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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911 你能不能来接我

    小昭和张晨,春节没有回重庆,现在小昭,却必须马上回重庆一趟,牛乡长打电话给小昭,和她说,外婆病了,可能没多少日子了,她希望能见见小昭,更希望能见见北北。

    外婆早就搬到重庆,和小昭的父母,住在别墅里。

    小昭接到牛乡长的电话,马上就准备回去,张晨想和她一起去,可现在正值他们夏装发货的高峰期,加上林淑婉和汉高祖刘邦一起,明天要从台北过来杭城,她要订今年的新款秋装,张晨就没有办法和小昭一起走。

    小昭说,没关系的,我带向南向北一起回去就可以了,真的有什么事,我再打电话给你,贺冬梅帮助联系了医院,已经把外婆送去住院了,在医院里,有什么事的话,还有大夫和护士呢。

    张晨和小昭回到家里,把事情和张晨的父母说了,张晨妈妈一听说这个事,就要跟小昭他们一起去重庆,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帮忙,你们小孩子又不懂的,另外,北北都这么大了,我们连亲家母亲家公的面都还没有见过,也太说不过去。

    张晨听他妈妈说的有道理,就和小昭说,对对,让我爸妈陪你一起去,他们还没坐过飞机,也让他们开开洋荤。

    小昭说好,那爸妈,辛苦你们了。

    “辛苦什么,本来就应该的,这死老头,还巴不得可以坐飞机。”张晨妈妈说,张晨爸爸在边上嘿嘿笑着。

    “爷爷,那你要不要带青春宝?”

    张向北问他爷爷,张晨爸爸笑道:“你奶奶才要带青春宝,我带它干嘛?”

    “飞机饿了,你不给它吃吗?”张向北眨了眨眼睛,问道。

    众人大笑,看样子这小家伙还记得,以前他爷爷骗他们,说飞机饿了要吃青春宝的事。

    张晨把小昭他们五个人,送去了机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林淑婉和谭淑珍在办公室里等他,林淑婉问:“张先生,小昭走了?”

    张晨点点头说是。

    张晨他们的秋装,现在刚设计出来不久,还都只有样衣,都挂在设计中心,葛玲这是要看,这一整个系列,还缺什么的话,可以补充设计。

    小昭不在,谭淑珍就过来帮林小姐的忙,林小姐问张晨:

    “张先生,谢谢你,我们可不可以在你办公室试样衣,设计中心那边,有太多人了。”

    张晨说好,他让葛玲他们,把挂样衣的衣架,一架子一架子推到他办公室来,试衣模特也跟了过来,林淑婉看着谭淑珍说:

    “谭小姐,谢谢你,能不能你帮我试衣服,我最喜欢看你了,很漂亮的。”

    谭淑珍笑道:“谢谢林小姐,好,我来试穿给你看。”

    张晨让葛玲留下来帮忙,其他的人先回去设计中心。

    张晨的办公室里没有更衣室,谭淑珍就把办公室里的洗手间当更衣室,葛玲帮她把衣服拿进去,谭淑珍走进去里面。换好一套走出来,林淑婉每一次都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做出了惊讶的表情,有几次,还忍不住鼓起了掌。

    “我搞错了,谭小姐。”林淑婉说。

    “怎么了?”谭淑珍问。

    “我不应该叫你试的,你是不是穿什么都很好看,谭小姐?”林淑婉叫道。

    谭淑珍笑笑,她看着林淑婉,认真地说:“是衣服真的好看,什么人穿都好看,我们公司的衣服,我几乎都试过,我自己也觉得,今年的这批秋装特别好,唐总设计师他们整个团队,很用心。”

    “真的吗?那我可不可以也试试?”

    林淑婉看看谭淑珍,又看看张晨,眼睛扑闪着,两个人都点点头,林淑婉跟着谭淑珍走进了洗手间,换好衣服,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照照,叫了起来:“还真是这样的,谭小姐你说的没错。”

    谭淑珍拿了另外一套给她换,林淑婉叫道:“我要去给张先生看看。”

    她说着就走了出去,连后背拉链都还没有拉好,谭淑珍赶紧追上去,帮她拉好,林淑婉明白了,转头看了看谭淑珍,朝她做了一个鬼脸。

    “张先生,你看,好不好看?”林淑婉问。

    张晨点点头说好看。

    “是我人好看,还是衣服好看?”林淑婉追问道,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谭淑珍和葛玲,差点就笑出来。

    张晨赶紧说:“两个都好看。”

    林淑婉喜滋滋地回去,把衣服换下,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谭淑珍穿了一套出来,林淑婉就说了她要订货的数量,张晨记录着,他们忙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是把所有的秋装都试穿完了。

    这一次,因为下单的时间早,林淑婉直接订了三个四十呎高柜的货。

    林淑婉和张晨,两个人把订单的数量复核一遍,确认无误,张晨叫赵晶晶过来,去打印合同,合同简单,模板原来就有的,只要把衣服的总数、金额、发货时间改一下,就可以了,把这份新的订单,附在合同的后面。

    忙完这一切,几个人都有些累了,坐在那里开始聊天,林淑婉知道谭淑珍是负责张晨他们半亩田专卖店的,很自然地,就和她聊起了销售上的事情,谭淑珍就和她说了,自己现在vip会员销售的模式,林淑婉很感兴趣,她说她台北也可以这么做。

    “对了,张先生,还有一位贺小姐呢,你那个徒弟,今天怎么没有看到她?”林淑婉问。

    张晨和她说,贺红梅去北京了,她现在主要从事影视服装的设计。

    林淑婉奇怪了,她问,贺小姐怎么突然想到改做影视服装的设计了,那个很辛苦的。

    “你不知道?”谭淑珍问。

    林淑婉看着谭淑珍,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贺小姐去年底,得了京都电影节的最佳服装设计奖,回来以后,就有很多的电影和电视剧找她设计服装。”

    “还有这个事情?哎呀,你们怎么没告诉我,本来,我可以做一次宣传的。”林淑婉有些埋怨地看着张晨说。

    林淑婉的反应和谭淑珍一样,到底都是卖衣服的,她们听到这事的第一反应,都是它的广告效应。

    谭淑珍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好的消息,张晨居然没告诉过林淑婉,谭淑珍问:

    “林小姐,那你知不知道巩x?”

    “知道呀,她在我们台湾也很红的。”

    谭淑珍看看张晨,微微摇了摇头,她和林淑婉说:“林小姐,那你知不知道,巩小姐出席今年戛纳电影节的那套服装,是张先生设计的?”

    “真的吗?”林淑婉吃了一惊,她看着张晨,张晨点了点头。

    “哎呀,张先生……”林淑婉有些急了,谭淑珍赶紧说等等,林小姐你等等。

    谭淑珍走出去,过了一会走回来,手里拿着一本宣传册,她把宣传册递给了林淑婉,这是她把所有媒体采访张晨的报道,汇编成了一本画册,这本画册,在介绍张晨的同时,也介绍了他的两个徒弟,贺红梅和葛玲。

    林淑婉翻开第一页,就是巩小姐亮相戛纳红地毯的照片,林淑婉叫道:

    “对对对,就是这张,我和你们说,我们台湾的报纸,登得很大的,都是这张照片。”

    不奇怪,这是法新社的图片,全世界的媒体,基本都是用这张,说明巩小姐惊艳戛纳。

    林淑婉接着看到了张晨和巩小姐的合影,还有小昭、谭淑珍和巩小姐在半亩田专卖店的合影,她站了起来,拉张晨也起来。

    林淑婉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照相机,交给葛玲,巩小姐和张晨的那张合影,是在这个办公室拍的,林淑婉就让张晨站在同样的位置,自己站在巩小姐的位置,让葛玲给他们合影。

    拍完了,她又要去半亩田专卖店,也要在相同的位置,和谭淑珍合影,可惜缺了小昭,林淑婉说:

    “张先生,谢谢你,就请你去代替小昭了,还有,葛小姐也要去哦。”

    林淑婉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兴奋了起来,和谭淑珍叫道:

    “谭小姐,谢谢你,这个画册,你一定要多给我准备几本,我回去也要给我那些媒体的朋友看,让他们也帮我宣传。”

    张晨和谭淑珍、老谭,陪林淑婉和汉高祖刘邦吃完晚饭,汉高祖刘邦和老谭,一起去了艮山河整治项目指挥部,工地上晚上还在加班。

    张晨和谭淑珍,把林淑婉送去了酒店,张晨问谭淑珍,我想去厂里,和赵志刚排一下生产计划,你一起去吗?

    谭淑珍说好,我也好久没去厂里了。

    他们到了厂里,张晨把林淑婉的订单交给了赵志刚,车间里,林淑婉补的夏装还在生产,这两天就要发货,赵志刚看到秋装的订单又来了,他说,我衣服都还没有见到,订单就来了,这林小姐,也太快了。

    “还不好,人家就是不让你那么赶。”谭淑珍说。

    “我版子都还没有放出来。”赵志刚叫道。

    张晨骂道:“别啰嗦,样衣和纸版,明天全部送你这里来,你把第一批的面料先订下去,生产面料的这段时间,够你放版排纸样了,这个订单,你要么专门安排一个组生产,这样对我们的夏装,冲击不大,毕竟现在夏装还是补货高峰。”

    “可以,你这么英明,就听你的好了。”赵志刚笑道。

    张晨和谭淑珍,从厂里出来,已经是十点多了,开车在路上,张晨的大哥大响了,他接了起来,里面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很熟悉又有些陌生:

    “张晨哥……”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

    “小武?!”张晨吃了一惊,赶紧把车靠边停下,问道:“小武,你怎么了?”

    小武的声音正常了一些,说:“没有什么,张晨哥,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张晨说好好,你在哪里?

    “就在我们厂门口这里。”

    “好的小武,谭淑珍在我车上,我们一起过来。”

    张晨挂断电话,赶紧就启动车子。

0912 背着我回家

    张晨开着车到了科技园区的门口,就看到小武坐在园区大门口传达室的台阶上,看到张晨的车到了,他站了起来。

    小武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坐上了车,神情有些恍惚,朝他们笑笑,想说又没有说。

    “小武,你怎么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谭淑珍问。

    “没有什么,淑珍姐。”小武摇了摇头说。

    张晨问他:“去哪里,小武?”

    小武愣在了那里,想着,好像想不起来要去哪里,张晨问:“饿不饿?要么我们去龙翔桥吃海鲜。”

    小武如梦方醒般,又好像脱困般地说,好好,那我们就去吃海鲜。

    张晨和谭淑珍互视了一眼,都觉得小武今天怎么怪怪的,问他,又不肯说。

    小武一个人坐在后排的一角,张晨启动车子后,通过后视镜朝后看着,看到小武身子歪向一边,好像是睡着了,整个人蜷缩着,看上去好像小了一圈。

    张晨把车开到了龙翔桥,停下来,他们去了“二盅”排挡,张晨让小武点菜,小武说,你点,我都可以。

    张晨要了一只龙虾,两只大梭子蟹,一盘血蛤,一条黄鱼,一份海瓜子,再来一份卤牛肉,和一份温州炒米粉。

    谭淑珍还是喝椰子汁,张晨问小武要喝什么,小武出人意料地说,和你一样,也喝酒。

    说完,他自我解嘲般,也是和他们解释说,今天有点累,想喝点酒。

    张晨说好。

    “杆子哥不在?我打他电话,打不通。”小武问。

    张晨说:“他在北京,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还在应酬,他把杭城炼油厂拿下来,北京那边,很多人帮了忙,他这次是专程去谢谢他们的。”

    “杆子哥真的要造杭城最高的楼?”小武说,“就在你边上?”

    张晨说对。

    “张晨哥,你还记不记得,在海城,你们刚刚租下那块地的时候,杆子就想创造历史,没想到他今天真的做到了。”

    张晨点了点头。

    张晨和小武在说着刘立杆的时候,谭淑珍坐在一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顾自吃着海瓜子,一边还喃喃地说,今天这海瓜子,肉不饱满。

    小武举起了酒杯,叫道:“张晨哥,淑珍姐,我们来碰一下。”

    张晨和谭淑珍举起杯,三个人碰了碰,小武把一杯啤酒,一口就干了,原先苍白的脸,霎时就变得通红。

    张晨问小武:“小武,没遇到什么事吧?”

    小武说没有,就是想你们了,我本来想,给你打完电话给淑珍姐打的,没想到你们在一起。

    张晨说,我们刚从厂里出来的路上,小武,你真的……

    小武摆了摆手,笑道:“真的没事,张晨哥,你是不是希望我有事?”

    “滚。”张晨骂道。

    小武笑了起来,我就想听你骂滚。

    谭淑珍叫老板来一罐椰子汁,椰子汁上来,谭淑珍把小武面前的酒杯拿开,把椰子汁放在小武面前,和小武说,多吃点菜,小武。

    小武说好,谢谢淑珍姐。

    三个人吃到了十二点多钟,走出店外,张晨问小武去哪里?

    小武和张晨说,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们回去吧,小武说着,急急地就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好像要逃离他们一样,举止突然,张晨和谭淑珍都愣住了,张晨叫道,小武!

    小武已经走出去二十多米,回转身,看到张晨和谭淑珍还站在原地,小武突然就给他们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就朝黑暗中跑去,一会就不见了影子。

    张晨和谭淑珍面面相觑,张晨和谭淑珍说,这家伙肯定有什么事!

    谭淑珍叹了口气,说,我一个晚上,都觉得他有事,可他就是不说。

    两个人上车,张晨把车调了个头,朝小武跑开的那个方向开去,两个人很注意地朝两边看着,都没有看到小武。

    张晨一直开到了湖滨路,想了想,小武应该是往望湖宾馆方向去的可能性更大,就把车子右转,但一直开到了望湖宾馆门口,都没有看到小武。

    张晨把自己的大哥大递给谭淑珍,和她说,你扣小武。

    谭淑珍扣了小武,小武没有回电。

    谭淑珍再扣,让传呼台连扣三遍,但直到他们开到动感地带楼下,小武也没有回电。

    张晨和谭淑珍一起上了楼,谭淑珍回去房间,张晨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想想不甘心,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又扣了小武,还是没有回音。

    谭淑珍洗好澡,穿着睡袍过来,看到张晨呆呆地坐在那里,谭淑珍问,还没有反应?

    张晨摇了摇头。

    谭淑珍叹了口气:“不会回电了。”

    谭淑珍的话音刚落,张晨的大哥大就响了起来,张晨赶紧打开电话,叫道:“喂喂,小武,你在哪里?”

    “张先生,是我啦。”电话里传来林淑婉软绵绵的声音,张晨赶紧说:“对不起,林小姐,我还以为是我朋友。”

    “怎么啦,张先生,我就不是你的朋友?”林淑婉问。

    张晨赶紧说:“是是,林小姐。”

    “好了啦,既然是朋友,人家一觉醒来,肚子很饿,很想去吃宵夜,可是,张先生,我又人生地不熟的……”

    “好,林小姐,我请你去。”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再不接这个茬,就不好了,张晨连忙说。

    “真的,张先生,你真是太好了啦,那我马上下去,在大堂里等你。”林小姐高兴地叫道。

    挂了电话,张晨和谭淑珍说:“换衣服,我们去第二场宵夜。”

    谭淑珍看着他问:“张晨,你觉得人家现在打电话给你,是希望你身边还有人吗?”

    张晨愣住了,他说,那你不去,我怎么敢去?

    “你心里有鬼?”谭淑珍问。

    “屁鬼!”

    “那你有什么不敢去的?”谭淑珍问,“人家林小姐,是你的大客户,人家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你,问你要一餐饭吃,你都应该满足人家。”

    “可是,可是……小昭又不在。”

    谭淑珍忍不住笑了起来:“张晨,你认为小昭要在,林小姐还会打你电话?她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不打他的刘大哥?快点去吧,人家都到下面大堂,望眼欲穿了。”

    “我去,谭淑珍,你这是叫我……”

    “牺牲色相?你自己要是做得正,有什么好怕的,心里要是有鬼,就是不锈钢门锁着,你也会红杏出墙。去吧,我相信你,张晨,真的。”

    张晨开到望湖宾馆,林淑婉已经跑到外面大门口来等他了,看到他的车就赶紧招手。

    张晨带着林淑婉,又到了“二盅”排挡,他心里是隐隐抱着小武还在这附近,没有跑远的心态过来的。

    老板看着张晨又回来了,带着另外一个女人,老板意味深长地笑笑,和张晨说,张老板葛毛毛忙嘞。

    张晨朝他苦笑。

    点好了菜,林淑婉说,张先生,我听刘大哥说,你们喝一种什么酒,烫热了喝的。

    “加饭酒?”

    “对对,我们就喝这个好不好?”

    张晨笑道:“那个是冬天喝的,现在是夏天,还要烫热……”

    “哎呀,人家就是没有喝过,想试试啦,张先生……”林淑婉扁着嘴,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盯着张晨,身子扭来扭去的,撒娇道。

    张晨赶紧说好好,那我们就喝这个。

    张晨把老板叫过来,把要求和他说了,老板也吓了一跳,他说,不要鼻头血都喝出来。

    林淑婉嘻嘻笑着,她问,老板说什么了啦?

    张晨和她说,老板提醒我们,不要喝得鼻子流血。

    林淑婉笑着,一语双关地说:“我就喜欢看你鼻子流血。”

    老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张晨赶紧和他说,我朋友台湾的,她就想试试。

    “有数有数。”老板笑着离开。

    真喝起来,张晨吓了一跳,林淑婉的酒量很好,他们两个人喝了三瓶加饭酒,她还混若无事,还要叫再来一瓶。

    张晨想起来了,汉高祖刘邦和他说过,林淑婉原来是他夜店的,年纪大了,才去开服装店,她有这样的酒量,太正常了。

    两个人吃到了三点多钟,走到门口,被风一吹,加饭酒的后劲上来了,都有些醉意,张晨感觉自己的脚底虚滑,恐怕连车都开不了了,林淑婉似乎也明白了,和张晨说:

    “张先生,这里到酒店是不是不远,我们从西湖边走过去好不好?”

