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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64 牛乡长

    舅妈跑过来,一把就把小昭抱了起来,手在小昭的背上,不停地拍打着,小昭抱着舅妈,不停地笑着。

    舅妈放开了小昭,问她:“这个时候,你怎么回来了?”

    小昭拉过了一旁的张晨,和舅妈说:“回来登记结婚,和他。”

    张晨赶紧叫道:“舅妈好!”

    舅妈退后一步,看看张晨,又看看小昭,再看看张晨,点点头说:“配,很般配,舅妈喜欢!”

    “那当然了,是我挑的。”小昭说。

    舅妈大笑,她说好好,家里去,快点家里去!

    她朝水池那边看看,水池边马上有妇女朝她叫道:“走吧,走吧,牛乡长,我等下帮你洗好送家里去。”

    乡政府的办公楼,是一幢七十年代建造的三层建筑,后面的一幢四层楼,建起来好像没有多少年,是乡政府的宿舍楼,三个人朝后面走去的路上,不时地碰到人,都会朝舅妈点点头:“牛乡长好!”

    张晨奇怪了,他问小昭:“他们怎么都叫舅妈牛乡长?舅舅是副乡长,舅妈是乡长?”

    小昭大笑,舅妈也笑道:“全乡的人都叫我牛乡长,连我们书记也这么叫,那次,笑死了,县长来了,在食堂吃饭,也叫我牛乡长。”

    小昭和张晨说,其实真正的牛乡长是我舅舅,但全乡的人都知道我舅舅怕老婆,什么都听我舅妈的,所以乡里的人,都管我舅妈叫牛乡长。

    “那叫舅舅什么?”张晨好奇地问。

    “老牛,没有人叫他乡长,连乡长有事情和他说,都会说,老牛,这个问题,你要么回去问问牛乡长?”小昭笑道。

    “是是,都这么说,乡长书记都这么说。”舅妈得意地说。

    “不过你别看我舅妈,只是一个乡食堂做饭的,但要是下面两个村打架,乡长书记去都劝不住,请我舅妈去,我舅妈一去就好了。”小昭说。

    “这么厉害?舅妈有什么法宝?”张晨问。

    “什么法宝,我去了就和他们两个村的主任和书记说,你们哪个,要是再不把你们的人喊回去,我就到你家门口去骂,几天几夜,骂到你家的院墙和猪圈都塌了,那书记和乡长,他们去又不好骂人的,人家不怕他们,怕我,我是真会骂,全乡出名的。”

    舅妈说着,张晨和小昭肚子都快笑痛了。

    张晨想到前面舅妈的一声大喊,确实底气很足,不输谭淑珍,这样的人在你家门前骂几天几夜,确实很有杀伤力。

    舅舅家住在三楼,舅妈带他们进去后,推开客厅朝向前面那幢办公楼的窗户,大声叫着:“老牛!”

    张晨听到,前面整幢房子都笑了起来,二楼的一扇窗户推开了,一个脸圆圆的中年人,站在窗口朝上面看着,问道:“做啥子?”

    “小昭来了!”舅妈说。

    那张脸缩了回去,窗户关上了,过了一会,房门口传来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门打开了,前面那扇窗里的人站在门口,矮矮胖胖的,双手插在腰上,颇有一副副乡长的样子。

    小昭叫道:“舅舅。”

    张晨也赶紧跟着叫:“舅舅好!”

    舅舅看着小昭说:“这年都过去了,你为啥子回来了?”

    “为啥子不能回来?莫打官腔!”舅妈骂道。

    “好好好。”舅舅霎时委顿起来,副乡长的气派,从他身上消失了,他呵呵笑着走过来,在另外一边的木头沙发上坐下。

    小昭把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告诉了舅舅舅妈,特别是出生证的事情,他们听了也很高兴,舅妈看着小昭说:“这么说,你迁去浙江,就是居民户了?”

    小昭点了点头说是。

    舅舅搓着手,看了看张晨,笑道:“想不到小昭都要当妈妈了,要办出生证了,我那个老姐姐,知道了要高兴死了。”

    小昭嘻嘻笑着,她问:“现在去家里,还没有通车?没车的话,我们明天要早点走,回去拿了户口本再回来这里办手续。”

    “回去做啥子?好好待着,事情办好了,舅妈给你们找辆拖拉机,送你们回去看看。”舅妈叫道。

    “可我们办结婚证、出生证这些,都要户口本啊。”小昭说。

    “要啥子户口本,哪个不晓得你户口在哪里?乡派出所也查得到啊。这样,有娃了,你给我在家好好休息,老牛你去上班,我去买菜,食堂里再安排一下,我回来给你们做饭。”

    舅妈说着就站起来,拉着小昭舅舅出去。

    两个人刚走,门就敲响了,小昭过去开门,是前面和舅妈一起在水池前面洗衣服的妇女,小昭叫她三婶,三婶也认识小昭,摸了摸她的脸,说又漂亮了。

    三婶把一篮子洗好的衣服给小昭,和小昭说,帮牛乡长晾一哈。

    舅妈出去没多一会,就回来了,带回来很多的菜,小昭站起来帮忙,问道,买这么多,给谁吃?

    “猪,晚上一群猪来,就怕不够吃。”舅妈笑道,“晚上舅妈要请客。”

    小昭跟着舅妈进厨房帮忙,张晨也跟进去,却插不上手,舅妈笑道:“你去外面看电视,养好精神,晚上你陪他们喝酒。”

    舅妈把圆桌面拿出来,放在小方桌上,看样子晚上会有不少的人来吃饭,舅妈烧了一大桌的菜。

    五点钟,乡政府下班,过了一会,楼梯上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和人说话的声音,接着还是门锁扭动的声音,张晨赶紧站了起来,小昭也从厨房里出来。

    门打开,从门外进来六七个人,小昭都认识,这叔那叔地叫着,他们也都认识小昭,笑着说小昭回来了?

    舅舅把这些客人,一一介绍给张晨,张晨不停地说你好你好,他听着舅舅的介绍,心里已经明白舅妈今晚为什么要请客了。

    来的人里,有乡书记和乡长,还有乡民政所的所长,计生所的所长和派出所所长,还有一个,和舅舅一样,也是副乡长。

    他们每一个人进来后都去厨房转一圈,叫一声牛乡长,和她寒暄几句,然后回到客厅,在桌前落座。

    小昭给他们摆餐具倒酒,舅舅招呼张晨也坐,张晨刚刚坐下,书记就和他说,你这个外甥女婿,还不快敬舅舅一杯,等牛乡长来了,他就要退位了。

    张晨赶紧端起酒杯,舅舅说,先敬书记,张晨就走过去,敬了书记一杯,敬完书记,又敬乡长,一个个都敬完了,最后才是舅舅,在座的人就叫,这个酒喝起来有意思了,没想到这个外甥,还是海量。

    小昭正好端着菜出来,看到了叫道:“他哪里是海量,就是个哈儿,你们不要欺负他。”

    座中人就叫道:“小昭,哈儿你也会要?”

    书记叫道:“在牛乡长这里,哪个敢欺负她外甥女婿。”

    乡长叫道:“小昭,莫要护犊子。”

    张晨赶紧和小昭说:“没事没事。”

    菜上齐了,舅妈也从厨房出来,上了桌,她端起杯,先和大家碰了一杯,一杯喝完,书记说话了:“牛乡长,你说有事情要大家帮忙,你先说事情,不说,这酒喝不下去。”

    舅妈笑道:“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就是小昭,要结婚登记,要办出生证,还要迁户口。”

    “嗨,我以为是啥子事情。”书记和乡长互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书记说:“那这就不关我们的事了,你找他们几个。”

    民政所长说:“来嘛,办嘛。”

    “小昭今天刚到,还没来得及回去拿户口本。”舅妈说,

    “有啥子关系,户口所长哪里就有嘛。”民政所长指了指派出所长说,他的事结束了。

    “小昭要迁去哪里?”派出所长问。

    “我们浙江。”张晨赶紧说。

    “浙江那边搞好了?准迁证带了?”

    “带了带了。”

    小昭赶紧跑开,把准迁证拿了过来给所长看,所长看了看后叫道,哎呦不错,还是农转非,小昭这一下出头了。

    他转身和舅妈说,好办,莫问题,明天来嘛。

    他的事也结束了。

    最后轮到了计生所长,他说,我这里也莫问题,明天去乡卫生院,做个孕检就可以。

    “检你个大头鬼,小昭就是一个月了,才要找你。”舅妈骂道。

    “这个。”计生所长有些为难了,他说:“按道理,小昭也符合生育政策了,拿出生证没有问题,只是这未婚先孕,还是要罚款。”

    他这说法,和黄大姐的一样。

    “罚啥子款吆。”舅妈指了指民政所长,又指了指派出所长,和计生所长说,“我们小昭,明天他这里一登记,你这里一拿证,他那里户口一迁出,别说她没有超生,就是超生,都不是我们乡里的人了,你要罚啥子款?罚你个大头鬼!”

    计生所长看了看书记和乡长,两个人笑着都不吭声,计生所长说:“好好,仙人板板,你牛乡长说了算,小昭,你明天来,我不问,你也莫说,什么一个月两个月,我也不知道,就是你年龄到了,叔给你办了出生证就是。”

    “这才对了嘛。”舅妈笑道。

    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喝酒了,这一晚,张晨敬了很多的酒,小昭也不劝阻他了,舅妈在边上说:

    “喝嘛,喝嘛,醉了就睡,怕啥子吆。”

0465 很快就都好了

    第二天一个上午,舅妈领着小昭和张晨,就去把结婚证、出生证和迁移证明都办好了,张晨和小昭,一路上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到了这里,没想到这么顺利,一个舅妈,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搞定了。

    张晨也算是彻底了解了乡村生态,他感慨他们的办事效率,要高的时候,还是相当高的。

    事情都办完了,两个人的心情完全放松,虽然张晨说结婚不过是一张纸,但真有了这张纸后,心里还是起了变化,觉得这有纸没纸,还是大不一样,有了这张纸后,张晨又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这就是他的妻子,她肚子里的小孩,是他们的儿子,从此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个三口之家,就像从双方父母的家里长出的一个枝杈,这枝杈会落在地上,生根发芽,就像海城东山羊火锅店的那棵大榕树,他们会有他们的欣欣向荣、枝繁叶茂,然后分出新的枝杈。

    父母会老去,小孩会成长,不管时间怎么流逝,他们的家,就会这样一直延续下去,就像愚公说的,子子孙孙无穷尽,而他和小昭,只是这中间的一环。

    有了这一张纸后,他也正式地被赋予了其他很多的身份,堂堂正正,他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也会是别人的女婿和姐夫,虽然他还没见过他们,但他就已经是了,就像他昨天走在大路上,即便和舅舅舅妈迎面而过,互相也不会认识。

    但今天,这一刻,他已经是他们的外甥女婿,他们是一家人了。

    张晨觉得这种变化有些奇妙,又很有意思,他觉得家和家人的概念,在那个嘴里叼着香烟,烟灰滑落在他们的结婚证上,他还拿起来把灰吹开,然后噗地一下,按下手里钢印的手柄,抬起头来,朝他们露出满口被烟熏黑的大板牙笑笑,就在民政所所长的这一刻。

    一切就真的起了变化。

    家和家人的概念在扩大了,扩大到哪里,张晨有点晕,他还不知道。

    要不是边上有人,张晨这时候真的很想把小昭抱在怀里,好好地亲她,宛如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今天才第一次亲吻,一切都是新的,他要好好地亲亲自己的妻子。

    舅妈让他们在家里再住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有拖拉机送他们进去,小昭的家,离乡里还有十几里地。

    小昭和舅妈说,他们要去街上给家里买东西,舅妈说,是应该买,多买一点,你们这个,属于先斩后奏,哪里有丈母娘丈人老头的面都还没有看到,就先结婚,还有了娃的。

    小昭撒娇道:“那我不管,我本来是说先回家的,是舅妈让我不用回的,要怪怪你。”

    舅妈笑道:“好好好,怪我怪我。”

    舅妈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张晨和小昭大惊,小昭赶紧问:“舅妈你怎么了?”

    舅妈破涕为笑,她说:“舅妈这是高兴,心里也有点难过,我们小昭都出嫁了,还嫁去了浙江那么远的地方。”

    “一点都不远,舅妈。”小昭说,“小昭在杭城,以后你和舅舅,还可以去杭城玩,我们陪你们,带你们去看西湖,去看六和塔,带你们去灵隐寺。”

    “好好好,我和老牛一定去。”舅妈看着张晨说,“小昭去了那么远,你对她要好一点,不然舅妈再远也会找上门的。”

    张晨赶紧说:“我会的,舅妈,你放心吧,我要是对小昭不好,还怕你骂我呢。”

    “他们家没有院墙和猪圈。”

    小昭叫道,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小昭和张晨到了街上,买了很多的东西,无非是烟酒糖果和糕点,东西的单价都不高,但数量多,小昭和张晨说,这些都是带回去送亲朋好友的。

    东西太多,两个人手里拿不下,小昭干脆买了一根扁担两个箩筐,挑在肩上继续走继续买,边上的人看着他们指指点点,张晨醒悟过来,这里又不是海南,在大陆,哪里有女孩子挑着担,男孩子在边上走的道理,他赶紧让小昭把担子给他。

    小昭问:“你可以?”

    “那当然,这挑担有多难的,你都能挑的动,我怎么不可以。”张晨不以为然地说。

    小昭把肩上的担子让给了张晨,张晨接了过来挑在肩上,担子虽然不是很重,还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但挑着走的时候,肩上的扁担,好像走了要往下滑,张晨不停地变换着扁担在肩膀上的位置,但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点,好像放在哪里都很别扭。

    担子虽然不重,但时间久了,却感觉到越来越沉,肩膀上隐隐地有些疼,不仅肩膀,连腰也开始变得有些酸,脚步也开始变得迟缓起来。

    小昭不停地回过头来问他行不行?

    张晨嘴里强撑着说可以可以,肩膀却感觉越来越疼,没奈何,到了最后,他只能用右手的手臂托举着扁担,让它稍稍脱离开肩膀一些,这样肩膀上的疼痛才开始减轻。

    但这样一来,这担子马上就不稳了,前后晃动摇摆起来,张晨赶紧用左手去抓住后面那只筐连接到扁担的绳子。

    但后面的抓住了,前面又开始摇摆起来,张晨只能放开托着扁担的右手,去抓前面的那只箩筐,一下没有抓住,肩膀一扭,箩筐往反方向晃去,他伸手又去够,肩膀又是一扭,箩筐更向反方向晃,手又去够,这样一来,人就像一个陀螺,被两只筐带着,在街上转起了圈。

    边上的人一看就知道,张晨是个新手,没挑过什么担子,看着他的狼狈样,大家都哈哈大笑,张晨的脸红了。

    小昭回头看看,又好气又好笑,赶紧走过来,抓住扁担,不由分说,就把担子接过了肩,轻轻巧巧地往前走。

    张晨大为尴尬,这担子怎么到了小昭的肩上,就好像轻了很多,变成了另外一副担子,张晨紧走两步追上去,问小昭:“不重吗?”

    “不重。”

    “真的不重?”张晨问,不重我怎么肩膀好像都肿了?

