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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939 还很好卖

    刘立杆他们“桃花源”项目,还有一些客户,就是谭淑珍原来在半亩田发展起来的那些vip客户,这都是些只买贵的的主,而且特别听谭淑珍的话,谭淑珍说什么,她们都很相信。

    她们从全省各地开着车过来,带着自己的老公或者父亲,谭淑珍虽然心里虚虚的,但硬着头皮,也要向他们介绍,她搬出一二三四各种理由,阐述和证明为什么这里,就是值九千八一个平方,他们选择这里,是物有所值。

    后来谭淑珍发现了一个窍门,她发现她们带来的这些男的,有一个普遍的特点,那就是当他们听到杭城城里,那几个有名的企业家在这里买了房子之后,他们马上就觉得这里的房子,就是值的买,没有其他的理由。

    每一个人都有英雄崇拜的情节,对这些老板来说,他们所崇拜和敬重的,是那些比自己更大的老板,这些老板的说服力,比其他什么都强。

    而那些怂恿他们来的女人,就更不在话下,珍珍说值得买,她们当然就认为买得值。

    谭淑珍和应莺,每天在“桃花源”售楼部待的时间,比在公司还长,有这样的客户来时,连应莺都主动退到一边,她知道谭淑珍可以搞定。

    每送走一拨这样的客人,谭淑珍就和刘立杆抱怨,她说,这卖房怎么感觉像诈骗集团在实施犯罪一样,每卖掉一幢,我怎么感觉自己的罪孽就深重了一点。

    刘立杆大笑,他和谭淑珍说,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由买家定价的,像这房子,我们以为是我们定的价格,但要是没有人买,这价格就是空的,有价无市,没有交易,就等于没有产生实际的价格,这种价格,有就等于是没有,只给你自己看着爽。

    但只要是有人买,那怕十万块钱一个平方,都说明它值,说明我们定的价格是合理的,没有什么贵不贵的问题。

    说不定哪天,这里就真变成了十万块一个平方,谁让我的房子它就是造的好。刘立杆得意地说。

    做梦去吧!谭淑珍狠狠地骂。

    从一九九六年的岁末,卖到了一九九七年的年初,再卖到二月农历新年前后,来了一个小高峰,“桃花源”的别墅,卖掉了八成,这让刘立杆自己都感到咂舌,这个世界,还真的是只要你敢卖,就有人敢买的事情在发生。

    他们的别墅,是全款一次性付清,除了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在乔总他们那里做了按揭,其他的人,全部是自己的钱。

    而且这一切,和他们其他的项目不一样的是,房子卖掉了八成,公司外面的人,对他们这里的销售情况,还一无所知,看着他们一大片空荡荡的景观,漂亮是漂亮,还以为他们房子都还没有造起来,肯定是因为没人要,所以不敢造。

    很少有人知道,这些没造起来的房子,其实都已经卖掉了。

    想一想也很正常,除了他们的很多客户,是从省内各地来的,并不在杭城,就是在杭城的客户,也不会到处张扬说自己花了多少多少钱,在哪里买了一幢别墅,对他们来说,既没有必要,也不值得张扬。

    他们可以张扬自己的企业今年的产值多少多少,上交了国家多少税收,创造了多少就业机会,但不会张扬说自己花了多少钱,买了房子,或者其他的什么奢侈品,只有不成熟的傻瓜,才会高调地炫富。

    虽然那时离小平南巡,已经过了好几年,个体经济、私营经济,早就确定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补充,特别是到了九五年,中央正式提出了民营企业这个概念,取代了原来的私营企业。

    但对很多的老板来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觉得枪只要开打,总是打到出头鸟,还是抱着能不张扬就不张扬,闷声发大财的想法。

    这对刘立杆来说,最大的好处是,当他去找到当地的村镇,准备把隔壁另外一个山坳买下来的时候,那些村镇领导还吃了一惊,他们还以为刘立杆在这里,已经亏了老本。

    隔壁的山坳,没有现在“桃花源”这么开阔,这也是最早刘立杆没有看中的原因,但现在如果是作为“桃花源”的二期,还是很理想的,毕竟“桃花源”的整个布局已经摆在那里,特别是进出口已经完备,只需有小区内部的道路,连通过去就可以了。

    双方很快就签署了二期的土地转让协议,好在他们转让的土地,还不在杭城土地收储和招拍挂的试点范围之内,这让刘立杆,还赶上了协议出让的末班车。

    二期的土地价格,比一期稍贵了一些,但对刘立杆来说,土地的成本,早就不成问题,他最关心的是,有了这个山坳,他的“桃花源”,又可以增加八十三幢别墅了。

    “桃花源”项目给他们带来了近五个亿的收入,这让谭淑珍松了口气,觉得这样,手里的储备资金有些丰盈了,在短时间之内,不会捉襟见肘,应该可以应付。

    特别是有了二期的土地之后,他们等于是有了资金继续流入的保障,二期的开发,无论是从开发成本还是经验来说,对他们都降低和简单很多。

    “天空之城”的前期资金,也有了保障。

    魏文芳眼见着他们这里的房子越卖越少,她终于也下定了决心,卖了一幢,而且没有做按揭,这让张晨和刘立杆都吃了一惊。

    这魏文芳,每次见到,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也从不炫耀自己现在,企业做得有多大,有多赚钱,相反,都是要么说累,要么说多么多么困难,或者说现在快递这一行,竞争多么激烈,没想到她不声不响,真赚大钱了。

    要不然,依魏文芳的性格,她是绝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三百多万,来买房子的。

    几个月的总经理做下来,谭淑珍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角色,完全是一个房地产商人的样子,她和张晨说:

    “张晨,有没有觉得我现在充满了铜臭味,我怎么觉得自己的每个毛细孔里,都是钱的味道。”

    张晨大笑,他说,闻不出来,我早就是了。

    “不过,你管他变成了什么,只要自己感觉到充实就可以。”张晨很认真地和谭淑珍说,谭淑珍点了点头。

    ……

    因为前几个月小昭和张晨父母,带着张向北和冯向南,刚去过重庆,所以今年春节,张晨他们都留在杭城过年,本来还想让小昭的父母他们,也过来杭城过年的,但因为小昭的外婆岁数太大,坐飞机怕出什么意外,最终还是放弃了。

    谭淑珍仍旧没有回永城,张晨和谭淑珍说,有多大的气也该过去了,你也应该带冯向南回去陪老谭他们过个年。

    谭淑珍摇了摇头,她说我不回去,我从那天抱着南南,离开家的时候,就决定了,这个家我从此再不回来了。

    张晨本来想说,那你那天抱着冯向南,坐在汽车站门口干什么?你那时准备回永城,不是要回老谭那里吗?

    谭淑珍看着张晨问:“张晨,你是不是不欢迎我在你们家过年?”

    张晨骂道:“去你的,谭淑珍,我就看你硬拗到什么时候,再怎么样,你改变得了他们是你父母的事实吗?”

    二月六日是年二十九,除夕,今年没有年三十,张晨的父母,特别是他母亲,从早上起来就乐呵呵的,因为今天晚上吃年夜饭的人特别多,家里特别热闹,不仅有谭淑珍,还有老谭和二货他们夫妇。

    谭淑珍和二货的老婆小君,一大早就过来帮忙。

    张晨和小昭去店里回来,张晨看到二货,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老婆后面,他老婆去拿个脸盆,他马上噢噢叫着抢前一步,去拿脸盆,小君刚在后门口的水龙头前面坐下来,准备洗菜,他马上就伸手把水龙头打开,然后蹲下来,去帮助洗菜。

    小君不耐烦了,在他的手上拍了一下,骂道,你走开啦,越帮越忙。

    二货嘿嘿笑着,但就是不走,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君。

    张晨看着奇怪,问小昭,婶,你这侄儿,在发什么神经?

    小昭笑着凑到张晨耳边低语了几句,张晨问,真的?

    小昭点了点头。

    张晨大笑,他走过去,拉起了二货说,走走,陪我去前面抽支烟。

    二货为难了,指了指小君说,这里菜还没有洗好。

    张晨骂道:“是小君洗,又不是你洗。”

    小君也说:“对对,大哥,你快把他带走,一天到晚跟在屁股后面,烦死了。”

    张晨拉着二货走,二货无奈,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着小君。

    两个人到了前面,张晨掏出烟,两个人一人一支点上,张晨问二货,小君真的有了?

    二货嘿嘿笑着:“逼养的,有了就是有了,还什么真假。”

    “你他妈的也太快了吧?这喜酒喝了才多少日子?”张晨骂道,“你早播下去了?”

    二货白了他一眼,骂道:“这种事,我还要准备吗,逼养的,指导员你忘了我是老操作工?”

    张晨大笑,他说好好,你是神枪手,佩服佩服。

    吃完年夜饭,把菜和圆桌面都撤了,瓜子松子花生香榧山核桃摆上来,水果糖果拿出来,大家挤在一起热热闹闹看春晚。

    荧屏上春晚还在进行,谭淑珍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出门去,张晨和小昭互视了一眼,张晨再看屏幕上,原来是董x华在演唱《春天的故事》,这首歌,也就是从这天开始传遍大江南北。

    张晨似乎明白了什么,董x华和谭淑珍的约定,张晨也曾经听小武说起过。

    谭淑珍走到了前面的空地上,仰望着天空,眼泪禁不住就流了下来,她想起了张晨那天晚上,在山上说的那些话,心想,那一个地球的谭淑珍,不知道会不会比她幸运,今晚,会出现在春晚的舞台上?

0940 今宵是除夕

    张晨和小昭走出前面门,看到谭淑珍站在那里,两个人走过去,小昭问,淑珍姐,你怎么了?

    谭淑珍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小昭把纸巾递给谭淑珍,谭淑珍说了声谢谢,接过去擦了起来。

    她看着张晨和小昭说,我没事,真的,你们出来干嘛?

    张晨和小昭还没有回答,就听到刘立杆大声叫着:“你们躲家里干嘛?电话也没有人接。”

    张晨和小昭,看到刘立杆正从外面朝这里走来,两个人这才想到,自己的大哥大,还扔在里面的沙发上。

    看到刘立杆来了,谭淑珍侧过了身,刘立杆看了看她,问询地看着张晨,张晨微微摇了摇头,刘立杆似乎明白了。

    刘立杆大声叫道,这大好的时间,你们窝在家里干嘛?

    “看春晚啊。”小昭说。

    “春晚有什么好看的,老头老太太才爱看春晚,走走,我们出去玩。”刘立杆叫道。

    “去哪里?”张晨问。

    “当然是泛舟米市河。”刘立杆说,“你们不知道今晚,米市河两边,都是放烟花的人?”

    张晨和小昭也觉得,这窝在家里看电视,太无聊了,但小昭又不好意思去和张晨爸妈说要出去,她催促张晨和刘立杆,你们去说。

    张晨和刘立杆走进房子里,刘立杆和二货他们两个说,走走,我们出去玩,向南向北马上叫道,我们也要去,刘立杆说好好,你们也去。

    几个人带上向南向北准备走,老谭站起来说,你们年轻人去玩,我回房间了。

    张晨妈看着刘立杆,骂道,好好的在看电视,你一来就没好事,把人都带走了。

    刘立杆大笑,他说,我们走了,你们两老,可以过两人世界,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刘立杆说着就唱了起来,张晨妈都被他逗笑了,骂道,快走快走,不正经。

    张晨他们开着车,到了艮山电厂,没想到这里还真的是热闹非凡,人头攒动。

    那大众集市,还真的有点大众集市的意思,有卖烟花炮竹的,卖各种灯笼和水灯的,还有各种零食和小玩意的,连卖棉花糖、汽枪打气球、看西洋镜、和捏面人的摊子都出来了。

    向南和向北一看到,都快疯了,刘立杆陪着谭淑珍、小昭和小君去逛各种小摊,张晨和二货带着向南向北,两个小孩,一下就买了很多的东西,都交张晨和二货提着,他们自己,一只手手里提着灯笼和面人,另外只手,拿着棉花糖在吃着。

    逛了半个多小时,张晨和二货,带着向南向北,走到停车场,看到谭淑珍和小昭、小君站在那里,刘立杆不知道去哪里了。

    “杆子呢?”张晨问。

    “杆子哥去找船了。”小昭笑道,“他说要夜游米市河。”

    张向北一听,就大叫着,我要坐船,滴滴叭叭呜。

    向南骂道:“滴滴叭叭呜,那是汽车,笨蛋!”

    大家都笑了起来,张向北挠了挠头,不服气地说:“那你说船是怎么样的?”

    向南转身看着二货,叫道:“青蛙大伯伯,你告诉他船是怎么样的。”

    二货嘴巴一撮,就呜呜地学起了轮船的汽笛声,然后“啵啵啵啵”开走了,两个小孩都叫了起来。

    把买来的东西放进车里,一帮人一起朝码头那边走,走到一半,看到刘立杆跑过来,和他们说,找到了找到了,夜游米市河,专船。

    他们走到码头上,看到有一艘船停在这里,开船的不是船工,而是保安,看样子,刘立杆还真是动用了自己老板的权利,才调来这艘水上巴士,有很多的人都走过来,问保安,这船能不能上?

    保安摇了摇头。

    刘立杆见此情景,叫道,亏了,明天要让范建国,晚上开加班船,让大家晚上都可以游玩。

    他们公司所有的物业服务,都归范建国管,这米色河管理处,也是范建国下面的单位。

    码头上有很多的人,在往水里放着莲花水灯,向南和向北一看,不干了,不肯上船,一定要放水灯。

    二货说了一声等等,就往集市那边跑,过了一会,拿着四盏水灯跑回来,拿给了向南向北,两个小孩,把水灯放了,这才同意上船。

    米市河两岸,张灯结彩的,也都是人,每一座桥上,还有桥的两边,也自发形成了集市,谭淑珍奇怪了,她问,这么多摆摊的,我们保安不管吗?

    “管什么,范建国前天就问我了,我让他一律放开,多派些人加班,加强流动巡逻就是。”刘立杆说,“这大过年的,就是要这样热热闹闹才有气氛,你没见那《清明上河图》,你看到里面,会有一个保安,不准人家这样,不准那样吗?”

    “你可真会胡扯。”谭淑珍骂道,刘立杆嘿嘿笑着。

    张晨在边上点点头,他觉得刘立杆说的是对的,这集市,还真的就是要自发形成才有意思,而这米市河边,就是有这些夜间的集市,不仅不会让人感觉到脏乱差,反倒会显得更有情调和有趣。

    向南和向北,在船上坐了一会,就觉得不过瘾了,因为他们发现,这船有“啵啵啵啵”的声音,但是没有“呜呜”的鸣叫声。

    张向北和二货说:“青蛙大伯伯,你快点让这船叫。”

    二货说好,他把双手放在嘴巴前,做成喇叭状,“呜呜”地叫了起来。

    岸上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才发现是有人学的,都笑了起来,还有人跟着,也“呜呜”地叫起来,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有二货学得像。

    向南和向北来了兴趣,接下去,他们只要看到岸边或桥上人多,就叫二货,青蛙大伯伯,快叫快叫,二货就“呜呜”地叫起来,岸上的人,每一次的反应都很一致,让两个小孩乐翻了。

    刘立杆看着二货说:“这家伙当司机,我看是干错行了,他应该去当幼儿园老师。”

    小君笑道:“还真是的,好像每一个小孩子,都很喜欢他。”

    船过了解放路,一直开到尽头的水坝,再往回开,在艮山码头靠了岸。

    上岸之后,刘立杆提议去唱歌,他说,看电视听别人唱,还不如我们自己唱,张晨也说:

    “好啊,我很久没听谭淑珍唱歌了。”

    说完就想起来,什么很久,他们去山里找小武的时候,不是整天都在听,都听了三天三夜了。

    不过张晨现在想起来,那不是在听歌,谭淑珍也从来没觉得,自己那是在唱歌,所以张晨一说,她也觉得嗓子痒,也觉得好久没唱了。

    小昭和二货他们俩夫妻,也很期待,小昭说去去,淑珍姐,都说你唱歌唱的很好,我只听过一点点,还是唱戏,我们去唱歌。

    小昭说的,这还是谭淑珍第一次和雯雯一起吃饭的那次,两个人交流,谭淑珍唱了婺剧,雯雯唱了越剧。

    谭淑珍看着向南向北,犹豫地说:“可我们带着小孩。”

    “谁说卡拉ok小孩就不能去的,我们是去唱歌,又不是应酬,让他们把灯都打开,包厢里比办公室都还亮。”刘立杆叫道。

    谭淑珍想想也对,谁说小孩不能去卡拉ok的,你去了,自己在包厢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我要去唱歌!”张向北抗议了,他朝着谭淑珍,头一下一下顿着,一个字一个字大声地吼着。

    向南牵着谭淑珍的衣服,不停地扯着:“去嘛去嘛,妈妈我们去唱歌。”

    “好好,我们唱歌去。”谭淑珍终于开口了,大家都叫了起来。

    “哈哈,今天我也要好好露一手。”

    刘立杆得意地叫着,他一叫,大家就笑得更厉害了,除了小君和两个小孩,谁都知道他露的是哪一手。

    二货拉着刘立杆,要往码头那边走,刘立杆叫着,干嘛干嘛?

    二货骂道:“逼……我们去码头,抬一条船过去啊,不然你等下拉什么?”

    刘立杆打了二货一拳,其他人笑得更开心了。

    小君好奇地问小昭,婶,你们笑什么?

