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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全文阅读

作者:眉师娘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txt下载     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954 来来,我们一起做(谢谢书友20190412154836208)

    刘立杆他们“锦绣江南”a座的一二三层裙楼,是被一家证券公司买走的,一楼朝向中山北路,是证券交易大厅,二楼是证券公司的办公室,三楼是证券公司下面的,一家期货公司的办公室。

    期货公司的业务员任溶溶,从搬进来的那天开始,就盯住了楼上老倪他们的绍兴大华化纤有限公司杭城分公司。

    证券公司因为装修的工程量比较大,特别是一楼要安装大的显示屏,整个工期的时间就长了,加上他们原来租的地方,也还没有到期,证券公司比老倪他们,迟了三个多月才搬进来。

    任溶溶第一次到老倪他们公司的时候,老倪不在,但她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这里虽然是大华化纤有限公司的杭城分公司,但大华化纤的老板,一大半时间都在这里。

    做期货的,有谁不知道大华化纤啊。

    任溶溶第二次来的时候,见到了老倪,老倪那个时候心情正好,他绍兴那个楼盘,按刘立杆说的那样做了,用了一个月,工地上还在打地基,他就已经开盘了,开盘价一千两百八十元,结果第一天就做了八百多万的销售,把他前期投进去的钱,全部拿回来了。

    老倪坐在那里,客客气气地听任溶溶把话说完,客客气气地送她走,他什么也没有听清,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老倪一边听她说话的时候,一边心里在算账,绍兴的这个项目,如果销售完,他可以有毛两千万的利润,哈哈,老倪觉得,这也太好赚了吧。

    任溶溶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她看着倪总嗯嗯啊啊地点着头,实际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今天要说动他是不可能的,最多只能混个脸熟。

    但任溶溶在他们交谈的中间,看到一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女的走进来,她发现倪总看她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任溶溶心里明白了。

    任溶溶二十八岁,单身,但她可不单纯,特别是他们做业务的,可以说是天天在男人堆里打滚,她对男人是什么东西心知肚明,对像倪总这样的老男人,心里更是一门清。

    任溶溶从倪总那里出来之后,就去了那个女的办公室,她看到她办公室门上,什么都没有写,对门的办公室却挂着“办公室主任”的门牌,敲门进去,看到这女的一个人一个办公室,心里就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在写字楼里,要想自己拥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可不简单,特别是,这办公室的门上,还什么头衔都没有。

    陈雅琴站在门口,她看到刚刚坐在老倪办公室里的那个女的,到了自己这里,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任溶溶笑道,我是楼下期货公司的,找倪总有事,刚刚在他办公室里看到你,觉得很面熟,就过来看看。

    陈雅琴点着头,把任溶溶让了进去,任溶溶坐下来以后,就问陈雅琴,你是不是锦城中学毕业的?

    陈雅琴摇了摇头,她说不是。

    “不可能吧,你和我初中同学太像了,一模一样,都是那么漂亮,你是不是姓黄?”

    陈雅琴笑道,我不姓黄,也不是锦城中学毕业的,我是绍兴人,连锦城在哪里都不知道。

    “嗨,锦城就是临安啊。”任溶溶说。

    陈雅琴笑道:“我都没有去过临安。”

    任溶溶失望地叹了口气,不停地摇着头,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你们两个,实在是长得太像了。

    其实,任溶溶这一套都是在胡扯,她自己都不是锦城中学毕业的,而是於潜中学毕业的,她哪里会有一个什么锦城中学的黄姓初中同学。

    “对了,你读书的时候在学校,是不是校花?一定是对不对,我那个同学就是。”任溶溶叫道。

    陈雅琴笑笑,没有回答,不过任溶溶这点说的倒是没错,她读书的时候,确实是学校的校花。

    虽然对方认错了人,进来有些莽撞,但陈雅琴对任溶溶,却有了好感,再说,她一个人枯坐在办公室,也没有什么事,而且,心里还正生着闷气呢,因为老倪等会马上就要回柯桥了,说是今天他孙子要过生日,又要把她一个人扔在杭城。

    两个人聊着天,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时间,任溶溶问陈雅琴,你晚上有没有事情?

    陈雅琴说,一个人,会有什么事情。

    “我也是一个人,我也没有事情。”任溶溶叫道,“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吃完我们一起去逛街好不好?”

    陈雅琴说好啊。

    从这天开始,她们两个人就变成了几乎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只要陈雅琴还在杭城,而老倪又不在的时候,她们就在一起吃晚饭,有时甚至,陈雅琴还睡在了任溶溶那里。

    任溶溶再见到老倪,不是她去找的老倪,也不是在办公室,而是陈雅琴过生日的时候,在张生记的包厢里,老倪请陈雅琴吃饭,陈雅琴说,要带一个小姐妹一起,老倪同意了。

    见到面,原来是认识的,是自己楼下期货公司的,来找过自己一次,后来就没有再见面了,大概也没有要拉自己业务的意思,老倪就放了心,也懒得问陈雅琴和她是怎么认识的,一幢楼里的女孩子,每天电梯里上上下下,认识太正常了。

    三个人开始喝酒吃饭,喝酒吃饭就免不了要聊天,老倪在其他方面,和她们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很自然地,就聊起了彼此的工作。

    他问任溶溶,他们期货公司是干什么的,任溶溶就告诉了他是干什么的,老倪明白了,觉得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任溶溶说的,他们做的都是什么玉米啊、豆粕啊、铜啊、橡胶啊这些,和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东西。

    怪不得她来找过自己一次,就没有再来了。

    任溶溶问起了老倪公司的情况,老倪说到这些,也来了劲,就把自己公司的情况和她说了,任溶溶问了他们一吨pta可以生产多少涤纶丝,问了pta的价格,又问了涤纶丝的价格,点点头说,怪不得倪总这么财大气粗,原来做涤纶丝这么好赚。

    老倪哭笑不得,说,什么好赚,人家做房地产的才好赚,我们这种工厂,就和做苦力差不多,哪里有多少利润,你问问雅琴。

    陈雅琴点点头。

    任溶溶一派天真地说,这里面差价不小啊,怎么会没钱赚?

    倪总就一项项,把生产的成本算给她听,同时也和她说了,让他最头疼的,原材料涨跌价的事情。

    “其实这个事情很好解决的,倪总你就是没有做。”任溶溶说。

    “什么事情很好解决的?”老倪好奇地问。

    “原材料涨跌价啊,这个是可以控制的,倪总你的生产成本,是可以锁定的。”

    老倪笑了起来:“我有那么大的本事,还能控制原材料的价格?我又不是国家,就是国家,现在也没有办法控制原材料的涨跌价吧?”

    “有办法的。”任溶溶说,“用套期保值的办法就可以。”

    “你说用什么办法?”倪总来了兴趣。

    “套期保值,期货不是可以买多卖空吗,和你的现货结合起来,在你买进现货的时候,在期货市场做反向操作,这样,你在现货市场,因为涨价亏掉的,在期货市场做空就可以赚回来了,反之也一样,这样你的总成本不是就控制住了?”

    “来来,说说,说说,小任你再说清楚一点。”老倪叫道。

    “你的主要原材料不是pta吗,而pta的主要原料,是不是px?”

    老倪点点头。

    “是不是px涨价了,pta马上就涨,px跌了,pta马上就跌?”

    “对对,就是这样。”

    任溶溶说:“所以他们两个,有很严密的关联性,只要在外盘的期货市场上,盯紧韩国和台湾的px,就可以实现套期保值的目的了。”

    任溶溶接着详细和老倪说了,这套期保值怎么操作,老倪听明白了,也听懂了,他觉得按照任溶溶的这个办法,还真的可以控制原材料的涨跌,给自己带来的风险。

    “这个,在国内不能做吗?”老倪问。

    任溶溶摇了摇头,她说:

    “国内的期货市场,没有px这个产品,pta也还没有上市,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需要去香港开个户而已,而且,外盘的杠杆,还可以比内盘高。开户之后,也很方便的,只要打电话指示香港的交易员,买进卖出就可以了,和在国内差不多。”

    “对了,小任,你刚刚说的,那杠杆是什么意思?”老倪问。

    “就是保证金比例啊,国内期货市场,一般是五倍十倍的杠杆,国外可以到二三十倍,也就是在国内,你一百万可以当五百一千万用,在国外,可以当两千三千万用。”

    老倪点了点头,他想了一会问:“小任,你现在在公司里多少钱一个月,我是说所有的收入?”

    任溶溶说:“平均下来,差不多每个月八百多吧。”

    “我给你两千一个月,你明天就辞职,到我公司里来怎么样?就和雅琴一起做这个事情,香港的户,你们两个去开。”

    任溶溶心里一阵狂喜,但表面还在犹豫着,陈雅琴搂着她说,来来,我们在一起做。

0955 艺术你姥姥

    任溶溶去了倪总他们公司,不过在她原来的期货公司,也开了户。

    接着任溶溶和陈雅琴,就一起去香港开了户,开完户后,就是要汇款到香港的账户,任溶溶有这个地下通道,但觉得他们收取的手续费太高,问老倪有没有办法?

    “你们这么大的公司,应该有离岸账户啊,什么,没有?”任溶溶吃了一惊。

    老倪说:“我们又不做外销,要什么离岸账户。”

    老倪还是去找了刘立杆,刘立杆帮了他,他从国内,给蔡小姐他们指定的国内账户,汇了两千万人民币,蔡小姐安排了等额的港币,汇到他们的香港账户,这事就做成了。

    老倪在他的公司下面,成立了一个金融业务部,任溶溶当经理,陈雅琴当副经理,但实际这个部门,也就是她们两个人。

    老倪听任溶溶的,在他们国内的保证金账户,也打了一千万进去,任溶溶说,可以做相关产品的套利或者对冲。

    让老倪感到欣慰的是,有了具体的事情做,陈雅琴的脾气好像比原来好多了,不再会莫名其妙地烦躁,也不再会,坐在那里,眼泪突然就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搞得老倪手足无措。

    现在,她每天都很忙,白天晚上,一有时间就盯盘,或者就是看书,不然就是和香港那边通电话,讨论问题,要么就是和任溶溶两个人,在墙上画蜡烛图,把每天的行情都标上去。

    任溶溶现在和陈雅琴一个办公室,老倪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她们办公室转转,任溶溶好像对老倪和陈雅琴的关系心知肚明,关上门的时候,有时候老倪在陈雅琴身上毛手毛脚,任溶溶都当作没有看到,陈雅琴好像,也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不再像以前那么忸怩。

    有时见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幅度太大,任溶溶干脆站起来,走出门去,去一楼喝杯咖啡,或者去三楼,找她的老同事聊聊天。

    这个金融业务部,对公司其他人来说,是个禁地,老倪明令其他的人,一步也不准走进这个办公室,包括分公司的总经理。

    他们也懒得进来,和他们的业务又没有关系,他们也不知道,这金融业务部,具体是做什么的,不过有金融两个字,大概就是和钱有关系,和钱有关系的地方,不让其他人进去,大家都觉得很正常。

    做了一个多月,倪总看看,他们在现货上,因为原材料的涨价,亏了三百多万,但在期货上,赚了两百八十多万,虽然中间还相差几十万,但老倪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觉得任溶溶说的套期保值的目的达到了,不然,他亏的就不是几十万,还要加两百八十多万。

    初见成效,倪总觉得,眼前好像又开了一道门,这赚钱的门道,还真是五花八门,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埋头生产的同时,其实还有很多赚钱的路,可以一起走的。

    这一来,老倪就更觉得自己来杭城来对了,要是不来,在柯桥那个地方,他哪里会知道这些啊,同时,老倪的心活了,就更觉得,自己这来杭城,还真是来迟了。

    那个小刘,他要是不去海南,就待在永城那个山沟沟里,不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哪怕在海南他输得光屁股,那也是开了眼界,没有这个经历,他怎么可能回杭城以后,混得这么风生水起?

    初战告捷,老倪对任溶溶就更信任,也更放手了,有什么好不放手的,她边上还有陈雅琴呢,陈雅琴可是他的人,他要是连陈雅琴也不相信,那就没有人可以相信了。

    任溶溶和陈雅琴也是一样,开始的时候做得小小心心,就抱着做套利的目的,屡屡得手后,就放开了,香港的账户,不一定只做px,其他的品种也做。

    国内的账户,更是什么都做,有时候任溶溶,还用外盘和内盘,做起了对冲,在买进伦敦铜的时候,卖出上海铜,打一个时间差,东方赔了西方赚回来,西方赔了东方赚回来,做对冲,虽然利润小一些,但风险也降低了很多。

    而且,内外盘结合起来,比在单一的市场做对冲,获利的点就更多了。

    对陈雅琴来说,就更是亢奋,原来这个世界,真的还有坐在办公室里,足不出户就可以赚钱的生意,这对她来说,也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最主要的还有,这金融市场,每天变化繁复,表面看似静悄悄的,其实盘上的搏杀,比真正的战争还要残酷,陈雅琴每天经历这些之后,觉得自己的那点小情绪,那点个人的内心纠结,好像变得鸡毛蒜皮起来,她觉得自己变得强大了。

    老倪的那个房产项目,销售很好,一楼的店铺,早就卖光了,住宅也已经卖了六七成,老倪又在谈第二块地,这次他就不需要再咨询刘立杆了,做完一次后,老倪就觉得心里有了底。

    做房地产,他不敢到杭城来,房地产牵涉的部门太多,水也太深,他老倪在杭城是两眼一抹黑,总不能什么事情都去拜托刘立杆。

    但在绍兴,那就不一样了,他老倪在绍兴这么多年打下的关系,可以说是路路通,绍兴才是他的根,做房地产,他还是想扎根绍兴。

    而且,杭城现在是,连刘立杆都感觉拿地越来越困难,妖魔鬼怪太多,老倪怎么敢和他们缠斗。

    老倪也没有太多的资金,像刘立杆那样,去做大项目,房地产,他还是抱着做小项目,短平快地去做,这才符合他的性格。

    要是像刘立杆那样,一个项目可以做五六年,那这五六年,老倪觉得,自己要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了,不划算,实在是不划算,我们老人家,还是过过太平日子,大风大浪,还是你们年轻人去经吧。

    ……

    赵欣从北京,发回了那一批画,张晨看了以后,只挑了一幅,在他们的一楼挂了出来,其他的,都放进保险库里了,张晨觉得,和他们油画馆其他的画比起来,这批画的水平还是要差一截,基本功太差,或者说能力太差。

    这批作品的优缺点都那么的明显,就像是一个女的,站在你面前,那脸蛋,实在是很漂亮,给你印象深刻,但身高只有一米三十几,你会记住她的脸,但也不可能不在意她的身高。

    张晨觉得这个画家很敏感,能感受到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但太可惜,他很多时候,没有能力把这种敏感通过他的画笔,表达出来,毛焰也很敏感,但他就是有能力,把自己的敏感表达出来,看他的画,你会迷失在他的笔触之间,真是一种享受。

    画画是一门手艺活,只要是手艺活,就有一个共通的东西,那就是你的手艺要够精湛,才能够把活做好,不然,你有再多的想法,也只是想法,手艺不够,再好的想法,也只会做出一堆的粗制滥造,你是骗不了人的。

    一个画画的,不是看你想得多深,也不是看你多会说,你会想会说,装神弄鬼可以,但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是会露馅的。

    抽象也好,具象也好,你对色彩敏不敏感,你画面的节奏把握得好不好,包括你的画笔,能不能轻的时候像一阵微风,有力的时候就像一把镐,一镐一镐地把画挖深下去,画面自己会说话。

    一个画画的,整天神神道道,把自己搞得高深莫测,还自以为像个哲学家,不是提高了你的档次,张晨觉得,是降低了你的档次。

    这个世界,有多少人可以无中生有?只有艺术家才可以,哲学家只能解释一个世界,而艺术家,是有能力,创造一个世界的。

    无中生有,这是上帝才有的能力,你把自己创造世界的能力放弃了,去阐释世界,这是要降到人间吗?

    赵欣这次从北京,还带回了一幅画,张晨看看,是一个叫曾凡志的人画的,赵欣问:

    “这个,可以挂出来吗?”

    张晨摇了摇头说:“先放仓库吧。”

    “这个人,现在好像还有点红,我在北京,听很多人说起过他。”赵欣说。

    张晨和赵欣说:“我们这里,不看这些,这个人,以后可能可以忽悠很多外行,但他,注定只是一个二流,我们油画馆,没有那个义务,也不需要奉承任何人。”

    “那我是不是买错了?”赵欣问。

    “没有,我们油画馆,保存优秀,也记录事件,这幅作品,以后可能作为一个事件记录的符号,就是,整个中国油画界,最后是怎么变成一个笑话的,这个,我感觉现在已经有这个趋势了,这个人,说不定会成为画油画的范大叔,范大叔的招数,你们都知道吧?”

    赵欣和姚芬都点点头,姚芬说:“老板,我发现一个问题,可以说吗?”