    小昭说:“这点重量算什么,不是吹牛,我可以这样挑着,连走十里山路不换肩,我们小时候上山砍柴,一担柴比这个重多了,十几里路照样要挑回家。”

    张晨摇了摇头,心里不服,脸上不信。

    小昭看看张晨,笑道:

    “怎么?不信?我和你说,我们以前从家里到乡里上初中,每个星期一早上来,星期六下午回去,连拖拉机也没有,也是这样挑着担子来回的,一头是榨菜和米还有书包,还有一头,是带到乡里卖的东西,星期六回家的时候,还要一路拔猪草回去,早习惯了。”

    张晨摇了摇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小昭说:“一副担子就比出来了吧,看看到底谁才是劳动人民。”

    他们在舅舅家里又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起来,走到前面,就看到有一辆手扶拖拉机停在晒场上,拖拉机手看到他们,老远就和他们打招呼,叫的不是舅舅,还是舅妈:

    “牛乡长,牛乡长。”

    舅舅和舅妈把他们送到拖拉机边上,把担子搬上拖拉机车斗放好,舅妈看看车斗里光秃秃的铁皮,骂拖拉机手:“你个死脑壳,也不晓得放两捆稻草,这城里娃的屁股,还不要被你震碎。”

    她说的是张晨,张晨赶紧说没事没事,我们以前出去演出,也经常坐拖拉机。

    舅妈还是让拖拉机手,跑去后面食堂,抱了一大抱的稻草过来,铺在拖拉机的车斗里,这才让张晨和小昭上车,两个人倒在了稻草堆上,真比坐着沙发还舒服。

    拖拉机开出了乡政府的大院,朝街的反方向开,开了没多少一会,脚下的水泥路和两边的房子就不见了,拖拉机沿着坑坑洼洼的石子路,朝大山的深处开去。

    三月的四川,四周是一片的嫩绿,春风已经醒来,把大地都吹绿了,现在是早上八点多钟,但山谷里还是雾气缭绕,拖拉机蓬蓬蓬蓬的声响,在山谷间回荡着,即便是在这巨大的声响里,张晨和小昭,还是能听到小鸟的啁啾,穿透雾气而来。

    从四面八方汇拢过来的风,带来了清新的山林和野草的气息,猛吸两口,让人心旷神怡。

    张晨扭头看看,他看到拖拉机手,正神情专注地盯着前面,这大雾天气,他可一点也不敢马虎。

    回过头来,小昭正往他的怀里钻,两个人忍不住抱在一起,亲吻着。

    就算是天空看见了又能怎样,这是我的妻子,我们正在回家。

    张晨心里想道。

0466 桃花朵朵

    山谷里的机耕道坑坑洼洼的,两个人坐在拖拉机车斗里,虽然下面有稻草垫着,但时间长了,人随着车子的颠簸翻来倒去,还是有一点晕船的感觉。

    山谷里的浓雾渐渐地散去,太阳是一个惨白色的圆盘,挂在天上,雾渐渐收去的时候,它的光芒才越来越耀眼,热度也越来越高。

    道路两边,不时就出现一小块一小块的油菜地,绿油油的油菜地里,钻出一撮一撮的嫩黄,已经有焦急的油菜开花了,这些开花的油菜普遍比周围的都高,仿佛它们冒出头来,就是要争这个先。

    再有一两个星期的时间,这油菜地就应该是金黄一片,掩映在翠绿的山谷里,该是怎样的一种美景。

    张晨看的兴趣盎然,连头晕都忘了,一个劲地叫小昭看,快看,小昭瞥了一眼,嘀咕道,这有什么好看,等下才好看。

    张晨不知道等下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他觉得现在已经很好看,要是有画夹和颜料,他肯定会下车,先画一张再说,这种嫩到半透明的黄和绿,画到画布上的时候,会有一种妩媚,甚至性感。

    莫奈的UU小说,经常会有这样的绿色和黄色。

    拖拉机再往前开,两边的山朝后面退去,山谷慢慢变成了一个坝子,张晨禁不住站了起来,手搭在拖拉机车斗的前栏杆上,兴奋地朝四周看着,小昭也站了起来,看着张晨问:“好看吧?”

    “好看好看,太漂亮了!”

    他们看到,整个坝子里都是一片粉红色的桃花,这些桃花树都是栽种在油菜地里的,上面桃花开了,下面因为坝子里比外面温暖的缘故,油菜花也开了,变成了上面一片粉红,下面一片金黄,张晨觉得,这样的美景,用语言是没有办法描述的,只能用画笔。

    可惜自己什么都没有带,他只能用眼睛贪婪地看着,努力地吸收着,把它们都印在脑海里,回到杭城,再把它们画出来。

    马上就要到家了,小昭也兴奋起来,路边看到的几个人,都认识小昭,朝小昭挥着手,小昭也朝他们挥着手。

    舅舅昨天就让人带口信进来,说是小昭回来了,说是小昭结婚了,说是新女婿今天第一天要上门了,小昭的父母和他的弟弟妹妹,已经在路边等他们,小昭远远地看到他们,伸手拍了拍拖拉机手的肩膀,和他喊着,就前面那些人这里停。

    拖拉机太吵,要是不喊,拖拉机手根本就听不到,他听到了,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昭跳下了车,和她妈妈抱在了一起,弟弟和妹妹,妹妹十三四岁,和小昭长得很像,弟弟十岁左右,两个人一边一个,马上就粘了上来,从两边夹住小昭。

    张晨也赶紧下车,朝他们一一鞠躬,喊着爸爸、妈妈。

    小昭的父母,看着张晨,温和地笑着,小昭的父亲面色黧黑,很像是罗中立《父亲》中那位父亲的稍年轻版,他看到张晨反倒有些手足无措,手抬了两下,最后才好像鼓起勇气,伸出手来和张晨握手,手和手握着的时候,张晨心里一惊。

    父亲的手上都是老茧,比工地上工人们的老茧还厚,是那种长了磨,磨了又长,一层层堆积起来的,粗糙到有些扎人的老茧。

    父亲一看就是那种木讷寡言的人,他挑起了那副担子,把张晨和小昭的行李也挂在扁担上,一起挑着走,张晨不好意思,想自己背着,父亲只说了一句路远。

    张晨试了一下,从行李上传递过来的那种沉,就让张晨知道,自己不可能从这双手里把行李拿过来了,只能放弃。

    小昭他们的家离大路还有三里多,他们沿着桃树林中间的小路,朝一个山坳走去。

    父亲挑着担子,但走得很轻快,渐渐把他们甩开了,路太窄,没有办法并排走,母亲走在小昭的前面,小昭跟在母亲的身后,两个人几乎是喊着在聊天,用的是四川话,张晨听得一知半解。

    弟弟和妹妹跟在小昭的身后,他们从小昭下车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离开过小昭。

    他们伸手牵着小昭衣服的后摆,两个人并排在小路上走着,挤挤挨挨的,但谁也不肯退后一步,放弃牵着小昭衣服的机会。

    等到路稍稍宽一点的地方,他们马上就挤上去,还是一边一个,夹住了小昭,让小昭路都很难走,小昭没有恼,而是伸手摸着他们两个的后脑勺。

    张晨走在最后面,看着这一家人,他知道,这是温和友善的一家人,从他们的目光里,张晨就看出来小昭说的没错,他们喜欢自己,现在,自己也是这个家的一员了,他很高兴。

    小昭的家在一个山坡上,孤零零的一幢房子,房子很旧,很破,连院子的篱笆都很破烂,看得出来,这个地方虽然漂亮,适合采风,但这漂亮的景色,对当地的农民来说,并不能吃,不能带来多大的经济收益。

    张晨去过温州的泰顺、文成,丽水的景宁、云和、松阳等地,包括永城本地的很多山区,他知道,对山区的农民来说,最头疼的就是人多地少,就那么仅有的一些平地,分到每个人头上没有多少,你再怎么努力地耕耘,那一点点地,也只能勉强让你有个温饱。

    还要交公粮和各种摊派呢?青山绿水,对他们来说,真的不是金山银山,连每一寸稍稍平缓的山坡,他们也必须开垦出来,不能种水稻,就种上玉米和番薯,它们也是替代粮。

    院门敞开着,里面有两头猪和十几只鸡,悠然自得地走着,虽然院门开着,它们也不会出来,只会在院子里待着。

    小昭的家虽然破旧,但看得出来,接到舅舅的带话,他们已经努力地打扫和整理了,这让张晨又有一些感动。

    他们走进了堂前,堂前的边上还有一个侧厅,那里的地上砌了一个火塘,火塘的四周,是四张长条凳,火塘其实早就不用了,但因为小昭他们要回来,怕他们受不了山里面的湿冷,火塘里又重新添了炭火,母亲让他们去火塘那边坐。

    小昭和张晨坐在一张条凳上,父亲坐在侧边的另外一张条凳,母亲给他们端来了茶水。

    张晨掏出了香烟,递给父亲,父亲连忙双手接过,张晨打着了打火机,替他点着,他自己并不抽,而是把烟和火机放在了条凳上。

    张晨和小昭,在路上吹了一路的风,还真的感觉有些冷,就伸手烤起了火,弟弟和妹妹进了房子后,就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昭问她父亲,从身体到田里的农活,但她问什么,父亲都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好。

    父亲看看小昭,又看看张晨,心里是欢喜的,父亲发现张晨也看着他时,他就笑笑,抬抬手:“喝水。”

    过一会两个人四目相对,父亲还是笑笑,说喝水。

    弟弟妹妹们又出现了,张晨明白他们去干什么了,赶紧起身,坐到了对面的条凳,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挤到了小昭身边,他们的手里,都拿着成绩报告单和奖状给小昭看,看样子这是小昭每次回来,他们必须要做的第一件事。

    小昭低头仔细地一张张看着,三个人悄悄地说着话,小昭都看完了,和他们说不错,两个人这才如释重负地长长松了口气,小昭把成绩报告单和奖状还给他们,和他们说拿去放好。

    两个人噼噼啪啪跑开,放好东西,又噼噼啪啪跑回来,一左一右,坐在了小昭的左右。

    母亲也走过来了,坐在了还空着的那张条凳上,小昭想起来了,她站起来,走去堂前,拿了自己的包过来,从包里拿出他们的结婚登记证、出生证、还有户口迁移证明给母亲看,母亲一边看着,一边眼眶就红了,但嘴角是笑的。

    小昭赶紧起身,坐到了母亲身边,搂着她,母亲把这些东西都交给父亲,父亲也看着。

    弟弟和妹妹跟着也想坐到小昭和母亲那里,小昭看了看张晨,笑着和弟弟妹妹说,她不说姐夫,而是说哥哥,她说,哥哥会画画,比你们美术老师还画得好,让他画画给你们看。

    弟弟和妹妹怯生生地看着张晨,张晨笑道:“好,我们来画画。”

    他起身走到走到堂前,从自己的包里拿了速写本和笔回来,他先问弟弟,你要画什么?

    “战斗英雄!”弟弟说。

    张晨就凭印象,画出了他小时候家里贴着的一张宣传画,画面上是珍宝岛自卫反击战,一个战士,手握着冲锋枪,从雪地的战壕里跃出来,冲向敌人,他的棉帽下面,还露出了洇血的绷带。

    画好了,张晨在画的旁边写了一行字:“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珍宝岛自卫反击战战斗英雄于庆阳”。

    张晨转头问站在他左后方,看着他画画的弟弟说:“喜不喜欢?”

    弟弟拼命地点头。

    张晨把画从速写本上撕下来,递给弟弟,弟弟兴奋地接到了手里。

    张晨看看站在他右后方,也看着他画画的妹妹,妹妹看到张晨看她,有些害羞地笑笑,一双大眼睛盯着张晨,并不说话。

    张晨问:“你想画什么?”

    妹妹轻声说:“海城。”

    张晨心里一凛,暗想,这个妹妹,平时一定很想姐姐,她知道姐姐在海城,但从来也不知道,海城是长什么样的。

0467 会画画的男勒

    弟弟跑开去把画放了,过了一会,他拿了一本作业本回来,打开封皮,让张晨帮他在封二画画,张晨问道:“为什么要画这里?”

    弟弟没有说,小昭看了一眼,笑道:“他这是想带去学校,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和同学吹牛。”

    弟弟腼腆地笑着,张晨说好,“这次要画什么?”

    “还是要画战斗英雄。”

    “你想要***还是***?”

    “***。”

    张晨说好,他就在他作业本上画着,画了身穿志愿军军服的***,飞身去堵敌人的枪眼,右下角画了碉堡和一根伸出碉堡的,射着子弹的机枪管,背后是硝烟弥漫的战场。

    弟弟在身后,看着就兴奋了起来。

    给弟弟画完,妹妹也拿着本子过来,张晨问她想画什么,妹妹在想着,张晨问:“姐姐现在在杭城了,我给你画杭城的西湖好不好?”

    妹妹“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你坐在那里,我把你也画到西湖边上去。”张晨指了指边上的凳子,和妹妹说。

    妹妹睁大了眼睛看着张晨,意思是可以吗?

    小昭笑道:“让哥哥画,你想到哪里,哥哥都可以把你画进去。”

    妹妹高兴地在凳子上坐下。

    张晨仿佛又回到了在西湖边给人画像,他先画出了妹妹,然后在背景画出三潭印月,在远景画出了保俶塔。

    妹妹开心极了,拿着本子过去给爸爸妈妈和小昭看。

    弟弟在边上看着,眼馋得不得了,又不好意思说,张晨看着心里明白,也知道弟弟喜欢什么,他问弟弟:

    “我给你画一张你是小八路,打日本鬼子的好不好?”

    弟弟一下子就跳起来,父亲赶紧说:“让哥哥喝水,休息。”

    张晨笑道:“没关系的,画画不累。”

    他拿起了速写本,一边看看弟弟,在心里揣摩着他的脸部和身体特征,一边在速写本上画了起来。

    母亲和小昭拉着家常,这时候已经说到这个那个的亲戚了。

    中午母亲给他们煮了面条,刚吃完中饭,就陆陆续续有亲戚来了,都是来看小昭,特别是张晨的,张晨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只能小昭怎么叫,他就跟着怎么叫,每一个来的亲戚,小昭都会送他们一份礼物。

    张晨这才看出来,小昭在乡里看似漫不经心的采购,其实心里都是盘算过的,每一个来的人,适合给他什么,她事先都已经有了打算,一个也不会落下。

    来的人很多,一个个看到小昭和张晨,都很高兴,小昭也很高兴,张晨在边上看着,觉得她有点像圣诞老人,心想,每年回来,对小昭来说,这大概都是一个重要的环节,她在外面那么努力,大概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为了回来能够享受这份快乐。

    来的客人里,有一些来了,坐着说一会话,就走了,大多是说了话后没有走,要留下来吃晚饭的,女的去帮小昭的妈妈洗菜切菜,男的到其他人家去搬桌子凳子和餐具,他们在门口的院子里,摆了三桌。

    来的人里,还有一些比较近的亲戚,像小昭的叔叔和大伯,都带来了腊肉、鸡鸭、豆腐和蔬菜,还有一坛坛的酒,小昭的小舅舅,带来了一筐鱼和一背篓的新鲜肉,鱼是他自己打的,肉是一大早去乡里买的,刚刚回来。

    小昭埋怨说,那舅舅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坐拖拉机回来。

    小舅舅说,我到乡里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

    这么多的人来了,山坡上的房子里外,变得热闹非凡,到了四点多钟,小昭的阿姨带着外公外婆到了,小昭赶紧把他们请到了火塘那边,招呼张晨也坐下,陪外公外婆聊天。

    外婆拉着小昭的手,不停地呵呵笑着,外公在边上跟着笑,张晨递香烟给外公,外公赶紧摇头,小昭和张晨说,外公的肺不好。

    最兴奋的是小昭的弟弟,他只要看到有小朋友来,就去拿了张晨画的画给他们看,特别是那张自己是小八路,打日本鬼子的,这让其他的小朋友看了,羡慕得不得了。

    妹妹比较含蓄,有她的朋友来了,她也想显宝,不过她不是拿画出来给她们看,而是带她们去房间看。

    四个小姑娘看了出来,脸红扑扑的,站在那里,看着张晨,又不好意思靠近,互相推搡着,张晨问妹妹:“有什么事吗?”

