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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879 夜行记

    吃过晚饭,他们就要出发了,贺红梅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她说,就让我和小昭姐开车跟着你们吧。

    刘立杆骂道,你以为是到三堡?两千多公里,你们跟着干嘛?

    张晨和她说:“这次这作品,是你在国内的第一部电视剧,开头很重要,你还是要注意力集中。”

    贺红梅“哦”了一声,不响了。

    自从贺红梅的工作室开张之后,贺红梅不在他们设计中心,张晨和贺红梅的关系,好像起了微妙的变化,张晨看到她,就不再像以前那么随便,时时刻刻,真的是以一个师父的口吻和姿态和她说话,贺红梅呢,在张晨面前,也变得比以前乖巧,真的像一个好徒弟。

    背后,小昭笑着和张晨说,张师父,红梅说她,现在都有点怕你了。

    张晨笑道,那说明她长大了,成熟了,没长大的人,才无知无畏,会觉得全世界都应该让让她,现在知道分寸和进退了。

    看不出来,你还很有师父的样子,锅锅。小昭乱笑。

    五个人,一辆车,小武也刚刚拿到驾照,郑重其事地把驾照给他们四个看了,企图表明,在路上,他也有开车的资格,但其他四个,嫌他是新手,和他说,开车就把你排除在外了,你就负责睡觉。

    小武顿觉泄了气。

    隔壁设计中心,现在还在打冬装的款,小武走进去,问他们要了三分之一卷的弹力棉,拿下楼,铺在张晨桑塔纳旅行车的后车厢里,小武个子矮小,横着正好可以躺下,那只备胎贴着车厢竖起来,脑袋钻在圆圈里,正好就给他当枕头用。

    既然没有车开,小武决定,这一路他就真的只负责睡觉了。

    从杭城到永城,这一路没有话说,快到永城时,看到大樟树下饭店还开着门,虽然肚子还没有饿,但嘴巴馋了,刘立杆叫着要吃夜宵,小武抬头看看说,过去过去,不要在这里,过白沙桥,那里有家新开的新建饭店,那里的辣鸭掌很好吃。

    小武这个家伙,平时是不说大话的,他说好吃,那肯定会很好吃,张晨开着车,因此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过了白沙桥,在小武的指点下,把车停到了新建饭店的门口。

    老板是认识小武的,看到他就问:“老三篇?”

    小武点点头,小武和他们说,他的老三篇就是辣鸭掌、笋煲和豆腐煲,在老三篇之外,小武又点了辣子鱼块、土鸡煲和青菜煲,结果菜上来了,是五个砂锅加一个大盘,一桌的人都看傻眼了,刘立杆骂,大侠,你点菜是不是为了要拿回扣啊?

    “那你不要吃,就负责买单。”小武骂道。

    小武和他们说,尝尝这个辣鸭掌,孟平伸头看看,整个砂锅都是深红色的,那一个个的辣鸭掌,几乎是泡在辣椒酱里,张晨夹了一个吃起来,饶是张晨这么喜欢吃辣的,第一口都呲地吸了口气,觉得额上的汗,瞬间就滚下来了,张晨叫道:

    “好吃,好吃,太爽了,这是全国最辣的菜。”

    “真的假的?”刘立杆将信将疑,也夹了一只吃起来,也大叫痛快,他和小武说:“确实不错,你就是拿回扣,拿的也是良心回扣。”

    孟平和二货也夹了一个,他们没有张晨和刘立杆那么会吃辣,马上吃的唏哩呼噜,但都叫着好吃好吃。

    一桌人,几乎就盯着这一只砂锅,很快把一份辣鸭掌吃完,刘立杆叫着再来一份,等第二份辣鸭掌上来的时候,张晨和刘立杆,就开始比起来,看谁吃的多。

    他们先数了数面前吃剩的鸭骨头有多少,以此为基础开始比,最后是张晨吃到二十一只,说不行了不行了,嘴唇都辣麻了,肚子都辣痛了。

    刘立杆吃到十九只,就已经败下阵来,他说我他妈的辣到肛裂了。

    全桌人公认这是全国最辣的菜,至少是他们这辈子吃到过的最辣的菜,孟平摇着头赞叹道,能够把菜做到比辣椒还辣,这个老板也是有水平。

    大家都觉得孟平这比辣椒还辣,说的有水平,刘立杆和小武说,快快,把老板叫过来,问问他为什么能做到这么辣。

    老板走过来,和他们说,他是用最辣的朝天椒,煮出辣椒水,这水再熬浓稠了,还用朝天椒,煎出辣椒油,做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两种东西,不再加水,就可以了。

    “你这是把辣椒的灵魂都搞出窍了。”刘立杆总结说。

    接着,他们把注意力转到其他的菜,其他的菜一样辣,一样入味,一样好吃,但是没有辣鸭掌那么辣。

    那辣鸭掌,辣到他们吃土鸡煲的时候,都以为这鸡煲是辣的,再叫过老板一问,才知道这土鸡煲和青菜煲是不辣的,孟平和二货,赶紧拼命吃土鸡煲和青菜煲,他们说是要灭火。

    “逼养的,肚子都烧起来了。”二货骂道。

    五个人肚子吃得溜圆,走出新建饭店,张晨说不行不行,吃太多了,坐都坐不下,大家均有同感,孟平说,那豆腐煲和笋堡,一半都是我吃的,二货说,我吃了最多的鸡。

    刘立杆骂道:“你他妈的就是喜欢鸡。”

    “逼养的,要是现在能来一炮就好了。”

    “你那个小老乡,能放过你?”张晨问,二货嘿嘿笑着。

    “走走,老孟。”刘立杆指着他们过来的新安江方向说。

    孟平问:“去哪里?”

    “去带你看看我家乡的宝贝,白沙大桥,桥上的石狮子,我保证你数也数不过来。”刘立杆说。

    “真的假的?”孟平看着张晨问,张晨点了点头,孟平和二货来了兴趣。

    小武还站在新建饭店门口,和老板聊天,他大概很关心自己不在以后,永城的情形,张晨和孟平他们四个人,往白沙桥那边走去。

    到了桥头,一边就是两座很大的石狮子,刘立杆和孟平、二货说,你们一人一边,从这头数到那边桥头,然后再数回来,看看数字对不对,友情提醒,这很多的石狮子,是抱着小狮子的。

    白沙大桥横跨新安江,全长362米,于1959年开始建设,是当时全国最大的一座石拱桥,新安江水流湍急,自古有“一滩复一滩,三百六十滩。一滩高十丈,新安在天上。”的说法,1960年竣工的白沙大桥,结束了“走遍天下路,难过白沙渡”的历史。

    白沙大桥距离新安江水电站不远,建成之后,历经了新安江水电站历次泄洪的冲击。

    1976年,下游的富春江水电站,从法国进口水轮机,主部件重达150吨,要通过白(沙)--七(里泷)线,水电部拨款150万元,对沿途40座桥梁,进行加固和改建,只有白沙大桥在没有特别加固的情况下,安全通过,丝毫无损。

    孟平和二货走到桥上,发现一根根桥栏杆的立柱上面,果然有形态各异的大理石雕的石狮子,两个人开始数起来,数到头,合计数一加,是两百四十七个,再往回数,数过来再加,又变成了两百四十九个,他们看着刘立杆和张晨。

    刘立杆和他们说,都错了,真实的数据是两百五十二个。

    两个人不服,还要再数一遍,那边小武在喊他们,刘立杆说,走走,先赶路,回来再数,让你们一次数个够。

    两个人这才作罢。

    从永城到龙游这段,和上次张晨他们去的时候一样,车子不多,路很好走,但才刚出大同,没到龙游,孟平就叫道,来了来了,杆子快停车。

    车上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来了,孟平继续叫道,快快,辣鸭掌有反应了,肚子受不了了。

    好在这里道路的两边,都是麦田,刘立杆把车停下,孟平赶紧把身上的羽绒衣脱下,扔在车上,拿了纸,跑去路边的小麦田里。

    刘立杆趴在方向盘上看着,他依稀看到孟平蹲了下来,这才把车往后倒,张晨骂道,你他妈的倒什么车?

    刘立杆不响,倒了十几米,在路边把车身侧了侧,打开远灯,车上的人就看到,孟平就像在舞台上被追光灯追着一样,出现在灯光里,白花花的屁股看上去很醒目,一车人大笑,孟平大声骂着:

    “关掉关掉,杆子你他妈的把灯关了。”

    刘立杆把远灯关了,改成近灯,不一会又改成远灯,然后就这样远近灯变换着。

    孟平侧了侧身,背对着这里,这里的人乱笑,孟平明白了,知道不对,又转转身,正对着这边,想想更不对了,在灯光里蹲着转了几下,无奈,只能用纸擦擦,提起裤子回来,边走边骂:

    “杆子你缺不缺德,你知不知道,人在拉大的时候,是最适合思考哲学问题的,是最不应该去打扰的。”

    张晨忍住了笑问:“完事了吗?”

    “屁,情绪都还没有酝酿好,就被这王八蛋打断了。”孟平骂道。

    孟平打开驾驶室那边的门,把刘立杆拉了下来,一定不准他再开车,孟平骂道,你再开,我今天要被屎憋死了。

    刘立杆被他拉下,孟平想坐进去,又被刘立杆拉住,还是二货坐进了驾驶室,两个人这才作罢,一起上车。

    车往前再开了十几分钟,前面有一片小树林,孟平叫道,停车停车,二货把车靠边停下,刘立杆叫道:“你慢慢思考你的哲学问题,我们抽烟。”

    四个人下了车,站在车旁,虽然夜凉如水,夜风还有些刺骨,但四个人,前面吃辣鸭掌出了一身的汗,车上又一直在闹,这时候被风冷一冷,感觉正好,人特别的舒服。

    二货悄悄走到刘立杆身后,突然发出一阵狗叫,手还在他小腿上碰了一下,刘立杆“啊!”地一声惊呼,人就往马路的对面跑,张晨和小武大笑。

    孟平正从小树林里出来,看到这情景,大呼痛快,他说:“恶有恶报,不是不报,马上给你现世报!”

    刘立杆跑到马路中间,听到他们的笑声,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他也大笑,转身走了回来,边走边骂:

    “这么像,二货你他妈的是公狗投胎的吗?”

0880 被人盯上了

    还没到龙游,路边有一个加油站,刘立杆就叫二货进去,和他说,再往前,加油站都要排队,在这里把油加了。

    “你不叫我也要加啊,逼养的,已经没有油了。”二货说。

    进了加油站,张晨和小武、刘立杆去洗手池洗脸,孟平又进了洗手间,出来,张晨问,彻底解决了?

    孟平痛苦地摇了摇头:“下面没有出来,上面快出来了。”

    张晨明白了,这是说洗手间很脏,他本来想进去的,也就没有进去,而是跟着小武和刘立杆,也跑到洗手间边上的大树底下,解决了,走过去,就闻到很重的一贯骚味,知道这里是第二洗手间,其实也脏,但因为是在室外,就不觉其脏了。

    过了龙游,从金华、温州、丽水方向的车加了进来,320国道上的车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好在从龙游到上饶的路已经修好,没有再出现张晨他们上次来时,需要在省道和县道,甚至乡村道路去绕的情景。

    他们很顺利地就通过浙赣收费站,出了浙江的常山,进入了江西的玉山。

    二货车开得很快,时间这时候也过了十二点,一路嬉闹后,车上的人这时昏昏欲睡,二货突然一个急刹车,后面紧跟着他们的车差点追尾,坐在副驾座的刘立杆正想大骂,朝前一看,也是吃了一惊,他看到前面路边站着一个交警,伸出手,示意他们停车。

    二货减缓了车速开过去,一车人都痛骂起来,原来路边的这个,是个假人,你虽然意图是让人减缓车速,但知不知道,这样反倒会害人出车祸的?

    谁大半夜的,光线又不好,看到个交警朝你招手,第一反应不是来个急刹车?

    到上饶的时候已经快两点钟,换孟平开,孟平开了半个小时,就把车靠边停下,说不行,肚子还是痛,后面小武立起了身,他说我来,我已经睡一路了。

    “滚,你这个新手,我们老手还没有死绝呢。”

    刘立杆骂道,小武又沮丧地倒下身去,心里是痒痒的,本来还以为这一趟,两千多公里,自己可以好好过过瘾。

    刘立杆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车过了铅山、横峰,再过了弋阳和贵溪,前面就到鹰潭了,这时时间也到了凌晨五点,外面天有些擦亮了。

    张晨问刘立杆,要不要换换?刘立杆说,你睡你的,老刘还清醒,老刘喜欢白天睡觉。

    张晨就管自己继续睡,不再理他。

    出了鹰潭,前面是很大的一个加油站,上百辆车停在这里,很多是加完油后,停在这里睡觉,还有是在这里排队加油。

    刘立杆本来想找个空一点的加油站,但看看油表,一格都不到了,前面过去,不知道还有多久才会有油加,虽然他们车上备着汽油,但备着的意思就是,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去用它,他决定还是在这里把油加了。

    他看到四台93号加油机前都排着长队,就开过去,一直开到了前面出口处的公共场所门口,把车停下,大声叫道:“放水、放水。”

    车上的人睁开眼睛看看,都下了车,刘立杆自己也下了车,进去出来,和孟平说,再给你更多的时间思考人生。

    然后他上车,掉了个头就走了。

    其他的人知道他这是去排队加油,就站在厕所门口抽烟,一支烟快抽完了,才看到刘立杆开着车,从加油站里面出来,四个人赶紧把烟头扔了,刘立杆开到他们面前,把车停下,下了车,连车都没有熄火,这是要求换驾驶员了。

    二货钻进了驾驶座,大家在外面站了好久,冷死了,车来了就都赶紧上车,二货马上启动车子往前开。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这个时候,是人最困,也是路上车最少的时候,开了一夜夜车的货车司机,看到天快亮了,找地方即使停车睡觉,车上的货物也会是安全的,他们就找加油站和路边饭店的门口,停车睡觉,反正这个时候,饭店也没有吃饭的人,停车场都空着。

    而像张晨他们这样的小车,是很少有人这么早出门的,赶路的已经早赶回了家,一夜赶不回家的,半夜就找酒店睡大觉,只有他们这样仗着自己人多,可以二十四小时在道路上一直开的,才会继续留在路上。

    开出加油站十几分钟,二货说:“后面有车跟着我们。”

    坐在副驾座上的张晨,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朝后视镜里看看,果然,看到后面也是一辆桑塔纳,跟着他们,桑塔纳的后面,好像还有一辆面包车。

    刘立杆骂道:“神经病,这一条路上有多少车,有车就是跟着我们?”

    “不会错的。”二货说,“我试过了,我减速他们也减速,就是不超过我们。”

    “再试试。”小武也醒过来了,坐起来朝后面看看,说。

    二货减缓了车速,从八十码,慢慢减到了六十码,对方跟着,果然也减了速,这时候边上的车道,根本就没有车,正常情况,后面的车肯定会变道超车过去。

    “没错,就是跟着我们。”

    小武说着,看看周围,明白了,这时候马路的两边,还有一些房子,前面肯定会有一段偏僻的路,对方是准备一直跟到那里。

    “好了,准备战斗吧。”

    小武说着,把棒球棒一根根递给他们,和他们说,等下看情况,先不要带下车,但一定放到自己跑回来就可以拿到的地方。

    “我操,真要干了?”刘立杆叫道。

    “怎么,害怕了?”小武笑道。

    “我怕,我怕鬼!”

    刘立杆嘴硬着,小武说,他们不是鬼,你才是,他们就是你引来的。

    “我操,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刘立杆骂道。

    “他们肯定是在加油站物色的对象。”小武说,“看到你一个人,又这么一副怂样,还是外地牌照,就盯上了,他们不知道还有我们会在外面等。”

    小武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觉得有道理,刘立杆也想起来,他在加油的时候,确实有两个家伙,走过来朝他看看,还朝车里看看,当时加油站那么多人,自己也不以为意。

    “你是不是看到过他们?”小武问。

    刘立杆点点头说,好像是。

    “他们有多少人?”

    “我怎么知道,我看到好像就两个。”

    小武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不管他们,张晨哥,你和杆子哥换一个位子。”

    刘立杆往孟平那边挤,张晨把座椅靠背完全放到,他爬到了后面,刘立杆爬到了前面副驾座。

    小武也从后车厢爬到了后排座上,靠门坐着,小武和他们说,他们的人肯定不会少,等下要是他们车超上来,我们后面三个身子都低下,让他们觉得车上只有杆子和二货两个人。

    孟平和张晨都说好。

    小武和二货说,等下只要他们不逼停车子,不管在外面骂你什么,你就继续开,不要理睬他们,要是来逼停你,你就停下来,小心不要撞到他们车。

    二货说好。

    “车停下来以后,杆子你一个人下车,他们肯定会说我们的车子刮到他们什么的,编个理由要你赔钱,威胁你公了还是私了什么的,你就和他们讲道理。”

    “我操,和他们还有道理可讲?”

    “那怎么办?”小武笑道:“你下去就和他们说,来来,有种来单挑?”

    刘立杆嗫嚅着,说不出话,其他人大笑。

    “杆子,你一个人下去怕不怕?”小武问,“怕也没有关系,说话颤抖也没有关系,你越害怕,就越能够麻痹他们。”

    刘立杆说,那这可以,装都不用装了。

    “你们三个,看我动手,你们就带着家伙冲下来,不管对方多少人,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见人就当西瓜打,越凶越好,一定要一下子把他们打懵了,这样我们才有逃出去的机会,明白了吗?”