    张晨说可以,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我发现你评论起油画的时候,有点刻薄。”姚芬说。

    张晨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他笑了起来,说:

    “陈逸飞我就很佩服啊,他说起自己在美国的画时,好像都是说,这个需要这样,那个是画商要求的,说的很真实,靠画画养活自己,甚至赚大钱不丢人,我讨厌的是,那些明明浑身的铜臭味,却还把自己悬在半空,开口闭口艺术这样艺术那样的家伙,艺术你姥姥。”

    姚芬和赵欣大笑。

0956 刹那间,狂风大作(谢谢老陈汤)

    刘立杆他们“天空之城”土地征用结束以后,有一百二十多个被征用的农户,需要他们公司安排工作。

    谭淑珍让他们自己选择,如果现在就想工作的,安排到老万的建筑公司,或者米市河项目部去,如果嫌路远,不想出来工作的,就每人每月发放一百二十元的生活补贴,在家里等,等到天空之城建成之后,再分批安排。

    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拿生活补贴,在家里等。

    土地被征用,从镇政府那里拿到了一笔补偿款,工作被安排了,从农民变成了工人,虽然户口没有转,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买米又不要粮票了,有钱就行。

    现在每天在家里玩,就能够拿到比种地的收入还多的钱,这样的事,谁不高兴?边上那些土地没有被征用的人家,羡慕都羡慕死了。

    土地征用结束,就需要开始平整土地,谭淑珍干脆把每个村的土地平整,管线埋设,还有挖那么大一个湖的土方工程,都承包给了当地的三个村,这样可以让他们的村集体,也增加一大笔收入,这当然又乐坏了那几个村。

    反正对谭淑珍他们来说,这活总是要找人做的,找外面的人,还不如好好当地的村民,这些活又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需要老万派几个人,去那边指导他们怎么做就可以了。

    谭淑珍始终认为,一件事,只要让大家都有利益可沾,就不会有什么矛盾,就是有,那也是利益多少的小矛盾,没有那么难解决。

    这也是谭淑珍一直对后来的土地收储中心有意见的原因,为什么在没有土地收储之前,大家每个项目的拆迁,好像都没有那么大的矛盾,就是因为在企业和农户之间,大家是可以谈条件,也有利益可以让的。

    你土地收储中心,把人家的土地收走了,又要所有的好处一锅端,连汤也不给人家剩一点,还不给人家出路,那怎么可能,虽然你有政府的背景,比一般的企业都强势,但也不能因此就这样吃人够够。

    后来集中、大范围出现的拆迁的矛盾,基本都在实行土地收储制度之后,这大概就是主要的原因。

    推土机轰隆隆进去之后,“天空之城”的建设,就正式开始了,而杭城中心这边,电信大楼也已经拆除,开始挖那个巨大的坑,而“桃花源”的一期,已经全部售罄,二期也已经开始施工。

    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时间也来到了一九九七年的七月,这个月,对中国人来说,最大的事情,就是七月一日的香港回归,电视里播放了香港政权移交的仪式,报纸上连篇累牍的,也是香港回归的报道,和“别了,彭定康”的文章。

    几乎很少有人发现与此同时发生的一件事,连新闻联播也只是在国际新闻的后段,播送了一条几句话的短讯,在报纸上,也只能看到新华社一篇很短的国际新闻稿。

    一九九七年七月二日凌晨四点半,泰国财政部和央行宣布一项紧急决定,弃守固定汇率制,实行泰铢的自由浮动,这就是放弃了自一九八四年以来,实行了十四年的泰铢与美元挂钩的联系汇率制,当天,泰铢兑换美元的汇率下降了17%,外汇及其他金融市场一片混乱。

    就是这样一条紧随着香港回归的新闻后面的新闻,国内几乎很少有人注意,但不知道,这就是接下来让整个世界震动的亚洲金融风暴的开始,也是“亚洲奇迹”梦醒的第一天。

    亚洲各国长期的透支性经济高速增长,和不良资产的膨胀,不当的外汇政策和过于开放的金融市场,大量的外债和低能的资本市场管制能力,都在以索罗斯基金、老虎基金为代表的国际金融大鳄和国际游资的攻击下,一击而溃。

    很快,危机开始从泰国向其它东南亚国家蔓延,从外汇市场向股票市场蔓延。

    泰国政府对国际炒家缴械投降,国际炒家们开始扩大他们的战果,他们接着就把目标瞄准了菲律宾比索、印度尼西亚盾、马来西亚林吉特。

    七月九日,马来西亚股市指数下跌至十八个月来最低点,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国中央银行直接干预外汇市场,支持本国货币。

    七月十一日,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央行宣布扩大本国货币的浮动范围。

    到了八月,马来西亚放弃保卫林吉特的努力,一向坚挺的新加坡元也受到冲击。

    印尼虽是受“传染“最晚的国家,但受到的冲击最为严重,八月十三日,印尼财政部和印尼央行联合宣布,放弃盯住美元的联系汇率政策,实行印尼盾的自由浮动,印尼盾大幅下跌55%。

    九月一日,菲律宾股票市场继续下跌,菲股综合指数击穿2000点防线,最后以点收盘,创四年来最低。

    九月四日,韩元对美元汇率,跌到了韩国自一九九零年三月实行市场平均汇率以来的最低点,收盘价是906韩元兑换l美元。

    十月七日,菲律宾比索跌至历史新低点,全天平均交易价首次跌破1美元兑换35比索大关,达到1美元兑换35.573比索。

    一九九七年十月下旬,国际炒家移师国际金融中心香港,矛头直指香港联系汇率制。

    同一时间,台湾当局突然弃守新台币汇率,一天贬值3.46%,加大了对港币和香港股市的压力。

    十月二十三日,香港恒生指数大跌点。

    十月二十八日,这是当年世界股市最黑暗的一天,美国、香港股市均跌破历史记录,香港恒生指数下跌1438点,以9059点收市,这是自一九九六年以来恒生指数首次跌破10000点。

    面对国际金融炒家的猛烈进攻,香港特区政府重申不会改变现行和美元挂钩的联系汇率制度,恒生指数上扬,再上万点大关。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中旬,东亚的韩国也爆发金融风暴,十七日,韩元对美元的汇率跌至创纪录的1008:1。

    二十一日,韩国政府不得不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求援,暂时控制了危机。

    但到了十二月十三日,韩元对美元的汇率又降至:1,亚洲金融危机期间,韩国银行业遭受的损失达到创纪录的14.48万亿韩元,经济成长率到一九九八年,变为-5.8%,为近45年来最大幅度经济衰退。

    韩国整个国家,处于破产的边缘,韩国的老百姓,纷纷捐献出自己家里的金首饰,帮国家度过难关。

    韩元危机,也冲击了在韩国有大量投资的日本金融业,一九九七年下半年日本的一系列银行和证券公司相继破产,东南亚金融风暴演变为亚洲金融危机。

    在经过最初的动荡后,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为首的国际社会开始向危机国家提供了大量援助,中国在整个亚洲金融风暴中坚持人民币不贬值,成为了中流砥柱,一些国家的金融市场开始趋于稳定,多数危机国家的政府加大了改革经济和金融系统的努力。

    但在印尼,经济危机已经演化为社会和政治危机,最终导致苏哈托的下台和政府更迭。

    一九九八年初,印尼金融风暴再起,面对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为印尼制定的对策未能取得预期效果。

    二月十一日,印尼政府宣布将实行印尼盾与美元保持固定汇率的联系汇率制,以稳定印尼盾,此举遭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及美国、西欧的一致反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扬言将撤回对印尼的援助,印尼陷入政治经济大危机。

    二月十六日,印尼盾同美元比价跌破10000:1,受其影响,东南亚汇市再起波澜,新元、马币、泰铢、菲律宾比索等纷纷下跌,直到四月八日印尼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就一份新的经济改革方案达成协议,东南亚汇市才暂告平静。

    起始于泰国的东南亚金融危机,使得与之关系密切的日本经济陷入困境。

    日元汇率从一九九七年六月底的115日元兑1美元跌至一九九八年四月初的133日元兑1美元,5、6月间,日元汇率一路下跌,一度接近150日元兑1美元的关口。

    随着日元的大幅贬值,国际金融形势更加不明朗,亚洲金融危机继续深化。

    趁美国股市动荡、日元汇率持续下跌之际,初战失利的国际炒家,对香港发动了新一轮进攻,他们在汇市、股市和期指市场同时采取行动,利用金融期货手段,用三个月或六个月的港元期货合约买入港元,然后迅速抛空,致使港币利率急升,造成恒生指数跌至6600多点。

    面对国际金融炒家的猖狂进攻,在中央政府的支持下,香港特区政府决定予以反击,打响香港金融保卫战,据后来很多的回忆录披露,整个香港金融保卫战期间,朱总理就坐镇在深圳指挥。

    一九九八年八月,香港金融管理局动用外汇基金,在股票和期货市场投入庞大资金,准备与之一决雌雄,二十八日是香港股市八月份恒生期货指数的结算日,特区政府与炒家爆发了大决战。

    特区政府顶住了国际金融炒家空前的抛售压力,毅然全数买进,独立支撑托盘,最终挽救了股市,有力地捍卫了港元与美元挂钩的联系汇率制度,保障了香港经济安全与稳定。

    一个月后,国际炒家损失惨重,无法再次实现把香港作为“超级提款机”的企图。

    国际炒家在香港失利的同时,在俄罗斯更遭惨败。

    整个亚洲金融危机,一直持续到一九九九年,才正式结束,在这次危机中,受影响较小的就是中国大陆和台湾。

    这些都是后话。

    刘立杆坐在办公室里,报纸上关于亚洲金融风暴的报道越来越多,刘立杆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态,心里叹道,看样子风景还是这边独好。

    桌上的电话响了,刘立杆接了起来,是深圳安信信托的乔总,乔总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刘立杆笑道,怎么乔总,昨天晚上功课太多?

    “刘总,我打电话是要通知你一下,现在在谈的,和还没有发放的按揭贷款,必须马上停止,都做不了了。”乔总在电话里说。

    刘立杆吓了一跳,按揭停止,那就意味着米市河项目的很多买家,都没有办法买了,更意味着他杭城中心的项目,前途未卜,不是未卜,是根本就危险了,刘立杆陡然紧张起来,觉得海城的那一幕,会不会又要重演了。

    “为什么,乔总?”刘立杆急问。

    “没钱了,刘总,我们的资金来源,你也知道,杨先生他们,会不会倒闭,现在都还难说。”乔总叹了口气说。

    “蔡小姐那里呢?要不要我打她电话?”刘立杆问。

    乔总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说:“你最好别打,她那里现在,自己都焦头烂额。”

    挂断电话,刘立杆呆呆地坐在那里,刚刚还觉得是隔岸观火,怎么这一个电话,就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0957 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刚挂断乔总的电话,桌上的电话再度响起,刘立杆拿起来,是孟平,孟平在电话里急叫:“杆子,老乔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刘立杆说打了。

    “你那里的按揭也全部停止了?”

    刘立杆说对。

    “倒霉,又碰到这种烂污事。”孟平骂道。

    “老孟,你那里按揭的客户很多吗?”刘立杆问。

    “基本都是啊,有按揭谁不做按揭,没有按揭,还有多少人买得起就不知道了。”孟平说,“刚刚就有两个,本来今天签协议的,一听说不能做按揭了,就不买了。”

    刘立杆苦笑道:“我这里估计和你那里差不多,我还没把这消息告诉下面。”

    挂断电话,刘立杆马上打电话给谭淑珍、老谭、范建国和应莺,范建国在“锦绣江南”,谭淑珍和应莺在米市河售楼处,老谭和雅克,在“桃花源”二期的工地上。

    刘立杆和他们说有急事,马上过来。

    谭淑珍和应莺最早到,刘立杆把乔总的电话告诉了她们,两个人听了都吓了一跳,都知道按揭停止意味着什么。

    应莺说:“这样的话,销售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刘立杆叹了口气说,这还用说。

    从七月二日泰国开始爆发的金融危机,到现在八月中旬,当时的报纸上还仍然把它叫做东南亚金融危机,还没把它称为亚洲金融危机,大家都还是只知道危机还在进行当中,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和它后续的影响会有多大,谁都说不清楚。

    至于它对中国经济的影响,报纸上也已经在预警,中央也及时下达了因应措施,那就是进一步扩大内需市场,因为我们对东南亚和日本韩国的出口,肯定会大受影响,对浙江来说就更是,浙江外贸企业多,而且很多企业,主要就是做日本市场。

    这部分企业的企业主和股东,就是刘立杆他们客户,所以对刘立杆他们来说,等于是受双重打击,一方面是原有的客户流失,另一方面,是因为乔总他们停止按揭贷款的发放,必然会带来更多客户的流失。

    谭淑珍每天也在看报纸,她也没有想到,这报纸上的东南亚经济危机,总觉得是很遥远的事情,有一天还会摊到他们面前,马上成为他们的难题。

    “杆子,你有没有和蔡小姐联系过?”谭淑珍问,“她那里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乔总让我不要和她联系,说她现在也焦头烂额。”刘立杆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你更要给她打个电话,一来是告诉她,她在我们这里的,不管是投资也好,还是贷款也好,都是安全的,让她放心。”谭淑珍说,“这样,也让她可以集中精力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二是,你要提前告诉她,因为按揭不能做,可能会影响米市河的销售,这样,我们可能要对整个销售方案做出调整,怎么调整,等我们商量好后,再向她汇报。第三……”

    谭淑珍想了一下说:“算了,就和她说这两件事。”

    “第三是什么?”刘立杆问。

    “没有第三了,我不是说只说两件吗?”

    “你本来想说第三是什么?”刘立杆继续问。

    谭淑珍白了他一眼说:“本来想问问她还有没有钱,没有钱的话,我们整个米市河的项目,就只能在现有资金的情况下做调整。”

    “那为什么不用说了?”

    谭淑珍没好气地说:“她要是有钱,你说第二,她就会告诉你,乔总那里的按揭不会停,还用你说第三吗,你以为乔总不在争取她的资金,她也知道,这钱出去,只不过是从自己的左口袋,到了右口袋,有钱这业务她不做?”

    “哦,对哦。”刘立杆说,“我都已经傻了。”

    “你慌什么,事情还没到那么糟。”谭淑珍骂道,“这个等会再说,你先打电话。”

    刘立杆说好,他拿起了电话。

    从危机爆发到现在,虽然整个事件,对台湾的影响有限,但对蔡小姐他们富邦金控来说,损失惨重,因为很多在东南亚投资设厂的台商,都是他们的客户,这些客户纷纷倒闭关门,给他们带来了数额巨大的不良资产。

    好在他们在台湾和大陆的投资,影响还不大,这让他们,没有像东南亚当地的那些银行一样,马上就面临倒闭的危险,但日子也是够难过的了,蔡小姐每天都在处理这些事。

    “谢谢你,刘先生,你是我今天接到的,唯一给我带来好消息的电话,米市河项目,需要怎么调整,你们做就是。”蔡小姐最后和刘立杆说。

    刘立杆和蔡小姐通完电话,范建国带着汉高祖刘邦也到了,汉高祖刘邦,是刘立杆让范建国来的时候,去米市河项目指挥部接的他。

    汉高祖刘邦和他们说,这一次东南亚是真的惨,我在泰国和印尼的几个朋友,都要哭死了,他们在银行里的钱,当地的钱,一天一个价,废纸一样,存在银行的美元,一块钱也拿不出来,还有银行关了门的,连什么时候开都不知道,他们在那里,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刘立杆说,这金融危机,我们也就上学的时候,在课本上看到过,没想到还会亲身经历。

    他们正说着,老谭回来了,谭淑珍等老谭坐下,刘立杆把事情和他说了,老谭脱口而出,不会像海城那样吧?

    谭淑珍摇了摇头说不会,我想过了,我们先把我们自己的家底盘一下,这样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刘立杆说好。

    汉高祖刘邦,听谭淑珍这么说,就站起来,准备走出去,刘立杆问,刘大哥你干嘛?

    汉高祖刘邦笑道:“你们不是要商量自己公司的事情吗,我在不太好吧。”

    刘立杆骂道:“我们有什么不可以让你知道的。”

    谭淑珍也说:“这个还涉及到米市河项目,刘大哥一起。”

    汉高祖刘邦重新坐了下来。

    谭淑珍说:“好在我们‘桃花源’的项目开盘早,销售也不错,一期都卖完了,让我们账上的资金储备还算宽裕。接下去不能做按揭,肯定会影响我们的销售,但影响最大的,应该是写字楼,而不是住宅,住宅按揭的比例,比写字楼低很多,是不是这样,应莺?”

    应莺说对,而且做住宅按揭的这些客户,有一部分自己是有这个能力,但听说可以做按揭,才做了按揭的。

    “如果是‘桃花源’的项目,那做按揭的客户,基本都是这个情况。”谭淑珍说,“因此,‘桃花源’的二期,可能是受影响最少的,米市河项目,也都是住宅,没有写字楼,我想,影响肯定会有,但也没有那么可怕。

    “影响最大的是杭城中心和边上的那写字楼,但杭城中心,做到正负零都还要一年半,所有的工程,就按原计划进行就是,那三幢写字楼,属于邮电局的那幢,没有办法,按协议我们明年底必须交付给他们,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先建这一幢,其他两幢……”

    “到正负零的时候,可以先拿一幢出来开盘。”应莺说,“如果销售情况好,就先建一幢,不好就再等等。”

    “这要考虑到会不会把那一整个楼盘做臭。”谭淑珍说,“这个先不管他,时间还早,到年底再看情况。”

    刘立杆和老谭都点头说好。

    “这样的话,我们的‘天空之城’和‘杭城中心’两个项目,还是可以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资金也是有保障的。”谭淑珍说,“最关键的是米市河项目,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什么打算?那就是销售大幅度下滑,而又没有后续资金的进来。

    “我们现在的做法,是河两岸的项目全面开花,如果按照前段时间的销售情况,这样也没有问题,但要是销售下滑严重,后续资金跟不上,那就会有问题了。

    “所以我们必须把整个方案调整一下,那就是,已经卖掉的部分,要加紧建设,还没有开盘的项目,要缩小战线,改变原来全面开花的办法,销售一个开发一个,如果销售形势实在是不理想,情愿等一等,把钱留在账面上。”

    “我同意。”老谭说,“可以先停高端的,像排屋这些,单价高的,可以先停下来,先建售价低,比较好卖的。”

    “对,谭大哥的这个提议很好。”谭淑珍说,“还有,在销售上,现在不能做按揭了,困难度可能会比我们想象的大,我想,我们在销售政策上也应该做个调整。”

    “可以这样。”应莺说,“不能做按揭,要求一次性支付,对一部分有意愿买房的,肯定会有困难,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重新恢复分期付款,这样,也给他们一个缓冲期?”