    妹妹的脸绯红,她看了看小昭,小昭笑着点了点头,妹妹这才细声细气地说,问张晨能不能给她们四个画一张站在一起的画。

    张晨说好啊,他走过去拿来了速写本,问她们,给你们画哪里?我给你们画站在北京**前的好不好?

    妹妹还没有说,小昭就叫道,这个好,**,我都没有去过。

    四个小姑娘拼命地点头。

    张晨拿起了笔,心想,我也没有去过**,但见得多啊,也画得多,从小到大,谁没有见过**,张晨也数不清楚,在学校的黑板和宣传栏,画过多少次**了,早就能信手拈来,他连**有几个城门,城楼上有几根圆柱都一清二楚。

    小昭的男人会画画,这个消息在屋里屋外马上引起了轰动,大家都围过来看,看了都说好,比赶集的时候,那个在乡里街上画像的师傅画得还要好。

    张晨很快就画好了四个小姑娘,戴着红领巾,站在**城楼前的画像,四个小姑娘开心死了,她们马上去一边商量,这幅画在哪个人的手里保管几天,商量的结果,把妹妹排除在外,因为她有其他的画,这画,就在她们三个中间,一个人保管十天这样流传。

    这幅画画完,弟弟的那些小伙伴们不干了,他们围拢了过来,有一个胖小子和张晨说:“哥哥,能不能给我们也画一张?”

    张晨说好,画红小鬼抓特务的好不好?

    一帮的小孩都说好。

    张晨逗他们,那你们都是红小鬼了,去抓谁啊,谁是特务?

    胖小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大咧咧地说,我吃亏点好了,我来当特务。

    张晨笑道,好,那你们快把特务抓起来。

    其他几个,马上就把胖小子的双手扳到了身后,张晨叫道,好,就这样别动。

    他在速写本上刷刷地画着,边上看的人感叹,画得真快,那个画像师傅,画画还要用橡皮擦来擦去的,最后画成了一个鬼。

    其他的人都说,是啊是啊。

    马上有一个老人,悄悄地问小昭的妈妈,母亲又问小昭,说可不可以给你表舅公画个画像,小昭问张晨,张晨犹豫了起来。

    张晨知道他们说的画像,就是遗像,老人去世了以后,这画像就挂在堂前,供后人缅怀,这个遗像,有一张摊开的杂志那么大,当时的照相馆,已经有能力放大这么大的相片,但很多的老人不喜欢照片,他们认为,照片是没有魂的,还是喜欢有人用笔把自己画出来。

    他们前面说的赶集时候的画像师傅,就是干这个,人还在世的时候,就准备一张自己喜欢的遗像,对老人们来说,是件大事,就像看到自己的寿棺已经准备好一样。

    让张晨为难的是,不是这画像画起来有多大的难度,张晨以前,也帮人家画过不少,没多大的难度,让他为难的是没有碳画铅笔和铅画纸。

    张晨知道,就是乡里也不会有这些东西,要想买到,就必须去县里,张晨问小昭,这里去县里,当天可以来回吗?

    小昭问他去县里干嘛,张晨就和她说了。

    小舅舅说,那没事,我们村里开矿的那个瘌痢头有摩托车,我明天早上,骑他的摩托车带你去,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到县城了。

    张晨说好,他和小昭说,那你问问还有没有需要画的老乡,需要的话,我明天多买一些回来,帮他们都画了。

    边上的很多人一听,就开心了,都说要,小昭大概统计了一下,有十多张,他问张晨,这么多你能画下来吗?

    张晨说可以,这两天在这里,下地上山的我都不会,就画画还能干,画得下来。

    大家都笑了起来,都和小昭的父母说,小昭的这个男勒不错。

    张晨和小昭说,有自己喜欢的相片,就让他们拿相片过来,没有相片的,就只好辛苦他们,人来坐一会了。

    “应该地,应该地。”大家都说。

0468 回到杭城

    张晨和小昭在家里呆了三个晚上,张晨画了二十多张画像,小昭和张晨开玩笑说,你的名气在邻水已经画出去了,要么我们不回去杭城,你就在这里画画好了。

    张晨笑着说好啊,我的名气可都是免费画像,还搭纸,留在这里,你就要像勤劳勇敢的海南妇女一样,下地干活养活我了。

    “干就干,还没有农活我不会干的。”小昭叫道。

    要走的那天早上,还是小舅舅叫了辆手扶拖拉机,送他们去乡里。

    小昭的父母,还有特意请了假的弟弟和妹妹,都一起送他们,一上了拖拉机,妹妹就抱着小昭,哭得稀里哗啦的,弟弟坐在张晨的边上,刚开始他还嘻哈乱笑,嘲笑着姐姐,但没过一会,他自己也趴在张晨身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张晨赶紧安慰他们说,再过两年,你们长大一点,暑假的时候,就可以去杭城,一直待到要开学再回来好不好?

    弟弟妹妹都拼命点头,两个小孩不停地哭,把一拖拉机的人都搞得难受起来,小昭和她妈妈也哭了,小舅舅和父亲的眼眶红红的,泛着泪光,张晨赶紧把头转向车斗外面,装作是在看外面的风景,其实他的眼睛也红了。

    到了乡里,小昭和张晨,带弟弟妹妹去供销社的门市部,买了新衣服和新球鞋,还给他们一个人买了一块乒乓球拍和一筒乒乓球,他们可以带到学校里去打。

    舅舅和舅妈让他们一起在乡里吃了中饭再走,小昭说不了,就怕今天赶不到重庆,在县城又要多住一晚。

    他们站在乡政府大院门口等车,乡长跑出来叫道:“牛乡长,牛乡长,快走快走,让小昭他们不用等了,县机关行政科的车来拉豆子,马上要走,我讲好了,让小昭搭他们的汽车去县里。”

    一帮人赶紧又往乡政府院子里面跑,就看到一辆工具车停在晒场上,后面已经装好了豆子,司机正用绳子,把车斗里的麻袋扎紧。

    几个女人和小孩,站在车旁,免不了又要抱着痛哭一阵,还是舅妈抹着眼泪说,好了好了,哭啥子嘛,就是哭到太阳下山,也还是要走,走嘛走嘛,有时间再回来,抱着娃娃回来。

    小昭不停地点着头,张晨拉着小昭上车,车启动了,那一帮人也跟着车走,一直跟到了院子外面。

    小昭头伸出窗外朝后面看,不停地招手,妹妹被舅妈拖住,急得一边跺脚,一边嚎啕大哭,舅妈要是不拉着她,她会一直跟着汽车跑。

    车外已经是绵延的群山,小昭还在哭,张晨赶紧安慰她:“没有关系,不行的话,我们今年春节再回来。”

    小昭急道:“今年还怎么回来呀。”

    张晨这才醒悟,按时间算,今年春节,应该是小昭生下小孩才两三个月,确实不可能跑这么远的路。

    “不行的话,要么让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妹妹去杭城,去永城。”

    张晨这样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他们到底是会在杭城,还是永城。

    小昭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的,家里还有猪啊鸡啊,地里还要管,他们怎么可能离得开。

    ……

    张晨和小昭从重庆回到杭城,连三堡的家都没有回,晚班是桂花姐,他们就在红旗旅馆的二楼,找了间空房间住下,这样方便第二天乘公交去武林门。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赶到了武林门汽车站,乘最早一班六点十分的车赶去永城。

    张晨的爸妈昨晚接到电话,现在已经在县委门口等他们,张晨和小昭下了车,张晨爸爸看看时间,已经十点五十,离派出所中午十一点下班还有十分钟,张晨爸爸赶紧把自行车给了他们,让他们快走,我们后面跟来。

    张晨让小昭在后面抓好坐稳,一路猛蹬,把车骑得飞快,他们赶到派出所的时候,看到那天的那个户籍警,正从派出所的办公楼里出来,走向自行车棚,准备骑车回家。

    张晨骑到她面前把车刹住,吓了她一跳,正要骂,看到是小昭,认出来了,也怪小昭太漂亮,让人过目难忘,她叫道:“咦,你不是那个四川的吗?”

    小昭赶紧说是是,我们昨天刚从四川回到杭城,今天就赶来了。

    “怎么样,迁移证明办好了吗?”

    “好了。”

    “那行,下午一点半过来找我,102办公室。”

    “对不起对不起,姐,我明天还要上班,他还要去柯桥,今天下午,我们要赶回杭城。”

    张晨也说:“对对,请您帮帮忙。”

    对方略一沉吟,问道:“你们东西都带齐了吗?”

    张晨和小昭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带齐了。”

    “给我看看。”

    小昭赶紧从自己包里,拿出了她和张晨的结婚证、两个人的身份证、张晨家的户口本、张晨爸爸的身份证、还有一联的准迁证和从乡派出所开来的迁移证明,一起交给了对方。

    对方把所有的东西都看了看,从里面抽出张晨爸爸的身份证,举在手里晃着问,户主本人呢。

    “他们在走来的路上,马上要到了。”张晨说。

    “好吧,那我先给你们办了再回家。”

    张晨和小昭赶紧说谢谢。

    户籍警领着他们,去了一楼自己的办公室,张晨走进去后问道,我需不需要在这里?不需要的话,我去门口等我爸妈。

    户籍警说:“你老婆在就可以了,你去吧。”

    张晨愣了一下,然后想到她说的你老婆是指小昭,张晨笑着走了,自己一下子还真没有适应这个新身份,看样子以后必须要适应了。

    张晨带着他爸妈进去,她们在里面已经办好了,只需要张晨爸爸过来签个字同意入户,所有的手续就齐全了。

    户籍警把已经加了小昭名字的户口本,还给他们,张晨妈和小昭两个人看着户口本新填写的这一页,都乐了,小昭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这家里的一员。

    一家人和户籍警谢了又谢,小昭还想请她吃饭,对方赶紧婉拒,和小昭说,丈夫和小孩还在家等她回去做饭,谢谢了!

    大家一起走到了大楼外,户籍警伸出手,和小昭说:“欢迎你成为永城人,我们以后就是老乡了,这永城,又多了一位美女。”

    小昭连忙握着她的手说谢谢姐姐,姐姐也很漂亮!

    张晨爸妈十点就出来等他们了,家里没有做饭,他们决定去浙西酒楼吃,这么大的事情完成,必须庆祝一下。

    四个人走到浙西酒楼门口,张晨让他们三个进去,让小昭点菜,不要等他,他骑着自行车去车站买票,张晨妈叮嘱到,买最后一趟的,不要太早。

    张晨骑在车上,伸出左手朝后面挥挥,表示知道了。

    从永城去杭城,最后一趟班车是下午三点二十,这样他们吃完饭,还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回家休息一会,张晨妈怕把小昭累着。

    等到张晨和小昭回到杭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这一天虽然赶得很急,人有些疲乏,但两个人都很亢奋,所有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两个人都有一钟解脱的感觉,思想上可以彻底放松。

    他们出了武林门汽车站,就在边上的小店坐了下来,又点了两个菜,庆祝一下,中午是四个人的庆祝,现在是他们小两口,不,三口之家的庆祝,两个人坐在那里,似乎有一种偷来的兴奋和愉悦。

    吃完了饭,他们坐公交车去红旗旅馆骑车,今天是秀莲上中班,秀莲看到他们,就冲张晨叫道,前面有趣得识,有一个弄不清爽的人打电话找你,今天打过好几个了,我让他八点半再打来,说你们那个时候可能到了。

    小昭和张晨互相看看,都不明白,会是谁啊,怎么就弄不清爽了,还一打就打了好几个。

    张晨第一个反应,心想会不会是倪总他们,又马上否定了,他们就是要找他,也会打给瞿天琳,他们并不知道这里的号码,瞿天琳也知道他们今天去永城了,不会让倪总他们打到这里找张晨的。

    真有什么事,瞿天琳会扣张晨。

    “哪里打来的,秀莲姐?”张晨问。

    “不知道,就是个弄不灵清咯老倌,一开始就要找什么指导员指导员的,弄到后来才说出你的名字,真当是弄不清爽。”

    张晨和小昭都笑了起来,他们都知道是谁了。

    秀莲看了看他们,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她问:

    “你们要不要在这里等?要在这里的话,我就先走嘞,把地方让给你们。”

    这他妈的,明明是看到他们到了,想揩油先溜,还把话说得这么好听,张晨听着有点气,不过他还是说:“好,谢谢秀莲姐!”

    留她在这里呱噪,还真不如自己和小昭两个在这里清净。

0469 各就各位

    小昭拿着钥匙,去了锅炉房,锅炉房里,一把热水瓶也没有,都已经送进房间,小昭明白了,今天晚班接秀莲的是桂花姐,秀莲不敢把自己中班就应该做完的事,留给晚班。

    自己和张晨现在出现,对秀莲来说,并不是计划之内的,而是意外捡到了一个便宜,就一把抓住。

    小昭还知道,如果今天是自己来接晚班,秀莲一定还会和以前一样,一把热水瓶也没有送,统统会留给她送,她就是在吃自己的豆腐。

    送就送吧,吃就吃吧,小昭觉得自己多干一些没有什么,在这种小事情上吃点亏也没什么,但你如果做得太过分,哼,我还是会和你计较的,这叫做你敬我一尺,我才会还你一丈,别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我现在也是浙江人了,甚至可以说是杭城人,永城不就是杭城的郊县吗,你们四季青,不过也是杭城的郊区,和永城没多大的区别,大家的电话区号都是0571,谁也不要看不起谁,就是瞿姐姐那样正宗的老底子杭城人,她也不会像你这样看不起人。

    小昭把锅炉房的门锁了,回到值班室,张晨问她,热水瓶都送掉了,小昭点点头,两个人都笑起来,心照不宣,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没什么可多说的。

    他们坐在那里,看看桌上的钟,时间到了八点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张晨接了起来,电话里传来二货的声音:

    “喂喂,指导员有没有来?”

    “什么指导员,我是你大爷!”张晨骂道。

    “哈哈。”二货听出了张晨的声音,骂道:“我是你大爷。”

    “你大爷。”

    “好好,我大爷我大爷,逼养的,快叫大嫂接电话。”二货叫道。

    张晨把电话拿给小昭,小昭赶紧说:“你好啊,二师傅。”

    “好好,大嫂,听我谭叔说,你有小宝宝了,是不是真的?”