    二货和张晨说好,孟平叫道:“太好了,肚子都不痛了。”

    “老孟你打过架?”小武问。

    孟平嘿嘿笑着,他说:“读幼儿园的时候,和女同学打过架。”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小武说,没关系,不要去看清对方是谁,越看清越下不了手,就拿着棍子乱打就是,你越凶对方就越怕你,对了,看到有往他们自己车上跑的,就一定要先把他打倒。

    “为什么?”张晨问。

    “这些混混,以为是要对付这两个人,一定是争先恐后都跑下车,想表现一下,不会有战术,也不会有人守着车,但他们车上,一定藏有凶器,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根本不需要用到,不会带下车,但发现事情不对……”

    “我知道了,这时候跑回去的,一定是去拿凶器的。”孟平说。

    “对,所以你们要明白,自己越凶,就越安全,越能保护自己,让他们拿到了凶器,就麻烦了,我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最怕是他们连枪都有,这个地方,干这种事的混混,很难说的,千万不要手软,明白了吗?”

    几个人都说明白,“就当是今天要为民除害了!”孟平说。

    再往前开,两边的房子都消失了,路两边开始出现的是绵延不绝的山,车下的国道,一直朝大山里延伸进去,小武提醒说:

    “注意了,他们要开始了,二货,开好车,不要慌。”

0881 打了就跑

    后面的车不停地变换着灯光,小武和二货说,减速,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二货把车速慢慢地减了下来,对方按着喇叭,但并没有变道,减到四十码的时候,对方也减到了这个速度,还是跟在他们后面。

    “就按照这个速度开。”小武说。

    二货摇下车窗,手伸出去挥了挥,意思是告诉对方,自己的车开不快,你们要急,就超前面去。

    对方还是没有变道,而是加了油门,在他们后面顶了一下,让他们的车子往前窜了一下,虽然知道对方是找茬的,车上的人还是陡然紧张起来,张晨、刘立杆和孟平,以前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这时候就感到自己的心怦怦乱跳。

    只有小武一个人很镇定,他和二货说,不要理他,没怎么撞到。

    二货听着,就没有加速,结果就在小武话音刚落的时候,车又被从后面顶了一下,车子往前又窜了一下,但对方显然也有所顾忌,碰了一下之后就离开了。

    小武和张晨他们说,他们这样顶一下,就是想让我们停车,看看车子怎么样,一般人也都会靠边停车,但你这时要是停车,就上当了。

    车上的人明白了。

    小武朝后看看,看到后面的车又贴近了。

    “加速加速,加到八十码。”小武说。

    二货把车加到八十码,对方也加速跟了上来,但在这样的速度下,他们也不敢再用车顶他们,小武和二货说,就这样的速度。

    小武心里盘算,知道这个时候,对方肯定是在商量,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这时候外面天亮起来了一点点,小武从前面车外的后视镜,看到后面车上,也是有四五个人,小武前面爬到前面的时候,把弹力棉挡到了车尾的玻璃前面,这样,从后面车,是看不到他们车里的情况的。

    对方长按着喇叭,二货不理睬他,还是顾自朝前开着,对方突然一个变道,小武看到跟在后面的是一辆金杯车,金杯车上,也有四五个人。

    小武赶紧叫道:“趴下趴下。”

    张晨和孟平趴了下来。

    那辆桑塔纳加速到和二货并排,副驾座的车窗摇了下来,一个家伙伸手指着二货,大声骂着,让他靠边停下。

    二货连窗户都没有摇下来,看了看他,继续开着自己的车。

    小武叫道,小心了,不要和他们碰撞,情愿停下来。

    并排的那辆桑塔纳突然加速,冲到了前面,然后一个变道,挡到他们车前,二货一个点刹,减慢车速的同时准备变道,这时那辆金杯超了上来,和他们开到了并排,两辆车一前一左,夹住了他们。

    前面的桑塔纳减速,二货也只能加速,金杯往他们这边靠,二货只能往右边路边靠,前面的桑塔纳同时也往右边移,始终挡在他们前面,等到把二货逼到,右边距路沿无法再过一辆车的时候,前面的桑塔纳停了下来,二货也只能停了下来。

    对方两辆车上,下来了**个人,二货和刘立杆也下了车,前面桑塔纳上下来的人,领头的一个个子很高,他指着刘立杆就骂:

    “你他妈的,撞了我们的车还要跑!”

    刘立杆说:“我们什么时候撞了你们的车?”

    “你看,那个不是?”那家伙朝金杯车指指,刘立杆和二货这才看到,金杯车后面撞烂了,看样子他们就是搞成这样出来讹人的。

    刘立杆笑道:“你们那车是尾巴撞烂了,你们一直在我们后面,我们怎么撞?”

    “前面在加油站撞的,撞了就逃,我们才追过来的。”

    “笑话。”刘立杆叫道,“能把你们的车撞那样子,那你说我们哪里撞的,我们的车,怎么一点撞痕也没有?”

    对方一把抓住了刘立杆的前襟,骂道:“你他妈的不承认是吧,好,狗东西,我马上让你承认,你要撞痕?老子马上给你看撞痕。”

    边上人叫道:“和他啰嗦那么多干嘛,打一顿就老实了。”

    另一个人,打开桑塔纳的尾箱,从里面拿出一根铁管,朝张晨他们车走来,小武知道,这是要来制造撞痕了,小武低声和张晨孟平说,看我动手,就冲下车,注意,不要让他们有人跑回车上。

    小武一推车门下去,大叫一声“住手!”

    车上突然又多出了一个人,对方那**个人,都愣了一下,拿着铁管的那人也站在了那里,小武朝领头的那个人走去,那人见这么个小个子朝自己走来,哪里放在眼里,鄙睨着小武,冷笑道:

    “你他妈的还有屁放?”

    小武一声不吭走过去,走到那人面前,突然就一记直拳,直取对方面门,对方猝不及防,被闷到了,直挺挺朝后倒去,“砰”一声倒在了桑塔纳的引擎盖上。

    “我操!”对方几个人大喊一声,顿时乱了起来。

    那提着铁管走向他们车的家伙,见此情景,朝小武冲去,手里的铁管同时扫到,小武身子一矬,躲过铁管,抬起一脚踢到他的前胸,对方人和铁管一起飞了出去,小武在空中接到铁管,这家伙摔到地上,刚准备起身,被小武一铁管打在背上,又倒了下去。

    还有六七个人冲向小武,张晨和孟平冲下车,举着棒球棒冲过去,对方见怎么突然又多了两个人,愣了一下,就这个当儿,张晨和孟平已经冲到,一阵乱打。

    二货趁这个机会,跑回车上,拿到了棒球棒,他看到有个家伙跑向面包车,冲过去给他头上就是一棒。

    刘立杆赤手空拳,朝左右看看,看到地上也不知道谁的一只鞋子,捡起来,就用鞋跟朝一个家伙脸上打去。

    也是这一下他们发动的太过突然,对方就是有**个人,也都被打翻在地,小武拿着铁管,看到有谁想起来就给他一下,孟平和张晨也有样学样,那一帮家伙都被他们控制了。

    小武冲二货叫道:“快去拿刀!”

    二货愣了一下,问:“割猪头?”

    “把他们轮胎扎了。”小武说。

    二货明白了,这是让对方不能追自己,也不能去叫救援,毕竟是在对方的地盘,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他们也不清楚。

    二货拿了刀,把对方两辆车的轮胎都扎了,小武叫道:“快去开车。”

    二货赶紧跑过去上车,把自己的车从两辆车的夹击中间退了出去,开到对方那辆桑塔纳前面停下,二货下车冲小武他们喊着,快点上车!

    对方领头的那个家伙,正从地上半坐起来,两眼惊恐地看着小武,小武骂了一声:“你他妈的,我教你怎么做人!”

    狠狠地又是一拳。

    “快走快走!”小武叫道,张晨、孟平和刘立杆,赶紧往前跑,四个人刚一上车,二货就一踩油门,车猛窜出去。

    再从后视镜朝后面看,看到那些家伙,正三三两两站起来。

    刘立杆大声叫着:“过瘾过瘾,他妈的大获全胜!”

    孟平也笑道:“看样子打架也没有那么难。”

    虽然回到了车上,架也打赢了,但他们还是忍不住地浑身颤栗起来,小武看了看他们,张晨和孟平都不好意思地笑着,小武说,没有关系,第一次打架都这样。

    张晨想起来,这可不是自己的第一次,他的第一次是在海城,在桃园宾馆的ktv包厢。

    小武和二货说,开快一点,注意看后面有没有车追来。

    “他们的车,轮胎不是被我们扎了?”刘立杆说。

    “他们不会拦车啊?”小武问。

    孟平从包里掏出大哥大,他说我要打个110报警,告诉他们,有这么一批车匪路霸,让他们去收拾。

    结果大哥大没有信号。

    “大侠,快传授传授经验,这打架怎么打?”刘立杆说。

    “干嘛,你准备不造房子,专业当流氓了?”小武问。

    “不是不是,有点经验,下次再碰到就知道怎么处理了。”

    “对对。”孟平也说。

    小武想了想说:“其实,这打架,能打和会打还是不一样的,我见过一个散打的全国冠军,他就一点不会打架。”

    “为什么?”张晨奇怪了。

    “他和人吵架,吵到脸红脖子粗,最厉害也就是叫,‘你再说,再说你信不信我揍你!’但其实没用,他出不了手的,这种就是不会打架的人,真打起来,也只有挨揍的份。”

    “真的?”孟平问。

    “当然,人和人干,其实差别不大的,就看你出不出得了手,你要是下手快,下手狠,一下子把对方打懵了,对方就是全国冠军也没有用,他要等到清醒过来,想清楚怎么对付你,再打,你就不是他对手了。”

    “就像刚才,对方人多,他们就以为我们没什么了不起,所以我们一定要先出手,要是等到对方出手,双方打起来了,那输赢还真不一定,我们一下把他们打懵了,对方人再多也没有用。”

    “我知道了。”孟平说,“希特勒的闪电战就是这样,也是一下子把对方打懵了。”

    “对,差不多,碰到这种情况,就是先下手为强,一下子把对方打懵,然后就迅速逃走,不然,一个是等到他们清醒过来,会反击,还有就是,你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人会过来。”

    二货把车慢慢减速,张晨他们看看,原来是到了收费站。

    二货摇下车窗,交过路费的时候,孟平也摇下了车窗,冲收费员喊:

    “喂,师父,你们有没有电话,快点打电话报警,那边有一群流氓,专门找外地车麻烦。”

    收费员白了孟平一眼,挥挥手让他们快点过去,孟平还想说什么,小武说,没用的,你以为他们不知道?

    过了收费站,小武松了口气,他说,好了,现在安全了。

    孟平奇怪了,问:“为什么?”

    “这种人一般都不会跨境的,到了这边,就到了另外一个县,就是别人的地盘,他们不可能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搞定。”小武说。

    “就像你只能当永城王,不能当桐庐王一样?”刘立杆问。

    “去你的。”小武骂道。

    “哎呀,还是女人有智慧啊!”孟平感叹道。

    其他人看看他,都不知道他为何有此感慨,孟平说:“你们想想,要不是小昭打电话把小武叫来,今天会怎么样?”

    其他人一想,还真是的,反正亏是肯定要吃了。

0882 魔鬼地带

    他们九点多快十点的时候过了南昌,没有进城,反正时间全乱了,他们在路边找了一家饭店,早饭和中饭一起解决了。

    江西的菜,倒也是辣,但他们喜欢在菜里放小茴香菜,张晨他们吃着,就觉得有股怪味,叫来老板问清楚,让他接下来的菜里不要放,这才好些。

    刘立杆又想起了昨晚的辣鸭掌,他说,这时候要是再有份辣鸭掌就完美了,小武这才想起,跑回车上,过了会拿过两只一次性饭盒,是两盒辣鸭掌,众人大喜。

    小武和他们说,这本来是他准备带在路上,很困的时候吃一只,提提精神的,没想到忘记了。

    “忘得好,忘得好,这时出现,才是最好的。”孟平说。

    鸭掌已经冻住了,他们叫老板热了一下,老板端出来,问他们,你们这么会吃辣?他说他热的时候都被呛到了。

    刘立杆让老板尝一个,老板尝了一个,也是吃的唏哩呼噜的,他也奇怪,这么辣,是怎么做出来的?

    辣鸭掌上来,孟平马上就夹了一只,张晨奇道:“你还吃?”

    孟平笑道:“不管了,你们别说,前面一阵发作,上下通气了,来来,干杯,庆祝一下。”

    孟平举起了辣鸭掌,其他四人,也各自夹起一只辣鸭掌,互相碰碰,算是干杯。

    吃完了饭,再坐着喝杯茶,张晨拿出了地图册看了起来,和他们说,从这里过去是宜春,宜春过去是萍乡,从萍乡再往前,就出江西,到湖南的醴陵了。

    “萍乡,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孟平说。

    “安源煤矿,安源煤矿就在萍乡。”张晨说,“刘春华那幅《m主席去安源》,画的就是这里。”

    “就是穿着长衫,拿着油纸伞的那幅?”

    孟平问,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对这幅画肯定有印象,这幅画印了九亿多张,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全国人口都没有九亿,可以说是人均一张还有余。

    张晨说对。

    “主席就这样拿把伞,就从湖南走到江西,也是厉害,比我们还厉害。”刘立杆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要带多少鞋。”

    “从长沙到萍乡三百多里,走路怎么走?”

    张晨看着刘立杆,骂道:

    “刘春华说,主席是从长沙坐火车到萍乡,然后从萍乡走到安源的,还有人说,当时安源到长沙,直接有运煤的车,每列车会挂几节客车厢,主席根本就是坐火车去的,还有,主席自己也说过,他在安源不是穿长袍,是穿短衣。这刘春华,大概和你写大王传奇差不多。”

    刘立杆笑着和孟平说:“看到没有,我就一句,他有这么多话说,怪不得是当师父的人,张师父,再问问你,我们路不路过湘潭?”

    “路过,醴陵过去就是株洲,株洲过去就是湘潭。”张晨看着地图说,“湘潭再过去,就是长沙了。”

    “好好,路过就好,晚餐有着落了,我们打进湘潭城里去吃大户。”刘立杆这么一说,张晨和孟平都想起来了,那个老张,把刘立杆从海城救出来的老张是湘潭人。

    刘立杆马上拿出大哥大,打通了老张的电话,老张一听说他们在南昌,要往湘潭去,就说要来萍乡接他们,刘立杆赶紧说,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有车,要你接干嘛?

    老张说,那到醴陵,我到醴陵接你们。

    “老张,你是不是太闲没有事情做?”刘立杆奇怪了。

    老张哈哈大笑,他说很忙,搞不赢嘞,本来晚上还有演出,你们来了,我就要请假,杆子,记得到醴陵给我打电话,对了,过黄花桥的时候,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刘立杆和他们说,这黄花桥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我们注意一点?

    孟平叫过来店老板,问他知不知道黄花桥,老板还没有说,边上一桌吃饭的,看样子是两个货车司机说,开过这条路的驾驶员,哪里有不知道黄花桥的。

    另外一个叫道:“魔鬼地带!开车的都叫这地方魔鬼地带。”

    刘立杆他们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刘立杆掏出香烟,递给他们一个人一支,刘立杆问:“那地方开起来是不是很爽?”

    “爽?爽死了!”其中一位点点头,“我们早上过来的时候,那里大清早刚出过事故,从上面一辆车失控滚下来,压在下面车上,当场死了三个。”

    刘立杆一听,咂舌了,再不敢响。

    “师傅,这黄花桥离这里多远?”张晨问。

    “还早,差不多五百里,过了萍乡,再出湘东不远,就到黄花桥了,过了黄花桥,就是湖南的醴陵。”

    一行人谢过两位司机,接着上路,再上路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期待,就想看看这所谓的“魔鬼地带”,到底是怎么样的。

    到了下午三点多钟,车子一出萍乡,320国道,就变得破烂不堪,满地都是大坑,大概是运煤的载重车来往太多的缘故,那时的国道,还是碎石铺的路,下面就是泥巴,哪里经得起这么碾压。

    一车人坐在车上,摇来晃去,就像在跳迪斯科,刘立杆说,过瘾,中饭都快摇出来了。

    就这样摇了二十多分钟,总算是摇出了湘东,过收费站的时候,孟平开的车,他拿了钱给收费员,问道:

    “美女,这么烂的路,你们收钱不脸红吗?”