    “我觉得可以,你们说呢?”谭淑珍问刘立杆和汉高祖刘邦,两个人都点点头。

    “再进一步,对那些一次性付款的,我们可以打九五折优惠,这样等于是有两种付款方式,供客户自己选择。”谭淑珍说。

    “这个好,这样,有些分期付款的客户,为了便宜,可能会去借钱来付全款。”应莺说。

    “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好的,现在只要能及时回笼资金,就可以降低我们的风险,回笼的资金越多越好。”谭淑珍说。

    “我同意。”刘立杆说。

    “我们这边,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汉高祖刘邦说,“我马上打蔡小姐电话,把这个方案告诉她。”

0958 教科书式的通货紧缩

    尽管刘立杆他们,自认为已经做了准备,但接下来的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还是要糟得多,从一九九七年下半年开始,中国经济就进入了长达六年的通货紧缩,经济增长速度放缓,物价水平在低位运行,就业压力日渐增大,出口显著下降。

    造成通货紧缩,是多方面的因素叠加的,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今年的亚洲金融危机,造成了周边国家购买力的降低,使得中国产品出口大幅下降,同时,这些国家对中国的直接投资,也大幅度地减少。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一九九三年以来,国家大力治理通货膨胀措施的惯性作用,也正好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大体按照“增长-膨胀-治理-紧缩-停滞-放松-扩张”的轨迹发展。

    九二年小平南巡讲话后,中国出现了新一轮的通货膨胀,九三年夏季开始,实施以抑制通货膨胀为主要内容的紧缩政策,海南首当其冲,那暴风骤雨般的一系列紧缩政策,媒体叫做组合拳,打得刘立杆孟平他们晕头转向,最后梦断海南。

    这一轮的紧缩政策,持续到九六年年底,中国经济成功实现了“软着陆”。

    但任何政策的实施,都是有后坐力和惯性的,在这期间采取的紧缩政策,在九七年继续出现滞后效应。

    还有就是国企改革的持续推进,造成了部分行业、部分企业下岗工人的增加,加上前几年风生水起的乡镇企业,很多都在竞争中逐渐被淘汰,造成了吸纳农村富余劳动力的能力的减弱,农村富余劳动力更大规模地向城市集中,造成了城市就业压力的增大。

    对刘立杆他们来说,直接的影响还有,住房制度改革和社会保障制度改革虽然已经推出,但始终是雷声响,而雨下得有一阵没一阵,东一块西一块的,制度的落实有落差,几乎每个城市,房改在进行,福利分房也仍在继续进行。

    这让很多房改进行得早和快的单位,都感到后悔了。

    住房和养老政策的不确定,让人心里忐忑,没有安全感,有了钱也不敢花,都存在了银行里,虽然央行一再下调存款利率,存钱在银行,越来越不划算,但银行的存款,不减反增,老百姓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花钱就是不花钱,怎么我也不花。

    这些因素的叠加,直接造成了全社会的购买力不足,推动经济增长的动能不足。

    不要说刘立杆他们,连张晨他们都感觉到,到了九七年的下半年后,似乎连买衣服的人都开始减少了,全国各地的专卖店,销售额都有了明显的下降。

    楼下动感地带的摊位老板们,一个个也开始叫苦说,生意难做。

    张晨他们提供私人订制服务的客户,有几个直接来找张晨,羞羞答答地和他说,家里的企业现在出现了困难,没有订单,连工人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张晨理解了,这是想中止他们之间的顾问服务,虽然按照合同是不允许的,但张晨还是把该退的钱,退给了她们。

    这些人从此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难为情,还是她们接着,就回到了平民的行列,去菜场买菜,一毛两毛都要讨价还价了,还在乎什么时尚不时尚的。

    刘立杆他们米市河的项目,销售比谭淑珍预计的下降了很多,虽然她们已经调整了销售策略,但仍然无济于事。

    谭淑珍不得不建议开始停下越来越多的项目,因为这些项目继续下去,即使房子造起来,也没有人买,会空置在那里,而看看报纸和电视里,金融危机还在延续,什么时候是个头,谁也不知道。

    虽然新闻里也在说要扩大内需,央行也在降息,在调存款准备金,但那个购买力和老百姓花钱的**和胆量,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怎么也拉不起来。

    刘立杆和谭淑珍心里发慌了,刘立杆说,不行就降价试试?

    谭淑珍和应莺都马上反对,她们知道,这个是不能试的,在现在这样的大气候下,你要是敢降价,第一个来找你算账的,就是那些已经买了房的人,除非你能把中间的差价退给他们。

    应莺带着人,悄悄地做了调查,发现根本不是价格的问题,是现在的人,根本连买房的**都没有。

    没钱的是根本买不起,有钱的是觉得未来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养老要存钱,看病要存钱,小孩上学要存钱,到处好像都要花钱,这钱怎么也存不够,眼下的旧房子,能将就就将就。

    即使那些做企业的,有点钱也不敢花,自己的企业没有死,但他看到了别人的死了,也被吓破了胆,觉得这留着的,可能就是救自己命的钱,加上厂里生产出来的东西也不好卖,钱没有前几年那么好赚了,就更不敢花钱。

    谭淑珍也不敢花,他们不是没有钱,也不缺钱,相反,倒是有银行放贷的压力很大,反过来求他们能不能帮助贷点款,但他们怎么敢贷?

    这个世界,没有钱是不需要成本的,他们现在不是缺钱,是收入太少,没有收入,就没有利润,没有利润,拿什么来承担贷款的利息?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钱再多,也总有花完的时候,谭淑珍先是让杭城中心,减慢了工程的进度,后来是干脆咬咬牙,把工程停了下来,钱在账户上,总比变成钢筋水泥,填到那个巨坑里好。

    在这点上,刘立杆和谭淑珍发生了争执,刘立杆认为,工程不能停,停下来太难看了,哪怕每天留十几个人,在工地上做做样子也可以。

    谭淑珍和他说,大哥,现在是要想怎么活下去,而不是面子,你现在要是顾面子,把房子造上去,结果卖不掉,空在那里,你不还是没有面子?那个时候没有面子,几个亿下去了,还不如现在没有面子。

    再说,我们是主动停工,不是被迫停工,我们的公司还在正常运转,我们的工地也没欠人一分钱,没有人会去工地上拉横幅,有什么难为情的?

    老谭支持谭淑珍的说法,老谭和刘立杆说,杆子,不要忘了我们在海城吃的苦头,我们两个人都一样,都是不肯停手,结果损失越来越大,最后没有能力收拾,要是一发现有问题的时候,我们就停手的话,我们的日子,至于那么难过吗?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不是见好就收,而是要见坏就收,见坏就收比见好就收还要难,那些赌博赌到倾家荡产的,都是不知道见坏就收的人,他要是有那个控制力,见坏就收,怎么会有那个下场。

    听了老谭的话,刘立杆有点心动了,他想起自己和孟平,去澳门赌场的那次,不管是在老虎机,还是在百家乐牌桌,不就是都不懂见坏就收吗,而陈启航最担心自己和老孟的,也是觉得他和老孟,根本就没有这个自制力。

    刘立杆看着谭淑珍,没好气地问:“停了杭城中心,你是不是还要停‘天空之城’?”

    “对,我会。”谭淑珍说,“只要需要,或形势没有好转我就会停。”

    谭淑珍看着刘立杆,认真地和他说:“杆子,你想过没有,不管是杭城中心还是‘天空之城’,对我们来说,都没有那么大的急迫性,这两个项目就是继续,离开盘也还早,不能马上给我们带来效益,停一年也没有损伤。

    “我们现在要保住的是‘桃花源’和米市河项目,特别是米市河,这是能给我们直接带来收益的,按蔡小姐他们现在这个状况,到年底的时候,我们提出鲲鹏公司进行一次分红,他们肯定没有意见,我们即使不能把那五个亿的贷款全部还完,也可以还一部分。

    “这样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年减少几千万的开支,账上趴着的钱,你现在敢拿去还贷款吗?”

    刘立杆被谭淑珍问得哑口无言,确实这笔贷款,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对他们来说,每年的利息是很大的压力,但要让他拿账上的钱,去还这笔贷款,刘立杆更不敢,那只会带来更大的压力,现金为王,越是到这种困难的时候,手上就越是要握有现金。

    用米市河项目的分红,来偿还这笔贷款,确实是最好的来源。

    “而且,米市河项目,现在对我们来说,就是个晴雨表,这形势什么时候好转,购买力什么时候上来,我们的杭城中心和‘天空之城’什么时候可以复工,米市河项目都会告诉我们。”谭淑珍和刘立杆说。

    “杆子,听珍珍的,珍珍说的没错,把杭城中心先停下来。”

    老谭在边上说,刘立杆想想,谭淑珍说的,确实也没有错,而且,他心里知道,这谭淑珍一旦动了这个念头,其实这杭城中心就非停不可了,这个女人,不达到目的是不会罢休的,除非你和她翻脸。

    但刘立杆敢和她翻脸吗?

    刘立杆的杭城中心,于是就悄悄地停了下来。

    谭淑珍长长地吁了口气,现在,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他们的“桃花源”二期也还在动,隔几天会有人来现场看,隔十天半个月,也还能卖掉一幢两幢。

    谭淑珍明白了,就是天上下刀子,也总有那能躲过去的人,有钱人躲的本事和能力,也比那一般的人要高明。

0959 死一般的寂静

    杭城中心停下来了,刘立杆连张晨那里都很少去了,不是不想去张晨那里吹牛,而是不想经过杭城中心。

    只要到张晨那里,他就肯定会看到杭城中心,哪怕是他不从体育场路或环城北路,从武林广场这个方向过去,而是绕到另外一边过来,他也会看到杭城中心,停好车,走在去张晨楼上的楼梯上,透过边上的窗户,他就能看到杭城中心。

    从张晨的办公室一出来,人还在二楼的花园,没走到楼梯口,你又能看到杭城中心。

    杭城中心的一边,就是动感地带,它们之间,连围墙都没有,自己的项目和张晨的地盘,中间需要什么围墙?

    其他三面,砌了围墙,围墙外面是一圈高高的广告牌,广告牌上面,有海飞丝、玉兰油、青春宝、耐克、苹果牛仔裤、杉杉西服和娃哈哈的广告。

    每一面少不了的,也是面积最大的,就是杭城中心的效果图。

    以前,白天的时候,刘立杆只要远远地看到这些广告牌,心里就会激动起来,就像是出远门的人,回来看到自己的亲人,晚上的时候,他远远看到这一片灯光,也会激动起来,有了回家的感觉。

    真的,他看到杭城中心,比看到自己公司还要有回家的感觉,似乎是这里,才会是他的归宿。

    等到汽车驶近,广告牌后面咕咚咕咚此起彼伏的搅拌机的声音,昂昂昂昂卷扬机的声音,翻斗车砰砰砰砰清空车斗的声音,晚上的时候,还能听到坑里和上面坑外,工人们大喊着对话的声音,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他们不大喊就不可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刘立杆只要一听到这些声音,坐在驾驶座上,腰板下意识地就挺直了,等到把车停好,打开车门,这些声音陡然加大,扑面而来时,刘立杆下车,不自觉地,胸都挺起来了。

    现在,广告牌后面静悄悄的,刘立杆驶近的时候,不再有回家的感觉,而是有走进坟场的感觉。

    只有死神才会待在这么安静的地方。

    刘立杆在海城的时候,那一段时间,刘立杆晚上一个人会去京海中心的工地,爬上去,坐在边上连脚手架都已经拆去的横梁上,双脚挂在外面,他听到的就是这死一般的安静,他觉得死神就是待在这种死一般安静的地方的。

    出来啊,有种你就出来,把我推下去啊!刘立杆会朝着四周的黑暗大叫。

    你站在一个空旷的操场上,或坐在一个山谷,四周一片寂静,那种寂静,不是死一般的寂静,因为它本来就该这般寂静。

    这里不一样,这里一天二十四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各种的喧闹填满了,这里差一点还要轰地一声巨响,即使没有巨响,这里也是咕咚咕咚,昂昂昂昂,砰砰砰砰,好了好了,上上上,下下下……

    八台卷扬机,十二台搅拌机,两百多个工人分两班,这里哪里可能会有一分钟的寂静?

    但现在万籁俱寂,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当热闹和喧嚣都死掉之后,这样的寂静,才是死一般的寂静,死神喜欢待在这样的地方。

    死神没有掐掉他刘立杆的命,但掐掉了他海城第一高楼的梦想,现在,是不是还要来掐掉他杭城第一高楼的梦想?

    刘立杆不知道。

    刘立杆害怕这种安静。

    刘立杆因此连张晨这里也很少来了。

    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在艮山电厂里的“河畔油画馆”,或汉高祖刘邦那里见面,或者晚上,约好在哪里吃饭,直接就过去了。

    张晨似乎知道刘立杆为什么现在不到他办公室去了,但他什么都没有问,他们两个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不用问也彼此心里有数,无需说太多。

    张晨甚至都没有问,杭城中心为什么会停下来,刘立杆知道谭淑珍肯定已经打电话,告诉过张晨,杭城中心为什么会停下来,谭淑珍肯定会说的。

    谭淑珍和张晨,好像特别有话说,就是他们在剧团,她还在和刘立杆谈恋爱的时候,有什么事,她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去问张晨。

    有时候刘立杆和谭淑珍两个人在房间里谈什么事,谈着谈着,谭淑珍会突然站起来说,我去问张晨,然后就走了出去,刘立杆只好站起来跟了出去。

    谭淑珍肯定和张晨说过杭城中心的事,所以张晨没有问他,张晨也一定支持杭城中心停下来,不然,他会直接和谭淑珍说,杭城中心不能停,刘立杆说不通的事情,只要张晨和谭淑珍说了,就能说通,他们就是这样。

    张晨没有和刘立杆说杭城中心的事,谭淑珍也没有和他说让杭城中心复工,说明张晨是支撑停工的,老谭也支持,他们都支持杭城中心停工,刘立杆知道他们是对的,但是没有办法,他心里就是难过。

    即使是对的决定,刘立杆还是会为这个决定难过。

    柳成年打电话给刘立杆,问他,杭城中心怎么停下来了,是不是资金链有问题?

    刘立杆赶紧说不是不是。

    小刘,我们之间,有话可以直说,要是资金链出问题,我帮你和银行协调一下。

    不是资金的问题,领导,真的,我账上还有资金,是这个形势,不敢动,现在米市河项目的销售,连原来的一半都没有了。

    我明白了,我们也头疼这个问题,形势确实不容乐观,你这里不是资金链的问题就还好,很多都是资金周转不过来了。

    我资金没有问题,谢谢领导关心。

    那好,小刘,这个项目,你也知道,省里市里都在关注,停太久的话,也不好看。

    好好,我明白了,领导。

    挂断电话,刘立杆想骂,我他妈的还要对你们的好看负责吗?房子造上去,空在那里,你们会对我负责吗?

    刘立杆想骂,但对方是柳成年,刘立杆觉得自己骂不出口。

    柳成年这个人,刘立杆还是很佩服的,他好像就是想干事,干好事,他不管是帮刘立杆还是张晨,有时都会帮到连原则也没有,比如连我帮你和银行协调一下,这种不符合他身份的话,他也会说,而且真的会去做。

    但他有一个原则把握得很牢,那就是他从不会吃他们一顿饭,收他们一条烟,更不会收他们一分钱,最多也就是在一起的时候,你递给他一支香烟他会抽。

    这让刘立杆很佩服,刘立杆知道孟平不管是在海城,还是现在,是怎么运作公司的,包括他自己做的几次事情,他觉得像柳成年这样的干部真的不多,他不得不佩服。

    柳成年也可能就是这样,他心里才坦荡,有时候帮人也好,帮企业也好,帮过头了一点,他自己也觉得问心无愧。

    谭淑珍走进刘立杆的办公室,看到刘立杆瘫在沙发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好笑,这个幼稚鬼,二十几岁的时候幼稚,现在三十几岁了,也还是这么幼稚,所有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

    从杭城中心停下来后,公司里所有的人都感觉,刘立杆人好像萎靡了,整天就像失了魂一样。

    老谭来问谭淑珍,谭淑珍说没事没事,只要杭城中心的搅拌机一响,他的精神马上来了。

    老谭明白了,大笑。

    现在反正没什么事,一动不如一静,就随他这样吧。谭淑珍和老谭说。

    老谭点点头说好,现在怎么折腾,都是瞎折腾,人再硬,拗不过大势。

    走到门口,老谭回过头,又和谭淑珍说,珍珍,这个时候,幸好你在这里,不然,没有人能拉得动这头牛。

    谭淑珍赶紧说谢谢大哥!

    谭淑珍走过来,刘立杆还是瘫坐在那里,身子没动,眼睛看着谭淑珍,谭淑珍踢了踢他直挺挺伸在那里的脚,骂道,坐好,坐好!