    张晨说好。

    两个人走到了西湖边,林淑婉叫道,不行了不行了,头有点晕,张先生我们坐一下。

    张晨和林淑婉,在西湖边的水磨石椅子上坐了下来,两个人头仰在椅背上,看着头顶的树冠和星空,林淑婉深深地吸了口气。

    “张先生,你知不知道,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感觉你很像一个人,从样子到神态都很像。”

    “谁?”

    “我哥。”

    “你哥哥?”

    “对,我哥,我父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们是阿嫲带大的,从小,我哥就保护我,在学校里,只要有人欺负我,他就会去找他打架,不管对方人长得多高大,有多少人,他都会去和人家打,被人打倒在地上,爬起来还要去打。

    “他到底打了多少架,我都算不过来了,阿嫲死后,我哥带着我去了台北,那时候他国中毕业,到台北混社会,靠给人追债赚钱,供我上学,我知道他做得很辛苦,但他每次到学校门口来接我的时候,都是笑嘻嘻的,真的,我就记得他笑嘻嘻的样子。

    “我那个时候,你也知道,女孩子嘛,有虚荣心,人家有名牌包包,我就要,和哥说了,我哥就说好,带我去买,人家有名牌运动服,我也要,我哥就说,去买,哥这里有钱,我想要什么,只要我说了,我哥就会笑嘻嘻地说好,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哥现在在哪里?”张晨问。

    林淑婉举起手,指着天空说,那里,我哥现在在那里,他在天上看着我。

    林淑婉突然哭了起来,叫道:

    “我哥没有钱,他其实没有赚到什么钱,他给我的,给我买东西的,其实都是从别人那里要回来的债,那是老板的钱,我哥把它们都花了,花在了我身上,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拆东墙补西墙,后来欠的钱太多了,他也没有办法,就想逃,被老板的人抓到了。

    “我哥是被人打死的,就那样活活打死的,我真的很后悔很后悔,我很想很想我哥。”

    林淑婉抱住了张晨,神智有些不清了,她继续哭着:“哥啊,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过得很辛苦,我好孤独的,我每天都在想你,哥啊,我真的很想很想你,妹妹现在有钱,可以把你欠的那些债都还完了,哥啊,你能不能回来?”

    张晨抱着她,轻轻地拍着,林淑婉继续呜咽着,过了一会,她似乎又清醒了,问:

    “张先生,你当我哥好不好?”

    张晨说好。

    “真的?”林淑婉抬起头,看着张晨问。

    “真的。”张晨点点头。

    “好!”

    林淑婉叫了一声站了起来,双脚并拢,伸开了双臂,和张晨说:“哥,背我回家!”

    张晨走过去,背起了林淑婉,林淑婉在张晨的背上,咯咯地笑着,她说:

    “真好,我小时候,只要说累了,我哥就会这样,背着我回家,那时候,他才比我高一点点,但不管多远的路,他就会这样背着我回家。”

    张晨感到脖子里,有泪水滴了下来,是滚烫的。

0913 找你了解点情况

    马上就快五点钟了,张晨站了起来,准备去望湖宾馆,先去接了林淑婉,然后去张生记吃晚饭,老谭和汉高祖刘邦,直接从艮山河整治指挥部过去。

    张晨走到门口,正准备关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从楼梯那里,保安领着四个身着公安制服的人上来,张晨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紧张起来,直觉告诉他,这应该和小武有关,张晨在门口站住了。

    来的是三男一女,五个人走近,保安和他们说,这就是我们张总,然后和张晨说,张总,这几个公安,他们有事情找你。

    张晨点了点头。

    张晨把他们让进了办公室,请他们在沙发就坐,他去冰箱里拿了四瓶水,放到了他们面前,那女的说谢谢。

    四个人中的其中一位,问张晨,你是张晨?

    张晨点了点头。

    他报了一个车牌号码,再问,这是你的车?

    张晨再点点头。

    “武兆强你认识吗?”

    张晨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武兆强是小武的大名,他们平时一直都叫小武小武,这名字反倒生疏了。

    张晨说认识。

    “怎么认识的?”

    “我们以前是同事,一个剧团的。”

    “永城婺剧团?”

    张晨点了点头。

    对方说好,我们是杭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今天来找你,是要了解一点情况,希望你能配合。

    张晨点了点头,问:“需要很长时间吗?”

    几个人互相看看,前面那位说,有可能。

    张晨说:“那我可以把工作先安排一下吗,我有客户,还等着我去接她吃饭。”

    对方说好,你先安排。

    四个人伸直了身子,靠在沙发后背上,借此休息一会。

    张晨走到了办公桌那里,打电话,把二货和葛玲叫了过来,两个人走进来,看到张晨办公室,这么多的公安,都吓了一跳,张晨和他们说,没事,他们就来了解一些情况。

    张晨和二货说,你开车送葛玲去望湖宾馆,接上林小姐。

    他接着和葛玲说,你陪林小姐去张生记203包厢,老谭和刘邦在那里,你陪他们吃晚饭,和他们说,我这里临时有急事,一下子走不开,对了,别忘了你负责买单。

    二货和葛玲两个都说好,他们正准备出去,有公安叫道,等一下。

    二货和葛玲站住了。

    公安问:“张总,他们是开你的车走吗?”

    张晨点头说是。

    “张总,对不起,你这车,我们要先检查一下才能动。”

    张晨说好。

    有两位公安站起来,跟着二货和葛玲一起出去,张晨重新走回到沙发那里,那女的公安问,张总,你最后见到武兆强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吃的宵夜,我们去接的他。”

    两个公安互相看看,点点头,那女的继续问:“昨天和你们在一起,车上还有一个女的,对吗?”

    张晨说对。

    “她是谁?”

    “我公司的,原来也是我们在永城婺剧团的同事。”

    那女的看了看手表,问张晨:“已经下班了吗?”

    张晨说没有,她现在还在上班。

    “那能麻烦让她来一下吗?”

    张晨说好,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谭淑珍的电话,和她说,谭淑珍,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有要紧事情。

    放下电话,张晨和他们说,需要点时间,她是从解放路我们的专卖店过来,她是那里的经理。

    两位公安点了点头,同时站了起来,指了指办公室那边的小会议桌,和张晨说,张总,我们去那边吧。

    张晨说好。

    三个人走过去,很自然的,张晨坐在会议桌的一边,那两位公安坐在另外一边,坐下来后,男的打开了自己的黑色公文包,从里面拿出笔和一个笔记本,准备记录。

    张晨问他们:“是不是小武出事了?”

    两个人互相看看,那男的点点头。

    张晨急问:“请问出什么事了?”

    对方说:“对不起,张总,我们现在还不能说太多,到时你会知道的,张总,现在请你,把昨天整个过程向我们说一遍,好吗?”

    张晨说好。

    下去检查车子的那两位公安回来了,和上面的两位摇了摇头,在边上找位子坐下。

    张晨把他们昨天晚上的整个过程,和他们说了,那女的问,后来就没联系上?

    “没有。”张晨说,“我今天又扣了他,还是没有回电。”

    其中一位公安,站了起来,和张晨说,张总,借你电话用用?

    张晨说好。

    那人走到了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然后和电话里说,昨天晚上,大概12点多钟,最后消失的地点是龙翔桥海鲜市场,“二盅”排挡的门口,往湖滨方向走的,对,你们过去那里看看。

    有人敲门,其中一位公安走过去打开门,谭淑珍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办公室里这么多的公安,也愣住了,张晨和公安说,昨晚和我们在一起就是她,对方点了点头。

    “张晨,他们是……”谭淑珍问。

    张晨刚说了他们是来……其中一位公安就摆了摆手,示意张晨不要说,张晨就闭嘴了,那女的公安问张晨:

    “张总,你这里还有没有另外的地方,能让我们工作的?”

    谭淑珍明白了,这是不让她和张晨在一起,要分别了解情况,谭淑珍说:“去我房间,可以吗?”

    那女公安说,可以,谢谢你。

    两位公安,和谭淑珍一起出去,坐在张晨对面的那个公安,把前面张晨说的,他自己记录的,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开始询问细节,问他,吃夜宵的时候,小武什么反应,有没有说什么,张晨一一都和他说了。

    “据你所知,武兆强在杭城,除了你们两个,还有没有什么朋友?”公安问。

    “还有就是刘立杆,浙江锦绣大地房地产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也是我们剧团的老同事。”

    “霍霍,你们剧团,在杭城还蛮多人的。”

    张晨笑道:“没有了,就我们四个,要是有,那也肯定和我们在一起。”

    “武兆强在杭城,还有没有其他的朋友?”

    “据我所知没有了。”

    “昨天晚上,武兆强和你们分开后,你知道他有可能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本来我要送他,他没让,我们还以为他回宿舍去了。”

    “那有没有可能,他去了这个谁,刘总这里?”

    “不可能。”张晨摇了摇头。

    “为什么?”

    “刘立杆昨天根本不在杭城,他要是在,我们昨晚肯定就在一起吃夜宵了。”

    对方点了点头,说:“张总,你能不能现在就给刘总打个电话,问问他现在在哪里,万一他已经回杭城了呢。”

    “他要回杭城,今晚我们就一起吃饭了。”张晨笑道,尽管觉得不可能,张晨还是拿出了大哥大,拨通了刘立杆,同时按了免提。

    刘立杆在电话里叫道:“张晨,找我干嘛?”

    “你还在北京?”

    “不在北京,我能在哪里,我正和猴一起去劲松吃饭。”刘立杆说着的时候,孙猴在边上叫道:“张晨,你好!”

    张晨赶紧说:“你好你好,猴。”

    孙猴好像还想说什么,刘立杆在电话里骂:“开你的车,有什么好多说的,又不是美女的电话。”

    这显然是在骂孙猴,回过头问张晨:“张晨,有什么事?对了,那两个……”

    张晨知道他是想问美术馆那两个小姑娘怎么样了,张晨担心刘立杆胡说八道,赶紧说:“赵欣和姚芬,我都录取了,已经派她们出去工作了。”

    “你他妈的,怎么不先派到北京来帮我工作,真是人走茶凉,气死了,老子现在连雯雯和倩倩都叫不动了,还要动用猴的资源。”刘立杆叫道,孙猴在边上大笑。

    果然,这王八蛋要开始了,那公安嘴巴一开一合,张晨读出他的唇语,是问小武有没有联系,张晨赶紧说:“杆子,小武今天有没有和你联系?”

    “没有啊,大侠怎么了?”

    “没有怎么,我今天扣他,他没有回。”

    “你又不是美女,他回你干嘛?就是美女,这大侠也不会回。”

    “去你妈的,好好,再见。”

    张晨赶紧把电话挂了,暗暗松了口气。

    “对了,张总,武兆强他的老板,王晁你认不认识?”

    “见过一面,不过那次不欢而散,我和他差点吵起来。”

    “哦,为什么?”

    张晨就把他们那次,和王晁一起吃饭,再去打保龄球,最后在球场发生的事情,和他们说了,他们都笑了起来。

    那一男一女两位公安,和谭淑珍一起回来了,那女的公安,拿了笔录给张晨对面那个看,那人看了一遍,大概是发现谭淑珍说的,和张晨说的没有出入,知道昨天晚上的真实情况就是这样,他们该了解的,也都已经了解。

    张晨对面的公安,站了起来,和张晨说,张总,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谢谢你们的配合。

    张晨赶紧说,应该的,你们辛苦了。

    对方看着谭淑珍和张晨,和他们说:“对了,要是武兆强和你们联系的话,我们希望你们能马上打电话告诉我们。”

    张晨和谭淑珍都说好。

    “还有,今天我们来找你们了解情况的事,希望你们也不要和其他的人说。”

    张晨和谭淑珍点了点头。

    四个公安,离开了张晨的办公室,张晨和谭淑珍两个,站在那里面面相觑,两个人都知道,小武肯定是出事情了,而且,是出了大事。

0914 想起了那个战国故事

    尽管知道不可能会有回音,谭淑珍还是又扣了小武,谭淑珍急得都快哭了,她说,这个小武,什么都不肯和我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真是让人急死了。

    张晨叹了口气,他说:“谭淑珍,你怎么这么傻,小武这是在保护我们,他要是和我们说了,我们怎么办?他昨天要是和我们说了什么事,他要逃,谭淑珍,你说你会怎么做?”

    谭淑珍想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我会帮他逃。

    张晨苦笑道,我也会,我会给他钱,让他跑,小武也知道我们会这样做,所以他一个字也不和我们说。

    张晨想到了昨天晚上,小武走开后,自己叫了一声他,小武回过头来,朝他们鞠了一躬。

    张晨和谭淑珍说:“小武昨晚,就是来和我们告别的。”

    谭淑珍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昨天,他们觉得小武的举止很奇怪,这时再想起来,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小武打张晨电话,就知道自己处境很危险了,他就是要和他们告别的。

    外面天空,渐渐开始暗了下来,两个人谁也没去开灯,就在黑暗里坐着,他们想象不出来,小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问谁去。

    张晨想到了许文辉,要么让他找他们负责政法口的记者,去了解一下,看看公安到底是因为什么要找小武。

    “还是不要了。”谭淑珍说,“前面公安走的时候,还和我们说,让我们不要和别人说小武的事,许文辉认识小武,让他去打听,他肯定会问你小武怎么了,你怎么说?”

    张晨想想有道理。

    “对了,张晨,你要么问问老贵,小武的关系还在剧团,他还是团里的人,他要是出事,单位里会不会知道情况?”谭淑珍问。

    张晨眼睛一亮,还真是的,前面自己一说剧团,那公安马上说永城婺剧团,说明他们知道小武是永城婺剧团的人。

    张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谭淑珍跑去门边,把灯打开,张晨走到了办公桌前坐下,拨了永城婺剧团的电话,电话响了好久,被人接了起来,张晨叫,喂喂,老贵。

    “老贵死了。”对方大叫一声,就嘎嘎笑着把电话挂了。

    张晨和谭淑珍知道,一定是哪个家伙,在对面办公室打牌,跑过来接了起来,听说是找老贵的,就把电话给挂了,张晨和谭淑珍,也没听出这家伙是谁。

    “再打再打,通了你就说你是张晨。”谭淑珍叫道。

    张晨继续拨永城婺剧团的电话,电话通了,一直响着,却再也没有人接,张晨和谭淑珍知道,那几个家伙,一定是牌打到了兴头上,懒得理这边的电话响。

    张晨放下电话,问谭淑珍,老贵的扣机多少?谭淑珍告诉了他,张晨扣了冯老贵,过了一会,电话回过来了,是老贵。

    电话一通,张晨刚说了老贵,我是张晨,冯老贵就问:“张晨,小武不是在杭城吗?他出什么事了?”

    冯老贵这么说,张晨愣住了,反倒不好说什么,他问:“小武怎么了,我扣他两天没回,正想问问你,他有没有回永城,回到团里。”

    “回屁,他没回来,上午老铁带着公安来了,搜了他的房间,还从我这里,拿走了他的人事档案。”

    “啊!小武怎么了?”张晨问。

    “我怎么知道,我问老铁,老铁只是摇头,很神秘的样子,临走的时候,才悄悄告诉我,出大事了,天大的事。”冯老贵说,“张晨,你在杭城,能不能找关系打听打听,到底出什么事了。”

    张晨说好好,我这里想想办法,老贵,你那里要是有什么情况,马上打电话告诉我。

    冯老贵说好。

    挂断电话,张晨问谭淑珍:“老铁是谁?”

    “永城派出所的所长。”

    “你认识?”

    谭淑珍点了点头,她说:“要不要我打电话问问他?”

    张晨想了想说,还是算了,他和老贵都不能说,说明这案子还属于保密阶段,不能泄露,你问他,他知道也不能说。

    谭淑珍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办公室沙发上,傻愣愣地坐到了九点多钟,张晨想起来了,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抽屉,在里面翻找起来,谭淑珍跟了过来,问,你找什么。

    “我找他们老板的名片,打电话问问他,他总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保镖出了什么事。”

    “嗯嗯”,谭淑珍赶紧点头。

    张晨找到了王晁的名片,深吸口气,尽管他很讨厌给这王八蛋打电话,不过现在,也顾不得了,他拨了王晁的大哥大,电话不通,再拨他办公室的电话,电话通了,但一直没有人接,张晨接着扣了他。

    两个人坐在那里等了好久,也没有回电,张晨叹了口气说:

    “现在也找不到人了,明天上午,我们直接去他们公司找他。”

    谭淑珍说好。

    张晨站了起来,和谭淑珍说,走吧,去吃饭。

    谭淑珍看了看手表说,店里快关门了,前面匆匆忙忙出来,先送我去店里一下。

    张晨说好,两个人下楼,先去了延安路路的专卖店里,等谭淑珍忙完,这才去吃晚饭。

    ……

    第二天上午,谭淑珍没去店里,她在公司里等着张晨,等张晨到了,两个人开车去西溪路的科技园区,去找小武他们公司。

    小武他们公司,和他们的工厂是在一起的,他们租了科技园区的一幢三层楼,一楼二楼是那个生产减震器的工厂,三楼就是他们公司。

    张晨和谭淑珍到了以后,大吃一惊,他们看到这幢楼的大门锁着,门上贴着封条,封条上写着是杭城市公安局封的,上面的日期时间显示,是昨天上午封的。

    张晨开着车到了大门口,停下,看到有两个保安在传达室里,张晨和谭淑珍说,你在车里等我,我过去问问保安。

    谭淑珍说好。

    张晨走进了传达室,掏出了香烟,给两个保安一人一支,问他们,这七幢怎么被公安局封了,怎么回事?