    小昭还是忍不住笑,她说,你等下就知道了。

    他们开着车,去了三家ktv,结果都是客满,几家的经理和妈咪,都认识刘立杆,看到刘立杆就赶紧说,不好意思,刘总,不知道您要来,实在是没有房间了,都是几天前就订出去的。

    谭淑珍在边上看着刘立杆,冷笑着,刘立杆问,你笑什么?

    谭淑珍笑道,没笑什么,看样子你对这些地方很熟,老客啊。

    刘立杆满不在乎地说是,那当然,不老客怎么办,那些村镇长,还有局长,最喜欢来的就是这些地方,我不带他们来,那“桃花源”二期的土地都没有了。

    他们失望地往外走,认识刘立杆的那位经理,追了出来,和刘立杆说,刘总,保俶路头上,就靠少年宫那边,有一家新开的,你们过去看看,他们可能还有房间。

    刘立杆说好,谢谢!

    他们开着车,到了经理说的地方,果然,这里有一家新开的ktv,一群人走进去,问了,还有最后一个最大的包厢。

    刘立杆说我们要了。

    经理看了看他们,有点犹豫,心想这有男有女,还带着小孩的,小姐肯定是不会叫了,酒大概也喝不了多少,除了赚个包厢费,真没有什么花头。

    刘立杆知道他在想什么,问他,五千块包个房唱歌,够了吗?

    经理一听,赶紧说够了够了,我们免费赠送水果和酒水。

0941 请不起的设计师

    一到了初一,大家都很忙。

    张晨他们的延安路半亩田专卖店,几年下来,杭城人都知道,他们是少数几家春节还正常营业的店之一,来的顾客很多,加上他们店里,有些外地的营业员春节回家了,小娟和小昭,自己都要顶上去当营业员。

    本来,他们店里的营业员,招的都是本地人,但这一两年,劳动力市场整个起了变化,公司和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多起来以后,找工作已经不太那么难。

    这些杭城本地的女孩子,观念也有了改变,她们不再愿意去商店当营业员,和去星级宾馆当服务员,都喜欢去公司里上班,当文员当出纳,或者当销售,还有很多,干脆就自己开了店,做起了小生意。

    外地的营业员多了以后,到春节就成了一大麻烦,大家都想回家过年,小娟和小昭,不但自己去当营业员,连葛玲都带了几个,没有回去或本地的设计师,来店里帮忙,葛玲和小昭说,这对我们也有好处,给了我们一个直接和顾客接触的机会。

    小昭赶紧说谢谢谢谢!

    到了初三,小昭就要坐飞机去上海,杭城到上海距离很近,飞机只要四十分钟,小昭和张晨说,几乎是刚升上去,耳朵刚刚感觉舒服了,又要下来,但坐飞机,对小昭来说,还是最快也最方便的出行方式,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沪杭高速还在建设当中,一个人开车走国道,正常要三个小时,不正常那就不知道要多久,很不方便。

    到上海的火车,也要坐两个多小时,大部分车,又挤又慢又脏,每个地方的火车站,因为涉及到铁路和地方公安的衔接问题,还是各地治安的薄弱点,小昭一个人,也很不安全。

    相反,坐飞机,从他们动感地带公司里到笕桥机场,不过二十分钟的事,到了上海,从虹桥机场打出租车到市区,也不过二十分钟的事。

    在上海待两天,接着,小昭就要从上海飞去北京,到了北京就更方便了,贺红梅会开车到机场来接她。

    小昭不在家,张晨又不愿意回去,今年就由二货开车,陪着张晨的父母,带着向南向北,回去永城拜年。

    到底是有遗传的,张向北这么小就和张晨小时候一样,对拜年有很大的抵触情绪,不愿意去,张晨妈妈和他说,拜年有红纸包拿,都不能让他高兴。

    好在向南很喜欢回永城,向北虽不乐意,也只能和他们一起去了。

    张晨拿了很多东西放在车上,和二货说,你到永城,就带向南去她外公外婆家一趟,她知道路,就说,这些东西是谭淑珍让你带回去的,谭淑珍因为要加班,实在是走不开。

    二货明白了,这是要他骗人,二货说好好,骗人我最在行,逼养的,我假的能说的和真的一样。

    张晨大笑,和二货说,还有,再带向南去看看她爸爸,我们剧团里,向南也知道怎么走。

    张晨知道,冯老贵那个家伙,一定是很积极地在团里值班,这个团长,似乎是只有这个时候,才让人知道了他的存在,文化局长每次抽查的时候,婺剧团总是电话响两下,就被冯老贵接起来,局长很满意。

    张晨知道,什么值班,也就是一个借口,冯老贵这是不想回去他乡下的那个家。

    张晨说谭淑珍要加班,还真没有说错,谭淑珍和应莺,初一就去“桃花源”了,她还让杰森派了两个设计师,老谭这里,派了一个负责装修的,一起去“桃花源”的售楼处。

    买他们房子的那些老板,平时都是大忙人,也只有春节的这几天,会有时间,带着家人和亲友过来看看房,虽然很多房子还在纸上,但至少可以认认路。

    最重要的是,可以借这个机会,把全家每个人的想法和希望,和设计师沟通,这样过完年,他们的房子就可以动工。

    有很多的亲友,是陪着一起来看房的,但看了以后,他们自己也决定买了,这世界穷人是扎堆的,而有钱人,也一样是扎堆的,这些买了他们房子的老板的亲友,基本上非富即贵,所以就这样人带人,给谭淑珍他们带来了一个销售的小**。

    老谭派过去的那个人,原来在工地是负责监工的,对设计这一块,基本不懂,这本来就不需要他们懂,他们的房子设计是杰森他们做的,里面写字间或住宅的设计,是人家自己做,本来老谭的手下,就没有设计师。

    杰森派来的设计师,是负责别墅里面的结构更改,他们也不懂装修,所以客户和他们沟通起室内的装修时,感觉到鸡同鸭讲。

    谭淑珍无奈,赶紧向张晨求援,张晨赶了过去,他到了之后,几句话就和客户说清楚了,也明白了客户的需求,他拿着纸笔,一边说一边画着,给客户提着建议,到最后,客户把自己的想法都推翻了,都听了张晨的建议。

    有客户和谭淑珍请求道,我那幢房子,能不能就让这个师傅帮我们装修,他好像很理解我们的需求。

    谭淑珍不用问也知道,他们说的肯定是张晨,谭淑珍笑道,他,我可请不起。

    客户急了,叫道,我们可以加钱啊。

    谭淑珍笑道,加钱也没有办法,他不是我们公司的,他和你们一样,也是这里的业主,只不过他和我们是朋友,今天过来帮忙的。

    客户还不死心,问,那他这么懂,是不是开装修公司的,我们加钱,让他的公司来帮我们装修。

    谭淑珍说不是,他是动感地带和半亩田的老板。

    一说是动感地带和半亩田的老板,客户就不响了,知道这老板比自己还大。

    谭淑珍看着他们失望的表情,心里也觉得很过意不去,她和他们说,不过,我让他帮你们出设计图好不好,这装修,最关键的不是设计图吗?

    好好好,对方开心了,笑道,谢谢珍珍谢谢珍珍!

    谭淑珍走过去和张晨说,张晨,没有办法,那这套房子的设计图,要你帮我们出了。

    张晨看了看她,骂道:“谭淑珍,还有没有天理,我来帮助你们接待客户,还要帮助你们出设计图?”

    谭淑珍笑道:“没有天理,但是有道理啊,谁让你和他们说的那么好,让人家一眼就看中你,这还不是你自找的?”

    张晨瞪了谭淑珍一眼,转头看到刘立杆,正常叫道:“杆子!”

    “在在。”刘立杆在不远处,马上跑了过来。

    张晨骂道:“有没有你这么小气的老板,一个设计师也舍不得招,还吹牛说要造最体贴的房子,还说可以根据人家的需求,更改装修方案?”

    刘立杆挠了挠头,问:“你今天有事?要去哪里拜年?”

    张晨愣了一下说,没事啊。

    “你没事这剩余价值还不让我剥削一下,我多花那钱干嘛?”刘立杆说,谭淑珍和应莺大笑。

    张晨指着他们三个,你你你,你们整个就是一无赖公司。

    “哎呀。”刘立杆大叫一声。

    几个人都看着他,刘立杆说:“谭淑珍,你是不是应该在售楼处门口,挂一个牌子,上面写‘著名设计师张晨,为你提供最体贴的设计’,这样,对我们是不是有很好的宣传效果?”

    “对,我马上去挂。”

    应莺一听就叫道,想跑开去,被谭淑珍拉住了,几个人大笑,张晨也被他们逗笑了,骂道:

    “那你们纸笔颜料,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总不能要我帮助设计,还自带材料吧?”张晨说,“要么,我回去拿?”

    “不行不行,你不能走。”谭叔珍赶紧拉住了他,知道他这要是一走,来不来可能就说不定了,谭淑珍说:“你要的东西,我马上让人去给你准备。”

    谭淑珍打了个手势,应莺马上跑开去拿了。

    他们正说笑间,看到大门外,许文辉带着一帮人,正朝这边过来,谭淑珍奇怪了,问刘立杆:“许文辉来干嘛?”

    “是时候了。”刘立杆说。

    谭淑珍问:“什么是时候了?”

    “二期的土地已经拿到手,这个全国最高价的小区,也可以掀起你的盖头来了,许文辉这是带着省内几家媒体的值班记者,来掀盖头的。”刘立杆说。

    “你这是骚包吧?”张晨骂道。

    “不是骚包,是软广告,‘桃花源’二期,开盘价一万三千八,不做软广告,客户从哪里来?”

    “二期开盘一万三千八?”谭淑珍吃了一惊,连忙问。

    “很贵是不是?”刘立杆笑道,“又吃了一惊是不是?”

    谭淑珍点点头。

    刘立杆笑道:“没有关系,只要我们这全国最高价的名头打出去,我们的价格定再高,人家也不会觉得离谱了,不是全国最高价吗,当然要这么贵。”

    刘立杆说完,拍了拍张晨的肩膀说:“兄弟,你就偷着乐吧,马上你的房子,坐地升值两百万。”

    “我卖给你好不好?”张晨骂道,他和谭淑珍说:“这家伙我觉得失心疯了,再过两天,他两万都敢叫了。”

    谭淑珍想了一下,她和张晨说,没有关系,牛吹得这么大,二期的定价这么高,至少,可以让我们把一期的房子,加速清完。

    张晨想想也对,他点了点头。

0942 真的有那么多的盐水鸭

    许文辉带着一大帮他的记者兄弟姐妹,在这个全国最高价别墅区转了一圈,说是确实开了眼,没想到房子可以做到这么漂亮,这他妈的,什么人才会住在这么漂亮的一个地方。

    “你就可以。”刘立杆笑道,“张晨买了一幢,你以后可以天天赖到他家里作客,我们公司,以后也在这里,你也可以天天睡我们公司会议室。”

    许文辉说好好,反正你们都逃不了。

    中午,刘立杆在天香楼定了一桌,刘立杆要陪许文辉他们去吃饭,许文辉说不用了,你忙你的,我这帮兄弟朋友,我来照顾就是,你刘总去了,我们还不自在。

    其他的人都笑着点头,刘立杆说好,反正那里你也熟,需要什么,你叫他们安排就是,一个包厢不够,让他们再开一个,你许文辉可以当我刘立杆一半的家,千万把这些朋友照顾好就是,大年初一,大家也没有什么事,不如就中餐吃了连晚餐。

    好好,有数,走了。许文辉挥了挥手。

    一大帮人和刘立杆张晨谭淑珍一一握手,然后告辞。

    张晨笑道,你的软广告做完了?

    “是啊。”刘立杆说,“一顿饭的事,连广告费都不用付,这效果,会比广告更好,你们看着,接下去的两三天,都是我们‘桃花源’的新闻。”

    “这么简单?”张晨问。

    “当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刘立杆得意地说,“这几天,是报纸版面最松的时候,除了新华社几篇春节期间,领导看望慰问群众的通稿外,国内外无大事,这报纸,又需要和老百姓衣食住行有关的报道,我们这个,不就是住吗,很应景,上新闻很正常。”

    刘立杆笑道:“我和你说,许文辉他们,中午肯定在凑稿子,一样的素材,几个人你写一段我写一段,凑成一篇,大家自己拿去,大标题改改,小标题改改,文字稍稍调整一下,一篇报道就出来了,这也是通稿,知道吗?友情通稿。”

    张晨明白了,怪不得许文辉说,刘立杆去了他们还不方便,就这么一帮人,在酒店的包厢,边喝就边把稿子完成,接着就可以继续喝,不仅他们继续喝,想叫什么人,还可以叫什么人来一起继续吃喝,这也是刘立杆和许文辉说,一个包厢不够,可以再开一个。

    “你的心思,就都花在这里了。”谭淑珍在一边骂道。

    刘立杆说:“为什么说知慧是第一生产力,这个就是,你看看,这一下,我们省了多少广告费,而且,这报纸拿出来,放你们这里给人看,不丢人吧,这可不是广告,是正儿八经的新闻报道,对客户更有杀伤力吧。”

    谭淑珍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张晨觉得刘立杆这话哪里不对,想了一会想起来了,骂道:“科学是第一生产力,还智慧!”

    刘立杆大笑:“差不多差不多,没有智慧,哪里来的科学,我说的智慧是第一生产力,才更科学。”

    许文辉他们走了一会,孟平和钱芳来了,他们也是被刘立杆“桃花源”项目的售价吓了一跳,一定要来看看的,钱芳心里不服气,这一样都是别墅,凭什么,这里可以**自己贵一倍的价格。

    张晨和刘立杆知道,孟平这个时候出来,也是不想在家里待着。

    “你们吃了年夜饭就出来了?”张晨问。

    “我们连年夜饭都没有吃。”钱芳说,“老孟把他家两个老人家,都弄到他妹妹家,就让我去找他,说是公司里有急事,把他拽出来了。”

    张晨和刘立杆大笑。

    “那你们年夜饭在哪里吃的?”谭淑珍好奇。

    “汤山温泉,神经病,整个温泉,就我们两个人,在那里泡了几个小时,吃了碗面条当年夜饭了。”

    钱芳骂道,孟平大笑,他说,胡说,不是还有盐水鸭吗,南京最好吃的盐水鸭。

    钱芳一听,都快晕了,踢了孟平一脚,和张晨他们说:“对对,车上还有盐水鸭,快让人拿下来,别被我看到。”

    张晨笑道:“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钱芳骂道:“老孟这神经病,买了二十只盐水鸭,我们昨天晚餐是面条配盐水鸭,夜宵是盐水鸭,今天早饭,还是盐水鸭,这种日子,路上连个代销店都不开门的,除了鸭子,就没有其他的东西吃,我都要吃吐了,珍珍,你这里有没有方便面?”

    刘立杆张晨和谭淑珍,都快笑翻了,谭淑珍说,有有,我这里就是方便面多,我们早上方便面,中午还是准备方便面。

    孟平不服气了,叫道:“这可是状元楼的鸭子,我早就订了,不然都买不到,我昨天去拿,人家让我一百一只让给他两只,我都没卖。”

    钱芳说吃吧吃吧,最好你吃了也变鸭子。

    谭淑珍让应莺他们去车上拿鸭子,说是中午吃方便面配南京盐水鸭,应莺他们一听说有鸭子吃,都欢呼起来,孟平得意地说,看到没有,这才是广大群众的呼声。

    中午没有什么客人,刘立杆和孟平钱芳说,走吧,去吃年夜饭,钱芳赶紧说,晚上再说,现在我就需要一桶方便面。

    几个人去了会议室,张晨刘立杆孟平和谭淑珍,在会议桌的这头,就着方便面,分食着一只状元楼的盐水鸭,钱芳拿着一桶方便面,坐到了会议桌的另外一头,和他们说,这鸭子的气味,我连闻都不能闻到。

    张晨的大哥大响了,张晨接了起来,是李勇,张晨赶紧把大哥大按了免提,李勇叫道,张晨,新年好啊!

    张晨说新年好李勇,我和杆子老孟还有钱芳在一起。

    “哈哈,那省事了,我还正准备一个个拜年呢,现在一起拜了。”李勇叫道。

    刘立杆骂道:“不行,李勇,你一定要一个个打电话。”

    钱芳凑过来叫道:“别理他们,李勇,李勇新年好!”

    “好好,钱芳,新年好!”

    “李勇,你现在在哪里?”孟平问,“晴隆还是兴义?”

    “我在单位值班,在北京,老孟。”李勇说。

    张晨刘立杆和孟平都吃了一惊,张晨叫道:“李勇,你单位怎么跑去北京了?”