    刘立杆动了动身子,稍稍坐正了一点,谭淑珍说,你现在这个精神状态不对啊。

    “我怎么了?”刘立杆说,“我现在整天无所事事,还连沙发上都不能坐了?”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精神状态不对,听不明白?”谭淑珍骂道,“你是老大,你这样会影响士气的,越是到这个时候,就越需要有人鼓励大家士气。”

    “鼓励士气不是有你吗?”刘立杆嬉笑着,“我想起来了,以前有个将军,他指挥作战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躺在那里,有人进来报告说,敌人攻上来了,他就懒洋洋地说,攻上来了,那就打下去啊,下面的人还说,每次战斗到最紧张的时候,看到将军这样,就安心了。”

    “你这是在学那个将军?又是什么战国故事?”

    “不是,打国民党反动派的时候的事情。”

    谭淑珍又踢了他一下,和他说:“好了好了,将军,我看你要么找个地方去散散心吧,你这样,其实你难受,大家看着更难受,明白了吗?”

    “是不是我走了,你们就眼不见为净了?”刘立杆问。

    谭淑珍点点头:“对,没错,反正现在公司也没什么大事。”

    刘立杆想起来了,他说好,那我去南京,去看看老孟那里怎么样了。

    “别叫张晨,我让司机送你去。”

    “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不要叫张晨?”

    “张晨那里也够烦的,你以为就我们烦。”谭淑珍说。

    刘立杆叫道:“他那里怎么了,这家伙没和我说啊。”

    “张晨是那种有点事就哭哭啼啼找妈的人?”谭淑珍骂道,“我也是听小昭说的,他们那里,现在生意比往年都差,库存很大,下面动感地带的经营户,又吵着要减租金。”

    “我操,还有这种事。”

    “你也帮不上忙,张晨不说,你就当不知道,听到没有?”谭淑珍问。

    “好吧,我知道了。”刘立杆站了起来,“我还是去看看正在受苦受难的老孟。”

    “让我司机送你去。”

    “不用不用。”刘立杆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那路上开慢一点,小心点。”

0960 夜很深,有鱼还有蟹

    刘立杆开着他的骚包奔上路,傍晚的时候开到湖州,就想着今天在湖州住一个晚上,明天去太湖玩玩再说。

    找了家酒店住下,一个人走出酒店的大门,在酒店前面的街上,找了爿饭店,点了一份油爆虾、一份酱湖羊、一条清蒸鱼,想找个辣的菜,翻遍菜单也没找到,就算了,要了两瓶啤酒,酒喝完了,菜却几乎没怎么动。

    沿着街道朝前走了段路,走出了一身的臭汗,回到酒店洗了个澡,却突然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退了房,还是开车继续往南京走。

    开到了半夜才到南京,直接开去金陵饭店,看到对面孟平的那幢楼,已经比金陵饭店还高了,工地上亮着灯,似乎还有人在上夜班,刘立杆吁了口气,心里觉得了一丝安慰。

    停好车,他没有去大厅登记,而是从大门走了出去,孟平的公司就在金陵饭店隔壁,租了几大间临街的房子,售楼处和公司在一起。

    虽然明知道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有人,刘立杆还是走过去看看,看到那里一片漆黑,这才回到了金陵饭店。

    进了房间,感觉浑身又已经是一身的臭汗,把空调开足,衣裤都脱到地毯上,走进卫生间,躺进了浴缸里,用脚把水龙头打开,人却已经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浴缸的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放着水,浴缸里却是空的,原来是浴缸的塞子都没有塞。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长的时间,管他,先洗澡,洗完澡,一边用浴巾擦着身子一边出去,看时间,才凌晨两点多钟,肚子却已经饿了。

    刘立杆这才给孟平打电话,电话一通,孟平问在哪里,刘立杆说在南京。

    “在南京?你什么时候到的?”孟平问。

    “早就到了。”

    “早到了怎么现在才打我电话,带着妞?”

    “屁妞,一个人,睡着了,在金陵饭店,饿醒的。”

    孟平大笑:“我刚吃完宵夜到家,好,等着。”

    刘立杆到了楼下大堂里等着,过了一会,大哥大响了,他正准备接,却看到孟平一只手举着大哥大,正从外面走进来。

    刘立杆看到他的同时,孟平也看到了他,站在那里站住了,刘立杆站起来走过去,孟平问:

    “怎么来得这么突然,两夫妻吵架了?”

    孟平说的两夫妻,就是他和谭淑珍,背地里,孟平把刘立杆他们公司叫夫妻老婆店,说刘立杆,现在在公司,应该已经是被架空了,实权都在谭淑珍的手里,一般夫妻老婆店,最后说了算的,肯定都是老婆。

    “吵屁,我想突然袭击,看看你的狼狈相,不行吗?”刘立杆问。

    孟平大笑,他说:“可以可以,前几天确实有点狼狈,现在好了,反正大家都难过,又不是我一个人,由他去了,对了,想吃什么?”

    “口味重的,嘴里淡出了一个鸟来。”

    “直接吃屎,还是臭豆腐烧大肠?”

    刘立杆瞪了他一眼,又指了指光线明亮的酒店大堂,说:“你要是蹲在这里拉,我就吃。”

    孟平说算了,我的比较金贵,还是吃猪的吧。

    走出酒店大堂的旋转门,刘立杆问,工地上现在还有人干活?

    “不知道,建筑公司的事,反正没停,他们老板已经给我保证了,就是没钱,也帮我把楼造到顶。”孟平说。

    刘立杆吓了一跳:“你已经这么惨了?”

    “不至于不至于,先打个预防针。”孟平说,“这种事,我算是知道了,不能像在海城那样,事到临头才去抱佛脚,我这是提前危机处理,找了个领导,让这厮在领导面前保证,就逃不掉了,对了,你那里怎么样了?”

    “已经停下来了。”刘立杆说。

    孟平看了看他说,怪不得你要跑出来散心。

    刘立杆叫道:“不会吧老孟,你怎么知道我是出来散心的?”

    孟平笑笑:“你那张脸,就是一张要散心的脸。”

    走下门口的台阶,没看到孟平的车,刘立杆问:“你的车呢?”

    “当掉了,不然怎么有钱请你吃宵夜。”孟平说完大笑,“打车来的,半夜里车好打,不用开车。”

    洪武路他们上次去过的那家酒店还开门,刘立杆大喜,点了臭豆腐烧大肠和臭鳜鱼,和老孟说,其他的随意了。

    孟平又点了四只阳澄湖大闸蟹和一份盐水毛豆,两个人边喝边聊,南京的情况和杭城差不多,孟平他们售楼处的销售,也是一落千丈,孟平好在还是上面的帮忙,直接帮孟平叫过来几个下面市县的老大,老大直接点名让他们市县的企业过来买走了几层。

    不管经济再怎么萧条,每个地方,总是还会有那么几家单位,日子还过得滋润的。

    所以孟平才能说现在不那么狼狈了,准备和大家一起过苦日子了。

    接下来,孟平是准备用南京当地银行的钱,把杨先生他们的那笔贷款置换掉,南京的银行答应他,给他利率下浮百分之十,杨先生那笔,是上浮百分之十,一去一来,这就可以省下百分之二十的利息,不是一笔小钱。

    “现在是老乔慌了。”孟平说,“老乔说这笔贷款,现在对杨先生他们来说,是最优质的一笔贷款了,他去做做工作,直接让杨先生他们下浮百分之十,我给他期限是到这个月底,不行的话,下个月我肯定换。”

    “对了,杆子,你台湾佬那笔,也可以置换一下。”孟平说。

    刘立杆摇了摇头,他说不存在,我那笔,当时人家就给我下浮了百分之十,再说,那是合作伙伴,和你这还不一样,我可以提前还贷,但不能置换,不然说不过去。

    孟平点点头说,这也对,再说,我们要是两边都一人给老乔一刀,老乔也受不了。

    “接下来,要是形势再没有好转,我也没招了,只能让建筑公司帮我撑,反正他们是国有企业,有钱。”

    孟平说着,看到刘立杆呆呆地盯着盘子里的螃蟹看,孟平笑道:

    “你看什么呢?是不是现在和它感同身受,觉得自己也横行不了了?”

    “我在想,有一个办法。”刘立杆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有办法?”孟平问。

    “老孟,你杨先生这笔钱,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处理。”刘立杆说。

    “什么办法?”

    “你可以把这笔贷款置换出来,杨先生他们也不用下浮百分之十,现在他们日子本来就难过,一下子少了百分之二十的利息收入,他们就更难过了。”

    “说清楚说清楚,杆子,你什么意思?”孟平问。

    “这样,老孟,你用南京银行的钱,把杨先生他们的这笔钱置换出来,然后,这笔钱让乔总他们继续做按揭,利率还是上浮百分之十,对买房的人来说,上浮百分之十有什么关系,他们去银行做一笔几十一百万的贷款,人家也会上浮百分之十吧,他们无所谓的。”

    孟平眼睛一亮,叫道,还真是的,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等等,我打老乔电话。

    “你有毛病,现在几点?”刘立杆骂道。

    “这有什么关系,接了我的电话,他就可以睡更好了。”孟平叫道。

    孟平说完,就站起来,走去一边去打电话了,刘立杆心想,为什么孟平可以这么做,自己不可以呢?

    自己也可以把蔡小姐他们的那笔钱还了,然后让蔡小姐把这笔钱,以按揭贷款的名义,放到米市河的项目去,蔡小姐不用上浮百分之十,就是按基准利率贷出去,她也可以多赚百分之十的利息。

    刘立杆马上想给谭淑珍打个电话,按了几个号码却停住了,他想起来,现在要还这笔钱,就要动用自己账上的钱,这样,米市河项目的按揭可以继续做下去,但自己账上的钱没有了,这笔钱转而进了鲲鹏公司的账户,他是不能动的。

    刘立杆叹了口气,把大哥大放下,他伸手把桌上那盘臭鳜鱼,移到自己的面前,拿起筷子,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等到他把一条鱼都快吃完了,孟平才走回来。

    孟平兴奋地和刘立杆说,应该可以,我打老乔的大哥大,老乔马上又用座机,打了杨先生的电话,我们就开起了电话会议,杨先生也认为这个方案可行,他明天会把这个方案报上去。

    孟平看着刘立杆问:“杆子,你台湾人那笔贷款,不是也可以这么做?”

    刘立杆摇了摇头说不行,孟平好奇地问:“为什么?”

    “我这和你不一样。”

    刘立杆接着,就把自己的情况和孟平说了,孟平看着刘立杆,一边笑一边摇着头,刘立杆停住了,骂道:

    “你他妈的笑什么?”

    “杆子,你是吃的猪屎还是脑袋里都是屎?”孟平笑道,“反正我现在看到的,就是全南京最蠢的人。”

    刘立杆看着孟平,纳闷道:“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孟平说,“你那笔贷款和我这笔有什么不一样,你在杭城的银行,做一笔五个亿的,拿这钱去还台湾佬的,台湾佬再把这笔钱,给老乔,让他去做你米市河的按揭,你米市河的销售就可以做起来了。

    “你贷款不是和现在一样,还是五亿,多出来一分了吗?这样,你的帐上,会少掉一分钱吗?”

    刘立杆眼睛一亮,是啊,不就是这样吗,自己他妈的,还真是被臭鳜鱼熏傻了。

    刘立杆嘿嘿笑着站起来,走到一边,去给谭淑珍打电话。

    孟平心情大好,感觉怎么胃口又有点开了,他拿过一只大闸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0961 有人喜,有人忧

    刘立杆走到外面马路,打了谭淑珍的大哥大,和她说,你现在马上去办公室,然后用座机打应莺的大哥大,我们开个电话会议。

    “神经,现在几点了?你是不是酒喝多了?”谭淑珍迷迷糊糊地骂道。

    “没有没有,我和老孟,都还没开始喝,我们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按揭继续做下去。”刘立杆说。

    “好好,那我到办公室再打你电话。”谭淑珍一听说可以让按揭继续做下去,马上清醒了,叫道。

    刘立杆挂断电话,没有走回去,而是在马路上走来走去,过了一会,他的大哥大响了,是谭淑珍,同时那边,谭淑珍也打通了应莺的电话。

    刘立杆看到路边有一个台阶,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他把自己刚刚和老孟聊的方法,和她们两个说了,两个人一听也兴奋起来,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刘立杆问应莺,要是按揭可以继续,米市河的销售会上去吗?

    应莺说:“我不敢保证能回到原来的水平,但肯定可以有大幅的提高,五个亿的额度,我保证可以用完。”

    “好,那就这样。”刘立杆说,“我们这里先找银行,银行有这个意向,我再和蔡小姐那边联系,蔡小姐那里,我想问题应该不大,同样的一笔钱,挪一下,她就可以多赚百分之十的利差,再说还可以把米市河项目的销售提上去,她肯定会干。”

    “五个亿这么大的额度,支行根本做不了,要分行做,分行也没有这么大的权限,要上报总行,但那上报只是形式,分行要做,还是可以做。”谭淑珍说,“这样,我明天直接去找市工行的王行长。”

    “什么,你认识王行长?”刘立杆叫道。

    刘立杆和本地的银行打交道不多,平时业务往来,也大多是支行这一级,还不需要直接到分行行长这级,刘立杆正打算是不是要请柳成年,帮他和银行沟通,没想到谭淑珍说,她可以直接去找杭城市工行的王行长。

    “废话,这还用说。”

    谭淑珍骂道,刘立杆想起来了,嘿嘿笑着,这谭淑珍自己就是工行出来的,她在工行的时候,可是工行的红人,系统里谁不认识她,她当然会认识杭城分行的行长,不过,那件事……

    “珍珍,这事,不为难吧?”刘立杆问。

    “有什么为难的,我是去谈工作,明天你等我电话。”谭淑珍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刘立杆走回去,孟平问:“怎么,向贵妻请示过了,贵妻怎么说?”

    刘立杆笑道,当然是可以了,她明天亲自出马,去找工行杭城分行的行长。

    孟平点点头说:“这妻还不错,杆子你被架空就架空吧。”

    刘立杆坐下来,发现孟平又点了一份臭鳜鱼,四只阳澄湖大闸蟹,原来的那四只,都被他干掉了,刘立杆骂道:

    “你不是说你已经吃过夜宵了?这是强盗下山?”

    孟平看着他笑道:“你不知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来来,这鱼和你肚子里的那条是一对,你成全一下它们,给它们合葬。”

    ……

    第二天,刘立杆还床上,他的大哥大就响了,是谭淑珍,刘立杆看看时间,才十点多钟,谭淑珍和他说,她刚刚从王行长的办公室出来,她上午一早就和王行长联系了,王行长下去要去省行开会,所以让我上午过来。

    “怎么样?”刘立杆问。

    “主要是我们的杭城中心和‘天空之城’,都才刚刚开始,米市河项目,又是合资的,我们不能做主……”

    刘立杆急道:“可杭城中心和‘天空之城’,我们实打实投下去都不止五个亿了。”

    “你急什么,听我说,这些我当然都和王行长说了,王行长也说,这些他都知道,要是他有这个权限,他二话不说,肯定会同意,这个数字,还是要报总行风控,总行风控是只看文字的东西,我们总要有拿得出手,有说服力的东西。”

    “没有,我们有的全在这里,他爱贷不贷。”刘立杆说。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这是要请人家帮你贷款,还是你给人家施舍?”谭淑珍骂道,“王行长说了,如果是在他权限范围内,我们要五千万六千万,我们这样的公司,他马上就放,如果是五个亿的话,他个人倾向放,但总行那里,肯定会要求增加担保措施。”

    “什么担保措施?把地抵给他们可以吗?”

    “你想什么呢?地本来就要抵给他们,要不是抵押贷款,信用贷款哪个银行会给你五个亿?你是天王老子?”谭淑珍气咻咻地说,“王行长的意思,是另外再追加担保措施,他提出来请鲲鹏建设担保。”

    “不行。”刘立杆说。

    “我也和王行长说了不行,王行长查了,也认为不行,鲲鹏建设的大股东是深圳安信,深圳安信是金融机构,金融机构怎么能给企业担保,安信那里,肯定说不通的。”

    谭淑珍说:“王行长提议,要么追加张晨担保,张晨在他们银行,有几个亿的现金存款,又有动感地带那么大的一块资产,名下一分钱贷款也没有,这样的企业,很有说服力,王行长说,他可以去总行那里做工作,不需要张晨用动感地带抵押担保,只要提供信用……”

    “不行。”刘立杆说。

    “你说什么?”谭淑珍问。

    “我说不行。”刘立杆说,“让张晨担保不行,我早就和他有过约定。”

    谭淑珍明白了,沉默了一会,她说:“杆子,要么我们就先拿五千万,蔡小姐他们那里,减五千万?”

    “算了吧,等我回来再说。”

    刘立杆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他觉得五千万根本谈都没有必要谈,五千万,置换一下,百分之十的利差才多少,为了这么一点利润,所有的手续要重新来过,乔总那里都要烦死了,这个电话,他是不会给蔡小姐打的,他说不出口。

    挂断电话,刘立杆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着呆,心里感觉有些郁闷,这么好的一个想法,可惜没有办法实施,要是这个可以实施,他的杭城中心,又可以重新咕咚咕咚,昂昂昂昂了,他可以从死神手里,把杭城中心夺回来。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可与人言者无二三,他倒是可以和孟平说这些事,但孟平鞭长莫及,帮不上忙,和柳成年可以说,但银行毕竟是独立的,不归柳成年管,柳成年可以帮他沟通,但可能性微乎其微,自己和柳成年的关系,不是孟平和他上面的关系。

    张晨可以帮他,但他最不能说的,恰恰就是他,他要是和张晨说了这事,刘立杆想都想象得出来,张晨肯定会说,好啊,那我给你担保好了。

    他们上次在南京,那么煞费心思,才让张晨躲开了给孟平担保,现在却让他给自己担保,这是我刘立杆能做的事吗?