    收费的女孩咯咯笑:“不脸红,又不是我让它这么烂的,烂也是被你们压出来的。”

    “有道理,你这么有水平,可以当领导了。”孟平说。

    女孩看了他一眼说:“我就是站长,在这里代班。”

    孟平大笑:“好嘛,英雄豪杰,都让我们碰到了。”

    “什么意思?”女孩问。

    张晨他们知道,孟平这话的意思是,白道黑道,怎么一样的黑,一车人乱笑,女孩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孟平说:“没什么,就夸你是个人才。”

    “谢谢!”女孩朝孟平莞尔一笑。

    他们往前继续开,过了一座仅能容两车交会的水泥桥,张晨看到桥头立着一块烤漆已经剥落的铁牌,上面写着“黄花大桥”几个字,心想,所谓的魔鬼地带,应该快到了。

    汽车转过了一个弯,车上的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看到两山之间,一条道路就像是用马克笔画出的心电图,曲折蜿蜒地顺着山沟朝上攀爬,它这每个弯,不是那种平滑的弧线,而是几乎呈锐角。

    道路的一侧是山,另外一侧就是崖,路两旁光秃秃的,连最基本的水泥防护墩和大树都没有。

    “老孟,你行不行?”刘立杆问。

    “我不行你行?”孟平说,“我不担心自己的技术,而担心车,这车要是熄火了,再启动……”

    “逼养的,那还不是技术,再启动会溜坡呗?”二货叫道,张晨和刘立杆大笑,二货继续说:“换人换人,我来。”

    孟平还是嘴硬,他说:“我其实也是可以的。”

    开到坡底,很大的一块牌子竖在那里,上面写着“极危险路段,1992年开通至今,已死亡‘26’人。”那个数字,是不断地被改动的,孟平想起早上那两个司机说的话,心里骂道,什么26,已经29了,孟平顿时就没了勇气,把车在那块牌子下停了下来。

    黄花桥路段,整个长度其实不过一公里,但因受客观条件的限制,设计极不合理,按照国家二级公路的标准,最小弯道半径为250米,视距为110米。

    而320国道的黄花桥路段,弯道半径仅216米,视距84米,大大低于国道二级公路设计标准,从而导致车辆行至此处时,往往因为转弯半径不够,会车视距不足而引发交通事故。

    二货坐到了驾驶座,招呼他们上车,刘立杆说,我们要么走上去好了?

    小武骂道:“你走到山顶,那时候天都黑了。”

    四个人钻进了车,二货启动车子往前开,孟平和二货说,千万千万小心。

    二货骂道:“知道了,逼养的,有钱人都怕死。”

    其他三个有钱人和一个没钱的都笑了起来,这一笑,车里的气氛轻松了起来,孟平说:

    “不是怕死,是责任不一样,二货,你只要对你一个人负责,你看看张晨,他还要对下面几千个人负责,这能一样吗?”

    “有道理。”二货点点头,接着用孟平前面调侃那收费员的话说:“逼养的,你这么有水平,可以当领导了。”

    其他人大笑。

    坡陡弯多路还窄,所有上下的车辆,都以二三十码的速度开着,中间还要停下,因为谁都不敢在转弯处交会,这样就更增加了开车的难度,离合器控制的不好,还真的会熄火,一熄火,肯定会造成溜坡,这么陡的坡度,靠手刹根本刹不住。

    车厢里大家都安静下来,心跳不已,过弯道的时候,视距很短,弯道半径很急,急得就像是一条道路,被从中折断了。

    张晨明白,为什么路旁和转弯处没有水泥防护墩和大树了,如果有,一是会影响上下坡车的视线,最主要的,只怕那些货车车头转过去了,车尾会撞到保护墩或树木上。

    一公里的路,他们开了近二十分钟才开到坡顶,大家都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后背都湿漉漉的。

    再往前的路就好走了,他们开了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醴陵收费站,过了收费站,刘立杆就看到老张的车停在那里。

    老张人,还是穿着他喜欢穿的白皮鞋和白裤子,站在尘土飞扬的马路边。

    看到他们,老张就张开了手臂。

0883 雪峰山

    从醴陵到湘潭,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老张和刘立杆在前面车上,直接把他们领到了一家酒店,酒店一看就是新装修的,外表古色古香,老张和刘立杆说,这是我外甥的酒店。

    “在海城跟着你的那个?”刘立杆问。

    老张点点头说:“不过他今天不在。”

    他们进了包厢,包厢的装潢也是古色古香的,一桌的人刚刚坐下,老张的大哥大就响了,老张接了起来,里面有人劈头盖脸地骂着,张晨和刘立杆他们都听到了,不过用的是本地话,语速又快,他们听不清在骂什么。

    老张不停地点头,不停地朝电话里道歉,其他人看着,都看傻了,不知道那电话里的人是什么来头。

    等老张挂断电话,刘立杆问,谁,你老婆?

    “不是,婆姨要敢和我这么说话。”老张抬起手,左右挥了两下,看刘立杆还是满脸疑惑,老张说:“我们团长。”

    “你们团长?”刘立杆奇道,“那花鼓戏剧团,不是你买下来了吗?”

    老张点点头说是啊,我买了。

    “那这团长是?”

    “我请来的。”

    一桌的人都笑了起来,刘立杆叫道:“我操,什么情况,老张,你老婆都不敢对你这样,你请来的团长敢,你是不是和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张大笑:“碰哒鬼嘞,人家年纪都可以当我妈了,是我要她一视同仁的,这不,晚上有演出,我临时请假嘛。”

    一桌的人大笑,刘立杆骂道:“老张,你是不是贱?辛辛苦苦赚钱,赚钱去买个剧团,买了剧团以后请个团长,然后这团长一天到晚管着你?你要这样,当初就不要出来不就好了?”

    “不一样不一样。”老张说,“再说,为了艺术,该牺牲就牺牲嘛。”

    “没错老张,你这团长,不是年纪像你妈,你就是请了个妈。”刘立杆说。

    菜上来了,刘立杆和张晨,都感觉这菜从菜式到口味,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张晨想了一下想起来了,他问老张:“这个是组庵湘菜?”

    老张翘了翘大拇指说:“张总厉害。”

    “这个,和谢总那里的那个傅师傅什么关系?”

    老张说:“这里的主厨,是傅胖子的大徒弟。”

    怪不得。

    吃完了饭,老张和他们说,湘潭小地方,晚上没有什么好玩的,也没有好酒店,我已经给你们定好,住在长沙的华天大酒店,我们去了先娱乐,然后带着妹子去宵夜,一房间的和尚,没有妹子怎么行。

    刘立杆和张晨赶紧说,他们晚上还要赶路,老张说,赶路明天赶也来得及,今天玩好休息好,明天才有精力开车。

    张晨他们开了一天一夜的车,连身子都没有放平过,听老张这么说,也觉得算了,明天早上起来再走,反正他们也没有说是什么时候,一定要赶到贵州的,晚一天就晚一天。

    连续的长途奔袭计划,在第一天就破功了。

    第二天,他们还是回到了湘潭,继续沿着320国道走,上午九点多钟在湘潭和老张告别,接着上路,从湘潭到邵阳这段路很好走,过了邵阳,进到隆回和洞口,就都是山路,一直转转转的,转到洞口县的江口镇,路好像开始平了起来。

    他们开出去不久,就看到路边有一块指示牌,指向“陆军第七十四军湘西会战阵亡将士纪念塔”,张晨心里一凛,七十四军,不就是那个“宁碰阎王,莫碰老王”的王耀武的部队吗?

    张晨还没有说,孟平就朝开车的二货叫道:“去这里去这里,湘西会战,那就是雪峰山战役了,没想到是在这里,他妈的我们刚刚那么绕啊绕的,原来是雪峰山,怪不得!”

    孟平这么一叫,张晨也亢奋起来,原来孟平,对这个王耀武也这么熟悉,不过张晨也确实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名鼎鼎,歼灭日军三万多人的雪峰山战役,就是在这里,而他们刚刚,居然已经开过了雪峰山。

    要知道那条路可是王耀武民国27年亲自指挥督建的,后来才改成了320国道。

    张晨把这事告诉了孟平,孟平说真的?“民国27年,那就是1938年,那一年有台儿庄战役、淞沪会战、武汉会战、广州保卫战,那么个穷到光屁股的国家,一边打仗,一边还要建设,真不简单。”

    说话之间,二货就把车开到了一个山坡下面,那个纪念塔就在这山坡上,可惜,上去的路被封住了,一块告示牌告诉他们,纪念塔和烈士公园正在修缮,暂不对外开放。

    他们只能悻悻地把车开回到320国道,继续往前走,开到前面一家加油站,转进去加油,孟平问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他们从隆回那里过来的是不是雪峰山?

    “雪峰山?雪峰山还没有到,就快到了。”工作人员王320国道的前方指了一下。

    “雪峰山难不难走?”张晨问。

    “没有走过?”工作人员问。

    张晨摇了摇头。

    工作人员笑道:“那你走过就知道了,好在今年还没有下雪,要是下雪,我就让你们调头了,现在小心一点还是能过。”

    一车的人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看样子这雪峰山,和它的名字一样,不可小觑。

    加完了油,刘立杆一定要换他开车,他们继续往前,张晨很注意地看着车外灯光下,路边的320国道水泥里程牌,到了“g320 1521”公里处时,马路上面,有一个铁架子横跨整条道路,上面写着:

    “雪峰天险26km,弯急坡陡,雾浓,冰冻易滑”。

    “开始了!”刘立杆兴奋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轻声叫道。

    张晨看着外面,让他稍感安心的是这里的路比黄花桥宽,道路两旁,几乎每一处危险地带都有水泥防护墙,转弯处还有红白相间的水泥防护墩,虽然涂在外面的油漆颜色已经斑驳,但它们的防护作用并没有失去。

    弯道慢慢开始增多,张晨看到有一处弯道上,竖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雪峰山,山连山,三百三十一道弯,弯弯都是鬼门关。”

    我操,这不是**裸的威胁吗?

    和黄花桥比,这里还有一个让张晨安心的是,这里的道路两旁除了护栏,都是树,张晨心想,即使是车子冲出道路,也会被树挡住,最多就是车被撞坏。

    张晨正这样想着时,路旁一块牌子,让他吓了一跳,好像给他当头一棒,牌子上写着:

    “1987年特大交通事故,死亡25人。”

    卧槽,这字字都是血啊!

    张晨当下不敢大意,坐直了身子。

    这雪峰山,还真像前面那顺口溜写的,山连着山,你到了一座山顶,翻过了一座山,接着就是弯道下坡,下到山底,你以为雪峰山已经过去的时候,汽车又开始往上爬坡,就这样上上下下,他们都记不清翻过了多少山。

    盘山公路上,后面是车,对面下山的也是车,眼睛都被车灯刺痛了,每一辆车下来的时候,虽然速度不快,但张晨都感觉是朝他们冲过来的,随时有失控的危险,人陡然紧张起来。

    不管到了哪里,耳畔听到的都是汽车的轰鸣,他们虽然是置身在大山之中,但一点大山应该有的寂静也没有,反倒像在一个大型的练车场,你听到的都是车,远远近近,高高低低,上下左右,都是汽车发动机吃力的轰鸣。

    下坡的时候,一路上密密麻麻,都是各种警示牌:“险!”“特险!”“天险,一档下!”“交警指令,一档下!”“险,坡陡弯急,分秒警惕!”

    看得让人心惊肉跳,仿佛路旁站着一个个交警,指着你的鼻子在警告你。

    他们过了“老虎口”、“八大回头”、“铲子坪”和“牛屁股”,“牛屁股”是一个上坡的急弯,转完了这个弯后,张晨觉得,自己的耳朵开始嗡嗡响了。

    “不行了,我感到我的脑浆都被晃出来了。”刘立杆叫道。

    “你靠边休息,我来开。”张晨说。

    “不累,是弯太多,感觉自己脑子被晃成浆糊了。”

    刘立杆这么一说,张晨和一车的人都觉得很形象,他们感觉自己的脑浆也被晃出来了,脑袋有点疼。

    刘立杆找了一个相对平缓开阔的地方,把车停了下来,他走到路边,蹲下身,干呕了几下,又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车上的人都下车,他们都需要脚踏实地地清醒一下,小武拿了一瓶水过去,给了刘立杆。

    山上的风呼啸着,很凌厉,一行人在寒风中站了一会,手脚就有些冰凉,这才感觉大脑清醒了一点。

    一两辆车从他们面前轰隆隆驶过,他们看到驾驶室里,都是一张张痛苦不堪的脸。

    换张晨开车。

    终于开到了山顶,山顶有一块平地,平地上停了很多车,边上有好几家饭店面馆和杂货店,他们赶紧走进了面店,一人要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吃下去,人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准备下山,张晨把车开到了下山的路口,路口有一块警示牌,写着:“长下坡,注意车速。”

    边上还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的是大货车不得少于60分钟到山脚,依维柯等中型车,不得少于五十分钟,小车不得少于40分钟,违者山下罚款,这是用时间来控制你的车速。

    张晨记得自己在上山的时候也见过类似的牌子,只是自己当时在车上,没有看清,想来内容应该和这大致相同,可见这雪峰山上山下山的艰难。

    下山的弯道少了,但坡道相对就长,张晨需要时刻踩着刹车,一点也不敢马虎。

    下山的坡道旁,有很多废弃的小房子,房子前竖着很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一个“水”字。

    “这些是卖水的?”孟平问。

    二货说不是,这是大货车因为下坡,不停地踩刹车,会造成刹车片和轮胎温度过高,必须用水冲降温。

    下山比上山用了更多的时间,等到他们到了山脚,看到那块“您已平安通过雪峰天险”的牌子时,一车人不禁欢呼起来。

    算了一下,这过山达到26公里,他们走了两个多小时。

0884 怀化的夜晚

    他们到了怀化,虽然在雪峰山顶上,一个人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但那只能算是点心,压压惊的。

    到了山脚,人心情放松以后,感觉肚子又饿了,需要来顿正餐,他们决定进怀化城里找吃的。

    怀化虽然是一个地级市,但整个城市,光线很昏暗,不要说和沿海的浙江、江苏比,那时候这些地方的城市,在夜晚已经开始明亮起来,就是和江西的上饶比,好像也相差一个等级。

    张晨和刘立杆,对此很失望,刘立杆以前看沈从文的小说和散文,张晨看黄永玉的回忆文章,经常都会出现怀化这个地名。

    在他们一直的心目中,总觉得怀化这个城市,是整个湘西的中心,物产丰饶,交通畅达,应该是一个很发达的城市,不要和杭城、宁波和温州比,最少也可以和浙江的金华相媲美。

    但结果是连金华下面的兰溪县城也比不上,兰溪那地方盛产美女,而且都是那种脸盘圆圆的,类似朝鲜电影《摘苹果的时候》里面的,那种苹果型的美女,永城的男青年,几乎都为了看美女,乘火车去过兰溪。

    从永城去兰溪,一个多小时,早班火车去,夜班火车,就可以满载对美女的回忆,返回永城。

    张晨他们感觉很强烈的是,出了湘潭以后,越往西南走,沿途的城镇就越不发达,过了雪峰山之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

    他们开着车,在光线昏暗的怀化市区走,现在时间还不到十点,但街上已经人迹寥寥。

    他们想找一个专门吃夜宵的地方,问了人,有人给他们指点了,他们过去,结果那地方一片昏暗,再问,又问到一个地方,开车过去,也已经打烊了。

    不是当地人见他们是外地人,骗他们,而是他们指的,都是一家家的饭店,冬天的晚上没有生意,这些地方,都早早地就关门了。

    在一个普遍都还只能解决温饱的地方,人们怎么可能会有更多的时间和金钱,去宵夜,和各种灯红酒绿。

    他们最后决定不再问了,就自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开,最后在怀化宾馆边上,找到了一家饭店,还开着门。

    他们的好运气不是碰到这家饭店关门迟,而是有三个住在怀化宾馆的客人,酒喝不停,从八点钟喝到了现在,这才成全了张晨他们。

    张晨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三个人好像才猛然发觉,自己吃很久了,马上买单走人,隔壁的怀化宾馆都已经关门了,能听到他们拍打玻璃门的声音,和值夜班的老头,骂骂咧咧的声音。

    老板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中,突然看到来了一个大生意,自然喜出望外,这几个家伙,几乎不问菜的价格,只问什么好吃,就让他们上什么,五个人几乎把冰箱都扫空了。

    先上来一人一碗米豆腐,接着等血耙鸭、炖土鸡、干锅牛肚、白椒炒腊肠、肥肠钵、鱼头煲和炒猪三样上来时,光看着里面的红辣椒和姜仔,和油满汁浓的架势,几个人都憋不住了,一定要喝酒,喝的又是土家米酒,酸酸甜甜的,烫热了上来,先碰一杯再说。

    还是只有小武一个人不喝酒,他喝着热的椰子汁,老神在在地和他们说,你们都喝一点,酒喝多了,没事,我会负责开车。

    “逼养的,这个新手!”二货骂道。

    “他不是**,没那个功能,是手痒。”刘立杆说,“没事,生命和喝酒比起来,我选择喝酒,今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完全交给这个大侠了。”

    张晨和孟平骂他乌鸦嘴,但他们其实,也选择了喝酒,小武看着他们四个,心里大喜,知道今天晚上,自己终于可以过过瘾了。

    他们一直吃到了两点多钟,把酒店的菜差不多都吃完了,三坛米酒,也喝了个精光,席间自然又聊起了他们在江西光彩的一幕,刘立杆说,不对不对,大侠,我一路都在想你说的话。

    “什么话?”小武问。

    “你说人和人都是差不多的,如果这样,那你们还练什么,在海城,你们每天晚上都训练。”

    “那是为了对打的时候,你有能力击倒对方,我和你说的,是先下手为强,你相信我,你只要先下手,出其不意,就没有人不会被你打倒的,就是泰森,他要是坐在那里,你悄悄地走过去,突然抽走他屁股下面的凳子,他一样会摔在地上。”小武说。

    “这个对。”孟平点点头说。

    “那我比如碰到一个庞然大物的时候,该怎么办?”刘立杆问。

    “当然是逃。”小武笑道。

    “逃不掉呢?”