    “我正要和你们说,年前刚过来报道,这不,新人嘛,所以今天初一,我是主动要求值班加看材料,熟悉熟悉情况,我调到国办了。”李勇说。

    “什么部门?”刘立杆问。

    李勇说了,刘立杆马上想到,这不就是孙猴大哥的那个局吗,孙大哥两个月前,刚刚升了局长。

    “李勇,高升了,祝贺啊!”孟平说。

    “升屁,老孟,还是副处,和在兴义一样。”

    电话的两头,又寒暄了一阵后,电话挂断了,刘立杆和张晨孟平说,李勇去的这个局,局长就是孙猴的大哥。

    孟平点点头,他说:“看样子猴大哥出手了,眼光独到啊。”

    张晨和刘立杆都不解地看着他,孟平笑笑,和他们说:

    “这李勇,真是资历完备,在县里干过,到最基层,当过乡长,又到州里干过,还是北大毕业的,这样的人,在机关,是难得的人才,最重要的是,这李勇,对猴大哥来说,是自己弟弟的同学,和弟弟是一样的,但又八竿子没关系。”

    “你是说,这猴大哥在拉自己的人马,任人唯亲?”刘立杆问。

    孟平摆了摆手说:“不能这么说,这机关里,很多时候,你还真不能把提拔自己的熟人和老部下,一概就叫做任人唯亲,这每个人都想把工作做好,他提拔自己的熟人或老部下,其实只是最省事也最方便,甚至最有效率的做法。”

    “不懂。”张晨说。

    “很简单,你想想,这要用陌生人,人品怎么样,能力怎么样,你是不是还要有一个考察的过程?这对人的考察,可是太难了,不是说一天两天就可以考察清楚的,但工作一天都不能停,需要有人去做,这做领导的,也是有压力的。”

    “这领导有什么压力,不就是指挥人吗?”刘立杆说。

    “那要是工作出了差错,或下面人出了问题呢?”孟平问,“领导不需要承担领导责任吗?这用自己知根知底的,领导把事情交办出去,才会放心,这就是我说的最有效率的做法,李勇现在,就是猴大哥知根知底的人,你们把这叫自己人也可以。”

    孟平笑了一下,继续说:

    “其实这机关里做事,和我们办公司一样,也是一定要有自己人的,不然一样一团糟,最简单说,张晨,比如现在,我是说比如啊,马上让你去当杭城的市长,你一上任,千头万绪,但整个机关,你连你办公室外面的秘书你都才认识一天,这时候你要做事,你会找谁?

    “你会不会让你的赵厂长去负责工业,哪怕他能力还不够,至少不会害你,让你的设计师去负责文教卫这条线,理由也一样,会不会?不然你寸步难行。”

    张晨想了想,他说会,要不然就每天不做事。

    “对啊,你也不可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自己人,哪怕能力差点,但他人品你信得过,能力你也信得过,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也可以赶上来,你说你用不用自己人?”

    张晨点了点头。

    “那很多领导,空降到一个地方,就是这个状况,他只能把自己原来的老部下调过去用,不知道的,就说他任人唯亲,其实是不知道,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这李勇到北京,也没有升啊。”刘立杆说,“他在兴义是个副处,到了北京,还是副处。”

    “不一样,他在兴义那个副处,能管什么,管几个学校和工厂的团委、团支部书记,到了北京,他可是管全国的副处,级别一样,平台大不一样。”孟平说。

    钱芳和谭淑珍说:“珍珍,看到没有,这老孟,离开机关都那么多年了,一说起这些,就像吸了鸦片。”

    谭淑珍笑道:“这两个还不一样,一天都没在机关待过,说起这些,也像吸了鸦片。”

    两个女人这么一说,三个男人的脸都红了起来,张晨说,不管李勇到哪里,我就希望,他还能保持他当乡长那个劲头,我还很喜欢那个李乡长的。

    孟平看了看他,笑道:“你以为贪官污吏,都是从进机关的那天,就立志要当贪官污吏的?”

    “你呢你呢?老孟,你当年进机关的时候,是怎么样的?”钱芳问道。

    孟平莫测高深地笑笑,没有言语。

0943 说法语的雅克

    加拿大人雅克,就像一个苦行僧,背着睡袋就消失了,一连消失了十几天,中间出现了一次,又消失了,这一次消失的时间更长,二十多天,连下雪,都没有看到他露面。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刘立杆他们和当地的镇村都打过招呼,和派出所也打过招呼,说是有这么一个外国人,背着一个睡袋,每天会在这附近的山里和田里出现,大家千万不要担心,也不要打扰他,他不是坏人,更不是神经病,他只是一个设计师,在找灵感。

    这样一来,刘立杆他们再过去,除了不时听到有村民说,这个老外在这里那里出现之外,没有再发生过有村民报警,派出所出警去抓人,通知他们去领人的情况。

    谭淑珍和张晨去找小武,在野外露营过三天三夜,她知道在野外的艰难,那时他们还是两个人,还是夏天呢,这大冬天的,外面冰天雪地,不知道这个雅克,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谭淑珍去问刘立杆,刘立杆也不知道,去问老谭,这雅克是不是还当过特种兵啊?

    老谭说,我只知道他当过海军,不过,就是特种兵,也没有办法在野外生存这么长时间,这还没有人给他下达过作战任务,他想回来就可以回来,他在干嘛?理解不了。

    老谭摇了摇头。

    连张晨也大感兴趣,觉得这当设计师当到这个样子,也是没有谁了,他每天都会打电话给刘立杆,问他,雅克有没有回来?

    刘立杆说没有。

    开始的时候,大家把雅克当作一个话题,甚至当成了一个笑话,到了后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担心起来,老谭和刘立杆谭淑珍说,这雅克会不会在野外出意外了,没人知道?

    几个人越想就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越想越可怕,他们赶紧开了三辆车过去,到了那里,大家下车分头找。

    找了大半天,人还是没有找到,不过老谭打电话给他们,和他们说,没事没事,昨天下午,他还在这里的一份人家,烤了会火,问他们要了两条火盆上在烤的年糕,那份人家,还给了他一碗猪头肉。

    大家这才放心回去,回去之前,刘立杆他们还去了附近的几个村委会,拜托他们通知下去,这老外,要是去哪户人家,要什么吃的,就让他们多给他一些,到时候他们公司会加倍付钱。

    村委会的人都笑他们,这年头,看到一个老外饿了,谁还不会给他点吃的,还用你们交待,回吧回吧,没事。

    还有个年轻的村干部,知道雅克是加拿大人,竟和他们说:“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这是什么精神,这是……”

    刘立杆他们拱拱手,大笑着离开。

    到了初九这天,刘立杆和谭淑珍从后面宿舍楼上下来,去公司上班,走到门口,看到公司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头发和胡子老长,把脸整个都遮住了,身上脏兮兮的,像个流浪汉,更像一个野人,两个人吓了一跳,走近一看,才认出是雅克。

    雅克一看到他们,就抬起双手挥舞着,大声叫道:“滴拿时,滴拿时。”

    刘立杆和谭淑珍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雅克见他们不明白,也急了,他拿出了包里的速写本,画了一只鸭子,然后歪歪扭扭,画了一个“张”字,他真的是画,不是写,他是先画出一个“长”,然后再在长的右边,画出一个“弓”,这是一个反“张”。

    谭淑珍问:“他要找张晨?”

    刘立杆明白了,和谭淑珍说:“他这是要吃张生记的鸭子。”

    刘立杆用手做了个吃的动作,雅克连连点头,谭淑珍笑道:“这是馋到什么样子了。”

    刘立杆说:“他大概是实在忍不住,眼睛一闭上就会看到笋干老鸭煲,不然他不会回来。”

    谭淑珍大笑。

    刘立杆赶紧和雅克说,好好,中午让你吃个饱。

    老谭和范建国,这时也到了,刘立杆连忙让老谭,带雅克先去对面的宾馆住下,好好洗个澡,他身上已经有很重的,流浪狗的那种气味了。

    雅克一边走,一边还回头叫着:“滴拿时,滴拿时。”

    刘立杆点着头说:“好好,中午滴拿时,滴拿时大大地有。”

    叫完才想起来,雅克是加拿大人,说的是法语,不是日本人。

    刘立杆给张晨打电话,电话一通就叫道:“滴拿时滴拿时。”

    张晨骂道:“搞什么鬼?”

    刘立杆大笑,和他说,滴拿时滴拿时,就是鸭子,我总算会一个法语单词了,这辈子也忘不了,那雅克回来了,中午一起去张生记吃鸭子。

    张晨说好好。

    中午,一行人去了张生记,雅克已经洗过澡,头发也剪了,胡子也刮了,看上去像个文明人了。

    刘立杆问老谭:“你带他去过理发店了?”

    老谭笑道:“哪里,他自己拿把剪刀,对着镜子剪的。”

    “还很帅。”谭淑珍笑道。

    坐下来后,刘立杆把菜谱递给了雅克,雅克翻开第一页,指着菜谱上笋干老鸭煲的图片,伸出了三根手指,不用说也知道,他这是一人要吃三份,点完了老鸭煲,他就把菜谱合上,还给了刘立杆。

    刘立杆继续点菜,他点了四份老鸭煲,和其他的菜。

    前三份上来,刘立杆让服务员,一字排开摆在雅克的面前,雅克猛吸了一下鼻翼,看着他们,咧开嘴,有些害羞地笑了。

    “滴拿时滴拿时,吃吧吃吧。”刘立杆说。

    雅克正准备吃,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一下手,站起来。

    他从立在身后墙脚,他自己的登山包里,拿出了五本速写本,转过身,放到了张晨和刘立杆中间的桌子上,这才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来,也不用刀叉,用手抓住一只鸭腿,撕下来,埋头专心致志地吃起了鸭子,再也不管其他的事。

    张晨和刘立杆,拿起速写本翻着,吓了一跳,他们看到,这五本速写本都画满了,里面琳琅满目,什么内容都有,有几页纸上,还沾着油渍,张晨心想,这大概是一边吃猪头肉一边画的结果。

    张晨一页页地翻着速写本,里面最多的当然还是风景,但细到一个挂在墙上的犁头,一只田埂上的破畚箕,四五只在冬天的小麦地里的麻雀,都画了下来,每一幅画的边上,密密麻麻写着法文。

    还有一幅是田野的雪景,画面的一角,还有一个瑟瑟发抖,嘴里吐着热气的老外,一定是雅克自己,边上还有三个感叹号。

    张晨明白了,这雅克是和自己一样,要看着实物才会激发出他的灵感的人,他写着的这些文字,张晨虽然一个单词也看不懂,但他知道,他肯定是记录了自己当时的所感,这样当开始设计的时候,回头去翻这些笔记,又能触发自己当时的记忆。

    张晨把五本速写本看完,雅克已经吃完了两份鸭子,看的出来,他已经有些吃不下了,老谭和刘立杆,招呼他吃其他的菜,他摇了摇头,手指指自己面前的鸭子,好像是在告诉他们,这才是自己的任务,自己一定要完成它。

    下午开会,从杭大请来了一位女法语翻译,雅克和他们说,这个地方,和“桃花源”不同,它除了也有阴柔之美之外,还有一种平和和大气。

    雅克说着,摊开了双手,女翻译看了看他,脸微微一红,抿着嘴笑了一下,说,就像是女人的怀抱,这种平和和大气,是那里纵横交错的河道带来的,所以我们整个的小镇布局和建设,一定要以水为中心,水,平和宁静的水,没有波澜的水,才是那一个小镇的灵魂。

    我们要把水引进去,做成这个小镇的核心,而纵横交错的河,就像是毛细血管,要布满这小镇的全身。

    张晨同意雅克的这个建议,其实从最早在地图上看中这块地方,他就想到要把水引进去,做成景观湖。

    张晨也认为,那地方正处江南丘陵和杭嘉湖平原的交界地带,大家只要一说起江南古镇,马上想起的就是水乡,不管是周庄、乌镇、同里、西塘、甪直、南浔还是安昌,这些地方,确实都是河道交叉,家家码头,户户都枕着河水。

    但其实,江南人,哪怕就是住在山里的,也有水的情节,江南古镇,可不是只有水乡,还有很多其他的形态,但这些古镇,哪怕不是河道纵横,它们也一样是以水为中心,像兰溪的诸葛村,还有离它不远处檀村和新叶,都是这样的格局。

    那就是村落的中心是一个人工的水塘,水塘的边上是祠堂,然后整个村落的建筑,都是以这个水塘为中心,朝四周扩散出去,不管村里的道路怎么曲折,你绕来绕去,常常都会绕到这水塘边。

    翻译把张晨的这些话,翻译给雅克听,雅克听了大感兴趣,一定要先去这几个地方看看,再继续这个会,他说,张晨前面说的那些水乡,他都去过,但他后面说的,他没有去过,一定要先去看看。

    刘立杆看着张晨笑道,事情是你挑起的,那没办法,明天你陪雅克,我们一起去。

    张晨说好,他问杰森在不在?

    刘立杆说在。

    “让他明天也一起去,这样整个设计团队,都有一个感官的印象,知道建筑和景观应该怎么结合,用什么方法结合,到时候沟通起来,就没有什么障碍了。”张晨和刘立杆说。

0944 新叶在哪里

    诸葛、新叶和檀村一带,刘立杆和张晨都很熟,他们以前在剧团的时候,经常会去这一带演出,婺剧本来就叫金华戏,而这一带,都是原来的金华地区。

    从杭城到诸葛八卦村,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从杭城到金华,再经过兰溪县城,沿着330国道一直走,会经过诸葛镇。

    还有一条,是从杭城到永城,过了永城县城,320国道快到寿昌时,有一个三岔路口,直走沿着320国道,是往龙游的方向,张晨他们去上饶、去贵州,走的都是这条路。

    往左,是通往金华的330国道,转进去,朝大慈岩方向前进,过了大慈岩,又是一个三岔路口,往左,是去新叶、里叶和檀村的县道,继续沿330国道直行七、八公里,就到了诸葛镇。

    张晨、刘立杆、雅克、杰森、老谭和翻译,乘坐刘立杆他们公司的一辆土黄色的丰田面包车,他们决定,还是走经过永城的这一条路,因为这条路走的多了,在心理上感觉会近一点。

    还没过正月十五,320国道上车很少,他们走了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永城,再走一个小时,就到了大慈岩。

    这大慈岩,号称江南悬空寺,张晨却觉得没什么意思,这里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以前据说在这一带,香火很盛,寺庙也确实是悬空在悬崖上,从下面的330国道上就可以看到。

    这里还没有开发的时候,张晨就上去过一次,上面可以说是已经破坏殆尽,不仅地藏王菩萨自身难保,不见了踪影,连寺庙整个都被拆了,“破四旧”的革命群众,能力不够,要是够的话,他们大概会把比寺庙更旧的这座山也拆了。

    张晨上去的时候,新的寺庙还没有开建,老寺庙只剩下悬崖上一个凹进去的洞穴,那时让他好奇的是,在这么高的半山腰,那洞穴里居然还有一汪泉水,而且那泉水一年四季,据说都是这样,水面几乎和四周的岩壁齐平,不但从来也不会枯竭,也不会满出来。

    新寺庙建好之后,大概是建的时候受到影响,这一汪泉水永远地消失了,张晨觉得,这哪里是新建,简直就是在破坏,把这地方,最神奇的一个景观给破坏了。

    他们那次去,是当地朋友的父亲带他们上去的,朋友的父亲和他们说,这山谷里,以前都是高大的几百年树龄的草榧树,你从外面,一直走到那悬崖底下,都是荫的,这些树,大炼钢铁的时候,都砍掉去炼钢了。

    他们那次去的时候是个夏天,整个山谷光秃秃的,从外面走到悬崖下的台阶前,人都快被晒掉了一层皮,他们一路,把当年那些砍树的家伙,操了他们十八代的祖宗。

    张晨他们把车停在330国道路边,下车朝大慈岩看着,刘立杆问雅克要不要上去,雅克看看半山腰那簇新的酒红色的寺庙,就知道是个新建的玩意,霎时就没了兴趣。

    一行人上车继续走,走了几分钟,就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新叶和檀村都从这里进去,刘立杆让司机把车左转,和他说,先去里面的新叶,出来再到檀村。

    他们往里开了十分钟,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古村落,村口有一座细长的砖塔,这塔和杭城的六和塔不一样,不是下粗上细,而是上下一般粗,张晨和雅克说,这塔叫抟云塔,明朝的时候建的,是一座风水塔。

    雅克来了兴趣,问什么叫风水塔。

    张晨和他说,我也是以前来这里演出,和当地的风水师喝酒闲聊,他告诉我的,在中国的风水里有一句话,叫固势莫如建塔,这塔的作用是守住这村的水口,能生一方之生气,镇一方之煞气。

    也不知道是翻译没翻清楚,还是雅克实在不理解什么叫风水,听得一知半解的,张晨继续说:

    “像中国这种古村落,一般一个村,就是一个宗族,也就是一个大家庭,这样的宗族,特别崇尚读书,因为读书可以去参加科举考试,可以当官,官做大了,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是可以被允许,在村口立牌坊的,这里没有牌坊,至少可以确定,这地方的人读书不怎么样,没出什么大官。”

    张晨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张晨说真的,像安徽的歙县,就有牌坊,宏村也有牌坊,他们那里,不是出大官,就是出贞洁烈妇。

    张晨继续说:“这里虽然没出什么大官,但还是阻挡不了这些宗族,对读书的崇尚,他们当地人,把这叫文风塔,就是乞求文运,这文风塔下面的这两座建筑,一座是文昌阁,同样用来乞求文运,还有一座是土地祠,是用来乞求丰收的,加起来就是耕读传家。”

    “什么耕读传家,也就是说,能当官就当官去,当不了官,就回家好好种田。”刘立杆说,“这官当不了,还不好好种田的,那就只能当二流子了。”

    张晨笑着问翻译,这二流子你能翻译吗?

    翻译笑道,可以,不就是流氓吗?