    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孟平,刘立杆从床上起来,过去开门,门一打开,赶紧叫:“等等等等。”

    他看到走在孟平前面,按门铃的是钱芳,而刘立杆,只穿着一条内裤。

    钱芳骂道:“等屁等,你光了我也不稀罕。”

    伸手一推,就把刘立杆推到一边,走了进来,孟平跟在后面大笑。

    刘立杆骂道:“钱芳,你也太嚣张了吧?”

    钱芳把刘立杆脱在沙发上的牛仔裤扔了过来,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问:

    “杆子,你们那个‘桃花源’,销售怎么样?”

    “还行吧。”刘立杆说,“还在动,十天半个月的,也能卖一两幢。”

    “这就叫还行?”钱芳叫道,“我们两三天卖一幢,我就急死了。”

    刘立杆看着她,骂道:“你不仅嚣张,还贪心,在这样的经济环境下,两三天还能卖一幢,你还不满意?”

    “满意什么,我卖两幢半,才能抵上你一幢,和你还不是一样。”钱芳骂道。

    “好好,你已经不可理喻了,我不能再和你说话了。”刘立杆摆着手说,“老孟,你这里怎么样了?”

    “进展顺利。”孟平呵呵笑着,“杨先生一大早,已经和他们董事长通过电话了,董事长原则上已经同意了,下午应该会出正式的决议。”

    刘立杆点点头说:“那不错。”

    “你这里呢,你贵妻有没有消息?”孟平问。

    “我这里没戏。”

    刘立杆把前面谭淑珍电话的内容,和他们两个说了,孟平叹了口气说:

    “这行长没有打马虎眼,不是在应付,他说的还是没错,你这个,和我还真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了?”刘立杆骂道,“我那楼的建筑面积比你还多,我只是没有你后面的强力人士。”

    “不是这个问题,差别大了。”孟平说,“你那个楼再高,现在还是一个坑,我这个已经起来了,现在从哪个角度看,都已经是南京最高楼,你那个有我这个有说服力吗?”

    刘立杆哑口无言,这么说的话,还真是的。

    “我这个虽然是在建工程,但下面裙楼,我是一寸也没有卖的,就这一部分的评估,价格就不低了,银行有什么不敢做的,再说,建筑公司也会同意,放弃他们的权利。”孟平说。

    “你这个建筑公司,这么挺你?”

    “他们有什么不挺的,我又不欠他们一分钱,就是欠,他也要挺。”孟平叫道。

    “好,你牛逼,我甘拜下风。”刘立杆说。

    “走了走了,下去吃饭,肚子饿死了。”钱芳在边上叫道。

0962 紫金山中行

    下午的时候,杨先生给孟平打来电话,和他说,他们银行已经同意按孟平说的那么做,孟平提前还款后,这笔钱,他们还是会委托乔总他们,以按揭贷款的形式,定向向他的项目发放。

    杨先生的电话挂断,乔总又给孟平打来了电话,和他说,孟总,就按我们昨晚商定的做,你那边银行,联系起来吧。

    刘立杆和孟平、钱芳一起吃完中饭,回到房间,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三点了,他下楼走出金陵饭店,本来想去孟平他们公司,看了看他们对面的楼,还是朝对面走过去。

    刘立杆走到工地门口,工地传达室的看到他,叫道,喂喂,你干什么的?

    刘立杆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声,检查的,就朝里面走去,传达室的一听说是检查的,也不知道什么部门的,当时就不敢阻拦。

    刘立杆走到了大楼里面,找到了一条上楼的楼梯,就朝上面走去,一路走走停停,楼梯上,工人们上上下下,也没有人管他。

    确实,一个工地,有太多不同的工程队,除了做土建的,还有安装空调管子的,煤气和自来水管道的,强弱电的,安装电梯井的,还有消防系统的,谁知道你是那部分的。

    刘立杆一直爬到了最上面的一层,一层层数上来,他发现这房子已经造到了三十一层。

    最上面的一层,一边在浇框架,刘立杆走到了另外一边,站在这里朝下俯瞰,整个南京尽收眼底,连金陵饭店的房顶也看到了,目光所及,一直能看到远处的紫金山。

    刘立杆觉得,这尽收眼底的感觉还真是好,要是站在自己杭城中心的楼上,这感觉一定会更加强烈,站在杭城中心的楼上,是可以把整个西湖都尽收眼底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还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美不胜收。

    刘立杆觉得,如果他站在杭城中心的楼顶,他一定会百看不厌,可惜,他还只能站在张晨他们的楼顶花园,看着隔壁的大坑,现在,连大坑也看不了,看着那静悄悄的大坑,只会让人丧气。

    工程停下来之后,中间已经下过两场雨,刘立杆心想,那个巨坑里,大概已经是半坑的水,可以养鱼了。

    刘立杆掏出一支香烟,点着,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孟平的南京,站在这样的楼顶,刘立杆觉得,从这里看出去,眼下的这个南京,就是孟平的南京,如果从杭城中心看出去,那俯瞰的杭城,就是我刘立杆的杭城,我刘立杆的西湖。

    “喂,你是干什么的?”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刘立杆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传达室的,还有一个戴着安全帽的中年人,大概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两个人上楼爬得太急,气喘吁吁的。

    刘立杆本来想说,我是孟总的朋友,想想又没有说,而是朝他们笑笑:“不干什么,我就爬上来看看。”

    那中年人站在那里,不敢靠近,两个人的脸上都很紧张,中年人和他招着手说,兄弟,你先过来。

    “干嘛?”刘立杆问。

    “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聊聊,兄弟,我比你年长几岁,生活的经验会比你多一些,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都可以和我聊聊,和人聊聊,这心里就舒畅了。”

    中年人说着,传达室的在边上不停地点头,和刘立杆说:“这是我们赵经理,他知道的很多,你和他聊聊,聊聊。”

    刘立杆恍然大悟,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紧张了,刘立杆大笑:“怎么,我看上去,就是这么想不开的人?”

    “过来过来,你走过来,那边上太危险了。”赵经理说。

    刘立杆走了过去,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刘立杆说:“赵经理,你误会了,我只是上来看看。”

    “好好。”赵经理说,“现在看好没有?”

    “你们要是没来,我还会多看一下,你们来了,我就看好了。”刘立杆说。

    “那兄弟,看好了我们就下去好不好?”

    赵经理说着就搂住了刘立杆的肩膀,带着他一直走到楼底,把他送出了大门,刘立杆听到他在身后,骂传达室的,眼睛睁大一点,真要出了事,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他是来检查的,我怎么敢拦。”传达室的委屈地说。

    刘立杆摇摇头,笑了一下。

    刘立杆走到了孟平公司,进了孟平的办公室,李阳也在这里,看到刘立杆,孟平就大叫道,杆子,老乔和杨先生这里搞定了。

    叫完,想起来刘立杆那里还没有搞定,自己这么兴奋,好像不太适合,他看着刘立杆呵呵地笑着。

    刘立杆笑道:“太好了,你这里的难题,终于可以解决了。”

    孟平看了看刘立杆,知道他这个时候,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孟平和李阳说,等会吃了晚饭,你安排一点刺激的活动。

    李阳点点头说:“马就办,刘总喜欢什么类型的?”

    “什么什么类型的?”刘立杆问,然后明白了李阳这话,是什么意思,赶紧摇头:“不要不要。”

    孟平叫道:“另外另外,杆子有了贵妻之后,下面就结扎了。”

    李阳大笑,问:“什么贵妻?”

    “就是夫妻老婆店,但老婆很贵啊,杆子把整个公司都交给她了,还没有感动她,你说贵不贵?”孟平问。

    “贵,镶钻的。”李阳大笑着站起来,拿着大哥大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回来,趴在孟平耳边耳语着,孟平点点头说,可以,就这样。

    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李阳开车,带着他们两个人,经过了夫子庙,继续朝前,再往前开,到了瑞金新村右转,穿过月牙湖公园,快到南京农业大学的时候左转,一直开到了紫金山脚。

    刘立杆看到李阳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沿着一条盘山公路继续往前,有一个路标,标明这是去往文武方门的路,车灯刺破了眼前的黑暗,灯光照着的地方,两旁都是茂密的树林,而灯光没照到的地方,是一片的漆黑。

    刘立杆叫道:“李阳,这是去哪里,黑咕隆咚的,跑这里来干嘛?”

    李阳还没有说,孟平叫道:“杆子,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你已经被我们绑架了,快让贵妻准备赎金,不然我们撕票。”

    “滚!”刘立杆骂道,李阳大笑。

    车在黑漆漆的盘山路上,往前开了七八分钟,眼前出现一条岔路,李阳把车左转,往没有路牌的那条无名路开了进去,往前开了五六分钟,前方出现了一点灯光。

    开近之后,发现路旁有一个院子,好像是一幢别墅,又好像是什么管理处的办公室,灯光就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

    院子有一扇铁门紧闭着,门口也没有挂牌子,李阳按了三下喇叭,铁门上面的小门打开了,有个小伙子从门里出来,走过来,李阳按下了车窗,小伙子朝他点点头,又朝车里看看,走回铁门,接着就把大门打开,李阳把车开了进去。

    刘立杆看到,院子里已经有四五辆车停在这里,还有几辆摩托车。

    他们下了车,那小伙子把铁门重新关上。

    李阳从尾箱里,拿出了一个旅行包,背在肩上,带着他们,走进了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里面是一圈的沙发,已经有七八个人坐在这里,看得出来,些人和他们一样,都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脸上一脸的好奇和亢奋。

    里面有认识李阳的,朝他点了点头。

    李阳让刘立杆和孟平在沙发上坐,茶几上摆着一瓶瓶的矿泉水,李阳打开一瓶,递给了刘立杆,再打开一瓶,递给了孟平。

    他们坐在那里,有人不停地看着手表,心里有些着急。

    过了七八分钟,外面又是三声汽车喇叭响,刘立杆听到铁门哐当哐当地打开,车子进来,铁门又哐当哐当地关上。

    接着就有三个人进来,走在前面的,和李阳差不多年纪,他朝李阳点点头,然后示意那两个人坐。

    一个小伙子跟在他们后面走了进来,问:“都到了吧?”

    李阳和刚刚进来的那人,还有先于他们进来,李阳也认识的那个人,一起说到了。

    小伙子打开手里的布袋,绕着走了一圈,和大家说:“麻烦bb机和大哥大都放进来。”

    大家就把自己的bb机和大哥大,放进了那个布口袋。

    小伙子拿着布袋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小伙子和另外一个小伙子,还有一个三十几岁的家伙走进来,小伙子手里,提着一只皮箱,另外那个小伙子,提着更大的皮箱。

    领头的那个家伙,双手在自己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叫道:“好了,先换筹码。”

    小伙子把手里的皮箱放在茶几上,打开皮箱,刘立杆看到,里面是一皮箱的赌场用的筹码,他知道到这里是来干什么了,马上就兴奋了起来。

    大家纷纷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轮到刘立杆他们时,李阳从包里拿出一个马甲袋,和对方说,八十万,他的。

    李阳指了指刘立杆,对方看了一下马甲袋里的钱,交给了另外那个小伙子,另外那个小伙子把钱放进了皮箱,小伙子把八十万的筹码,交给了刘立杆。

    李阳拿出另外一个马甲袋,指指孟平说,他的,也是八十万。

    筹码换好,另外那个小伙子提着装钱的皮箱出去,接着就传来了开铁门关铁门的声音,和摩托车的声音,刘立杆知道,这是把钱从这个地方带走了。

    领头的那个家伙,又用双手在自己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然后说:“今天有老朋友,也有新朋友……”

    他说到新朋友的时候,看了看刘立杆和孟平,显然是在说他们,他接着说:

    “我还是要交待一下,中间万一出现什么事,大家记住了,进去了一口咬定只是好奇,装样子玩玩,没有赢钱,千万不要傻,不管对方怎么套你们,就咬定没有赢钱,在现场没搜到钱,大家就没有事,我保证你们天亮就可以出来,不要自作聪明乱说,明白了吗?”

    在坐的人稀稀落落地回答说明白了。

    那家伙在自己屁股上又拍了一下说,明白我们就开始。

    一大帮人跟着他们出去,去了隔壁,打开门,隔壁是比刚才那间更大的房间,房间里面,摆着两张百家乐的台子,两个女孩子,穿着和澳门赌场一样的衣服,坐在荷官的位子上。

0963 第二天,接着再来

    大家选了位子坐下,开始玩。

    他们玩到了十二点钟,边上的一张桌子上,摆出了酒菜和水饺,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酒只有啤酒,想吃的人,可以自己拿了一次性的碗筷,坐下来吃。

    刘立杆前半夜手气不错,赢了不少,孟平这里,输了有二十来万。

    看到桌上的酒菜摆出来,李阳和孟平说,吃点东西,换换手气。

    孟平从牌桌前站起来,问刘立杆,刘立杆摇了摇头,说你们去,我不吃,孟平和李阳走去了那边,两个人坐下来,一人拿了一罐贝克啤酒,打开。

    一整个晚上,都是孟平和刘立杆在玩,李阳或者在边上看,或者走去沙发上打盹,孟平问他要不要试试,李阳摇了摇头,他说我不玩这个。

    孟平和李阳吃完,走回去,刘立杆的牌运已经开始转了,把前半夜赢的,大多都输完了,孟平在他边上坐下,和他说,你去吃点东西,刘立杆已经有点输红了眼,他还是说不吃。

    和在澳门那次一样,刘立杆还是要么就一路庄,要么就一路闲,连和也不换押一下,这样的玩法,很扰乱边上人的注意力,容易让牌桌上的气氛紧张起来,有人看看他,摇了摇头,把牌一甩就去吃东西了。

    刘立杆一个晚上都没有吃东西,坐下去就没有站起来过,到三点多的时候,八十万全输了,孟平拿了十万的筹码给他,不到四点,两个人都输光了,却还不肯罢休,孟平和赌场的老板,也就是那习惯用双手拍着自己屁股的家伙说,再给我们一个人二十万筹码。

    老板看着李阳问:“小杆子啊要担保?”

    李阳点点头说好。

    老板让手下的马仔,给了孟平和刘立杆,一人二十万筹码。

    等到他们这四十万又输完,外面天也已经亮了,孟平还想问老板要筹码,老板说,今天差不多了,要玩晚上继续,这里我们还要撤,等会人家还要上班。

    听老板这么说,刘立杆和孟平无奈,只能罢手,孟平问:“晚上还是在这里吗,几点钟?”

    老板看了李阳一眼说,地址我下午通知小杆子。

    李阳开着车,把他们送到了金陵饭店,孟平也在刘立杆的楼层要了个房间,两个人进了房间,倒下去就睡,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

    刘立杆一醒来就去了孟平的房间,和他说,快快,问问马就到,今天晚上在哪里?

    孟平大笑,他说我醒来就打电话了,钱都安排好了,不然现在,银行都快关门了,去哪里拿那么多的现金?

    “好好,知我者,孟平也。”刘立杆叫道。

    吃晚饭的时候,刘立杆和孟平,心里就火急火燎的,问李阳晚上在哪里,李阳不说,只是和他们说,先吃饭,时间还早。

    “战场已经摆开,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刘立杆叫道。

    李阳看了看他,问:“你还晓得是战场,战场是要死人的。”

    刘立杆大笑:“就是死,也要痛痛快快地杀伐四方,孟平,不知道陈启航现在在干什么?”

    刘立杆一说,孟平也笑了起来,他说:“启航一定还盯着入境记录。”

    两个人说着大笑,都有一种偷着乐的快感。

    李阳坐在边上,看着他们摇了摇头。

    晚上的场子,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客厅里摆着一张百家乐的牌桌,四周散落着很多的椅子,比他们先到的人,已经坐在那里等着,虽然大家都见过不止一次,都很面熟,但大家彼此之间,却不交谈,更不会有人去打听,你是谁,是干什么的。

    刘立杆坐在那里,心里对那个喜欢用双手拍自己屁股的老板,暗生敬佩,看样子术业有专攻,这个家伙,组织这种流动的地下赌场,还真是训练有素,有条不紊。

    所有的流程和昨晚一样,进了房间,还是先交出bb机和大哥大,用钱换了筹码,钱马上被转移走,虽然今天晚上的玩家,都是昨晚的那些,但老板还是把昨天强调的话,再强调一次。

    李阳今天给刘立杆和孟平,一个人准备了一百万,刘立杆和孟平坐到了牌桌上,李阳在边上站着看了一会,走去房间,倒在床上睡着了,四点多钟,有个马仔跑进来,摇醒了他,和他说,阳哥,老板让你过去。

    李阳一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了出去,原来是孟平和刘立杆又输完了,一个人想问老板再要五十万的筹码,看到李阳过来,老板问:“啊要担保?”

    李阳摇了摇头说:“收工,不担保。”

    孟平和刘立杆吃了一惊,孟平问:“你说什么?”