    张晨说着掏出打火机,帮他们点着,那两个保安互相看看,嘿嘿笑着,其中一个说,什么事?大事。

    “你是他们公司的什么人?”另外一个问。

    “客户。”张晨说。

    “那没生意做了,对了,他们欠不欠你钱?昨天下午,有好几个供应商过来。”

    “欠啊,也欠我钱啊。”张晨叫道。

    保安有些同情地看着张晨,摇了摇头:“那没办法了,你这钱,估计是打水漂了,他们老板都被公安局带走了,厂里的工人,都吓得跑光了,你还找谁去要。”

    张晨奇怪了:“老板被公安带走了,那是老板的事,工人有什么好怕的?”

    张晨说着,又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支香烟,他们接过去,夹在了耳朵上,其中一个,伸头朝传达室外面看看,压低声音和张晨说:

    “有什么好怕的,人死在那幢楼里,要是你,你怕不怕?连我们上夜班都怕。”

    “啊,人死在那里面,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清楚,反正就是有人被杀掉了,在他们老板的办公室里。”

    “老板被人杀掉了?”

    “老板被公安带走了,他杀人了,把人杀死在办公室里。”

    保安白了张晨一眼,怪他弄不清楚,接着说:

    “这老板,估计马上也要去见阎罗王了,你这钱,找谁去要,到阎罗王那里找他要?昨天有个女的,都坐在那里哭了一个多小时,我们还以为她是死者的老婆,这么伤心,过去一问,才知道是这公司欠她钱,也是可怜。”

    “我们也倒霉啊。”另一个保安说,“这房子,以后还租给谁去,谁还敢搬到那里面去,晦气都晦气死了。”

    张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传达室的,他往车上走的时候,直觉得心里一阵的冰凉。

    完了完了,他心里在想,小武要是出事,就一定和这个有关,小武是王晁的保镖,就王晁那个家伙,他哪里有本事杀人,他办公室里要是出了人命,小武八成是参与了。

    张晨回到了车上,脸色铁青,谭淑珍问张晨怎么了,张晨一个劲地摇头,嘴里喃喃着,完蛋了,他妈的小武完蛋了,谭淑珍,小武他完蛋了。

    “张晨,你他妈的快点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谭淑珍急了,恶狠狠地骂道。

    张晨盯着她,把保安和他说的,告诉了谭淑珍,说着说着,张晨的眼眶红了,谭淑珍听着,忍不住哭了起来,叫道,怎么办啊,张晨,你说现在可怎么办,都死了人了,这事还可能会小吗,小武怎么就这么糊涂啊,会卷到这种事里面去!

    张晨整个脑袋趴在方向盘上,过了好久,他抬起头,用手不断地拍着方向盘,叫道:

    “谭淑珍,我混蛋,我他妈的就是一个混蛋,当初小武到杭城,我就应该哪里都不让他去,那时候,杆子还和我说,要把小武从这王八蛋的公司拎回去,我还把他劝住了,后来,我明知道这老板不地道,可能会出事,我还是没有管,谭淑珍,我他妈的就是一个混蛋!”

    谭淑珍坐在那里,泪水不停地滚落下来,她怔怔地看着前方,“张晨”,谭淑珍叫了一声,张晨没有听到。

    “张晨!”谭淑珍又叫了一声,张晨转头看着她。

    这么长时间,谭淑珍第一次说出了刘立杆的名字,她说:

    “张晨,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次吃饭,杆子他说了什么?你还记不记得,杆子说的那个什么战国故事,小武说他老板,对其他人都不好,就对他一个人很好,张晨,杆子就说了那个王八蛋的战国故事,你说这他妈的是不是乌鸦嘴?!我们大家,还都当成一个笑话。”

    谭淑珍说着,两个人都觉得心里凉飕飕的,阴森恐怖,这不是什么乌鸦嘴,完全是一语成谶啊!

0915 我们要去找到他

    隔了两天的下午,冯老贵给张晨打来电话,和他说,张晨,真出大事了,小武杀人了。

    “你怎么知道,老贵?”

    “整个永城都知道了。”

    “啊,怎么回事,你快说。”张晨催道。

    “小武在杭城杀了人,跑回家里来,回家看了父母,被他们村里人看到,他躲到山里去了,公安昨天和今天两天,组织了几万人在搜山,全县所有的民兵都去了,听说不光我们县,他们那一片山,不是连着桐庐、浦江和兰溪吗,几个县都动员了人在搜山。”

    “找到了吗?”

    “没有,他要是被发现了还逃,或反抗什么的,他们说可能会被当场击毙!民兵都是带了枪上山的。”冯老贵说。

    “我操!”

    挂断了冯老贵的电话,张晨打了谭淑珍,谭淑珍马上就跑过来,张晨把冯老贵电话里和他说的,转告了谭淑珍,谭淑珍一听就哭了起来,她说不行不行,我不能让小武被打死,张晨,我不能让小武被打死。

    “我也不想,可我们能够怎么办?”张晨说。

    谭淑珍想了一下,她拿起茶几上的纸巾,慢慢把眼泪擦干,她看着张晨说:

    “张晨,我想好了,我要马上回永城。”

    “回永城?”张晨吃了一惊,“你回永城有什么用?”

    “有用!”谭淑珍坚定地说,“小武他糊涂了,我没有糊涂,我要到山里去找小武,我要找到他,让他出来自首,你说,自首的话,罪行是不是会轻一点?”

    张晨点点头说:“从法律上来说,肯定是这样的,自首可以减轻罪行。”

    “好,那我就要去找到他,陪他去自首,我不能让小武死,张晨,我马上就走,不管你准不准假。”

    “谭淑珍,你他妈的说什么呢?你把我张晨看成什么人了?你说的没错,我和你一起去,我们去找小武,让他出来自首,然后看,要不要赔什么经济损失,多少钱我们都赔,只要能保住小武这条命。”

    谭淑珍笑了起来,她说好,张晨,我们一起去。

    张晨和谭淑珍说:“你现在马上去店里安排一下,让小娟管店,我赵志刚这里也安排一下,然后我去下面,准备点东西。”

    “准备东西?我们去找小武,还要准备什么?”谭淑珍奇道。

    “你知道小武他们那山多大,连着四个县几十个乡,你以为是去郊游,走过去就能看到小武了?人家公安组织了几万人,找了两天都没有找到,我们两个人,不知道要在那山里找多少天,就这么赤手空拳进去?”

    谭淑珍叫道:“好好,我什么都不懂,只要是去找小武,我听你的就是。”

    谭淑珍说着,就走了出去。

    张晨想起了那个加拿大人雅克,他去了下面卖休闲产品的店铺,买了两只睡袋,两根手杖,一盏露营灯,还有两个手电,又买了两盒电池,再买了两个登山包。

    他接着走去市场里的小卖部,往一个登山包里塞满了水、牛肉干、八宝粥、饼干和巧克力。

    他提着这些东西回到办公室,坐下来后,先给赵志刚打了一个电话,和他说,自己要离开几天,厂里有什么事,你自己决定安排,赵志刚说好。

    张晨接着给林淑婉打电话,电话一通,林淑婉就在电话里说,张先生,你是不是后悔了,不想当我哥,这两天都躲着我。

    “不是不是,林小姐,是实在这两天有要紧的事,我现在马上要离开杭城,明天都不能去机场送你了,真对不起。”张晨说。

    “那你是不是没有后悔?”

    张晨赶紧说:“没有后悔,真的。”

    “那你叫我阿婉,不许叫我林小姐,我哥都叫我阿婉。”

    “好,阿婉。”

    林淑婉在电话里咯咯笑着,她问:“哥,什么事情,真的有这么要紧吗?”

    张晨说对,什么事,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说,等我回来了,再打电话告诉你,好吗?

    林淑婉说好,哥。

    张晨接着把葛玲叫了过来,和她说,自己要离开几天,公司里有什么事,你照看一下。

    葛玲说好。

    谭淑珍到了,两个人心里着急,马上出发,他们心里担心,就在他们还在路上的这段时间,小武那里已经出了什么状况。

    他们刚出杭城,还没到富阳,路上就出现了堵车,原来是公安在检查过往的车辆,谭淑珍说,他们会不会是在找小武?

    张晨说不可能吧,小武在永城,离这里还有一百多公里呢。

    他们紧赶慢赶,过了富阳,快到桐庐的时候,公里上又排起了很长的队,公安在一辆辆地搜查着来往的车辆,谭淑珍急了,又问张晨,他们是不是在找小武?

    这一次,连张晨心里也没有底了,他说,应该是吧。

    “那怎么办啊,这么多人要抓他?”

    张晨说,这么多人要抓他,不是很正常吗,几万人都在搜山抓他,公路上当然更要查了,不过也是好事。

    “怎么是好事了?”

    “说明至少到现在,还没有抓到小武,小武也还没有出事。”

    听张晨这么一说,谭淑珍想想也是,又稍稍放下了一点心。

    轮到他们的时候,公安把车里和尾箱里都仔细地看了,张晨问检查的公安,这是在查什么?

    对方看了看他,没有言语,挥挥手让他过去。

    过了桐庐的检查点,320国道上,刚通畅了半个多小时,又开始拥堵起来,这是快到桐庐和永城交界处了,这里肯定又设了一个检查点。

    这次轮到他们的时候,检查的公安却是认识谭淑珍的,叫道,谭淑珍,好久不见。

    谭淑珍觉得对方很面熟,却想不起来他是谁,不过还是问:“你们在查什么?”

    对方压低声音说:“还不是你们剧团的。”

    虽然他们的猜测被证实了,不过张晨还是暗暗心惊,没想到为了要抓小武,出动了这么大的阵仗。

    过了这个检查点,路上好不容易畅通起来,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张晨加快了速度,却还是迟了一步,等他们赶到通往小武他们乡的轮渡码头时,码头上已经空无一人,售票处窗口旁边的墙上,贴着告示,这告示显然是新贴上去的。

    张晨打着手电看了看,上面是说,接上级通知,轮渡时间调整为最早一班,早上七点,最晚一班,晚上八点,什么时候恢复原来的时间,另行通知。

    这显然又是因为小武。

    张晨和谭淑珍站在码头上隔江兴叹,却又无可奈何。

    “去永城找酒店住?”张晨问,谭淑珍摇了摇头,她说:“我不想回永城。”

    张晨明白了,他说好,那我们就在车上睡。

    两个人吃了点东西,在车上过了一夜,第二天天亮,他们就乘第一趟轮渡过了江,这里的轮渡,现在已经改成了汽车轮渡,人车混杂,到了对岸码头,又是一个检查站,但只检查从里面出来的车,不检查从外面进来的车。

    他们继续往前开,快开到小武他们村的时候,路边上有块空地,空地上搭着一个四面通透的帐篷。

    帐篷边上的公路上,有公安在检查,凡是从里面出来的人,他们都要看看,有拖拉机和农用车出来,都要被拦下检查,就是挑着担、拉着双轮车的经过,也要被拦下,检查他们箩筐里装的东西,把双轮车斗里,认真翻一遍。

    谭淑珍看到帐篷里有个人站在那里,赶紧叫张晨停车,和张晨说,老铁在这里,我们过去问问。

    张晨把车在空地上停下,两个人下了车,张晨跟着谭淑珍走过去,老铁也看到了他们,叫道:

    “珍珍,你怎么来了?”

    然后就不停地摇头。

    等他们走近,老铁就叹息道:“没想到小武这个小子,闯下了这么大祸。”

    谭淑珍把张晨介绍给了老铁,和他说,这原来也是我们剧团的。

    “知道知道,张总现在在永城,可是大名鼎鼎,只是难得露面。”老铁说。

    张晨赶紧说:“我主要是父母都在杭城,就很少回来了。”

    “铁所长,这小武,到底是怎么回事?”谭淑珍问。

    老铁说:“反正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和你们说也没有关系,三个案犯,两个已经抓到,就还有小武,还在抓捕中,这案子太大,部里都派来专家,组织搜了两天山,没有搜到。

    “专家估计,小武已经被惊动,不在这附近了,两天时间,往上可以到富阳对面,往下,趁黑夜游过兰江,都可以到千岛湖,再往上可以到安徽了,那边,又可能到浦江和兰溪了,范围实在是太大,所以还要扩大检查范围。”

    张晨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出了杭城,就有检查站在检查。

    张晨奇怪了,他问,每年有那么多的刑事案,杀人的案件也听说过,好像没看到这么大规模搜捕人的。

    “谁说不是。”老铁点点头,“据说是死的那个人很重要,是国防方面的专家,上面领导都震怒了,要求尽快把凶手缉捕归案。”

    张晨心里一凛,大概明白死者是谁了,怪不得老铁说,会惊动上面。

    “珍珍,你们来干嘛?是不是去小武家?”老铁问谭淑珍。

    谭淑珍摇了摇头,她说不是,“铁所长,我们是想来找小武,让他自首的,要是我们能找到他,把他带到你这里来,是不是罪会轻一点?”

    老铁吃了一惊:“你们要去找他?这太危险了。”

    接着,他马上又叹了口气,说:

    “不过也是,小武这个人,我怎么也不觉得他是会乱来的人,作为公安,我不鼓励你们去,但作为个人,我觉得,你们要是能找到他,劝他自己出来自首,当然是最好的,有自首情节,在最后的量刑上,法院肯定会考虑的。”

    “谢谢你,铁所长,我们一定会找到他,劝说他来自首的。”张晨和老铁说。

    “好,那我在这里等你们。”老铁说。

    张晨和谭淑珍,把车停在了这里,两个人背上了登山包,和老铁挥手告别。

0916 歌声缭绕在山间

    张晨和谭淑珍,从小武他们的村后进山,浙西的山区,植物茂盛,特别是现在七月初,正是所有的植物都枝繁叶茂的时节,不管是山坡还是山谷,上面,都是马尾松、白皮松和杉树,下面,是一人多高的荆棘灌木丛,还有一丛丛的野毛竹,或者一整片的箬叶。

    灌木丛下面,是厚厚的一层松毛丝,也就是从松树上落下,干枯了的松针,松毛丝的下面,是青苔,人走在上面,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然后就滚下去。

    前几年,家家户户都是锅灶做饭,山上的松毛丝都被扒光,灌木也都被当柴禾砍走,像张晨他们这种镇上的小孩,到了周日,也一样要去附近的山上砍柴,扒松毛丝。

    而离镇比较远的山村,就像这里,这山上的柴和松毛丝,就是一家人的生计,他们会挑着一担担的柴和松毛丝,过了轮渡,去镇上卖,或一船船,装去更远的地方。

    虽地处偏僻,它们一样逃不过人的惦记,是不可能在山里久留的。

    这几年,大家都开始用煤气灶或煤饼炉做饭,家里的锅灶都拆了,山上才重新开始变得茂盛,灌木和松毛丝,布满了山里的每一个角落。

    灌木丛里,有橡子、永远长不高的柞树、江南桤木、枸骨、无耻枸骨、狗牙根等等,特别是还有全身长满刺的金樱子、刺五加、还有一种本地人叫金刚刺的荆棘,密密麻麻,一不小心,就会把人身上手上都扎出血。

    在这样的山上,要是没有路,你是很难前行的,这大概也就是几万人搜山,也找不到小武踪迹的原因,哪怕是一列列搜山的队伍,也是沿着山里的羊肠小道行进,用目光搜索着两边的灌木丛,而对小武这样,从小在山林里长大的人,是很容易躲藏的。

    张晨和谭淑珍,沿着一条山路朝前走,张晨拿着指北针和速写本,不停地画着,记住他们来时大致的方向,不然这绵延数百公里的群山,你进来容易,要找出去就难了。

    谭淑珍和张晨说,张晨,我怎么感觉小武还在这附近,他没有跑远。

    谭淑珍说完,就大声地叫着,小武,小武。

    群山回荡着小武,小武。

    张晨从包里,拿出了一大叠纸,和谭淑珍说,过十几分钟,就在路边的树杈和灌木上,插一张。

    谭淑珍接过来看看,上面写着:“小武,我们在找你。317/209”。

    317是张晨原来在婺剧团的房间,209是谭淑珍原来的房间,其他人不会知道,但小武要是看到,就知道这两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这个,会有用吗?”谭淑珍问。

    “有用。”张晨说,“现在肯定是小武找我们,比我们找他容易。第一,他对这里熟,我们不熟;第二,他要是不知道我们在找他,他可能远远地看到有人影过来,就会逃走,等我们走近,他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们怎么可能找到他。

    “他要是看到这个纸条,知道我们在找他,我想,他再看到有人来,就会躲起来观察,看看是不是我们。”

    谭淑珍点了点头,觉得张晨说的有道理,她回头看看自己刚刚留在松树枝上的那张纸,白色的纸,在这山里很醒目,老远就可以看到,如果是小武看到,他一定会走近看看是什么。

    两个人因为要上山,虽然现在已经是夏天,但他们都还穿着黑色的长袖t恤,谭淑珍想到了,站住,张晨看她站住,也停了下来。

    谭淑珍朝四周看看,然后和张晨说,张晨,你转过去,我没有叫好,你不要转过来。

    “干嘛?”张晨问,“你要小便?”

    “去你的,我换衣服。”

    张晨说好,转过了身去。

    谭淑珍从包里,拿出了一件大红的t恤,再朝四周看看没人,就站在山路上,把身上的黑色t恤脱下,换上了大红t恤。

    谭淑珍说好了,张晨转过了身,看了看谭淑珍身上的t恤,明白了。

    谭淑珍问:“这样小武是不是会更容易看到我们。”

    张晨点了点头。

    他和谭淑珍说,坐下,先休息一会。

    谭淑珍叫道,才走了这么一会,就要休息?