    张晨摇摇头说:“还是不一样,流氓比较横,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这二流子,其实是没什么本事,打也打不过人家,在村里,也没什么人怕他,只是看不起他,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好吃懒做,再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情,档次和地位,比流氓还低。”

    “我知道了。”翻译说,“所以叫二流子,我可以翻译成小号的流氓。”

    张晨和刘立杆都愣了一下,然后大笑,他们觉得,可能这二流子,还真是这么来的,而把二流子,翻译成小号的流氓,大概也没什么错。

    他们把车开到村子的中心,停了下来,一行人下了车,他们眼前,就是一口池塘,叫南塘,南塘的边上,就是建于元朝的有序堂,有序堂是新叶的总祠堂,张晨他们每次来,都是在这个祠堂里演出。

    新叶的祠堂很多,其他的祠堂,都是有序堂的分祠堂,祠堂的历史,就是这个村落的历史,人丁兴旺了以后,开始分房分家,分房之后,就开始出现了分祠,因为一个祠堂已经不够用了,总祠最后变成了每一个分房分出去的分支的大家长们议事的地方。

    而每一个分支的事情,就在自己的分祠商议。

    有序堂和南塘,就是新叶村的结构中心,最开始的房子,就是从这里开始扩散出去。

    不要小看一个池塘,它在以前,信息传播的功能,其实是和祠堂一样的,祠堂是男人们正儿八经地讨论宗族大事的地方,这祠堂门口的池塘,就是妇人们传播小道消息和家长里短的场所,她们在池塘边洗衣服洗菜汰米,洗完了回家,也把今天村里的最新信息带回家了。

    雅克听着张晨的解释,觉得他对池塘的这个解读很有意思,再看看池塘边用棒槌槌着衣服,一边看着他们,一边互相叽叽呱呱说着话的妇女们,他觉得张晨说的,还真没错。

    新叶村的整个村落建筑,很讲究风水,它是按照洛书图的五行九宫布局,每一条街巷和建筑的坐落、格局,都是有讲究的。

    村里的街巷有上百条之多,这些街巷,宽的近3米,窄的只有80厘米,这里的街巷,基本中间是一长溜的青石板主道,青石板的下面,是排水沟,青石板两侧,是青砖铺成的辅道,这样的路,渗透性很好,下雨的时候,路面根本就不会积水。

    其功能性,除了承重较弱些外,比现在的水泥和柏油路,强多了,雅克对这样的道路很感兴趣,他说,其实步行街,都可以采用这样的方案。

    张晨心想,对,因为以前的人也只能步行,就是再有钱,也就是坐轿子,那也是步行,这样的路,要是让刘立杆的骚包奔,每天来回碾压,不出一个月,大概每一块青石板都会断裂了。

    无论街巷宽窄,街巷两侧的房子,一律都是高而封闭,巷子窄而幽深,这首先就是出于防盗和安全的考虑,这大概也是这个类型的房子,肯定就会有天井的原因,你一边密不透风,另外一边,肯定要通透敞亮,不然人就变成罐子里的蛐蛐了。

    高大封闭的白粉墙,将一户户人家包围在一个窄小的天井院中,纵横交错的街巷将户与户、房子与房子连成一个有机、有序的整体,也契合着这种大的宗族村落,人与人,家庭与家庭之间,那种既有千丝万缕斩不断的联系,又相对独立、封闭的关系。

    一行人在村里走着,雅克和张晨,都拿着笔和速写本,不停地画着,杰森则拿着照相机,不停地咔嚓咔嚓着。

    他们在新叶转了一个多小时,已经是中午,村里早就不是当年兴旺时候的情景了,除了一家代销店以外,就没有其他的店,虽然一行人饥肠辘辘,但也只能忍了。

    他们上车往外面开,张晨和雅克他们说,檀村的格局,和这里大同小异,也是村中心一个池塘,然后建筑朝四周扩散开来,那里的村落比新叶大,但古建筑没有新叶这么多而有特色。

    “最主要是那里也没有吃的。”刘立杆叫道。

    张晨笑着说对,没有吃的,我们就去看十几分钟,然后去诸葛镇,我们去诸葛吃中饭吧,诸葛开发得比较早,已经形成了新旧两个镇。

    雅克和杰森都说好。

0945 八卦村里的八卦

    他们从檀村出来,回到了330国道,继续往前开了十几分钟,前面是一个三角地带,也是一个热闹的集市,刘立杆朝道路的左边指指,和司机说,就在这边吃饭,对面那里,就到诸葛八卦村了。

    道路的左边,有两家饭店,饭店老板看他们一起进来的人里,有一个老外,就问,要不要包厢?

    刘立杆说好。

    饭店的店堂里,有五六张桌子,坐了一半的人,老板把他们领去店堂尽头的一个房间,推开门,说是包厢,里面什么都和外面一样,多的其实就是这一扇门,门上还贴着雅座两个字。

    刘立杆知道这一带的饭店,也就是这个造型了,再找也一样,刘立杆说好,就这里吧。

    对雅克这种一碗倒在一只塑料袋里的猪头肉,就算是美食的人来说,这地方当然不在话下,杰森好像也习以为常,反倒是那个杭大的女翻译,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看了看满是油腻的桌子,皱着眉叫道,什么?这就是饭店吗?这就是包厢吗?

    雅克朝她做了一个鬼脸,拍了下手,已经退到外面,去一块长案板上去点菜了。

    他和老谭、刘立杆三个人很快就点完了菜回来,看到那翻译还拿着餐巾纸,在擦自己面前的桌子,耸了耸肩。

    雅克坐下来,撮起嘴,做了个喝酒的动作,刘立杆知道他这是刚点了大鱼大肉,还有乌黑油亮的酱“滴拿时”(法语:鸭子),还需要喝点,刘立杆问老板,你们这里有什么酒?

    老板和刘立杆说,有白酒、黄酒、杨梅酒……

    “有没有红曲酒?”张晨问。

    老板说有有,张晨说,给我们一坛,热了以后上来。

    老板说好好。

    酒菜上来之后,不仅雅克和杰森没有喝过红曲酒,连老谭都没有喝过,这酒颜色亮丽,是当地的特产,也叫金华酒或者东阳酒,这酒喝到嘴里酸酸的,酒味甘醇,夏天的时候,从外面劳作回来,喝上一碗,极其的解渴去暑,冬天,就是要这样热了喝。

    酒的度数不高,又好进口,大家敞开来,用碗一碗碗喝,连那女翻译,也用一次性杯子,喝了一小杯,因为张晨和他说,这酒,当地的孕妇坐月子的时候,都用它煮鸡蛋吃,滋补身子的。

    几个人很快把一坛酒喝完了,雅克还要,张晨连忙和他说,这酒还是有后劲的,下午还要去诸葛村里面,我们要么晚上再喝,刘立杆叫司机说,你去让老板,搬几坛到我们车上去。

    吃完了饭,他们把车开过了三角地带,对面不远,就是诸葛八卦村的入口。

    诸葛八卦村,因为刚过去的一九九六年,整个镇作为一个整体,刚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所以来这里游玩的本地人和外地人都不少。

    他们把车停在了村外的停车场,买了票以后朝里面走。

    这个村落,和他们前面看过的新叶不同,村中建筑的格局,是按“八阵图”的样式排列,村中间的核心,也是一个池塘,叫做“钟池”,这口池塘和新叶的南塘差不多大小,但它半边是水,另外半边,是石板砌的陆地,一阴一阳,形状如九宫八卦图中的太极。

    以钟池为中心,有八条小巷向四面八方延伸,直通村外八座高高的土岗,如果从空中俯瞰,整个村的形状就酷似八卦图,八卦村的名号,因此而来。

    镇上的每一条小巷,又派生出许许多多横向环连的窄弄堂,弄堂之间千门万户,星罗棋布着许多古老的明清民居。

    接近钟池的小巷较为笔直,往外延伸时渐趋曲折,而许多小巷纵横相连,似通非通,犹如迷宫一般,外人进入小巷,往往好进难出,很容易迷失方向。

    关于这点,张晨他们来演出的时候,听说过很多的传说,有说当年日本人经过村外,都没有发现这个村庄,所以没有进来的,还有说日本人进来了,结果是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所有的传说,张晨都觉得牵强附会,这里的建筑确实有特色,但也还没到这么玄乎,不然,这每天来的这么多外地游客,还不都迷失在这村里?

    反正张晨他们,每次来,就从来没有一次在村里迷过路,哪怕是在人家家里,酒喝到半醉,借着星星和月亮,他们照样能找回到钟池前面的大公堂睡觉。

    大公堂里,供奉着诸葛亮,这里的村民,大都是诸葛亮的后裔这是没错的,反正张晨他们在当地认识的人,都复姓诸葛。

    张晨和刘立杆在村里走,还有不少当地的村民认识他们,拉住他们问,是不是又来演《盗仙草》了?张晨在当地,画死人像是出了名的,还有就是画诸葛亮的像。

    这个镇上,开药店的很多,这据说也是遵循他们的祖先诸葛亮“不为名相,便为名医”的教诲,读书读不出头,新叶人是回家种田,诸葛村的人,是回家开药铺,这里开药铺的,挂的不是他们祖师爷韩康的像,而是在店堂里挂一幅诸葛亮的像。

    先是有人家里的像,屋漏被水淋湿,那诸葛亮看上去满脸都是心酸泪,实在不像样子,正好看到张晨在钟池边的太阳下画布景。

    原来的那块布景在台上,昨晚第一场演出的时候,小武和小进没配合好,小武抬起一脚踢出去,小进往后摔出去的幅度太夸张,忘了这里的舞台很小,直接就摔进了布景里,把布景摔出一个大洞,张晨就要重新画。

    那药店的老板看张晨手艺不错,就请他帮助画幅诸葛亮,张晨小时候不知道临摹过多少次上海人美版的,李铁生他们画的《三国演义》连环画,对里面诸葛亮的形象太熟悉了。

    他就照那里面的诸葛亮的形象,给他画了,用的还是水粉颜料,那店家看了,满心欢喜,觉得这个诸葛亮气宇轩昂,风采飘逸,比家里原来那幅,从祖上流传下来的,一脸的死气沉沉,像个私塾先生的诸葛亮还要好。

    他拿回去挂起来,周围的邻居都跑过来看,看了以后觉得,这个诸葛亮,才更像他们的祖宗,结果几乎家家户户都来找张晨画诸葛亮,张晨每天白天,就在这大公堂前面的钟池边上画诸葛亮,晚上就被这家那家地拉回家去喝红曲酒。

    他们剧团,本来是在诸葛演四天,结果那一次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全团都沾张晨的光,刘立杆就更不用说了,每天陪着去喝酒的,肯定就有他。

    他们永城婺剧团,在诸葛,变成了最受欢迎的团,后来每次来,都会受到当地人的热情款待,谭淑珍今天要是来,那就更会比他们还要风光,这村里的人,就没有人不认识那盗仙草的白娘子的。

    谭淑珍每次嘴里含着一枚灵芝,站在那两米多高的台子上,身子后仰,弯下去弯下去,然后一个跟斗翻下来的时候,叫好声把大公堂的祠顶都快掀掉了。

    雅克到了这里,就很兴奋,拿出速写本就画个不停,他对这里白粉墙上的那些苏式青灰磨砖的雕花门头,披檐上雕刻着的精致的牛腿、斗拱、月星等等,都很感兴趣。

    这里的每一扇矮门大多是镂空花格心的,玲珑剔透,轻快又花巧,矮门上方离门楣大约30厘米的位置,架空有一道纤秀的月梁,曲线柔和而有弹性,月梁上刻着一些浅浮雕,与矮门呼应,完成了门洞的构图。

    而几家大户人家的大门,又都包着铁皮,钉着泡钉,看上去极其的威严,就像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爷,板着脸坐在那里,让你轻易不敢靠近。

    他们在一条条弄堂里转着画着拍着,最后回到了钟池边上,雅克在池边的石板上坐了下来,他和张晨说,你发现没有,这里的整个格局,就像一个锅子,池塘这里,就像一个锅底,四周的水都汇集到了这里。

    张晨说对,在中国人看来,水就是财,我们看过的这几个村,之所以村中间有一个池塘,可能还有聚财的意思,雅克点点头,他对这样的思维很感兴趣。

    雅克用笔指了指四周,和张晨他们吹牛,他说,把我放到这镇里的不管哪个角落,我都可以找回来,我发现这个镇的秘密了。

    老谭好奇地问:“什么秘密?”

    雅克说:“看到没有,这里就是这个镇地势最低的地方,边上的建筑,都是沿着坡道往上面去的,你不管在哪里,只要往下走,最后肯定会走到这里。”

    大家看看,果然如此,张晨和刘立杆想起来了,为什么他们以前每天晚上,酒喝得半醉往回走时,都感到脚底特别的轻快,原来,他们走的都是下坡。

    张晨他们几个坐着聊天,从大公堂里走出了一个人,朝他们这边看看,接着就走过来,走到近前叫道:“张画家!刘编剧!”

    张晨和刘立杆回过头去,看到了来人,都笑了起来,原来是这诸葛镇的文书,也姓诸葛,张晨他们都叫他小诸葛,小诸葛现在看上去,也已经不小了,张晨他们以前在这里的时候,他天天跟着他们一起玩。

    小诸葛也是问他们,是到附近来演出吗,怎么没安排到我们镇,你们永城婺剧团,都好几年没有来了。

    张晨赶紧和他说,我们已经早不在剧团了,今天是陪朋友一起,过来这里参观的。

    “小诸葛,你们这里现在发了吧,这么多的外地人?”刘立杆叫道。

    “还可以还可以。”小诸葛笑道,“晚上不许走,一定要在这里吃饭,老朋友了,这么多年没见到,不吃不准走,张画家,这老外和你们一起的?”

    张晨说对。

    “那一起吃,我马上叫人去安排,我们好好喝一顿。”小诸葛叫道。

    翻译把小诸葛的话告诉了雅克,雅克一听就很高兴,手做着一杯杯喝酒的动作,叫道:“和去,和去。”

    小诸葛不明白这老外在说什么,刘立杆笑道:“他要喝红曲酒。”

    “有有有,我们这里,多的就是红曲酒。”小诸葛连忙叫着。

    小诸葛想起了什么,来拉张晨,和他说:“走走走,张画家,去露一手。”

    张晨问干嘛?

    小诸葛指了指大公堂,和张晨说,里面在做桥灯。

    张晨明白了,他说好好,他转身和雅克说,雅克,走,你也去露一手。

0946 威风凛凛的桥灯

    张晨他们跟着小诸葛走到大公堂的门口,小诸葛看到不远处一个小伙子蹲着吸烟,招了招手,那人跑过来问,什么事,镇长?

    “你去给我晚上安排一桌。”小诸葛说。

    那小伙子点点头说好,跑开去了,刘立杆叫道:“不错啊,小诸葛,现在当镇长了!”

    小诸葛笑道:“瞎当,瞎当。”

    他们走进祠堂里面,里面的空地上,摆着一张张的桥灯,很多人在扎着上面的花灯,还有人在画着。

    所谓的桥灯,也叫“板凳龙”,是浙西地区,元宵花灯的一种,就是在一块长一米左右,宽三十厘米,厚一寸多的松木板,类似于家家户户的长板凳上,用竹篾条扎出各种造型的花灯形状,有花篮、动物、建筑、甚至美女和戏台上的人物,当然也少不了拱形的龙身。

    扎好以后,在外面糊上棉纸,糊棉纸的浆糊干透后,在炉子上,把羊油化开,用毛笔蘸了羊油,在棉纸上画,羊油干透后,再用刷子把整个花灯,刷上各种颜色。

    因为羊油画过的地方不沾颜料,一条条白色的花纹就透了出来,等晚上里面的蜡烛点燃之后,这一桥桥灯,就栩栩如生。

    松木板的两头,钻了两个孔,把两块木板的孔叠在一起,用一根木棒从上面穿过去,露在下面,这样,一块块木板就连在了一起,一块木板就是一桥,那连接它们的木棒,就像是桥墩,耍的时候,人就在下面举着木棒,把整个桥灯抬起来。

    小的桥灯,几十桥,多的上百几百桥,桥灯的最前面,扎的是龙头,最后面扎的是龙尾,几十上百个人抬起来,绕着钟池走,就像是一条巨龙盘绕着钟池,那情景是很壮观的。

    永城也有桥灯,永城的桥灯让每一个参与过的人都记忆深刻,永城的桥灯,比诸葛的更威猛更火爆,那场面,不能用壮观,简直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张晨小时候,每天都会被他父亲领去工厂,帮助他们画桥灯,扎桥灯的会议室里,羊油化开后,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羊骚味,让张晨每次一进去的时候,就感到窒息,但他很快就克服了,进入了亢奋的状态。

    永城的桥灯之所以和诸葛不同,那是因为诸葛的桥灯,都是农民或者居民扎的,纯粹为了展示,永城的桥灯,是每家工厂扎的,这是镇上每年的重头戏,每家工厂,都有互相别苗头的味道。

    永城人不叫耍桥灯,而叫拉,拉桥灯,前后一拉起来,一寸多厚的松木板都会被活活拉断,可见那个力度。

    而哪家工厂的桥灯被拉断,那是很丢脸的事情,发展到后来,那情景有些吓人了。

    永城的桥灯,本来就比诸葛大,每一桥,长度有一米六,宽度有四十公分,为了使自己的桥灯不被拉断,大家后来都是在松木板上,覆了一层钢板,反正工厂里有的是材料。

    那连接两桥之间的木棒,也不是木棒,木棒很容易被拉断,一拉断,整个桥灯就都散了,他们用的都是镀锌管,即使镀锌管,都会被拉弯,又可见那个力道。

    永城的桥灯,那龙头和龙尾,更是威风,那一头一尾的木板有八十公分宽,两米五长,扎在上面的龙头和龙尾,有三米多高,拉起桥灯来,其他的桥是一根管子一个人把着,这龙头和龙尾这两桥,各自需要六个人抬着。