    “对啊,是真的。”

    “哈哈,太好了,大嫂,快让指导员接电话。”

    二货叫道,小昭把电话又还给张晨,两个人都不知道,这二货轮番叫你接他接的,到底要干什么。

    “干嘛?”张晨问。

    “太好了,指导员,不声不响,逼养的,就弄出了一个,奇怪,我干了那么多,怎么一点响动都没有。”

    “你他妈的,这能一样吗?”张晨骂道。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女的。”

    “那要是哪个叮咚和你说,她有响动了,你怎么办?”

    “娶她啊,逼养的,我自己的儿子我哪能不要。”

    二货叫道,张晨一时脑子转不过来,这要不要儿子和娶不娶,应该还不是一回事吧,怎么到了二货这里,就合成一桩事了。

    “指导员,说定了啊,不管是男的女的,这干爹就是我了。”

    “晚了,干爹已经被杆子抢走了。”

    “逼养的,动作真快。”二货骂道,“那干叔,干叔是我的了。”

    “这叔叔有干的吗?”

    “嗨,不管,我就干叔了。”

    “不对啊。”张晨叫道。

    “怎么不对了?”

    “你叫谭总什么?”张晨问。

    “叔啊。”

    “那我叫谭总什么?”

    “大哥啊。”

    “那你算算,我叫谭总大哥,我儿子又叫你叔,你又叫谭总叔,这个怎么算?”

    二货也懵了,算了一下,他也觉得不对,谭叔是指导员的大哥,按这样说,这指导员的小孩,和自己是一辈,应该叫自己大哥才对。

    “好吧好吧,那就干哥吧,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和干哥说,干哥来想办法。去学校,有人要是敢欺负他,干哥去替他出头,逼养的,他那个爹,太婆婆妈妈,不顶用。”二货说。

    二货一口一个干哥,还指桑骂槐的,张晨好奇了,问道:“你是谁干哥?”

    “你小孩啊。”

    “那你该叫我什么?”

    二货愣了一下,骂道:“逼养的,又矮了一辈,好吧,你也是我叔,张叔,满意了吧,打牌张张输,哈哈。”

    “那我呢?”小昭在边上叫道。

    二货泄了气,叫道:“婶。”

    “哎!”小昭脆生生地答应着。

    二货嘀咕道:“逼养的,早知道不打这个电话的,想弄个干爹当当的,怎么又小一辈了,变成了哥哥。”

    张晨和小昭大笑。

    二货也笑道:“快生的时候叫我。”

    张晨奇道:“叫你干嘛,你来有什么用?”

    “我来,我来……”二货说,“我来加油,对了,要是哪个医生护士对大嫂,哦,对我婶不好,我找他算账。”

    “滚你妈的,你以为你是黑社会?我省很好,山清水秀,你省才不好。”张晨骂道。

    挂断了二货的电话,张晨和小昭互相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一直笑到桂花姐进来,问他们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小昭和桂花姐说:“姐,我今天当婶了。”

    ……

    第二天一早,张晨要去柯桥了,小昭上中班,就还赖在床上,要迟点再起来,她今天去单位上中班,下班就直接去瞿天琳家,住在那里了。

    昨天晚上,小昭按瞿天琳教她的,帮助了张晨,张晨很满意,小昭自己却搞得腰酸背痛的,不过心里是喜欢的。

    张晨坐在床边,给小昭画好了张晨牌手表,两个人就有了依依不舍的感觉,张晨俯下身去,亲了亲小昭,小昭轻轻和他说:“那印染厂里,女工多,你不许东想西想,知道没有?要是想要,就回来,我还帮你。”

    张晨说好,你对你老公,就这么不放心?

    小昭看着他,扁着嘴,摇了摇头,苦着脸和他说:“不放心,我喜欢的男人,一定还会有很多的人会喜欢的。”

    张晨又亲了亲她,和她说:“但是,我老婆只有这一个,是唯一的,其他的女人,我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真的?”

    “真的。”

    “那老婆要抱抱。”

    张晨抱住了她,两个人拥抱着亲吻着,张晨在小昭耳边说:“我又想要了。”

    “喔哧!”小昭大喊一声,赶紧放开张晨,滚到了床的另一边,叫道:“不行不行,会累到小小宝宝的。”

    张晨大笑着起身,走了出去。

    张晨到了倪总他们公司,走进办公楼的大厅,看到大厅里的隔断已经隔好,张晨走过去,门虚掩着,门上贴着一块“工作重地,闲人免入,非请勿进,请勿打扰”的牌子。

    张晨在门上敲敲,没有回音,张晨推门进去,里面没有人,张晨看到,沙盘的底座和支架已经做好,连油漆都已经油了,张晨用手指背碰碰,油漆还没有完全干透。

    没有关系,现在暂时还不需要去沙盘底座上干活,就让它干在这里好了。

    张晨走到边上的一排架子上看看,自己要求采购的东西,都在架子上,一层一层,码得整整齐齐,架子的边上,有一张工作台,台子上有一盏台灯,还有一部内线电话,台子上纸笔尺子橡皮美工刀什么的,摆的整整齐齐,这是给张晨干活和临时需要设计什么时用的。

    工作台前面,有一张转椅,还有一张高脚木凳,张晨可以视工作情况不同,各取所需,工作台的边上,有一张单人沙发,这是给他工作累了的时候休息用的,沙发的边上有一排挂钩,上面挂着两块新毛巾,还有一件蓝色的大褂,这是给张晨准备的工作服。

    所有这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让张晨对倪总他们公司的管理水平,刮目相看,从这些小事,可一斑窥全豹。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自己的工作室了,张晨走进来转了一圈,就喜欢上了自己的这个工作室。

    他走出门去,把门轻轻地带上,还是虚掩着,上楼去了李主任的办公室,李主任见他到了,赶紧起身,走到走廊里,叫了一声,从隔壁跑过来一个小姑娘,李主任和张晨说,这是小琴,你在这里生活上工作上有什么需要,就和小琴说。

    他转身和小琴吩咐:“你去帮张设计师办一张厂牌,然后领他去后勤那里,把他住的房间安排好,饭卡准备好。”

    小琴说好。

    “张设计师,你是今天来了就不走了,还是要回杭城?”李主任问张晨。

    张晨说不走了,我想今天就开始工作。

    “那好,有什么我们没考虑到的,你就和小琴说,不要客气。”李主任说,“对了,下面工作室你已经去过了吧?门钥匙在工作台的抽屉里。”

    张晨说好,我知道了,谢谢李主任。

    张晨说完,跟着小琴出去。

0470 海水都快煮沸了

    肖战波几乎每天都给刘立杆打电话,和他说企业注册的情况,打到后来,肖战波自己都觉得滑稽,骂道,杆子,你他妈的是我兄弟还是局长,老子怎么每天要向你汇报工作?

    刘立杆笑道,你可以不向局长汇报,但必须每天向我汇报,你们局长才不会管有人注册还是没人注册,我不一样,这关系到我的生死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好吧,刘局,我每天按时汇报就是。”

    肖战波说,从此之后,他还真的改口,叫刘立杆不叫杆子,也不叫刘总,而叫刘局了,连肖战波办公室里的同事,跟着也都叫刘立杆为刘局。

    刘立杆经常会过去转转,给他们带些香烟,有时还请他们吃饭,他简直快变成他们办公室的编外人员了。

    有一次他从里面出来,一个家伙马上就跟了过来,他在办公室里听他们叫他刘局,还真的以为他就是局长,跟到了楼梯口。

    他报上去的材料有个股东签名,是他伪造的,被肖战波看出来了,把资料退给了他,他就出来和刘立杆说,请局长帮帮忙,我们这个股东回大陆了,没有办法赶过来,这要是邮寄资料,一来一去就要个把月的时间,我们实在是等不起。

    “你哪里的?”刘立杆问。

    “西安。”

    “这股东呢?”

    “哈尔滨。”

    “哈尔滨到海城不是有直达飞机吗,让你们的这个股东跑来一趟不就可以了,两天的事,多简单。”

    刘立杆说,对方吞吞吐吐的。

    其实他有苦难言的是,这个股东的身份证其实是他在南大桥下面,三十块钱一张买来的,就是想凑个数,名都是他自己签的,好死不死,签的时候也不懂换换笔迹,那家伙的姓和他还是一样的,就这样被肖战波看出来了,一定要这个股东亲自来工商局一趟。

    刘立杆看对方这个样子,心里明白了,这他妈的里面肯定有什么隐情,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本来刘立杆还想自己也经历过同样的苦恼,有些同情他,想把美丽快件的办法告诉他,现在想想也算了。

    对方朝左右看看,发现四周没人,就从包里掏出两千块钱,要往刘立杆口袋塞,吓了刘立杆一跳。

    刘立杆连忙和他解释,自己不是局长,他们叫他刘局,是闹着玩的,他根本就不是工商局的,你请我帮这个忙,哈哈,那是托鬼看病。

    对方看着他,将信将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诓自己。

    刘立杆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朝楼下走去。

    海城的房地产公司,以每天三四十家的速度在增长,刘立杆办公室的抽屉里,有一本本子,专门记着这个数字,肖战波每次给他打电话之后,他就会把数字加上去,到现在为止,海城已经有将近一万两千五百家房地产公司。

    这个数字每天都会刺激刘立杆,他不知道这么多的人和公司来干什么,都来造房子卖吗?卖给谁去?

    海城的人口才一百多万,海南岛的所有人口加起来,也只不过六百万,这六百万里,绝大多数都是像义林妈这样的,他们自己都有房,根本就不需要买房,就是需要,也买不起。

    不知不觉,海城的房价已经从去年的**百,涨到了现在的一千二三,土地的价格更惊人,刘立杆他们边上的那块地,转手的时候,已经是一百五十二万一亩,这样一算,刘立杆他们的京海国际金融中心,现在还是一个大坑,但这个大坑,已经增值了五千多万。

    孟平几乎每天会来刘立杆这里,一是来从郑炜这里,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二是来找刘立杆抱怨的,抱怨自己的地,出手都太便宜,怎么每一块地,只要自己一出手,过不了一个星期,那地就涨了好多。

    抱怨归抱怨,但这抱怨里,有一种亢奋和满意,并没有多少的失望,反倒是很希望这样的状况不要变,继续下去,他最担心的就是变,所以要盯着郑炜。

    反正这些地转出去,他马上又会有新的地,更多更大的地,上面的那些人,也希望这样,不停地有进账,而不是久久地才听到钱袋子叮当响那么一下,钱这个东西,还真是落袋为安,在袋子外面的,都是传说。

    这钱的声音叮叮当当响着,他们对孟平,就越来越和蔼,越来越觉得,这小子不错,够意思。

    能不够意思吗,他们现在看到孟平的那张脸,怎么感觉和财神赵公明同志长得是一样的。

    所以孟平感觉,只要这样的状况维持下去,自己就会越来越顺。

    李勇从孟平手里拿了两块地,转手卖给了他们贵州老乡,赚了一百多万,李勇尝到了甜头,孟平来的时候,他就肯定也要上来,有时是孟平先到李勇的办公室,叫了他,两个人才一起上来。

    这他妈的,一百多万,就这么半个多月的时间,也太好赚了,我们要卖东西,杭哧杭哧累成了一条狗,卖半年也赚不到这么多。李勇这样叫到。

    李勇在孟平面前,从不避讳自己从地里自己赚到了钱,孟平也很乐意听,这兄弟跟着自己赚到了钱,他当然高兴。

    孟平明白这地,其实和衣服是一样的,从工厂到最后的顾客手里,中间必须经过很多的中间商,很多的环节,不可能顾客直接从工厂买到,就是那些标榜自己是厂家直销的,其实也是中间商。

    这地也是,政府就是怎么把一块没多大价值的地,制造成有价值的商业用地,海城的周围那么多荒地,要是没有变成商业用地,那就没人动,也动不了,自己就是从政府手里,以出厂价拿到了这地,是批发商,转手卖给李勇这样的零售商,这零售商,还一道一道的。

    李勇就碰到过这样的事,他自己卖出去的地,过了几天,另外一个老乡来向他们兜售的时候,价格就又涨了三十万。

    刘立杆看着这两个亢奋的人,心里也痒痒的,他也很想像他们这样左冲右突的,但无奈打了几次报告,北京都没有批准,有一块地,也在国贸,是韩先生介绍的,刘立杆觉得这里面有盈利的空间,就是作为自己公司的第二个项目,也很划算。

    郑炜为此还专门跑了一趟北京,两级行总算是同意了他们的方案,但等郑炜回到海城,这地已经没了,韩先生和他们说,海城土地流转的速度,现在比香港还快,谁会把地放在那里,等你们一级级的请示汇报。

    刘立杆觉得,郑炜说的没错,自己现在,真的像是老蒋的部队,这在前线指挥打仗的没有指挥权,后面指挥的,根本不知道前面战场的瞬息万变。

    他觉得自己更像困兽,被困死在了京海国际金融中心的这个大坑里,你姥姥的。

    “怎么样,后悔了吧?”郑炜看着刘立杆笑道,“我的提议,现在还有效哦。”

    刘立杆叹了口气,骂道:“算了算了,不想他了,先干正事。”

    说着,刘立杆就抱起了郑炜,郑炜笑道:“这就是你的正事?”

    “那当然,我们两个在一起,这就是我们的头等大事。”

    “讨厌。”郑炜骂道,但声音和身子已经一起软下去了。

    他们现在,几乎每天都会在一起,这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没有什么理智甚至克制可言的,每天从床上分开,最后肯定是要在床上结束,天亮以后,再有百般的道理说服自己,一到天黑,这些道理就和白天的光线一样,被夜所湮灭。

    郑炜一次次地说完蛋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分不开的,但现在要把他们分开,似乎是已经不可能了。

    一个行为作风干脆利落的人,竟也变得患得患失,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变得小去了十岁,像个少女,无来由的,经常会唉声叹气,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需要宠,需要哄,需要刘立杆让她破涕为笑,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自拔。

    自己的过去和丈夫,都变成了很遥远很模糊的东西,很多时候,她自己都怀疑,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啊?

    直到床头的电话铃响,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那个有礼貌但是没有温度的声音,郑炜马上感觉自己从云里雾里,跌落下来,原来周围都是荆棘。

    郑炜接电话的时候,刘立杆会轻手轻脚,走去洗手间,把门关上,坐在马桶上抽烟,扭过头,看着盥洗台前的镜子,朝镜子里的自己,一个一个地喷着烟圈。

0471 拔剑四顾心茫然

    刘立杆和郑炜,去了韩先生那里,向韩先生请教,韩先生和他们说,海城现在,到昨天为止,已经有一万两千五百一十六家房地产公司,对吧?

    刘立杆说对,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看样子他们两边,每天都在关注这个数字的变化。

    “这么多的公司,我们不管他们最初的想法,每个人注册公司的时候,哪怕他只有十万块,他也都梦想自己能再造一幢内江大厦,但这是不可能的。

    “你们想,这一万多家公司,不要说其中的百分之十,就是百分之一的公司,像你们一样,有能力造自己的房子,那是什么场景,在海城耸立起一百二十多幢摩天大楼,这个城市那还了得,快赶上香港了,有可能吗?