    “逃不掉就打啊,那有什么好客气的。”

    “我操,我怎么干的过他。”

    “可以的。”小武说,“那庞然大物,看到你,他会很藐视你,绝想不到你敢动手,但你偏偏就动手了,这就出其不意了,还有,哪怕是庞然大物,也都是有弱点的,你击他裆部、脖颈、双眼,肯定可以把他一下打趴。

    “还有,你一定要不择手段,要么不打,要打就一定要把他打倒在地,不然你就没有机会了,这时你就要看,边上不管有什么,凳子啊砖头啊自行车啊什么的,只要对你有帮助,就利用起来,抡过去,一下子把他击倒。

    “相信我,不管是什么人,他再嚣张,只要你把他打倒在地上,他的锐气就减了一半,人就会懵,你利用这个机会,就可以逃走了,不要等他回过神来,他回过神来,也进入对战的状态,你就再也没有赢他的机会了。”

    “有道理,这小武说的,还是有道理。”孟平和张晨说。

    二货也说:“**的,还就是这样。”

    “小武,有一点我不明白。”孟平说,“你说那散打冠军,还打不过街头小流氓,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训练不一样,他们在训练馆里的训练,是很规范的,包括出招也是,他不会一出手就犯规,很多动作,他是不会做的,出不了手,这个是长期的训练养成的好习惯。

    “我还有练拳击的朋友,他不戴手套就出不了拳,在街上打架都是,不管什么手套,他都要先戴上手套,这拳头才出得出去,感觉击出去才有力量。

    “那街头的小流氓,哪里管这些,什么规则不规则,打就是了,当然,等对方也进入状态,那情况就不一样了,所以我说,碰到比你厉害的,你一定要先发制人,打了就跑。”

    饭店的老板和厨师,做完了菜,也对这个话题大感兴趣,坐到了一边听,到了这时,那厨师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

    “打了就跑,人家还不来找你算账?”

    “放心好了。”小武笑道,“你只要把他打倒在地,我敢保证,他下次看到你就会避开走,他没打赢过你啊,只记得被你打倒过,他对你几斤几两,一点都不知道,不会再来出次丑,我不是说过,只要被你打倒过,那人的锐气,就会减一半,再看到你,他心里就会有点怕。”

    那厨师不停地点头。

    酒足饭饱,准备买单走人,老板要给他们打折,刘立杆说不用不用,害你们陪我们到这么晚,辛苦了。

    老板笑道,辛苦什么,都在听这个师傅讲故事,他讲得蛮有道理,下一次说不定就派上用场了。

    “我操,你们这里是绿林社会吗?”刘立杆叫道,老板和厨师大笑。

    孟平想起来了,他问:“那《乌龙山剿匪记》,拍的就是这里吧?”

    老板拼命点头。

    刘立杆说:“那谢谢你,老板,没给我们下蒙汗药。”

    老板和厨师又是大笑。

    一行人出了店门,走到车前,二货想钻到后车厢里,去小武那床上睡,被刘立杆一把拉住,刘立杆骂道,你好不好意思,和一个病人抢床铺?

    “**的,你哪里生病了?”

    “脑子脑子,前面在山上是一团浆糊,现在还是晕的。”

    “**的,现在你是酒喝多了。”

    “一样一样,反正脑子坏了。”

    刘立杆说着,就钻到了后面,嘴里叫着倒也倒也,就倒了下去,也学着小武的样睡,可惜他人太长,横着伸不开,最后只能像一只大虾,弓在后车厢里,不过他马上就睡着了。

    张晨坐到了副驾座,他和小武说,我来给你导航,可人一坐进去,那酒的后劲就上来,马上就睡着了。

    后排的孟平和二货,也脑袋一歪就睡着了,一左一右倒着,就像一个倒八字。

    整辆车里,只有小武一个人是清醒的,他坐在那里,先从张晨身上,拿过了地图,看了半天,也没搞清东南西北,等到老板和厨师收拾好店堂,关门准备下班,他们的车还停在那里。

    老板看着小武拿着地图,知道他是不知道路,就走过去,问他去哪里,小武依稀记得,张晨他们说的那地方叫什么“奇龙”,其实是“晴隆”,小武就和老板说,我们要去奇龙。

    “奇梁?你们要去奇梁洞是不是?”老板也听得一知半解,问。

    小武点了点头。

    老板从小武手里拿过地图,地图正翻到怀化市区那一页,老板就教小武怎么出城,怎么走,小武明白了。

    小武一个人开着车,出了城,到了店老板说的那个路口,继续往前开着。

    好在这一条道路过去,都没有什么岔路,偶尔有一两条路分出去,一看就不会是国道,小武放心了,他对着满车打鼾的人,笑道,睡吧睡吧,等你们睡醒,已经把你们拖到贵州卖掉了。

    不是说贵州还有女儿国吗?就把他们卖给那个,还剩下一颗牙齿的老国王。

    小武想到这里,就哈哈大笑。

    张晨嘀咕了一句什么,侧了侧身,脑袋“咚”地撞到前车窗上,继续睡。

0885 车到凤凰

    小武在黑夜里开着车,他扭头看了看张晨,张晨睡得正香,从后视镜里看看后排的孟平和二货,两个人还是睡的像个倒八,小武得意地笑笑。

    往前开了半个多小时,小武心里疑惑起来,这过了雪峰山以后,320国道怎么就这样了,他开了半个多小时,居然一辆车也没有碰到,照理说,哪怕是后半夜,也总会碰到一些货车从对面过来,毕竟这是国道,一头连着上海,另外一头,连着云南的瑞丽。

    这么空旷的国道,好像都对不起改革开放的大好局面。

    小武怀疑自己是不是开错了,他把前面出来的路想了一遍,确认没错,经过的那几个路口开进去,就更不会对,这条路,只有这么一条主路,不可能错的。

    小武开了一个多小时,经过一个收费站,收费员身上披着一件军大衣,腿上还盖着一件军大衣,趴在面前的台子上睡得正香,被小武吵醒,脸上十万个不高兴,爱理不理的。

    小武交了钱,问收费员这是哪里?对方嘣出了“麻阳”两个字。

    小武再问湖南还是贵州,对方白了他一眼,又嘣出“湖南”两个字。

    小武心想没错了,过了这个收费站,继续往前,就应该是贵州了,张晨说过,他们从怀化出发,过一个多小时,就可以进入贵州,这不正好,时间对得上。

    接下去的路,还是那种盘山路,小武毕竟是第一次开这种路,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小心,握着方向盘的手,感觉都握出了汗。

    开了近一个小时,前面又到了一个收费站,小武还是问收费员,这是哪里,收费员告诉他还是湖南,小武吓了一跳,他想,贵州有这么远吗?开了两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有到贵州?

    “不是应该到贵州了吗?”小武和收费员说。

    收费员觉得小武这话说的奇怪,他问:“你要去贵州?”

    小武点点头。

    “去贵州的话,前面三岔路口左转,往铜仁方向去就是。”

    “还要多少时间?”小武问,见对方不明白,赶紧说:“我是说,还要多长时间到贵州。”

    “一个小时吧。”

    小武心里咯噔一下,过了收费站,把车靠边停下,不敢再开了,这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还要再开一个多小时才到贵州,自己肯定是开错了?

    小武拿出地图,找了半天才找到刚刚收费员说的地方,确实离贵州还有点路,再找到自己前面离开的怀化,心想,糟糕,怎么自己往斜上方走了,贵州在湖南的下面,自己不是应该往斜下方走才对吗?

    小武伸手摇了摇张晨,张晨迷迷糊糊看了眼他,小武和他说,张晨哥,好像开错了。

    张晨说,等会,再睡一会再走。

    “不是,张晨哥,我们已经不在怀化了,我开出来了。”

    张晨咕哝了一句,那就继续开,说完就准备继续睡,小武急了,他说,张晨哥,我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好像开错了,我们还在湖南。

    张晨一下子清醒过来,他问:“你开到湖南哪里了?”

    小武说:“刚刚那收费站的说,说什么这里是凤凰。”

    “我操!”张晨大叫一声坐了起来,朝后面叫道:“醒了醒了,都快醒来,我们已经到凤凰了。”

    刘立杆和孟平他们都醒来了,刘立杆从后面竖起一个脑袋问,张晨,你说到哪里了?

    “凤凰。”

    “沈从文那个凤凰?”

    “你以为是哪个凤凰?”

    “我操,可以啊!大侠,你居然把我们带到这么一个好地方来了。”刘立杆大叫。

    这时候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他们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对面路边,就看到山坡下面,是一条江,江两岸临江的房子,都是一根根木柱支撑起来的吊脚楼,一大片一大片黑色的瓦在晨曦中,像墨在宣纸上渗开。

    张晨转身往车上走,小武问:“张晨哥,我是不是开错了?”

    张晨笑道:“是啊,就是开错了。”

    “那现在怎么办?”小武急了。

    “回车上睡觉,天完全亮了进城,来都来了,还不顺便玩玩啊。”张晨说。

    刘立杆在小武肩膀上拍了拍,和他说:“好样的,大侠,等会我带你去沈从文坟上烧柱香。”

    “沈从文是谁?”小武问。

    “我操,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欺师灭祖啊,沈从文是张三丰的师父。”

    刘立杆说着,孟平和张晨都笑了起来,小武知道刘立杆在骗他,撩起一脚,刘立杆避了开去,“我操!”他大喊一声,看到二货抢在他前面往车上跑去,赶紧追过去,等他跑到车边,已经迟了,二货已经钻到后车厢里,躺了下来。

    ……

    九点多钟的时候,他们醒来,把车开过了桥,开到对岸,在城外把车停放好,五个人进城,先去了人头攒动的石板老街,沿街的两边,都是地摊,穿着苗族和土家族民族服装的人,一个个蹲在那里,面前是一块印花土布,土布上摆满了银首饰。

    张晨找了两个摊位,让她们把所有的东西估了价,然后连那印花土布一起,扎成一个包,都买下了,说是带回去送人。

    刘立杆和孟平想想也对,他们一个下面售楼处有那么多的小姑娘,孟平那里,有钱芳他们一个女人公司。

    两个人也是一样,一个人买了两大包,这种买法,把整条街都轰动了,很多人过来拉他们,让他们去自己摊位看看。

    张晨赶紧指着二货说,他是老板,你们要找我们老板,那些人又去拉二货,二货拔腿就往前跑,这才摆脱了她们。

    他们接着再去虹桥和北城古城楼逛了逛,中午在沱江边上的一家吊脚楼里的饭店吃了饭。

    在虹桥的时候,刘立杆看得很仔细,因为他的米市河上,也会有一座虹桥,只是不会有这么长的距离,也不会有这么宽这么大。

    刘立杆问张晨,可不可以把我们的虹桥,也做成这个样子?

    可以,张晨说,但那最少要摆在凤起路或庆春路上,不然没有这么多的人流量。

    刘立杆想想,要在凤起路或庆春路搞这么个桥,肯定是不现实的,只能作罢。

    吃完饭,他们沿着店家指点的方向,穿过整条石板老街,再沿着江边的一条石板小路一直走。

    走到城外,看到有沈从文墓的指示牌,上山,找到了沈从文墓,小武和二货,虽然不知道沈从文是谁,也跟着刘立杆和张晨他们拜拜,拜完下山,一行人还是舍不得走,再走去北城古城楼的前面,坐在台阶上晒太阳。

    孟平看着眼前潺潺流动的沱江问,杆子,张晨,你们说,就这样在这江边,买幢房子,过过日子,是不是也挺好?

    “对,挺好,但我保证你过不了一个月。”刘立杆说,“不然你现在马上就可以做到,你舍得吗?”

    孟平想了一下,笑道,说得对,还真待不住。

    孟平站了起来说,走吧,在这种悠闲而又舒适的地方待着,只会消磨人的意志。

    他们出了城,回到车上,换作张晨开车,他们从凤凰出了湖南,进入了贵州的铜仁,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又回到了湖南的新晃。

    张晨还以为自己又开错了,问了收费站的收费员,对方说没错,往前开,就是320国道,你们再从我们新晃的收费站出去,就到了贵州的玉屏,去贵阳,沿着320国道开就对了。

    刘立杆翻着地图,也说没错,我们只是被这大侠,走了一个三角形。

    他们在新晃上了320国道,快到收费站的时候,路边有很大的一幢建筑,建筑的合格,像什么土司的官邸,门上挂着“夜郎国酒店”的名字,还有巨大的鬼脸的石雕,门口停着好几辆车,张晨也停到了门口,招呼大家下车,就在这里吃晚饭。

    酒店的生意不错,人很多,他们坐下来,心里狐疑,刘立杆说,这夜郎国,不是应该在云南四川一带吗?

    边上有个女孩子听到,和刘立杆说,这里是假的,我们贵州的六枝,才是真正的夜郎国。

    另外一桌吃饭的本地人不服气了,说我们这里才是夜郎国,王印都在这里发现了,你们有吗?

    两桌人为了到底谁是夜郎国,斗起了嘴。

    刘立杆和张晨他们看着大笑,刘立杆说:“他们不知道夜郎自大里的夜郎,并不是一个什么好词吗?”

    “谁管你,现在连潘金莲都有人抢,说是他们那里的。”孟平说,“等你刘立杆不在了,说不定也有人抢,永城说是永城的,淮北说是他们淮北人,最后出来一个杭城,说这刘立杆,其实是杭城人。”

    一桌人大笑,小武说,我们永城不要,谁要送给谁。

    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了,他们连湖南都还没有出,这就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计划,张晨看着地图算了算,他说从这里到安顺,还有四百多公里,我们今晚一个通宵,一定要赶到安顺,这样明天再走一天,才有可能到李勇那里。

    众人都说好。

    酒店的菜不错,很好吃,他们走的时候,又打包了几个菜,还有饭,这样在路上,就不需要再找宵夜了。

    开了一夜,他们终于在第二天的早上七点多钟,到了安顺,到安顺后,张晨才问他们,这附近有一个很有名的地方,你们要不要去?

    “什么地方?”刘立杆问。

    “黄果树瀑布。”

    “黄果树瀑布在这里?”孟平问,张晨说对,离这里二十多公里。

    “从这里再到李勇那里,还有多远?”刘立杆问。

    张晨算了算后说:“到他们晴隆县城,一百五十公里,到李勇他们乡里,大概一百七到一百八十公里。”

    “这么点路,那下午一个下午就可以了,去去,我们先去了黄果树瀑布,再赶路。”刘立杆叫道。

    大家都说好,这黄果树瀑布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五个人在教科书上都学到过,人家几百几千公里,都要专程跑过来看,哪里有他们到眼面前,还不过去看看的。

    张晨转上了去黄果树瀑布的路,开了一会,他放慢车速,和他们说,这地方好,在这地方,就不要怕碰到车匪路霸了。

    车上的人顺着张晨指的看出去,马路上横着的铁架子上,写着一行红色的大字:

    “宽待外地商与客,严惩本地人和车。”

0886 哇哈哈矿泉水

    他们到了黄果树瀑布,刘立杆拿着照相机,张晨拿着速写本下车,他们在瀑布前面画了画,拍了照,又沿着这边峭壁上的路,爬上去,一直走到瀑布后面,朝外面看看,然后从瀑布的那边下去,回头再看看,就有不过如此的感觉。

    张晨觉得,自己每到一个风景区,好像都会有这种感觉,越是了解和熟悉的风景区,就越会有这种感觉,你对它的期待太高,已经在心里无数遍地描摹过它了,再看到,不过如此,这大概也就是现实的残酷吧。

    反倒是像凤凰这种不期而遇,自己以前除了知道这个名字,对它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的,乍一遇见,反倒是处处意外,处处惊喜。

    其实也正常,你通过什么熟悉?还不是通过影片或者照片,要知道这些搞摄影的,在那个地方,守了几天甚至几个月一年,才捕捉到这些镜头,展现了这地方最美的一面,你萍水相逢,凭什么就能一睹绝色?

    景点的停车场在瀑布对面的山顶上,靠瀑布的那边,一排都是饭店,从“观瀑饭店”“观瀑菜馆”“观瀑饭庄”“观瀑酒店”到“观瀑餐厅”等等,都是以观瀑命名,一副吃定了这瀑布的样子,只有一家“遥看瀑布挂前川”,还有些新意,张晨他们走了进去。

    坐下来发现,这里还真可以“观瀑”,也真是“遥看”,透过酒店包厢的落地玻璃,远远地就看到那黄果树瀑布,还有一列列在它周围蚂蚁般蠕动的人群。

    让张晨感到意外的是,因为这酒店的地势比那边高,从这里,竟可以开到那瀑布的源头,也就是上面的河流,河中石柱林立,绿树掩映,竟比那瀑布还要有看头。

    张晨赶紧拿起速写本画了起来。

    吃完饭买单的时候,孟平问老板,这里到晴隆多远?

    老板说,路倒不远,一百多公里吧。

    刘立杆问:“三个小时可以开到吗?”

    老板看了看吧台后面的钟,现在是十二点,老板说,八点钟能开到,就已经不错了。

    张晨他们大吃一惊,一百多公里,要开八个小时?

    他们有些不相信,老板说要,你们开了就知道了。

    “我就是晴隆人。”老板补充了一句。

    既然是晴隆人,张晨就再追问到李勇他们乡怎么走。

    老板和他们说:“那你们到了晴隆县城,晚上千万不要走了,就住在县城里。”

    “为什么?”张晨问。

    “去那里要经过二十四道拐,晚上很危险,特别是你们外地人,路又不熟,千万不要去走。”老板叮嘱到,“还有,千万不要出城,出了城想回来,车子调头的地方都不好找。”

    老板的话,让张晨他们面面相觑,还有这样的路,真的假的?

