。

    “张晨哥,你知道你原来住的房间,后来谁在住吗?”佳佳问。

    张晨摇了摇头。

    “我们。”佳佳说。

    “你们搬回去了?”张晨问。

    “不是,是义林妈收留了我们。”佳佳说,“建强不是拿着钱, 也去炒楼花了吗,刚开始的时候赚了不少的钱,那个钱太好赚了,早上带着十万块钱出去,晚上回来,就赚了三四万,那个楼花,真的是抢到就是赚到, 在楼上抢了楼花,下来就可以卖了。

    “还有更夸张的,这里还在排着队呢,队伍头上在交四万一个楼花,你交了钱,到中间就可以四万五卖了,到了队尾,就可以卖五万,这么好赚的钱,谁不去赚?

    “我们不仅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去炒楼花,还写信打电话回去给老家那边所有认识的人,和他们说现在海城炒楼花怎么怎么好赚,他们也都五百六百,一千两千地把钱汇过来,凑起来炒楼花, 让我们帮着他们赚钱。

    “结果一夜之间, 张晨哥, 我和你说, 真的是一夜之间,那个速度真是惊人,我现在想想都害怕,这也是后来有人叫我去做房地产,我打死也不敢去的原因,就那么‘轰’地一下,全部完蛋了,所有的楼花都变成了空气,一分钱不值。

    “大家都跑去卖楼花的地方,但有什么用,房子都还只是一张图纸,地基都还没有挖,他们就搭了一间小房子在那里卖楼花,你就是把他房子拆了,那些碎砖破瓦,又值几个铜板,还有的楼盘,是连房子都是租的别人的。

    “那些老板, 能逃的都逃走了,没逃走的, 也是可怜,在那里就由你骂由你打,他也没有办法,钱是一分钱拿不出来,连账户都被冻结了,你威胁说要死给他看,他都想先死给你看,那个时候,真的,我们也是,想死的心都有。

    “我们还没有死,海城就已经死了,那个时候,整个海城,真的,就几天的时间,整个海城就死掉一样,什么都没有人买,到处都是义林说的,那种眼睛红肿的人,连路边开小店的,都开不下去了,对了,张晨哥,你还记不记得滨涯村那个做大排档的?”

    “就是那家空心菜炒得很好吃的?”张晨问。

    “对对,就是那家。”佳佳说,“那个排档的老板,连排档都开不起来了,他把自己赚的钱,每天买菜的钱,还有问烂仔借的钱,都拿去炒楼花,每天天刚亮就去排队抢楼花,到中午卖掉,下午再去菜场买菜。

    “那天,他早上用自己所有的钱,抢到了五个楼花,快高兴死了,还以为今天的运气那么好,这里的楼花居然是想买几个就买几个,很多地方,不是还有限制吗,一个人只准买两个三个的。

    “他不知道,其实是那个老板,大概已经知道点什么东西,特意起了个大早卖楼花,所有的楼花,卖到早上八点多钟,就全部卖光光,人家拿着钱都撤走了。

    “这些抢了楼花的人,想着等到九、十点钟,人多起来的时候就可以卖了赚钱,哪里知道,人就没有了,突然就一个人都没有了,跑到其他地方看看,所有的项目,都是卖楼花的人,没有人买楼花了,那个老板,一看这样子,就想把手上楼花卖掉。

    “开始是原价,没有人要,谁要啊,后来打八折,还是没人要,打五折,没人要,最后打一折都没有人要,他就蹲在那里,呜呜地哭,我和建强过去的时候,看到他,他呜呜地哭着和我们说,他连下午买菜的钱都没有了。

    “但是,谁管他啊,到处都是这样的人,我们也是这样的人,我们手里还拿着十四个楼花,想等着价格再涨高点的时候去卖掉,结果,也都砸在了手里,真是叫天天不应,看着他哭,我们也想哭,不不,我那个时候已经哭了。

    “这个老板,到了晚上,连摊子都被来要债的那些烂仔砸掉,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我们后来住到义林家去后,也没有再见过他,他原来的那个地方,是另外一个从湖南来的人在那里摆摊,这个家伙,原来是要在华银大厦边上,盖三十八层的房子的,去摆大排档了。

    “那个时候,海城真的真的就是死了,整个死了,整个海南岛都死了,做什么都没有生意,有钱的都逃回大陆了,留在海城的,都是没钱的,回不去的,都是穷光蛋,还有什么生意可以做?我们也没有钱,建强找不到事做,我也……”

    佳佳说到这里,看了看张晨和张向北,脸微微一红,她接着说:

    “我也没有生意,这边没有生意,口袋里的那一点点钱,还在一天天少去,总要吃饭,总要交房租嘛,到了后来,我们在海城,真的活不下去了,再待在海城,我们大概要死在海城了,口袋里的钱算了又算,我们除了回去的路费,路上恐怕都要饿着肚子。

    “老家那边,还有那么多的人,钱交给我们,也打了水漂,我们明知道回去也没有好日子过,但不回去,真的走投无路了,你想想,还赖在海城,我们又没有什么文化和其他的本事,建强能去找的,只有那种苦力。

    “可那个时候,海城所有的工地都停工了,南大桥下面,公园里,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打工人,哪里还抢得到工作,回去日子不好过,但总归是还有一个地方,再破再烂,那里也总算还有个家,晚上有个住的地方,那个时候,就想,不管了,先回去再说。

    “也不可以去其他的城市,到了其他的城市,又不是说有工作有事情在等着你,你去了就可以做的,总要熟悉一两个月,才可能找到事做,对吧?但这一两个月,我们拿什么付房租,拿什么吃饭?不管了,只有先回家再说。

    “我和建强都商量好了,回到家里,就和那些老板一样,人家要骂,就由他骂,人家要打,就由他打,总不能把我们杀了吧,真的,我们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决定了要回老家去,那天,我们背着包袱,准备好去秀英码头,我想起来了,我和建强说,我们今天走了,以后还会不会来海南都不知道,我们来海南这么久,唯一还能够说说话,还在海南的就只有义林妈了,我想去和义林妈告别一下,和她说一声。

    “建强说好,我们两个,就从龙舌坡,背着行李走到了滨涯村,连三块钱的蓬蓬车都舍不得坐,我们就这样走到了滨涯村,到了义林家,义林去上学了,他妈妈不在,院门锁着,我们就坐在院门口等。

    “等到义林妈踩着三轮车回来,看到我们很高兴,把我们请进去,问我们怎么来了,我就和义林妈说,钱都炒楼花亏掉了,在海城我们找不到事做,我们想回老家去,这次回去,都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来海南,就想来和她告别一下。

    “义林妈问我,回去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吗?她一问我就哭了,我老老实实和她说,回去也没有事情可以做,恐怕还会被人骂被人打,但不回去,我们在海城活不下去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我哭了,义林妈也哭了,她和我说,那就不要回去,楼上的房子还空着,那个大陆仔走掉,她是说杆子,张晨哥你走之后,杆子哥不是住在你的房间里,他也失踪了,义林妈说,他那房间里,家具什么都还有,你们不需要买。

    “义林妈说,大陆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就先住在他那里,他要是回来,你们也可以住到原来雯雯和倩倩的房间,我不要你们房租,你们就住着好了,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她让我们先住下来,再慢慢想办法。

    “我们就又在义林家住下来了,他妈妈不仅不收我们房租,知道我们没有钱,做饭的时候,还多做了,叫我们一起吃……哎呀来来,你们别光听我说,吃菜啊,吃菜。”

    佳佳招呼着大家,大家坐在那里,都没有什么心情吃菜,佳佳苦笑一下,突然眼睛又红了,她和义林说:

    “义林,我真的很想你妈妈啊!要是没有她,我们那个时候,真的就是走投无路!”

    义林的眼眶也红了,他伸手拍了拍佳佳的手,和她说:

    “佳佳姐,我知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用再说了,你们住回去,我妈和我,其实也很高兴,杆子哥突然失踪之后,那个院子里,就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很冷清,你们回来,家里才热闹了一点,我妈和我,也都喜欢热闹。”

    佳佳破涕为笑,她也拍了拍义林的手,然后扭头和张晨说:

    “张晨哥,后来我们就一直住在那里,住到义林去上大学,住到他大学毕业回来,住到那里最后被拆迁,我高兴的是,我们和义林妈,和义林,一直就像是自己家里人一样,义林就像是我的亲弟弟,义林,是不是?”

    “是,你说的没错,佳佳姐。”义林点点头说,“包括我后来去广州上大学,分配到下面县里工作,我妈也都是你和建强哥帮助照顾。”

2298 把酒话当年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张晨举起了杯子,和大家说:“来来,不说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们喝酒。”

    大家举起杯子,碰了碰,干了。

    张晨和佳佳说:“你这两个阿姨不错, 菜做得很好吃。”

    “好吃是吧,好吃你以后就多来,还有你,北北,知道没有,还有你,谢总, 虽然我们今天才刚认识,但以后都是朋友了。”

    老谢和张向北都说好,张晨说,就这样说定了,我到海城,就来你这里蹭饭,你们,佳佳和义林,也一定要到杭城去。

    “这里我不用叫,我基本每个星期,都会来佳佳姐这里蹭饭,在外面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义林和张晨说,“杭城我肯定会去的,师父要是骂我,你帮我挡。”

    张晨笑道,没问题,我帮你挡。

    “义林, 你说什么呀,你主要是外面吃太多,吃腻了。”佳佳说, “我这里,菜不好看,摆盘啊刀工啊,没有张晨哥你们‘饮食男女’的讲究,但一是东西新鲜,都是当天现买的,二是入味。”

    张晨一听这话,不服气了,说:“我们‘饮食男女’的菜也新鲜啊,也都是当天买的。”

    “好好,我就不打击你了。”佳佳笑道,“不过,我这鱼、这虾和螃蟹,是渔船直接摇到下面这海甸河里,看到没有,就下面这个码头,然后给我送上来的, 张晨哥,你们‘饮食男女’再新鲜, 也没有我这新鲜吧?”

    张晨拿眼盯着佳佳, 要这样比,还真的没有办法比,再比下去,就只有跳海里吃生的了。

    佳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好了啦,张晨哥,我经常会叫你们‘饮食男女’的厨师,到家里来做。”

    “这个我可以证明,我都在这里吃过好几次。”义林说,“知道是张晨哥公司的,吃起来分外香。”

    “今天我本来也想叫的,但想到是张晨哥来了,再叫你公司的人来做,有点尴尬,就辛苦两位阿姨了。”佳佳笑道,“怎么样,张晨哥,这下满意了吧?”