    张晨说:“时间还长呢,相信我,这走山路,千万不要把自己走到精疲力尽再休息,那样你的体力永远也补不回来,站起来走两步,马上感觉又要倒下了,一定要在感觉刚有点累的时候,就休息一会,让体力补充好再走,这样,走一天也不知道累。”

    “真的假的,张晨,你哪里学来的?”谭淑珍问。

    “我自己琢磨的啊。”

    “好吧,我信你了。”

    张晨坐下来,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拿过那叠纸,拿起笔,一张张在209后面,加了一个“红”字,这样,小武看到,就会很注意穿红颜色衣服的人,看到其他的人,他就可以躲开。

    虽然老铁和他们说,搜山的队伍都已经撤走了,因为专家评估,这么大规模的搜山之后,小武一定不会在这附近逗留,所以他们现在把重点放在了各个路口的盘查。

    但张晨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说不定还有人还有队伍,会留在这山里,其他人故意做出停止搜山的动作,放松小武的警惕。

    张晨觉得,要是自己是指挥官,就一定会这样指挥,甚至会在大部队撤退的时候,留下人潜伏在山里,老铁只是一个镇的派出所所长,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上面指挥部的部署,所以张晨不得不小心。

    从他们进了山之后,张晨和谭淑珍,就不希望是别人抓住了小武,而不是自己找到他,因为那样一来,小武哪怕没有受伤,也不算自首,减刑的机会就没有了。

    他们来的目的,就是要说服小武,抓住这唯一可能让他保住命的机会。

    张晨写好,两个人起身继续走,边走边喊,张晨喊一阵,谭淑珍喊一阵,喊了没多久,谭淑珍叫道,不行了,嗓子都喊破了。

    “不会吧,谭淑珍,你在台上,唱几个小时都不会累,这才喊了这么一会,嗓子就吃不消了?”张晨叫道。

    “你懂什么,发声部位和方法都不一样。”

    张晨灵机一动,叫道:“那你就唱啊,你唱起来,小武一听到,就知道是你了。”

    谭淑珍恍悟,她赶紧不再喊,而是唱起了婺剧。

    谭淑珍的歌声在山间缭绕,张晨觉得,比她的喊声传得更远。

    两个人走了一整天,谭淑珍断断续续,也唱了一天,谭淑珍停下来的时候,张晨就大声喊着小武,小武,喊了一会后,他改成了,小武,我是张晨。

    这一整天,他们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这一片山,平时就少有人迹,在山里走动的,基本是林场的护林员、伐木工人和进山采药的药农,山里的这些山路还依稀可辩,没有完全被荒草淹没,主要也是因为他们的存在。

    现在,在小武没被抓到之前,他们都接到通知,撤出山去了,把整座大山,都遗弃在了这里。

    傍晚的时候,张晨他们到了一个座山顶,这个山顶,只是周围无数的山顶之一,夕阳把整个山顶都染红了,朝下看,能看到山脚的富春江,也被夕阳染红了,泛着金光。

    山顶有一片矮壮的金钱松,几根金钱松的树干之间,有一个护林员搭的瞭望棚,四面临空,棚顶覆盖着松树枝。

    张晨和谭淑珍说,我们晚上就住在这里吧,谭淑珍说好。

    张晨拿出了望远镜,朝四周山下观察着,谭淑珍站在瞭望棚里,开始唱歌,但山顶的风呼呼的,谭淑珍本来以为,站在这高处,歌声一定会传得更远,但没想到,歌声马上就被风吹散了。

    谭淑珍懊恼了,唱得更大声,但风毫不客气,照样让她的歌声没走出多远,就吹落在了树巅,谭淑珍的歌声变成了呜咽,她叫着:“小武,小武,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啊,小武……”

    张晨叹了口气,他拿了瓶水递给了谭淑珍,谭淑珍接了过去,和他说,张晨,我们找了一天了,都没有找到小武,我们找不到他了。

    张晨说,你放心,我们肯定会找到他的,一天找不到就找十天,十天找不到就找一个月,一个月找不到,就找一年,我们肯定会找到他的。

    谭淑珍嗯嗯地点着头,她和张晨一样坐了下来。

    张晨举着望远镜,眼睛都看酸了,什么也没有发现,他把望远镜放下,两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远方。

    山顶的风呼呼地吹着,他们不说话的时候,风就把他们一点点地涂掉,好像他们在这片空间,根本就不存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才自己把自己从寂静中,打捞了起来。

    “张晨,你说,我们找到小武后,接下去应该怎么办?”谭淑珍问。

    “先劝他去自首,然后,我会给他找全国最好的律师,一定要想办法保住他的命,然后,我们再找关系。”张晨说。

    谭淑珍点了点头,她说,张晨,有你在真好,你在这里,我好像心里就没有那么慌了。

    张晨笑笑,没有言语。

    他们坐在那里,风在吹,树在摇,太阳也正把阳光从大地一点点地收走,山顶上还是一片的橘黄色,但下面山脚,已经沉浸在了山的阴影里。

    他们看到富春江现在如同一条白练,夹在两山之间,沉默着,静静地流着,没有潋滟的光斑的江水,好像也突然失去了喧闹,沉静得有点忧郁。

    太阳很快就会落山,黑暗将填满他们眼前的每一个山坳,填满他们的四周,也肯定会填满小武的四周。

    他们不知道黑夜会不会给小武带来安宁,但他们知道他们自己,哪怕黑夜来临了,他们还是不会安宁。

0917 你给我的信

    黑夜完全已经降临,四周的群山都沉入了黑夜。

    远离城镇,地上没有光,瞭望棚外面的星空,繁星密布,那星星看上去又大又近,张晨心想,要是头顶没有这些松树枝的遮挡就好了,这样的星空,让他仿佛回到了海城,回到了他一个人坐在老谢工厂前面的那个夜晚。

    那一个夜晚的星星今天一定都还在场,但看星星的人,却好像换了人间,张晨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张晨,夜晚也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夜晚。

    张晨打开了露营灯,马上,四周的小虫像接到了集结号一样,飞赴向这里,虫子撞在了他们的脸上身上,虫子太多,几乎把露营灯的光都快完全遮挡住了。

    谭淑珍赶紧叫道:“关掉关掉。”

    张晨马上把灯关了,但已经来不及了,很多的小虫失去了灯光,就失去了方向和目标,胡乱地飞散,但被灯光吸引过来的蚊蚋发现这里,居然还有美食,哪里还肯离开,就围着他们两个嗡嗡地叫。

    “倒霉!”张晨骂了一句。

    “自讨苦吃!”谭淑珍说。

    “不行不行,我们要下去,先把它们引开。”张晨说。

    谭淑珍说好。

    两个人爬下了棚子,好在他们对山顶这块地方已经熟悉,张晨打开手电,两个人往瞭望棚的另外一边走,嗡嗡的声音始终跟着他们,他们走了二十多米后,张晨把手电关了,然后两个人一起往回跑,跑到了瞭望棚前面爬上去,感觉嗡嗡的声音确实是不见了,两个人得意地大笑。

    山顶的风吹过来有些凉,但却正好,张晨和谭淑珍面对面,背靠着身后的树干坐着聊天。

    时间还早,两个人都还没有睡意,张晨看看手表,才九点多钟,这个时候,如果在杭城,谭淑珍就还在店里,张晨不知道会在哪里,但肯定是还没有回家。

    习惯了黑夜之后的眼睛,已经能适应周围的一切,黑黢黢的山谷,看上去也不再那么黑,好像有白色的雾霭,正从山谷里升起来,远处富春江上,有一点星火在移动,他们知道,那肯定是一条小渔船,在江里下网。

    因为下游有一座富春江水电站,上游有一座新安江水电站,这一条江,虽然水面开阔,但它的航运已经被彻底中断,张晨他们小时候,还有从兰溪到永城的客船,现在,大家都坐汽车,连客船都已经停开了。

    每天,这条江上,除了有几条旅游船从永城到严子陵钓台和葫芦瀑布,就没有其他的大型船只,这个时间点,除了几条手摇的小渔船,就更不会有其他什么船。

    张晨和谭淑珍,两个人聊着天,自然就会聊到剧团,聊到他们在温州苍南,杨团长逃掉的那个晚上,从那天开始,剧团就好像一直处于了半解散的状态,在此之前,虽然生存困难,但他们好歹还是一个团,还有正常的演出和排练,从那之后,就没有了。

    有的只是,每次永城之夏艺术节来临之前,那发羊角风疯般地折腾一个多月,然后一切照旧。

    “现在想想,老杨也很不容易。”张晨说,“什么团长,简直就是个丐帮帮主,领着这么多的人讨生活,比丐帮帮主还不如,帮主还能一声令下,无所不从,老杨谁拿他当回事啊。”

    “是啊,想想那个时候,虽然穷,但其实蛮开心的,无忧无虑,每天起来,就想着晚上的演出,其他都不用想,老杨会想,吃的虽然差点,但每天也还能吃饱,真的是一点心事也没有。”谭淑珍说。

    张晨在黑暗中点了点头,他问:“你知道老杨后来怎么样了吗?”

    “不怎么样,回来过,我那次碰到他,他又到龙泉一个什么厂里当副厂长了,一直向我推销什么文化窑,我要那东西干嘛。”

    “从苍南的那个晚上,到今天,也不过是五六年的时间,这五六年,发生了多少事,最让我难过的,就是这次,小武出事了。”张晨说,“我们在剧团的时候,当小武他们小孩看,关系并没有多好,但小武去了海城以后,感觉不一样了,他不再是小孩,而是兄弟。”

    “张晨,我问你一件事。”谭淑珍说。

    “好,你问。”

    “你和金莉莉分手的时候,你不难过吗?”谭淑珍问。

    “难过,但没有这次难过。”

    “为什么?”

    “那是一个过程,你明白吗,谭淑珍,那是很长的一个过程。”张晨想着,缓缓地说:“在还没有分手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感到会分手,甚至,隐隐约约已经做好分手的准备了,所以,当真的要分手时,很难过,但那难过是一阵的、短暂的,可以接受的……”

    “我知道了,这次确实太突然,而且,现在都还不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样。”谭淑珍说。

    “对。”张晨点点头。

    “张晨,你和金莉莉为什么会分手?”

    “一言难尽。”

    “我明白了。”

    张晨奇道:“你明白什么了?”

    谭淑珍笑道:“我明白一言难尽啊,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小昭很适合你。”

    张晨笑笑,他问:“谭淑珍,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不过我不一定回答。”谭淑珍说。

    “狡猾。”张晨骂道。

    谭淑珍大笑:“张晨,你是现在才知道我狡猾?”

    “早知道了,不过不知道会有这么狡猾。”

    “好了,什么问题,你问吧。”

    “你为什么没有跟我们一起去海南?”

    “我爸妈不让啊,拦着门,出都不让我出去,你们在下面,应该都听到了吧?我还丢了纸条下去。”

    “我看到了,你纸条上写,你们先走,那意思是,你还会来,可后来,你为什么没有来?”

    “我想来的。”谭淑珍沉默了一会,抬起头,在黑暗中看着张晨,问:“张晨,我说我想去海南的,你信不信?”

    “你说的,我就信。”

    “谢谢!不过我没有办法去。”

    “为什么?”

    “我都不知道你们在哪里。”谭淑珍幽幽地说,“张晨,我跑你家都跑过三趟,问叔叔阿姨要你在海城的地址,他们说,他们也不知道你在哪里,你没写信,也没打电话回来。张晨你说,我怎么去,我到了海城,去哪里找你们?”

    张晨明白了,谭淑珍去自己家里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和刘立杆,正每天骑着破自行车找工作,到处碰壁,差一点去儋州农场种橡胶,哪里会有心情和家里联系,自己最早和家里联系,那也是到了谭大哥公司以后的事情,不过——

    “不对啊,谭淑珍,我知道杆子到海安,就给你发明信片了,到了海城,我们找到住的地方,杆子就给你写信了,后来他找到工作,又给你写信,杆子给你写过好多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信里和你约好,那年春节,他每天都去机场等你。”张晨说。

    “我没有收到,张晨,你说的这些信,我一封都没有收到,我和杆子也说了。”

    谭淑珍没有收到这些信,但这些信,她全部看过,那是在她和冯老贵已经领证,新房都布置好之后,那天她从冯老贵那里,拿了冯老贵在婺剧团房间的钥匙,说是去帮冯老贵,整理一下东西,叫几个小鬼,把东西都搬到越剧团去。

    谭淑珍在冯老贵房间床下的角落,发现一个纸盒,打开来看到,里面全是刘立杆写给自己的信,谭淑珍坐在地上,一边看一边流泪,这才知道,冯老贵为什么每天都那么勤快地坐在办公室里,原来他就是在等邮递员来。

    谭淑珍觉得手脚冰冷。

    冯老贵和剧团的电工,在家里装电线,大概因为太过兴奋,昏了头,等谭淑珍走了一个小时还没有回,他才想到了一件事,心里一凛,从梯子上跳下来就往婺剧团跑。

    冯老贵推开自己的房门,他看到谭淑珍坐在地上,边上是打开的纸盒,还有一地打开的信。

    谭淑珍看着他,笑了一下,谭淑珍说:“老贵,你既然要做,为什么不做彻底,把这些信都烧了,不就一了百了了,还留在这里干嘛?”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们接下去,按既定方针办,婚礼照办,酒席照摆,但那之后,冯老贵感觉原来自己和谭淑珍之间,就还有距离,从那天之后,他们更是变成了一张床上的两个陌生人。

    谭淑珍没有办法和刘立杆说,是冯老贵拿走了你的信,她知道那会出事的。

    谭淑珍今天一样,也没有办法告诉张晨,是冯老贵拿走了刘立杆的信,她还是怕出事。

    张晨相信谭淑珍,她说没有收到,就肯定没有收到,张晨心想,就剧团那个**样,大概邮递员连信也懒得送,就是送了,也会被那些小鬼,当垃圾扔了。

    “谭淑珍,有件事,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张晨问。

    “什么事,你说。”

    “你和杆子,还有可能吗?”张晨问,“我知道杆子,心里一直还有你。”

    “然后呢,我去求他原谅,请他原谅我对他的背叛?”谭淑珍冷笑道。

    “这个,我想杆子不会有这样的要求吧。”

    “现在没有,以后呢?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他每天看着南南,他会怎么想?”

    “他不是很喜欢南南吗。”

    “喜欢我和冯老贵的女儿,张晨,你觉得可能吗?”谭淑珍笑道,“他要是表露出厌恶,倒还更真实一点,我还更相信他。”

    张晨愣了一下,这个,他倒确实没有问过刘立杆。

    谭淑珍看着对面说:“张晨,我和你说过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我不喜欢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就现在这样很好,南南已经没有爸爸了,我想给她一个完美,也是完整的妈妈,这就是我想要的。”

0918 很多很多的山

    他们两个坐在那里,嗡嗡的声音又开始围拢,两个人不停地用手在周围扇着,没有用,谭淑珍拿出了风油精,两个人赶紧朝手上脸上脖子里涂抹着,这些蚊子,受不了风油精的气味,纷纷飞散,但等到风把他们的风油精气息吹淡以后,它们又回来了。

    两个人只好又涂抹着。

    但这次有的虽然飞散,有几只,却从他们的裤管钻进去,在他们的小腿上大快朵颐,令他们奇痒无比。

    张晨想起来了,让谭淑珍打开睡袋,两个人把下半身塞到了睡袋里,这才感到舒服了。

    山顶的风越来越凉,下半身进入睡袋,也恰恰好。

    两个人坐着继续聊天,身子越来越往睡袋里钻,直到最后身子一歪,不约而同地睡着了。

    第二天闷醒的时候,才六点多钟,但太阳已经把整个山顶都照亮了,两个人躺在睡袋里浑身燥热,赶紧钻了出来,这才感觉自己腰酸背痛的。

    两个人一个人吃了一罐八宝粥,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谭淑珍看到张晨把喝完的空水瓶都往包里装,问他干嘛?

    张晨说,碰到有山泉的时候可以灌啊,谁知道我们的水够不够,就是喝的够,拿来洗脸也可以,不是什么地方都有水的。

    谭淑珍听听,觉得有道理。

    两个人下了瞭望棚,脚一着地,就一阵钻心的疼,但他们坚持着,这还是第二天,再走一天,应该就会习惯了。

    他们从昨天上山的反方向下山,决定往更远离富春江的方向前进。

    走了二十几分钟,谭淑珍又开始唱起了婺剧,下面山谷,现在还雾气缭绕,太阳还没有深入进去,但张晨感觉,谭淑珍的声音已经沉下去了,如果小武在这个山谷,他应该会听到。

    山谷里的鸟在雾中啁啾,听到了谭淑珍的歌声,它们好像叫得更欢,张晨索性也凑进去,叫着,小武,小武。

    他停下一会,从山谷里也响起一个声音,小武,小武。好像是在回应他的叫喊,但其实只是他的回声,看样子这个山谷不浅。

    眼前的松树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的板栗树林,他们往下走,路两边一直都是板栗树,还不是板栗采摘的季节,这条路看样子很少有人走,节节草都爬到路上来了,沾了水汽,很滑,张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走在后面的谭淑珍,一把拉住了他。

    再走段路,两个人看到有一块大岩石,就在上面坐了下来,谭淑珍坐在那里继续唱着,声音都有些哑了,张晨和她说歇歇,谭淑珍摇了摇头,好像她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正好错过,让小武听到她的声音。

    虽然是下山,但两个人身上,早已出了一身的大汗,坐在这山谷之中,有风习习,人感觉是凉的,但汗还是不停地在流,两个人感觉自己,身上都有些臭了。

    中午的时候,他们到了谷底,雾霭一点点收尽之后,他们发现这一个山谷都是板栗树,板栗树林下面,几乎很难长出什么高大的灌木,都是低矮的杂草和芦苇,视线可以看出去很远,这样的地方,人不易躲藏,张晨觉得小武不太可能会躲在这一片山谷,他们要尽快穿过。

    对面的山上还是马尾松,两个人朝那边走去,转过一块岩石之后,却发现岩石后面有一汪泉水,两个人大喜,赶紧把包里的空瓶子拿出来灌满。

    张晨索性把上衣脱了,用衣服擦了擦身,然后把衣服搭在肩膀上,等着晾干。

    谭淑珍在边上看着,等张晨擦完,她忍不住说,难过死了,我也要,你转过身去。

    张晨说好,拎着登山包和手杖,走开了几步,转过身去。

    谭淑珍拿出昨天换下的那件t恤当毛巾,脱下身上的红t恤,擦起了身。

    谭淑珍突然“啊”地一声惊呼,张晨下意识地转过身,眼前一个白影一晃,谭淑珍光着上半身跑了过来,躲到了张晨的身后,手从张晨的腋下伸出来,朝那边乱指。

    “蛇,蛇。”谭淑珍惊恐地叫着。

    张晨仔细看看,这才发现,在那块岩石的边上,有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面盘着一条拇指粗的竹叶青,也是它的颜色和青苔太过接近,他们一直没发现它,而它,他们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它依旧盘在那里,入定一般。

    张晨往前走了几步,右手握着登山杖,他眼睛盯着那条竹叶青,用登山杖够到了水潭边,谭淑珍的那件红t恤,撩起来,左手接着,往后递给了身后的谭淑珍。

    张晨接着手握着登山杖,一步步朝水潭靠近,想去拿谭淑珍的包,那条蛇终于动了起来,谭淑珍“啊”地一声惊呼,张晨也本能地身子往后退了一退。

    那条蛇从石头的那边翻过去,走了,张晨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走过去,拿起了谭淑珍的包,转过身来,问谭淑珍,还要不要洗?