    “香港是亚洲的金融中心、制造中心,它的需求,能撑起这么多的大楼,海城和整个海南有什么?就是给你造起这一百二十多幢的大楼,你后面也没有产业可以支撑,眼下的这种繁荣,不过是整个大陆经济,压抑得太久,找到了海南这么一个出气口而已。

    “再加上我上课的时候和你们说过的,现在大陆从土地到整个房地产行业,它的法律法规是粗放和不配套的,包括各级政府,也没有管理房地产的经验,以我的判断,我告诉你们,这种表面的繁荣肯定会催生出一个畸形的市场,过几年你们再看我的说法对不对。

    “阳光下面没有新鲜事,香港和日本,包括美国和东南亚,也都经历过这么一个过程,这么多的公司,我和你们说,他们最终会干什么,不新鲜,实力大的炒红线图,像孟总那样,没有实力的,就是一呼弄的大家都来炒楼花。”

    “我怎么觉得有种不安,觉得会出事。”刘立杆仔细地听着韩先生的话,不停地点头,等韩先生停下来后,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对啊,你这个判断没错,我也觉得会出事,但不是现在,没那么快。”韩先生笑道。

    “那会是什么时候,我是说这个风险,我们怎么控制?”郑炜问。

    韩先生想了一下,他说:“具体的时间,老实说,我也说不准,但就目前来说,整个海城,就好比一个浪正要起来的时候,所以我说还不是现在,而是要等这个浪到了最高处,往下落的时候,风险就到来了。”

    “现在还没到最高处吗?”刘立杆问。

    “没有,才刚起来,怎么会到最高处,现在还是一个聚集能量的时候,房地产的狂热到最高点的时候,太可怕了,会形成一个资金黑洞,明白吗?”

    韩先生问,刘立杆和郑炜都摇了摇头,韩先生解释说:

    “这就和宇宙的黑洞一样,它会吸引各种形式的资金,有多少资金往这个城市扔,都一转眼就不见了,然后这个城市的吸金能量越来越大,需求也越来越庞大,会把周围所有的资金都吸进去,一直到没有资金能再维持它的继续,然后……”

    韩先生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刘立杆急道:“然后会怎么样?”

    “黑洞嘛,最后的结果就是一片黑暗,跳楼的跳楼,烧炭的烧炭,剖腹的剖腹,剩下来的,到处一片废墟。”

    韩先生叹了口气,看着刘立杆和郑炜说:“可能内地的人不知道,就在海城这里热起来的时候,日本现在是一片的萧瑟,寒气袭人,从五五年到九零年,日本土地价格持续上涨,上涨了七十倍,股票上涨了一百倍,股市永远涨,房价永远涨,这是几代日本人的信条。”

    “但你们知道,日本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吗?”韩先生喝了一口茶,问道。

    刘立杆和郑炜,还是摇头,韩先生奇怪了,他问郑炜:“你们银行做风控的,不研究日本和世界经济吗?”

    郑炜摇了摇头,她说:“没有这个要求,谁会去管那个,自己国内都关注不过来了。”

    韩先生叹了口气,他说:

    “不应该啊,前车之鉴,我和你们说,去年一年,日经股票市场平均亏损44%,相关股票平均下跌55%。几乎所有银行、企业和证券公司都出现巨额亏损,土地价格呢,从去年到现在,一年时间,六大城市也差不多跌了一半,想想有多可怕。”

    韩先生说着日本的教训,但刘立杆和郑炜听着,都不以为然,日本那么远,关我们什么事,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们连自己的事都关心不过来,哪里有时间去关心他们。

    “韩先生,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刘立杆问,这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也是他今天来一定要问的。

    “你们有没有关注,海城从去年到现在的土地和房价的变化?”韩先生反过来问。

    刘立杆点了点头。

    “现在就是我说的,浪头刚起来的时候,这个时候,不管你手里是有地还是有房,没有就抓紧去找,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傻瓜都能赚钱,用大陆的话怎么说,对了,叫过了这村,就没有这个店,明白了吗?”

    刘立杆和郑炜,都点了点头。

    刘立杆和郑炜从韩先生那里出来,坐到车上,郑炜瞟了边上的刘立杆一眼,他看上去闷闷不乐的,眉头紧锁,郑炜问:

    “是不是不甘心?”

    刘立杆点了点头,他说:“我觉得我的嗅觉还可以,韩先生说的,其实我都感觉到了,我也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他妈的,怎么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啊。”

    郑炜笑道:“别臭美了,什么拔剑四顾,你是根本没剑可拔,你有吗?剑呢?”

    刘立杆泄了气,他点点头承认:“没有,我就感觉脖子里有一根绞索,手脚还被五花大绑了。”

    “那我已经给你指了阳关道了,是你自己,偏要走这条独木桥。”

    “不要诱惑我。”

    郑炜看了看前面开车的吴朝晖,凑近刘立杆耳边,轻声骂道:“就诱惑你了,怎样?”

    “那你会付出代价的。”

    刘立杆一脸坏笑,郑炜知道这付出代价是指什么,她的脸微微一红,飞快地看了一眼吴朝晖,吴朝晖似乎很专注地开着车,这种专注,又好像是装出来的。

    郑炜心想,完了完了,这暧昧都已经藏不住了,随时随地就会露出来,但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又感觉有种刺激,她又看了看吴朝晖,伸手悄悄地在刘立杆大腿上,拧了一把。

    “哎呦!”刘立杆猝不及防,忍不住叫了出来,连吴朝晖都抬头看了看后视镜,想看清这两个人,在后面干什么。

    幸好这时,刘立杆的电话响了,他接了起来,是谢总,谢总问他在哪里,刘立杆说,在回公司的路上。

    “那你有没有时间过来一下,我有个朋友,有事想和你谈。”谢总在电话里说。

    “好,去哪里?”刘立杆问。

    “来我公司吧。”

    刘立杆看看时间,已快五点了,问道:“谢总,到你那里,能不能顺便讨顿谢大厨的饭吃?”

    谢总笑了,骂道:“你什么时候来,不给你吃。”

    “我还带了人。”

    “来吧来吧,别啰嗦。”

    “好,马上到。”

    刘立杆和吴朝晖说,前面掉头,去老谢那里。

    吴朝晖一听就乐了,眉开眼笑,他送刘立杆去过几次谢总那里,跟着蹭过谢大厨的饭,每次回来,他都和魏文芳有一个晚上的牛可以吹,害魏文芳的口水都差点流下来,太好吃了,那湘菜,味道一级棒,辣得真他妈的过瘾。

    郑炜看看刘立杆,又看看吴朝晖,心生疑惑,问道:“去哪里,怎么看你们两个,都是一副贱样?”

    吴朝晖嘿嘿笑着,刘立杆和郑炜说:“妹陀,带你去吃好吃的,特一级厨师的手艺,‘组庵湘菜’你有没有听说过?”

    “莫名其妙,什么东西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不是莫名其妙,而是妙不可言。”刘立杆笑道。

0472 张总的烂尾楼

    张晨和郑炜到了谢总的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谢总,还有一位四十几岁,身材有些魁梧的中年人,谢总介绍说,这是我的老乡,张总,对了,小刘,你们原来还是同行。

    “张总原来是剧团小生?”刘立杆问。

    “你怎么知道?”张总奇道。

    “进来的时候,看你的坐姿就看出来了。”

    刘立杆笑道,他们进来的时候,张总坐在那里,腰板笔直,两腿分开,脚后跟着地,双手平摊在膝盖上,特别是他那双眼睛,看着他们的时候炯炯有神,在目光转过来的时候,眉毛跟着就往上一挑,然后恢复如常。

    这些,都是训练出来的,所谓的站如松坐如钟,又所谓的眼到神到,一个戏剧演员,如果眼睛上的功夫不到,那肯定是不合格的。

    他们在排《火中练》时,对扮演韩湘子的演员,有一项特殊的技能要求,那就是要能大小眼,韩湘子在乔装丑僧向林氏挑逗时,右眼睁得老大,左眼缩得很小,甚至连乌珠也看不到。

    不是经年累月的训练,一般人哪里做得到。

    张总这坐姿和眼神,再看他这外形,让刘立杆一看就知道,他应该是剧团的小生出生。

    谢总介绍说,张总原来在他们当地,确实是响当当的小生,后来当了花鼓戏剧团的团长,海南建省的时候,他扔掉好好的团长不做,也凑热闹,跟着一大帮老乡下海跑海南来了。

    “现在剧团,已经搞不赢了,刘总应该知道。”

    听谢总这么说,张总插话道,刘立杆点了点头,心想,这他妈的,天下剧团是一家,还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一个日子好过的。

    刘立杆向谢总和张总介绍郑炜,说这是我们的财务副总,北京来的。

    “那正好,今天的事,还真和财务也有关系,大家一起聊。”谢总说。

    刘立杆和郑炜坐了下来,谢总和他们说,张总在海城有个项目,现在有资金缺口,想找人合作,这资金的缺口比较大,我就想,只有你们公司才有这个能力,就让你们过来见个面。

    老谢笑道,张总还有点顾虑,怕项目不入法眼,我就想嘛,这生意,谈得成谈不成,谈谈又无所谓,大家都是朋友。

    刘立杆赶紧说是是,谢总开口了,还有什么话说。

    “张总的项目在哪里?”郑炜问。

    “就在龙昆北路。”

    “华银大厦边上的那个项目,就是你的?”郑炜问,他们每天汽车来来去去,对龙昆北路,当然很熟悉。

    “对。”

    “那项目好像停在那里,已经造了几层?好像是十六还是十七层?”刘立杆问。

    “十七层。”张总说,“从去年十一月停下来,就没再开工,三个多月了。”

    “资金问题?”

    “对,像我们这样的人,人到了海城,其实关系都还是原来在老家的关系,有一笔银行贷款,授信都已经下来,但因为行长出了事情,被卡住了。”

    “这笔贷款,金额多大?”郑炜问。

    “六百万。”

    “你这项目,到完工,资金的缺口多大?”

    “一千三百万。”

    “你现在是要找这一千三百万还是六百万?”

    “最好是一千三百万,如果不行,六百万也可以。”

    “项目已经投了多少钱?”

    “一千五百多万。”

    “对不起张总,我这话可能有些冒昧。”郑炜说,“你可以告诉我,你原来投的这些钱的来源吗?”

    “没有什么,郑总,这里面有八百万是银行贷款,我老家那边的银行,还有就是我自己的积蓄和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大头是我在香港的表姨,她借了我六百万,要没她这个钱,我也不敢跑来海南。”

    “好,谢谢张总,现在这个项目,土地和在建工程,质押了吗?”郑炜继续问。

    “没有,本来这次,土地要做质押的,但因为出了这么个事。”

    “是同一家银行?我是说前面八百万和这次这个。”

    “对。”

    郑炜明白了,前面的那八百万,之所以没有要求土地质押,那是因为一来异地质押的手续和流程比较麻烦,二是,这地在去年,并不值钱,张总拿到这地时,最多也就花了三百多万,去年的土地也没怎么增值,银行没有多大的兴趣。

    那八百万,张总一是凭自己的人脉,再来就是在当地,找到了有实力的单位,给他做了信用担保。

    现在土地的价格上涨了,银行要求质押,其实里面有追加担保的意思,这一块地现在可不止六百万,如果按眼下的评估价,把前面八百万都能覆盖了,可以让自己前面的贷款,也降低风险。

    这事没有继续下去,也是银行的惯例,一朝天子一朝臣,后任才不会来替前任擦屁股,哪怕这笔钱出了风险,后任也无需担责。

    “张总,八百万是什么时候贷的?”

    “去年的七月二十号。”

    那也就是说,张总还有四个月可以活,甚至没有四个月。

    如果这段时间,他不能让工程尽快复工,各方面的压力就会接踵而至,不仅借他钱的亲朋好友会慌,银行也等于是找到了理由,可以要求提前收贷,前任行长已经靠不住了,就全看他在老家那家担保单位的能量,和他们对张总的支持力度。

    但这一切,都是在工程进展顺利的基础上的,八百万可不是靠友情可以支撑的。

    郑炜看了看张总,她觉得他现在可能,已经有这样的压力了。

    “张总,我问一下,你们公司的股东构成是怎样的?”刘立杆问。

    “两个股东,但其实就我一个人,还有一个是我小舅子,跟着我在海城,帮我开车,他是挂名的。”

    刘立杆点了点头,他觉得这样的公司,真要合作起来,倒也没有那么复杂。

    “你准备怎样的合作方式?比如,是出让股权,还是出让整个项目?”郑炜问。

    “都可以,只要能解套就行。”张总叹了口气,“唉,我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

    刘立杆和郑炜,看着心里都觉得好笑,心想,这张总还是个实在人,哪里有和人谈合作的时候,这么沉不住气的,谢总也笑了,用浏阳话骂道:“该只伢子蛮呆滞喃。”

    张总有些尴尬,他说:“不都是朋友嘛,朋友面前,就不扯鬼了。”

    “我问一下,张总,如果是整体收购的话,张总的开价是多少?”郑炜问。

    “三千万。”

    “项目的建筑面积是多少?”

    “五万两千多方。”

    “现在工地上停工的原因是什么?”刘立杆问。

    “工程款,按进度,有两百多万工程款没有按时支付,就……”

    张总说着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刘立杆心里有些奇怪,照道理说,这么大的一个工程,两百多万的工程款没有及时支付,那建筑公司也不可能就把你工程硬生生地停下来,一般是会继续追讨,然后减缓工程的进度而已。

    毕竟一个工程要完全停下来,对建筑公司来说,也是有很多的麻烦的,建筑公司的很多建筑机械和模板什么的,都是租赁的,你提前归还,人家也不可能减少租赁费,还有那么多的工人要重新安排,麻烦一大堆。

    刘立杆看着张总,张总想了一下说:“嗨,这建筑公司,当时也是朋友介绍的,谈的时候都好好的,双方很愉快,但真到了有困难的时候,说翻脸就翻脸了,只要一天还没付钱,他们就找了很多的人来闹。”

    “都是烂仔?”

    张总点了点头,刘立杆明白了,这样的工程,张总即使有钱,一下子也难很快复工,对方肯定会提出一些额外的要求,这也解答了刘立杆前面听张总说时,一直困扰着他的疑问,房子都已经造到十七层了,张总为什么还不开卖,就现在这个形势,卖了不就有钱了?

    刘立杆知道张总的症结在,你要开卖,买的人至少要去现场看看,现在那些烂仔,大概是连工地都不会让你进去,你要是敢进去,说不定会被打得头破血流。

    人家现在,就是要让你什么也干不了,来逼迫你去想办法筹钱。

    郑炜在一边想着,想好了,她看了看刘立杆,然后和张总说:

    “你这里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不过,对不起哈,可能是我的职业习惯,张总,我们也不能只听你说,还是要看到真实的东西,这样,张总,能不能辛苦你们财务一下,把你们公司的所有财务报表和账册,都送到我们公司,我们核实一下。”

    “可以可以,应该的。”

    “要真实的,不要给税务的那套,不真实的我们也能看出来。”郑炜笑道。

    “那不开玩笑吗,保证真实,什么时候要?”

    “就现在,可以吗?大家辛苦一下,晚上加个班,我通知我们财务,也回到公司。”

    郑炜话一出口,连刘立杆都吃了一惊,发什么神经,就是要看,明天还来不及吗,今天还有‘组庵湘菜’呢。

0473 你这个人哪

    郑炜看了看刘立杆,和他说:“怎么样,那我们走吧?”