    “满意了。”张晨也笑道,“不过是真的好吃,不是客气话。”

    “张晨哥,你刚刚说的话,我不同意。”佳佳说。

    “什么话?”张晨问。

    “你说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这些,是过去的事情,但不是不愉快的事情,在当时,真的很难,但现在回想起来,一点也没有不愉快,反倒有点温馨,觉得自己曾经那么难,也都走过来了,对自己还有点得意。”佳佳说。

    “佳佳,你这话对,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有一句话你没忘吧,喜欢回忆过去的时候,就说明一个人老了。”张晨笑道。

    “老了就老了,反正已经是老太婆了,所以,北北在这里的时候,我们这些老东西,就更要把这些说给他们听了,管他们说我们倚老卖老也好,就是要说,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走过来,是不容易的,要让他们学会珍惜。”佳佳说。

    张向北赶紧说:“佳佳阿姨,我很喜欢听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是经验,也是财富。”

    “你能这样说,阿姨喜欢。”佳佳笑着颔首。

    大家边喝边聊,聊着聊着,还是回到了过去的事情,几个故人在一起,不聊往事聊什么?往事就像一根根连接着他们的弹黄,只要他们稍不留神,就把他们拉到自己的身边。

    外面的天空渐渐黑了下来,琼州海峡沉入了黑夜里,今天是个阴天,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和一丝的亮光,天和海已经融为一体,夜把海和天都染成黑色的一块,一个航标,两艘摆渡的海轮,它们亮着的灯,都像是嵌在一块黑布上面,一动也不动。

    张晨看着轮渡的灯影,心想着,现在轮渡上面,大概已经没有像当年的他们那样,对未来,对这个海岛完全茫然无知的人,一头就扎了进来,大概也没有了像佳佳和建强那样,恓惶地要逃离这个海岛的人,一切都变得平和了。

    张晨看到老谢想起来了,他和佳佳说,要倚老卖老,我们还没有资格,谢总才是一个传奇,他从海南建省的时候就开始来了,一直到现在,这个岛所有的风云,都刻在他的心里,他才是海城变迁的活字典。

    “对了,谢总,大家都那么疯狂的时候,你有没有去炒卖楼花?”张晨问老谢。

    老谢说没有,我连想都没有想过,连刘总的那个京海国际金融中心和宏宇大厦,都没有买。

    “我们买了,就那个宏宇大厦。”

    佳佳说着看了看张晨,和他说:

    “建强去找了杆子哥,我都不知道,杆子哥给他开了后门,还给了优惠,我是他买了又卖了,赚到了钱,才和我说的,那是他第一次买楼花,他说,从熟人那里买,放心一点。”

    那一次,也是建强和刘立杆打了一架,从义林他们那里搬走之后,第一次再见到刘立杆。

    张晨和老谢说:“不应该啊,谢总,你怎么这么憋得住?照理说,你有钱又有门路,应该大炒特炒才是。”

    老谢笑了一下,他说:

    “你忘了我跌跟斗,也比你们跌在前面?拿着钱到海南来做家具厂,最后亏得一塌湖涂,只剩下那一块地,和一个破厂房了,要不是龙昆南路开通,正好就从那块地穿过,让我们的那块地和厂房都变成了香饽饽,这才翻了身,我现在都不知道会在哪里。

    “那次翻本回来之后,我就给自己立一个规矩,不是自己看得到底的生意,就不去碰,什么楼花,什么房地产,那时我自己都搞不明白,怎么会跳进去,还有两点。”

    老谢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张向北很好奇,问:“谢伯伯,哪两点?”

    “一,龙昆南路开通,我等于是捡了一个大漏,运气太好了,我就告诉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始终运气这么好的,路上捡皮包的事情,侥幸你可能会碰上一次,但还能一次又一次?”

    老谢说着,大家都连连点头,老谢接着说:

    “那个时候,我们食堂的厨师、ktv的少爷公主、下面的保安,大家都去炒楼花,连来我们食堂拉泔水的,也在炒楼花,我就知道,这事情不对头,要出大事,但具体会出什么大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赚钱没有这么容易。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要是人人赚钱都这么容易,那么,他们赚的是谁的钱?这个钱是哪里来的?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只要天上不掉钱,那就是地上有妖怪了。”

    “高,高,谢总,你这个想法实在是高。”义林翘着大拇指说,“看样子,姜还是老的辣。”

    佳佳点点头说:“还真是这样,我们那个时候,也觉得大家就像在抢钱一样,我们没想过抢钱有什么风险,就想着,既然是抢,那就抢快一点,只要你手脚比别人快,就赚到了,哪里顾得了其他,结果,都坑在里面,被活埋了。”

    大家吃饱喝足,义林看着张向北,心血来潮,他叫道:

    “怎么样,张向北,我们找个地方去比划比划?平时我和下面这些家伙比划,他们每个人都故意输给我,一点意思也没有。”

    “好啊,比就比,谁怕你。”张向北也叫道。

    “那说好了,你不准让我。”义林说。

    “放心吧,我手下一点也不会留情,我会让你满地找牙,管你什么局长不局长的。”张向北说。

    义林哈哈大笑,他说:“你要让我满地找牙,那我就过瘾了,我下次还要请你吃饭,还要让下面那些家伙都来观摩,看着他们的老大,是怎么满地找牙的。”

    老谢笑道:“这么精彩的比赛,我一定要跟去看看。”

    “好啊,你给我们当见证。”义林说着,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佳佳问:“北北,你等会还回不回来?”

    张向北想了一下,说不一定,他们要是来得早,打我电话,我就从师兄那里直接走了。

    “那你等等。”佳佳也站了起来,朝里面叫道:“小月,小月。”

    那个姑娘跑了出来,佳佳指了指张向北,和她说:

    “他叫北北,东南西北的北,你带他去看看那几个房间,让他挑一间,挑好了,以后那里就是他的房间,对了,大门钥匙和门禁,你给他一套。”

    小月说好,领着张向北走了,老谢也跟着去,说要看看这房子。

    佳佳和张晨说:“张晨哥,你放心吧,以后北北在海南,有我和义林在,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张晨赶紧说:“谢谢佳佳,谢谢义林。”

    三个人回来,佳佳问:“挑好了?”

    张向北说挑好了,谢谢佳佳阿姨。

    “北北,再到海城,不许睡外面,知道没有,就把这里当你的家,你要是到了海城不回来,阿姨会生气的。”

    佳佳说,张向北赶紧说一定,一定。

    三个人准备走,佳佳又叫着:“义林,义林。”

    义林站住了,佳佳骂道:“你又昏头了,三个人都喝了酒,还要开车?我知道警察看到不会拦你,要是有其他什么认识的人知道,还拍照留证据呢,你还想当明星?和你说了多少次,让你小心一点,让小月送你们去。”

    义林嘿嘿地笑着,佳佳和小月说:“他们要去哪里,你送他们去。”

    小月说好。

2299 我们夫妻

    义林他们刚刚出去,那位四十多岁的大嫂马上就过来,佳佳叫她阿瑜,佳佳和张晨说:

    “张晨哥,我们去露台上坐坐。”

    张晨说好。

    “先生你要喝什么?”阿瑜问。

    张晨说茶吧。

    两个人走去外面露台,阿瑜跟在他们后面,露台上有玻璃的顶棚, 顶棚下并排摆着两张沙发躺椅,佳佳和张晨在躺椅上坐了下来,两张躺椅中间,摆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有茶盘和整套的茶具,佳佳和张晨说:

    “我平时也喜欢喝茶。”

    明炉上的水已经煮沸, 阿瑜把沸水倒入空壶中,先温壶, 温壶过后的水倒入茶盘中, 漏到下面。

    阿瑜接着用茶匙加了三分之二壶的茶叶到茶壶中,沸水冲入壶中润茶,水满了出来,用竹快刮去表面的一层茶沫,然后把这一壶茶倒入茶海,再在壶中倒入开水,盖上壶盖,用开水浇在壶盖上,让内外的温度一致。

    在等茶水泡好的同时,阿瑜把六只茶杯,用竹夹夹着放入茶海,用刚才润茶的茶水温杯,然后把六只茶杯在茶盘上一字排开。

    接着,她提着茶壶,沿着茶船,也就是茶盘的边沿滑了几圈, 滑去了壶底可能残留的水珠,免得待会斟茶的时候, 这些水珠会滴落到茶杯中,这就是俗称的“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完毕,阿瑜拿着茶壶开始“巡河”,茶水从壶嘴里倾泄出来,在六只杯子上面来回走,而不是先斟满一杯再斟第二杯,那样,杯和杯之间就会浓澹不一,阿瑜“巡河”的速度很娴熟,茶水在空中形成了一道水帘,不一会六杯茶就已经斟满。

    佳佳和阿瑜说,你去吧,我们自己来。

    阿瑜说好,但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给明炉上的水壶加满了水,离去后又走回来,给他们一人拿过一条毛毯, 十二月的海城,虽然气温也还只有十几度,但在晚上,在高楼,海风吹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凉的。

    阿瑜离开这里,接着就手脚麻利地收拾完餐桌,小月已经回来,不过她不是从大门进来,而是从后面保姆的专用通道进来,已经在厨房洗漱。

    两个人把厨房收拾停当,接着她们整个人就彻底消失,房子太大,大得就像一座森林,人很容易就隐匿在密密的树林里,只有在佳佳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才会在面前出现。

    张晨和佳佳两个一杯杯地喝茶,佳佳接着冲茶斟茶,手法也很娴熟。

    张晨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万绿园那边的秀英港,和海口港集装箱码头,集装箱码头很忙碌,大吊车正从船上,把一只集装箱抓起来,在空中移动,最后落在集装箱卡车的平板上,秀英港正好有轮渡靠岸,人和车辆,被渡轮从自己的肚子里源源不绝地吐出来。

    佳佳看了看张晨,又循着张晨的目光朝外面看,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看什么公园,不喜欢看海,就喜欢看码头,我第一次到这房子的时候,一看到这里可以看到秀英港,就喜欢上了,马上买了下来,我喜欢看人上船下船,看着他们,我就会想起自己第一次到海南的情景。”

    张晨也笑了起来,他说:“我前面在吃饭的时候,看着外面海上轮渡的光,就想到了。”

    “那我们是不是真的老了?”佳佳问。

    “真的老了。”张晨说,“现在想起以前的事情,有时候感觉就像昨天,有时候又感觉很遥远,远到自己都不敢确定,这些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佳佳笑了一下,说:“至少可以确定,现在坐在这里的是我,坐在那里的是你……”

    佳佳说着想起来了,叫道:“我打个电话,张晨哥你接一下。”

    “谁?”张晨问。

    “还会有谁,建强啊,他要是知道你在这里,肯定也很高兴。”佳佳说。

    “建强在哪里?”张晨问。

    “新西兰。”佳佳笑着说,“这个土包子,你不知道,现在最喜欢的是打高尔夫球,全国各地,世界各地地跑,这次,是和几个朋友带着女人,去新西兰了。”

    佳佳说着就拨通了电话,还按了免提,电话响了两下,就传来建强的声音:“老婆大人,有什么吩咐?”