    谭淑珍脸都已经吓白了,赶紧摇头。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谭淑珍拿起了登山杖,朝前面张晨的屁股上打了一下,骂道,被你看去了!

    张晨大笑:“我不是也被你看去了?”

    “不许和别人乱说!”谭淑珍咬了咬嘴唇说。

    “说什么?”张晨明知故问。

    谭淑珍哼了一声,又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

    他们走到了对面的山上,在一片松树林里,看到有一个斜坡,这斜坡上除了青苔,什么也没有长,青苔上面,是厚厚的一层松毛丝,两个人不约而同坐了下去,准备在这里休息。

    张晨从包里拿出了饼干、牛肉干和巧克力,谭淑珍皱了皱眉头说,张晨,你怎么就不知道买点榨菜?每天流这么多的汗,不补充盐分怎么行?

    谭淑珍这么一说,张晨也觉得自己嘴里寡淡无味,还真的很想吃榨菜。

    张晨看了看饼干和巧克力,最后指着牛肉干和谭淑珍说,吃这个吧。

    谭淑珍皱着眉头说,人不正常,连买的牛肉干都不正常,还沙爹的。

    张晨大笑。

    谭淑珍问:“张晨,我们要是在这里转几天,最后会不会因为缺盐而死?”

    “不会,我们不缺盐。”张晨说。

    “怎么不缺?”谭淑珍问。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我们可以舔自己的衣服,我们的衣服都是咸的。”

    “去你的!”谭淑珍骂道。

    吃完了东西,谭淑珍坐在那里,又唱起了歌,张晨干脆躺了下去,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张晨猛地一下惊醒,赶紧坐了起来,看到谭淑珍还坐在那里,再看看手表,已经三点多钟,自己睡了快两个多小时。

    张晨赶紧站起来说,我怎么睡着了?

    谭淑珍笑道,早上起太早了,我坐在这里也睡着了,刚刚醒。

    两个人继续走,走到半山腰,看到一个三岔路口,有一条路,横着出去,谭淑珍说,我们走这条?

    张晨说好。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天渐渐暗下来了,张晨指着路边一片低矮的箬叶丛说,我们今晚就睡这里,天然席梦思。

    谭淑珍前面被蛇吓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说:“这里,我们睡着的时候,会不会有蛇爬过来?”

    谭淑珍这么一说,张晨也害怕起来,那竹叶青,不是最喜欢这种地方吗?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从山坳转到了山坡上,这里有一条十字交叉的路,从上面下来,再往下面去的这条路很宽,足有两三米,应该是山林里的防火道,上面连杂草都没有,裸露着黄褐色的泥土和石头。

    张晨和谭淑珍说,就是这里了,这里肯定不会有蛇。

    谭淑珍说好。

    他们把睡袋铺开,坐在睡袋上面吃晚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吹动防火道两边的树林,发出了飒飒的声音,好像是有很多的人在树林里走,谭淑珍哆嗦了一下,问,是不是有人来了?

    张晨笑道:“要是有人,那就是小武了,现在谁还敢进山里来。”

    张晨话音刚落,谭淑珍“啊”地一声惊呼,张晨也吓了一跳。

    他们看到有个黑影,从离他们十几米的树林里走了出来,张晨赶紧轻声和谭淑珍说,坐着不要动,也不要发出声音。

    张晨看到,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是一头野猪,它走到了路中间,似乎听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张晨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悄悄把一块石头握在手里,准备它要是朝他们冲过来的时候,就给它一石头,然后再拿手杖敲它,尽管张晨知道,凭他们两个,是斗不过一头野猪的,但真到那时候,也只有拼了。

    张晨现在很后悔,他去买睡袋和登山杖的时候,还看到了登山镐,自己当时还犹豫了一下,最后嫌它太重,没有买。

    这一犹豫,难道会害老子送了性命?

    野猪在路上,已经转过了身子,从下往上朝着他们这边看这着,张晨和谭淑珍的心怦怦乱跳,张晨隐约记得以前听人说过,野猪攻击人的时候喜欢朝上,所以看到野猪的时候,应该往下坡跑。

    张晨低声和谭淑珍说:“等下要是它过来,我吸引它注意力,你往山下跑,记住没有,千万不要往山上跑。”

    谭淑珍急了:“我跑了,那你怎么办?”

    张晨说:“你先跑了,我才好想办法跑啊。”

    张晨说完,马上就绝望了,他看到又一头野猪摇头晃脑地从树林里出来,你妈逼哦,我们跑野猪窝里来了?

    后来的野猪走到了前面那头野猪的身边,用头撞撞前面那头野猪的屁股,前面那头野猪转过身子,两头猪接着离开防火道,走进另外一边的树林。

    张晨松了口气,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张晨轻声骂道:“这两个家伙,原来是谈恋爱荡马路的!”

    两个人赶紧起身收拾东西,不敢再在这里逗留,他们往上走去,走在路上,谭淑珍说:

    “张晨,就你前面那句话,你这个朋友没有白交。”

    “什么话?”

    “你吸引它注意力,让我跑啊。”

    张晨笑道:“那怎么办,不然你吸引它注意力,我跑?”

0919 仰望星空

    他们往上走了十几分钟,到了一处地方,这里的防火道比下面更宽了一点,一边是树林,另外一边是一面十几米高的峭壁,张晨说就这里了,这里至少只有一面树林,能跑出野猪的可能性减了百分之五十。

    谭淑珍说好,就这里。

    天色半明半暗,张晨看了看那峭壁上,有一棵棵横着长出来的小松树,走过去跳起来,抓住了松树的根部,松树看上去也很结实,张晨大喜,和谭淑珍说,要是再有野猪来,谭淑珍,我们就往这上面跑,野猪不会爬高。

    谭淑珍说好,知道了。

    张晨走回来,看了看那边,问谭淑珍,你要不要先演习一下,你行不行?

    谭淑珍朝那边瞄了一眼,和他说,小儿科,我肯定比你上去快。

    张晨愣了一下想起来了,谭淑珍可是有毯子功的人,张晨笑道:“我忘了你能盗仙草。”

    谭淑珍笑笑。

    两个人把睡袋打开,还是并排平铺在防火道的中间,也不敢太靠近峭壁,怕有落石什么的东西从上面掉下来。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他们平躺在睡袋上面,山上的气温已经下降,但还没冷到需要钻进睡袋的程度,因为四周都是空地,也没有那么多的小虫子,看样子今天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一个晚上了。

    四周的天空暗下来后,头顶的星空就明亮起来,他们看到了平时在城市里,不可能看到的那么多的星星,星星也不再是若隐若现,就是连最暗的那些星星,都好像是一动不动地固定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们。

    他们感觉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稳固的星空,这样的星空,给人一种很安宁的感觉,会让你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目光从夜空里深进去,又能看到更多的星星,数不尽的星星。

    “张晨,你说,这么多的星星上,会不会有人?”谭淑珍问。

    张晨说有,肯定有,我从小就相信,这天上一定会有人。

    谭淑珍笑道,你是相信有嫦娥还是吴刚,还是孙悟空?

    “都不是,我相信是有真的人,和我一样的人。”张晨很认真地说。

    “为什么?”谭淑珍问。

    “你看这个宇宙,为什么没有坏掉,一直在运行着,我从小就相信,它是平衡的,不然,这宇宙还不翻掉?”

    “不懂。”

    “它之所以没有翻掉,就因为它是平衡的,对称的,也就是说,在宇宙的另外一边,肯定也有一条银河,有一个太阳系,有一个地球,那地球上的一切,和我们这个地球是一样的,完全一样,也有一个张晨,也有一个谭淑珍。

    “就是现在,那地球上的谭淑珍和张晨,也在这样的一个山上,看着头顶的星星,和我们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不会吧,张晨,我都被你说害怕起来了。”谭淑珍说。

    “会的,为什么害怕,应该高兴才对,说明我们在宇宙不是孤独的,谭淑珍,你知道人不管是伤心的时候,还是孤独的时候,他为什么都喜欢看着天上吗?”

    “为什么?”

    “因为在这天上,在宇宙的另外一边,还有一个自己啊,我们以为我们是在自言自语,但其实是在说给那一个自己听,因为他和我有一样的思想,所以他听得懂听得见。

    “真的,谭淑珍,我就相信,在宇宙中,还有一个自己存在,他和我一模一样,比双胞胎还亲,但我们从来不会遇见,也不可能会遇见,我们和这个世界告别的时候,不仅仅是和世界告别,也是和那个自己告别,因为我死的时候,他也一起死了。”

    “张晨,不要说了,我都快被你说哭了。”谭淑珍说。

    “听,谭淑珍,你仔细听,听到没有?”张晨叫道。

    “听什么?”

    “那一个谭淑珍,也说她快要哭了。”张晨说。

    谭淑珍看着头顶的星空,眼角流出了眼泪,她觉得如果张晨说的是真的,那我们也太苦了,她不希望那个地球的谭淑珍和自己一样,她希望她会比自己好一点。

    “张晨,那你说,那个地球,是不是也有一个小武?”谭淑珍问。

    “当然。”

    “他也被这么多人追,也躲在这山里?”

    “当然。”

    谭淑珍叹了口气:“一个地球被人追不够,还要一个地球,这也太可怜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们看着头顶的星星,都在找着那一个自己可能会存在的地方。

    ……

    第二天,他们在山里又转了一天,还是一无所获,张晨拿出速写本看看,自己也搞糊涂了,哪里还搞得清楚回去的路,他索性不来画了,反正有指北针,这里又不是沙漠,这一片的山林虽然大,但还没有大到能把他们困死的地步。

    往北,是桐庐,往南会走到兰江边上,往西,就是富春江,往东,能走到浦江或者兰溪,不管身处在这片山林的什么地方,只要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最多三四天,就肯定可以走出去,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们走到了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走到一个山腰,张晨隐约看到山脚有一条公路,张晨和谭淑珍说,我们往山下走,那里好像有一条公路。

    谭淑珍说好。

    他们走到山脚,已经五点多钟,山脚确实是有一条公路,这一条路会通往哪里?

    张晨想了想,明白了,他们已经走到了江南林场,这条路,应该是林场的路,往里,就是葫芦瀑布,往外面走,就可以走到游船码头,也是江南林场的货运码头,码头的边上,张晨记得有两幢四层楼的房子,那就是江南林场的场部和宿舍。

    张晨和谭淑珍说了,谭淑珍也兴奋了起来,虽然他们还没有找到小武,但至少走了三天,他们还没有迷路。

    张晨心想,小武要是到了这里,他是不可能往外面走的,林场的场部有一百多号人,码头上,肯定也设有检查站,你走出去,等于是找死。

    他们沿着公里朝里面走,公里上静悄悄的,这本来就是江南林场内部的路,这个时候,林场的所有工作人员,安全起见,都撤到码头边的场部去了,这里面哪里还会有人车。

    他们走了五六分钟,走到了一座拱桥上,桥下是一条溪,溪水在夏天有些枯竭,把一大半的溪底裸露出来,靠近桥这里,还有一大片的溪滩,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

    两个人大喜,这真是再好不过的露营场所。

    他们从公路边的石磡下去,到了那片溪滩上,在这里,可不用担心会有什么蛇和野猪了,溪水潺潺,张晨说,我要好好洗一下。

    谭淑珍朝桥洞那边看看,和张晨说,我也要去好好洗一下,你不许偷看。

    张晨说好。

    谭淑珍拿着一件t恤,朝桥底走去,桥底有三分之二的地方,也遍布着鹅卵石,还有三分之一的河道里,有溪水哗哗地流淌。

    谭淑珍脱了鞋子,把裤管挽到膝盖,走进了溪水里,她朝张晨那边看看,张晨已经脱得只剩一条短裤,背对着这边,站在一个溪流中的一个深水潭里,水都没到他大腿了,他正用双手,哗哗地朝自己身上泼着水,谭淑珍抿嘴一笑。

    她脱下身上红色的t恤,想了想,干脆把红t恤洗了,然后用来当毛巾,擦起了身。

    擦完,把另外一件t恤套上,把红t恤洗干净,准备晚上晾干,明天再穿。

    等到谭淑珍洗漱完毕,往回走的时候,张晨还在洗,看到谭淑珍回来,张晨叫道,太痛快了,感觉一辈子没有洗过一样,谭淑珍笑笑。

    谭淑珍打着赤脚,她把t恤摊开在鹅卵石上,把鞋袜放在一边,人也在鹅卵石上坐了下来。

    张晨回来,也是把t恤摊开在了鹅卵石上,他光着上身坐了下来,两个人都感到心情舒畅,开始吃起了他们的晚餐。

    今天是个阴天,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虽然是夏天,从山谷里吹出来的风是阴冷的,一阵紧似一阵,好在张晨晾在那里的t恤已经半干,再坚持一会应该就可以穿了。

    两个人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带衣服,也没想到,在山里还需要换什么衣服,谭淑珍这件红t恤,还是她回房间换鞋子的时候,看到它在沙发上,顺手就带出来的。

    这一片溪滩上,有很多从上游被溪水冲下来的树枝,张晨走过去把它们捡了过来,在溪滩上生起了一堆篝火,两个人坐在火边,把t恤摊在大腿上烤着,不一会就干了,张晨把衣服穿了起来。

    两个人烤着火,张晨大发感叹,他说,这个时候,要是能有罐子烧上水,喝一杯热茶,那就太棒了。

    谭淑珍笑道:“想得美,我还想有个浴缸呢。”

    谭淑珍站起来,唱起了歌,歌声在山谷里飘飘荡荡,张晨觉得,说不定在轮船码头那里,都可以听到。

    谭淑珍一口气唱了一个多小时,张晨坐在一边,默默地听着,谭淑珍最后叫了两声,小武,小武,这才结束。

    两个人打开睡袋,正准备睡觉,天上好像下起了雨,两个人互相看看,张晨说,好像下雨了,你淋到了吗?

    谭淑珍点了点头。

    也就这么一会的时间,雨开始大了起来,他们赶紧把东西都收了起来,谭淑珍叫道,桥下,桥下,快去桥下躲雨。

    两个人跑进了桥洞里,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好在这桥洞够宽,他们躲在这里,一点雨也淋不到。

    张晨回头看看,可惜他们的那堆篝火,已经被雨彻底淋湿,他们原来坐过的地方,现在是一片漆黑。

    张晨打开了露营灯,两个人在鹅卵石上,重新把睡袋打开,张晨把露营灯放在两个人的中间,他们钻进了睡袋,谭淑珍说,把灯关了,招虫子。

    张晨伸手把灯关了。

    黑夜里,能听到雨刷刷刷刷,下在远远近近的树上地上和水上,下在任何东西的上面,却下不到他们身上。

    “真是一个好地方。”张晨说。

    谭淑珍在黑暗中,轻轻地笑着。

0920 原来是这样

    张晨从睡梦里猛地惊醒,伸手去摸露营灯,没有摸到,手却摸到睡袋外面都是水,睡袋里面,好像也都是水,他就是被水惊醒的。

    “起来!快点起来,谭淑珍!”