    在永城整个拉桥灯的过程是这样的,每个工厂,一般都有二十多桥的灯,在自己工厂里,把这二十多桥连在一起,出了厂门后招摇过市,这也是在显摆自己厂里的桥灯,比其他的工厂漂亮,很多的厂,是把自己厂的厂名还有产品都扎在桥灯上的。

    十一家单位的桥灯,都集中到镇北头的冶金专科学校的操场上,按照抽签的顺序,把两百多桥的桥灯连在一起,成为一条巨龙,龙头前面,有四个壮汉拿着自制的铳,“砰砰”地边跑边放着铳,响声巨大,整个镇都可以听到。

    这些放铳的人,始终在龙头前面跑,一来是驱赶街道两边看热闹的人,给桥灯让道,二来也是壮威,第三最主要的是,龙头被龙尾拉住,往后面退的时候,他们的铳是不响的,等到他们看看退得差不多,再退就丢脸了,就开始“砰砰”地放铳。

    他们一放铳,前半截桥灯的人,就知道,这是应该止住,往前冲了,大家就一起用力往前拉。

    龙尾那里,也有四个放铳的人,他们的作用也一样。

    几百桥的桥灯连在一起后,先是大家很文气地绕着足球场的跑道绕圈子,等到拉桥灯的总指挥,大喊一声“开始”的时候,整条桥灯就动了起来,开始龙头追逐龙尾,或者龙尾追逐龙头。

    最有趣的就是中间的龙身,几个单位一合计,决定使坏,他们突然一起往足球场中间跑,结果反倒把龙头和龙尾带了进来,乱成了一团,整条龙在足球场和边上的跑道上乱窜。

    这是最刺激也最危险的时候,因为你手握着镀锌管,不知道下一秒的力是从哪里来的,那强大的力,很容易就会把你甩脱。

    就像是西班牙奔牛节,每年都会有人受伤一样,永城的拉龙灯,每年也会有人受伤,因为球场上不仅有拉龙灯的人,还有凑热闹的人群在乱窜乱逃。

    即使是每年都有人受伤,大家仍旧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快乐。

    有一年张晨,给他们画完桥灯后,一定要求参加拉桥灯的队伍,厂长看看,觉得他每年都这么帮忙,帮他们挣回一个个,他们厂的桥灯最漂亮的美誉,就答应了他。

    结果就是在这操场上,桥灯一开始动起来的时候,张晨就彻底懵了,那东南西北各种方向来的力,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手抓住镀锌管,感觉整个人都不受自己的指挥,他只能跟着管子跑,但跟跑都跟不上,他很快被一股强大的惯性甩了出去。

    人倒在地上,就看到那脱离了他双手的管子在头顶飞过来又飞过去,再看到黑压压的逃跑的人群朝自己这边涌来,张晨眼睛一闭,叫道完了完了,老子要完了。

    这时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力,又把他的人带飞了起来,他听到一个声音朝他大吼,抓住,抓住管子!人摔倒都不要松手!

    张晨睁开眼睛,看到是排在他后面他父亲的徒弟,看到他倒在地上,顺势把他一把拎了起来,不然那些逃跑的人,就要从他的身上踏过去了。

    父亲的徒弟叫张晨抓住他的管子,张晨赶紧一把抓住,张晨他们出来的时候,都是戴着纱手套的,张晨的手套,这时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父亲的徒弟把一双手套塞到他裤袋里,和他大喊,停下来的时候再戴,听到没有?!

    张晨赶紧点头。

    父亲的徒弟这才离开他,紧跑几步,去追张晨的,已经空了的那根镀锌管。

    那个管子下面,即使这么久没有人把持着,照样没事,因为前后来的力,把整个桥灯都绷得紧紧的。

    “砰砰”两声铳响,紧接着喇叭里总指挥声嘶力竭地喊着:“停下!停下!”

    整个桥灯,在总指挥喊了五六分钟,每个厂的领队又在边上大叫的情况下,这才停了下来。

    张晨这才有时间,掏出口袋里的纱手套,戴在手上,戴了纱手套之后,再握着镀锌管,管子就没有那么滑手了。

    整个桥灯,重新在操场上,绕着足球场,文文静静地走了一圈。

    喇叭里传来总指挥的声音:“游街开始!”

    龙头开始带着整条巨龙,往冶金学校的大门口走去,冶金学校的大门口,正对着北门街,北门街过了好几个街口,到了镇中心的十字路口,再过去,才是南门街,整个南门街和北门街加起来,有四五千米长。

    龙头一出校门,前面的放铳手就放起了铳,整条龙开始跑起来,龙尾感觉到前面龙头,已经快过十字街头时,突然也放起了铳,这时龙尾这段的几个领队,都大叫止住止住,大家就止住,开始用力,把整条的龙,又往回来。

    龙头不服气了,也往前拉,这时头尾就变成了拔河比赛,有时候前面或者后面会放水,你要拉的时候,我就跟着你跑,等你力气用的差不多了,他们又一起用力,整条龙顿时在街上停住,然后又往前走。

    一整个晚上,这条巨龙就这样在这条街上,前前后后地移动着,较力着,其实最后不会有赢家,大家也无所谓输赢,都是在这个过程中,享受到了快乐。

    除非有哪个单位的桥灯,在这个过程被拉断了,第二天就会成为全镇的笑柄。

    在这前后较力的过程中,街道两边看热闹的人,也会凑进去,帮助一起拉。

    前后拉起来的时候,龙中间的那个单位,就变成关键,他们要是帮谁,谁就会占优势。

    龙尾的几个单位的领队,会跑过去,和那单位的领队套近乎,允诺种种好处,整条龙就往后退,龙尾都退回到冶金学校了,龙头的那几个单位,怎么止也止不住,就知道是中间反水了,他们也赶紧跑到中间来,允诺更多的好处。

    整条龙突然就哗地往前跑,后面的单位知道有问题了,领队大声骂着:“妈个蛋,又叛变了。”

    赶紧往中间跑。

    ……

    祠堂里的人,有好几个是认识张晨的,一看到张画家来了,就有人把毛笔递给他,还有人把羊油给他端过来,张晨就画了起来。

    雅克和杰森看到了,马上来了兴趣,他们也开始画起来,杰森很快就画得得心应手,雅克不会用毛笔,怎么也画不好,张晨看到有一段龙身,就教他画龙鳞,和他说,跟写括号一样,雅克学会了,认认真真地一个括号一个括号地画起来。

0947 眼里江河

    张晨他们在小诸葛那里吃完晚饭,双方告别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赶回杭城太远,他们往回开了一个小时,到了永城县城,住在新安江大酒店。

    前一天在几个古镇,走了一整天的路,晚上又喝了几个小时的酒,除了老谭和雅克,其他人都觉得有点累,一觉睡下去,一直睡到十点多钟才起床。

    走路的这点活动量,对老谭和雅克来说,当然不在话下,他们两个人很早就起来了。

    老谭坐在下面酒店大堂抽烟,看到雅克从电梯里出来,两个人没有去二楼餐厅,而是出了酒店的大门,右手转就是江边,他们决定先去江边看看,回来再吃早餐。

    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座跨江的大桥,老谭和雅克都是搞建筑的,他们走近一看,就发现这是一座中承式不等跨钢管混泥土拉索拱桥。

    桥的造型很别致,桥两边各有三个巨大的拱形钢管,上面和底部用横梁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牢固的整体,从拱形钢管上,有一根根吊索垂下来,把整个桥面悬吊起来。

    不管是拱形的钢管还是横梁,都涂刷成桔红色,加上桥下面的江水清澈见底,桥对面和江中间的江心岛郁郁葱葱,这三个巨型的桔红色钢拱,横跨在江面,真的就如长虹卧波,桥的名字叫“新安江大桥”,但当地人,都习惯叫它彩虹桥。

    老谭和雅克,走到了彩虹桥头看看,又走回来十几步,他们看到桥头有一家包子店,生意很好,买包子的人很多,一屉包子出来,几分钟就被抢光了。

    两个人走过去,发现这里有肉包,还有豆腐包,都是皮薄馅多,那肉包隐隐可以看到里面的肉,那豆腐包子,隐隐能看到里面红红的辣油,一看就很辣。

    老谭问店家,哪种包子好吃?

    店家还没有回答,边上买包子的人就说,豆腐包子好吃,不过很辣。

    老谭和雅克,就要买十个豆腐包子,十个肉包子,边上的人看到老外要买包子,就让了他们。

    老板问他们,在这里吃还是带走?老谭说带走,老板用塑料袋,五个一袋五个一袋给他们装了四袋,最后还把一包餐巾纸也给了他们。

    老谭和雅克,提着包子,走到下面江边,江面上笼罩着薄薄的一层雾,还没有散去,两个人坐在一个石砌的码头的台阶上,下面有一位妇女,穿着长筒雨靴,站在江水里洗衣服,老谭和雅克有些疑惑,心想,这么冷的天气在这里洗衣服,不冷吗?

    两个人买是买了,但看着那豆腐包子里渗出来的辣油,都有些害怕,两个人动手,先把肉包子吃了,包子果然很美味,吃完了觉得不够,两个人盯着豆腐包子看看,都笑了起来,还是决定试试。

    一个人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包子皮软软的,整个包子也是软软的,里面的馅,好像随时都会流出来,咬了一口,很辣,还很烫,但很鲜美,特别是里面的豆腐,好像是嫩豆腐,到了嘴里就化了,感觉像是在吃豆腐脑,怪不得整个包子软塌塌的。

    两个人把一个包子吃完,张开嘴,丝丝地吐着气,实在是太辣了,但手还是去拿第二个,嘴巴忍不住没有办法啊,谁让这包子这么好吃。

    两个人唏哩呼噜,额上都辣出汗了,头顶也朝外面散发着热气,两个脑袋坐在那里,就像是两把冒着热气的茶壶。

    两个人把豆腐包子也吃完,这时发现,不仅是嘴巴辣麻了,连肚子也撑胀了,两个人互相看看,又大笑起来。

    洗衣服的那个妇人已经走了,江水潺潺地流着,他们坐在这里,还隔着六七步台阶,远远地都能看到下面的江底,有水草招摇,这里的江水,实在是太清澈了。

    老谭站起来走下去,刚刚有包子馅汁流到了手上,他想洗洗,手伸进江里,结果发现江水是温的。

    他赶紧招呼雅克下去,雅克下去试了试,大喜,两个人洗了洗手,接着就痛痛快快地洗了个脸,洗完脸看着这江水,实在是忍不住,又用手鞠了一捧水,漱了漱口,水在嘴里是甜的,正好解辣,两个人干脆又喝了几口。

    直起身子,这才感觉到痛快。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水是经过上游的新安江水电站,直接从千岛湖底流出来的,从这里到新安江水电站,都是水源保护区,很少有污染源,水质优异,离他们上去不远,就是“农夫山泉”的灌装厂,“农夫山泉”那句“农夫山泉有点甜”的广告语,说的其实就是这水。

    老谭和雅克,两个人从边上的台阶走上去,到了彩虹桥头,沿着桥朝江对面走去,走到桥中间,倚着栏杆朝下面看,这时候薄雾已经从江面收尽,隔着这几十米的高度,他们仍然可以看到下面的江底,雅克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要是这么漂亮的一条江,在天空之城,那就完美了。”

    老谭不知道他叽里咕噜在说什么,但羡慕的意思,他是明白了。

    两个人顺着河流朝下游看,从这里,远远地能看到白沙大桥,横跨在两边的绿色之间,那么美。

    两个人走到了江对面,江对面是一条绿树掩映的公路,车辆很少,公路上面的山上,好像还有一条路,他们沿着一道水泥的台阶走上去,这才发现,这上面不是另外一条公路,原来是一条废弃的铁路,铁轨都已经生锈,枕木和道砟之间,有很多的草钻出来。

    现在是冬天,但奇怪的是这里的树和草,都还是葱绿的,老谭想了一会明白了,一定是和这条一年四季恒温的新安江水有关,它在这两岸,创造了一个独特的小气候环境。

    两个人沿着铁轨,朝白沙大桥的方向走,不知不觉,看到前面的铁轨消失,横着的是一条公路,公路上车来车往,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白沙大桥头。

    到了白沙大桥头,看到桥两边两只巨大的狮子,两个人又亢奋了起来,他们看到桥头有一道台阶通往山上,就决定先上去看看,台阶走到头,原来是一个六角形的亭子,名叫“迎客亭”。

    亭子的中间,立着一块大理石碑,碑的正面,是郭沫若写的“白沙桥”三个字,背面是“白沙桥碑记”,记述了当年建造白沙桥的历史由来。

    站在亭子里看下面的白沙桥和新安江,真是美不胜收。

    让他们气恼的是江对面,白沙桥头,竖着很高的烟囱,一看就是一家化工厂,雅克握紧拳头,挥舞着双手咆哮着,又用手不停地做着抹脖子的动作,老谭明白了,他是说,把化工厂盖在这里的人,应该砍头,老谭默然,他觉得确实该死。

    从上面亭子下来,两个人手摸着白沙桥栏杆上的石狮子,过了白沙桥,走到桥头的一个大门前,老谭看到,这里果然是一家化工厂,门口的牌子写着:“新安化工集团”。

    雅克突然就朝大门走去,老谭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大门口保安室里的保安,看到一个老外走过来,也站起来,走出了保安室。

    雅克一直走到门口的那块牌子前,出人意料地,“呸”地朝那块牌子吐了一口口水,然后转身往回走,老谭哈哈大笑。

    那个保安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这个老外,在搞什么鬼。

    他们两个,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走进了永城城里,往新安江大酒店的方向走,好在这酒店,当时是永城最好的酒店,老谭在路上不管问谁,谁都知道新安江大酒店在哪里。

    等他们走到了酒店门口,已经快十一点了,走进大门看到,张晨和刘立杆坐在大堂里的沙发上,看到他们,刘立杆问老谭,你大哥大都没有带?去逛街了?

    老谭笑道:“丢房间里了,我们很早就起来了,本来以为到江边转转就回来吃早饭,没想到走着走着,就从这桥过去,从下面白沙大桥走回来了。”

    张晨吃了一惊:“绕了这么大一圈?”

    老谭说:“这地方太漂亮了,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早餐吃了吗?”刘立杆问,“现在上面早餐已经停了,等会就去吃午餐吧。”

    老谭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赶紧说:“吃了吃了,现在还饱,我们一个人吃了十个包子。”

    “十个包子?”刘立杆和张晨都吃了一惊,刘立杆问:“小笼包?”

    “哪里,就这个桥头的豆腐包和肉包。”老谭说。

    彩虹桥头的这家包子店,是永城有名的包子店,张晨和刘立杆当然知道,他们知道那里包子的分量,十个包子?

    “那你们是要走这么远的路。”刘立杆笑道。

    张晨叹息道:“我前面醒来,还想着要吃豆腐包子,没想到我这本地人没有吃到,被你这外地人和一个老外吃到了。”

    “那现在去买啊,一点点路,那包子确实好吃。”老谭说。

    “已经收摊了,他们只做早餐。”张晨说。

    刘立杆看着老谭问:“你们吃过这里的豆腐包子了?”

    “吃了啊,一个人五个。”老谭说。

    “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这里的豆腐包子,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辣不辣?”