    “屁吩咐,就是和你说一声,张晨哥在我这里。”佳佳说。

    “谁,谁?张晨哥?张晨哥在你那里,快快,快叫张晨哥接电话,想死我了。”建强在电话里叫着。

    佳佳把电话递给张晨,张晨接了过来,对着电话说:“你好啊,建强。”

    “好好,张晨哥,你终于出现了,哈哈,你在海城待几天?等我回去,等我回去啊,我们好好喝喝,这都多少年了,有二十多年了,对吧?”建强在电话那头笑道。

    张晨说对,有二十多年了,不过,我明后天就要回去,公司里事多。

    “没关系,只要联系上了,我们肯定很快就能见面,海城我会经常来,对了,建强,也请你和佳佳去杭城。”张晨说。

    “好好,杭城和上海,我也经常去,杭城的西湖和富春山居球场,上海的佘山、协和、滨海和美兰湖的球场都很不错,我都去过,我回来就约一个局,去你们杭城。”建强说。

    张晨笑道:“好啊,欢迎,不过建强,我可不会打高尔夫球。”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张晨哥,这高尔夫球,和我们小时候玩的弹珠差不多,不就是进洞进洞,看谁先进洞……”

    佳佳从张晨手里,把电话拿了过去,冲着电话说:“真啰嗦,挂了。”

    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佳佳和张晨说:“不能和他说高尔夫球,一说起这个,他啰里啰嗦,说几个小时都不累的,真受不了。”

    张晨大笑,问:“你们两个,现在还好吗?”

    “我们?”佳佳轻描澹写地说,“没有离婚,不过,不在一起也好多年了,在义林家的时候,后来就是他住一个房间,我住一个房间,义林家拆迁之后,我住来了这里,他住在西海岸的别墅里,我们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都已经快二十年,没在一张床上了。

    “在公司里,他还挂着一个董事,不过从来也不会去公司,我也不许他去。”

    “为什么?”张晨问。

    “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去了公司,其他事情不会做,整天肯定是撩妹,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我和他说定了,其他的女人,你怎么搞我不管,但是公司里的女人,还有和公司有关系的女人,你碰也不能碰,给我留点面子,他倒有自知之明,干脆自己就提出不去公司了。”

    佳佳说着,张晨忍不住想笑,又不好笑出声,只是这样的关系,在他听来实在有些怪异。

    张晨说:“你们有小孩吗?”

    “有一个,儿子,现在在澳洲留学。”佳佳说,“不过,那是我妹妹的小孩,过继给我们的。”

    佳佳说着叹了口气:“是我,我已经不能生育了。”

    张晨说:“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分开,让自己生活得好一点?”

    “我们这样就很好啊,我的生活,已经不需要男人了,他呢,缺的就不是女人,整天都在换女人,只要别带着女人在我面前晃就行,我从来不会去他的别墅,他在海城的时候,隔三四天,会过来这里吃顿饭,两个人说说事,吃完,他还是回去他的别墅睡。”佳佳说。

    “我怎么听着,还是觉得有点怪。”张晨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没深入其中,你不可能了解,我们这样,彼此都习惯了,也觉得很安全很踏实。”

    “安全?”张晨问。

    “对啊,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说句难听的,他有几根毛,我有几根毛,彼此都已经熟悉了,用不着谁防备谁,建强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喜欢找女人,但对女人,又小气得很,他把女人肚子搞大了,我让他拿十万去补偿人家,他都不肯,只肯拿两万。

    “结果你猜怎么样,拿着两万去了,最后还拿回来五千,还要得意地和我说,被我一顿臭骂,倒好像那个女人,他妈的是我的人,那肚子是我搞大的。”

    张晨再忍不住,哈哈大笑。

    佳佳也笑了,她说:“不骗你,真的就是这样,他防那些女人,比我防得还厉害,我说你要么去外面生一个小孩,他也不肯,说这些女人和他在一起,都是看中他的钱,他才没有那些傻,生一个小孩,然后自己就会被那一个女人套牢了。

    “他说女人打胎,他都是亲自陪着去医院的,那些女人还以为他是体贴,有担当,其实他是不放心,怕她们骗他,说是打掉了,结果把小孩偷偷生了下来。”

    张晨肚子都快笑痛了,笑完,问:“那么你呢?”

    “我?”佳佳说,“我不是和你说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男人了,张晨哥,你信不信,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碰过男人了,哪个男人,要是对我有什么亲热的举动,我从生理上就很排斥,想吐,更别说上床了,可能,可能是报应吧。

    “再说,这人呐,没钱的时候,自己的心里是很清楚的,知道谁是真的对你好,谁是假假的对你好,心里有一面镜子,有钱之后不一样了,这镜子模湖了,看不清楚了,你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对你很好,你眼睛都花了,分不出来了,干脆就不去分。

    “以前的人可能还好一些,没那么功利,现在的人,都没有底限的,十**岁的小奶狗,也会天天奉承你,说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爱你的头,给我滚,回家吃奶去,你他妈的其实是爱毛爷爷吧,谁不知道,你说,张晨哥,现在的人,怎么这样没有骨气?”

2300 烂仔爹

    下雨了,雨点打在头顶的玻璃天棚上,打在露台上的花草和树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雨不大,但很快就把整个世界都湿润了,被湿润以后的世界, 轻微的声响就没有了,接下来,是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面的声音。

    雨把整个世界都打磨得油光发亮,眼前的万绿园和远处的秀英港,很快就起了一层澹澹的薄雾,变得朦朦胧胧,更远处的钻井平台, 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它藏到了雨的后面。

    “张晨哥,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佳佳说。

    “你说。”

    “二十多年前,也就是我们住在义林家里的时候,你想过自己以后会是这样的吗?”佳佳问。

    “没有。”张晨说,“那时的想法,就是想在这个城市能够立足,更大一些的想法,大概就是,自己还能发财,但发财的想法也是朦朦胧胧的,怎么发,准备发多大的财,都不知道。

    “那个时候,大概觉得,要是有一辆自己的汽车,来回杭城,都可以坐飞机, 而且想走就走, 一点也不要心疼机票的钱,就是发了很大的财吧。

    “不仅对自己的未来,没有明确的想法,对这个社会,想法也都是很懵懂的,谁知道它的变化会这么大。”

    佳佳点点头,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也没有,我那个时候,就是想赚钱让弟弟妹妹可以读书,不管自己受多大的苦和委屈,就想,要给家里寄钱的时候,有钱寄,就很满足了,要是说有梦想,那就是,赚到了钱,能回家把家里那个破房子, 重新翻盖一下。”

    张晨点点头, 说对, “都不会想那么远, 未来,其实也不是人可以想象的,一步一步走着,就走到未来了。”

    “张晨哥,你知道我和建强,为什么一直都觉得你是好人吗?”佳佳问。

    张晨笑了起来,他说:“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好人。”

    “你是,你和杆子哥都是。”佳佳说,“那个时候,你们知道我是干那个的,但一点也没有看不起我们,还一直帮助我们,看得出来的,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他有没有看不起你,有些人,装作是没有看不起你,但其实,他看你的时候,那目光是蔑视的。

    “你们没有,你们看我们,和我们说话,一起吃饭,就当我们是邻居,一点也没有因为我们干什么的,而看不起我们。”

    “我们自己,那时候都是吃了这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哪里还有资格,敢看不起别人。”张晨说。

    “不是的,有些人就是比你混得还差,甚至,他其实自己就是一个王八蛋,但是他就是喜欢看不起人,这种人太多太多了,他总是能找到自己的优越感,包括你后来,都在望海楼当了总经理,在我们眼里已经是大人物了,但你看到我们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变。

    “杆子哥也是,那个时候……”

    佳佳说着沉默了,过了一会,说:“你们就不是这样的人,那个时候,我和杆子睡觉,我是自愿的,不是说我喜欢他,而是从心里感激他,感激他没有嫌弃我。”

    “没有必要。”张晨说,“有一点你说的没错,佳佳,我们还就是把你们当邻居,当朋友,觉得既然大家住在一起,能帮的话,就帮一下,自己又不损失什么,而到了后来,时过境迁,再回去想,觉得那真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反而会更珍惜,比住在一起的时候,更珍惜。”

    “是啊,特别是在那个时候,能真正成为朋友的,又有多少,不是像现在,现在是每个人都想成为你的朋友,但我自己知道,我不可能有新朋友了,张晨哥,你会不会有这个感觉?”佳佳问。

    “会。”张晨说,“我最好的朋友,也都是以前的那些人,现在认识的,佳佳你说的没错,看不清楚了。”

    佳佳点了点头。

    “佳佳,谢谢你!”张晨说。

    “谢我?为什么?”佳佳有些疑惑了,问。

    “谢谢你为张向北做的啊。”张晨说。

    “不值得谢,真的要谢,你去谢谢义林。”佳佳说,“我有多大的能量,能搞得定这事,对付医院里那几个小屁孩,我还可以,要对付那个老头,我肯定不行。”

    “都是义林帮的忙?”张晨问。

    “对,义林昨天晚上,在派出所看到北北,就觉得和你长得很像,又是杭城的,还姓张,就去查户籍资料,发现果然是你的儿子,他又知道,在医院里躺着的,被打伤的是那个什么‘公子’,义林知道,公子的老头子人很难弄,一定要做工作。

    “他昨晚就过来找我,把事情和我说了,他不是不方便出面嘛,我一听说是你的儿子,当然没有话说,肯定要去摆平这件事,这种事,时间不能拖的,要是拖久了,搞得满城风雨,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就是义林也没有办法,分局上面还有市局,市局上面还有省厅呢。

    “我今天上午,就带着两个社会上的人,去了医院,那两个受伤的,包括那个公子,都同意私了,不追究,但公子的那个老头子,早上在我们之前,已经去过医院,从医院出来,就去了义林那里,大叫大囔了一阵,等他回到家,我也赶去了他家,做他的工作。

    “这个老头,倔得很,怎么说都不同意不追究,还说,你们越是来找我,我就越要追究到底,最后还把我赶了出来。

    “没办法,我打电话给义林,把事情和义林说了,中午的时候,义林带着我,又去了他家,老头还是那个态度,最后义林也火了,拍了桌子,叫道,我今天来找你,不代表单位,就代表我个人,现在,这是我们两个人个人的事。

    “躺在医院的是你儿子,我老实和你说,打你儿子的这个人,是我大哥的儿子,很亲的大哥,这个人,我把话和你说明了,我就是丢了乌纱帽也要保,现在我来找你,是让你看在我个人的面子上,放过他,你要是肯,我谢谢你,你要是不肯……

    “那个死老头问,那我要是不肯呢?义林说,你要是不肯,那也很简单,我们两个人的仇算是结下了,私人的仇,我就是不当局长,也还是一个干警,你儿子是什么东西,你别说你自己不知道,我敢向你保证,我一年可以抓他三四回,把他往死里整。

    “那个时候,你就是找天王老子来说情都没有用,我就是死磕也要磕死你,你不给我面子,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我站在这里,我是符义林,不是符局长,这是我符义林和你说的话。

    “老头被吓到了,也知道他儿子屁股上的屎太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犯到义林手上,最后同意不追究,这事,这样才算是完了。”

    张晨听着不胜唏嘘,他说:“小武说的没错,义林和他太像了。”

    “是啊,义林也不容易,他到今天的位子,完全是自己干出来的,工作起来,就是个不要命的家伙,他要是不被人害,按他的能力和工作成绩,现在最少也是市局的副局长了。”佳佳说。

    “啊!”张晨吃了一惊,问:“义林他被谁害了?”

    “还有谁,他那个烂仔老爸啊。”佳佳说。

    “怎么回事?”