    李阳把脸放了下来,看着他,冷冷地说:“我说收工。”

    老板点点头,明白了,走了开去,过了一会,马仔把他们的大哥大送了过来,李阳拿了自己的大哥大,说了声走,就走了出去。

    孟平一肚子的火,但看看房间里众目睽睽的,他也不好发作,他只能和刘立杆跟了出去。

    到了外面走廊,孟平想说什么,李阳说,车上再说。

    三个人进了电梯,孟平还想说什么,李阳没有理他,脸色很难看,啪啪啪啪地,不停地用手指击打着已经亮着的,一楼的电梯按钮。

    孟平和刘立杆面面相觑,这个李阳,给他们的印象一向都是笑嘻嘻的,从来也没见他拉下过脸,今天是特例了,这一直笑嘻嘻的人,突然一反常态,还是给人一种无形的震慑。

    电梯门打开,三个人默默地穿过酒店的大堂,走到外面的停车场,上了车。

    上了车后,李阳并没有和在楼上说的那样,车上再说,上了车还是铁青着脸,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瞪着前方,默默地开车。

    孟平和刘立杆,脑子一下还没有转过弯,互相看看,又看看前面一脸认真开着车的李阳,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里车外一片寂静,只能够听到汽车轮胎,压着清晨洒水车刚刚洒过水的柏油路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们离开的酒店,离金陵大酒店不远,李阳把车开到门口,孟平和刘立杆下了车,李阳启动了车子,孟平和刘立杆都还以为他这是要把车开去停车场,没想到他转下门口的斜坡后,一打方向,直接把车开出了大门,走了。

    孟平和刘立杆站在酒店的旋转门口,呆呆地看着车出了大门,孟平骂道:“这小杆子,今天吃了枪药了?”

    刘立杆大笑:“老孟,看样子队伍不好带了。”

    两个人进了大堂,却不急着上楼,凌晨的酒店大堂空无一人,他们走到了大堂沙发那里,坐下来,抽着烟,两个人探讨了半天,都不知道,这马就到今天是在发什么神经。

    “是不是和徐佳青吹了?”刘立杆问。

    孟平想想,他说有可能,徐佳青那家伙,鸳鸯蝴蝶派,巴不得两个人天天是铆在一起的,这两天李阳都在陪着我们,晚上都没有回家,她大概又生气了。

    这样一说,两个人觉得大有可能,很可能他们在玩牌的时候,李阳走进去房间,两个人在电话里大吵了一顿。

    说完,孟平又觉得不可能,以前他们有事情,要陪什么领导,也经常这样两天三天的不着家,而且,即使李阳和徐佳青吵架了,他也不是那种,不知深浅,会把怨气发泄到自己和刘立杆头上的人。

    “只是可惜,今天他妈的又没有过瘾!”刘立杆骂道。

    “怪我怪我。”孟平说,“没有多准备点现金,那酒店离这里其实不远,要是有现金的话,我们现在还可以自己过去。”

    刘立杆摇摇头说,未必,要不是马就到领我们去,我们大概,连门都进不去。

    孟平想想,刘立杆说的有道理。

    两个人坐着继续抽烟,几支烟下去,两个人的心情也平静了,人也觉得疲乏了,这才上楼,还是倒在了床上就睡,这一觉,刘立杆没有睡好,睡梦里看到自己,都还在牌桌上,一会是赢了,一会是输了,还有一会,自己输了,跪在那里哀求着,求老板再借自己筹码。

    老板让马仔把自己架起来,扔了出去,在飞向走廊里的地毯上的瞬间,他看到,那马仔又变成了李阳。

    刘立杆睡到了下午四点多钟,醒来的时候,还是头昏脑胀的,他走到孟平的房门口,叮咚叮咚按着门铃,孟平过来开门,门开了就大骂,这小杆子,连我电话也不接,我是要叫他去安排晚上的活动,这时间,都快来不及了,银行都要关门了。

    “隔壁不是就有银行,我们自己去取。”刘立杆说。

    孟平说好,两个人起身,准备出去,打开门,却看到李阳站在门口,正准备按门铃,他们门一开,李阳就走了进来,直接走到了窗前的沙发上坐下。

    孟平和刘立杆走了回来,孟平坐在床上,刘立杆靠着写字台站在那里,两个人都看着李阳,孟平还没有开口,李阳问:

    “孟总,前天杨先生他们那里,就说这事定下来了,你昨天去过这里的银行了?”

    孟平愣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没有去?那你今天总应该去过银行了?这么大的事情。”

    孟平的脸红了一下,还是问:“什么意思?”

    “我就问你有没有去过银行?”李阳说。

    “你……”李阳这么咄咄逼人,孟平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们这就准备去银行。”刘立杆笑道。

    “这就准备去银行?现在?”李阳问,“现在还想去银行,是因为联系我不到,你们想自己去准备现金,脑子里,想着的还是晚上能不能痛痛快快地大搞一下吧?”

    刘立杆一时词穷,有些尴尬地笑笑,孟平骂道:“李阳,你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你是想说你是我老板,**得一逼,我管不到你,对吗?”

    李阳看着孟平,一字一句地说,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吓了孟平和刘立杆一跳,他说:

    “孟总,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放出风去了,从今天开始,你只要在南京所有的地下赌场出现,我马就知道,我会赶过来,把你的手剁掉,我说到做到。”

0964 兄弟

    李阳和孟平说,你当初来找我的时候,我是觉得,跟着你可以干正事,而不是跟着一个赌徒,要跟赌徒做事,我不用跟着你,我自己分分钟都可以拉起一个场子,随随便便就可以赚大钱。

    不是我吹牛,南京所有开地下赌场的,不管是黑钱场子,还是蓝钱场子,都会给我面子,会给我让地盘,让客人。

    我自己的客人,也不要太多,柱子和皇帝,我手上一大堆,我要是想和赌沾边,靠赌吃饭和发财,我早发了,但我从离开老虎桥监狱的时候,就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和赌沾边。

    “知道我怎么会进去老虎桥?”李阳问。

    孟平摇了摇头。

    “故意伤害,我伤人了,捅了别人一刀,为什么捅他?这家伙害了我哥哥。”李阳说。

    ……

    李阳的哥哥李敬,可以说是南京地下赌场的祖师爷。

    改开之前,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地下赌场,那时大家都只能混个温饱,哪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去赌,而且,整个社会风气,对赌博可以说是形成一种高压,不要说大赌,就是私下里玩玩牌,几分钱输赢的,也会被人举报,进学习班,上大街去搞卫生。

    南京真正地下赌场的形成,是从八三八四年开始,李阳的哥哥李敬,就是从那个时间开始拉场子,而且是南京最大,也最有势力的,南京所有开地下赌场的,都叫他大哥。

    那个时候,还没蓝钱场子,都是黑钱场子,所有的蓝钱场子,就是玩大的,场子里都是一百元的蓝票子,看不到小票,能看到小票的,都叫黑钱场子。

    八三年那会,还没有百元大钞,最大面值的钞票,也就十元,所以那时都是黑钱场子,后来分成了蓝钱场子和黑钱场子,还是八七年百元大钞出现之后,有钱人就专门去玩蓝钱场子了。

    现在南京开蓝钱场子的,都是跟李敬混出来的,原来都是他手下的钉子,也就是马仔。

    有了蓝钱场子以后,李敬的场子,就变成了南京最大的蓝钱场子,每天晚上开两个场,一个大场,一个小场,大场有三张牌桌,少则六七十人,多则一百多个人过来玩。

    小场一张牌桌,是专门给那些不愿意抛头露面的人玩的。

    蓝钱场子,刚开始的时候就是老板来玩,后来是老板带着人来,什么银行行长、当官的、演艺明星、电视台的主持人,李敬的场子,可是说是达官贵人,红黑两道,社会名流云集。

    这些人都有这个爱好,又没有安全和像样的地方可以去嘛,香港澳门都没有回归,出境和出国,那时都还很不方便。

    来玩的人层次越高,人数越多,李敬的场子,就越安全,那些屁股上有屎的,自动就当了他的保护伞,怕他出事,出事会把他们都兜出来。

    李阳从小就跟在他大哥身边混,对所有的这些,当然是一门清。

    那个时候,每天赚的钱,赚到李敬自己都感到害怕,汽车还是稀罕物的时候,李敬就有十几辆车,三辆面包车,其他的都是小车,搬运钱,接送客人,都需要车。

    那时有车的客人很少,而很多单位有车的人,又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所以那些柱子和皇帝,都是李敬他们接送。

    什么是柱子?黑钱的场子,有三种人,钩子、柱子和皇帝,钩子就是那种,专门帮赌场找客人,然后负责渲染赌场气氛的人,人少的时候,他们也会坐下来,玩一两把,但不会长久,只要有人来,他就会把位子让出来,只在边上吆喝。

    钩子一般自己很少下注,每天赌场会给他们费用,他们的目的,就是烘托赌场的气氛,有时候他带来的人赢了钱,也会给他点子,赌场老板,有时候高兴,也会给点子,点子就是这种高兴的时候随便给的钱,而缸子,很多地方叫抽水,百分之五到十的抽成。

    赌场就是靠缸子赚钱的。

    柱子才是赌场里最主要的人,听名字也听出来,赌场的台柱嘛,柱子就是那种经常来的赌客,皇帝就是庄家。

    到了蓝钱场子,就没有钩子了,只有柱子和皇帝。

    李敬的赌场,最后还是出了事,九零年的时候,下面有反应说,南京地下赌场盛行,公安部派了调查组下来,大家听到风声,所有的地下赌场都停掉了。

    但是,好赌的人,那里憋得住,这让他一天不赌,他还能熬一熬,让他两三天不赌,那心里就像被虫子抓着,要疯的。

    调查组在南京待了一个星期都没有走,这些人就憋不住了,去找李敬,求他无论如何开个场,这手再不摸牌,人都要废了。

    这李敬,也是自恃胆大心细,觉得别人会出事,那是蠢,这些蠢人都是自己带出来的,他们会出事,我李敬怎么可能出事?

    李敬心里,其实也有出出风头的意思,是说,看,你们都不敢动的时候,就我李敬敢动,不管你什么部,斗智斗勇,你们还斗得过我李敬?所以最后,李敬还是经不起那些赌鬼的怂恿,组织了一个小场。

    结果还就是出事了,那边警车出来的时候,李敬就得到了消息,他把和赌客们都送走后,自己也准备逃的时候,被逮住了。

    那天李阳也在现场,是李敬让他和送客人的车子一起走,才躲了过去。

    现场没有赌客,也没有赌资,就是被逮住了,李敬心里也不慌,但没料到,有人把赌场的账本交给了公安,其实,打电话给调查组举报李敬的,也是这个人。

    这一下,等于是人赃并获,李敬逃不了了。

    举报的这个人叫金文杰,是李敬的手下,李敬一手带起来的,最早是外场的钉子,也就是在外面放风,看看有没有公安来的人,李敬觉得这家伙脑子灵活,够机灵,看到李敬的时候,又都是点头哈腰,一副很忠诚的样子,渐渐获得了李敬的信任。

    加上钉子基本都是没什么文化的人,这家伙高中毕业,又戴着一副眼镜,戴着眼镜的人,在那时看来,都觉得是个知识分子,李敬就特别器重他,把他从外场的钉子,调到内场当钉子,也就是在赌场里面干活。

    后来又把联系柱子和皇帝,管理下面的钉子,管理赌场账目的活都交给了他,可以说他是李敬一人之下,其他所有人之上。

    李阳却很看不来这个人,几次提醒李敬小心这个人,这个人是个小人,但李敬听了,觉得这是李阳年纪小,不懂事,大概是看金文杰对自己,不如对李敬那么尊重。

    李阳看不来这个人,是因为他有一次,和他两个人,跟他们赌场的一个皇帝去花都玩,这个皇帝,那天赢了好多钱,心里高兴,就一定要带他们两个人出去玩。

    花都是南京第一家ktv,台湾人开的,他们三个人,开了一个包厢,叫了三个小妹,喝酒唱歌,金文杰这个家伙,老是喜欢把他的那个小妹,往角落里黑暗的地方推,乱啃乱摸的,一副今天既然白赚,就要赚个够的样子。

    李阳觉得很丢脸,那个皇帝,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客户,皇帝坐在那里,都斯斯文文的,你他妈的这样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好意思吗?

    最让李阳觉得这家伙不是东西的是,最后他们走的时候,皇帝给三个小妹一人五百小费,那时花都小妹的行情价是三百,他们走出包厢的时候,金文杰说去上洗手间,李阳送皇帝到电梯门口,皇帝有事先走了。

    李阳走回去找金文杰,结果发现这家伙不是去上洗手间了,而是拉着他的那个小妹,一定要她退两百块,那小妹当然不肯,说钱又不是你给的,凭什么退给你,两个人就为了这事在争执。

    李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两百块钱,给了那个女孩子,和她说,你把那两百给他,我这给你。

    女孩这才把两百块钱,退给了金文杰。

    他们一起往外面走的时候,金文杰还在埋怨李阳多事,过了一会,又高兴地说,他妈的今天过瘾,亲了摸了,还白赚了两百,他当然知道这两百,其实是李阳的,但他就是装不知道。

    从这件事,李阳就觉得,这是一个小人,提醒李敬要提放他,但李敬不听,最后还是栽在他手里。

    李敬进去之后,外面的人乱成了一团,很多老板和当官的也来找李阳,让他想办法和里面他哥哥联系上,千万不要把他们供出来,要知道那时赌博也是要坐牢的,他们允诺了李阳种种好处,李阳和他们说,你们放心,我哥不是那种人,不用联系。

    公安抓了李敬,也当成了一个宝,知道他身上,会有很多有价值的线索,李敬随便咬咬,那些达官贵人和社会名流,还有南京那么多开地下赌场的,哪一个不要进去?

    但李敬一个人都没有咬,就自己扛着,他要是咬,也不至于死,最后就是因为罪行严重,态度恶劣,没有悔罪表现,被执行了死刑。

    金文杰之所以要举报李敬,是觉得自己可以趁这个机会,把李敬除了,他就可以接手李敬的一切,他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

    李敬被执行死刑后,有人告诉了李阳,是金文杰出卖了他大哥,李阳就去找金文杰,金文杰的那些手下,原来都是李敬的手下,他们都把金文杰什么时候会在那里开场子,告诉了李阳,连他的保镖,看到李阳来了,都故意躲了开去。

    李阳进去以后,就给了金文杰一刀,要不是在场的皇帝和柱子们把李阳拉住,和他说,不要走你哥的路,你家还有老人,那一天,金文杰肯定就完蛋了。

    李阳进了老虎桥监狱,金文杰在南京也待不下去了,大家都知道是他出卖了李敬,很多人要找他算账,那些柱子和皇帝,也不理他了,这地下赌场,其实是最要讲人品和信任的地方,和人品不好或没有信用的人打交道,最后的下场,只会和李敬一样。

    没有人品和信用,怎么可能五十万一百万,只要李阳点点头说好,我担保,连字据都不需要?大家都知道,这种字据又没有法律效力的,还是要看人。

    李阳进了老虎桥监狱后,思前想后,他觉得害死他大哥的,金文杰当然是祸首,但其实,那些赌鬼也是帮凶,要不是他们熬不住,去怂恿李敬把场子开开,李敬也不至于出事。

    李阳发誓,自己以后,决不再和赌鬼做朋友,不和赌鬼一起做事。

    李阳从老虎桥监狱出来后,南京开地下赌场的几个大佬,一起开了会,大家都觉得自己欠李敬的,和李阳说,你开场子,不管在哪个地方,我们都让地盘,需要多少柱子和皇帝,我们送过去。

    李阳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还有很多他们以前的老朋友,也都觉得,自己欠了李敬的,都知道李敬,只要把他们咬出来,他就不至于死。

    这也是后来李阳,在南京好像路路通的原因,这是他哥,用命铺出来的。李阳说。

0965 你快滚回杭城去

    “现在,你们应该知道,为什么发现你们是两个赌鬼的时候,我的反应会那么大了吧?

    “你们两个人,前天晚上,你们说要找刺激,我就带你们过去刺激,偶尔的刺激一下,也没什么,但到了那里我发现,你们不仅是要刺激,真让你们赌,你们拿命都会赌,你们就是两个赌徒,我对赌徒太熟悉了。”

    沉默了一会,李阳继续说:

    “我本来昨天晚上,不想再带你们去的,但想想,还是要验证一下,我希望是我错了,连续输两天,会不会把你们输清醒,就你们的能力和水平,到了赌场,只能当猪被宰的份,你们是不可能赢的,赌场里没有运气可碰。

    “我也想看看,你们到底要过多久,才会意识到,自己其实只是两头瘟猪。

    “你们去了,结果我发现,再让你们输两天,你们照样不会清醒,如果赌得再大一点,你们一个晚上,就可以把公司都输完了,你们就是那种,坐到牌桌上,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哪怕手里还有最后一个筹码,也还抱着侥幸心理。

    “要是连这个筹码也输完了,还觉得只要再来一把,自己就可以翻本,根本不知道,在牌桌上,你们是绝对没有赢的可能的人,即使前面牌风很好,也会继续下去,不知道收手,直到把优势转为劣势,最后一样是输光所有的筹码。

    “要是牌风不好,你们又永远会押注下一把。没错,你们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觉得必须出手制止了,不管你们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我不会让你们继续下去,因为我一直当你们是朋友。”

    李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房间里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孟平和刘立杆,觉得有些羞愧,三个人沉默了好久,李阳叹了口气,看着孟平说:

    “银行的事情,我今天已经去落实好了,明天可以去办手续,孟总,你自己决定,你要是觉得晚上还想去赌,不用带钱,我带你们去就可以,你们要多少赌注都可以,去赌得更大的场子也可以,我会满足你们,让你们不顾一切,输到尽兴为止。

    “但从明天开始,我们一刀两断,你也不用去银行了,那样,你只会害了想帮我们的银行朋友,而且,到明天早上,就你们的水平和性格,明天大概已经是两个穷光蛋了。

    “如果你们晚上不想去,那可以,明天你去银行办手续,该干什么,还是继续干什么,孟总,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该告诉你们的事情,也都告诉你们了,剩下来的,你们自己决定。”

    三个人继续沉默着,末了,孟平叹了口气,他站了起来,走过去在李阳的肩膀上拍了拍说:“谢谢你,兄弟,明天我们去银行。”

    李阳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说好,孟总,我们明天去银行。

    刘立杆看着孟平笑道:“老孟,我们两个,他妈的怎么这么晦气,不就是想赌个博,结果在澳门会碰到陈启航,在南京,会碰到这个马就到,我们是不是就没有赌博的命?”