    张晨大叫,谭淑珍也醒了过来,她也感到了周围都是水,尖叫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张晨一边钻出睡袋,一边伸手在黑暗中,去抓登山包,抓到了,赶紧从里面拿出手电,打开,两个人这才看到,原来是溪水涨上来了,他们的周围已经都是水,水上涨的速度很快。

    两个人赶紧把包背了起来,谭淑珍叫道:“鞋子,张晨,我的鞋。”

    张晨担心夜里有事,他都是穿着鞋睡的,谭淑珍说她不习惯,每次都是脱了鞋再进睡袋,这个时候,她赤着脚站在那里,她的鞋找不到了。

    张晨拿手电一照,看到谭淑珍的鞋在水里,一只离他们一米多远,张晨跑了两步抓到了,扔给了谭淑珍,还有一只,已经快流出桥洞,张晨赶紧哗啦哗啦追过去,他看到他们的两只睡袋也在水里漂着,已经顾不得,还是鞋要紧。

    张晨追出去十几米,总算是抓到那只鞋,再想去抓他们的睡袋,睡袋浮在溪水上,已经流出去很远,不可能追到,张晨无奈,只能提着鞋淌水回来。

    水这时已经到他们的小腿肚,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这水,一定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张晨不知道这水会涨到多少深,和谭淑珍说,快点出去。

    两个人钻出桥洞,那一大片的溪滩都被水淹了,他们赶紧爬上石磡,走到了公路上。

    雨刷刷地下着,把他们两个淋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鞋子里面也灌满了水。

    气温也随着大雨迅速下降,两个人在雨中站了一会,就开始哆嗦,张晨说走,我们顺着公里往里面走,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房子。

    谭淑珍哆嗦着说好好。

    两个人冒着雨,沿着公路朝里面走。

    冰冷的衣服紧贴着冰冷的身体,雨打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的视线开始模糊。

    这时候天色开始一点点地亮了起来,张晨为了克服身上的寒冷,大声叫着小武小武,谭淑珍也唱起歌,虽然歌声和喊声在雨里,都传不出去很远。

    四周水汽氤氲,白茫茫的一片,连眼睛都看不出去很远,他们只看到了模糊的山,模糊的路,还有雨,就在他们的身前身后刷刷刷刷。

    突然,一个黑影从路边的山上闪了出来,张晨和谭淑珍吓了一跳,站住了,定睛再看,谭淑珍叫了起来。

    他们看到,站在他们前面的,浑身淌着水的就是小武。

    谭淑珍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小武,接着就放开他,大声哭着,用双手不停地捶着他。

    小武站在那里,像一个木头,脸上的水不停地往下流,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小武把他们带到路边的一个泵站,张晨打开登山包,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让小武吃,小武狼吞虎咽地吃着,看得出来,他实在是饿坏了。

    谭淑珍站在门口,一边看着门外,注意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边抽抽搭搭的。

    张晨站在一边,不停地和小武说着,说到后来,小武点了点头。

    外面的雨慢慢停了下来,小武也吃饱了,三个人开始出发,这一次,他们不是朝里,而是朝外面,码头的方向走去,张晨认定,那地方一定有个检查站。

    三个人走了一个多小时,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富春江和码头了,还看到码头边上的一个帐篷。

    帐篷里面的人也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三个人,先是有一个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站在马路中间,接着有两三个人从里面出来,站在马路中间。

    三个人继续朝前走着,张晨在左,谭淑珍在右,小武在中间,等到双方可以看清对方的脸了,哗啦一下,帐篷里十几个人都跑了出来,谭淑珍大声叫道:

    “我们是来自首的,小武是来自首的,不要开枪!”

    小武举起了双手。

    那十几个人,有认识谭淑珍的,叫道:“谭淑珍,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来找小武,陪他来自首的,老铁知道这个情况,我们和他说好,带小武来自首的!”

    ……

    大壮,也就是那个南大的教授,在知青点,和王晁一起背字典的三个人之一,也就是小武说的,身高像武松,长得像李逵,一开口就x个逼x个逼的,还没有进化到衣冠禽兽的原生禽兽,这一次到杭城来,是明知和王晁会有一番争执的。

    争就争,x个逼,大不了老子和你拉清单,算总账,谁怕谁。

    争的原因,是这次大壮申报的国家发明奖的项目,王晁认为,整个试制的过程,都是在自己的厂里进行的,自己是出了钱,也出了力,自己的名字,应该在发明者之列。

    x个逼,出几个钱,你就想加名字,有这么便宜的事吗?这钱本来就应该是你出的,产品开始投产,赚钱没你份啊,x个逼,你想名利双收?凭什么,就你那猪一样的脑袋,一脑袋的猪屎,就想当发明家?发明你x个逼。

    没有老子,你那个厂都活不下去,厂里生产的哪个产品,不是老子的专利、老子的发明?连销路都是老子带来的,就你那三寸丁谷树皮,人家叫你一声王总,就以为自己能飞上天了,什么王总,你他妈是脑子水肿吧?

    大壮到了王晁的办公室,把小武和王晁的司机都赶了出去,关上办公室的门。

    小武和司机坐在外间,果不其然,不一会里面就传出了两个人拍桌子叫骂的声音。

    小武和司机互相看看,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懒得理他们,反正都已经习惯了,这两个人,每次碰到,都是这样针尖对麦芒的,有什么稀奇。

    说他们两个是一起插过队的死党,没有人会相信,说他们两个是仇敌,没有人会不信。

    里面的两位,开始是谈发明奖申报,王晁挂不挂名的事,两个人的火气就已经很大,结果,王晁又提到说,你他妈的什么都不干,现成就占我这里百分之二十的干股,每年摸着**,就白拿多少钱?不挂名可以,那你的股份,降到百分之十五。

    大壮当即一个巴掌扇过去,骂道,x个逼,苏南那里的工厂,给老子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让老子把东西给他们做,老子都没答应,在你这拿百分之二十,你x个逼,还啰里啰嗦的。

    大壮一把把王晁,从办公桌的里面,拎到了外面,掼在地毯上。

    小武和司机坐在那里,听到王晁大喊救命,这才知道事情不好,赶紧推门进去,进去就看到大壮骑在王晁的身上,一巴掌一巴掌招呼着王晁。

    司机先跑过去,推了一把,没有把铁塔一样的大壮推开,小武冲过去,顺手拿起茶几上一个三分之二本杂志那么大的巨型烟灰缸,就朝大壮的头上砸去。

    大壮倒在了一旁,司机把他按住,王晁爬了起来,从小武手里夺过烟缸,一下一下朝大壮砸着……

    三个人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大壮,这才开始害怕起来,王晁叫道,不行不行,我们要想办法,这事,你们两个都参与了,要坐牢一起坐牢,要枪毙一起枪毙。

    没有人愿意坐牢,也没有人愿意被枪毙,三个人商量的结果,是想办法掩盖自己的罪行。

    王晁问司机,你接他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

    司机说没有,今天是星期天,下面没人上班。

    “这就好办,这就好办了,我来想办法。”王晁说。

    他们最后是把大壮,拉到了王晁在翠苑开发的那个小区,找了一套还没有卖掉的房子,买了冰柜,把大壮藏在冰柜里。

    然后把办公室的地毯换了,墙壁重新贴了墙纸。

    王晁让司机开着车,去城站火车站的停车场,和他说,最好让其他的人都看到你,你看到什么人就和他聊天,对对,保安最好,你和保安多聊聊天。

    然后王晁给大壮的老婆打电话,问他大壮今天什么时候到杭城,现在都五点了,怎么还没有到,我的司机在车站,等他一个下午了。

    大壮的老婆说,还是原来那趟车啊,不是应该十二点多钟就到的?等等,我扣他。

    过了一会,大壮的老婆给王晁打电话,告诉他大壮没回扣机,应该在火车上,可能学校有事,换了车次。

    大壮的老婆反过来安慰王晁,没事,大壮那个样子,想有事也出不了事,把王晁惹得大笑。

    直到第二天还是没有大壮的消息,他老婆也急了,报了学校,学校知道,大壮失踪可是非同小可,马上在报警的同时,往上汇报了。

    公安和国安都来了,因为怀疑他会不会是被国外的间谍绑架了。

    从学校排查到王晁他们公司,都没有疑点,但人就是不见了。

    再报上去,引起了上层的重视,把这个案子,直接归为部里挂牌督办的案子,派了专家,组织了专案组,重新开始排查。

    专案组是从王晁他们财务的嘴里了解到,大壮原来把他的专利产品,放在这里做,除了他是和王晁一起插过队的朋友外,他在这里,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干股。

    这个事,学校和大壮的老婆,统统不知道,包括王晁前一次的笔录里,也只强调他们是朋友,人都已经死了,有股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还有什么好掩藏的?

    专案组觉得这是一个疑点,这才把重心,从外国间谍绑架,转移到经济纠纷上来。

    他们再次询问了司机和王晁,两个人的说法和前一次相同,司机说他一个下午,一直在城站火车站停车场等大壮,但有保安却记得,他那天出去过,后来四点多钟又回来的,并不是一直在那里。

    那天傍晚,专案组到厂里,再次把司机带走,王晁不在公司,小武在,小武知道,司机这几天一直很紧张,这一次肯定扛不住了。

    小武在办公室里等,等公安来抓自己,他等到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也没有等到公安来,这才给张晨打了电话。

    这时候他已经决定,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他要逃。

    小武不知道的是,在他给张晨打电话的同时,公安已经去抓他了,不过他们没想到他还会在公司,而是去了他住的地方,在住的地方没抓到他,就以为他是和王晁在一起。

    王晁那天,是他相好的一位ktv小姐过生日,他正在她家里,因此躲了过去,第二天刚到公司,就被带走了。

    小武和张晨他们分手后,就叫了一辆出租车,回老家去了,他想在亡命天涯之前,最后看看父母。

0921 你们干的好事

    张晨开着车,一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张晨心想,原来,并不是每一件事,你做完了,并达到了目的,你都会感到开心的,他们心里清楚,不管小武的命保不保得住,这个兄弟,他们是已经没有了,即使免死,那也会是很漫长的刑期。

    两个人心里都想着小武的点点滴滴,但就是不想再提起,只要谁提起小武这两个字,他们知道,悲伤就会如洪水出闸。

    小武被带走之后,他们又去见了老铁,把事情和老铁说了,老铁让他们放心,和他们说,我会给小武作证的,证明你们确实是进去找他,说服他自首的,他跟你们出来了,确实是自首。

    张晨和谭淑珍,听了老铁这话,这才稍感安慰。

    天上又开始下起了雨,两个人身上都还没有干,只感到又累又困,特别是小武找到了,一直在心里憋着的那股劲顿时泄了,人说不出的疲倦,他们在永城开了两个房间,好好洗了个澡,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张晨是被谭淑珍的敲门声叫醒的,他看看时间,已经快五点,张晨打开门,谭淑珍已经换好了一身新衣服,这是她上街买的,还给张晨带回了一身。

    张晨赶紧把衣服换了,拿起大哥大看看,充了好几个小时的电,大哥大还是没有反应,大概是被水浸泡,已经坏了。

    张晨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了小昭的大哥大,想问问外婆的病情怎么样了,没有打通,张晨心想,算了,回杭城再打。

    两个人马上退房走人,从山里回到现实的世界,他们在现实的世界,会有多少事啊,需要他们马上出发。

    他们在大樟树下匆匆吃了晚饭,就继续赶路,好在小武自首之后,这一路所有的检查站就都撤了,一路畅通。

    只有雨,一直连绵不绝地下着,好像他们的心情,就那么连绵不绝地悲伤着。

    九点多钟的时候,他们开到了动感地带楼下,谭淑珍和张晨说,她回房间,把东西放了就去店里。

    张晨说,你可以休息一个晚上再说。

    谭淑珍摇了摇头,她看到张晨也跟着上楼,奇怪了,问,你不回家干嘛?

    “大哥大坏了,我到楼上,给小昭打个电话,这么好几天没有联系,她一定着急了。”

    “你走的时候,没告诉小昭?”谭淑珍奇怪了。

    “那公安不是谁都不让告诉嘛,我连和林小姐都没说,那几天为什么不露面,为什么不能送她,她还以为我在躲她。小昭这里,我本来想到永城,知道什么情况再和她说的,结果备用电板没带,我们到码头的时候就没电了,又找不到地方充电。”

    谭淑珍点点头说:“那你是该快点打她。”

    他们到了楼上的花园,谭淑珍走向自己的房间,张晨朝办公室走去,他看到办公室的灯亮着,心想,大概是葛玲还在他办公室里吧,他走的时候,把钥匙交给了她。

    张晨推开门,吓了一跳,他看到小昭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张晨奇道:“你怎么回来了?”

    小昭抬起头,泪眼婆娑的,问:“你是不是希望我永远不要回来才好?”

    张晨愣了一下,一时没转过弯,问:“好好的,你怎么哭了?”

    “好好的,什么叫好好的?”小昭看着他说,“你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我连哭也不能哭吗?你要是想分手,你可以和我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晨奇怪了,笑道:“我做了什么了?”

    “你做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我刚刚走,你就和谭淑珍失踪了,整个公司的人都在找你们,谁也不知道你们去哪里了,小娟是今天上午实在没有办法,担心出了什么事,才打我电话,我们才马上赶回来的。

    “我还奇怪,为什么前几天你的电话都打不通,问公司里的人,一个个都吞吞吐吐的,原来你们是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人家连说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张晨有点恼了,骂道:“什么不要脸的事,我们回永城了。”

    “张晨,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谭淑珍是什么人,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谭淑珍什么关系,谭淑珍原来是杆子的女朋友,她可以抛弃杆子,去和他的兄弟冯老贵结婚,包括你和她,本来在剧团里的时候,就不清不楚的。

    “谭淑珍去了银行,人家行长的老婆,拿她当姐妹看,结果她和行长乱搞,在杭城被公安逮住了,她在永城呆不下去,才跑到杭城来找你这个老情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从去年开始,就有人不断地打我电话,告诉我谭淑珍的事情。

    “我一直没和你说,一直就告诉自己,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现在答应过我的,我们永远在一起,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没想到,相信的结果是这样的,我一不在杭城,你就和她跑出去了,厂里公司店里,什么事你们都可以不管,什么人都找你们不到……”

    “够了!”

    张晨大声吼着,小昭吓了一跳,愣在了那里,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张晨在她面前,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没想到今天对自己会这么凶,看样子,那个人说的没错,谭淑珍就是狐狸精,张晨就是被狐狸精迷住了,这可怎么办呐?

    小昭觉得内心大乱,忍不住趴在桌上,呜呜地哭着。

    张晨走过去,在小昭对面坐下,手伸出去,握住了小昭的手,小昭把他的手甩了,张晨说,对不起。

    小昭呜呜地哭着,趴在那里摇着头:“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你回家,我要你不要破坏我们这个家。”

    张晨叹了口气,他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刚刚的那些话,不仅侮辱了我,也侮辱了谭淑珍,你知道吗?我和她什么事也没有,也不可能会有。”

    张晨还想说什么,从敞开的门外,传来了刘立杆的叫声:“张晨,你他妈的终于出现了?你到哪里去了?打你电话也打不通,害老子要从北京赶回来。”

    刘立杆人随话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范建国,刘立杆一看办公室里这个情景,马上知道不妙,他转身和范建国说,你先走。

    范建国知趣地说好,他把奔驰车钥匙给了刘立杆,转身走了。

    刘立杆把门关上,骂道:“你们两个,倒丁吗?真是把公司当成家了?吵架连门都不关,你们以为,老板娘和老板吵架,很好看吗?”

    张晨看着刘立杆,和他说:“小武出事了。”

    刘立杆愣了一下,问:“你说什么?”

    “小武出事了,他和他那个混蛋老板,还有司机,三个人把另外那个背字典的杀死了。”

    “啊!”刘立杆和小昭都大吃一惊,小昭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张晨,刘立杆笑道:

    “张晨,你他妈的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你们马上就会知道的,三个人都被抓了,本来小武已经逃走了,躲在他们家那边的山里,公安搜了好几天,我和谭淑珍,就是去山里找到了,劝说他出来自首,这样,可能才能保住他的命。”张晨说。

    刘立杆跌坐在沙发上,两眼死死地盯着张晨,怔怔地问:“张晨,你是说那个南大教授,王晁的合作伙伴,被他们杀了?”

    “对,尸体藏在翠苑的房子里,案子很大,你也知道南大那家伙的身份,上面都震动了,这是部里督办的案子。”

    “你是说,小武也参与了?”

    张晨点了点头:“他动手打了。”

    “我操!那这王八蛋不是完了!?”

    张晨再点点头。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现在是自首,永城派出所的所长老铁,也愿意证明我们是去找小武,劝他自首,小武跟我们出来,确实是自首,他愿意证明这个,或许,这点可以救他一条命吧,本来,他是畏罪潜逃,都下了命令,可以当场击毙的。”

    刘立杆双手“啪”地一声击在自己脸上,大声叫道:“他妈的张晨,我们两个是死人吗?明知道那姓王的不靠谱,我们就是绑,也该把小武绑回来啊!”

    张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和刘立杆和小昭说了,从小武打他们电话,他们一起去吃夜宵,到他们在山里找了整整三天三夜,还是那天晚上,小武在山里听到谭淑珍的歌声,才找下山来,但到了山脚,因为他们躲雨躲进了桥洞,小武没看到他们。

    直到第二天凌晨,他躲在附近的树林里,再听到谭淑珍的歌声和张晨的叫声,这才跑了出来。

    张晨说服了他,他跟着他们一起出来自首,过了江,他就被等在码头的杭城公安带走了。

    刘立杆和小昭呆呆地听着,小昭又哭了起来,她说,那现在怎么办啊?

    刘立杆也看着张晨,张晨说,没有其他的办法,现在只有给他请最好的律师,想办法保住他的命,然后,让他在监狱里好好改造,我们也找找关系,争取能给他减刑。

    刘立杆点了点头,他说好,我让孙猴,从北京找律师。

    张晨桌上的电话响了,小昭按了一下免提,电话里,张晨妈妈急急地叫道:

    “晨晨,珍珍她怎么回事?到这里抱起了南南就走,我问她她也不说,南南哭着不肯走,她也不管。”

    张晨心里咯噔一下,叫道:“完了,又出事了!”

    他赶紧跑了出去,跑到了谭淑珍的房间,发现房门开着,他赶紧进去,打开了灯,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再看看柜子里,衣服都拿光了。

    刘立杆和小昭,跟着也跑了进来。

0922 寻找谭淑珍

    张晨知道,谭淑珍一定是在门外,听到了小昭的那些话,气走的,谭淑珍在永城被人冤枉,就是因此才到了杭城,到了这里,知道自己又被小昭冤枉,按谭淑珍的那个脾气,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怎么回事?”刘立杆问。

    张晨看了小昭一眼,没有言语就走了出去,小昭和刘立杆急道:“不是他们两个人都突然一起失踪,好几天联系不上,前面看到他们回来,我就急了,就怀疑他们会不会是那个,就说,就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刘立杆明白了,骂道:“小昭,我看你真的是倒丁了,你就算是不了解谭淑珍,你还不了解张晨吗,在这个世界,他们两个是最不可能会有什么事的,你就是把他们两个放在一张床上,也不会有事!”

    “为什么?”小昭纳闷了,“淑珍姐那么漂亮。”

    刘立杆哭笑不得,他说:“好吧,我这样和你说,小昭,你也很漂亮,其他人也都说,我刘立杆是个流氓,但是你说,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会不会有事?我会不会对你耍流氓?”