    谢总赶紧说:“不急这一会,大家一起吃了饭再说。”

    刘立杆犹豫着,郑炜说:“谢谢谢总,下次再吃,我们需要马上回去,把这事先商量一下,再等张总他们的人来。”

    刘立杆听郑炜这么说,也站了起来,和谢总张总说:“那我们先走,谢总,这饭记着,张总,我们待会见。”

    张总赶紧说好好,待会见,他转身朝谢总说,老哥,那我也回去了,带人过去。

    谢总点了点头。

    刘立杆和张总交换了名片,郑炜想到了,她说:“张总,项目的资料,你能够一起带过来让我们看看吗?”

    “车上就有,我下去就给你们。”张总说。

    谢总见他们都这么说,张总的事也确实要紧,他就说:“那好,不耽误你们办正事,事情办完了,我们再好好聚聚。”

    刘立杆和郑炜赶紧说好,谢谢谢总!

    谢总看着郑炜说,郑总不错,还真是雷厉风行。

    郑炜羞涩地笑笑,说不敢当。

    三个人到了下面停车场,张总从尾箱里,拿出了一本项目资料,交给郑炜后,自己急匆匆地就走了,看得出来,他是心里着急,觉得这次有戏,千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上了车,刘立杆和吴朝晖说,走吧,回公司。

    吴朝晖睁大了眼睛叫道:“不吃饭了?”

    “吃吃,你他妈的就知道吃。”刘立杆骂道。

    郑炜笑道:“饭当然要吃,你先送我们去公司,再去给我们买点回来,我们在办公室吃。”

    吴朝晖说好。

    刘立杆看着郑炜说:“怎么,你不会是真的要收购这个项目吧?”

    “那你是逗谢总和张总玩?”郑炜反问。

    “肯定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个项目。”

    “现在了解了吧?”郑炜把那本资料拍到了刘立杆怀里,“没了解就再了解一下。”

    “什么意思?”刘立杆觉得郑炜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觉得这是个好项目吗?”

    “项目是不错,张总的要价,应该说也不高,可是,北京会同意吗?”

    “你方案都没提出来,怎么就知道不会同意?”

    郑炜一句话,就把刘立杆给呛住了,刘立杆瞪着她,她也看看刘立杆,莞尔一笑。

    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郑炜和刘立杆说:“如果我们能提出有说服力的方案,行里还是有很大的可能会同意,当然,他们会倾向于收购整个项目,我有把握说服他们。”

    “真的?”刘立杆兴奋了。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是吃干饭的。”郑炜笑道,“不过,时间来不及了。”

    “什么时间来不及?”

    “整体收购的话,肯定要做必要的审计和尽职调查,再把我们自己内部的流程走完,起码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来不及了。”郑炜说。

    “什么来不及?”刘立杆还是不明白,“一个月就一个月,这么大的项目收购,花一个月的时间不很正常?”

    郑炜摇了摇头,她看着窗外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她轻声说:“那个时候,只怕是我们想买,人家也不愿意卖了,这个项目,已经成了香饽饽。”

    “不会吧,你是不是受了韩先生的影响,真的以为那浪头会一高三尺,就像他说的,站在浪头,傻瓜都能赚钱?”

    “是也不是。”郑炜说,“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郑炜没有说,不过刘立杆感觉出来,是不是又有什么内部消息,他有时候从心里,真的是佩服这些公子和公主,他们的口风还真是紧,自己和郑炜,都到这关系了,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他哪里知道,对郑炜他们来说,从小就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也见过自己身边的同学和朋友家里,今天还在前三排,明天就成阶下囚,多少血淋淋的教训,要是出事,受牵连的可不是自己一个,那会是一大片,不小心怎么可以。

    他们回到了公司,两个人走进刘立杆的办公室时,郑炜已经想好了,她和刘立杆说,把收购和股权合作的念头都打消了,那两条路行不通。

    “那我通知张总,让他们不用过来了?”刘立杆听到这话,心里有些失望,问道。

    “你急什么,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什么路?”

    “我们自己公司账上,还有三千两百多万,短时间之内,用不了这么多的钱,我们可以做财务处理。”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项目,我们完全可以在我们自己的职权范围内,我们公司自己来处理,没必要上报行里。”

    “可以吗?这么大的一笔钱?”

    “可不可以你不能决定?别忘了你是法人,还是股东,你不是办事处主任。”

    “可这么大一笔钱,不管怎样,总要和孙猴打个招呼吧?”刘立杆说。

    郑炜坐在沙发上,盯着刘立杆看,听刘立杆这么说,郑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问:

    “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的老蒋的部队?”

    “当然记得,我现在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他妈的越来越像是老蒋的部队了,在一线指挥,但根本没有指挥权。”

    郑炜看着他,摇了摇头:“你不是老蒋的部队,老蒋的部队是被剥夺了指挥权,你不一样,你是自己把指挥权奉送出去的。”

    “什么意思?”

    “老蒋的部队是老蒋喜欢越俎代庖,直接代替一线指挥,你呢,平心而论,我们行里,包括孙猴,有没有来代替你做决定,直接告诉你这能做,那不能做,所有的方案,是不是都是你提出的,他们只是同意或者不同意?”

    刘立杆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孙猴他们别说其他,就是连海南公司每年的任务指标,也没有给他们下达过。

    “你以为他们愿意这样吗?”郑炜看着刘立杆,目光里有些咄咄逼人。

    “我做错了吗?”刘立杆疑惑道。

    “你没做错,只是,你自己什么决定也不肯做,就把问题上交了,让他们来替你做决定,你说,他们看到你报上来的这些东西,能怎么办,总不能和你说,你自己看着办吧,那以后你就真的全自己看着办了呢?你呀,你现在是在走另一个极端。”

    “什么极端?”

    “你自己把决定权完全上交了,逼得他们不得不为你做决定。其实他们头疼得要命,你不肯做决定可不仅仅是不做决定。”

    “那还有什么?”

    “他们会认为你是不肯承担责任,毕竟是决定的人才需要承担责任,我想现在,孙猴接到你的电话都头大,他也是有苦难言,说到底你是他找的人,你不承担责任,那就只能他来替你承担责任,他来替你决定,你倒好,反过来还抱怨说自己没有决定权。”

    刘立杆心里一震,他觉得类似的话,当初刘芸也和他这么说过,刘立杆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两个女人,说的还真是有道理,怪不得现在每次孙猴接到自己的电话,都像话筒拿在手里烫手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急急地想把电话快快挂掉。

    “服不服气?”郑炜看着他,笑眯眯地问。

    刘立杆“哦”了一声,连忙点头,有道理有道理,你说的有道理。

    郑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刘立杆问:“你笑什么?”

    “你呀,还是个好同志,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小心眼,有很多男人,要是别人这么说他,他就会觉得自尊心受不了,早急了,你没有,不错。”

    “你说的有道理啊,我有什么好急的。”

    “所以说你是个好同志。”郑炜笑道,“不过还有一点,是你的优点,但也是你最大的缺点。”

    “最大的缺点?”刘立杆嘻嘻笑着,“快说快说,是什么?”

    郑炜被刘立杆搞得哭笑不得,没人听到自己的缺点还这么嬉皮笑脸的,不过,这也是刘立杆的可爱之处吧,他真的不是一个小心眼的男人,那样的男人,最让人受不了了。

    “你最大的缺点是,你太急于自证清白了。”郑炜和刘立杆说。

0474 财务处理

    “怎么又跑出来一个,我太急于自证清白了?”刘立杆被搞糊涂了,他真的不知道这又从何说起。

    “不是吗?你怕什么?”郑炜说,“你至于连一箱方便面,也要分出哪几包是加班的时候吃的,可以报销,哪几包不是,一箱方便面才多少钱,你至于搞这么清楚吗?谁还会在意你是不是贪污了几包方便面?

    “还有,请客也是,请人吃一顿饭,你何必纠结是该用公款还是自掏腰包,就像你请肖战波他们吃饭,你是总经理,你不知道除非是纯私人的宴请,你其他所有的行为,都是公务,都该是公务宴请?不管你吃饭的时候,有没有谈公司的事。

    “在我们行里也一样,行长也不是每次请人吃饭都是谈业务,很多的关系,是需要通过吃饭来维持的,最终是为了工作,所以我们财务上,对这一块的审核也是很宽泛的,你只要每个月的招待费在合理的范围,没人会去追究你每一顿饭请了谁。”

    “不应该这么做吗?”刘立杆奇道,“从孙猴第一次来,把钱交给我,张晨就让我搞一个账本,把每天的开销记清楚,一定要公私分明,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公私分明没错,但不要做得太过分了,过分就矫情了。”郑炜说,“可能也就是你这样的心态,就是太急于自证清白,表明自己没有私心,才造成你什么决定都不做,什么问题都往上交,这里面,你是不是有避嫌的成分?

    “按说,你就不是个没有勇气,敢作敢当的人,我想了想,只能这样解释你的这些行为。”

    刘立杆坐在那里,沉思着,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说:“还真有这样的意思,我就是想,既然是合作,我就该对你们行里负责,就应该事无巨细,什么都不隐瞒地向你们行里,向孙猴报告。”

    “我们行也好,孙猴也好,我们只是大股东,不是你的保姆。”郑炜有点急了,“对不起,这话有点难听。”

    “没事,你说的有道理,我是茅塞顿开,你尽管批评,多多益善。”刘立杆说。

    “你呀。”郑炜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激怒你?你到海城,发过火吗?”

    刘立杆摇了摇头,不过他马上想到,还是有的,那次在金融花园,他跑上去找金莉莉和老夏,自己就发火了,不过他没有和郑炜说。

    郑炜轻声嗔道:“不过还蛮可爱的。”

    “可爱是吧,那有没有什么奖赏?”刘立杆嬉笑着,就把脸凑过来,郑炜赶紧把他推开,轻声骂道:“谈正事,在张总来之前,我们自己心里要先有个想法。”

    “好吧,你说吧。”刘立杆坐直了身子,“你继续说你刚刚说的,我们自己可以进行财务处理是怎么回事?”

    “我先厘清几件事情,张总的这个项目,如果我们不管是整体收购,还是参股,这个决定权确实不在你这里,要公司的大股东决定,你必须上报,这样,时间来不及,我们来不及,这个,我不和你多说,你有没有感觉,张总可能也撑不了那么久?”

    刘立杆说是,有这个感觉。

    “所以这个,我们不用考虑,但我们公司目前账上的资金,怎么使用,决定权在你手里,哪怕是要做短期的投资或者拆借给相关单位,你有决定权,也必须对此负责,这个,其实不需要通过孙猴,你不通过他,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保护他。”

    “为什么?”

    “他要是同意,投资失败或者出现风险,你等于是拉了个垫背的,没有其他任何的意义。”

    刘立杆点了点头。

    郑炜笑道:“总算是开窍了。好吧,接下来再说说我,我是公司分管财务的副总,也是大股东派来的,我的职责是什么呢?就是风险控制,对每一笔出去的钱,要有风险评估,如果我觉得风险很高,我有权利否决,反之,如果觉得风险可控,我会支持你。”

    郑炜看着刘立杆,郑重其事地说:“当然,这样一来,不仅是你一个人,我也必须对这笔资金负责,明白了吗?我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这一点,请你放心,我会和你同进退。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出发点不是用这笔资金,去给自己谋利益,而是怎么合理地利用存量资金,为公司带来更大的效益,任何公司,我想都是要追求在风险可控的情况下效益优先,你说对吗?”

    刘立杆点点头说对,你说吧,该怎么做,不是我不想负责,我是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我知道。”郑炜点了点头,“从前面张总和我说的,我的判断是这个项目的风险是可控的,当然,这需要等下看他们的财务报表,验证张总和我们说的是不是实话,如果他和我们说的是实话,我觉得这个项目的风险很低,我们完全可以和他合作。”

    “怎么合作?”

    “他这个项目的资料,我看了一下,占地是十七点五亩,按照现在海城的土地行情,这块地应该价值两千万以上,加上他前期已经投入的一千五百万,总值三千多万没有问题,张总报价三千万,不算高,他其实赚的都是土地的溢价。”

    “对,可你不是说,整体收购不能考虑吗?”张晨疑惑道。

    “我是在估算项目的价值,不是说要收购它,他的资金缺口是一千三百万,我觉得我们可以拆借这部分资金给他,但为了控制风险,我们要求他把土地和在建工程抵押给我们。”

    “拆借资金,我们收利息?”刘立杆问。

    “没出息,利息才几个钱。”郑炜轻声骂道,“我是在想,能不能有个双赢的结果。”

    “双赢?怎么赢?”刘立杆问。

    郑炜还没有说话,吴朝晖在门上笃了两下,他给他们买饭菜回来了,郑炜说,放在这里,你出去吧。

    话音刚落,又听到外面有动静,郑炜和吴朝晖说:“你看看是不是陈洁他们来了。”

    吴朝晖走到门口看看说是,郑炜说:“让他们在办公室等,我等会叫他们。”

    吴朝晖走了出去。

    郑炜站起来,走到刘立杆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了纸笔和计算器回来,她把装有打包饭菜的袋子推到一边,把纸摊在茶几上,边写边和刘立杆说:

    “我从财务的角度,一笔一笔来算这个账。”

    刘立杆说好。

    “张总把东西质押给我们,我们把一千三百万到一千五百万,具体数字,我们核过账后再定。我们把这个钱给他,要求两点,第一就是我前面说的质押,第二就是要求他把这整幢大楼的销售权给我们,你不是一直很想卖房子吗。”

    郑炜笑了笑后继续说:“我们给他设一个保底价,那就是九百一个平方,我们卖完的,九百一个平方和他结算,没有卖完的,也由我们收购,我算给你看,这样对张总来说,是不是很划算,他解决了资金的问题,还得到了多于现在想出售的三千万?”

    “不用算了,肯定是这样划算。”刘立杆说。

    “对我们呢,我们绕过了我前面说的收购和股份合作,钱在我们的职权范围内出去了,风险是可控的,但得到的利润,肯定会高于利息。龙昆北路,华银大厦边上的房子,我想现在开卖,平方单价,怎么也要在一千一百元以上吧?

    “最主要的还有,我们公司现成就有人,不需要另外再搭一个销售班子,这样,人员的费用几乎不需要增加,最多也就是增加销售奖励这一块。”

    “太好了,这个想法不错!你真是天才!”刘立杆叫道。

    “天才都摔死在温都尔汗草原上了!”郑炜白了刘立杆一眼,骂道,刘立杆大笑,知道她这说的是,摔死在外蒙的,号称是天才的林立果。

    “还有,我们再给张总一点甜头,那就是,我们可以在合同里约定,平方售价在九百到一千三百之间,这个利润是我们的,如果超出一千三的部分,我们和他四六分成,他四我们六,毕竟我们还要承担销售费用。”

    刘立杆哈哈大笑:“一千三百以上,你这是画个大饼给张总看?”

    “你怎么就知道不可能?”郑炜说,“你就告诉我,这样的条件,对张总来说,有没有吸引力?”