    张晨他们启动车子出发,开了二十几分钟,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张晨看到江对面的山上,刻着巨大的“关岭”两个字,张晨和开车的孟平说,往这边开,这边才是320国道,通往晴隆。

    孟平转到了左边的路。

    张晨翻开了地图上文字部分的介绍,看了一会叫了起来,说:

    “老板说的还真没错,这二十四道拐,原来还是美国工兵重新修建的,就是著名的‘史迪威公路’,听听,这里是这样写的。”

    张晨接着就念了起来:

    “晴隆二十四道拐抗战公路,是“史迪威公路”的形象标识。古称“鸦关”,雄、奇、险、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从山脚至山顶的直线距离约350米,垂直高度约260米;在倾角约60度的斜坡上以“s”型顺山势而建,蜿蜒盘旋至关口,全程约4公里。”

    念完,张晨问:“厉害吧,没想到李勇在这么**的一个地方。”

    “我怎么感觉李勇像是被流放的。”刘立杆说。

    “我去,你们看!”张晨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汽车就拐过了一道弯,孟平大叫了一声。

    张晨抬头看看,看到眼前是绵延不绝的一座座小山,山上光秃秃的,几乎寸草不生,这一大片的山,在正午的阳光下,闪耀着白褐色的反光,一条公路从山脚盘旋到山顶,再从他们看不到的山后面盘旋下去,然后从另一座山的山脚,爬上山顶。

    有汽车在这条公路上移动,仿佛是停在那里一般,一动不动,要过好久,你才看到,它从山脚到了山腰。

    这连绵不绝的一座座山,就被这一条320国道串联在一起。

    他们往前开,看到前面有一块木牌,牌子上写着“高危地带,大客车晚上六点以后禁止通行,其他车辆,一律限速二十码!”

    “我操!这320国道,还有限速二十码的地方?”刘立杆叫道。

    孟平开着车开始爬坡,爬了二十多分钟到了山顶,接着开始下坡,下到山顶,然后又开始山坡,到了第二座山顶,回头再看第一座山的山顶,还清晰可见。

    张晨他们这才明白,那老板和他们说需要八个小时,不是妄言,他们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开到第三座小山的山顶,回头看看,直线距离,其实才走了两三千米,而前面的山,绵延不绝,像一屉笼的馒头摆在那里,需要他们一个个地翻过去。

    “我已经绝望了。”孟平叫道。

    这里的盘山路,和黄花桥一样,边上没有树,也没有什么水泥的保护柱,只有几处很险峻的地方,才看到稀稀落落的几根,好像是因为它们太金贵,多一根也舍不得用。

    光秃秃的公路,一边要防止上面碎石滚落,一边要防止侧翻,两车交会的时候,驾驶员都把脖子伸长了,靠山边的防止车被山崖刮到,靠路边的,要提放自己不要太靠近路边,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张晨感觉就像是两个人面对面,需要侧身才可以通过。

    要是可以,这交会的所有车,一定会把车身都竖起来。

    他们开了三个小时,前面还没有看到尽头,但后面尾巴,好像还看得到,要是计算直线的距离,一定会把人算哭。

    孟平看了看油表,和他们说,撑不住了,可能要用备用油了,张晨说好,过了这个山顶,到山脚再加。

    到了山顶,一车的人都欢呼起来,他们看到,山脚有一个加油站,因受地理环境限制,只有一台加油机,里面也只能停两三辆汽车,好在加油的汽车并不多,外面没有车排队,不然,这路马上会被堵住了,这里的车,大概都有准备,和他们一样,自己都备着油。

    加油站进去的地方,搭着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里在卖水和饼干,孟平加油的时候,刘立杆就跑过去,买了一袋子的饼干和水回来,和他们说,不错不错,这里还有哇哈哈和达能饼干卖。

    刘立杆跑回来的时候,孟平刚加好油,后面的车子在等,刘立杆一上车,孟平就启动车子走了。

    刘立杆把水和饼干分发给大家,他自己打开了一瓶水,给了孟平,孟平接了过去,喝了一口,问道,这什么水,怎么有股怪味?

    刘立杆骂道:“矿泉水,当然有怪味。”

    他自己打开一瓶,喝了一大口,眉头紧皱,感觉也不太对,后排二货骂道:“逼养的,这水瓶口是开的。”

    张晨和小武一听,大吃一惊,赶紧拿起手里的水,仔细一看,瓶口还真是开过的,两个人都大笑起来,因为他们没有喝。

    刘立杆拿起袋子里其他的水看看,每一瓶果然都是开过的,这哪里是什么哇哈哈矿泉水,就是用了矿泉水的空瓶,灌了水来卖,至于这水,到底是什么水,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刘立杆一瓶一瓶地看着,他突然眼睛睁大了,他看到有一瓶水里,竟然有一条蚂蟥,刘立杆顿时觉得刚喝下去的那一大口,在肚子里翻江倒海。

    “停车,停车,老孟,我要吐。”刘立杆叫道。

    孟平找到了前面一块稍宽敞处,把车小心地靠边停下,车还没有停稳,刘立杆就开了车门跑下去,蹲在路边干呕着。

    孟平和张晨也下去,孟平说:“什么反应,没这么夸张吧,我不也喝了一口,杆子,你要想,说不定这瓶子是一个美女扔的,你这样,等于是和美女亲嘴了。”

    张晨大笑,刘立杆瞪了他一眼,说:“我在你喝的那瓶水里,发现了一条蚂蟥。”

    孟平脸色蘧变,赶紧也蹲下身,干呕着。

    小武下了车,手里拿着饼干骂道:“杆子,你这个是什么达能?”

    张晨接过来一看大笑,这才发现,这饼干原来是“达熊”,只是那“熊”字的上半部,和达一样大,下面的是四点水,很小,颜色很浅,几乎淹没在背景色里。

    刘立杆骂道:“真他妈的穷山恶水出刁民!”

    刘立杆和孟平两个人站起来,张晨笑着问孟平:“孟平,你怎么和美女亲嘴后,反应这么大?”

    刘立杆大笑,笑完他要回去,找店老板算账,孟平骂道,算了算了,这地方车子调头都调不了。

    二货骂道:“逼养的,这有什么稀奇,我们村的代销店,卖的都是这样的东西,就没一件真货,我不是还好好的。”

0887 离很近

    刘立杆气得把车上的水和饼干都扔了,张晨骂道,你这样人家捡去,不还是拿来卖?

    “那怎么办?”刘立杆问。

    “应该破坏啊,至少也要把外面娃哈哈的标签给撕了。”

    刘立杆愣了一下后说“哦”,这他妈的,到了这里,感觉智商都下降了。

    可那些水和饼干都已经扔到路肩下面,他就想爬下去捡,张晨赶紧叫道,算了算了,别东西没捡到,人滚下去,走吧。

    换了二货开车,一路往前,这地方远远近近的景色都是相同的,满目的白褐色和寸草不生,刘立杆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这地方的人是怎么生存的。

    “可能根本就没有人吧。”孟平说,“你看看这一个个的山沟里,连房子都没有一幢。”

    他们往前又开了两个小时,远处的山影开始变成了青黛色,这让他们心情陡然开朗起来,觉得好像就要脱离困境了,但其实还早,等他们一个个山包地爬到那远处的一抹青黛色之前,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要走。

    路漫漫,你们慢慢开。

    刘立杆又大发感慨,他说,都说一张白纸好画画,张晨,看到这么贫瘠的土地,还画个鬼,你有没有感觉,连想象力都枯萎了?

    张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画笔或许可以画出这里的单调,但画不出人置身在这里时的那种烦躁不安。

    “反正我就想尽快从这鬼地方逃走。”孟平说。

    再往前开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慢慢变得有些晦暗,车下的山包开始变得平缓,路边,时不时地出现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平地,每一小块地里,都种着小麦和蔬菜,而附近又看不到人家,看样子,就是为料理这一小块的地,也要走很远的路过来。

    车从一道山沟,缓缓地爬到了岭上,前面终于出现了这五六个小时以来,他们经过的第一个村庄,这时候天也黑下来了,靠近公路,开着几家店,有人在公路上散步,有狗和小孩在公路上跑。

    二货把车开到一家代销店门口停下,车上的人赶紧下车,他们都是又渴又饿又累,拿起这里的水看看,瓶口是封好的,每个人赶紧要了一瓶喝了起来,刘立杆又要了一箱,让二货搬去车上,这下就不再害怕缺水了。

    几个人再看柜台里的食物,“达能”还是“达熊”,“康师傅”是“康帅傅”,“娃哈哈营养八宝粥”是“哇哈哈营养八宝粥”,他们就不敢再要。

    二货和刘立杆说:“这个肯定是真的,你要么买这个。”

    二货指着的是红桃k口服液,刘立杆还真的买了几盒红桃k,他说嘴巴里难受死了,就当红糖水喝。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喝了起来。

    刘立杆问老板娘,这里是不是晴隆,老板娘摇了摇头说,不是,晴隆还要过去。

    “开车还要多少时间?”孟平问。

    “我坐拖拉机,要四五个小时。”

    老板娘说着,张晨他们一听就感觉要崩溃了,二货骂道,逼养的,她说的是拖拉机。

    “我们这车,开起来会比拖拉机快吗?”刘立杆问,二货也闭嘴了。

    他们走出了代销店,看到边上有家小饭店,里面好像只亮着一盏十五瓦的灯泡,整个店铺里黑咕隆咚的,孟平问,要不要去问问有没有吃的?

    刘立杆说,算算,还是赶路吧,你不怕吃了,半路上拉肚子拉死你?

    大家上车,还是继续走。

    好在接下去的这段路,比他们想象的好走,虽然还是盘山公路,但路两边都是田地和树,不断地还会有上坡下坡,但已经不再是像前面那样,要让你先沉到山底,再浮到山顶,这里的山比前面高大,他们好像一直都在半山腰开。

    路两旁的房子也多了起来,不时还有一两个村庄从车外闪过,车里人的情绪又高了起来,感觉现在车速比拖拉机快多了,肯定用不了四五个小时。

    “砰”地一声,车底下发出了一声巨响,车上的人吓了一跳,二货条件反射般一个刹车,然后把车靠边停下。

    大家拿着手电下车,围着车子绕了一圈,发现前后轮胎完好无损,车身上也没发现有什么撞痕,小武还弯下腰去,用手电朝车底照照,也没有发现什么。

    “二货,启动车子试试。”张晨说。

    二货启动了车子,也没有什么异样,大家这才放下心来,张晨说,可能是路上有树枝,底盘被打到一下。

    大家想想,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虚惊一场,接着继续上路,汽车开始往上爬,从两边房子的灯火看得出来,他们好像走到了高原上,四周的地势越来越开阔,车下的路,也开始变得平坦起来。

    继续往前开了半个小时,前面路上,出现了一座收费站,大家注意地看看,看到了“晴隆”两个字,一车的人终于松了口气,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张晨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半,这一百多公里的320国道,他们整整走了八个多小时。

    过收费站的时候,二货问收费员,从这里到晴隆县城,还要多少时间?

    “二十几分钟。”收费员说。

    二货继续问:“路好不好走?”

    “就这样。”对方说,一车的人放了心,他们已经没有其他太多的奢求,就这样就很幸福了。

    他们继续走了二十几分钟,终于到了晴隆县城,晴隆县城很破旧,最高的房子,也就是路边上县供销社的大楼,四层楼。

    320国道,就是他们的主要街道,穿过整座小镇,这样倒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有好几家饭店都开在国道两边,街上有好几辆车停成一排,驾驶员都在路边的饭店吃饭。

    因为要做国道上司机的生意,所以九点多了,这些店,还一点也没有要打烊的意思,这让人感觉心里踏实,看样子他们的晚饭,至少无忧。

    到了县城,他们就想起在黄果树瀑布,那酒店老板和自己说过的话,不敢再往前走,虽然再往前去李勇所在的乡,也就还有二十几公里,但他们心里已经怵了,知道有很多时候,这距离是不能用公里数计算的。

    最保险的还是听那老板的话,乖乖地在县城里住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再去李勇他们乡里。

    这个地方,也不像是会有什么好酒店的样子,孟平说,去找县委招待所,这种地方,县委招待所,肯定就是当地最好的旅馆。

    孟平、张晨和刘立杆,干脆走进路边的一家饭店,问了店老板,店老板告诉他们,镇上的旅馆,果然是县委招待所最好。

    刘立杆看了看他饭店里面,也没有冰箱,所有的菜都放在一个水磨石的台子上,刘立杆点了一个辣子鸡,一个鱼,问老板,你这里还有什么好吃的?

    老板说,炸鸡壳好吃,可是你已经点了一个辣子鸡了。

    刘立杆说没事,好吃就再来一个炸鸡壳,还有呢,还有什么好吃的?

    “晴隆羊,我们晴隆的羊肉很好吃,可以做羊肉煲,我这里已经卖完了,老板们要是想吃,我就去边上的店里借。”老板说。

    “要要,你去借吧。”刘立杆说,“再看看有没有羊杂,有就再来个羊杂汤。”

    老板说好。

    “这泡菜怎么做?”张晨问。

    “炒黄牛,盘江黄牛,辣椒、泡菜一起炒,好吃。”老板咂了咂嘴说。

    “有牛肉你还到现在才说。”刘立杆骂,老板嘿嘿笑着,说放在下面,自己也忘记了。

    点好了菜,刘立杆和老板说,你给我们准备起来,我们先去县委招待所住下,马上过来。

    老板面露难色,张晨明白了,他掏出一张一百块,交给老板,和他说,这是定金,我们肯定会来,羊肉你去借过来,多借一点。

    老板赶紧说好好。

    送他们走出店,老板告诉他们,沿着这条街继续开,到第二个路口右转,开到底就是县委大院,县委招待所就在那大院里面。

    张晨他们依着老板的指点,找到了县委大院,院子里一共有两幢四层楼的房子,一幢是办公楼,晴隆县委、县人大、县政府和县政协四套班子,都挤在这一幢楼里,还有一幢,就是县委招待所。

    他们到了县委招待所,进门右侧有一个玻璃窗,里面就是住宿登记处,工作人员要他们拿介绍信,说是没有介绍信,不能住在这县委招待所,只能自己去街上找旅馆住。

    张晨他们出门,哪里还想到要带介绍信,但那个工作人员很死板,坚持要看介绍信,还是刘立杆想起来了,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记者证,对方这才给他们安排了两间三人房。

    房间里除了三张床三张写字台,就没有其他的东西,厕所在外面走廊的头上。

    张晨看看床上的枕头,油光发亮的,拿起来嗅嗅,一股怪味冲鼻而来,也不知道这枕头上,枕过多少脑壳,都没有洗,再看看被头,也是黑的,拿起来闻闻,有很重的一股烟味。

    刘立杆和孟平,站在那里看着他,刘立杆笑道:“可以了,没有跳蚤就万幸了。”

    孟平拍了拍手,他说走走,多喝点酒,回来倒下去,就什么都闻不到了。

0888 徒步觐见李乡长

    第二天一早,张晨是被枕头和被子上的气味熏醒的,他觉得心里一阵的恶心,赶紧翻身起床。

    坐在床沿上,看看同房间的孟平和刘立杆,睡得正香,张晨就自己一个人先起床,走到走廊头上的公共卫生间,蹲着解决了每日一课,然后到水龙头那里洗漱完毕,回来路过小武和二货房间的时候,发现他们的房间门开着,两个人已经起床。

    张晨回到房间,把孟平和刘立杆也叫了起来。

    两个人坐起来,还说要先坐在床头,抽一支神仙烟,张晨骂道,你们他妈的也不嫌这床上臭。

    “感觉不到,张晨,我和你说,我真的感觉不到。”孟平说,“我坐牢的时候,那蹲炕就在我床头,连隔档都没有,每天十几个人要蹲在我头顶大便,我和你们说,我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不用回头,凭臭味就能分辨,这时候是谁在拉大便,哈哈。”

    孟平大笑,张晨和刘立杆听着,却有些酸楚。

    刘立杆说:“这在路上,没有感觉,怎么到了目的地,人放松下来,反倒觉得腰酸背痛的,你们有没有这个感觉?”

    两个人磨磨蹭蹭,在张晨的催促下,终于起床。

    五个人走到下面的院子里,人精神为之一震,朝四周看看,就觉得天高云淡,这才知道,他们昨晚的判断没错,这地方就是处在云贵高原上。

    晴隆县城,地处北盘江西岸的山脊上,而李勇所在的乡,位于北盘江和麻沙河的交汇处,整个晴隆县,被北盘江强烈切割,切割深度长达六七百米,李勇所处的乡,和县城的海拔高差,有八百多米,属于高原中的峡谷地区。

    张晨他们五个人,走到街上,一个人吃了一碗牛肉粉,觉得这晴隆的粉,鲜美无比,顺便向店家问清楚了路,回到县委大院,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这才开始出发。

    他们还是开车回到了街上,也就是回到了320国道,顺着国道出县城,开了还不不到一公里,就觉得眼前的大地突然断裂了,能看到的山,都在云的那边。

    眼前出现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二十四道拐,山高坡陡谷深,限速十五码!”

    孟平大叫:“杆子,看到没有,马上让你见识,这才是320国道,限速最低的路段。”

    刘立杆骂道:“十五码,他妈的人爬都比车快了吧?”