    李阳也笑了,他说:“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命,赌博的命,我从来就没看到过长的。”

    “好好,去洗手间洗手,不干了。”孟平叫着看看手表,“走吧,饭总是要吃的。”

    三个人去了楼上的旋转餐厅,刚刚坐下,刘立杆的电话响了,刘立杆接了起来,是张晨,张晨问他,杆子,还在南京?

    “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在南京,谭淑珍告诉你的?”刘立杆问。

    张晨说对,我们现在在一起吃饭,张晨说:“还有王行长,我约的王行长,杆子,担保的事情,我已经和王行长谈好了。”

    “你胡扯什么,张晨,谁让你多事的?”刘立杆一听就跳了起来,骂道。

    “杆子,你听我说,这不是小事。”张晨说,“米市河的项目要继续,杭城中心也不能长时间这么停在那里,我和谭淑珍也说了,这个项目,那么多人都盯着,你停半个月可以,可以停半年吗?明天就回来办手续,不要啰嗦,小昭也在这里。”

    “杆子哥,回来吧,不管有什么事,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都会有办法的。”小昭在边上叫。

    刘立杆挂断了电话,孟平和李阳都看着他,孟平问,担保的事,张晨知道了?

    刘立杆点点头,苦笑道:“他已经约了工行杭城分行的行长,现在在一起吃饭,说是和行长已经谈好了。”

    “那就做吧,杆子,不要枉费了张晨和小昭的一片苦心。”孟平笑道,“到这个程度,你就是不做,张晨反过来不会放过你。”

    李阳看着刘立杆,说:“刘总,有句话我能不能说?”

    “你说。”

    “你要是干正事,是兄弟的,都不会看着不帮,你也只要尽自己的努力,去把事情做好,把钱用好就可以了。”李阳说,“反过来,你要是拿着这钱去糟蹋,那才是对不起兄弟。”

    “我去!”孟平瞪了李阳一眼,骂道:“你这句话,又是一杆子打倒了两个人。”

    李阳嘿嘿笑着,孟平说,不过,李阳这话说的挺对,杆子,回去吧,我这里不留你了,明天我也要去干正事了。

    说完,孟平看着李阳问:“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李阳大笑,他和刘立杆说,“反正你留在南京,也没有么事,不如吃完就走,我给你叫个人开车。”

    “我操,你们这是要把我赶出南京?”刘立杆骂道,孟平和李阳都笑了,孟平说,还真有这个意思。

    李阳站起来走去一边,去打电话,等他们吃完饭下楼,已经有一个小伙子,站在刘立杆的房间门口等他们,李阳拍了拍那小伙子的肩膀,和刘立杆说,小麦,我兄弟,他负责帮你把车开到杭城,到了杭城,刘总你什么都不用管,他自己会回南京。

    李阳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小麦在一旁不停地点头。

    ……

    刘立杆和张晨站在动感地带楼上的花园里,看着隔壁杭城中心的那个大坑,有四台大功率抽水机,正在哗哗哗哗地往坑外面抽水,两个人抽着烟,刘立杆说:

    “张晨,谢谢你,也谢谢小昭。”

    “谢什么,别自作多情了,你以为我们是在帮你?我们这是在帮自己。”张晨指了指面前的水坑,和刘立杆说:“这一个水坑,要是放在这里放几个月,会长多少蚊子,我们这地方,还有办法待人吗?下面的这些经营户,还不要怨声载道?”

    “好好,我让他们抓紧干。”刘立杆笑道,“对了,你下面的经营户,处理得怎么样了?”

    “都处理好了,海根比我有经验,我本来是想说让一点的,他去和经营户们说,你们要调整租金也可以,不过不是这样的调法,我们把整个合同都调整一下,改成一年一签,租金每年随行就市,今年大环境不好,我们降一点,明年环境好了,我们再涨,涨多少到时再说。”

    “哈哈,海根这招还挺好,听起来也很合理,结果怎么样?”刘立杆问。

    “当然按原协议,装修都化下去了,一年一签谁受得了。”张晨说。

    “服装这块呢?”

    “比往年差多了,不过,还不影响生活。”

    “废话,要影响生活了,那得惨到什么地步?”刘立杆骂道。

    张晨说:“你别说,还真的有这么惨的,四季青这才几月,夏装早就开始打折了,五块十块在卖,成本也扛不住啊,我们,就是比往年差点,不过日子还过的去,好在工厂里,现在工人,晚上都不用上班了,每个星期天,也可以正常休息了。”

    刘立杆默然,他明白了,张晨那个工厂,要是工人每天都不用加班,星期天都可以正常休息,那差的,就不是一点了,产量应该是原来的一半都还没有。

    但就像谭淑珍说的,他明知道很糟糕,但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他多问什么,张晨这个闷蛋,也不一定会说。

    米市河项目,可以继续做按揭,销量开始慢慢回升,虽然还是,连原来每天一半的销量都还没有回升到,但一来他们心里已经有这个思想准备,二来觉得,这样的销售,已经算正常,最关键的是,就像张晨说的,日子还过得去

    日子还过得去,杭城中心又要复工了,刘立杆觉得,一切就都还好,没有那么难,这破亚洲金融危机,好像也在离自己远去。

    这种时候,所有的企业,几乎都在比,比实力,比耐心,也比定力,比谁还能继续撑下去,那些撑不下去的企业,直接就完了。

    有两家杭城的房地产公司,自己找上门来,和刘立杆谭淑珍谈,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项目,转让给他们,刘立杆看看他们的项目,觉得还不错,他认为可以趁这个机会吃进。

    但谭淑珍坚决反对,谭淑珍坚持认为,这个时候,还不是扩张的时机,只有手里有粮,心里才会不慌。

    谭淑珍坚持说不行,刘立杆也没有办法,只能和对方说抱歉,知道谭淑珍认准的事情,他是拗不过她的。

0966 红T恤的陈雅琴

    刘立杆走在从张晨他们楼上,下楼的楼梯上,他的大哥大响了,刘立杆接起来,是老倪,老倪在电话里呵呵笑着,问刘立杆:

    “怎么,杭城中心复工了?”

    其实老倪早就从自己的办公室,看到对面的杭城中心停工了,这个时候停工,老倪认定肯定是资金问题,他就没打刘立杆电话,这种时候打电话,对方是很尴尬的,再说,万一对方要找自己借钱呢?

    今天,老倪看到杭城中心的工地,四台大功率水泵,在哗哗哗哗地往坑外面抽水,还有一车车的建筑材料,在往里面运,就知道这是准备复工了,说明对方的资金问题,已经解决。

    老倪觉得,这个时候,可以打这个电话了。

    电话一通,刘立杆就听到老倪在电话里乐,这在老倪,也是不太多见的事情,刘立杆奇道:

    “不会吧,倪总,现在哀鸿遍野,你却这么高兴,怎么,发大财了?”

    老倪笑道:“小财小财。”

    “这个时候,小财就是大财,倪总,你一定要传授传授经验,放心,我刘立杆还没有到要问人借钱的时候。”

    “哪里哪里,刘总,你就是要借钱,作为朋友,也肯定会量力而行帮忙。”老倪听说刘立杆不用借钱,就放了心,当下不如把话说得好听点,卖个空包的人情。

    “你在哪里,刘总?”老倪问。

    “你对面,刚刚离开张晨这里。”

    “那你过来。”老倪说,“对了,你一个人来,不要叫张晨。”

    挂断电话,刘立杆心里疑惑,这老倪为什么不让张晨过去,不过,他还是上了车,朝江南运河对面的“锦绣江南”开去。

    刘立杆到了老倪的办公室,老倪看到他问,这么快?

    “倪总,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我一个人来,不要叫张晨?”刘立杆问。

    “不想多事,我看小张和他老婆,感情很好,不想无事生非。”老倪笑道。

    “我操,倪总,什么事还和小昭有关?”

    老倪看着刘立杆问:“你还没回杭城之前,知不知道小张在我那里干过一阵,帮我做模型,后来是因为一个女人,和我厂里的一个烂污怂打了一架?”

    刘立杆点点头,这事,他听瞿天琳说起过,刘立杆明白了,他问:“你是说,这个女的现在在这里?”

    老倪点了点头说,对,而且今天要和你说的这事,就是她们在做。

    刘立杆点点头说:“那老倪你做得对,够朋友,确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次金融危机,你那里怎么样?”老倪问。

    “销售下滑了一大截,前段时间很难过。”刘立杆说,“不过现在过去了,就这么凑合着呗,对了,倪总,你这里怎么样?”

    “我还不错。”老倪呵呵笑着,“绍兴的那个项目,听你的话,早开盘了,等危机来的时候,已经卖差不多了,赚了点钱,本来在谈另外一块地,看看这形势,不敢要了,还是不去碰它为好,我在另外项目,也赚了点钱。”

    “厂里?都金融危机了,大家都在嗷嗷叫,你企业还能赚钱?”刘立杆奇怪了。

    “不是不是,企业赚屁个钱。”老倪笑道,“是另外地方,你还记不记得,我香港有个账户,让你帮忙,转了两千万进去?”

    “记得啊,那账户怎么了?”

    “那是期货账户,那个账户赚钱了,现在里面有快七千万港币了。”

    “我操,不会吧,老倪!”刘立杆叫道,“这转钱到现在,才半个多月的时间吧,你是说,就赚了五千万?”

    “不到不到,四千多万。”老倪说。

    “那也够狠了,怎么赚的?”

    老倪说:“具体怎么操作我也不知道,不是金融危机吗?东南亚什么期货品种都跳水了,我们账户,全部都是空单,十三号那一天,就赚了八百多万,后来就一直赚一直赚,那东西一直在跌嘛。”

    “什么是期货,什么是空单?”刘立杆问,“老倪,你说说清楚。”

    “我也说不清楚,走走,我让人和你去说清楚,不过小刘,你这里看到的事情,不要去外面乱说。”老倪交待。

    “知道知道,我是那种多嘴的人吗?”

    老倪点点头,带着刘立杆走了出去。

    他们走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前,门关着,门上挂着“金融业务部”的牌子,刘立杆问,倪总,你什么时候成立了这么一个部门,听上去有点**?

    “就是让你帮忙转钱的时候。”

    老倪说着,在门上敲了敲,门里面一个女人叫道:“请进!”

    老倪推门进去,刘立杆看到这房间里,也平淡无奇,就面对面放着两张办公桌,和其他办公室不一样的是,这里的办公桌上,传真机和电话机特别多,一共有两部传真机,每个人面前,各有三部红、黑、桔的电话。

    墙上,挂满了一张张像心电图的表格。

    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两个人都在打电话,正对着办公室门坐着的,是一个穿着一件红t恤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刘立杆一看就是张晨喜欢的那种类型,心里断定,张晨为了她打架的,一定就是这个女孩。

    女孩看到他们进来,似乎愣了一下,因为这是老倪第一次带人进来,而且还是外人。

    愣了一下之后,女孩朝他们点点头,继续通电话,刘立杆听到她在说:“空单,还是空单,你给我下一千手。”

    背对着办公室门的,是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女人,她回过头来看看,刘立杆发现她相貌平平,年纪应该和对面的那个女孩差不多,但对面那个,似乎比她年轻了很多。

    她也愣了一下,然后朝他们点点头,继续打自己的电话。

    刘立杆这就更确定,张晨撩的,一定是红衣服的这个女孩,这么漂亮,要是我去了,我也撩。

    老倪带着刘立杆,去沙发上坐下,两个人坐在那里,等到那白t恤的女孩打完电话,老倪招呼她过来沙发这边坐。

    任溶溶站了起来,先给他们两个倒了两杯水,然后端着水走了过去。

    老倪给他们互相介绍说,这个是任溶溶,那个是陈雅琴,老倪介绍到陈雅琴的时候,陈雅琴还在通电话,但又转过头来,朝刘立杆嫣然一笑,这他妈的,她笑起来的时候还真好看。

    老倪接着介绍刘立杆,和她们说,这是我的朋友刘总,我们这三幢写字楼,和对面的杭城中心,都是刘老板的。

    任溶溶和陈雅琴听了这话,都眼睛一亮,任溶溶是觉得,这么大的老板,今天终于见到面了,她赶紧伸出手说,您好您好,刘总。

    陈雅琴眼睛一亮,是因为她听到老倪说的对面两个字,然后想起来了,这个人,不就是那天和张晨一起来的吗?

    她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转着桌上的一支铅笔,却没有伸手握握的意思,刘立杆心里,是很想握一握的。

    老倪和任溶溶说:“刘总想了解一下期货的事情,小任,你向他介绍一下,不要有保留。”

    任溶溶说好,她就和刘立杆说了期货的基本abc,告诉他期货市场是怎么运作的,什么是买单,也叫多单,什么是卖单,也交空单,什么又是杠杆,一手和期货合约,又是怎么回事。

    她站起来,走到了那几张心电图面前,告诉他,这是趋势图,也叫蜡烛图,蜡烛图是日本人发明的,你看看这一个个柱形,像不像一根根的蜡烛,所有叫蜡烛图。

    白色的柱形,是阳柱,表明这个时间点,价格是涨的,最上面横着的这道,是这个时间点的收盘价,最下面横着的这道,是这个时间点的开盘价,这条线的最上面,就是这个时间点里的最高价,最下面,就是最低价,是不是一目了然?

    刘立杆点点头。

    任溶溶继续说,如果是黑色的柱形,就叫阴柱,标明这个时间点价格是降的,这几条线,和前面的意思正好相反,这一个柱,可以标注任何时间点,比如一个柱可以代表一天,也可以代表三个小时或半个小时,但整张图必须是一致的。

    不能说前面这个,代表一天,后面这个代表一个小时。

    刘立杆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指着图上,那几道起伏不断的弧线说,那这几道线是什么意思?

    “这叫均线,有日均线,也有十日和二十日均线,这个是做技术分析的时候用的。”任溶溶说,“还有这道线,叫止盈线,就是涨到这里的时候,交易所必须平仓,我们已经有指令给他们了,人不能太贪心。

    “这条,叫止损线,也就是跌到这里的时候,也必须平仓。”

    “我知道了,这是见坏就收。”

    “对对。”任溶溶笑道,“刘总说得真好,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每一单都是盈利的,但好的交易员,肯定是能严格执行交易纪律的人,亏的时候,能及时止损,赢的时候,能落袋为安。”

    刘立杆点点头,他觉得这什么期货,听上去怎么和赌博差不多,要么买要么卖,你买对了方向,就赢钱了,和押注一样。

    刘立杆和老倪,回到了老倪的办公室,刘立杆和老倪说,还真是见到了,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赚钱的。

    老倪笑道,我也学到了,以前,我总觉得房地产最赚钱,做了这行之后,发现它比房地产还赚钱。

    刘立杆点点头,他想起来了,问:“倪总,你说的张晨的那个女的,是不是穿红衣服的。”

    老倪点点头说对。

    刘立杆叹道:“那倪总你说的没错,确实要严防死守。”

    “你那里控制住就好了啊。”老倪笑道。

0967 做空韩元

    刘立杆从老倪那里出来,又去了张晨那里,张晨看到他,奇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不欢迎?”刘立杆问。

    “你没事情可做?”张晨反问。

    “没有,该做的谭淑珍都做去了,老孟说的没错,我现在在公司,已经被架空了,连老谭,都只听谭淑珍的话,不听我的话了,那个应莺就更不用说,完全变成了谭淑珍的跟屁虫。”刘立杆说,“我在办公室里坐着,还要被谭淑珍数落,不如在你这里待着。”

    张晨大笑。

    刘立杆叫道:“你别笑啊,真的,这谭淑珍,好像又回到了剧团里那样,我只要说三句话,肯定就会有一句被她抓住把柄,一顿数落。”

    “那还不好,说明你们的关系又回来了。”张晨说。

    刘立杆嘿嘿笑着:“你别说,还真是,张晨,我们现在除了没上床,其他的,和以前还真没什么区别,我衣服脱在那里,她就把我拿去洗了,连短裤都洗,就是连手都不给我碰一下。”

    “是你不敢碰吧?”张晨笑道。

    刘立杆点点头,问:“张晨,你说,那我要碰一下会怎么样?”

    “估计会吃巴掌。”

    刘立杆泄了气,他说:“还真有可能。张晨,你说,为什么我在别的女人那里战无不胜,碰到这谭淑珍,就一帖药呢?”

    “一物降一物,你就是被降的那物。”张晨说。

    “被套牢了。”刘立杆叹了口气,“感觉脖子又被套牢了,和在剧团一样,在一起的时候,就想躲开一会,哪怕逃出去喝顿酒也好,这一回去吧,马上就自己乖乖把脖子伸进去了,张晨,你说我是不是贱?”

    张晨笑道:“你有过不贱的时候吗?”