    小昭愣了一下,好像有些明白了,她喃喃说:“可是,从去年开始,一直有人打我电话,说淑珍姐……”

    “是王玲花吧?你知不知道谭淑珍那天,差点要杀了她,不是小武拦着,都出大事了,她的话你也会信?”

    刘立杆说着,就走了出去。

    小昭叹了口气,她不仅是不停地接到王玲花的电话,春节回永城的时候,王玲花还来找她了,有人不停地和你这么说,还言之凿凿,你能不相信吗?

    刘立杆走进了张晨的办公室,张晨正在不停地扣着谭淑珍,刘立杆说,不用扣了,就谭淑珍那个臭脾气,她会回吗?

    “那怎么办啊?”小昭跟了进来,急道:“都怪我,都怪我,淑珍姐带着东西还带着南南,外面还下着雨,她会去哪里?我们快点去找吧。”

    “应该也跑不远。”刘立杆说,“这样,我去火车站,你们两个就把从你们家出来,附近的酒店宾馆都找一遍,看看她会不会抱着南南去住酒店了。”

    张晨和小昭说好,三个人马上下楼。

    刘立杆到了城站火车站,城站火车站不大,就一个大厅,售票和候车都在里面,刘立杆跑进去看看没人,再跑到外面的棚子里,这棚子搭的时候,是临时过渡,给乘客候车用的,没想到搭起来之后,就临时不了了,大概会一直陪着城站火车站,走完它最后一两年的时间。

    火车站边上的长途汽车站,晚上没有车,但门口停着几辆私人的,去温州和台州的大巴车,刘立杆觉得,谭淑珍要是出走,去温州的可能性还真的很大,毕竟他们以前年年在温州演出,对那里比较熟。

    刘立杆一辆俩大巴跑上去,一排排座位地找,都没有看到谭淑珍。

    刘立杆坐回到自己车上,启动了汽车,一边开一边给小昭打电话,结果是张晨接的,张晨说,他们杭城大厦、国际大厦、新侨饭店都找过了,没有找到,现在在友好饭店,小昭进去总台问了。

    “张晨,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觉得谭淑珍是那种舍得自己掏钱,去住几百块一个晚上的宾馆的人?”刘立杆骂道,“她连好一点的旅馆舍不舍得住我都怀疑,现在没有工作了,她就更舍不得花钱了。”

    “对对对,杆子你说的对。”张晨叹道,“我他妈的怎么把这个忘了,我们去小旅馆找找。”

    “在那里等着,我马上到了,等我到了再说。”刘立杆说。

    刘立杆看到张晨和小昭站在友好饭店的大门口,他把车停在门口下车,保安正准备走过来劝说,刘立杆和他摆了摆手说,马上就走,人不走开。

    保安点点头退了回去。

    张晨和小昭迎了过来,刘立杆和他们说,马上回你们公司,就我们三个,人手肯定是不够的,把有车和认识谭淑珍的,都找过来,大家一家家旅馆去找,今天晚上一定要找到她,就她那脾气,今晚找不到,她明天都不一定还在杭城了。

    小昭一听,觉得事情大了,都快哭了,张晨认为刘立杆说的有道理,谭淑珍还真的就会这样,三个人一边往回开,一边就在打电话,他们到了办公室不久,吴朝晖和魏文芳、老谭和汉高祖刘邦、赵志刚和小盛,还有二货、老万和范建国都来了。

    刘立杆把事情和大家说了,他没有说谭淑珍和小昭有矛盾,而是说,自己和谭淑珍吵了一架,把她气走了,拜托拜托,拜托大家帮我找找,找到她,不管她肯不肯跟你走,都跟着她,通知我过去。

    “有没有谭淑珍的照片?”魏文芳说。

    “要照片干嘛?你不认识谭淑珍?”刘立杆问。

    “有照片的话,所有的旅馆饭店就包给我了,我下面那么多的快递员,本来就分区的,他们对每家旅馆饭店都很熟,发动他们去找,让你去,有些旅馆,你都不知道在哪条弄堂吧?”魏文芳说。

    “对对,太好了!”刘立杆转向张晨和小昭,“有没有照片?”

    张晨骂道:“我怎么会有,要有也是你有这么多。”

    “我是有,可都是好几年前的。”刘立杆说。

    小昭想起来了,她说我有,她和二货说了声跟我走,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回来,二货抱着一大叠画册,张晨眼睛一亮,明白了,那画册里,有谭淑珍和巩小姐的合影。

    张晨赶紧拿出马克笔,把每一本画册里的谭淑珍,都画了一个圈,然后和魏文芳说,和你的人说,她还带着一个六岁的小姑娘。

    魏文芳说好,马上和吴朝晖抱着画册走了。

    剩下的人,分了分区块,刘立杆说,所有可能留人的地方都看看,肯德基麦当劳这些还开着的店,进去看看,她说不定带南南去里面吃东西了。

    小昭想着外面这么大的雨,谭淑珍带着南南,可能还在街上,懊悔不已,忍不住哭了起来。

    刘立杆赶紧说,走走,大家快走。

    张晨还是坐小昭的车,二货把张晨的车开走了,大家迅速地散开,开始寻找谭淑珍,约定,过一个小时,大家就到这楼下动感地带的停车场,碰一次面。

    过了一个小时,大家陆续都回来了,没有任何的发现,时间已经十二点多钟,街上的店都已经关门,谭淑珍不可能带着南南,还逗留在街上,刘立杆和他们说,再等等魏文芳,她那里应该会有好消息,谭淑珍应该已经住在哪个旅馆里了。

    他们等了一会,魏文芳打电话过来,和他们说,肯定没住在旅馆里,杭城所有的旅馆,连八毛钱一个晚上的大通铺,我们都找了,肯定没有。

    刘立杆说:“没办法,大家再辛苦一下,找过的地方也再找一遍,前面不在,现在也可能在了,还有,只要是能躲雨的地方,都留心一下。”

    大家分头离开,刘立杆叫住了张晨,和他说,还有一个可能,谭淑珍要么已经回永城了。

    张晨觉得不太可能,他说,她回永城,能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啊,她带着南南,老谭还能不认南南?”刘立杆说。

    “对对,她外公可喜欢南南了。”小昭在边上说。

    去永城的汽车四点半以后就没有了,谭淑珍要回永城,唯一的可能,就是坐出租车,从杭城到永城,出租车最少需要五百,连刘立杆都觉得,让谭淑珍花五百块钱去打出租车,是不太可能的事,但这,又是回去永城唯一的办法。

    从谭淑珍离开到现在,如果是坐出租车的话,现在也已经到了。

    刘立杆不能打谭淑珍家里的电话,只能张晨来打,小昭说,我来打吧,我认识她父母,春节的时候,带南南去看过他们。

    三个人想怎么和老谭他们说,又不让他们担心,小昭说,我直接说找淑珍姐,就说淑珍姐去永城出差了,我找她有事,还以为她住在家里。

    张晨和刘立杆想想,可能也只有如此,老谭和谭师母,接到这电话,只会骂谭淑珍没良心,回永城都不回家,不会再有其他的想法。

    小昭打通谭淑珍家里的电话,是谭师母接的,结果谭淑珍没有回家,小昭和她说,那淑珍姐要是回来,阿姨,麻烦你和她说,我在找她。

    挂断了电话,三个人下楼,分头继续找,除此之外,他们也想不出谭淑珍可能带着南南,去哪里了。

    刘立杆开着车,沿着体育场路继续往前开,外面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街道上空空荡荡,这时间点,是整个城市最冷清的时候,连出租车都知道这个时候,就是在街上游荡,也不可能兜到生意,他们都找个地方停下,睡上两三个小时,再去兜那些早起赶火车的人。

    刘立杆慢慢地开着,一边开一边很注意地往两边看着,开到体育场路和武林路交叉的路口,刘立杆突然浑身一震,骂道,刘立杆,你他妈的真是一个大傻b!

    他本来开在北京中间车道,也不管了,直接一个变道,然后右转,开到了武林门汽车总站的对面,看到车站大门口的门檐下,隐约坐着一个人,边上是一个大包,背后候车室的门关着,但里面还有灯亮着,把门口也照亮了。

    刘立杆赶紧一脚油门,车冲了出去,开到前面路口掉头,开回到了车站门口,把车停下,刘立杆走下车,看到坐在那里,朝这边看着的人,正是谭淑珍,手里还抱着南南。

0923 有恃无恐

    谭淑珍看着刘立杆走过来,问道:“你来干嘛?”

    刘立杆反问:“你坐在这里干嘛?”

    “不要你管。”

    “不要我管?后半夜的,还带着一个小孩,我就是个陌生人,也会问问你在干嘛,你说不要我管?”刘立杆叫道,“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找你吗?”

    “找我干嘛?我就是要在这里,等早班车回永城。”

    “然后呢?”

    “把南南交给她外公外婆,我自己出去打工。”

    “谭淑珍,你他妈的有毛病吧?就为了几句话,你来玩这一出?”

    “你才有病,我有心情玩吗?”谭淑珍反骂道,“你还要我怎么样?要等到别人来把我这个不要脸的脸抓破,还是当众来羞辱我一顿?”

    “小昭会是那样的人吗?”

    “我不知道,我害怕我自己,行了吗?”谭淑珍说。

    “你怕你自己什么?”

    “我怕再有人在我面前疯七疯八,说那些话,我会当场杀了他,不管他是谁,你明白吗?我谭淑珍,不可能还会受那种气!”

    刘立杆叹了口气,他说:“就是要走,大家也把话说说清楚,好合好散,何必这样意气用事。”

    “刘立杆,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这个不是意气用事,我这是叫知趣,懂不懂?人家喜欢捕风捉影,我还要去和人家说这些有的没的,是不是太无聊了?”

    “这个,主要还是那个王玲花,在不停地打小昭的电话……”

    “可笑,我每天生活在她的眼皮底下,我和张晨怎么样,她看不到?每天看到的事情都不相信,情愿去相信别人的电话,你让我怎么办?我平时已经很注意了,和张晨多一句话也不会说,我们原来在剧团,是这样吗?

    “她是我的老板娘,我在吃她的饭,刘立杆,你说她怀疑我,我除了自己走开,还能干什么?”

    刘立杆叹了口气,他说:“还是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谭淑珍摇了摇头,她说你走吧,杆子,真的,我不会回去的,我已经想好了。

    “那走,找个酒店先住下来,醒来再说。”

    谭淑珍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不过几个小时的事,一晃就过去了。”

    “那到我那里去,雯雯和倩倩原来住的房间,都还空着,先住下来,你至少也要给张晨一点时间。”

    “我给张晨什么时间?”谭淑珍好奇了。

    “谭淑珍,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以为这事情有那么简单吗,现在张晨和小昭,还有老谭他们很多人,都在找你。

    “张晨和小昭,前面已经为你的事不开心了,张晨这个人你不知道?你要是就这样走了,你知道会怎么样?虽然不是你的本意,但很可能他们会因此闹分手,这是你想看到的?”

    谭淑珍沉默着不言语,她觉得刘立杆这话是对的,自己就这样走了,张晨和小昭,肯定会大闹一场,特别是刚出了小武的事,大家的情绪都不稳定。

    刘立杆继续说,你要是真觉得在张晨那里呆不下去,就去我那里,我那里没有老板娘……

    谭淑珍瞪了他一眼,刘立杆赶紧说:“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那里没有老板娘,没人会吃你的醋。”

    谭淑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刘立杆笑道:“真的,就当我们只是个熟人,以前的老同事,我也很希望你能去,你想想,我这么大的摊子,总要有人帮我管,招个不知根知底的人,我还不放心,你谭淑珍,我知道,你就是个大义凛然,拒腐蚀永不沾的人。”

    “去你的。”

    “真的,好吧,你至少不是那种一肚子坏水,会害人的人,把公司交给你,我放心,还有,还有……”

    刘立杆叹了口气,他也想到了谭淑珍想到的,说:

    “刚出了小武这事,大家心里都不好过,我和张晨都很自责,觉得自己没尽到责任,你要是走了,有什么不好的话,不要说我,连张晨都不会原谅自己。”

    谭淑珍又沉默了,刘立杆说,真的,不管怎么样,你都先住下来,我也不勉强你,后面的事,我们后面再说好吗?你要是就这样走了,我前面说了,真的是把张晨和小昭,往分手赶,他们也不容易,就算是朋友,你愿意把他们拆散吗?

    再说,我们现在要集中精力,先应付小武这事,我们自己,能不能先安定下来?

    谭淑珍有些被说动了,刘立杆伸手去抱向南,他和谭淑珍说,你可以在这里坐一夜,我们剧团出来的人,我知道什么苦都能吃,但你不能让南南也跟着你,这样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走吧,先住下来,其他的事情,大家都心平气和以后再说。

    刘立杆的手触到了向南的脸,吓了一跳,叫道:“谭淑珍,你是怎么当妈的,南南发高烧了你都不知道?”

    谭淑珍闻言,大吃一惊,这才感觉到向南浑身滚烫,怪不得一直一点声音都没有。

    刘立杆一把就从谭淑珍的怀里,夺过了向南,叫道,快快,赶紧去医院。

    谭淑珍也不敢迟疑,马上就站了起来。

    到了车上,谭淑珍抱着向南,感觉她越来越烫,谭淑珍叫着南南南南,向南迷迷糊糊地应着,呼吸急促。

    谭淑珍急得都快哭了,不停地说,前面都还好好的,怎么就会发高烧了呢?

    刘立杆说,别急别急,你们前面淋到雨了吧?

    谭淑珍不停地点着头,刘立杆明白了,前面张晨妈妈的电话,他也听到了,淋了雨,又受了惊吓,再坐在那里吹冷风,不发烧才怪。

    他们很快就到了儿保,挂了急诊,安排了输液室的一个床位,挂上盐水,看着向南躺在那里,呼吸渐渐均匀,两个人这才吁了口气,谭淑珍坐在病床边上,握着向南的手。

    刘立杆走到了外面,拿起大哥大,先给小昭打了个电话,和小昭说,谭淑珍找到了,不过,南南发高烧,我们现在在儿保挂盐水。

    小昭又惊又喜,赶紧说,我们马上过来。

    刘立杆接着给老谭他们几个打电话,告诉他们,谭淑珍找到了,让他们都回去,谢谢他们。

    刘立杆想了一下,又拨了一个电话。

    不到十分钟,张晨和小昭就到了,两个人跑进了病房,看到了谭淑珍和向南,小昭赶紧摸了摸向南的额头,叫着南南南南,向南睁开眼睛看到他们,笑了一下。

    大家这才放了心,小昭转过身,拉着谭淑珍的手说,淑珍姐,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

    谭淑珍摇了摇头。

    他们几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走廊,张晨妈妈叫道,南南,南南,南南你在哪里?

    马上有护士出去,叫她小声一点,听到了动静,刘立杆赶紧走了出去,张晨妈妈看到他,和护士说,找到了找到了,我不说话了。

    护士笑了起来。

    张晨爸妈带着向北进来,张向北一看到向南,就跑了过去,抱住了她,向南也伸出没挂吊针的那只手,抱住了向北。

    张向北摸着向南扎着针的那只手,问,姐姐,你疼不疼?

    向南摇了摇头说,姐姐不疼。

    向北和向南说,姐姐,姐姐,你不要走,向南嗯嗯地点着头,两个人都哭了起来。

    张晨妈妈看着他们,抹了抹眼角的眼泪,转过身看到小昭和谭淑珍,无名火起,突然就用手推着她们,骂道,出去出去,你们出去,你们大人有什么事情我懒得管,但是你们,谁也不能再把南南带走。

    她把她们两个,都推了出去,顺便瞪了张晨一眼,骂道,你也给我出去!

    四个大人被赶到走廊,站在那里哭笑不得,刘立杆和张晨说,没事了,我们去外面抽根烟,张晨说好,两个人走了出去,小昭牵着谭淑珍的手,走去走廊里的那排椅子前,坐了下来。

    点着了烟,张晨问,我爸妈怎么会来的,你打的电话?

    刘立杆嘿嘿笑着:“这女人就要女人来对付,你看看,老太太一来,这向南还走不走得了,这向南走不了,谭淑珍还能走吗?”

    张晨也笑了,问:“你在哪里找到的她们?”

    刘立杆说武林门汽车站门口,谭淑珍带着向南,在等早班车回永城。

    “永城都想回,看样子这谭淑珍,是铁了心要走了。”张晨叹了口气。

    “她这脾气,你还不知道,从来也不肯服软,不仅眼里容不得沙子,那心里,更容不得沙子,这一下,恐怕是覆水难收了,她说是要把南南带回去交给老谭,自己出去打工。”刘立杆说。

    张晨叹了口气,他说:“要是我,也一样,她在永城,就受了不白之冤,到杭城,又来一下,谁受得了。”

    刘立杆瞪了张晨一眼,骂道:“你们本来就是一样,你这个大脑发育迟钝的,你回永城的时候,和小昭说一声,还会有这么多事?”