    “那肯定是有了,这样的方案,傻瓜才不会接受。”

    “那好,等会你就按这个思路,去和他谈,快,抓紧吃饭。饿死了。”

0475 搞不赢的建筑公司

    刘立杆开始吃了,郑炜没有动手,她拿着纸笔和计算器,去坐到了刘立杆的大班椅上,趴在那里写着什么。

    “还不吃,你不是说饿死了吗?”刘立杆叫道。

    “等会,马上就好,你吃你的。”

    郑炜继续在纸上写着,写完了,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陈洁,你过来一下。”

    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一阵脚步声,陈洁跑了进来,郑炜招呼她过去,她用手里的笔,点着面前的那张纸,和陈洁说:

    “等会有家公司,会把他们的财务报表和账本拿过来,你们仔细地核一遍,把我写的这些问题,还有这些数据都弄清楚了。”

    郑炜说着,颀长的手指立在那张纸上,两根手指轻盈地一个交叉,把纸在桌面上转了一个方向,面向陈洁,陈洁拿起了那张纸,看完上面的内容,和郑炜点了点头:

    “好的,郑总。”

    “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郑总。”

    “那好,你去吧,他们应该就快到了。”

    陈洁拿着那张纸出去,郑炜这才起身,回到了沙发上。

    刘立杆看着郑炜,不停地笑,郑炜奇怪了,问道:“你笑什么?”

    刘立杆压低声音和她说:“你认真工作的时候,很性感。”

    郑炜的脸刷地红了,她扭头看看门口,伸出手里的筷子,在刘立杆头上敲了一下,骂道:“没正经。”

    “我是很正经地说好不好。”

    郑炜冲他哼了一声,做了一个鬼脸。

    刘立杆想到一个问题,他说:“要是我们保底销售,卖不掉呢?”

    “你对自己的销售能力,这么没有信心?”

    “不是,我是说万一,当然,也不会说全部卖不掉,就这个价格,不可能的,就是多赚少赚的问题,我是说,要还剩下一些呢?”

    “那就要了啊,这是商住楼,当办公室,当宿舍都可以,孙猴不是早就同意买宿舍了吗?还有,你别忘了,我们这里还是租的。”

    “对对,有道理。”

    两个人饭还没有吃完,吴朝晖走进来和他们说,张总来了。

    刘立杆和郑炜赶紧站了起来,刘立杆和吴朝晖说,帮我把这里收掉。

    两个人走了出去,看到张总带着一个女的,应该是他公司的财务,还有一位,应该是他的小舅子,三个人站在进门的地方,刘立杆和郑炜过去,张总和他们说,刘总郑总,你们公司,可真气派。

    刘立杆笑笑,还可以吧,朋友帮我装修的,他和我们也是同行,原来是我们剧团的美工。

    “哦嚎,那有机会,我可要见见。”张总说。

    刘立杆摇了摇头,回大陆了。

    张总遗憾地“哦”了一声,他把那个女的介绍给郑炜,果然就是他们的财务。

    郑炜和她说:“那我们去会议室。”

    郑炜带着那个女的,朝会议室走,小舅子捧着一个纸箱,跟在他们后面,刘立杆和张总说:“走,去我那里坐坐。”

    郑炜那里还没有结论,刘立杆也不好多说什么,坐下来只能闲扯,好在两个人有共同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聊起了剧团的事,张总像所有演员出生的人一样,说着说着就站起来,手舞足蹈地表演起来,示范着花鼓戏的一个个动作和唱腔,给刘立杆看和听。

    刘立杆是编剧,以前当然也是什么戏种的剧本都会找来看,所以对花鼓戏也有所了解,两个人越聊越投入,倒好像今天他们不是来谈项目的,而是两个票友的切磋,甚至是戏剧的研讨会。

    过了四十来分钟,刘立杆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接了起来,是郑炜,郑炜只说了一句话,就挂了,她说:

    “张总还是靠谱的。”

    刘立杆明白了,这是让他切入正题的信号,张总好像也知道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两个人虽然觉得意犹未尽,但马上停止了他们的戏剧交流,只是有那么片刻,两个人一下子都有些不适应,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转过去。

    最后还是刘立杆笑了,他说:“嗨,绕来绕去也没有意思,张总,我干脆把我们的底牌都亮给你,你有什么想法,我们再说。”

    张总说好,看得出来,刘总也是爽快人,你说就是,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

    刘立杆就把他们的方案,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总,说的时候,他很注意地看着张总的表情,他发现张总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也生动起来,就知道有戏了。

    果然,等刘立杆说完,张总就说,谢谢刘总这么坦诚相待,说实话,你们的这个条件,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我这里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有一点比较麻烦。

    “什么麻烦,你说。”刘立杆抬了抬手。

    “就是那在建工程质押,不是要建筑公司签字同意吗,这个有点难搞,我怕搞不赢。”张总为难地说。

    “没道理啊。”刘立杆说,“你们的这个工程,又不是垫资项目,我们的钱给你,你把该给他们的给他们,他们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按道理是这样,但是,这建筑公司,嗨,一言难尽,不瞒你说,刘总,我想杀了他们的心都有。”

    刘立杆想了一下,他说:“要么这样,你看看能不能联系一下他,让他过来一趟,我来和他谈。”

    张总说好,我试试。

    他走去办公桌那里,扣了建筑公司的老板,过了一会,电话响了。

    “回了,回了。”张总指了指桌上的电话,赶紧过去,拿起电话的时候,把免提按了下去。

    “喂,谁啊?”电话里一个很冲的声音问。

    “是我,李总。”张总说。

    “什么事?”

    “哦哦,我在我一个朋友这里,他们有资金准备进来,但是他有些问题,想和你聊聊,李总你看看能不能过来一下?”

    “我过去就有钱拿吗?”

    “这个,这个哪里有这么快,总要先谈好了,他们的钱才会进来。”

    “没有钱拿,你找我个吊毛?你们谈你们的,关我屁事,我这里很简单,你拿了钱再和我来谈,不然滚蛋!”

    “不是,李总……”

    张总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就已经挂了,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张总看着刘立杆苦笑道:“你看看,这个**人,就这个德行。”

    刘立杆跟着也摇了摇头,他想,自己要是碰到这样的建筑公司,也会想杀了他,幸好自己的建筑公司是谢总介绍的,老板人不错,双方配合得挺好的。

    刘立杆给郑炜打了一个电话,和她说,你来一下。

    过了一会,郑炜走了进来,刘立杆问她:“那边怎么样?”

    “还在进行。”

    “这里我把我们的方案,都和张总说了,张总这里没问题,他都同意。”刘立杆说。

    “是是,我这里一点问题没有。”张总赶紧说。

    “但还是碰到了一个麻烦。”刘立杆苦笑道。

    “什么麻烦?”郑炜问。

    刘立杆就把建筑公司的事情和郑炜说了,郑炜听着,眉头皱紧了,等刘立杆说完,郑炜沉吟了一下,和张总说:

    “如果这样的话,这事就没有办法进行下去,我们的风险就太大了,而且,如果是这样的建筑公司,这个风险,会一直伴着你整个工程。”

    “郑总,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张总急了。

    郑炜看着他说:“张总,不是我说话难听,我和你说,事情是这样的,如果我们只有土地质押,地上的工程不在我们这里,那工程上面要是出现什么问题,我们除了走司法程序,其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走司法程序,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我们也耗不起。

    “如果土地和地上工程都在我们手里,说句难听的,即使工程上出现什么问题我们也不怕,大不了换个建筑公司继续就行,对我们来说,最不济,也就是损失一小部分的钱,风险还是可控的。”

    郑炜说着,刘立杆在边上点了点头,他觉得郑炜的这个考虑很对,自己前面还没有考虑到,这让她对郑炜,又刮目相看了一回。

    张总急得额上的汗都下来了,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不行不行,那这样,不行的话,我明天再去找他,我去他家里堵他,我和他谈。”

    “就前面对方的态度,张总,你要是不带钱去,我觉得没有多大的用。”刘立杆说。

    “钱!钱!钱!这王八蛋确实,看到我就,一开口就是钱,我真的真的……”张总很想爆粗口,但看看郑炜,还是忍住了。

0476 走了蟹路,问题解决了

    过了一会,张总和他们说:“那这样,我就把土地质押给你们,你们少给我一点钱,八百万,不不,就六百万,你们给我六百万好了,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刘立杆眼睛一亮,他觉得这也是一个办法,他看看郑炜,郑炜摇了摇头,她说:

    “不行,张总,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提出给一千三百万,实话告诉你,等会具体的结果出来,我倾向于给你一千四百万,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总摇了摇头,郑炜继续说:

    “就是让你的资金有个充裕的准备,只有这样,你才能顺顺利利地把工程全部完成,如果只给你六百万,等于是没有彻底解决问题,只是把问题往后拖了,凭六百万,你是完不成工程的。

    “过两个月,今天的状况又会再演一次,到时候,就是我们不逼你,你老家的银行,也会有想法,说不定他们就会采取行动,我说的对不对?”

    张总想了想,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而且,建筑公司如果这么不配合,说实话,我们后面的销售工作就没有办法进行,他们会不会时常地来捣乱,这个谁也没有办法保证。”

    刘立杆又觉得,这郑炜比自己想得深,还真是这么回事。

    张总双手搓着自己的脸,也是无可奈何,他急得都快哭了,郑炜看着很同情,但也没有办法,如果风险不能控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这事继续进行下去的,到时真的会出问题,会把自己和刘立杆,甚至孙猴都搭进去。

    “张总,你这个建筑公司,为什么这么难搞?”刘立杆问。

    “还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靠山。”张总愤愤地骂。

    “你是说那些烂仔?”

    “对。”

    刘立杆想到了,他问:“你知道那些烂仔的头是谁?”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又不和他们打交道,看到他们,都走得远远的。”

    “那你这个建筑公司的老板叫什么?”

    “李小飞。”

    刘立杆走到办公桌前,拨通了阿正的电话,阿正在电话里叫道:“刘哥,有什么吩咐?”

    “屁吩咐,阿正,我问你一个人,有个叫李小飞的,你认不认识?搞建筑的,在华银大厦边上有个工地。”

    阿正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他问:“刘哥有什么事?”

    “你他妈的,我就问你认不认识。”

    阿正嘻嘻笑着:“认不认识,就取决于你刘哥他妈的有什么事。”

    刘立杆也笑了,骂道:“不错啊,阿正,现在连取决于都会说了。”

    “那当然了,我也是天天在学习的,刘哥,说吧,有什么事?”

    “这逼好像架子很大,我刚刚想让他到我这里来聊聊,他都不肯。”

    “你找他有什么好聊的?犯不着啊,刘哥。”

    “屁,我还暗恋他呢,是这样,那个工地,我们准备参与。”

    “有数,有数,刘哥,有数了。”

    阿正说着就把电话挂了,刘立杆把电话放下,心里还在想着,这

    他妈的有数有数是什么意思,郑炜看着他在笑,刘立杆问:“你笑什么?”

    郑炜看了看张总,和刘立杆说:“没想到我们刘总交游还挺广,三教九流都认识。”

    刘立杆也笑道:“这个不算,这个是实力打出来的。”

    “什么意思?”

    “待……以后再和你说。”

    张总的bb机响了,他低头看看,叫道,是李总。

    他连忙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出去,电话通了,他还是没忘按了免提。

    电话里传来李小飞的声音:“喂,是不是老张?”

    “对对,我是。”

    “你是不是在龙珠大厦刘总那里,那个京海房地产公司?”

    “对,我在这里。”

    “那好,我马上过来。”

    张总挂断电话,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郑炜看了看刘立杆,两个人也相视而笑,他们三个算是都明白了,前面阿正说的有数有数是什么意思。

    过了十几分钟,一个三十多岁,个子矮矮,剪个平头,发际线很高的人走了进来,看到他,张总赶紧站起来叫道:“李总。”

    李总走了过来,刘立杆也站了起来,李总从张总面前经过,先和刘立杆握手:“是刘总吧?幸会幸会。”

    刘立杆笑笑。

    和刘立杆握完手,他把手又伸向郑炜,刘立杆介绍说:“这是我们郑总。”

    郑炜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和他握了握,不冷不热地笑笑。

    李总最后看了看张总,并没有伸出手去握的意思,张总见状,也不好意思伸出手来,他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刘立杆招呼李小飞说:“李总请坐。”

    李总坐了下来,刘立杆单刀直入,直接把他们的要求和李总说了。

    “那我们的钱,什么时候可以拿到?”李总问。

    他问这话的时候,不是对着张总,而是对着刘立杆和郑炜,他知道,姓张的反正是没钱,没钱在这里就没有说话的资格,有资格说话的是刘总和郑总这两位。

    刘总的名气这么大,公司这么有实力,就是没有阿正的交待,他心里也有想结交他们的意思,能傍上这棵大树,自己以后的事业才能兴旺发达。

    “如果大家都没有意见,我想今晚再迟,也把协议落实了,明天一早,就可以办质押手续,我们的钱,明天就可以打出,张总要支票倒交也可以,如果张总要支票的话,他可以票对票,收了我们的票,也把该给你的支票给你。”郑炜说。

    李总笑道:“那倒不必这么麻烦,还支票搞来搞去的,你们明天打出,后天就到他账上了,我也不怕他不转给我。”

    “我们这里明天只要办好手续,肯定会打出,这个你放心。”郑炜说。

    “刘总公司,我当然放心。”李总说,“不过还有一点,我签了字后,等于是放弃了自己的权利,那我拿到的只是这一笔钱,后面的钱,他要是又这么拖,我怎么办?”

    刘立杆和郑炜对视了一眼,心里均想,没想到这家伙还很精明。

    张总在边上叫道:“刘总他们的钱打给我,后面的工程款都有保障了,我怎么可能拖你,一天也不会拖。”

    “那我怎么知道,这钱是在你账上,又不在我账上,你拿着这钱,又去搞东搞西,我怎么知道?”李总也叫道,“等要你付钱的时候,你又是两手一摊,我找谁去?”

    “你……”张总急了,但又无法反驳,这种事,还真是有可能发生的,虽然自己不会这么做,但也没办法证明自己不会这么做啊,除非把全额的工程款都打给人家,但又没这样的道理,如果那样,这工程质量和进度,又没有保障了。

    刘立杆想了一下,他说这样,他看着李小飞问:“李总,你信不信得过我们公司?”

    李总叫道:“刘总的公司,我当然信得过了,这还用说。”

    “那就这样,我们三方,可以签一个协议,因为张总的这个项目,接下来是由我们公司兜底包销的。

    “也就是说,这卖了房子的钱,是先进我们公司,我们公司再支付给张总,我们三方可以约定,如果在你们合同约定的付款日,张总那里没有付款,就由我们这里,直接把钱付给你,这个,你看如何?张总,你同不同意?”

    刘立杆问他们两个,张总马上说:“我没问题,同意。”

    李总想了一下说:“如果是这样,我也没有问题。”

    郑炜站了起来,她说:“好了,大家都同意的话,我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同时把协议先起草好。”

    刘立杆说好,张总说:“谢谢谢谢,辛苦郑总了!”

    李小飞一直看着郑炜走了出去,回过头来砸了咂嘴,和刘立杆说:

    “哪里来的宝贝,刘总,你们的这个郑总,真是聪明又漂亮,身材又好,你真有眼福,不像我们,天天在工地上,脸光堂的女人都看不到一个。”

    刘立杆不知道这脸光堂是哪里的话,不过他很想给这家伙的脸上,来他妈一下。

    你妈逼噢!

0477 事情办完砍一刀

    张总问李总:“那工地上,什么时候可以复工?”