    二货把车靠边停下,大家下车,要先看看什么状况,他们走到了路边,虽然已经有思想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眼前的山,陡然深了下去,谷底云雾缭绕,真的是深不见底,那一条公路,就像是被随意丢向山谷里的一根绳子,曲折盘绕,一拐更比一拐深,一直深到了云雾里。

    看到这个情景,其他人心里都有些胆怯,只有二货和小武自告奋勇,张晨他们三个,还是决定由二货开,虽然小武在路上已经开了几百公里,但那不算,谁让你是新手,新手就活该被受歧视。

    他们开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开到了谷底,在上面的时候觉得十五码慢,开始下坡,才觉得十五码都太快了,几个人不停地叫二货慢点慢点,二货几乎是以个位码数在开车,好在这下坡的车队,统统都慢,没有人超车,更没有人会缺心眼到按喇叭,催前面开快一点。

    到了谷底,有一块空地,刘立杆大叫停车停车,二货把车停到了空地上,大家下车,无一例外,第一个动作肯定是回头看他们下来的路。

    “噫吁嚱,危乎高哉!这他妈的比蜀道还高!”刘立杆大声叫着。

    刘立杆拿出照相机,给一个个人拍照留念,张晨还是少不了要画速写,他们在这里逗留了二十几分钟后再出发,开出去四五分钟,二货又把车靠边停下,张晨问怎么了?

    “水温很高。”二货说。

    张晨跟着二货下车,就看到他们车来的地方,一道水渍还没有干掉,打开水箱看看,里面已经没有水了,几个人这才明白,昨晚那“砰”的一声,一定是路上有石头什么,碰到了水箱,水箱已经裂了,经过刚刚一段长距离下坡的颠簸,这裂缝更大了。

    他们朝四周找找,也找不到水源,只能把昨晚买来的娃哈哈纯净水,倒进了水箱,刘立杆骂道,这车,待遇比我们还好,我们自己喝有蚂蟥的水,给它喝纯净水。

    刘立杆一说,其他人就想起来,骂他多事,他要是不把那有蚂蟥的水扔了,现在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水箱加了水后,水温下来了,大家上车继续走,就走到了一条江边,黄水滔滔的,这大概就是北盘江吧。

    他们沿着江走,开了不到十分钟,水温又上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水箱里的水漏光了,需要加水。

    张晨和小武拿着空娃哈哈瓶子走到路边,这才发现,这公路离水面,还有四五米高,两边的江岸,都是峭壁,根本就到不了江边,这江水,可以说是看得到,但用不到。

    没奈何,只能继续给水箱加娃哈哈,但娃哈哈是经不起这么加的,这一次加过之后,他们的一箱水就加完了。

    再开了十几分钟,水箱里又没有水了,二货把车靠边停下,熄了火,几个人走到马路对面,看看那江,和前面的情景还是一样,回过来沿着马路前后找,希望能找到从山上渗下的泉水,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

    几个人还是走到马路对面,站在江边,盯着下面的水商量,小武说,我们车上有绳子,用绳子绑在我腰里,你们四个人在上面拉着,把我放下去。

    “不行不行。”张晨马上摇头,他说:“这万一出个什么差错,你看看这么急的江水,掉下去哪里还爬得上来。”

    其他人也觉得太危险,刘立杆说:“你以为你真的是大侠,有金刚不败身?掉下去了,我们大概要到云南才能找到你。”

    众人一致把小武的这个建议给否决了。

    “这里离李勇那里还有多远?”刘立杆问。

    张晨说:“大概六七公里吧。”

    “这李乡长架子真大,看样子还要我们徒步觐见。”刘立杆说。

    大家想想,也只能这样办了,他们把车停在这里,先走路去李勇那里再说,六七公里,也不算远。

    他们正议论着,身后的320国道上,有一辆自行车经过,骑车的人看到是浙江牌照的车子,车停在路边,一堆人又站在另外一边的路边,朝着下面的北盘江指指点点,就知道这些外地人,大概是车出故障了,他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问道:

    “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张晨他们转过了身——

    “我操!”

    “李勇?”

    张晨他们看到,这推着自行车朝他们走来的,不再是那个胖子,人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但依稀还能看出李勇的样子。

    李勇看到他们,也愣住了,叫道:“张晨!杆子!老孟!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张晨叫道。

    刘立杆说:“我们在澳门碰到了启航,启航告诉我们你在这里。”

    李勇嘿嘿笑着,他说:“我昨天还接到启航的信,他怎么没有说起?”

    “是我们不让他告诉你的。”孟平说。

    “时间也来不及吧,信哪里有我们快,你那信,最早也是十天前写的,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碰到启航。”刘立杆说。

    张晨问李勇:“李勇,你这是要出门?”

    “哪里,我从县城回来。”李勇说。

    几个人大吃一惊,从县城回来,那就是骑着车,从那二十四拐下来了?这也太骁勇了吧?

    李勇看出了他们的吃惊,笑道:“没有什么,都习惯了,去的时候坐拖拉机上去,回来的时候,就骑车回来,很快。”

    李勇问清楚了,知道他们的车水箱破了,他说走走,先回乡里再说,水箱破了,找修拖拉机的拿电焊补一下就可以了。

    李勇走到路边,不一会,从他们乡那个方向,开过来一辆手扶拖拉机,李勇招了招手,对方停了下来。

    李勇让拖拉机调头,二货从桑塔纳的车厢里,找出了牵引绳,一头绑住了桑塔纳,另外一头,绑在拖拉机后面,拖拉机带着他们,朝李勇他们乡里驶去。

    二货还是在桑塔纳的驾驶室里把着方向盘,其他的人,跟李勇和他的自行车一起,坐到了拖拉机的车斗里,在拖拉机突突突突的声浪里,李勇看着他们傻傻地笑着。

    他们走了十几分钟,道路两边开始变得开阔,这是峡谷里面的一个平原,也叫坝子,两边的地里,都是绿油油的麦子,眼前出现一座有几百户人家的村落,很多房子的房顶,是用一片片的石片层层覆盖当瓦片。

    李勇大声喊着告诉他们,到了。

    乡政府就在国道边上,一周破烂的围墙,圈出了一个院子,院门进去,和所有乡政府的格局相同,也是一个晒场,晒场的后面是一排一层的泥房,七八个房间,泥房外面的石灰都剥落了,这里就是乡政府。

    张晨看到,这乡政府和三堡村委会不好比,和小昭他们老家,舅舅舅妈他们的乡政府,也不能比,这是张晨见过的,最破落和寒酸的乡政府,从乡政府,可以看出这个乡的穷困潦倒。

    拖拉机带着他们停在了晒场上,乡政府办公室里的人,看着拖拉机拖来了一辆小汽车,都很好奇地跑出来看,他们看到,李乡长带着几个外地人,正从拖拉机的车斗里下来。

    李勇和拖拉机手说:“这车水箱破了,你去帮我叫三毛子过来看看。”

    拖拉机手说好,那李乡长,我先走了。

    “回来回来。”

    李勇叫着,拖拉机手走了回来,李勇掏出香烟,递了一支给他,拖拉机手赶紧接过去,嘿嘿笑着,把烟夹到了耳朵上,李勇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说:“谢谢!”

    李勇回到身,看到办公室门口站着的那些人,朝他们挥挥手说:“都回去吧,放心,不是检查组,是我朋友。”

    那些人陆陆续续回去,李勇和张晨他们解释,我们这些基层的人,最怕检查组,不管什么狗屁检查组来,都搞得鸡飞狗跳,把人弄脱了一层皮。

0889 身为匹夫

    李勇把他们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李勇的办公室,和宿舍是在一起的,前一半房间,一张旧办公桌,一张木头的椅子,后面是一个木头柜子,靠门进去,是一张木条做的长条椅。

    房子的中间,拉着一块布,布里面就是李勇的宿舍,一张床,一个柜子,床上靠墙那一面,堆着一排排的书,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连桌子都是用的外面这张办公桌。

    张晨他们看着有些心酸,但又故作轻松,张晨骂道:

    “李勇,你这乡长的办公室,也太寒酸了吧?我下面工厂的厂长,都比你这里花哨。”

    “没办法,我们晴隆,是国家级贫困县,我们又是这贫困县里的贫困乡,就这个条件。”李勇笑道。

    “那这破乡长有什么好当的,跟我们走,去杭城,我那里,张晨那里都有你的位子。”刘立杆叫道。

    “也可以去南京,我那里也有你的位子。”孟平说。

    张晨也说:“如果你不想在别人手下干,还是想自己创业,那也可以,我们都会支持你。”

    刘立杆和孟平点点头。

    李勇合掌朝他们拜着:“谢谢谢谢,几位大老板来了,怎么突然让我有蓬荜生辉的感觉,眼看着这前途一片光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别啰嗦,一句话,去还是不去,不然。”刘立杆指了指小武说,我们可是带了侠客来的,不行就绑票。

    李勇大笑:“那你们可上不了二十四道拐,不是我李勇吹牛,我们全乡一万三千多人,最少有五千人会追过去救我,大侠也干不过五千人吧?”

    “吹,鱼肉乡里的李胖子走了,只怕是五千个人敲锣打鼓来欢送吧,说不定,还会给我们送匾。”刘立杆说。

    “对对,上面写‘为民除害’。”孟平说,一屋子的人大笑。

    等大家笑完,张晨和李勇说:“李勇,我们是说认真的,这也是我们这次来的目的。”

    李勇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他看了看张晨、孟平和刘立杆,缓声说:

    “张晨、老孟、杆子,我也是说认真的,我是真的不能走,不然,我早就走了,启航和林一燕,也一直劝我去澳门。”

    “为什么?”张晨问。

    “这里是我的家啊。”

    李勇想了想,和他们说:

    “老实说,我其实一直对家乡没有什么概念,我初中的时候,我叔叔就把我带去贵阳,他说在这晴隆这地方待着,小孩会给毁的,我中学上的是贵阳的中学,在贵阳,我也一直羞于告诉别人,我是晴隆人,为什么,晴隆穷啊。

    “我和晴隆的关系,可以说是只有高考的时候,才回来参加了考试,考完又回贵阳去了,接着就去了北京,到了北京,我也不太敢和别人说,自己是贵州人,那时不用回避晴隆了,我就是说了,也没人知道晴隆在哪里,但贵州大家都知道,知道那是一个穷地方。

    “接着呢,我就去了海南,后面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可以说,我除了出生在晴隆,整个人就和晴隆没多大的关系,一直也在去除自己身上,晴隆人甚至贵州人的痕迹,直到后来出了事。

    “出了事后,我回到了晴隆家里,那时候说实话,也是心灰意冷,觉得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别说留在晴隆,你就是把我送去非洲,我也去了,我不知道老孟和杆子,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反正我就是这样。

    “所以县里人来一做工作,家里人也劝我去县府办工作的时候,我就去了,无所谓嘛,随时都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嘛。

    “可以说,我是真正参加了工作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晴隆人,才意识到晴隆这个地方的存在,我震惊了,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过得这么辛苦的一批人,这么穷的一个地方,这地方,还是我的故乡,这些人,还是我的老乡。

    “我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下乡,就是到的这里,那是我上班后的第四天,我跟着县长下来的,来搞双基教育,什么双基教育?基本国策和基本路线教育,下来开动员会,你们也看到了,这地方没有大会堂,是借乡中学的大会堂开的。

    “这些人陆陆续续来了,衣衫褴褛,来了以后,也不好好坐着,而是一群群人站着,那天也是冬天,比现在还冷,可以说,这么一群人进来就让我震惊了,觉得这是开的什么动员会,完全是丐帮大会,连丐帮大会都不如。

    “那丐帮开会,来参加的,我想一个个人脸上的表情还是生动的,这些人,那表情完全是呆滞的,那就是一张张被生活的困苦反复碾压的脸,所以我说比丐帮开会还不如,丐帮还有快乐,这些人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快乐。

    “回头再说他们进了大会堂,为什么会一群群人地站着,我观察了之后才发现,他们是在凑阳光,就是每一扇窗户,会有一块阳光漏进来,他们一堆堆地挤着,就是要凑这一块块的阳光,其实那阳光也是柔弱无力的,根本没有什么暖意,他们这样做,完全是出于本能。

    “就是这种本能,才让人震惊,我不知道你们理解不理解我的意思,就是因为这种本能,就像一个人的求生**,他们太需要温暖了,我再看他们,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人脚上是有袜子的,一个都没有,不分男女,大多数人脚上都穿着那种破旧的解放鞋。

    “很多人的鞋破了,露出了冻红的脚趾头,还有人,连鞋都没有,就是用稻草裹了裹,然后外面用稻草绳绑起来,这样就算是鞋了。

    “看到这些,我当时就站了起来,我不是在主席台吗,我站起来就走了出去,继续坐在那里的话,我感到羞愧,感到自己他妈的不是人,你是老几啊,这么冷的天,把人家从家里的火塘边叫过来,听你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还想他们,为你们这些虚头巴脑的话鼓掌。

    “你他妈的不脸红吗?老实说,我当时没有当场发怒,指着县长的脸破口大骂都算好的,我想骂,你们他妈的,只要下面的人还没有袜子穿,你们他妈的就不配坐在这主席台上。

    “冲出去以后我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以后,我更想骂的是我自己,你算老几,你做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还想指责别人,想骂别人,你他妈,在海城吃一顿饭的饭钱,就够这里的人一人一双袜子了,你少去几次ktv,少几次桑拿,就够一个人一双鞋了。

    “你算什么?就凭你吃过那么多的海鲜大餐,唱过那么多的ktv,泡过那么多的妞,你就觉得,你自己有权利回来指责别人了?你他妈的,还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才回来的吗,不然你还不是,饭照吃歌照唱妞照泡?

    “我一个人在外面的田里走,泪流满面,真的,杆子、老孟、张晨,我真的是泪流满面,我感到很羞愧,我觉得自己第一次这么看清了自己,我觉得我就是一个混蛋,一个伪君子,我以前走过的路,都是虚伪的。

    “年轻的时候,也自诩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每天夸夸其谈,一副铁肩担道义的样子,觉得自己的所想所做,都是神圣的,什么争民主、要人权,觉得自己才是忧国忧民,别人都是蒙昧无知,其实,你争的是个屁,还不是为了那振臂一呼的痛快?

    “这里的人,这些大冬天连袜子也没有的人,他们才是最需要有人帮他们做点什么的人,你做了什么?靠你的夸夸其谈吗?真的,老孟你也是机关出来的,那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可以做一点事情去帮助他们的,不是,不用说那么伟大,是自我救赎。

    “是你才可以做点什么,让你改变自己,从一个混蛋,变得不那么混蛋,从一个王八蛋,至少可以变成王七蛋,我们贵州人为什么被人看不起,不就是因为穷吗,我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是晴隆人,不就是因为晴隆穷吗?其实,我和那些笑话我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那一天,我想了很多,一个人像个疯子那样在田里走,我想了很多,想清楚了以后我决定,从此以后,我就是一个晴隆人,走到哪里都是,我就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的人。

    “我要是还有理想,要是还让自己可以像个人,我就不是回避自己晴隆人的身份,贵州人的身份,我就要去尽自己的努力,去改变晴隆,改变贵州,去改变人们对这块土地上人的看法。

    “我个人的能力可能很小,我个人最终能改变的,可能很少,但是,我要让自己感觉自己每天在努力,每天晚上,自己睡觉之前可以心安理得地和自己说,李勇,你今天尽力了。

    “杆子、张晨、老孟,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就是这样想的,真的,我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很好,每天很踏实,睡觉也睡得香。”

    李勇说完,大家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刘立杆说,好,李勇,不愧是看《静静的顿河》的。

    “你他妈的,这和《静静的顿河》有什么关系?”李勇骂道。

    “匹夫之勇啊,你没觉得,那书里的人,一个个都有匹夫之勇?”刘立杆说,“在这操蛋的社会,还谈理想的基本是骗子,但这有匹夫之勇的人,还是不能少,也值得敬佩,你李勇算一个,这匹夫之勇的勇,就是你李勇的勇。”

    李勇笑道,什么匹夫之勇,我就是一个匹夫。

0890 李乡长的饭,不好吃

    李勇说话的时候,有人进来,拿了张晨他们的车钥匙出去,还有人进来,问李勇,你朋友要吃饭吗?

    李勇笑道,当然要吃饭,不然他们吃草?记我账上。

    那人笑着出去。

    张晨他们觉得,李勇的话说的很绝了,那劝他出去,和他们一起干的话,已经不必再说。

    张晨问:“你这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一个字,穷,两个字,很穷,三个字,穷透了……”

    “那四个字呢?”刘立杆问。

    “穷到绝望。”李勇说。

    “为什么?”孟平问。

    “人多地少,又没有资源,你们看到的附近这一片,就是我全乡可耕种的地了,每年的产出,交了公粮后,每家可以说连全年的口粮都不够,有两三个月,要靠替代粮。”

    “什么是替代粮?”刘立杆问。

    “说好听点是杂粮,玉米番薯土豆等等,其实是没有粮,自己想办法去找,什么能吃吃什么。”

    “这人多地少四个字,就够让人绝望了,这农地又不比其他,你就是再想办法,再高产,也多不了多少粮食。”孟平说。

    “而且人多,这多的里面,还有文盲多,我也想过算过,就这么点地,改种烟草、中草药和其他的经济作物,会比种粮食划算一点,但也做不到。”李勇叹了口气。

    “既然划算,那为什么还不能做?”张晨不明白了。

    “你种其他,也不可能说你今天种下去,明天就见效,那每年的皇粮怎么办,你要花钱买吧,还有你自己的口粮怎么办?家里一点余粮也没有,一点余钱也没有,这就好比,把你关在铁笼子里,你连转个身都办不到,还转产?”

    张晨他们几个人点点头,算是明白李勇的困境了。

    李勇反过来问张晨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张晨他们就把自己的情况,和李勇说了。

    李勇看着他们说,看样子还真的是三个大老板了,前面我听说杆子和孟平,碰到启航了,就该明白,这不是大老板的,谁会跑去澳门,怎么可能会碰到启航。

    刘立杆和孟平,不好意思地笑笑,孟平说,我们也是被人拉过去的。

    “你们又不是猪仔,卖了也没人要,能被人拉去澳门,说明你们值得人家花大钱拉,怎么不来拉我?人家拉你们去,要请你们吃你们玩吧,你们不值钱,谁会花那个钱?”