    老谭笑道:“辣是有点辣的,不过味道好,忍不住。”

    “太好了!”刘立杆叫道,“你们连这包子都可以吃,那我们中午,就可以去吃了辣鸭掌,再回杭城了。”

0948 纸上河流遍布

    刘立杆他们回到杭城,雅克他们公司的整个设计团队也已经到了,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做“桃花源”二期的景观设计,这个活相对比较单纯,因为整个风格和基调,在一期都已经确定,二期只是一个扩大和延伸。

    只要让二期和一期,怎么完美地衔接在一起就可以了。

    雅克他们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和杰森他们的团队合作,把“天空之城”的整体方案拿出来。

    两个团队在艮山河项目和“桃花源”一期,已经有过两次合作,这次是第三次,相对来说,也已经有了很多默契。

    从诸葛、新叶、檀村一圈转下来之后,雅克心里也基本有底,更坚信整个“天空之城”,必须以水为核心的理念,“天空之城”是个房产项目,房子是要给人买给人住的,你必须顾及到中国人对水的这种特殊而又细腻的情感。

    等到雅克和杰森把整个规划设计图拿出来的时候,张晨和刘立杆他们,还是感觉既在意料之中,又有些在意料之外。

    “天空之城”当中有一个湖,很大的湖,但湖不在城市的中心,而是在偏东北的方向,雅克和刘立杆张晨说,这主要是还要考虑到,“天空之城”和母城杭城的接轨,以后要发展,这个卫星城镇要扩张,肯定还是向东北,也就是杭城的方向。

    包括以后杭城的城市扩张,它的地铁或者城市轻轨,会辐射到这里,这样,就必须把整个“天空之城”的很多市政功能,都靠近东北角的这个区域。

    湖偏东北以后,就不再是引河入城,而是原来的西塘河和它的一条支流,正好就穿过这个湖,这个湖把原来的两条河完全连在了一起。

    吸取米市河的经验,在西塘河的入口处,还是要对原来的西塘河水进行过滤,整个城镇,包括这湖的水源,除了西塘河,还有一个来源是,在地图上看不到,但雅克和他们说肯定存在的,从山里面流出来的一条溪。

    雅克翻开他的速写本给他们看,刘立杆和张晨看到,他的画里,确实有一条溪,雅克说,他把整条溪都走遍了,这条溪的水量并不小,即使在冬天枯水期,也不会断流,这条溪我们可以利用起来,这样整座城和这个湖的水量,就充沛了。

    湖是做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半月形,湖中间还有一个岛,岛上绿树掩映,“天空之城”的图书馆、小学和中学就在这个岛上,岛四周的湖水,等于成为了学校和图书馆的天然屏障。

    有一条林荫道路和城市连接,因为不可能会有载重车上岛,和这条林荫路并行的,还有一条绿道,和绕岛一周的绿道连接在了一起,可以供学生锻炼使用。

    雅克和他们说,他到了中国之后,发现中国人特别喜欢隔围墙,喜欢搞小区,在国外,是没有小区这个概念的,有镇的概念,但就是在一个镇的一条街上,大家门前的草坪和花园也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很少有围墙。

    “其实还是一个习惯问题吧。”谭淑珍说,“我们的桃花源,就没有围墙,但来买房子的,没有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张晨笑道:“那是现在,人家只是把你这里当风景区看,等住进来以后你再看,说不定就有很多人要求隔围墙,至少是篱笆了。”

    “对对,等张晨住进去,老张就第一个要求隔出一片花园,给他种菜。”刘立杆笑道,“他现在那个‘锦绣家园’的家,我就给他隔出了整个小区唯一的一个菜园。”

    “可能还是缺乏安全感吧,这个观念,其实是根深蒂固的,你们忘了,我们就是读书的时候,一张课桌,都要分出三八线的。”张晨说,“等到什么时候,学生都不在课桌上画三八线,心里的那道围墙没有了,现实中的围墙,大概就会越来越少。”

    “不错哦,这说围墙,都说出哲理来了。”刘立杆叫道。

    张晨老谭和谭淑珍大笑,雅克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知道他们在说的,肯定是和围墙有关系。

    雅克说,他尊重这个习惯,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地区的人都有自己的居住习惯,我们做设计的,必须尊重这个习惯,而不是试图想要去改变它,改变是很难的,这习惯本身就是长时间形成的,形成的原因也很复杂,我们只能尊重。

    但他坚持认为,围墙是城市里最丑陋的东西,“天空之城”作为一个未来形态的城市,里面应该是没有围墙的。

    没有围墙,但又要顾及住户和市民喜欢竖围墙分小区的习惯,那怎么办?

    他说新叶和诸葛村那些蛛网一样密布的道路,给了他很好的启发,我们可以用水替代围墙,就是用河,用遍布城中的河,把一个个小区和不同的功能区域分割开来,这样既避免了墙的出现,但又满足了“墙”的需求。

    像这个岛上,小学和中学之间,它们和图书馆之间是没有围墙的,孩子们的活动空间扩大了,但他们的安全又有保障,因为有水保护他们。

    张晨和刘立杆也觉得雅克的这个想法不错,用水代替围墙,不仅可以把不同的区域分隔开,还可以在河两岸,做出景观,做出那种处处掩映,临水而居、择水而憩的感觉。

    而把图书馆和学校集中到岛上,这个想法很妙,看似没有管理,其实是更好的安全管理,这样,等于是把三个单位的治安管理,集中到了一个点,只要在上岛的路口加强管理,就够了。

    环绕着半月形的湖,是一圈的绿化带和公园,包括湖在内,这里整个就是“天空之城”的城市花园,雅克说,也是城市的休闲中心,这个城市有两个中心。

    公园的一边,过渡到一片居住区,这片居住区,从湖边公园一直到“天空之城”的东部边缘,这里是以排屋和小高层为主的区域,公园的另外一边是城市道路,这里的公园也是开放式的,方便道路那边的居民来湖边散步和游玩。

    湖畔公园半月形弓起来的那部分,也就是“天空之城”的东北角,是城市的功能区,医院、体育馆、警察局和“天空之城”的管理中心,区间交通的接驳中心,都在这里。

    它的对面,半月形凹进去的那部分,是一片延伸到湖里的人工湿地,还有一个人工沙滩,后面一排,是酒吧和餐饮集中区。

    酒吧区往西南,是一条街,雅克提出了当时在国内还几乎没有的,步行商业街的概念,这一条步行商业街大概三百多米长,连接着的是雅克说的“天空之城”的另外一个中心——城市广场。

    城市广场的周围,聚集的是百货商店和购物中心,从这里到“天空之城”的西南边缘,整个一片,都是高层建筑区域。

    城市广场是“天空之城”的商业中心,用一条步行街,和湖畔的休闲中心连接在了一起。

    十万人口,已经可以形成一个自己的商业中心了,雅克和张晨刘立杆说,其实就是在杭城城里,你们去观察,其实每一座购物中心,它的辐射范围都是有限的,用不了多久,这些购物中心,肯定会在一个城市里,发展自己的连锁网络,不然它的辐射能力达不到。

    “天空之城”商业中心的形成,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就是,附近的良渚区块,按它三、四万人的体量,是承担不了大型的现代化的购物中心的,我们这里的购物购物中心,可以吸纳他们很大的一部分购买力和客流。

    “天空之城”靠近山脚,有一片运动区域,雅克说的山地马场的基地,也建在山脚,还有一个小型的游乐场和运动场。

    所有的别墅和一家五星级酒店,都建在山上,“天空之城”一共有两家五星级酒店,山上的这家,是度假型酒店,另外一家商务型的五星级酒店,在城市广场的边上。

    杰森和张晨刘立杆说,“天空之城”按照雅克的想法,它的整体布局是柔软的,宜人的,但里面的所有建筑设计,我们认为必须是现代的、有未来感的,和杭城现在所有的区域都有区别,给人一种耳目一新,觉得这就是杭城未来的感觉。

    城里所有的道路建设、市政设施和交通建设,都必须有前瞻性。

    雅克补充道,水在这个城里无处不在,你从每一幢大楼里出来,都可以马上看到河流,可以找到河边休憩的场所,水是这座城的灵魂,但这不是水城,也不是水乡。

    “也可以说是水乡,现代水乡。”杰森笑着补充。

    张晨对这一点特别的赞同,他最担心的就是,这“天空之城”,不要变成一个四不像。

    从现在到“天空之城”的基本建成,最少还需要五年的时间,这是一个给未来的人居住的未来之城,你当然必须有前瞻性和未来感,而不是像杭城的一个新建小区,或者杭城某一个区的翻版。

    如果隔壁的良渚,打的是历史牌,他们这里,就必须打的是一张现代和未来牌,谁说在江南的山水之间,就不能有一座现代化和有未来感的小城。

    张晨甚至都觉得,是不是应该还有一块产业的功能区,来承接那些未来的产业。

0949 私人订制

    张晨从刘立杆他们那里离开,还在路上的时候,小昭就给他打电话,和他说,小娟带着一个vip客户,在公司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张晨说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快到了。

    挂断电话,张晨心里在想,什么vip客户这么重要,小娟还带到公司去,还要自己亲自去见。

    张晨开到了动感地带楼下的停车场,看到他们公司内部的停车区里,停着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很多人围在旁边看。

    张晨下了车,保安和张晨说,这是小娟带来的一个女客户的,张晨看着这辆红色的法拉利,心里动了一下,他想起了一个人。

    莫非,来的这人会是黄美丽?

    张晨赶紧上楼,看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开着,张晨加紧脚步走过去,略微有些失望,他看到小昭和小娟在他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女的,却并不是黄美丽,而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女士,身上穿的,还是他们半亩田的服装,是自己打的无数样衣中的一件。

    这个,大概就是那位开着红色法拉利来的。

    看到张晨回来了,里面的三个人都站了起来,张晨不认识她,但那女的,显然是知道张晨的,她笑着朝张晨点点头。

    这女的脸圆圆的,剪了一头的短发,一米六几,身材有些丰满,但没到胖的程度,不算漂亮,但五官也还比较耐看。

    小娟给他们介绍说,这位是申屠总,这位是张总。

    “知道知道,张总大名鼎鼎,我看到过很多照片了。”申屠总笑着伸出了手,和张晨说:“我叫申屠红燕。”

    张晨赶紧和她握手,说,申屠总好!

    大家再坐下来后,小娟和张晨说,申屠总是做企业的,在义乌,她是我们的老客户了,她今天来,有个特别的要求,我做不了主,就带她过来见见张总。

    张晨说:“谢谢申屠总关照,有什么事,你说好了。”

    申屠红燕看了看小昭和小娟,脸微微红了一下,她说张总,那我就不客气了,要是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冒犯,请你千万不要介意。

    张晨连忙说不会不会,心想,就刚刚见面这几句话,就知道对方是个很懂说话的人,怎么可能冒犯。

    申屠红燕说:“张总是做企业的,我也是做企业的,张总一定能够理解我们做企业的辛苦,我平时每天,不是在厂里,就是在公司里,忙得一个人想分成两个人用,哪里有什么时间去学什么穿衣打扮……”

    申屠红燕说到这里,手在面前挥了一下,像要赶走什么,叫道:“嗨,不说瞎话了,学也学不会!”

    张晨笑道:“申屠总是女强人,肯定有时候会顾此失彼。”

    “不是不是。”申屠红燕说,“是不会,真不会,不懂,嗨,不懂就是不懂,没什么好害臊的,我就是没有那个天分,从小就这样,读书的时候,人家女孩子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我最丑了,家里面也不穷,新衣服也不比人家少,但就是不会穿,每天像个邮筒。”

    申屠红燕说着,自己笑了起来,张晨他们三个也笑了起来,张晨想起来他们读书的时候,形容哪个女同学身材不好,或者穿的难看,还真的就叫邮筒,邮筒上下一样粗,竖在哪个路边,都是丑丑的墨绿色的嘛。

    张晨看着申屠红燕,觉得这女的性格很直爽,倒也对自己脾气,当即就对她有了好感。

    “现在也是这样,还是不会穿,我以前只会买什么宝姿,什么圣罗兰,什么迪奥,都是一套套买,一买买一大堆,心想,不是名牌吗,总好一点,结果穿起来,还是邮筒,没办法,我觉得买的时候,是不是都被专卖店那些营业员骗去了。

    “后来是碰到珍珍,你们这里不是搞什么vip嘛,我马上就参加了,哎,珍珍帮我参考,挑了一些,我穿起来,人家都说我好看,我自己照照镜子,也不太像邮筒了,真的,张总,你别笑,珍珍和我说,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张晨点了点头。

    “我也知道,很多明星的服装都是张总你设计的,我也不敢和她们比,但是张总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每天要见客户,很多还是老外,还老是要去参加这样那样的会,都是抛头露面的事情。

    “我们对服装这方面的需求,其实一点也不比那些明星少,只是人没她们长得好看。

    “还是昨天,我不是要去市里开会吗,在家里看来看去,挑来挑去不知道穿什么好看,就让我老公帮我参谋,结果,我穿三件我老公说好看的,都是你们这里的,我就说了,什么国际名牌,还是半亩田的好,你们猜,我老公说了句什么?”

    申屠红燕问,张晨他们三个都摇了摇头,这个,谁能猜得出来?

    申屠红燕笑道:“我老公真是聪明,他和我说,我看你每次穿衣服,挑来挑去都这么困难,这半亩田的好看,那你把你的衣服承包给他们不就可以了,我就想,对啊,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所以我就跑过来了。”

    申屠红燕说完,看着张晨,张晨还是没明白,这承包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喜欢我们的衣服吗,喜欢你来买就是。

    张晨问:“申屠总,你的意思是?”

    “把衣服承包给你们啊!”申屠红燕叫道。

    张晨还是没明白:“这承包的意思是……”

    小娟赶紧解释说:“是这样,张总,申屠总的意思是,以后她的衣服,就由我们给她配,每天穿什么,到什么场合穿哪套,都我们给她配好,这样她自己就不要伤脑筋了。”

    “对对对,就是小娟说的这个意思,张总。”申屠红燕说,“我每年给你们一百万,我穿什么衣服,就全部你们帮我解决了,张总,我不是都要你设计,我知道请你专门设计,这个钱远远不够,其他人设计的也可以,张总你帮我把把关就可以,珍珍说你很厉害的。”

    张晨明白了,他说:“申屠总的意思是,我们公司来当你的服装顾问?”

    “哎呀,张总,这个词好,服装顾问,就是这个,顾问,我穿什么,就顾问给我安排,可以吗?”

    张晨想了一下,他觉得这是个新业务,不过,刘立杆他们卖别墅,都可以根据顾客的需求定制,号称最体贴的房子,为什么我们服装不可以?服装本身就应该是最体贴的,更应该可以啊。

    张晨和申屠红燕说:“可以,但我需要把丑话先和申屠总说,既然是顾问的话,我们很多时候,可能就不是和你原来是我们客户的时候一样了,我们只会对你的美丽负责,不会对你的心情负责,很多时候,说话可能会很直接。”

    “可以可以,只要能让我变美丽就可以了,美丽了,我的心情自然就会好了,我自己对我自己负责。”申屠红燕连忙说。

    张晨说好,“还有,这服装可不仅仅是服装就够的。”

    “还需要什么?”

    “服装还需要搭配,比如首饰、包、鞋子……”

    申屠红燕迫不及待地叫道:“可以可以,这些,你们叫我买什么,我就买什么,叫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好了。”

    张晨笑道:“还有化妆和发型。”

    他看着申屠红燕说:“比如你的头发,我现在就需要你把它养长,变成长发。”

    “啊,要留长头发啊?我从小就是短头发,人家都说我是假小子。”申屠红燕看了看张晨,马上说,“好好,我听张总的。”

    张晨说:“因为你的脸型比较圆,头发长了,盖下来,把一部分的脸颊遮去,效果就不一样了。”

    申屠红燕想想自己长头发的样子,自己也笑了起来,她说:“长头发,就是那样,不是变成淑女了吗,我这个性格……”

    张晨摆了摆手,笑着说:

    “这样,申屠总,你把你自己现在的样子拍下来,然后,我去给你先买一个假发,等你自己的头发长了以后,你再把假发拿掉,我会先给你出一套方案,你按照我这个方案去做,做三天,你自己再看看你现在的照片,你再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回到你今天的样子。”

    申屠红燕说:“好好,张总我相信你,那么多明星都来找你,你的话肯定是对的,快快,我们签什么协议,我把钱交了,我们马上开始。”

    张晨笑道,不急不急,先试一个星期,你觉得我够格,我们再来签协议。

    “那多不好意思?”申屠红燕问。

    张晨说:“这是你给我们带来的新业务,帮我拓展了我的思路,我还要谢谢你,你是我们新业务的第一个顾客,我当然要给你优惠。”

    申屠红燕看了看小昭,忍不住打了她一下,没头没脑地说:“你老公真好,你捡到便宜了!”

    其他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小昭赶紧说:“谢谢红燕姐!”

    张晨把葛玲叫了过来,让她带申屠红燕去设计中心,帮她量尺寸,和她说,净身量,量细一点,所有的尺寸都要,包括头围、脚围和腿围等等。

    张晨问申屠红燕:“申屠总你不介意吧?”

    申屠红燕说:“不介意,越细说明你们越认真。”

    申屠红燕拉了拉小娟,让小娟陪她一起去。

    他们出去之后,张晨和小昭说,可能这样的人还不少,这说不定还真的是我们的新业务。

    小昭点了点头。

    “你去把雯雯的协议拿过来,我看看怎么改一下。”张晨和小昭说,小昭说好。

    小昭走出去以后,张晨开始给申屠红燕,写她的第一套方案,包括需要哪些服装和鞋子配饰等,她有的就可以划去,没有的,就需要给她配起来,包括服装也是。

    他还需要了解,她最近一个星期,会有哪些活动,见哪些人。

0950 老祖宗,娓娓道来

    张晨给申屠红燕写的清单上的衣服、鞋子和饰品,很多申屠红燕家里都有,凡是有的,张晨都一一划掉,没有的再安排下去采购或制作。

    申屠红燕说:“要么全部按你清单上的重新买好了,鞋子和饰品,另外算钱。”

    张晨说不需要,不用那么浪费。

    申屠红燕有些不相信,她说,我家里有的这些,我都穿过戴过,一点也不好看啊。

    张晨笑道:“要是把所有人的五官都拆开来,你分得出哪个好看哪个不好看?但组装到一起,你就分的出来了,还有,比如一般人的颧骨要是很高,是不是很丑?但为什么到张曼玉和钟楚红的脸上,就很有味道?”

    申屠红燕愣了一下,问:“是啊,为什么?”

    “服装是需要搭配的,所以叫服饰,是因为光有服装不行,服装本身要搭配,服装和饰品也还要搭配,原始人还用兽皮包屁股的时候,就知道脖子里挂点东西好看了,这服饰不同的组合,就会出不同的效果,所以,会穿衣服的人,会搭配的人,很少会去买套装。”张晨说。

    申屠红燕点点头,她说:“好吧,你是专家,是顾问,我听顾问的的。”

    他们约定,申屠红燕后天再过来取张晨给她采购和制作的东西。

    申屠红燕心里不放心,她说,我来的时候,还是把你单子上划掉的这些东西,带过来你看看,会不会是我搞错了,要是错了,还是重新买吧。

    张晨心里笑着,自己写的都是简单的东西,比如米色的长袖衬衫,红色的高跟鞋,这些怎么可能会搞错,他知道申屠红燕现在心里大概很忐忑,就说,好吧,那你带来好了。

    申屠红燕走后,张晨把葛玲叫了过来。

    他知道现在设计中心的任务不是很紧,因为春夏装的基本款式都已经定型,秋装又还太早,现在需要做的只是隔三差五地补充一些新款。

    张晨有意要试试葛玲,和她说了申屠红燕的需求,张晨说,这可能会是我们新的业务,如果拓展开,在你们设计中心下面,可以专门组织个团队,给客户做顾问,这个团队,不仅要有服装设计师,还要有发型师、化妆师等等,给她们提供全方位的服务。

    葛玲点了点头说好。

    张晨把申屠红燕一个星期的日程给了葛玲,和她说,你试着给她出一个星期的着装方案试试。

    葛玲犹豫了,她说:“师父,可是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个事。”

    张晨笑道:“怎么没有干过,你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个吗?”