    佳佳摇了摇头:“他那个烂仔老爸,拿着家里的钱跑出去,几年都没有回来,等到他们那一片,要拆迁的时候,他就回来了,要死要活的,最后拿了一半的拆迁补偿款,又不见了,义林妈,可以说就是被他给活活气死的。

    “义林妈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回来,结果,到了前年,他又回来了,钱用光了,连吃饭都没有着落,就跑回来找义林,义林能怎么办?就是再烂,也是自己的老爸啊,只能让他在家里住下来。

    “结果这个老王八蛋,你说你好吃好喝等死,那也就算了,他不,还要花,天天跑去洗头房,嫖了人家还不给钱,气得小姐都打电话给110了,结果110一来,他就把双手伸出去,和人家说,快点把我铐走,让你们符局长来接我,我是他亲爸爸。

    “碰到扫黄,被抓住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开口就是我是符局长的老爸,把义林气得够呛,脸都被他丢尽了,虽然说该拘留还是拘留,该交罚款,义林还一分钱不少去交了罚款,但这事,在他们整个系统都是笑话,谁都知道,义林有这么一个不着调的老爸。

    “你说,这对义林有没有影响?是不是被他害惨了。”

    “还真是一个王八蛋。”张晨说,“那义林现在怎么办?”

    “现在好一点了。”佳佳说,“后来是建强,拿着他爸爸的照片,去分给海城的每一个妈妈桑,和她们说,让你们下面的人眼睛都睁大一点,下次,谁也不许接这个老王八蛋的活,谁要是接了,她就不要在海城混了。

    “结果,他再去,人家一看到他,就生意不做了,情愿把店门关了,打电话叫,人家上门一看是他,转身就走,他现在在海城,一个小姐也找不到,天天和义林闹,说在海城待着不习惯,要去下面县里,义林也不理他,装没听见。”

2301 最后是故事

    “张晨哥,你现在好吗?我是说家里。”佳佳问。

    “好。”张晨说。

    “我想也是,看得出来。”佳佳说。

    张晨笑道:“这个怎么看得出来,你又不是算命的。”

    “我不是算命的,但我就是看得出来。”佳佳说,“一切都很安稳的男人,他的目光是很定的, 不会游离,还有,坐在那里的时候,整个人给人一种很放松的感觉,说话的时候,也就像你这样, 不慌不忙的。”

    张晨哈哈大笑, 佳佳叫道:“对对, 还有这样,会笑得很大声,很开心的。”

    “不然呢?”张晨问。

    “不然,那个人看上去会很紧张,他有所图,就会很急于表现什么,拼命地说什么,就怕你不知道,说着说着,就容易刹不住车,他越想让人相信他,说得越多,结果,别人对他说的,反而越怀疑。”佳佳说。

    张晨还是笑,他说:“看来你还真有研究。”

    “那当然, 不是有个词嘛, 阅人无数,我是阅男人无数, 男人怎么样,他穿着再多的衣服,在我面前都是**的,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张晨大笑,他说:“那我是不是要躲起来?”

    佳佳咯咯地笑着:“不用,你把毯子盖好,现在有点凉了。”

    张晨虽然没有感觉到凉,不过,下意识地,还是把毯子往上面拉了拉,佳佳看着他,笑意盈盈的。

    阿瑜走过来,走到离他们三四米处,站住了,咳嗽了一声,然后继续往前走,她走到近旁, 先帮他们把茶壶里的茶叶换了, 接着给明炉上的水壶续满水,问:

    “需不需要宵夜?”

    佳佳看着张晨, 张晨说现在还不饿,末了,马上加了一句,你们睡吧,等会要吃,我们自己做。

    佳佳问:“你会做?我可不会。”

    张晨说:“当然,我是开酒店的,就是看也看会了。”

    佳佳和阿瑜说,那你去睡吧。

    阿瑜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佳佳回头看看,见阿瑜走远了,她和张晨说:“那我等会,就是不饿,也一定要说饿了,‘饮食男女’的老板亲自下厨,这个待遇,估计没有几个人可以享受。”

    张晨说好,你随时说。

    雨这时已经停了,眼前的那层澹澹的薄雾,好像被人一下子抽走,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变得特别的澄澈,不仅远处的那个钻井平台回来了,秀英港离的他们,好像特别得近,连头顶的天空也变得明亮起来,从黑变成了灰,半个毛茸茸的月亮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张晨哥,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佳佳说。

    “哦,知道什么?”

    “你在哪里啊,你生意做得那么大,网上都是你的消息,还有视频,你还上电视讲那些画,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虽然听不懂,但你的那些电视,我每一集都看了。”佳佳说。

    “你怎么可能不懂。”张晨笑道。

    “我怎么会懂,你说的都是画。”佳佳说。

    “对啊,你不是浙美的吗,怎么会不懂画。”

    “去你的。”佳佳吃吃地笑了起来,“那个时候,根本就不懂浙美的是什么,就听你和杆子哥说,什么浙大的浙美的,听上去好像很高级,我就说自己是浙美的,后来,我还真的去浙美看过,那个学校好漂亮啊。”

    “你去过杭城?”张晨问。

    “当然,跑业务,开会,都去过杭城,你们杭城几家大的医院,都是我们公司的客户,我怎么可能没有去过。”佳佳说,“我不仅去过杭城,还去了你们土香园大酒店好多次,有人请我们的,还有我请他们的。”

    “不是,不是,佳佳。”张晨叫道,“你去过杭城,还去过土香园,知道那幢楼就是我的,对吗?你居然都没有去找过我。”

    佳佳轻轻地笑着,又有些调皮地说:“我就是不去,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停了一会,佳佳叹了口气,她说:“张晨哥,其实我是害怕。”

    “害怕?你害怕什么?”张晨疑惑地问。

    佳佳低着头,沉吟着:“我害怕你已经不认识我了,毕竟那么多年过去,要是你已经不认识我了,那多丢脸,多尴尬?还害怕你已经不是我心里的那个张晨哥,更害怕的,是怕你误解。”

    “误解什么?”张晨不明白了,问。

    “以为我去找你,是有所图啊,要是你只是一个小老板,或者普通人,我肯定会去找你,可你都已经是那么大的老板了,名气那么大,去找你的人肯定很多,你大概烦都烦死了,每天都在躲这些人。

    “说,要是有一个很多年没有见过的人,突然就去找你,你会不会马上想,他来找我,有什么目的?”佳佳问。

    张晨稍稍歪着头,认真地想了一会,老老实实地点头,说:

    “会,我会这么想,会这么想是条件反射,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我们是朋友,这么多年没见,见到你我肯定会很高兴,你就是有什么要我帮忙,想到来找我,我还是会很高兴。

    “就像前面说的,我们先是朋友,然后……后面的那些事情,都是在我们是朋友之后发生的,改变不了我们是朋友这个事实,这和后面认识的那些人,是不一样,你说的没错,后面认识的很多人,他们来接近你的时候,就是抱着目的来的。

    “我想不光光是我,你肯定也会遇到这种情况,也会遇到很多这样那样的人,对后面的那些人来说,我条件反射般就会有戒备,他们提出要求,我基本都会拒绝,不然就烦不胜烦了,我也没有帮他们的义务,很简单,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成为过真正的朋友。

    “你不一样,比如说,我说比如啊,你和建强,是从老家出来,家里很困难,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以前的朋友,在杭城做老板,想到来找我,相反,我会很高兴,你们要是没有工作,我会帮你们安排工作,你们要是有什么困难,我也会帮你们解决困难。

    “这对我来说,都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是举手之劳,能帮助朋友,那是很快乐的事情,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朋友,都是越来越少,而不是越来越多,很多人到了最后,就只剩下家人了,那难得的几个朋友,也像家人一样,帮助家人,不是应该的吗?”

    佳佳点了点头,说:“张晨哥,你说的很好,其实从前面,在义林他们会议室,看到你的那第一眼,我就突然放下了心,觉得你没有变,张晨哥还是张晨哥。”

    张晨笑道:“这个怎么看得出来?”

    “我就是看得出来,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其实下午的时候,看到北北的时候,我就有很亲近的感觉,北北和你很像,不仅是长得很像,其实整个人都很像,北北很像是我在义林家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张晨哥。”

    “他是我儿子,当然像了。”

    张晨笑着说,他心里想到的是,其实自己和小昭,才是很像,他们就是一类人,张向北离开自己去美国,好在身旁一直有小芳在,小芳和小昭才真的很像,大概,这才是让张向北一直还保持着,一直像他们是一家人一样。

    一家人,说起来很简单,但其实是个很复杂又很难解的问题,有些人明明是一家人,但你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或者四口,每一个都是独立了,有棱有角,相互靠得太近,反而会硌到对方,他们就怎么都不像是一家人。

    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翅膀必须是收起来的,爪子必须是向内卷着的,只有这样,当有严寒降临,暴雪来临的时候,他们才会挤在一起互相取暖,不会伤害到对方,天朗气清的时候,才会有更大的空间。

    “张晨哥,你在想什么?”佳佳问。

    张晨笑笑,他说:“突然想到了一些不搭界的事情,对了,佳佳,你后来怎么会去做药的?”

    佳佳说:“这要说起来,就话长了。”

    “不怕话长,你说啊。”张晨说。

    佳佳看着他,扁了扁嘴:“可是我饿了。”

    “好,我去做。”张晨站了起来,佳佳也雀跃而起,叫道:

    “我去帮你。”

    两个人走进厨房,厨房很大,有四十多个平方,里面并排放着两台对开门的冰箱,张晨笑道,这也太夸张了,佳佳,就你一个人,加上两个阿姨,也就三个人,用得着这么大的厨房,还有这么多的冰箱吗?

    “不行啊,我就剩吃这么一个爱好了,还不能多吃一点,吃好一点?”佳佳撅了噘嘴,说。

    张晨说行行,可以可以,你说的全对。佳佳嘻嘻地笑着。

    张晨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整整齐齐,连还没有吃完的蔬菜,都已经洗干净了,用保鲜盒和保鲜袋装好,放在冰箱里。

    张晨问佳佳:“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炒的菜,还要喝酒,可以吗?”佳佳问。

    张晨说可以,还是像以前那样,不怎么会吃辣?

    佳佳欣喜地叫道:“你连这个都还记得?!没有进步,只会吃一点点。”

    张晨说好。

    张晨很快就做好了一个菜,佳佳抽动鼻翼嗅着,说:“好香啊!”