    “哎呦,不错,李勇,没想到在这穷地方待着,脑子没有待坏,还很反应敏捷。”刘立杆大叫。

    李勇笑了,他说:“怎么可能待坏,在这里待着,天天就动脑子,我连怎么带着乡民出去打家劫舍,或者拦住320国道收买路钱,都想到过。”

    众人大笑。

    李勇看着张晨他们问:“对了,你们待会,要不要吃李乡长的饭?”

    孟平骂道:“到了这里,不吃你的吃谁的?”

    “那李乡长的饭,没那么好吃的。”李勇狡黠地笑着。

    “你想怎样,割我们的肉?”刘立杆问。

    “肉我不要,雁过拔毛,我正碰到件头疼的事,急得要跳楼,哈哈,天助我也,你们来了。”李勇大笑。

    “李勇,什么事,你说就是。”张晨说。

    “我们乡中学,那教室前几天塌了,学生们现在这么冷的天,等于是在室外上课,这没下雨还好,要是下雨,真不知道怎么办,这校长是天天来找我,我这不是,昨天还跑县里去。

    “那县里,现在不是到年底了吗,这个月机关干部的工资,还要问别的县借,县长出去借钱,还没有回来。

    “那教委主任,被我逼得,把账本都拿出来给我看了,和我说,李乡长,你要是要,我最多自己给你五十,多也没有,哈哈,老子今天正失望而归呢,没想到碰到你们三个冤大头,不管了,这事你们帮我解决,不然没有饭吃。”

    “多少钱?”张晨问。

    “买点材料,再动员学生家长们帮助义务劳动,八千多吧。”

    “我操,八千多你还要哭穷?你还是你李勇吗?”刘立杆骂道。

    “怎么不是,彼一时此一时,老子现在每个月收入两百块,不哭穷怎么办,那启航,已经帮我好多次了,我是实在不好意思再张口,本来还想着实在没辙的话,给启航写回信的时候,提提这件事,这不,你们来了,就杀你们的猪了,别那么多废话,帮不帮?”

    孟平打开自己的包,拿了一万给李勇,和他说:“你也别那么多废话,收下。”

    “我当然会收下了,哈哈,我替那一百多个学生,谢谢老孟。”李勇说。

    有人在门外叫:“李乡长,好吃饭了。”

    李勇站了起来,和他们说:“走走,去野餐。”

    一行人走到门外,看到外面晒场上,太阳底下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是四五盆菜,李勇说,都是土菜,你们就别想有检查团的待遇了。

    不远处,有人在修张晨他们的车,李勇叫道:“三毛子,过来吃饭。”

    那人从车底下钻出来,叫道:“就快好了,我回家去吃,李乡长。”

    李勇说好,那不管你了。

    乡里其他的人,拿着碗,蹲在屋檐的走廊下,蹲了一排,边吃饭边晒太阳,李勇叫道:“过来过来,夹点菜,都是我兄弟,自己人。”

    那些人听了,走过来,嬉笑着从他们桌上的盆子里,夹了点菜,又走回去。

    “李乡长,你他妈的怎么这么小气,一万块一桌的饭,连点酒也不请我们喝?不是检查团就享受这个待遇?”刘立杆骂道。

    “哈哈,忘了忘了,失敬。”

    李勇跑回自己房间,不一会捧了一坛酒出来,和他们说:“这个,可是真正的好东西,酱香型,不比茅台差。”

    李勇给他们倒上酒,除了小武不喝,四个人尝尝,都说不错。

    “逼养的,这酒可以卖几十块了。”二货叫道。

    刘立杆问:“哪里来的?”

    “乡里人自己酿的。”李勇说。

    “那我不管,走的时候统统买走,让他自己开价。”刘立杆说。

    “好啊,在这个地方,你们看看还有什么可换钱的,都带走,除了要人头我办不到,其他的,我李勇都给你们。”

    张晨眼睛一亮,他想到一个主意,他问李勇,你这酒,一年可以做多少?

    “能做多少,自己喝的,一两百斤吧。”

    “要是把你全乡的酒收起来呢?”张晨问。

    “贵州这地方,你们也知道,大家就喜欢酿酒,情愿没饭吃,也要省出粮食来酿酒,全乡的话,一两万斤肯定是可以的。”

    “这样,李勇,你不是说靠田里不行吗,我想也确实不行,要致富,一定要靠多钟经营。”

    张晨和李勇说:“我来帮助设计一个包装,你们把酒放这包装里,多不敢说,我们三个人,自己喝和送人,就这酒,一年给你包销个一万瓶,我想是没有问题的,价格吗,我想定个中高价,五六十应该也没问题。”

    “对对,可以,张晨说的这个可以。”孟平说,“这对我们来说,也是独一无二啊,酒也稀奇,送得出去,这人家尝尝,口感不错,想买也买不到,非要来问我们要,这样,你光酒一项,一年也可以有几十万收入了。”

    “哈哈,太好了,这样我们家老刘同志的酒,就你这里承包了。”

    刘立杆看李勇还在犹豫,骂道:“李勇,有屁快放,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想,这启动资金也没有,张晨就是帮助设计了包装,这做瓶子做包装的钱也没有?”

    李勇嘿嘿笑着,孟平说:

    “这样,也不要一万瓶了,我们三个,一个人进五千瓶,合计一万五千瓶,先付百分之五十的预付款,李勇,这够开支和你去动员家家户户酿酒了吧,你给我们保证质量就可以,不要让我们送出去丢人。”

    李勇哈哈大笑,他说:“这可以,不行我拿着鞭子,一户户去抽他们。”

    “我有个办法。”刘立杆说,“这酒,我们就叫李乡长酒,这酒要不好,就让喝酒的,大家一起来诅咒李乡长。”

    “可以可以。”张晨和孟平都赞同,这事就这样定了。

    一桌人正谈笑间,就看到一个很瘦小的男人走了进来,走到离他们五六米远,不好意思再走过来,站在那里,看着李勇笑,李勇叫道,过来过来,耿校长。

    张晨他们,这才知道,这人应该就是乡中学的校长,来干什么,他们也猜得**不离十。

    耿校长走了过来,笑着朝张晨他们点点头,然后看着李勇,李勇骂道:

    “耿校长你什么意思,不是我吃饭的时候,就是我要睡觉的时候来找我,你这存心是让我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是不是?”

    “不不,李乡长,你误会了,这不是其他时间,我要上课,你也难找嘛。”耿校长笑道。

    “县里我昨天去了,陈副县长说,县长出去借工资,还没有回来,回来再和县长商量,钱主任那里呢,把教委的账本都给我看了,还有三千多,他说他自己可以赞助五十。”李勇说。

    耿校长一脸的颓丧,嘀咕道:“又是这样啊,可那么多学生……”

    李勇摆了摆手,站了起来,他走进了自己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那一万块钱,递给了耿校长,耿校长眼睛一亮,问道:“李乡长,这钱?”

    李勇指了指孟平说:“这钱是这位孟老板赞助的,你快拿着去买材料,对了,多的钱,请帮忙的家长们吃顿饭,请老师们,也吃餐肉,账目搞清楚了,我会来查。”

    “好好,一定一定,李乡长你放心。”

    耿校长说着转过身来,朝孟平鞠了个躬,和他说谢谢孟老板!

    孟平赶紧起身说不敢当,微薄之力,能帮上忙就好。

0891 雁过拔毛

    张晨朝那一排人看看,他觉得李勇这里,和牛乡长他们那里相比,人好像少很多,张晨问:

    “你们乡里的人,都在这里?”

    李勇说对。

    “和你搭班子的呢?”孟平问的是乡书记,这也是张晨感到奇怪的,照理说,乡长的朋友来,这书记,怎么也会过来打个招呼,而乡长,至少也会叫他过来坐一坐,这都是人之常情。

    “没有。”李勇说,“空缺了快一年了,前一个长病假,病到了退休,后面的,我知道组织做了几个人的工作,但没有人愿意来,一是这里,实在是穷,二是哈哈,怕和我搭班子,我离开县府办的时候,我和你们说,那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我操,没想到你李勇,现在人缘这么差!”刘立杆叫道。

    “人缘不差,是不好共事。”李勇说,“我现在回去,那县府办的,看到我都很客气,有什么事,也愿意帮我,他们说了,我这王八蛋,做朋友行,做同事不行。”

    “为什么?”孟平和张晨也奇怪了。

    李勇大笑:“哥们我一身正气啊,老子眼里容不下沙子,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哪里看得下去,而这单位,又哪里没有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我这样,会对别人形成压力。”

    “你这样,在机关里很难混下去的。”孟平说。

    “混不下去就去跟你们混啊,再不行我去澳门赌场看车子。”李勇笑道,“他们在意的,什么票子、位子,我都不在意,我就在意一个面子,留下来,本来就是想干事的,能干多少干多少,能干多久干多久,所以,谁都别来和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孟平看着李勇,若有所思,孟平问:“李勇,你到这里当乡长,是被流放来的吧?”

    “哈哈,老孟,你说对了。”李勇说,“我从科长,直接就升到这乡长了。”

    孟平点点头说,不奇怪,我要是你们书记县长,我也会这么干,你不是一声正气嘛,那好,我提拔你,你不是就想干事嘛,我把你放到最穷的乡去,别人干不成的,说不定你这家伙,就能干成。

    要是可以,我都会拱你当州长、这你要上去了,对我们县,支持的力度还不是很大?而且,跟着这样的领导,很单纯,别的心思不用动,你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可以。

    孟平叹了口气,他说,其实,在机关里,谁都想碰到这样的人,这样的领导,但真遇到了,你说的没错,会感到很有压力,为什么?他能做的,我做不到,他要求的,我也很难做到,所以,最好的状态,还是大家和稀泥。

    “对对,老孟,还真有点你说的这个意思。”李勇说。

    张晨看着孟平问:“老孟,你在机关里的时候,是不是和李勇正好相反?”

    孟平说是,我在机关,到哪里都很受欢迎,上上下下都喜欢。

    “那他妈的,一定干了不少狗屁倒灶的事。”李勇骂道。

    孟平大笑,他说:“所以干到我自己都觉得乏味,觉得厌烦了,一定要出来,李勇,不是吹牛,我们两个要是搭班子,一定是黄金搭档,做事情你去,狗屁倒灶的事,统统我来,这样的搭档,无坚不摧。”

    一桌子的人大笑。

    吃完了饭,李勇带着他们在乡里转,看得出来,李勇在这里人缘很好,谁看到他们,都会主动走过来和李乡长打招呼,李勇也会和他们,开一句两句玩笑,碰到两个妇女在吵架,看到李勇,架也不吵了,都要找李勇评理,李勇看着她们说:

    “握手握手,你们两个先握手,握完手,我再来给你们评评理。”

    两个人忸怩着,李勇叫,怎么,李乡长的面子你们也不给了?这点面子都不给,你们还要我评什么理,我评了你们服气吗?

    两个人伸出手,碰了一下就想放开,李勇叫,握手么就多握一下,放开干嘛,再握再握,两个人只能再握,握着手,看看对方,两个人自己都笑了起来,李勇笑道:

    “想想,现在是不是火气没那么大了?”

    两个妇女,有些羞涩地点点头。

    “对嘛,我们就是要多握手,少吵架,有多大的事,一点点亏,我吃了就算是帮你忙了,这么想着,是不是连架也吵不起来了?”

    两个人再点头,李勇说:“依我说,只要她没偷你男人,你没偷她男人,那就什么事都过得去,谁要是偷了,去乡政府告诉我,我来骂她。”

    两个妇女笑着,都要来打李勇了,李勇说好了,那这事就这样了,好不好?

    两个妇女继续笑。

    他们转了一圈下来,孟平和李勇说:“李勇,我相信了,我相信我们绑票,会有五千个人来救你,但这还不是办法,你们这里,实在是太穷了。”

    “谁说不是,你们看那几家,日子稍稍好过一点的,都是家里有人在外面打工的。”

    “这也是一条路。”张晨说,“出去打工的人多了,你这乡里的经济状况,也会改变不少吧。”

    “那当然,可我不是和你们说了,这里人是多,可文盲也多,字都不识一个,普通话都不会说,让他跑跑晴隆县城还好,离开了晴隆,就傻眼了,还有几个,在外面干了一年,被人骗,一分钱工资没结到的,那没出去的,看看,更不敢出去了。”

    “组织到我那去吧,多我要不了,两百个我可以接收。”张晨说,“年纪轻的,我可以让他们当营业员当保安,那年纪大的,愿意学缝纫的就学缝纫,不愿意学的,去后道包衣服,市场里搞卫生,食堂里去当帮工,这些总可以干的,其他不说,工资肯定月月有保证。”

    张晨一说,李勇就大叫:“太好了张晨,你这等于是帮我解决了两百户的家庭困难,这老乡都在一起,那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的,也敢出门了。”

    “愿意去建筑工地干活的,我建筑公司,可以安排一百个。”刘立杆说。

    “好好,这事我马上落实。”李勇说。

    光这样还不够,还需要发展地方经济,刘立杆看了之后,觉得这地方也不是没有资源,这地方其实和永城有点像,那就是山多地少,山上都是石灰岩,连像样的经济林也长不出来,但石灰岩本身就是资源,可以做水泥,永城不就有那么多的水泥厂?

    刘立杆把这事和李勇说了,李勇说,我怎么没有考虑过,请人从贵阳来看,都看过了,也说这里建个水泥厂合适,可那建水泥厂的投资,我想都不敢想。

    刘立杆和孟平互相看看,两个人都明白,陈启航要让他们到李勇这里来看看的意思了,还真是的,孟平悄悄和刘立杆说,我们他妈的在澳门一个晚上输掉的,都够李勇搞一个水泥厂了。

    刘立杆和李勇说:“李勇,我和孟平一个人赞助你们乡里一百万,了却你的心愿。”

    “加上我,我也赞助一百万,你除了办水泥厂之外,给那小学和中学,也分别建幢教学楼,让耿校长,也不用天天来找你了。”张晨说。

    李勇吓了一跳,三百万,这是多么大的一笔钱,别说放在贵州,放在晴隆,就是放在杭城或南京,也是一笔巨款,李勇赶紧说,不行不行,雁过拔毛,哥们这是把你们翅膀都折下来了。

    “放心吧李勇,一百万现在还伤不到我们,我们还有这个能力,你先拿去做事,后续要是不够,再和我们说。”张晨和李勇说。

    “对,张晨和杆子说的都没错,李勇,你在这里当乡长,我们不帮,你还能指望其他什么人能帮你?你在这里干出名堂,让这里的人富了起来,我们听着也开心,有钱,不就是要买个开心吗。”孟平说。

    “别再啰嗦了,再啰嗦,你李勇就不是李勇了,把账号给我们,我们马上安排。”刘立杆说。

    “要什么账号,现劈,明天带你们乡里的财务,直接去县城卡上转账,这钱明天就到你乡里了,我也最烦搞那些什么虚头巴脑的捐赠仪式什么的,你李勇千万别搞这套,就像今天给耿校长那样,就这样干挺好。”张晨说。

    李勇骂道:“我还不知道你,你他妈的自己店的开张仪式,都会躲起来的人。”

    四个人大笑,李勇和他们说:“谢谢谢谢,等我这里搞好了,无以回报,我只能请你们来,吃我李勇的肉了。”

    “滚你妈的!”刘立杆骂道。

    “对了,李勇,有句丑话,我要说在前头。”孟平和李勇说。

    “老孟你说。”

    “你这里有钱了,千万不要,连你们县长都跑到你这里来,把钱弄去给县机关发工资,张晨说现劈,其实也有这层意思。”孟平说。

    张晨点点头:“对,我们就是不想一点钱,还要被层层剥皮,最后到你这里,没剩几个。”

    “你们放心,其他人那里我不敢说,我李勇这里,没人敢,我就是把这钱,全乡每个人发下去,也不会让人拿着这钱,去干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我早说过了,这哪里的经济要是搞不上去,机关干部拿不到工资,就是应该的,你拿到的那几个月,都应该感到脸红。”

    李勇和张晨他们三个人说。

0892 天大的好事,你也不汇报?

    晚上的时候,李勇和张晨他们说,乡里没有招待所,要把他们分散安排到老乡家里住,张晨说住什么住,就在你房间打地铺,我和杆子、小武,我们以前出去演出,天天打地铺。

    小武说,我看到你们院子里有稻草,稻草地上铺一下,又暖和又舒服。

    孟平也说:“对对,你去借几床被子来就可以。”

    “吃的有没有?搞点吃的,我还是要喝你那酒,良辰美景奈何天,放屁吹牛喝老酒。”刘立杆说。

    “你他妈的不早说,早说可以让人去找一点,现在,就还有几块别人送的腊肉和一串腊肠。”李勇说。

    “可以可以,把这个放清水里煮煮熟,就可以了。”刘立杆说。

    铺了地铺,煮了腊肉腊肠,盛了半脸盆,一帮人就坐在铺在地上的稻草上,喝酒吃肉吹牛,孟平想起了他们上一次这么多人聚齐,还是在三亚的海滩上,孟平说,其实这里和三亚的海边,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我们看出去,也看不到海。

    “不一样,我看出去,已经能看到我的水泥厂。”李勇笑道。

    “来来,为你的水泥厂干杯!”张晨提议,大家举起了杯子。

    吃饱喝足,关了灯,在稻草上躺下来,能听到外面320国道上汽车驶过的声音和喇叭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远处汽车马达,发出的沉闷的努力的轰鸣声。

    张晨问李勇:“什么声音?”