    “这个不急。”李总说。

    “这个怎么不急,刘总他们资金到了,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当然是要加快工程进度。”

    “你他……老张,搞搞清楚,这工程不是我要停的,停下来了,现在要复工,总要有一个过程的,这人和东西,又不是一个屁,砰地一下,你想放就放的。”

    两个人说着就要急了,刘立杆赶紧打岔,他逗趣道:“你的屁这么厉害,想放就有啊?功能也太齐全了。”

    李总和张总都笑了起来,张总指着李总说:“好好好,我还不知道你这小子,在打什么小算盘。”

    李总看着刘立杆,一脸无辜地叫道:“看到没有,刘总,我是不是什么都没有说?老张,你这样说,可是血口喷人。”

    刘立杆赶紧说:“好好,都少说两句,不过李总,这工程还确实是应该早点复工,不然,我开始卖房子了,这买房的过去一看,工地上静悄悄的,还以为是个烂尾楼,谁还敢买?”

    “就是,刘总说的没错。”张总说道。

    “不是刘总,我也想加快工程进度,早点结束,我才能早点拿到所有的工程款对不对?”李总说,“可这复工,确实是需要一些时间。”

    “好了,不要说了。”张总摆了摆手,他说:“这样,我给你五万,给你个人,工地上因停工造成的损失,该补偿的,我一分钱不少补偿给你,行了吧?”

    李总看着他,有点犹豫,刘立杆说,可以了,张总也表现诚意了。

    李总还在犹豫,他犹豫的是,这五万拿了,可全部到不了他的口袋,阿正他们那里,还要打点,这些王八蛋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没那么好对付的。

    张总咬了咬牙,叫道:“十万,我他妈的给你十万!”

    李总乐了起来,他伸手猛地一拍张总的肩膀,叫道:“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我们一言为定,三天之内,我给你复工!”

    所有的问题都敲定了,办公室里的气氛接下去就变得其乐融融,三个人开始扯起了闲篇,自然而然,这三个都去过对面“汤の浴”温泉的,看着对面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广告,就聊起了里面几号几号够正点了。

    这是个空气里都飘荡着淫荡气息的城市,女人是男人们永远的共同话题,一开口就能找到知音。

    ……

    郑炜把他们公司和张总、李总的那份三方协议,先起草好了,拿过来请他们看,三个人都觉得没有问题,就签了字。

    签完了字,李总要先走,他们三方约定,明天上午九点,带齐所有的资料,先去城建局,办理在建工程质押,然后张总和刘立杆他们,去土管局办理土地质押。

    刘立杆给钱芳打过电话,钱芳在电话里,把需要的材料一一都和他说清楚。

    孟平在边上叫道,杆子,什么情况?

    刘立杆拿着大哥大站起来,走到外面,把事情大致和孟平说了,孟平叫道:“哎呦,好事啊,杆子,这几个地方钱芳都熟,让她陪你们去,一个上午就可以搞定。”

    刘立杆笑道:“你他妈的说了我想说的话,我当然要请钱芳出马。”

    放下电话,刘立杆把需要的材料写好,交给了张总和李总,和他们说,没问题了,把这些都准备好,明天上午就可以办完。

    郑炜在边上说,这样的话,我让我们财务去银行等,如果可以,上午就把钱汇出,交待一下银行加急,他们下午三点有一次交换,钱就可以到了。

    张总和李总嘴上都说不急不急,但心里都是在想,如果这样就最好了。

    刘立杆送李总出去,和他说,有时间就来转转,我一般都在公司。

    李总说好啊,只要刘总不嫌我烦。

    刘立杆笑道:“怎么可能,我嫌自己烦的时候,都不会嫌你李总烦。”

    李总嗝了嗝了地大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好像嗓子眼里堵了一块糖,随时都会被噎到。

    到了电梯口,李总和刘立杆说:“找个时间,我还有几个不错的妞,我们聚聚。”

    刘立杆叫道:“好啊,这他妈的,男人哪里还有拒绝漂亮妞的,男人的理想是当皇帝,图的不就是皇帝的妞多吗?”

    李总又是嗝了嗝了地笑,他说这话有意思,还真是这样。

    电梯来了,李总进了电梯,电梯门正在合上,李总还一边不停地招手,一边大叫:“那就说死了,刘总,一言为定啊,刘总,一言为定……”

    刘立杆走回到办公室,张总还坐在原位,见到他进来,就叫道:“刘总,你可真不简单!”

    刘立杆奇道:“我怎么不简单了?”

    “你怎么好像,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够一见如故,我这话没贬义啊刘总,我是羡慕你,我怎么和这些人就格格不入,见到他们就头大,说实话,我要是有你这个本领,也不会搞得这么难了。”张总摇头道,“这都是剧团出来的,差别怎就这么大呢?”

    刘立杆笑道:“我和你可不敢比,你在台上,是有名的角,下了台,当团长,还是角,角是什么,就是众星拱月的那个月,是要大家围着你转的,我在剧团,就是一堆烂稻草,怎么能和你比。”

    “没用没用。”张总摆着手说,“到了社会,没人吃你这一套,还是你这样的好,真的,你这样的才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才能够左右逢源,我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刘总,你告诉我,这里面有没有诀窍?”

    张总看着刘立杆,很认真地问,刘立杆也认真起来,他说:“你真想知道?”

    “那当然。”

    “那我就和你说,诀窍就一个,就是不要把自己当角,我们演戏的时候,不是要贴近人物嘛,你演官就要像个官,演流氓就要像个流氓,把这套放在生活里,一样有用。”

    刘立杆说着停了下来,张总说:“有点意思,刘总,你继续说。”

    “那就是,在生活中,我们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和什么人打交道,就贴着人家走,你管他有没有失去你自己的本性,就当是在生活里演戏好了,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你这样的时候,就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了。”

    “有道理。”张总点了点头,不停地说着有道理有道理,他在沙发上一拍,提高了音量:“刘总,你说的还真是有道理啊,我怎么就悟不透呢,你这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刘立杆大笑,他说:“你不是悟不透,是被人架到了高处,自己也一直那么端着,下不来了。”

    “对对对。”张总大笑,“要下来要下来,不然就什么都搞不赢嘞!”

    到了晚上十二点,陈洁他们那里结束了,郑炜看看没有问题,她和刘立杆说,可以,金额就一千四百万吧,这样张总宽裕一些。

    张总在边上,赶紧说谢谢谢谢!

    郑炜把金额在两位老总早就确定的协议里填上,刘立杆和张总,两个人签了字,这样就万事俱备,只欠明天的质押手续了。

    张总看着刘立杆和郑炜,感慨地说,哎呀,我怎么感觉像在梦里一样,这么快,这一个晚上,就把这么大的事情确定了,老实说,这都折磨了我好几个月了。

    刘立杆和郑炜都笑了起来,郑炜说,这大概就是缘分吧,缘分到了,想不快都不行。

    刘立杆心想,别说你,我他妈的怎么感觉也像做梦,不仅像做梦,他觉得自己今天,简直是反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居然没通过孙猴就决定了,不过,这种反了的感觉,真他妈的爽!

    张总把协议在包里放好,他说:“不行不行,我知道你们今天为了这事,连晚饭都没有吃好,走走走,我们去狮子楼,你们一定要让我好好谢谢你们!”

    张总这么一说,刘立杆也感觉肚子还真的有点饿了,他说好,那我们就狠狠砍张总一刀。

    张总哈哈大笑,随便砍随便砍。

    他转向了郑炜说:“对了,郑总,还有你手下的那些兵,都忙了一晚上了,一起去吧。”

    郑炜笑道:“好,我让他们一起来砍张总。”

0478 后天的报纸

    他们在狮子楼吃完宵夜,回到椰岛大酒店,两个人躺在床上,刘立杆想想还是有点后怕,他问郑炜:“你说,要是孙猴知道这事,会怎样?”

    “他会装不知道。”

    “为什么吗?”

    “钱已经出去了,追是追不回来了,他就是反对也没有用,同时,他也会和我一样,知道这事风险可控,要知道,我们可是一个师父教的。”

    “他就这样装傻?”

    “对呀,等到这事成了,取得了效益,那个时候,行长要是问起,他才会轻描淡写地说,这事我知道。”

    郑炜说着,就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刘立杆问:“你笑什么?”

    “我都能想象出这孙子那得意的劲。”郑炜说。

    郑炜转过身来问刘立杆:“怎么,你害怕了?”

    “不怕。”刘立杆摇了摇头,“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砸了,砸了就砸了,把你我的饭碗也一起砸了,那不正好,我们去五指山上养黑猪,一辈子就在一起了。”

    前半句说得太不像话,后半句让郑炜听得心里暖暖的,她转过头来,亲了亲刘立杆,骂道:“乌鸦嘴,什么砸了就砸了,告诉你,砸不了。”

    “对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急了吧?”刘立杆说。

    郑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她说算了,反正你过几天就知道了,别问,乖。

    刘立杆在心里骂道,这他妈的,我都把你撩得这么感动了,你他妈的还和我这么见外。

    “来吧。”郑炜轻声说。

    “干嘛?”刘立杆问。

    郑炜的脸红了,吃吃地笑道:“是不是该干正事了?”

    “好,我们干正事庆祝一下,这是我们珠联璧合的结果,也是我们相亲相爱情投意合……”

    刘立杆还想说出一串的成语,但郑炜的嘴唇,已经把他的嘴唇封住了。

    ……

    第二天很顺利,钱芳领着他们,真是一路畅通,果然一个上午就把土地和在建工程的质押手续办完了,郑炜打电话给林一燕,陈洁已经在这里等,接到电话,她也把一千四百万转给张总。

    回到公司,刘立杆和郑炜把公司里的人都召集起来开了个会,把事情和大家说了,大家听了都很兴奋。

    接下来,就要从各个部门抽调人,成立一个销售部,那时候的房产公司,还不会去现场建个售楼处,都是在公司里面卖房,现场最多是派一个人去,在那里守着,有买房的自己跑过去想看一看,就带他们看看,但这样会跑去现场的人很少。

    就像韩先生说的,当时的地方政府,连什么叫房地产都不知道,深圳和海南虽然算是起步比较早的地方,但也一样是一知半解,还在探索和总结经验阶段,根本谈不上什么有效的管理。

    最起码的,各地连房屋预售的相关规定都还没有,就是有,也停留在纸上,根本就没人会去认真执行。

    房子什么时候开卖,完全看房地产公司自己,很多房子还在图纸上,地基都没开挖,他们就已经开始在报纸上登广告开卖了。

    像张总这种已经建到了十七层的项目,刘立杆他们一接手过来,当然可以马上开卖。

    魏文芳自告奋勇,要求兼任这个销售部的经理,她和刘立杆、郑炜说,我每天就管管厕所和开水间,还有两个清洁工,两个前台,人都快长绿毛了,总要给我点实际的工作干干。

    刘立杆骂道:“你不是还要管吴朝晖吗?”

    “他?他我哪里管得到,你一打他扣机,他在床上都跳起来。”魏文芳说。

    “没坏你们好事吧?”

    刘立杆问,郑炜在会议桌下,踢了他一脚,魏文芳大咧咧地问:“什么好事?”

    走到门口才醒悟过来,脸红了,回过头来瞪了刘立杆一眼,骂道:“你怎么这么流氓?”

    刘立杆哈哈大笑。

    魏文芳出去,郑炜叹气道:“你呀你呀。”

    “我怎么了?”

    “为老不尊!”

    “我操,你这也太上纲上线了吧?”

    “本来就是。”郑炜压低了声音问,“你操什么操?大白天的思想也这么不干净。”

    “好好,我改造我改造,晚上再……魏文芳这人选怎么样?”刘立杆问。

    “我看可以。”

    “那好吧,就定她了。”刘立杆说,“对了,这房子什么时候开卖,我好把广告想好。”

    “等等。”郑炜说。

    “等什么?”

    “就是等等。”

    “等多久?”

    “短则一个星期,多则半个月,对了,你登广告,广告上总要写房价吧?”郑炜问。

    “那当然。”

    “那就等等,不然我怕你后悔。”

    “后悔什么?”

    “广告上写的房价太低啊,你临时再改房价怎么来得及?”

    刘立杆想了一下,他说:“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我可以先设一个天花板,再降下来。”

    “什么意思?”

    “就是先设一个最高房价,比如一千五一平米,然后我们打七折开始销售,买的人多,就到八折,再多,就到九折,这样一点点上来。”

    “那要是一千五是地板价还下面呢?”郑炜笑道,“假如啊,我是说假如。”

    “你这是想得美。”

    “哼,不行啊?我就要想得美。”

    “做梦,还是白日梦。”

    “做梦你也管?”

    “那当然,你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我都管。”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不正经起来,眼看着外面没人注意,身子也靠到了一起,郑炜看到吴朝晖从会议室外走过,赶紧坐直身子,叫道:“小吴。”

    吴朝晖停下身,转过来。

    “过来。”郑炜叫道。

    吴朝晖走了进来,问道:“有什么吩咐,两位老大?”

    “我没叫你,她叫你。”刘立杆说。

    “你去这附近的书报亭看看,哪家有在卖《深圳特区报》。”郑炜说。

    “要买报纸?”吴朝晖问。

    “对,不过不是今天的,是后天的。”

    “后天的报纸现在到哪里去买?后天去吧。”

    “哎呀,我的意思是让你去订,和老板订十份后天的《深圳特区报》,记住,是后天的。”

    “好。”

    吴朝晖说着转身要走,回来回来,郑炜又叫住了他,郑炜和他说:

    “你就是订了,他也不一定会留给你,这样,你就十块钱一份,问他订十份。”

    不仅是吴朝晖,连刘立杆都吃了一惊,问道:“发什么神经,一百块可以买一百份了。”

    “你别管。”郑炜白了刘立杆一眼,继续和吴朝晖说:“这一百块钱,要是刘总不给你签字报销,我个人出,你回头问我要。”

    吴朝晖看了看刘立杆,刘立杆说:“去吧去吧。”

    吴朝晖走了出去。

    刘立杆看着郑炜问:“怎么回事?”

    郑炜笑笑:“好戏要开场了。”

    “什么好戏?”

    “老孟等的那个炸弹,要爆炸了,是核弹,威力惊人。”

    郑炜说着就站了起来,走出了会议室,她去通知魏文芳,这销售部经理,就是她了,让她把公司各部门抽调出来的人组织一下,进行房地产基础知识和房产销售的培训。

    魏文芳参加过韩先生的培训课,她也做了很详细的笔记,郑炜问她,你自己培训有没有问题?

    魏文芳说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话,我们就把韩先生请来讲两天。”郑炜说。

    魏文芳马上说:“那还是把韩先生请来,我也可以再受受教育。”

    刘立杆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会议室里,他还在想着郑炜刚刚说的话,看样子自己猜得没错,郑炜还真的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后天的《深圳特区报》,大概就和这个有关。

    不过,不对啊,刘立杆想,要是有什么重大消息,怎么会去看《深圳特区报》呢?不是应该去看《人民日报》和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吗?

    《深圳特区报》不过是一个特区的地方报,连省报都不是,它和《人民日报》差着好几级,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怎么轮得到它?

    刘立杆百思不得其解。

    郑炜走进会议室,和他说:“走吧。”

    “去哪里?”

    “去请韩先生,来给魏文芳他们销售部讲两天课,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吧?请韩先生,必须你亲自出马。”郑炜说。

    “好,我也正要向韩先生请教,这卖房子有没有什么诀窍,包括做房地产广告,里面有没有什么讲究。”

    刘立杆说着就站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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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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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