    “好好,我和你已经没有办法交流了,还是去艮山电厂看看刘皇上,顺便调戏一下姚芬和赵欣。”

    刘立杆说着就站起来,走了出去,走出去以后,却并没有下楼,还是从那道小门穿出去,走到了楼顶的花园里,看着隔壁的那个大坑,工地上开始动工之后,刘立杆站在这里看着,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怎么也看不厌,这是我的杭城中心,而不是那个死神待着的地方。

    等杭城中心起来,站在我的杭城中心楼顶朝外面看,看到的就是我的杭城和我的西湖,刘立杆想起在孟平的楼上,看着孟平的南京时那个情景。

    ……

    倪总和刘立杆走出去以后,任溶溶走到柜子前,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打开文件夹,拿起桌上的电话,开始做每天必做的功课之一,打电话给自己在中行的朋友,问她每天的外汇牌价,用笔在一张表格上填了起来。

    放下电话,她盯着这一张表格看,看了一会,见陈雅琴已经打好电话,任溶溶和她说,雅琴,你人头熟,能不能去供销公司问问,这一个月以来的pta行情?

    陈雅琴说好,她站起来走了出去。

    任溶溶拿起桌上的电话,打去了香港,和对方说,戴维,麻烦你把最新的px的价格告诉我。

    对方告诉了她,她在本子上记录着,都记好了,拿着本子和笔站起来,走到墙壁前面,在墙上一张px的趋势图前,把最新的价格标了上去。

    然后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

    过了一会,陈雅琴回来了,把一张纸拿给了她,任溶溶拿着这张纸,和墙上对照着,接着又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重新拿起那个文件夹看着,看了一会,她和陈雅琴说:

    “雅琴,我觉得韩国会有麻烦了。”

    “你怎么知道?”陈雅琴问。

    “韩元兑美元越来越低,而且趋势越来越快,我都看得到,那些国际炒家,不可能看不到,我觉得接下来韩元会是他们的目标。”任溶溶说。

    陈雅琴看着任溶溶问:“那我们做空px?”

    任溶溶咬着嘴唇想了一下,她和陈雅琴说:“我觉得那样还不过瘾。”

    陈雅琴笑道:“那你还想怎样?”

    “我想直接做空韩元。”任溶溶说。

    陈雅琴吓了一跳:“你是说炒汇?不做期货了?”

    “我们这个账户,开的时候就是什么都可以做的,期货外汇和股票都可以做。”

    “可是,外汇我们没有做过啊。”陈雅琴说。

    “那还不一样,都是交易,交易的行为是一样的。”任溶溶说,“做外汇的话,我们可以把杠杆放到一百倍。”

    陈雅琴又吓了一跳:“你疯了,一百倍,那风险多大?”

    任溶溶摇了摇头:“一样的,要亏,你一倍也会亏,但如果赢的话,你想想一百倍的杠杆,一百倍还是小的,要是按我的脾气,我都会做两百倍。”

    “问题是,换成去炒汇,我们总要先说服倪总吧,他会不会同意?”陈雅琴说,“最初他同意做这个事情,可是冲着套期保值而来的。”

    “但我们后来做的事情,是套期保值吗?他不一样高兴,问也没问过吧,对老板来说,其实不管你做什么,只要能给他赚钱就可以,你赚钱了,他就高兴,才不会管你这钱是怎么赚来的。”任溶溶说。

    陈雅琴想想也对,虽然最早的时候,任溶溶是用套期保值说动的老倪,但后面他们做的事情,确实大多和套期保值无关,而老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他来说,每天关心的就是,这账户里的钱是多起来了,还是少去了。

    少去的时候,他会坐下来,听她们解释,为什么会少去了,而多起来的时候,他根本连问也不会问,是怎么多起来的,而只会关心,多了多少。

    “怎么样,雅琴?”任溶溶问。

    “那我们现在去和他说?”陈雅琴说。

    任溶溶赶紧摇了摇头,陈雅琴看着她问:“不去?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做主就可以,我们干脆说都不用说。”任溶溶说。

    陈雅琴叫道:“招呼都不和他打一下,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雅琴。”任溶溶哼了一声,“这么点小事,你都不能做主吗?依我看,这个公司,你要能当一半的家才对,不然……”

    任溶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陈雅琴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她是指自己和老倪的关系,觉得要是不能当一半的家,自己才是委屈了,一个老头,你图他什么?

    陈雅琴的脸红了起来,心却也被任溶溶的话,挑拨起来了。

    是啊,我得到了什么?我连这么一点决定权都没有吗,凭什么?

    “万一要是亏了,大不了我滚蛋。”任溶溶说,“他能让你也走吗?大概你自己要走,他都舍不得吧?雅琴,我连开除都不怕,你怕什么?”

    陈雅琴低头想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说好,我们做,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滚蛋。

    任溶溶笑道:“不会的,老倪才舍不得你滚。”

    两个人当即决定,把手上所有的单子都出掉,账户里全部的资金,都用来做空韩元。

    做空韩元后,陈雅琴接下来天天提心吊胆的,一是怕任溶溶判断失误,一百倍的杠杆,是经不起哪怕一天的大幅升值的,如果那样,就会被穿仓,他们的保证金账户,就会归零。

    做了外汇之后,陈雅琴再去看相关的资料发现,这种在某一天的某个时间点的突然暴升,是存在的,特别是日元。

    日本央行,经常就会选择在某天的半夜,突然出手杀空头,在外汇市场大量的买进日元,促使日元在短时间内突然升值,让那些做空日元的帐户爆仓,以此来减缓日元的贬值压力。

    如果韩元也同样出现一次这样的情景,那他们就完蛋了。

    说归说,其实陈雅琴还是怕老倪哪一天进来,会突然地关心起她们现在在做什么,要她们拿交易单给他看看,那傻子也知道她们已经不是在做期货,而是在做外汇了。

    幸好这样的事情一次也没有发生,有几次老倪,几乎就想问了,这时候任溶溶会突然起身,说是有什么事,走了出去,陈雅琴自然知道她这是干嘛,她赶紧就去分散了老倪的注意力。

    大概也是因为陈雅琴在这里,而老倪自己,又觉得他已经笃定陈雅琴了,所以对她们具体在干什么,并不关心,关心的还是,账户上的钱有没有多起来。

    好在韩元也很争气,这段时间还真的一直在贬值,这让她们的盈利每天在增加,陈雅琴每天和老倪说多了多少,也真的是没有在骗他。

    到了九月四日,韩元突然大幅贬值,降到了906韩元兑换1美元,她们的账面金额,已经是一亿一千多万港币,做空韩元的这段时间,让她们账面盈利了五千多万元,陈雅琴说,可以了,溶溶,平仓吧。

    任溶溶摇了摇头,她说不行,我觉得还会降。

    连香港那边的交易员,也建议她们可以平仓了,和她们说,今天已经创了一九九o年以来的最大跌幅,906,是韩国自一九九o年三月实行市场平均汇率以来的最低点。

    “雅琴,相信我,肯定还会跌的,不能平仓。”任溶溶坚持着。

    结果第二天,韩元大幅的升值,回到了899韩元兑换1美元,连任溶溶心里也起毛了,莫非,到了906,就探底了,韩元就开始走向上升通道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韩元在898和899之间横盘,到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任溶溶也屏不住了,和陈雅琴说,要么我们收割?

    陈雅琴摇了摇头,恶狠狠地说,不行,既然已经等了,那就等,我也认为,韩元还是会跌,韩国人撑不住的。

0968 一家欢乐

    接下来的日子,韩元起起落落,任溶溶和陈雅琴,几乎每天都神经紧绷,和香港那边通电话,刚挂断电话,马上又想再拨过去,了解这一分钟的最新行情。

    外汇市场和其他股票和期货市场不同,它是每天二十四小时连续不断进行的全球市场,每天早上四点,新西兰的惠灵顿开盘的时候,纽约的市场刚刚关门,接下来是悉尼、东京、香港、新加坡、法兰克福、伦敦和纽约相继开盘。

    但每天市场波动最厉害,交易最活跃的,还是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二点之间,伦敦和纽约交易市场都开市的这段时间。

    任溶溶和陈雅琴,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待着,晚上任溶溶的中行朋友那里,了解不到最新的外汇行情,她们只有不断地通过和香港的交易员通电话,来了解最新的行情,下达指令。

    老倪在杭城的时候,晚上下班,陈雅琴就要把老倪支开,任溶溶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不然老倪还留在公司,闯进来就会发现她们的秘密。

    十月的上旬,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韩元兑美元就横盘在那里,说明多方和空方正在博弈,谁也没有占到上峰,这个时候,其实也是最危险的时候,因为一旦有一方守不住,那可能就是溃败,表现在交易市场上,那就是大跌或者大涨。

    就像十月二十八日,香港恒生指数狂跌1438点,两年以来首次跌破了万点大关,当天晚上,香港金管局宣布,香港将维持联系汇率不变后,第二天,十月二十九日,香港股市就出现了历史最大升幅,恒生指数攀升1750点,以10765点收盘,当日涨幅达18.82%。

    一天之间,可以说是冰火两重天,这就是金融市场的变化莫测和残酷。

    陈雅琴有时候做梦都会从梦里惊醒,她梦到他们已经爆仓,账户已经清零。

    要知道她们因为担心现在市场,一天当中的波动太剧烈,触及止损线,被自动平仓,造成巨大的损失,这一次决定冒险,连止损线都没有设,她们是认定韩国央行,没有日本央行那么大的能量,不敢玩杀空头的把戏。

    央行自己的资金储备不够,或者对手实力太强大,市场情绪严重看空,杀空头的风险是很大的,搞得不好,会让自己损失巨大,这也是为什么日本央行杀空头,都选择在后半夜,市场交易最清淡的时候突然动手,等你反应过来,想补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到了十月下旬,韩元终于走上了下降的通道,几乎每天都在跌,任溶溶和陈雅琴,觉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整个亚洲的金融市场还是风声鹤唳,一片肃杀的气氛,但对任溶溶和陈雅琴来说,却是她们的幸福时光,她们希望整个亚洲的金融危机,严重一点,再严重一点。

    每天,香港那边除了向她们通报每天的市场行情以外,还会传真金融市场的动态,这一页页的传真,对她们来说,就仿佛是一剂剂的强心针和兴奋剂,让她们整天都保持一种亢奋的状态。

    她们看到,十月十四日,日本东京京都共荣银行宣布破产。

    十月十六日,韩国综合股价指数跌破600点的心理防线,下跌到582.31点,五年来最低。

    十月十七日,新台币兑美元,跌到了十年来最低价。

    十月二十二日,各国股市和汇率同时巨跌,除了人民币以外,亚洲其他的货币无一幸免。

    每一条消息后面,对所在国和地区来说,都是灾难,但对任溶溶和陈雅琴来说,却是欢快的口哨声,各国的经济和金融市场盘根错节,特别是对东南亚这些经济联系这么紧密的国家来说,任何一国的灾难,也肯定会是另一国的灾害。

    所以她们看到不管是日本,还是台湾、香港和新加坡的不好消息时,心里都会觉得是一种安慰,觉得这场金融危机,还是进行时,没有结束。

    连她们在香港的交易员戴维都和她们说,他们的这个账户,现在已经成为了他们同事间的焦点,大家都羡慕死了。

    任溶溶知道这种感觉,她们是在暴风雨刚刚来临的时候,就预感到这场暴风雨,及时做了空单的人,现在她们的账户里,已经有巨大的盈利,而对其他人来说,现在风雨已经来临,而且,这样的危机是没有前例可循的,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也不知道,是会继续恶化还是好转,不管是各国政府还是国际社会,都开始自救和对亚洲的救援,这个时候,在金融市场里的人心里都是忐忑的,很想进,又不敢进,都已经是历史最低价了,还可以进去做空吗?

    这个时间点,要是贸然进去,时机没有把握好,无论是做空还是做多,都可能血本无归,连平常日子大家所用的所有技术分析的手段,这时候都失灵了,对一个惊惶不安的市场来说,任何一个不利的消息,或突发事件,就可以扩大整个市场的情绪,带来一次大波澜。

    所以大家,都抱着进退两难的态度。

    对任溶溶和陈雅琴她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她们前期已经有了巨大的盈利,哪怕再等等,自己判断失误,接下去整个市场开始反转,对她们来说,也只不过是获利回吐,少赚一点而已,她们的心态稳了下来,就有了老神在在的资本。

    对亚洲各国来说,似乎是漫漫黑夜没有尽头,十一月三日,日本三洋证券公司向东京地方法院申请“公司再生法”保护,也就是进入了类似于美国的破产保护,宣布这家日本第七大的证券公司破产。

    十一月十六日,韩元兑美元急挫到兑一美元,戴维急急地给任溶溶打电话,和她说,这已经是历史最低点了,任小姐,我建议可以平仓了。

    任溶溶看了看对面的陈雅琴,陈雅琴摇了摇头,任溶溶和电话那头说:“戴维,我们还想再等等。”

    “好吧。”

    电话那头,戴维的声音里明显有一种失望,但没办法,交易员是不能提供更多自己的建议,更不能违反资金方的决定的,不然,万一要是产生亏损,你是会被资金方怪罪的,资金方自己做决定,无论盈亏,都和交易员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命令的执行者。

    任溶溶想了想说:“戴维,你帮我们把止盈线调到1650兑一美元。”

    “什么,任小姐,你是说1650吗?”戴维吃了一惊,问道。

    “对,1650,戴维。”任溶溶确认了。

    戴维很想说,1650,那还不如不设,摆在那里,永远不要平仓好了,有可能吗,1650韩元兑一美元,那韩国这个国家,要惨到什么地步了。

    止盈线设到1650,那也就是说,只有当韩元跌到1650时,才会自动平仓,人没有盯着盘的时候,没有任溶溶电话下达指令,哪怕是跌到1649,她们的单子,也不会平仓。

    尽管觉得对方赢钱已经赢到有点疯了,戴维还是说:“好吧,任小姐,1650。”

    任溶溶放下电话,对面的陈雅琴就骂道:“你是不是疯了?1650,亏你怎么想得出来!”

    “我昨晚梦到过,真的,雅琴,我梦里看到,韩元跌到了1670。”任溶溶很认真地和陈雅琴说。

    陈雅琴摇了摇头,心想,你要疯,就让你疯几天,等你清醒了,自己再去改过来。

    十一月十七日,日本具有百年历史的北海道拓殖银行宣布破产。

    十一月十八日,韩国央行宣布通过回购协议,向韩国的银行和证券公司提供2万亿韩元的紧急疏困资金。

    十一月二十一日,韩国政府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紧急求援,韩国的局势得到了控制,股市和汇市都趋于平缓,任溶溶也考虑,是不是该平仓了,那个1670的梦,毕竟只是一个梦,她自己冷静地分析之后,也觉得韩元是不可能跌到1650的。

    但接下来的十一月二十二日,日本第四大的证券公司山一证券宣布破产,二十五日,日本德阳城市银行宣告破产,日元兑美元急剧下跌,这让任溶溶又犹豫了。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韩元也跟着日元开始下跌,几次都触及每日涨跌10%的限制,跌停了。

    十二月十三号晚上九点多钟,任溶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任溶溶正在朝墙上画蜡烛图,陈雅琴按了免提,电话里,戴维兴奋地叫道:“任小姐,任小姐,平仓了。”

    陈雅琴叫道:“你说什么,戴维?”

    “1650到了,所有单子被平仓了。”戴维在电话里,继续叫道。

    任溶溶手上的笔掉在了地上,她跑回到桌前叫道:“戴维,最低点多少?”

    “创纪录,,韩国完了!”戴维说。

    “哎呀,真可惜,我们看不到实盘,不然多带劲!”任溶溶说。

    戴维笑道:“幸好看不到,不然我都不知道你们的心脏,受不受得了,我刚刚都快晕过去了,多空在1590到1620,争夺了快一个小时,我差点都憋不住,手动平仓了。”

    挂断电话,任溶溶懊悔不已,叫道:“雅琴,我的梦没错,我就是应该设1670的,少赚了这么多。”

    陈雅琴都快哭了,骂道:“任溶溶,你够了,不要这么贪心!”

    任溶溶拿起桌上的一本本子,“哗”地一声扔到了地上,和陈雅琴说:

    “不管了,你帮我和老倪说,从明天开始我放假,专业去泡男人了,今年春节前,别想再让老娘干活。”

    陈雅琴说:“好好,我还要让他给你发奖金,让你有泡男人的资金。”

    “陈雅琴,你不用这么恶毒吧?”任溶溶骂道,“我比你少了什么,凭什么我泡男人,就一定要我花钱?”

    陈雅琴大笑。

    做空韩元这一役,她们赚了三点二五亿港币,不管任溶溶泡男人需不需要花钱,老倪你不都该发奖金吗?

    两个人笑着笑着,任溶溶突然趴在桌上,痛哭起来,陈雅琴吓了一跳,赶紧问:

    “溶溶,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的话,让你生气了,我是开玩笑的。”

    任溶溶左手抽出桌上的纸巾,擦着眼泪,右手不停地摆着,哭哭啼啼道:

    “雅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就没有一个晚上睡过好觉。”

    “我知道我知道,溶溶。”陈雅琴说,“其实我也没有睡好。”

    “我上个月,大姨妈都迟了十多天,幸好我没有男朋友,不然,我还以为我有了,吓也吓得半死。”

    任溶溶继续说着,陈雅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任溶溶也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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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介绍:
这是一代人的故事。几个小人物,为了生存和理想,他们走南闯北,挣扎、奋斗,像荒草那样野蛮而又倔强地生长,他们不够“精致”,但足够的生猛,他们不够“优雅”,但有足够的韧性,没有可以继承的显赫和财富,他们就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显赫和财富,没有传奇,他们就书写自己的传奇……就是这样一些小人物的沉浮,汇聚成了我们大时代的奔腾年代。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