    葛玲疑惑了,问:“什么时候,我就擅长了?”

    “这样,你把申屠红燕想象成雪米莉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她每天的活动,你就当成是小说里的情节,你说,你是不是很擅长?”

    这样说来,葛玲倒确实是擅长了,可是,葛玲心想,她心目中的主人公的形象,从来也不会是像申屠红燕这样的,都是像小昭和谭淑珍那样的,不过,葛玲不敢把这话和张晨说。

    张晨和葛玲说,我已经给她出了一个方案。

    “那师父可以给我看看吗?”葛玲问。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你也出一个,然后我们两个比较一下,我们两个,一个从异性的角度,一个从同性的角度,看看会有什么区别。”

    葛玲知道,张晨这是要教自己什么了,她说好。

    葛玲回到设计中心,和其他的设计师商量了之后,写出了一个方案,他们看了以后,自认为很完美了,有设计师说,这一下可以打倒老祖宗了。

    设计中心的设计师,他们喜欢叫葛玲师父,叫贺红梅师太,张晨,他们则都叫他老祖宗,也不知道是谁先叫出来的,反正有人叫了,其他的人马上就跟着叫了,只有葛玲还规规矩矩地叫张晨师父。

    葛玲拿着方案,走进了张晨的办公室,还有几个设计师,按捺不住,也跟在了葛玲后面,葛玲把方案给了张晨,和他说,这是我们一起做的。

    张晨接过方案,让他们都在沙发上坐,他仔细地看了葛玲他们的方案后,拿起了桌上自己的方案,递给了葛玲。

    一帮人围在一起看着,越看心里就越凉,设计师的形象思维能力都是很强的,他们的大脑里是有画面的,前面大家又都见过申屠红燕本人,这时看着张晨的方案,脑子里就出现了申屠红燕穿着这一套套衣服时的效果。

    看到后来,大家都气馁了,互相看看,葛玲叹了口气说:“师父,你的方案比我们的方案好。”

    有设计师问:“老祖宗,你这个方案b为什么会这么搭配?这有点出人意料啊。”

    张晨正要说什么,葛玲叫道,师父等等。

    她和一个设计师说:“你去把设计中心其他的人都叫过来。”

    那设计师跑出去,过了一会,一大帮人跟着她进来了,后面进来的这些人,拿着张晨的方案看着。

    葛玲问:“师父,这是性别的差异吗?就是你说的,你是从男性的角度,我们是从女性的角度?”

    “有一点,但不全是。”张晨说,“你们的方案,也没有错,按你们的方案去做,申屠红燕看起来,用我们的习惯用语是,会很让人舒服。而用我的方案……”

    “惊艳,老祖宗!”有人叫道,其他的人纷纷点头。

    张晨笑笑,他看着葛玲问:“好吧,我们暂且用这个词,那你们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葛玲摇了摇头,心想,这个怎么可能知道,要是知道,自己就可以出师了,师父最擅长,也是别人比不了的,用贺红梅的话就是眼光独到,他总是能做到让穿他服装的人给人惊艳,巩小姐穿着它惊艳戛纳,其他的明星穿着它,惊艳各种电影节和发布会。

    张晨手在桌子上摸着,一边想着,一边缓慢地说:“你们在做这个方案的时候,有一个最大的误区,因为你们都见过申屠红燕,脑子里有这个人的印象,你们设计的时候,想的都是什么是适合她的,是在给她配服饰,对吗?”

    葛玲和其他的人都点着头。

    “这就是一个误区。”张晨说,“如果仅仅是适合她的,只是根据她这个人,去配衣服的话,这点,其实只要这个人有一定的审美能力,她自己就可以做到,这对我们设计师来说,是不够的。

    “我们在设计我们的产品时,我们是无中生有,就是我们不知道哪些人会穿我们的衣服,其实我们的着眼点是在衣服本身,设计出来这件衣服,然后无数的人来试穿,穿了好看的人就买走了,这个过程,其实是我们的服装在挑人。

    “所谓的爆款,就是更多的人穿起来好看,会买的产品,这也是我们在设计产品的时候,一直强调的适穿性,就是尽最大可能地让更多的人穿起来好看,这个,其实是有牺牲的。

    “牺牲了什么?那就是牺牲了个性,你越讲适穿性的同时,就越牺牲这件服装的个性,越是有个性的服装,能穿它的,会买它的人越少。

    “所以在设计产品的时候,我们保持我们的风格,但努力地回避着太有个性的元素,你们做的很好。

    “但到申屠红燕这里,为什么就不灵了?因为你们忽略了这是私人订制,也就是说反过来了,不是服装在挑顾客,而是顾客已经在了,就是这个人,是她在挑衣服。

    “她自己不会挑,你们在帮她挑,在帮她挑的时候,都选了最适合她的,但却从根子上错了,也忘了她之所以要找我们,是因为一个词。”

    “什么词,师父?”葛玲实在是按捺不住了,迫不及待地问。

    “改变!”张晨说,“她找我们,不是想继续保持她原来的样子,所以,不需要我们去选适合她的,她需要的是改变,彻底的改变,让我们把她变成一个新人,一个她自己都不认识的新人,不然她为什么要找我们,让她老公在边上看看,闺蜜帮助看看,提提意见就行了。

    “她需要的,就是这些人都做不到的,你们记住了,以后类似的客户,她们的需求都是一样的,都是要求改变。”

    “太厉害了,老祖宗,还真是这样,学到了。”有设计师叫道。

    葛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问:“师父你说的对,但是师父,我们怎么能满足她们的这个要求呢?”

    “观察她。”张晨说,“罗丹有句话被人说烂了:‘美是到处都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但这句话很有道理,是经典,我们需要的就是发现,从她们的身上,发现她们的长处,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扬长避短。”

    张晨看到葛玲她们还有些懵懂,笑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有多少人,对申屠红燕有好感?”

    有四五个人举起了手。

    张晨问没举手的,你为什么没举?

    那人说,我没和她接触过,没感觉啊。

    张晨点点头,再问,她接触过的,就是举手的这几个人,对吗?

    那几个人都点点头。

    张晨说:“看到没有,这就是她的长处,她长得也不漂亮,没送你们礼物,也没说要请你们吃饭,和你们只是泛泛之交,为什么你们都对她会有好感?这就是她的长处,也是她生意可以做这么大的原因,你们再想想,你们为什么对她有好感?”

    那几个人想了一下,有人说:“她性格很直爽。”

    其他的几个都点点头。

    “你说的没错,她性格很直爽。”张晨说,“但性格直爽,和穿衣服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愣住了,有人说:“老祖宗,求求你,把看家的本事都教我们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张晨也笑了,张晨说: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申屠红燕虽然人长得不是很漂亮,但五官还是耐看的,这样的人,其实只要稍加修饰,效果就会不一样,她还有一个缺点就是圆脸,但她最大的优点是气场很足,有没有感觉?”

    张晨一说,葛玲和其他几个想起来了,都点点头。

    “这个气场是怎么来的?那就是这个人,走路的时候,人很正气,也就是老话说的,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人,这样的人,几乎不用培训,就可以上t台的。”

    张晨看着她们说:“就我的方案a,她这是要去参加纳税大户表彰会,要上台领奖,你们想想,我让她改成长发,再穿着那些服装,脚上是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在众人的瞩目下,从下面的观众席,走上台去,那会怎么样?”

    “我去!亮瞎眼啊!”有人叫道。

0951 美丽事业

    申屠红燕带着她的东西来了,张晨这里该准备的也给她准备了,张晨让葛玲带着她,进去他办公室的洗手间,把衣服换了,假发戴了,鞋子和包也换了,口红也换了颜色,过了二十几分钟,葛玲出来了,申屠红燕没有出来。

    张晨和小昭,还有在外面看热闹的设计师们都奇怪了,看着葛玲,葛玲摇了摇头,和他们说,不肯出来。

    张晨看了看葛玲身后紧闭的门,问,很丑?

    葛玲笑着摇了摇头,和他说,不是,很漂亮,对着镜子都哭了,在补妆呢。

    张晨松了口气。

    葛玲走回到洗手间里,外面的人都很期待地等着,过了一会,还是葛玲一个人出来了,看着他们,又摇了摇头。

    “还没有补好?”张晨问。

    葛玲看看身后,悄声说:“补好了,就是不肯出来。”

    张晨笑道:“那总不能一直在洗手间里吧?”

    小昭笑笑说,我去叫她。

    小昭走进洗手间,过了一会,洗手间的门打开了,外面的人“哇”地一声惊呼,接着鼓起了掌,他们看到,一个亭亭玉立的时髦女郎,满脸绯红,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洗手间的门口,小昭在后面嬉笑着朝外推她。

    申屠红燕走出来,连人的年龄好像都小了很多,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张晨,又快哭了。

    张晨问她:“怎么,不喜欢?”

    申屠红燕赶紧摇头。

    张晨摆了摆手,让那些设计师先回设计中心,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申屠红燕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和张晨说:

    “我从读初中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希望自己是这个形象,做梦都想,而不是那个假小子,那个……”

    “那个邮筒?”张晨问。

    “对对,可是,我就觉得,这一切,也就是自己瞎想罢了,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情况真的会发生在我身上,谢谢你,张总。”

    张晨笑道:“自信一点,是你本身的底子就很好,我只不过是把你的长处,发挥出来而已,你还是你,这个没有改变,你本来就该是这么漂亮,没什么好害臊的,这就是真实的你,就这样大胆地走到别人面前去,就这样展示给别人看。”

    申屠红燕嗯嗯地点着头。

    张晨让葛玲他们,帮申屠红燕把东西都拿到了车上,申屠红燕站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一个站在赛道上的运动员那样,她和张晨说:

    “谢谢你,张总,你说的对,漂亮有什么好害臊的,我们每个人,不都是要追求漂亮吗,我只是不习惯自己这么漂亮。”

    张晨说:“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好,出发,我就从现在开始,去习惯自己的漂亮。”申屠红燕点点头说。

    张晨说对,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了,你自己就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小昭送申屠红燕下楼去,小昭还没有回到楼上,张晨的大哥大就响了,他一按接听,申屠红燕就在里面笑了起来:

    “哈哈,张总,我告诉你,刚刚你们楼下的保安都不认识我了,小昭送我上车,他还奇怪,问小昭说,这车,不是另外一个客人的吗?哈哈。”

    张晨还没来得及说话,申屠红燕就大叫了一声张总拜拜,就把电话挂了,张晨笑着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张晨的大哥大又响了,还是诸葛红燕,她叫道,张总张总,我到小娟这里了,哈哈,连小娟都不认识我了,张总拜拜!

    张晨挂断电话,看着办公室里的小昭和葛玲,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小昭问,申屠红燕的?

    张晨点点头,小昭笑道:“这么远都听到她的笑声了。”

    葛玲说,要是我,也会这么高兴。

    小昭打趣道,那让你师父也帮你出个方案啊。

    葛玲赶紧说,不要不要,我怕会分散注意力。

    张晨笑道:“葛玲,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亲自动手,保证让你的老公认不出你,以为娶错人了。”

    葛玲吐了吐舌头说,那他第二天还不想退货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过了几个小时,申屠红燕又打电话给张晨,和他说,哈哈,张总,我回到公司了,我们公司的人都认不出我了,那个那个,那个谁,我那个老公烦死了,我走到哪里,他都粘着我,哈哈哈哈……张总拜拜。

    挂断电话,张晨和小昭说,什么事啊,这申屠红燕打了我三个电话,结果我一句话都没有轮到说。

    小昭嘻嘻笑着,人家只是要和你分享她心里的快乐。

    张晨说好吧,那我就当她一个快乐的回收站。

    小昭看了看门外,粘过来,嘻嘻笑着,我呢我呢,你就不想把你老婆也改变改变?

    “我老婆不用改变。”张晨笑道,“她已经很漂亮了,多添一笔都是败笔。”

    小昭哼了一声,双手背在后面,用身子亲昵地撞了撞他,然后走了出去。

    到了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申屠红燕给张晨打了个电话,电话一通,她就在电话里长叹了口气,张晨吓了一跳,赶紧问,申屠总,你怎么了?

    申屠红燕在电话里叹息说:“张总,没想到当个美女,还这么累的,那些人有事没事,都要过来和你打招呼,多说几句话,你又不好不和他们说的,那些领导,握着你的手都要多握一下,还有那些客户,明明事情都已经谈好了,还要多坐一会。”

    张晨笑道:“这很正常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知道我知道,张总,就是觉得比平时累多了,这一天说了太多的话,我现在在办公室里,动都不想动了。”

    张晨打趣道:“那可以把你变回到原来的样子。”

    “不要不要。”申屠红燕叫道,“累是累了一点,还是这样好,张总,我现在再想起我以前的样子,感觉是解放前的事情了。”

    张晨大笑。

    “张总,对了,你明天能不能把协议准备一下,我过来签协议。”

    张晨说:“协议不急,我们不是说好,先试一个星期的吗?”

    “不用试了不用试了,张总,我相信你。”申屠红燕说,“你不知道,我那个老公,烦都烦死了,比我还急,从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开始,催我去签协议,啰嗦了一整天了。”

    张晨大笑。

    申屠红燕压低声音和张晨说:“这个神经病,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我戴着假发睡,说喜欢看我长头发的样子,我哪里吃得消的,不要闷死啊。”

    张晨笑道:“和他说,坚持两个月,他天天看到的,就都是长头发的你了。”

    申屠红燕笑道:“好好,张总,明天等我啊。拜拜张总!”

    第二天,申屠红燕来到了张晨的办公室,她那个老公,也陪她来了,她老公看上去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五六岁,长得很精神,和原来的那个申屠红燕走在一起,看上去不太般配,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们是老妻少夫,甚至会以为他是申屠红燕养的小白脸。

    但他们其实是初中的同学,初中毕业后,两个人都没有再上学,一起在义乌小商品市场里摆摊,一点点把生意做大的,申屠红燕和张晨小昭说,我老公很宠我,又补了一句,现在更宠了。

    她老公在边上嘿嘿笑着,申屠红燕说,你承不承认?今天出来,连车都不肯让我开了,说我还是穿着高跟鞋好看,神经病,我在车上,穿高跟鞋给谁看啊?

    她老公继续嘿嘿笑着,连脸都红了。

    张晨笑道:“看得出来,你们的夫妻感情很好,祝福你们。”

    申屠红燕说:“看得出来,你和小昭的感情也很好,张总,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和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人做生意,真的,看着都让人感觉舒服。”

    他们签了协议,协议的主要内容是,张晨他们作为申屠红燕的时尚顾问,申屠红燕每年支付他们人民币一百万元,张晨他们,每个季节,无偿提供多少服装的基本款,同时提供全年的时尚顾问服务。

    申屠红燕需要的服装,如果超出张晨他们提供的基本款,另行自付款购买。

    如果因出席重大活动,需要张晨专门为其设计礼服,设计费用另行计算,但张晨他们优惠收取。

    送他们两个出去,看着他们手牵着手,相亲相爱的样子,张晨心里很欣慰,他觉得这两个人现在再走出去,看上去是那么的般配,别人再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误解了。

    申屠红燕这个案例成功之后,小娟就把这事,积极在他们的vip客户中推荐了,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了成效,有二十几位vip,都成为了他们私人订制服务的对象,收费从八十万到两百万不等,申屠红燕,还给他们介绍了五六个义乌的,也是做企业的客户。

    张晨他们,马上在设计中心,成立了一个专门负责私人订制的团队,掌握客户的各种信息资料,跟踪她们的行程,团队里除了有设计师,还有美容师化妆师,还有因客户的要求增加的买手,她专门负责去香港和世界各地,帮她们采购各种服饰和化妆品。

    这个业务,真做起来之后,大大出乎张晨的意料,他这才真切地感到,从国家最早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到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鼓励万元户到现在,改革开放才不过进行了十几年的时间,这个社会,富裕起来的人数,其实比他想象的多得多。

    而且,他也感受到了,女人为了美丽,对自己还真是下得了狠手。

0952 老人家的新事业

    老倪买下了绍兴的那块地,过了一个多星期,就有人跑过来找他,想三十八万一亩,要问老倪买,老倪当然没有同意。

    混迹生意场这么长的时间,老倪看上去憨憨的,但心里,早就是一个老甲鱼,他知道,什么东西都是买涨不买跌,你拿着三十八万一亩要买我这地,那就说明这地行情看涨,看涨的东西,我怎么会卖給你?

    地没有卖,但老倪算了一下,就吓了一跳,如果他现在按三十八万一亩的价格,把那块地出手,他就可以赚六百多万,这才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什么生意这么好赚钱的?