    李勇说:“汽车在爬二十四拐的声音。”

    “我操,这么远都可以听到?”刘立杆叫。

    “可以的,这里不是一个峡谷吗,等于像个喇叭扩散出来。”李勇说。

    张晨想起来自己小时候,那时候也没有电话,永城医院有一个钟,半夜里有急救病人的时候,就会敲钟,那钟声全城都可以听到,不管住在永城哪个角落的医生护士,听到钟声,就知道是有急救了,会从床上匆匆起来,赶去医院。

    听人说,那钟声还是有讲究的,听到钟声,他们医院自己的人就知道,大概是什么科的病人。

    现在,那钟已经没有了,就是有,敲响的时候,大概也不可能全城都听到,看样子这一个地方,要是发展,就要让这地方的声音嘈杂起来,等到李勇这里,晚上只能听到水泥厂回转窑的声音,而听不到汽车爬二十四道拐的声音时,李乡长大概就没有那么焦虑了。

    ……

    第二天,张晨把自己的银行卡交给了刘立杆,刘立杆和孟平,带着乡里的出纳,去县城了。

    张晨从乡中学的美术老师那里,借来了颜料和笔,坐在李勇的办公室里,设计起“李乡长”酒的酒瓶和外包装。

    李乡长的朋友,给乡里捐了三百万,这个消息,迅速在乡政府传开,大家都震惊了,都觉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们这个原来全县最穷,最被人看不起的乡,因此一跃而成为了全县最富有的乡,三百万,晴隆的哪个乡镇,拿得出三百万?

    以前,他们去县里开会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矮别人一头,坐只敢坐在角落,别人发言自己听,主持会议的喊散会,自己匆匆就往外走,在会议上,表扬的听不到自己乡里的名字,批评的,一次也不会拉下。

    这些乡干部,到这里,其实也像是被发配,但凡有一点门路和靠山的,不说调去县里哪个部门,至少也可以调去其他乡镇,只有他们这些,没什么背景的人,才会屈居在这里。

    而如今,自己这乡,可以说是一跃龙门,这是什么样的体验?

    自己乡里,以后不仅会有晴隆的第一座水泥厂,还马上会有一个酿酒厂,这个酿酒厂,其实是个包装厂,会把全乡家家户户酿的酒都集中起来,包装好,而且连销路都已经打开了,一万五千瓶,这会给乡里那里酿酒的人家,带来多少收入?

    而且,乡里还要组织三百个人去浙江打工,他们去打工的公司的老板,都在这里,都是李乡长的朋友,这些去打工的,不仅收入有保证,而且肯定不会被别人欺负。

    张晨在李勇的办公室画着,外面晒场上,人来人往的,他们有来报名要去打工的,有来登记要求酿酒的,酿酒的事,李勇让乡里的宣传委员负责了,他搞文明村文明家庭双文明建设的时候,几乎走遍家家户户,对每户的情况都比较了解。

    李勇和他说,这些酿酒户,他们原来能做多少,就让他们做多少,千万不要贪多滥造,质量没有保证,不然,这倒的,不是他们的霉,而是我李乡长的霉,把一万五千瓶的量,合理地分配下去。

    和他们说清楚了,先做好第一步,基础扎实了,才可以扩大生产,和他们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我们的酒做得好,那销量自然就会上去,要是人家喝一口就骂娘,那明年连这一万五千斤都没有了,不要做一榔头的买卖。

    宣传委员说好,李勇说,你光说好没有用,我现在把分配产量的权利交给你,后续跟进,保证他们每一道工序都严格按照要求的任务也交给你,这酒要是出了问题,我不找其他人,就找你。

    宣传委员还是说好,你放心吧,李乡长。

    李勇把组织工人的事,交给了组织委员,和他说,你这个组织委员,也不要光对上面负责,你也要对乡民负责,这次不仅要把人员组织好,到时候,还要你带队,负责把他们送到浙江去,我现在答应你,你可以带你老婆孩子一起去,顺便旅旅游。

    这个费用,乡里出了。

    但这组织人的事情,你一定要给我组织好,到了那边以后,你和他们那边的办公室人员,负责工人安置的,也建立联系的管道,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不仅我们的产品出去,要打知名度,我们的人出去,更要打知名度。

    要让所有的用人单位都说,我们这里的工人不错,这样,你等于是给我们全乡,打开了一个就业市场,这就业,在本地是就业,在外地也一样是就业,我们本地没有企业,就要利用好外地的企业,明白了吗?

    组织委员说,明白明白,李乡长。

    把一切都安排好,李勇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看到张晨人不在办公室,跑出去了,桌上放着设计了一半的瓶子,李勇以为他去上厕所了,就走到门口站着,看着外面来往的人流,再看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生动的、喜悦的,而不再是那一张张呆滞的脸。

    李勇感到心里有一种满足感,原来,这才是自己追求的。

    过了一会,他看到张晨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根毛竹,还有一叠的旧箬叶,手里还捧着,用报纸包着的什么,李勇问:“出去买什么了?”

    “五香牛肉。”张晨说。

    李勇奇怪了,问:“乡里的街上,有五香牛肉卖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小气鬼,不是不知道,是舍不得买吧?”张晨骂道。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是真不知道,快给我看看。”李勇说。

    张晨把报纸包塞给了李勇,李勇接到手里,手里一沉,差点掉在地上,什么牛肉,这么沉?

    李勇打开报纸看看,里面哪里是什么牛肉,而是一大块烂泥巴,张晨哈哈大笑。

    张晨用那块烂泥,捏出了一个四方形的酒坛,然后把毛竹剖开,用刀削成一条条竹篾,把箬叶先在酒坛外面包了一层,然后外面,再用竹篾编成了一个个到三角的格子,剪了一张菱形的纸,纸上写了“李乡长”三个字,贴在瓶子外面。

    坛子的上面挖了孔,加了盖,一个酒瓶就设计好了。

    “太好了,这个酒瓶,太**了!牛逼啊!”李勇叫道。

    张晨和李勇说,你们的酒,在供应给我们的同时,自己也可以试着打打其他的销路,你以前不是卖过酒吗,这个不需要我教你,这销路要是打开了,你这个酒厂,说不定还真的可以扩大规模。

    李勇频频点头,他说,我把它销到澳门去。

    “让启航帮你卖酒?”

    李勇点了点头,张晨大笑,你他妈的还真一个都不放过,不过也对,启航不也卖过酒吗,对了,你还可以让孙猴,帮你在北京推销。

    说到孙猴,李勇的脸阴了下来,张晨知道是为什么,他和李勇说,那事,杆子都过去了,你这也过去吧,孙猴当时,也是身不由己,他其实自己,也挺难受的。

    张晨和李勇说了,自己跑去北京,让孙猴帮刘立杆搞定那几家单位的事,以及孙猴和黄建仁说的,我们欠杆子的。

    “对了,李勇,那刘芸你有没有消息?”

    李勇说没有,不是说在南京吗?

    张晨和他说,刘芸不在南京,钱芳她们已经找过了,没有找到,自己有一次在杭城的笕桥机场,倒是见过她,虽然他追过去,刘芸已经过安检了,两个人没碰上面,但他肯定,那人就是刘芸。

    “我姐去杭城干嘛?”李勇问。

    “我也没想明白啊。”张晨说。

    两辆北京吉普,从门外开了进来,在外面晒场上停下,李勇叫道:“我操,他们怎么来了,看样子,这好事也传千里啊。”

    “谁呀?”张晨问。

    “稀客,我们书记和县长。”李勇说着的时候,从那两辆车上,前面一辆下来一个男的,后面一辆,下来一个中年妇女。

    李勇看着张晨说:“张晨,我保证,绝对不是我向他们汇报的,打上门来了,我去接招。”

    李勇跑到门口,又跑回来,和张晨说:“你放心,保证不会有什么捐赠仪式,最多,就是大家一起吃个饭。”

    张晨笑骂道:“你快去吧。”

0893 回到杭城,又一年

    张晨他们终于回到了杭城,贵州之行,前后其实只不过八天,他们每个人却都感觉,这八天很漫长,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从空间上,也好像是跨越了好几个世界。

    他们是1995年的年底走的,等他们回来,已经是1996年的1月,从年份上看,他们也确实是从去年走到了今年。

    回到杭城,几个人做的同一件事,就是好好地洗一个热水澡,然后摊手摊脚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了晚上八点多钟,这才起床,一起去吃饭。

    这一觉,虽然睡得时间很长,却不踏实,迷迷糊糊总感觉自己还在路上,还在车上,张晨梦到自己在关岭的盘山公路上开着,好像在和孟平说着什么事,没有注意,对面弯道,突然转过来一辆车,张晨赶紧猛地一踩刹车。

    “哎呦”一声,张晨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床上,刚刚一脚,踢到了小昭,身上,已经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昭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没事,就梦到自己还在车上,在开着车呢。

    他们是凌晨四点多钟回到杭城,孟平和二货、小武,就住在了国际大厦,第二天上午,李阳会从南京过来接他。

    刘立杆回去了自己房间,上楼的时候,他突然就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和孟平他们睡在国际大厦,他忘了雯雯和倩倩,已经不住在这里,整个楼上,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张晨回到了家,小昭看到他回来,赶紧起床帮他洗澡,她发现张晨有些伤感,问他关于李勇的事,他好像也不愿意说太多,小昭知道,他累了,洗完了澡,就赶紧安排他躺下。

    晚上吃饭的时候,贺红梅带着雯雯和倩倩来了,汉高祖刘邦和老谭也来了,连吴朝晖和魏文芳也来了,吴朝晖一到,就一个劲地埋怨张晨和刘立杆,怎么不通知他,他应该也和他们一起去的。

    最后,他们快吃好的时候,谭淑珍也来了。

    其他的人,都看出来,这几个从贵州长途跋涉回来的人,好像普遍都不愿意说起他们的这趟旅行,甚至都没有人炫耀,他们在路上勇斗流氓的辉煌,连二货看上去都神情怏怏的,没有太多的话说。

    而对张晨他们来说,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潜意识里觉得,在坐的好像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向他们描述自己的经历,语言是苍白的,情感也是空洞和缥缈的,那一个世界,没有经历过的人不可能理解,而经历过的,又不必多说。

    只有在说起明年开工,张晨他们要帮李勇安排三百个工人的时候,魏文芳说,我们这里,也可以安排一百个人,当快递员,先在杭城进行培训后,再派去全国各地。

    张晨和刘立杆吓了一跳,这才知道,原来魏文芳和吴朝晖他们,已经做到这么大了,同时也为李勇感到高兴,用李勇的话说,又可以解决一百个家庭的困难了。

    魏文芳告诉他们,自己准备在杭城的郊区买地,盖仓库,现在快递量太大,增长的速度太快,他们租的仓库,租的时候看看够了,可过了两三个月,就不够用了,需要换更大的,他们搬仓库都搬怕了。

    刘立杆说,造什么仓库,就我拱宸桥,杭城辐条厂边上,都是杭丝联和杭二棉的空厂房,去买一块地方过来,他们那车间和仓库,都是大开间,高层高,你们拿来就可以用。

    魏文芳和吴朝晖,都觉得刘立杆的这个建议很好,他们还正愁着仓库在建造的过程中,过渡的这段时间怎么办。

    “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干,邮电那里没有麻烦?”张晨问魏文芳。

    魏文芳说没有,邮电局的王局长和我说,国家邮政总局,在修改《邮政法》之前,马上会出台一个关于快递行业的管理规定,不是禁止,是规范,规范我们才不怕,对我们只会有好处,可以防止那些刚起来的小公司乱来,把这个行业毁了。

    “魏文芳,你这话说对了,我就希望我们房地产行业,也能规范起来。”刘立杆说。

    张晨问贺红梅,那部电视剧的服装怎么样了?

    贺红梅说,已经通过了,生产我还是放在公司里?

    张晨说好,你和赵志刚说,让他配合你。

    贺红梅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师父。

    艮山河这里,清淤和河道的石磡已经完成,接下来是拆除下游的水坝,还有上游,和江南运河连接处,他们要做一个河水的二级过滤,这样以后从江南运河进入艮山河的水,就会比在江南运河更干净。

    艮山河的地势比中河高,不存在中河水倒灌的可能,预计连接江南运河的工程做完以后,艮山河的河水,会比隔壁的新开河更清澈,有希望成为杭城市内,最干净的河,要知道,新开河可是杭城的水源保护地。

    “来来,1995虽然已经过去,我们还是要一起欢送它一下,这一年,它给我们很多人,带来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好事,我们大家,为1995年干一杯。”老谭提议,大家都举起了杯。

    汉高祖刘邦说:“1995年最好的事情,就是让我们这么多好朋友互相认识,我这个台北人,都快变成大陆人了,干杯!”

    大家一起干杯。

    ……

    张晨和李勇通了电话,告诉他,打工的名额可以增加一百名,魏文芳和吴朝晖他们的快递公司要,李勇叫道,太好了,我还正愁报名的人太多,名额太少。

    你放心,张晨,在正月十六出发之前,我这里都会经过培训,我李乡长,会自己亲自去给他们讲课。李勇和张晨说。

    张晨笑道,你培训他们什么?

    当然需要培训了,比如到了城市里,不能随地吐痰,不能随地大小便,过马路不能乱闯红绿灯,这些,你不培训,他们怎么会知道,到时候你们城里人只会嫌弃他们素质差,根本不知道,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他们,这么做是不好的。

    对了,当年解放军进上海的时候,陈老总还专门开大会,告诉官兵,进城不能随地大小便。

    张晨想想也对,他说,还是你李乡长考虑的周到。

    “对了张晨,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这里,勘探队已经来了,还有,现在离春节,还有四十天,我保证春节前,第一车‘老乡长’酒给你们运到,让你们春节时能够喝上。”

    “太好了,李勇!”张晨叫道,“对了,李勇,我们走之后,县里有没有觊觎你的钱?”

    “当然,眼红得要死,不过,他们怎么斗得过大智大勇的李乡长,我让他们都开不了口。”李勇大笑。

    “哦,你怎么做的?”张晨很好奇。

    “我把这笔钱,设了一个专户,明确这个就是水泥厂和乡小学、乡中学教学楼的建设基金,然后账目向全乡公开,每个星期,会在我乡政府门口张贴,每一毛钱的去向,都写得清清楚楚。

    “四个自然村的村委会主任,都是这笔钱的监督员,有谁要敢乱动这笔钱,他们就先不答应,我这李乡长,把自己搞得一点动这笔钱的权利也没有了,书记县长找我都没有用,除非他们能自己去做通全乡乡民的工作。”

    张晨大笑,他说:“不错,还是你李勇有办法。”

    “那当然,你以为我北大白读的?”李勇得意地笑道。

    张晨把这事和刘立杆孟平说了,他们两个也大笑,孟平说,这个李勇,一招就把人将死了,自己优哉游哉,还回避了矛盾,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主要还是像他自己说的,心底无私吧。”张晨说,“他自己不想从这当中,谋取一点点的好处和权利,别人也就没辙了,只能祝福他。”

    刘立杆和孟平都说对。

    对刘立杆来说,春节之前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那就是要把他的父母从永城接到杭城,他带着从晴隆带回来的酒,回到永城,把酒给老刘倒满,问他,这酒怎么样?

    老刘咪了一口后说,不错,比洋河还好进口。

    春节前会有一批运到杭城,你搬去杭城,以后天天就喝这个酒。

    老刘马上说,搬搬,不就是杭城嘛,怕什么。

    刘立杆的妈妈却不乐意,她说,搬去杭城干什么,一个人也不认识,买菜都不知道菜场在哪里,又没有孙子孙女抱,有孙子孙女抱么,杭城就杭城,屁都没有,还去个屁。

    刘立杆说,杭城有青春宝买啊。

    永城也有,什么稀奇。

    杭城的新鲜啊,你想想,青春宝就是杭城生产的,是不是比永城的新鲜?

    屁,青春宝又不是青菜,有什么新鲜不新鲜的,你以为我连这个都不知道?

    一计不成,刘立杆又生一计,他和他妈妈说,你看,你们在永城,我在杭城,工作一忙,我就把找女朋友的事情忘记了,你们要是搬去杭城,我回家,你每天在我耳边啰里啰嗦的,我嫌烦也要去给你找个媳妇,快快就要给你生个孙子,你说是不是?

    刘立杆妈妈说,那我们搬去杭城,你就住到家里?

    那当然,不住在家里,我住哪去?

    刘立杆妈妈,终于也同意搬家了。

    等搬到杭城以后,刘立杆妈妈才发现上当了,刘立杆把他们安排在了“锦绣祥庭”,自己却还是住在办公室楼上,根本就没有住到家里去。

    好在张晨妈妈来了,她俨然以一个老杭城人的姿态,每天带着刘妈妈和向南向北,坐公交车和逛街,这让刘立杆妈妈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特别是,她还带刘立杆妈妈,去了贺红梅的工作室,贺红梅看到她们很热情,请她们吃了饭,还聊了很长时间的话,张晨妈妈问刘妈妈,你看这贺小姐怎么样?

    刘妈妈说好呀。

    好你还不把他们两个往一起撮合。张妈妈说,刘妈妈明白了。

    再看到刘立杆,刘妈妈就贺小姐长贺小姐短的,刘立杆看着他妈妈,纳闷了,老太太哎,你这是中什么邪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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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