    她准备端出去,张晨说:“我们还是去露台上吃。”

    佳佳嗯嗯地点着头:“就像我们以前,在义林家楼上的走廊里一样。”

    张晨炒好了四个菜,佳佳搬了一张小桌子,和茶几并排放在两张沙发的中间,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边喝酒,一边喝茶,佳佳知道张晨不喜欢喝洋酒,还是取了一瓶茅台过来,张晨坐下来,搓着手说:

    “好了,有酒,有菜……”

    “知道了,待会还有我的故事,我不会赖皮的。”佳佳嘻嘻地笑着。

2302 那时很难

    海城房地产泡沫破灭之后,整个海城就像死去一样,真是万木萧瑟,一片哀鸿,从来没有哪个行业或者人,是独立于这个社会的,房地产崩盘, 海城甚至整个海南岛,每个行业都有波及,每个人也都受到了影响。

    佳佳和建强,被义林妈劝住,没有离开海南,他们在义林家里住了下来,口袋里没有钱,好在住的地方还有, 吃的地方还有, 有吃有住,两个人就可以在一个地方暂时安定下来。

    楼花不能炒了,他们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本事,就是有本事的人,当时在海城也找不到工作,别说是他们,每个公司都是风雨飘摇,都在裁人,东湖招牌墙那里,每天人头攒动,但都是找工作的,没有来招人的。

    贴在墙上的招聘启事,时间最近也是一个多星期前的, 墨迹都已经澹了,有好几张招聘启事耷拉下来一只角,像一面面破旗,在风中飘啊飘的。

    没有来招聘的单位,就没有收入, 这里的保安也撤了,那一座原来在现场承接招聘业务的小房子,也都已经关门走人,门上贴着一张纸,说是有招聘业务请直接去龙舌坡几号几号,人才招聘市场《人才信息报》联系。

    建强和佳佳,在招聘墙上,找了两家时间最近的,上面是招饭店的服务员和厨师还有杂工,佳佳可以做服务员,建强当厨师不够格,当杂工应该可以。

    两个人跑了过去,第一家说是早就已经招满了,现在都嫌多,在裁人了,还有一家,干脆就已经倒闭。

    两个人回到家里, 抱头痛哭,就觉得前路茫茫,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城市,接下去怎么才能够生存。

    虽然义林妈对他们很好,很客气,但他们自己不好意思,一直就这样白住人家的房子,白吃人家的饭。

    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虽然佳佳已经十分的厌恶,但没办法,眼下唯一能做的,还是重操旧业,佳佳去做叮冬,建强去每个酒店的大堂和大门口拉客。

    但那个时候,海城的每家酒店,差不多都门口罗雀,原来那么多的人,蜂拥向海城,都是来淘金的,抱着一夜暴富的梦想而来,现在,这个城市都已经死了,淘金的人,自然也都避之唯恐不及。

    海城本来就没有什么像样的企业,多的就是房地产公司,大扫除一样,一夜之间就扫干净了,侥幸还没有倒掉的,也都屁颠屁颠逃回大陆去了。

    这个城市,根本就没有什么生意可做,数量不多的上岛的游客,也都是从三亚直进直出,不会转到海城来,海城不仅已死,还变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每家酒店都空空荡荡。

    “那个时候的生意真是难做。”佳佳和张晨说,“有时候两三天,有时候一个星期才能接到一个客人,你想想,连做这一行的都要失业了,那时候的海城有多凄惨?”

    生意难做,各种各样的危险就多了起来,联防队的要刁难你,酒店的保安要刁难你,还有社会上的那些烂仔,也一样会刁难你,目的都是一个,那就是从你这里捞好处。

    要是全部满足他们,那你接的客人就等于是白接了,把所有的钱都给他们还不够。

    建强和佳佳他们,找客人的时候必须是偷偷摸摸,去见客人的时候,也是偷偷摸摸的,建强在酒店的大堂坐着,看到一个目标,都不敢在大堂和他搭讪,只能看到他要上楼,进电梯的时候,跟进去,在电梯里,或者楼上客房的通道里和他们谈生意。

    这样也维持不了多久,电梯里有监控,监控室的保安还是能够看到,建强从楼上下来,电梯门打开,保安已经站在门口。

    后来,建强只能在大堂里坐着,物色好目标,看到他出去的时候,才跟着出去,在外面和他谈生意,可大门口的那些保安也都盯着,只要一看到建强进来,就注意了,建强给他们烟抽他们也不要,就说建强这个家伙不够意思,意思很明显,就是没有分给他们好处。

    建强连大堂也不进去,就在酒店外面等,等有客人出来,就凑上去和人家谈,这样,成功的可能性就很低,你想想,一个外地来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莫名其妙上来一个人,就和他谈这种事,他还不要吓坏?谁知道你是不是仙人跳,或者是在钓鱼?

    大多数人是一听就摆摆手逃走了,这比在酒店大堂和他们谈,难谈多了,在酒店大堂,他住在这里,莫名就感觉自己是这里的半个主人,会很放松。

    建强后来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他去和酒店前台的女孩子拉关系,比较而言,酒店前台的这些女孩子,没有保安心那么凶,你给她们买夜宵,或者有时候,直接给她们两三个人五十块,让她们自己去买夜宵,她们就会很高兴。

    和她们关系好了,有那种一个男人来出差的,或者几个人,但大家各住一个房间的客人,她们就会把房间号写在纸上,等建强来的时候,偷偷地塞给他,还不能在前台,不是怕被保安看到嘛。

    建强进去,在大门口就和门口的保安大叫,说进去上个厕所,然后就走进了厕所,在外面洗手台哪里磨磨蹭蹭的,过了一会,前台也会有服务生故意来上洗手间,把纸条往他手里一塞,就闪进了女厕所,和做特务一样。

    建强拿到纸条,跑到外面找个公用电话,按着上面的房间号,一个个打去房间谈生意,这样,成功率才开始高了起来。

    建强拉客人的时候这样偷偷摸摸的,佳佳去见这些客人,也是偷偷摸摸的,到了酒店门口,要么趁保安去指挥客人停车的时候,要么客人很多的时候,躲在客人中间,低着头进去,进了电梯,也是低着头,那些保安都认识佳佳,知道她上楼是要干什么嘛。

    就这样还是不放心,佳佳留一个心眼,要是客人住八楼,她坐电梯,都是到七楼或者九楼,然后走一层楼,好在那个时候的酒店,除了电梯里,其他什么地方都没有监控,不像是现在,要是像现在,那就连这一招也没有用。

    碰到进出的人很少,客人又在房间等,佳佳要进酒店的时候,建强就去酒店的门口,递烟给保安抽,然后和他在那里聊天,说他妈的现在怎么生意这么差,保安也抱怨,说我们现在连奖金也没有了,真他妈的。

    趁着他们在抽烟聊天的时候,佳佳就从保安的身后,悄悄地熘进去,是不是又像做特务一样?

    “真他妈的,张晨哥,我不骗你,那个时候,我做个叮冬都要学会先做贼,什么世道。”佳佳和张晨说。

    最恐怖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同行,同行的竞争才是**裸的,就那么一点生意,一个客人,也很少有一个晚上叫好几个的,你做了,其他的人就没得做了,大家互相都盯着,平时都是做这一行的,都在酒店出入,就是不认识,彼此也都脸熟。

    看到你进去,上楼,有人会看电梯,见你去几楼,她也跟着上去,然后一个个门口贴着听,听里面的动静,知道了你在哪个房间,她就下楼,出了酒店找个公用电话,就打电话报警,警察,特别是那些协警,是最喜欢抓我们这些人的,接到电话就来了。

    “恐怖吧?”

    佳佳问,说着拿起酒杯,一口就把杯里的酒干了。

    “还就是这样,就是在夹缝中生存。”

    佳佳看了看张晨,继续和他说:

    “后来是建强去找那些妈咪,每个叮冬,一般后面都有妈咪,妈咪干的,就是建强这样拉客的活,她们也都是在酒店活动,彼此都熟,我是后来才知道,建强这个王八蛋,原来也是她们的客户,时不时会照顾她们生意,她们给他打折。

    “建强警告她们说,你们要这么干,那大家就都不要做了,要死大家一起死,你们手下那几个,我也认识,我也去酒店守着,看到她们上去,我也去打110,就是这样,恐怖平衡嘛,这样天下才太平了一点。”

    但还是有那种,表面说得好好的,暗地里使绊子的,反正电话都是匿名的,打了你也不知道是谁打的,只要没被你当场抓到就可以。

    佳佳要上楼的时候,建强就在楼下等,看到有警车或者联防队的车子过来,建强就马上扣佳佳,佳佳只要一听到扣机响,不管在干什么就马上逃,衣服要是来不及穿,就穿酒店的浴袍,记得把自己的包带走就可以。

    建强和佳佳说,要是有边楼梯,就往边楼梯跑,要是没有,就走安全通道,记住,千万不要往下面跑,他们很可能有人守在大堂里,一定要往上面跑,到了楼上,想办法躲起来,等他们走了,建强会上楼一层层去找她。

    建强还和佳佳说,记住了,进去房间,就把你自己的身份证给对方看,让对方记住你的名字,你也记住对方的,要是逃不了,被抓住了,你们就说是在谈恋爱,是在幽会,一定会问你们,对方叫什么的,在哪里认识的,你让对方说个海城熟悉的地方,你记住就可以。

2303 医药代表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死去的海城好像才慢慢活了过来,虽然那个时候,三四百块钱一个平方的房子,在海城比比皆是,还没有人买,但从大陆过来的人, 慢慢开始多起来,被房地产打趴在地上的海城,开始自我疗伤,恢复了一点元气。

    佳佳认识了一个从浙江过来的药厂的老板,这个老板很喜欢佳佳这个浙美的,在海城开会三天, 三天都要佳佳陪着他,不仅晚上陪他睡觉, 还陪他吃饭, 吃夜宵,去火山口玩,在那里吃东山羊火锅什么的。

    老板拿着一张边角都磨破的明信片,这是以前海南很有名的一张明信片,一般的椰子树,长得都是又高又直,照片中的那棵椰子树是弯曲的,斜斜地伸向了海面,下面是白色的沙滩,背景是绿色的大海和碧蓝的天空。

    “对对。”张晨说,“我以前也有这张明信片,那个时候,是我对海南的全部印象,在温州的时候,我还给照相馆画过布景, 画的就是这张明信片, 阳光,沙滩,碧海,蓝天,椰林,确实,这张明信片上,所有热带海洋风光的要素都具备了。”

    “是吧。”佳佳轻声地笑了一下。

    那个老板是第一次到海南来,他说,他从小的梦想,就是以后一定要找到明信片里的这个地方。

    佳佳看了看那张明信片,和他说,她知道这是哪里,不过不在海城,而是在文昌,这是文昌的东郊椰林,她去过那里。

    老板听了很高兴,一定要佳佳带他去,他们就租了一辆出租车,去了文昌的东郊椰林, 找到了这棵椰子树, 他们还在文昌住了一个晚上。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说的话就肯定多了,在交流中,佳佳和他说,自己其实并不喜欢做叮冬,但又没有什么办法,自己其实不是什么浙美的,根本没有读过什么书,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本事。

    现在人家单位招工,都要大学毕业的,像她这样的人,肯定没有人要的,她最多只能去饭店当个服务员什么的,但要她去当服务员,说实话,她又不甘心,辛苦不说,主要是赚不到多少钱。

    佳佳说她也很苦恼,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以后能做什么。

    那个老板,听了和佳佳说,其实文凭并不能说明一个人的一切,他也没有读过大学,现在不是照样成为了一个药厂的老板,只要努力,吃得起苦,你其实也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

    他和佳佳说,其实佳佳虽然没有文凭,但她有别人没有的优势。

    佳佳问他什么优势,老板和她说,你和其他做这个的女的不一样,你说你不是浙美的,但我原来还真的以为你就是浙美的,说明什么,说明你看上去还真的像是一个大学生。

    佳佳听了大笑,她说,那是因为她以前的邻居,就是浙美和浙大的,和他们在一起时间长了,听他们说的多了,大概也沾了一点气。

    佳佳的话,让张晨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他说:“我们两个,也是假货,我们也不是什么浙美和浙大的,也是骗骗人的。”

    佳佳看着张晨,认真地说:“不对,张晨哥,你就是浙美的,你比浙美的还要厉害,就是浙美的,他们可以去中央电视台讲课吗?我看你比那些什么教授,讲的都要好,真的,我那个时候,和客人在一起,经常就会学你的说话。”

    张晨哈哈大笑,他说:“谢谢,谢谢抬举,好了,我不打断你,你继续说。”

    老板和佳佳说,你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你这个人,和人接触的时候,会让人很快对你有好感,不要误会,不是所有长得漂亮的女孩子,都会让人有这种感觉的,有些女孩子,漂亮也是漂亮的,但那种漂亮,让人操了也就操了,这是老板的原话。

    他说,那种女孩子,让人操完也就完了,操之前还很期待,操完觉得也不过如此,就想让她们走,不想待在一起,反正在海城,漂亮的姑娘有的是,换一个就是,这种漂亮,其实是漂亮得一点优点也没有。

    你不一样。老板和佳佳说,你会让人有亲近感,想和你在一起时间长一点,这也就是我在海城,为什么一直没有换女孩子的原因。

    你不要小看这个,让人会有好感,就是人很大的优势,像我们出去谈生意,要是你这个人,让人很讨厌,人家看到你,就想让你滚蛋,不想和你多说话,你这生意还怎么谈下去?