    他那么大一家工厂,上千个工人,辛辛苦苦干一个月,也赚不了六百多万。

    怪不得那刘立杆和张晨,短短的几年,就能赚这么多的钱?生意做到了这么大。

    他知道张晨取得动感地带这块地,几乎没花什么钱,当时还是市政府硬塞给他的,现在呢,一年的租金就可以赚五六千万,今年还要涨,边上就是刘立杆的杭城中心,这块地方,转眼就变成了以后杭城核心中的核心,这租金怎么有不涨的可能。

    那刘立杆,就更了不得,当初张晨在他那里,帮他做沙盘模型的时候,刘立杆人都在海南,还没有回杭城,听说他是在海南,输得光屁股回到杭城的,就这么几年的时间,就成了杭城最大的房地产商,要造杭城最高的房子了。

    这两个人赚钱的门道,想来想去,老倪觉得他们都离不开“土地”这两个字,买了这块地以后,老倪也才知道,原来这个土地里,有这么多的油水,原来看上去不起眼的土地,才是最值钱的东西,靠着土地,人家才可以迅速发财。

    这样想了以后,老倪这个自称是乡下来的老人家,感觉到心里不平衡了,他觉得自己这近十年,走的路太亏了,这老老实实做工厂的,真的是太亏了。

    他那个工厂,还真像他自己说的,摊子铺得很大,场面上很好看,但其实没有赚多少钱,他们这种企业,基建和设备的投资大,进原材料,也是大手笔,都要靠银行的贷款,一年下来,其实大部分是在给银行打工,钱都拿去付银行的利息了。

    这么大的场面,如果真算一下,其实都是银行的,不管是土地还是厂房,都抵押在银行那里,不要多,他只要停一个月,银行一动手,那个厂就是银行的了,他自己就得光屁股滚蛋。

    让他最头疼的,还是那原材料的涨价,这几年原油一直在涨,原油涨,韩国和台湾的px就涨,px涨,国内的pta,也跟着涨,pta他一次要进两万吨,一次的进价比一次高,每次都是一百两百一吨地涨,涨一次,他就要多付几百万。

    但柯桥市场里的面料不涨,全国所有的面料都不涨,面料不涨,老倪他们生产的涤纶丝就涨不了,有时候看看仓库里的涤纶丝,老倪算算,要是按现在pta的价格算,他还不如不要生产成涤纶丝,直接放pta,放到现在卖原料,都比卖成品划算。

    但老倪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你停下来了不生产,厂里的那么多的工人怎么办,这些工人,你就是养也要养在那里的。

    有时候老倪听着工厂里机器轰鸣,心里却在流血,他明知道生产一天亏一天,他也必须生产,只要你停产一天,那谣言就满天飞,都说你撑不下去了,那你怎么吃得消。

    要知道那些银行信贷员的鼻子,比狗还灵,你这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警觉起来,觉得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你接下来百分之五十保证金的承兑支票开不出来不算,你还欠着的基建贷款和经营性贷款,人家也要考虑是不是需要收贷,你怎么受得了?

    所以老倪常常觉得自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包括不断地扩大产能,扩大投资,那也都是虚胖。

    老倪他们的大华化纤,今年就要变成国内最大的涤纶丝生产企业了,这个最大,是有好处的,就是基本各家银行对他都是一路绿灯,一两千万的贷款,老倪基本两三天就可以搞定。

    这脸打得再肿,老倪也要充胖子充下去,反正只要金流不断,他就不怕,就还撑得下去,大不了就是每年扩大信贷规模,今年三个亿,明年四个亿,银行也希望你扩大信贷规模。

    银行最喜欢和他们这种大企业打交道,贷款一笔就是几千万一个亿,一个支行一年的信贷任务就完成了,要是放给小企业,十万二十万一笔的,他们要放死去了,哪里忙得过来,要知道同样的一笔贷款,不管金额多少,流程是一样的,银行投入的人力成本,是一样的。

    而放给小企业,哪里有放给大企业放心,老倪这种全国第一的企业都不能放,那你还能放给谁?

    但老倪看到了张晨和刘立杆,他自己半夜里一个人想想,觉得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这做企业,就像是上了贼船,你上去容易,要想下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虽然张晨也有个服装厂,他起家就是靠做服装,但人家做到了一定的规模,马上就多元经营,就去搞市场了,老倪相信现在动感地带带来的收入,肯定已经超过了张晨做服装的收入,人家多种经营都已经成功了。

    哪会像你,一直死守着这一个摊子?

    老倪觉得自己来杭城来迟了,他觉得自己在柯桥那个小地方待太久了,每天都在自己的厂里转,自己觉得在那地方,自己像个国王,都快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在怎么的变化了。

    他觉得自己那么傻傻的做企业,是做不出头的,做企业不能仅仅死做,还要巧做,怎么巧做?

    看到没有,他就是和刘立杆聊了那么一次天,听他的劝告,下定决心买下了那块地,这一个多星期,就等于赚到了他一个月也赚不到的钱,轻轻松松,都好像没花什么力气,这不是巧做是什么?

    老倪给张晨打了电话,又给刘立杆打了电话,说晚上要请他们吃饭,特意要谢谢他们,上次让自己去买那块地,现在赚到了,想听听他们的意见,接下去应该怎么做。

    刘立杆和张晨,都愉快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晚上的饭,还是放在天香楼,刘立杆来接的张晨,再过去那边,他们到的时候,老倪已经到了,正拿着菜谱在点菜,看到他们进来,赶紧站了起来,和他们说,我正准备点菜,你们来了,你们点。

    张晨赶紧说,倪总你点就是,一样的。

    “你们两个,有没有忌口?”倪总问。

    “没有,我比广东人还厉害,人家说广东人是天上飞的,不吃飞机,四条腿的,不吃板凳。”刘立杆说,“我是飞机板凳,只要你厨师能做出来,我就会吃。”

    不仅老倪,连点菜的服务员,都被刘立杆逗笑了。

    老倪说:“能吃好啊,能吃才能动,我看小刘你一天忙不停的,好像没有累的时候。”

    “他是人来疯。”张晨说。

    刘立杆说:“对对,我只要人不疯就可以了。”

    点完了菜,要点酒,倪总又问他们要什么酒,刘立杆说,和绍兴人在一起,当然是喝绍兴酒。

    老倪说好,他转向服务员说,给我们上你们店里最好的花雕酒。

    点完酒菜,老倪把自己买下了那块地,有人又来问自己买的情况和他们说了,刘立杆一听就说,不卖不卖,老倪你自己开发。

    “我就是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所以今天要特别向小刘你请教。”老倪说。

    刘立杆和老倪说,你这个项目也不大,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短平快,我上次和你说整个项目需要投资两千万,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你买地的钱付了,接下去再有个两三百万,就可以了,不需要再投钱。

    “噢,还有这种好事?”老倪来了兴趣。

    刘立杆从包里,拿出了纸笔,和老倪说,第一步,你先找个建筑设计院,帮你设计,六层的房子,他们设计很快,都是从其他地方套过来的,勘探什么的,也很简单,十天的时间,从勘探到设计,都可以搞定了,他们要和你耍滑头,不要理他们,就给他们十天。

    和他们说,干不了你就找其他人干,他们肯定就会接的。

    图纸出来之后,就要办相关的手续。

    刘立杆接着在纸上写了需要办的手续,问老倪,这个你都有关系吧?

    “一句话的事情。”老倪说,“规划、城建、消防和土管,打过交道太多次了,都是老朋友。”

    刘立杆说好,“这边在办手续,你这里就可以让建筑公司进场,开始挖地基了,虽然规定是要手续齐全才能开工,但没关系,没人管你的。”

    老倪点点头说是,这个没问题。

    “等到证一出来,你那里地基都开始挖了,你就可以,去现场弄个售楼处,就可以开始卖房了,我说的两三百万,不过就是设计啊办这些证啊,还有给建筑公司的钱,你有本事都拖着也可以的。接下来,你就有钱进来了,你还差什么钱?”

    “就这么简单?”老倪问。

    “对啊,你以为有多复杂?”刘立杆笑道,“对了,你工厂里找两个灵光一点的小姑娘,派到我这里来,我让人带她们,教教她们怎么卖房就可以了,接着,你老倪就等着收钱付钱。”

    老倪说好好,谢谢小刘。

0953 我住长江头,君在长江尾

    老人家其实并不老,也就五十出头,只是现在,年轻人开公司办工厂创业的越来越多,就像张晨和刘立杆他们这批人,比较起来,老倪才觉得自己是老人家了。

    特别是前几年从机关到各个单位,一阵风地强调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提拔了不少的年轻人,这批人经过几年的磨练,现在都成了各个单位的话事人,实权人物。

    老倪不管是去银行还是政府单位,接洽他的,能说了算的,都是三十几不到四十岁的人,比老倪年纪小一轮,这让他有了一个强烈的感觉,就是,这个时代,好像是已经属于下一代了,也就是歌里唱的,“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的那一辈了。

    他们对老倪都客客气气的,但这种客气里面有一种生分,就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就像今天晚上,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刘立杆和张晨互相之间的态度,跟他们和老倪的态度,老倪感觉得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互相之间是很随便,很轻松的,可以乱开着玩笑,和他说话,就没有那么随便。

    虽然他们自己,都已经是很大的老板了,但他们和老倪说话的时候,那态度里还是有一点谦恭,因为他们都是懂礼数的人,他们在老倪面前,甚至有些拘谨。

    老倪觉得,自己这时候要是起身离开,他们说不定就会松一口气。

    这样的饭,老倪吃着累,其实刘立杆和张晨,吃着也累。

    虽然老倪也绞尽脑汁,用尽可能轻松的口吻,去和他们开着玩笑,想因此拉近年龄的差距,但那个差距是实实在在的,而老倪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他开的玩笑,让人听起来都觉得有些生硬,是那种你不好意思不笑的玩笑。

    报纸上都在说代沟代沟,这个词看不见摸不着,但老倪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

    这让老倪有了一种危机感,也有了一种焦虑,觉得自己就是再干,也干不了几年了,要是不迎头赶上,就会有被甩下的危险,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只能是他们的,不服老不行。

    有了危机感,老倪就有了急迫性,第二天,他就选了两个女孩,送去了刘立杆他们公司,本来,他是想派陈雅琴去刘立杆公司的,考虑到陈雅琴和张晨的那段往事,老倪想想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派了另外的两个女孩子过去,陈雅琴知道了,还来找了老倪,问老倪为什么不派她去。

    老倪支吾过去,和她说,他还要派她去做更重要的事,而不是去卖房子,这卖房子,是一阵一阵的,卖完了,这工作也就没有了。

    两个人到了,刘立杆就让应莺,安排她们去米市河项目的售楼处去,刘立杆和应莺说,朋友公司派来学卖房的,你多带带。

    应莺说好。

    陈雅琴是老倪看着长大的,这小姑娘从小就很聪明,就是个美人胚子,她一直叫老倪姑父,其实她和老倪的老婆,没有什么亲戚关系,老倪的老婆是外村的,怎么可能会有关系,和老倪倒是有一点亲戚关系,但那也是远了。

    什么时候开始,陈雅琴叫老倪姑父的,和为什么这么叫,没有人想的起来了,也没有人在乎,就这么叫着呗,反正农村人就是这样,一个村的人,真论起来,都是亲戚,但很多时候,叫法是乱的,而且亲戚关系越远,叫得就越乱。

    比如有人,明明该叫对方嫂子,但跟着自己的孩子叫对方舅妈,叫着叫着叫习惯,就一直叫舅妈了,大家心里明白就行。

    老倪的公司搬到杭城之后,他把陈雅琴也带到了杭城,那个烂污怂缠了陈雅琴几年,后来也终于自己去结婚了,陈雅琴心高气傲,自视甚高,看得上的人很少,她也终于把自己,从一个小姑娘,熬成了一个老姑娘,如今快三十了,还是单身。

    但漂亮还是漂亮。

    上一次张晨和刘立杆来他们公司的时候,陈雅琴远远就看到张晨了,但她躲在自己的办公室,连招呼也没有出来打。

    从陈雅琴“锦绣江南”的办公室,可以看到张晨的办公室,有时候陈雅琴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隔了一条运河的动感地带,心里不自觉地就会想,张晨现在在干什么?

    她知道张晨的办公室,就在动感地带的楼上,她甚至都猜出了他的办公室是哪间,有时候对面的办公室里亮着灯,又没有拉窗帘的时候,她甚至看到了张晨在办公室里走动。

    更有时候,她会看到张晨也站在窗户前面朝这边看,陈雅琴霎时就一阵的慌乱,心怦怦乱跳,她觉得张晨是不是也在看她?

    但她马上就冷静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以前就不可能,现在就更不可能,她和张晨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来越远了,这个远,不仅是因为张晨现在,已经是大老板。

    陈雅琴在这点上是很自信的,那就是她觉得,张晨即使现在是大老板,他也还会是那个张晨,他不会是那种有了钱就趾高气昂的人,那天她要是走出去,张晨看到她,一定会笑着和她说,陈雅琴,你好。

    他笑起来的时候,还真是好看。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这一排的写字楼倒在了前面的运河里,就像是破了,三分之一的窗户里还亮着灯,就像是一个个被打穿的枪眼,在水里闪啊闪的。

    河那边的环城北路上,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路灯都已经黑了,一辆辆汽车驶过去,车灯刺进了黑夜,就像是有人“嘶”地把一块布撕开,漏出了布后面的光亮,然后赶紧又遮上了。

    张晨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办公室里好像还有两个女孩,他们在看一幅画,把画立在了墙上,张晨和那两个女孩子站在那里,一边看画,一边说着什么,陈雅琴看不清那画上画的是什么,但她知道那是一幅画。

    陈雅琴也看不清那两个女孩子的脸,不知道她们漂不漂亮。

    其实她也看不清张晨的脸,但是她能够想象啊,就觉得自己是看得到他的脸的。

    陈雅琴真希望,自己现在是那两个女孩中的一个。

    陈雅琴站在黑暗里,身后的门开了,老倪走了进来,老倪看到陈雅琴站在窗前,没有开灯,办公室里黑咕隆咚的,老倪不以为意,他已经习惯陈雅琴这样了,在柯桥是这样,到了这里,陈雅琴还是这样,她喜欢在黑暗里等他。

    有时候老倪会想,是不是这样,陈雅琴就会忘了自己和她之间的年龄差距?

    老倪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陈雅琴,陈雅琴挣了一下,老倪说,没事,人都走光了。

    老倪这么说,陈雅琴就不好再挣了,任由他抱着。

    老倪的手在乱动。

    陈雅琴看到对面张晨的办公室,那两个女孩已经离开了,张晨一个人站在窗户面前,朝这边看着,陈雅琴听到自己的心里,重重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觉得自己和张晨越来越远了,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

    张晨在窗前转过了身,重新看着靠墙的那幅画,这是姚芬和赵欣刚刚送过来的,这是一位在北京圆明园的北漂画家的作品,赵欣是去圆明园逛的时候,在一幢房子的前面,看到门口摆着几幅画。

    赵欣被画吸引,走过去看看,又和从房子里走出来的画家交流了一番,觉得这家伙说话有点颠三倒四,一听就是喜欢装神弄鬼,搬弄些新名词的人,这样的人,基本都快被憋坏了,撑不下去了,看到人就急于表现自己。

    赵欣心里有些厌恶,就走开了,走开以后,在圆明园画家村转了一圈,脑子里总晃着这幅画,她又走回来,花五百块钱买下来,带回了杭城。

    姚芬看了以后,觉得这画虽然笔法有些粗劣,画画的基本功不够扎实,但这画很有个性,两个人就拿过来给张晨看。

    张晨一看就喜欢了,他觉得这画高度概括,符号化的意义很明显。

    画面里是一个人,摊开手,做着一个类似于黄飞鸿的动作,光着膀子,脑袋不成比例,特别大,剃着一个小平头,比脑袋更不成比例的,是一张咧开的大嘴,大笑着,双眼紧闭,脸上满是自信的表情,整个人都是煮熟的螃蟹那样的红色,又像是塑胶人。

    这种自信是苍白的,大笑是空洞的,紧闭着的双眼,拒绝着外面的世界,一副沉溺于自我世界中的唯我独尊。

    张晨从这幅画里,看出了一种荒诞和滑稽,这种情感的传递很夸张,很直接,有直刺人心的力量。

    赵欣和张晨说,这其实是自画像,画家本人就是这个样子。

    张晨不关心画家本人是什么样子,他感兴趣的是,这个形象,给他带来的一种新的体验,看这样的画,让张晨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它好像是朝你猛扑过来的,你都来不及思想,那种感官的刺激就已经有了,你不接受,也必须接受。

    这大概也是赵欣,为什么会在圆明园转了一圈,脑子里还抹不掉这个形象的原因。

    张晨问赵欣,这一个系列,他画了多少?

    赵欣说,好像有十几幅吧,我看到他画室里摆着的都是。

    “没卖掉?”张晨问。

    “根本就没人要。”

    “那你去把它们都买下来。”张晨说,“对了,价格稍稍高一些,人家也要付房租,也要吃饭。”

    姚芬和赵欣走后,张晨站在窗户前面,看着外面,环城北路的路灯,今晚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片的漆黑。

    他看着运河对面的“锦绣江南”,看着它们的窗户,也一盏盏熄灭。

    他的脑子里,始终闪现着那个紧闭双眼,咧开大嘴笑着的人,在那个空洞的大笑后面,其实不仅是人的浅薄,也是这个社会的浅薄和虚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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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