    张晨急道:“那公安不是让我不能说……”

    “你张晨他妈的什么时候这么规矩了?公安是你老婆还是小昭是你老婆?你至少应该问问小昭的外婆怎么样了,然后和她说要到永城去的事,不然,换作哪个女人都会往那方面想。”

    是哦,到现在,张晨都还不知道小昭的外婆怎么样了。

    “已经出院了,没事。”刘立杆说,“你呀,就是对自己和小昭都太有把握了,觉得你们的关系,怎么折腾都没事。”

    张晨挠了挠头,觉得还真有这么一层意思,所以他不仅是和谭淑珍,包括以前和贺红梅也一样,说一起出去就一起出去了,从来不会事先和小昭打个招呼,不仅和女人这样,就是做事,也是这样,说决定就决定了,也不会先和小昭商量一下。

    张晨就是觉得,他和小昭的关系太牢固,彼此太信任,所以有些有恃无恐,觉得自己不管是做什么,小昭都会理解,也会同意的。

    张晨想想,还是有点不服气,他辩解道,主要还是,因为出事的是小武,当时就急了,你想想,我们要是去迟一步,小武都可能被当场击毙,我们怎么会不急,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0924 气味通不通

    谭淑珍和小昭坐在走廊里,小昭还是和谭淑珍说对不起,谭淑珍和小昭说,小昭,你做的没错,你是在维护你的家庭,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们两个,只是气味不通,你知道吗?但这不是谁的错。

    “气味不通?”小昭纳闷了。

    谭淑珍笑道:“就是那种,不会一认识,就无条件地相信对方的人,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些提放,这也没有错,说明你很在乎张晨,害怕失去他。”

    小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觉得谭淑珍说的这个气味相通,她明白了,自己和贺红梅就是这样,所以自己对她会很放心。

    小昭暗自叹了口气,她想自己对谭淑珍,怎么就做不到这一点,虽然她自己一再和自己说,谭淑珍和张晨没有什么,他们就是老同事,但只要一看到谭淑珍和张晨在一起,她还是会条件反射般地感到不舒服,会隐隐地吃醋。

    所以这也是王玲花打她电话,和她说那些事的时候,她很听得进去的原因,她不会警觉王玲花是不是居心叵测,反倒会觉得王玲花是在好意地提醒自己,她是站在自己一边,替自己考虑。

    “淑珍姐,我都知道错了,你还是回去吧。”小昭央求道。

    谭淑珍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和小昭说:

    “小昭,我真的不是一时冲动,我离开了,其实对大家都好,这气味不通,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不要去说服自己,你就是今天说服自己了,明天看到我和张晨在一起,心里还是会不舒服,小昭,说实话,我说的对不对?”

    小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撅了噘嘴,嘀咕道:“谁让姐姐那么漂亮。”

    谭淑珍笑了起来:“你也很漂亮啊,小昭,我也和你说实话,我在这里,你和张晨都对我很好,但是,我自己感觉得到,我很拘谨,一点也不放松,我很不喜欢这种状态,我也希望自己能放松,能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但是我做不到,我每天都很小心。”

    “为什么?”

    “我怕你会多想啊,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你知道我们以前在剧团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吗?张晨在前面走,我会突然就跑上去,骑到他背上,一定要他背着我走,那时,我和杆子还在谈恋爱,杆子在边上,也只会大笑,还会说,不要下来,累死他。”

    小昭说:“杆子和张晨,气味相通,他和我说过,他说,他说,就是把你和张晨放一张床上,你们也不会怎么样。”

    谭淑珍笑笑,接着叹了口气,她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昭摇了摇头,谭淑珍说:“因为我和张晨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只是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但其实,我们从来不是两个人,我们始终是三个人。”

    “三个人?”

    “对,就是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中间,始终有杆子在,我想,就是你和杆子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对杆子来说,你们中间,始终也都有张晨在。

    “这个人是无形的,但正因为无形,你就更去除不掉,不管过了多少时间,哪怕,哪怕我和别人结婚了,但我和张晨之间的那个杆子,始终都还在。”

    谭淑珍的话,小昭听得似懂非懂,但又好像似曾相识,她想起了刘立杆前面在谭淑珍房间说的话,觉得他说的和谭淑珍说的,意思其实是一样的。

    “我和张晨的关系,很像是兄妹之情,还是特别要好的那种兄妹,我们一直很谈得来,但是你说,小昭,兄妹之间,不也是男女吗,并没有什么把他们手脚绑起来,为什么他们就不会乱来,就是有点像我前面说的,他们之间,也有一种无形的东西,一直都存在着。”

    谭淑珍看着小昭,很认真地说:

    “但我和张晨,毕竟不是兄妹,所以,很多时候,有很多举动,我们自己觉得没有什么,但在别人看来,就不正常,会有想法,会感到不舒服,所以我说,我离开了,不管是对你,对我,还是对张晨,都有好处。”

    “可是,淑珍姐,你要是不肯回去,我就是觉得是我做错了,是我害的。”小昭说。

    谭淑珍左手握住了小昭的手,右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谭淑珍说:

    “小昭,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你没有做错什么,就这次事情来说,小昭,换作是我,我也会不高兴,也会乱想,这也是我疏忽了,我们走之前,我应该提醒张晨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一声的,我还以为他已经打了。

    “还有,要是有人天天在我面前,说你的怀话,我刚开始两天可能会反感,过两天会觉得无所谓,再过两天,心里会疑惑,会觉得,你是不是就是像他说的,最后,我也会相信他说的话。所以,错不在你,小昭,是那个打电话的人太坏,也太执着。”

    小昭摇了摇头,她说:“淑珍姐,不管怎么说,你真的要走了,我还是会很难过的。”

    “我只是离开公司,又不是消失了,我们还是会见面的,也还是好朋友,小昭。”

    谭淑珍说:“另外,小娟现在也可以管起那个店了,也该给她一个机会,小莉当店长都当了那么久了,你知不知道,小娟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呢,还有,你放心吧,有些事,特别是那些vip客户,应该怎么做,我都会教她的。”

    “不是不是。”小昭赶紧摇头,“淑珍姐,我不是担心店里的事情,我还是舍不得你走。”

    谭淑珍开玩笑说:“那你不怕留着我,我会把张晨抢走啊?”

    小昭不好意思地笑道:“担心还是会担心的,但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

    “谢谢你的信任,小昭,我知道这很不容易。”谭淑珍说。

    张晨和刘立杆走了回来,小昭看着他们,哭丧着脸和张晨说:“淑珍姐就是不肯原谅我,她还是要走。”

    张晨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张晨走到谭淑珍面前,和她说:“谭淑珍,你如果真的要走,也可以,我给你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那就是你,要么留在我这里,要么去杆子那里,二选一。”

    “干嘛,张晨,什么意思,你要给我定终身?还是觉得我谭淑珍能力不行,离开你们两个,我就活不下去了?”

    “不是,你谭淑珍能力大大的行,我是对杆子不放心。”张晨笑道,“他那个冲冲冲的个性,需要你去帮帮他,替他好好管家。”

    “不去。”谭淑珍摇了摇头,“我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让你们来安排。”

    “不去不行,不去就回延安路专卖店去,你谭淑珍脾气倔,我张晨也倔,我们看看,谁倔得过谁。”

    张晨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和谭淑珍说:“你要是不去,我就说竹叶青的事情。”

    谭淑珍的脸霎时红了起来,用手指着张晨,刘立杆和小昭莫名其妙,不知道张晨说的,竹叶青是怎么回事。

    谭淑珍低着头沉思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看着刘立杆问:“你想好了,你真的要我去你公司?”

    刘立杆点点头说:“早想好了。”

    “你不怕我去了,大闹天宫,也不怕我去了,会让你感到束手束脚?”

    “那好,我要去你公司,就要和你约法三章。”

    “可以,三十章,三百章都可以。”刘立杆嬉笑着。

    谭淑珍皱了一下眉头,骂道:“严肃点,我说认真的。”

    刘立杆正色道:“好,我很严肃。”

    “第一,我去你那里,我们就是很单纯的关系,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我到你那里,只是为了赚取一份工资,好养我的女儿,我也会守住我的本分的;第二……”

    谭淑珍还没有说完,张晨就打断了她,骂道:

    “谭淑珍,你能不能不要搞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什么约法三章,有员工这样要求老板的吗,还说自己会守自己的本分,你这是员工的本分?我看你们之间很简单,就一条,你不愿意的时候,杆子不能霸王硬上弓,除非你同意接受他了。”

    刘立杆哈哈大笑,谭淑珍瞪着张晨,气鼓鼓的。

    ……

    向南挂完了盐水,还是坐上小昭的车,跟张晨的父母和张向北,一起回家了。

    张晨把谭淑珍送上了刘立杆的车,然后自己也坐了上去,张晨和谭淑珍说,向南就当人质,扣在这里了,你谭淑珍去刘老板那里,好好干。

    谭淑珍说,好啊,有人帮我养女儿,我还不开心。

    刘立杆先去了“锦绣家园”,送张晨回家,然后带着谭淑珍开车走了。

    回到了家里,小昭和张晨说,亲爱的,我心里还是难受,就觉得淑珍姐是被我赶走的。

    张晨笑道,赶得好,你没看到,这坏事说不定变成了好事,杆子才是今晚最大的赢家,前面我们在外面,他还求我放谭淑珍一马。

    小昭气恼道:“你们男人,怎么这么流氓啊!”

    “怎么流氓了,他们两个,男未婚,女未嫁,怎么样都天经地义,怎么,你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不是……”小昭想了一下,想不出来,她说:“我当然希望他们能在一起了,但是,但是我就是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淑珍姐还不会和杆子在一起。”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这么感觉,前面淑珍姐说那个约法三章,我觉得她是很认真的,被你打断了。”

    张晨叹了口气,那就看缘分吧。

    “对了,亲爱的,竹叶青是什么?”小昭问。

    张晨赶紧打哈哈:“竹叶青就是酒啊,现在还有一种茶叶,也是竹叶青,你不知道?”

    “那这和淑珍姐有什么关系?”

    “我们打赌,她输给我的,到现在还没有给呢。”

    小昭“哦”了一声。

0925 小武的结局

    一连几天,杭城都下着大雨,报纸上说,安徽等地,已经开始涨大水了。

    张晨他们小时候,整个镇上,几乎就没有什么外地人,只有每年到了汛期,会有一大拨的安徽人逃水灾逃过来,在镇上逗留半个一个月,再回去,像张晨妈妈他们,镇上有很多人,每年都会把家里穿不到的旧衣服,整理起来,到了这时,就送给他们。

    就是这些人,每年也大致是固定的,到他们镇上的,基本都是熟面孔。

    这样的时候,兰江、新安江和富春江的水肯定都是浑的,水位上涨很多,张晨想起了他们在那个山顶,往下看到的富春江,一江如练,他不知道,现在要是再从那看,这练是白练还是黄练,如果还是白练,那就奇怪了,为什么一江浑黄的水,从高处看下去还是白的?

    张晨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江南运河的水位也涨了很多,“锦绣江南”的a座和b座已经封顶,开始进行内外墙饰面施工,c座主体结构也施工到了一半,再有两个月,也可以封顶。

    这样的天气,室外的施工都停止了,但在室内,内墙粉刷和水电的安装,一定还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张晨看着在雨中矗立的这三幢楼,再想起那个老旧的弹簧厂,就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幸好他们在大楼的底部,还保留着一部分过去的遗迹,不然,这一个世界,就没有人知道它曾经存在过。

    所有的历史,只要没有被文字记载的,就会完全消失,如果记载谬误,历史就以谬误存在着,没有人知道这背后掩藏着什么。

    张晨在永城县图书馆,给他们画鲁迅和爱因斯坦的时候,闲着没事,会去他们的书库里转转,有一次,他看到架子上有一套《资治通鉴》,这书名气很大,在历史教科书中被反复提到,一直被人认为,是和《史记》一样,属于史料丰富、叙述详实,值得信赖的历史文本。

    张晨偶然翻到了一页,那一页写着,隋炀帝杨广,喜欢照镜子,他对着铜镜,欣赏着自己的脖子,说,这么好的脖子,不知道以后谁会砍了它?

    张晨当时就忍不住大笑,这不是扯淡吗,有人照镜子还喜欢照脖子,还会夸自己的脖子,还会想到有人要砍了他,自言自语,还会被人听到?这司马光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的?还是他砸缸的时候,自己突然的灵光一现?

    张晨当即就对所谓的据史料记载,完全失去了信心,他想,《史记》里大概也一样会有很多这样的扯淡和臆想,而我们的历史,就是建立在这些扯淡的基础上的,还值得相信吗?

    就像这弹簧厂,那一座大宅,生活在里面,构成这房子历史的,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思想和历经,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悲欢离合,这些谁会知道?

    他们存在,就仿佛没有存在,消失了,也就永远消失了,没有人会知道真实的他们,就像这两天的报纸,都在登载小武他们那个案件,武兆强就是武xx,武xx在报纸上,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杀人犯,谁知道这后面真实的武xx?谁知道他也是会被很多人想念的。

    想念一个杀人犯武xx,是不是也罪大恶极?

    张晨看到,刘立杆的骚包奔驶了进来,下面的保安都认识刘立杆的车,知道他是老板的朋友,赶紧跑了过去,引导他在他们划出的一块内部停车位,停了下来,停在张晨和小昭的车旁边。

    刘立杆和谭淑珍一左一右下了车,“嘭”地打开了雨伞,朝上楼的楼梯这边走来。

    谭淑珍已经在刘立杆那里上班,她担任的职务是浙江锦绣大地房地产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而原来的刘总,现在是刘董,刘董事长,其实是个屁,他那个公司,股东就他和他爸爸老刘两个人,哪里有什么董事会。

    甚至连老刘都不知道,是刘立杆拿了他的身份证,直接去注册的,就是要避免让公司成为一人无限责任公司,加一个老刘,就变成有限责任公司了,连股东会决议上的签字,都统统是刘立杆自己冒充老刘签的。

    老刘要是知道,自己还是这公司的股东,他早拿他的股东身份,到处去换酒喝了,不管刘立杆给他多少酒,老刘都觉得不如自己换来的酒喝起来香,那换来的,才是自己挣的,至于后面刘立杆要怎么给他擦屁股,那是刘立杆的事。

    谭淑珍在那边当着总经理,但一有时间,还是会跑到延安路的半亩田专卖店,帮小娟的忙,主要是那些vip客户,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女士,她们不太瞧得上小娟,谭淑珍这上过电视,和巩小姐合过影,还长得这么落落大方的,才适合给她们服务。

    谭淑珍和张晨说,以后雯雯带来的每个明星,管她接不接她的业务,都让她带她们去店里转转,和小娟合个影,贴到那vip室里去,果然,随着墙上小娟和明星的合影越来越多,那些p们,对她接受的程度,也越来越高了。

    张晨在窗前转过身,就看到刘立杆和谭淑珍一前一后上来,刘立杆直接走进了张晨的办公室,谭淑珍去了隔壁小昭那里,不一会,她和小昭一起过来,和他们两个说,走吧。

    四个人下楼,坐上了刘立杆的一辆车出发了,他们是要去杭城市中级人民法院,今天是小武他们这个案子宣判的日子。

    他们到了杭城中院的审判大厅,虽然这个案子这几天广受大众关注,但对进场旁听的人控制很严,据说还是因为死者身份敏感。

    刘立杆是通过关系,才拿到了四张入场券,代表小武的亲友入场,他们到了里面,发现除了死者的亲属,三个凶手这一方,只有他们四个。

    审判已经放在中院最小的一个厅进行,只有二三十个旁听席,但他们两拨人坐在那里,还是空空荡荡的。

    就是连媒体,也只开放了中央电视台和上海的《民主与法制》杂志,还有本地的《钱江晚报》、《杭城日报》和省市电视台进入。

    《杭城日报》跑政法的记者,刘立杆是认识的,他看到刘立杆,走了过来,刘立杆悄悄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内幕消息?

    对方只说了一个字:“悬。”

    四个人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小武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张晨他们,朝他们笑了一下。

    刘立杆急道:“这个傻逼,不要笑啊,法官都看着呢,一定要表现出一种心情沉重的悔罪的表情,笑什么笑啊!”

    其他三个,也觉得小武这笑太不应该,他们连回也不敢回他,装作没有看到。

    他们的左侧,那大壮的老婆和女儿,还在哭呢,也是可怜,谁知道一个人熬着熬着,都功成名就了,一家人眼看着从此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没想到有这飞来横祸。

    刘立杆说,要是这原生禽兽,早一点进化成衣冠禽兽,也就不会有这种事了,屁大点事,吵什么吵啊,争什么争啊,还真的只有原生的禽兽们会这么干,要是衣冠禽兽,他们都知道,拿起法律的武器来捍卫自己的权利。

    他们坐在那里,听着法官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手段特别残忍。犯罪情节特别恶劣。影响特别重大。造成的后果特别严重。

    四个人就觉得,每一个特别都是一枚钉子,叮叮叮叮,这是要把小武钉到绞刑架上,他们的心越来越冷。

    结果是,王晁系主犯,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那个司机系从犯,逮捕后能积极主动交待自己的罪行,数罪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

    小武也是从犯,因为有老铁给他作证,小武的自首情节被法官采纳,还有就是,律师在司机的供词里发现,司机说,他之所以要按住大壮,是因为他看到大壮正准备爬起来反抗。

    律师说,由此可以证明,小武冲进去拿起烟灰缸,给大壮的那一击,并不足以造成大壮的死亡。

    而小武作为保安人员(没有说保镖),看到当时的情况,再考虑到他一米六的身高,和大壮一米八十几身高的差距,他拿了烟灰缸去砸大壮,制止他进一步殴打王晁的行为,有一定的合理性。

    最主要是,小武的亲友,在案发后,积极对死者家属进行经济赔偿,取得了家属的谅解。

    综上所述,法官最后宣判,决定对案犯武兆强,数罪并罚,执行有期徒刑二十年。

    张晨和刘立杆他们四个人,长长地吁了口气。

    小武被带离法庭的时候,走到家属前面时,弯腰朝家属鞠了一躬。

    ……

    张晨回到了办公室,他拿起电话,打给了冯老贵,告诉了他这个消息,冯老贵在电话里也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说还好还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张晨。

    张晨点点头说是的,老贵,你把小武家里的地址,和他爸爸的名字告诉我。

    冯老贵告诉了他。

    张晨把地址和名字都写在一张纸上,然后在下面,写了“武兆强”三个字。

    张晨把赵晶晶叫了过来,他指着“武兆强”和她说,从这个月开始,你造工资表的时候,把这个人造进去,他的工资,每个月寄到这个地方。

    “好的,张总,他的工资标准是多少?”赵晶晶问。

    “和我一样,我多少他多少,我加工资的时候,他也加。”

    张晨和赵晶晶说,他知道小武的母亲还瘫痪在床,而他的弟弟和妹妹,还在读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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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100/ 第一时间欣赏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作者:眉师娘所写的《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为转载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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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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