    你有这个优势,就要发挥这个优势,这个是你有,别人没有的,你要是能把这个优势发挥出来,你就可以成功。

    老板和佳佳说,你要是真的不想干这个,想找一份工作,他手上倒是有一份工作,而且相信,佳佳肯定可以干好。

    佳佳一听这话,就赶紧问是什么工作。

    老板和她说了,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医药代表这个词。

    老板和佳佳说,他这次来海城,一是来开会,二是来看看,有没有可能拓展海南市场,目前还没有在当地物色到好的人选,要是佳佳愿意,她可以试试,来当他们药厂在海南的医药代表。

    佳佳问他医药代表是干什么的,老板和她说,就是把他们厂的药,推销到医院里去,让医院采购他们的药,医药代表根据药的销量提成,卖得越多,收入就越高。

    医药代表每个月的底薪是五百块,另外,前三个月,每个月还有三千块钱的业务费用,这个费用,不是给你的,而是让你去请人吃饭用的,需要凭发票报销,报销的时候,还要写清楚请的是什么人。

    要是三个月,你一点起色也没有,那就说明你确实不适合干这个,要是做起来了,那你的收入就不会少,以后的业务费用,也会根据你的业务量,按比例报销,可以说是,你的业务做得越大,就越好做,为什么,你手里的业务费多了,请客送礼什么的,都方便了嘛。

    佳佳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卖过东西,也不知道这药应该怎么卖。

    老板和我说,其实这事,要说复杂,很复杂,要说简单,又很简单,小的医院,你只要搞定院长一个人,就可以让他的医院进你的药,大的医院,一般院长不管这事,有专门的副院长管,你只要搞定副院长和药剂科的科长,他们两个就可以决定这个事情。

    你看看吧,我前面和你说,为什么让人对你有好感,是你的优势,做这个工作,其实就是搞好人的关系,人的关系搞好了,事情就搞定了。

    佳佳想了想,这个事情听起来好像不难,也没有什么文凭的要求,不就是和人打交道,医院的那些院长和副院长什么的,基本都是男的,和男的打交道,有什么难的。

    佳佳当即答应老板,自己可以来试试做这个医药代表。

    老板说,不是试试,是一定要做好,不管做什么事情,你要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就做不好,因为你还没做,就给自己留后路了,碰到困难的时候,你就不会义无反顾,不会去想怎么克服困难,而是转头逃跑,只有抱着破釜沉舟的态度,你才可能把事情做好。

    佳佳觉得老板说的很有道理,就说,好,我答应做这个医药代表,我保证一定做好。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是在望海楼楼上的餐厅说的,这顿饭结束,老板把原来该给佳佳的钱,包括今天晚上的,都给了佳佳。

    佳佳跟着老板到了楼上,老板给了她很多的资料,都是他们厂药品的介绍,他和佳佳说,你就是卖锅,也要让人知道,这锅是用来炒菜的吧,卖药的,知道这药是治什么病的,是最起码的吧?

    佳佳嗯嗯点着头。

    老板和佳佳说,你可以回去了。

    佳佳吃了一惊,问,晚上你不要我陪了?

    老板和她说,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是我们厂的医药代表,是我们厂里的人了,你已经是我的员工,我就不能和你睡觉了,不能吃窝边草,不然,下次你要是做得不好,我都拉不下脸来批评你。

    你呢,也会觉得自己和老板有这么一层关系,干得好干不好都无所谓,反正干不好,陪老板睡一觉就可以,这样,你怎么可能干得好?你记住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只有工作的关系,上下级关系,没有其他的关系。

    “不错,这个老板还是很有见地的,也有自控能力。”张晨说。

    佳佳点点头说:“对,他教会我很多,我们后来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但是,我们再没有过其他的关系。”

    张晨感叹说:“佳佳,你能碰到这样的老板,也是难得,这是我们浙江的哪家药厂?”

    “还是不要知道了吧,张晨哥,现在人家也做得很大了,这些事,只有他知我知,现在你也知道这事了,就没必要知道人是谁了。”佳佳说。

    张晨说好,你说的对,佳佳。

    佳佳和老板说,可是你把今天晚上的钱都已经给我了。

    老板笑了,说,那就当是见面礼吧。

    佳佳准备走,老板和佳佳说,你晚上不在这里,但是我这人又好这一口,守着空床会睡不着觉,这样,下去的时候,你就帮我叫一个上来,叫你的小姐妹也行。

    佳佳说好,她到了楼下大堂,看到有个有点面熟的女孩坐在那里,就问她今天有没有接到客人,女孩说没有,佳佳就让这个女孩去楼上老板房间,佳佳把今晚的钱给了这个女孩,和她说,不许再问人家要钱了,女孩说好。

    老板已经把今晚的钱给她,佳佳觉得,那不是自己应得的,就替老板付了钱。

2304 金盆洗手

    佳佳回到家里,建强不在家,佳佳也没有在意,以为他是出去玩了,这几天,佳佳不是白天晚上都陪着那个老板,没有回家, 也不需要建强去拉生意,没想到建强是趁着这个机会,去照顾别的叮冬生意了。

    当然,这些都是建强后来自己和佳佳坦白的,要是佳佳那个时候知道,自己每天做生意还要提心吊胆的时候, 建强在照顾别人的生意, 她会杀了他。

    建强不在,佳佳觉得正好清静, 就坐下来看起老板留给她的那些资料,可那些资料上,术语很多,佳佳看得一头雾水,她连这个病那个病都搞不清楚,更别说要搞清楚这些药的药理,以及它的疗效了。

    佳佳想起前面老板和自己说的话,觉得自己真的需要破釜沉舟,明天一早,她就要跑去书店,买几本医学方面的书,好好学习学习。

    对了,还要买一本字典,不认识的字,可以查字典, 不然出去, 这酊那脒都说不对, 还不被人笑掉牙齿,那些做医生的,佳佳知道,他们最会看不起人了。

    另外,她还想到了,以后不是要跑业务嘛,跑业务就要去印名片,像刘立杆那样,有名片在人家那里,这样人家有业务需要联系的时候,就可以扣她。

    佳佳在海南,不认识什么人,最认识的,除了义林妈和义林,就是刘立杆和张晨了,张晨以前做的事情,佳佳觉得自己做不来,他是会画画,画什么像什么,自己画只鸡, 人家都会以为是只鸭, 画只鸭,人家以为是坨大便。

    但刘立杆,佳佳觉得自己可以学,刘立杆以前拉广告,就做的很好,他是怎么做的,他们在走廊上吃饭的时候,刘立杆经常自己会吹嘘,佳佳觉得自己可以向他学习。

    佳佳还决定了,自己既然已经当了医药代表,既然要破釜沉舟,那就要和电视里的那些大侠一样,要金盆洗手,从今天开始,她佳佳再也不和男人睡觉,她以前是靠和男人睡觉吃饭,从今天开始,她要凭自己的本事吃饭,而不是自己的身体。

    佳佳这样打定主意,觉得眼前那些看不懂的东西,都变得好懂起来了,她就一遍一遍地看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过了十点,过了十一点,过了十二点,建强还是没有回来,佳佳还在看资料。

    佳佳自己都有些吃惊,自己怎么这样爱好学习啊,以前读书的时候,自己都没有这么勤奋过,那个时候,她只要拿起书本就会打瞌睡,今天居然可以看这些东西,一看这么长的时间。

    为此,佳佳心里又有一种满足,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到了一点多钟,建强回来了,看到佳佳在家里,吓了一跳,佳佳问他去哪里了,这么迟才回来,建强说,你不是说今天不在家嘛,我想想一个人回来没有什么意思,就去录像厅看录像去了。

    佳佳没有再问,她让建强坐下,把自己决定做医药代表的事情和建强说了,还和他说,从今天开始,自己再也不接客,不和男人睡觉了,你也不用再去拉业务。

    建强愣在了那里,懵懵懂懂的,听得云里雾里。

    佳佳和他说,我已经想好了,不是每个月还有五百块钱底薪吗,我每天很忙,都要跑业务,说不定连饭都没有时间回来吃,你干什么我不管,你要说什么都不想干,就准备天天睡大觉,那也没有关系,我交三百块钱给义林妈,当你的伙食费,你去她那里吃饭就可以。

    还有两百块,我留在身上吃盒饭。

    要是你在家里睡不住,那就去找点活干,干什么都可以,反正从明天开始,我们都是有自己正经工作的正经人了。

    建强把佳佳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他想到了,说,怎么是五百,不是还有三千,三千只要发票就可以报销,我去找饭店要发票,请什么人你就乱写好了,他们又不知道,那个老板,也没有傻到会去问那些院长,我们单位的人,是不是请你吃饭了?

    他要去问,人家还不当他是神经病,把他赶出来?就是真吃过饭的,也没有人会承认吃过饭啊,那个三千,我们不是可以自己用?

    不行。佳佳认真地和建强说,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要是我连三千都用不出去,那是我没有本事,我不会乱用这个钱,更不会去贪污,对了,你刚刚说的,就是贪污,贪污业务费。

    建强挠了挠头,他说,那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宵夜,庆祝庆祝你当医药代表了可不可以?

    佳佳笑了起来,说,这个可以,我也饿了。

    两个人下楼,走去后面那个原来的房地产老板开的排挡去吃宵夜,这个老板,虽然菜炒得没有原来那个老板好吃,但佳佳觉得,人家毕竟是开过公司,做过大事情的,懂的事情很多,自己以后有很多不懂的事情,倒是可以问问他。

    第二天上午,老板要回浙江,佳佳过去望海楼送他,佳佳到老板房间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还在,老板看到佳佳很高兴,招呼她快进房间。

    那个女孩子,已经把佳佳给她钱的事情和老板说了,老板叫佳佳进去,就和那个女孩说,来来,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把佳佳昨天给你的钱还给她。

    女孩拿出钱来,还给了佳佳,老板和佳佳说,看样子我没有看错你。

    可是,这个真的不是我该拿的。佳佳没有去接那个钱,和老板说。

    嗨,我昨天怎么说的,我说这是给你的见面礼,我是你老板,我要是说话不算话,你以后还怎么相信我?

    老板这么说,佳佳就只能谢谢老板,把钱给收了。

    老板另外拿了钱给那个女孩子,还多给了她两百,和她说,这是奖励你的,奖励你很诚实,这事,要是你不说,佳佳她大概也不会问,你完全可以收两遍钱,你没有,也是好样的。

    女孩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喜滋滋把钱收了。

    三个人去下面餐厅吃早茶,吃完早茶,老板让那个女孩子留了她妈咪的扣机号,约定下次来海城,还是找她,然后让她先走。

    老板和佳佳在餐厅里继续坐着,佳佳和老板说,自己已经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就不做叮冬了,她要去印名片,还要去书店买书学习,昨天给的资料,很多她都看不懂,从明天开始,自己就要正式开始跑业务。

    老板听了很高兴,他和佳佳说,要是有不懂的,也可以直接打他的大哥大问他,对了,你印名片那个钱,可以在业务费里面报销。

    老板拿过自己的包,从包里拿出三千五百块钱,和佳佳说,这是你第一个月的工资和业务费,这样,你要请客什么的,就可以从这里面开支,记得到时候把三千的发票,凑起来给我。

    佳佳有些意外,问,我都还没有开始做业务,就拿钱合适吗?

    老板说,按道理不管是底薪,还是业务费,都是月底给的,但我是老板,老板有这个权利让你预支,我信得过你。

    老板说着,一直看着佳佳笑。

    佳佳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问,老板,你笑什么?

    老板说,佳佳,你大概自己都不知道,我给你这三千五百块,其实是在给你挖个陷阱,让你往里面跳。

    佳佳不懂了,问,怎么又是陷阱了?

    老板笑道,佳佳,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其实是个心很重的人,我把这三千五百块先给了你,你是不是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更大了,一定要把这事情做好?

    佳佳想了一下,还真的是这样,她点了点头。

    老板笑着说,看,这不是陷阱是什么?

    佳佳也笑了起来。

    送走了老板,佳佳先去把名片印下去,然后去解放路的新华书店,买了字典和几本医学方面的书看,回到家里,建强又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佳佳坐下来,开始看起了书。

    这些书真的看起来的时候,佳佳发现,比没看的时候还要湖涂,有些东西自己昨晚明明好像有些理解了,今天一看书才发现,自己昨晚以为理解的完全都是错的,自己真是越看越湖涂了。

    这可怎么办?

    看书看不明白,查字典也查不明白,建强更不用指望了,他认识的字都还没有佳佳多,问他等于白问,老板是说不懂可以打他的大哥大问他,但是大哥,打要钱,接也要钱,还都是长途,电话费贵得要命。

    就是舍得花这个电话费,佳佳心想,自己连看都看不明白的东西,拿起电话,又怎么说得明白?

    这可怎么办?

    佳佳坐在那里想着,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有个客人,不是省人民医院的医生吗?姓很怪,姓逄,他写给佳佳看的时候,问佳佳这是什么字,佳佳不屑地说,就这个还考我,这不就是“逢”。

    结果他大笑,和佳佳说,这个不是逢,你看看走字旁里面下面这里,是不是不一样?这个读“旁”,和旁边的旁一个读音,我是逄医生,不是逢医生,明白没有,浙美的?

    佳佳不知道逄医生在哪个办公室,只知道他是省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一个医院,这么怪姓的医生会有几个,自己找过去就是了,找到他,就可以向他请教了。

    佳佳打定主意,把资料和那几本书都放进包里,她决定今天下午就去找这个逄医生。

2305 请教

    楼下传来开院子铁门的声音和三轮车的哐叽声,还有建强和义林妈的说话声,佳佳站了起来,走出去,趴在走廊栏杆上朝下看,看到建强推着三轮车进来,义林妈蹲在后面车斗里, 两只手分开,紧紧地抓住三轮车的围栏。

    建强把车停好,抬头看到佳佳,拉好车闸就要上楼,义林妈爬下三轮车,叫道,一下子就好吃饭这里。

    建强手朝上面指指, 义林妈抬头看看, 看到佳佳, 咧开嘴笑了,叫道,佳佳,下来吃饭这里。

    佳佳说好,我就下来。

    佳佳还没有下楼,建强已经跑了上来,他兴奋地和佳佳说,他已经找到事情做了。

    什么事情?佳佳问他。

    我和义林妈两个强强联手,去帮人家拉东西运东西,义林妈是本地人,人家相信她,不怕她会把东西拉没有了,她负责拉业务, 我负责骑车送东西。

    去哪里拉?佳佳问。

    旧家具市场那里,人家买了家具,不是要找三轮车送?还有博爱路批发市场那里,人家进了货, 也要送去车站上车, 上午我们已经做了三单生意,赚了三十二块钱。

    佳佳一听,也高兴了起来,她从包里,拿出自己买的书给建强看,和他说了自己下午要去医院找医生请教的打算,还有老板已经把底薪和业务费预支给自己的事情,都和建强说了。

    两个人说着这些琐事的时候,心里都很开心,很放松,觉得自己好像长长透了口气,从今天开始,他们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事,再也不用那么偷偷摸摸,不用怕联防队、保安和那些烂仔来纠缠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从上岛到现在,这么多年,他们第一次感觉到心里很踏实。

    建强忍不住抱了抱佳佳, 觉得佳佳今天很香,不再像以前那样, 就是晚上在床上睡觉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佳佳今天接的那个客人,是怎么样的,佳佳做什么动作的时候,建强忍不住又会想,刚刚她和客人是不是也这样做过。

    两个人抱在一起,彼此都感觉有些缠绵,还忍不住亲了嘴,直到下面义林妈叫他们好吃饭,两个人这才分开,互相看看,忍不住笑了起来,要是义林妈不叫,他们就是大白天,大概也要上床了。

    吃完中饭,已经快一点钟,建强和义林妈,头戴着草帽,骑着三轮车出去了,佳佳看看时间还早,这个时候,就算是医院,医生们也都还在午休,午休结束的两点到三点半,是病人看病的**,佳佳觉得四点左右到医院,找到逄医生,才是最好的时间点。

    一来是看病的病人少了,逄医生可以抽出时间解答她的问题,如果可能,佳佳觉得,最好还是能请逄医生吃饭,那样才有宽裕的时间,让他好好教教自己。

    虽然佳佳不知道,这请逄医生吃饭的费用,是不是可以在业务费里面报销,但就是自己出这个饭钱,佳佳也觉得是划算的,学什么还不需要付出学费啊。

    佳佳找出一本本子,还有笔,翻开老板留下的资料,重新一页页看着,把自己不理解的地方,都用笔记在本子上,接着又在本子上,写下自己前面看书的时候理解不了的东西,整整写了三页笔记。

    等她做好这些准备,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佳佳接着就出门,去省人民医院。

    佳佳到了省人民医院的门诊大厅,已经是下午四点钟,医院的门诊大厅里还是人来人往的,每一条通道里都是门诊室,每一间门诊室里都坐着两个医生,门外都是排着队的病人,佳佳有点懵了,也不知道逄医生会在哪里。

    她走进一条通道,刚在一个门口伸了伸头,朝里面看看,就有护士大声嚷着,让她排队去,门外排队的人,也都把她当成是要来开后门插队的,七嘴八舌骂她,佳佳赶紧说,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找人的。

    她还没来得及问护士逄医生在哪里,护士就白了她一眼,骂道,去去,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佳佳铩羽而归,只能又退回到大厅里。

    她看到大厅里有个“为人民服务”的柜台,有一个护士站在里面,那个柜台前没有什么人,那护士正站在那里,咬着自己的指甲,佳佳走过去,问她:

    “请问逄医生在哪里?”

    “哪个pang医生?这里有两个pang医生,你要找的叫什么名字?”护士问。

    佳佳又傻了眼,她没想到,这么怪的姓,在这家医院,竟然会有两个,真是见了鬼了,可是,她只知道对方姓逄,哪里会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佳佳当即急了起来,一着急反倒机灵了,她想到了,肯定是护士搞错了,她赶紧和护士说:

    “不是脸庞的庞,而是像一个逢字的那个逄。”

    护士明白了,说:“他呀,不在门诊这里,在住院部。”

    佳佳一听,顿时就松了口气,在住院部,那他的办公室里就没有什么病人了,住院部忙的都是护士,只有护士处理不了的事情,才会找医生,佳佳赶紧问:

    “请问逄医生现在在不在?”

    护士摇了摇头,她说不知道,你自己去住院部找找。

    佳佳找去了住院部,现在不是探视的时间,住院部的大门关着,只有边上传达室的小门开着,一个老太太坐在里面把着门,老太太板着脸,鼻子上挂着一副老花眼镜,老花眼镜就像人的裤子脱落到脚跟那样,镜框已经掉到了鼻尖上。

    佳佳一进去,她就用镜框上面的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佳佳看,好像佳佳是一只苍蝇,她马上就要把她赶出去。

    佳佳说自己是来找逄医生的。

    听到佳佳不是病人家属,而是来找医生的,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问佳佳,你是逄医生的什么人?

    “他是我舅舅。”佳佳随口胡诌。

    老太太的脸又温和了一点,佳佳也从一只苍蝇,迅速成长为一个医生的亲戚了,老太太拿了登记簿让佳佳登记,幸好佳佳做事仔细,前面在护士那里,就问来了逄医生的名字,不然,现在又要露馅。

    佳佳填好表格,问老太太,我舅舅在哪里?

    老太太和她说,进去一楼就是外科病房。

    一走进走廊,就有一股很浓的来苏儿的气味,外科病房,简直就是人间灾难的集中展示,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包着眼睛,就是包着脑袋,还有整个脑袋都包了起来,只露出两个鼻孔和两个眼睛的,还有手上腿上绑着绷带,有一只脚高高地吊在床头的架子上的。

    和拉苏尔的气味一起朝佳佳扑过来的,就是此起彼伏的呻吟声,那些麻药过后的病人,忍受不住疼痛,在哎幼哎吆地叫唤着,把佳佳的脑袋都叫大了。

    她站在走廊里看看,也不知道逄医生会在哪里,正好有一个护士从病房里出来,佳佳问她,逄医生在哪里?

    护士警觉地上下打量着佳佳,佳佳赶紧说:“他是我舅舅。”

    护士这才把头一扬,说,走到底,医生办公室。

    佳佳朝走廊里面走去,两边的病房门都开着透气,佳佳不敢朝两边看,看到的都是惨不忍睹。

    她走到走廊的尽头,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门关着,门上面的气窗玻璃,用一张白纸湖掉了,看不到里面,佳佳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进来。

    佳佳推门进去,坐在那里的逄医生看到她,原来是腿架在玻璃台板上,正在呼呼吹着风扇打盹的他,马上把腿收了下去,在椅子上坐直了,他皱了皱眉头,脸阴了下来,厉声问:

    “你怎么来了?”

    佳佳一看对方这个样子,心里就来气了,他妈的装什么装啊,还不欢迎?

    佳佳定了定神,说:“我怀孕了,你的。”

    逄医生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他站了起来,走到佳佳的身后,伸出脑袋朝外面走廊里看看,关上门,走回来的时候开口了,连声音都哆嗦起来:

    “怎么,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不专业,你不是不肯不带那个做的吗?”

    佳佳憋着笑,冷着脸说:“怎么不可能,谁知道那种东西,是不是假冒伪劣产品,是不是过期了,怎么,你想不承认?那要不要我把小孩生下来,看看像不像你。”

    “不是不是。”逄医生赶紧说,“有事好商量,来来,你先坐。”

    他殷勤地把佳佳推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自己已经满头大汗,却说,热吧,来来,吹吹电扇。

    他把桌上的台扇转向佳佳,又想到了,赶紧说:“哦哦,孕妇吹风扇不好。”

    巴结地把风扇又转正了一点,不让它正对着佳佳。

    佳佳再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逄医生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佳佳说,我骗你的,没有怀孕,就你那老东西,挤半天也挤不出来一滴,有本事让我怀孕吗?

    佳佳还以为逄医生知道自己骗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也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抹着头上的汗,和佳佳说:

    “骗得好,骗得好,你看把我汗都吓出来了。”

    不仅额头上都是汗,连后背也都已经湿了,逄医生走到了台扇前面,挡着,让风呼呼地吹着自己的后背,问佳佳,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个时候,医药代表还很新鲜,连姓逄的他们这种医生都没有接触过,全国加起来,也就几千人,还都集中在大城市,不像是现在,全国大概有三百多万医药代表,大大小小的医院,每家医院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连县里的医院都不放过。

    “我那个时候做这行,可以说是赶上了一个好机会。”佳佳和张晨说。

    张晨点点头:“没错,那个时候,连保险公司都是好单位,要开后门才能够进去。”

    “有时我看看现在的小孩,真的有点可怜他们,连缝都被我们钻过了,哪里还有他们的机会。”佳佳说。

2306 不许动

    佳佳和逄医生说,自己现在是浙江那边一家药厂的医药代表,逄医生不知道医药代表是干什么的,佳佳说,就是负责把药推销到每家医院的。

    逄医生笑了起来,他说,那就是推销员, 供销员,还医药代表,搞得自己像人民代表、党代表一样,你以为你是洪常青?

    洪常青是电影《红色娘子军》里的党代表,红色娘子军说的就是海南琼崖支队的故事,那一首《万泉河水清又清》,几乎每个海南人和上岛的大陆人都会唱, 洪常青当然也是人人都知道。

    逄医生笑完,和佳佳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我们医院采购药,院长和副院长说了才算,你找我有屁用。

    佳佳说,你误会了,我找你不是推销药,是来当你的学生的,你也知道,我对这一行一点也不懂,碰到个医生,人家问我什么,我就像一个白痴一样,你教教我。

    “怎么,不当叮冬了?想洗白了?”逄医生色迷迷地盯着佳佳问, “教你可以, 不过, 你拿什么感谢我?”

    佳佳说:“我可以请你吃饭。”

    “我才不要吃你的饭。”逄医生嬉皮笑脸地说。

    “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什么, 你不知道?”逄医生还是盯着佳佳, 佳佳看着他说:“我知道,不过你想都别想,我已经金盆洗手了。”

    逄医生哈哈大笑,他说,我又不要吃你的手。

    “吃哪里都不可以,没得吃。”佳佳一口否决。

    “那我就不教。”逄医生说。

    “教不教?”佳佳盯着他看,逼问他,逄医生摇了摇头:“坚决不教。”

    佳佳恼了,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那本本子,在桌上“啪”地打了一下,叫道:

    “你教也得教,不教也得教,别以为老娘这么好打发!”

    逄医生看着她,笑问:“怎么,还想用你怀孕了来吓唬我?同样的花招,你使两次,不灵了。”

    “好啊。”佳佳说,“那我就把门打开,大吵大闹, 说你把我肚子搞大了,把你的同事和领导都吵过来,就是最后检查,证明我没有怀孕,对我会有什么影响?对你呢?”

    佳佳瞪着逄医生,逄医生也瞪着她,最后,逄医生的目光软了下去,他说,好好,我刚刚和你开玩笑的,收了你这么一位美女当学生,我又不吃亏,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佳佳嘻嘻地笑了起来,说:“这还差不多,逄老师。”

    佳佳翻开本子,一个问题一个问题问着,逄医生一个一个解答着,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佳佳说请逄医生去吃饭,逄医生说他在上班,走不开,要么,你在我这里吃食堂好了。

    逄医生说着,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护士站的护士,让护士过来拿饭菜票,帮他去食堂打饭,走廊里有护士噼里啪啦往这边跑,佳佳和逄医生说,我和他们说,你是我舅舅。

    逄医生点点头。

    护士进来,逄医生和她说,这是我外甥女,刚从大陆那边过来,你帮我打两个饭,多打几个菜。

    护士拿过饭菜票,朝逄医生挥了挥说,那我们的晚饭,你一起请了。

    逄医生说好好,又被你拔了两根毛。

    “美得你,何止两根,是一撮。”护士笑着出去。

    吃完晚饭,佳佳跟着逄医生继续学,她觉得,学习这件事情,怎么好像一旦开始,就没有一个尾巴,她学着的时候,不是问题越来越少,而是越来越多,一直学到晚上九点,逄医生下班了,佳佳还是满脑袋的疑问。

    逄医生和佳佳说,我明天后天两天都是晚班,晚上九点上班,你来不来?

    佳佳说,我肯定来。

    好吧,晚班人少事少,我可以多教你一点。逄医生和佳佳说,他也很希望佳佳晚上能来。

    佳佳回到了家,看到建强倒在床上,已经睡着了,身上臭烘烘的,连澡也没有洗,佳佳把他叫醒,建强坐起来看着佳佳,愣了好一会才问,干嘛?

    “去冲凉,身上都臭了。”佳佳说。

    建强嘿嘿地笑着,他说太累了,今天踩了一天的三轮车,倒在床上想眯一会,就睡着了。

    佳佳听着有点心疼,加上她自己今天的心情也很好,佳佳说走吧,我帮你洗。

    两个人拿着脸盆毛巾什么的,去了走廊头上的卫生间,水一碰建强,建强就哇哇乱叫,说是痛死了,原来是他今天晒了一天,人都晒脱皮了,一碰到水,就火烧火燎地疼。

    佳佳就一点一点,很小心地帮他洗着。

    “那段时间,是我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张晨哥,不知道你理不理解,就是,两个人都感觉到,我们的未来是很有希望的,只要努力就可以,两个人相互体贴,相互帮助,真的,比我们最早谈恋爱的时候还好。”佳佳和张晨说。

    张晨问:“那后来又是因为什么?”

    “后来?”佳佳苦笑了一下,“后来是检查出来我有病,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自己以前不小心造成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建强传给我的,他被那些女人传染的,我们两个大吵了一顿,我再也不让他碰我。

    “这个病,治了好多年才治好,但是,我从此就不能生小孩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因此对男人,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不让建强碰我,他就还是出去偷食,后来我也想通了,既然你不让人家碰,也不能把人憋死,随他去,只要我看不到就行。”

    第二天,建强还是一大早就和义林妈一起出去,佳佳一个人在家里,看书做笔记,哪里都没有去,连她的名片印好,都是让建强帮她取回来的,到了晚上九点多钟,佳佳还是去了人民医院,去跟逄医生学。

    那天晚上,逄医生刚开始的时候,还规规矩矩的,到了十一点多钟,就开始毛手毛脚了,抱她摸她,想把她往连通的隔壁房间带,那里是医生的值班休息室,有一张床。

    佳佳当然拒绝,逄医生求她,说可以付她钱,佳佳说给多少钱也不行,和你说我已经金盆洗手了,逄医生嬉皮笑脸的,说洗手没关系,那里没洗就可以。

    佳佳气极了,抽了他一个嘴巴,和他说,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叫了。

    “看看你自己的年纪,都可以当我爸爸了,还这么骚。”

    佳佳骂他,逄医生回骂,我骚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我和你又不是没有睡过。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后,你不可能再睡到我了。”佳佳和他说。

    逄医生骂她假正经,佳佳说,对,我就是假正经,我希望我自己,假着假着就真正经起来,你要是尊重我,就还是我的老师,我从心里谢谢你,还会请你吃饭,你要是不尊重我,我就把你当老流氓看,对付老流氓,我有的是办法。

    这样吵骂了一顿,逄医生终于认清形势,接下去就规矩起来。

    佳佳跟着他学了一个星期,他上晚班,佳佳跟着上晚班,他上早班,佳佳就起一个大早,等到她自己认为,该掌握的知识基本掌握了,跑到那些当医生出身的院长办公室里,和他们聊天,自己不至于牛头不对马嘴。

    佳佳决定开始开展业务,但怎么开展业务,她还是满眼黑,以前根本就没有做过这种事,她怎么会知道?

    她冥思苦想,想到了以前刘立杆刚开始拉广告的时候,就是用了最笨的办法,一幢幢楼地扫楼,后来他的业务,就慢慢做大了,佳佳决定也学刘立杆,她开始一家一家医院地跑,不管大小医院,连那种私人的小诊所也跑,把海城所有的医院都跑遍再说。

    这样跑了一个月,佳佳认识的人不少,但业务一单有没有,那些人看到她都很客气,和她说说笑笑的,但一涉及实际的问题,一个个就都借故躲开,佳佳算是明白了,这些家伙,是把她当味精,当调味品。

    坐在办公室里那么无聊,有一个女孩子跑进来,长得还很可以,说话又都顺着自己,人家怎么会不欢迎她,怎么会不高兴和她东拉西扯?佳佳觉得,自己是被他们在消遣着。

    从他们的眼睛里,佳佳甚至看出来,这些男人,一个个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其实,他们都在等着,等着佳佳拿什么去换他们的业务。

    佳佳打电话给老板,把自己的苦恼和他说了,老板鼓励她说,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人家一个月,连医院的门都没有摸到,你一个月,已经认识这么多人,这就是你的能力,你已经全面开花,现在需要的重点突破,只要做成一单,你就有了经验,知道下面该怎么做了。

    还有,医院里的人,互相之间都有联系的,你想想,你在海城,海城的那几家省级医院,下面那些市县级的医院,要培训,要请专家会诊,有亲友住院要走关系,还不都是要和省级医院打交道?只要你在海城能做下一家,他们就可以帮你介绍好几家。

    佳佳觉得老板说的有道理,自己现在,就是不能一直让他们把自己当味精,每天不同的医院跑,而是要找到一家医院,盯着他,天天耗在那里,就是老板说的重点突破,但选哪家当作重点呢?

    佳佳想来想去,觉得应该选省人民医院,省人民医院是海南最大的医院,自己要是把省人民医院做下来,再到其他的医院,就说得响了,这个才是自己真正的名片。

    还有,老板说的没错,省人民医院的院长或者副院长,下面那些医院的院长,哪个不要拍他们的马屁?

    他们要是接着肯帮自己的忙,介绍更多的医院给她,自己还不是真的可以全面开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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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