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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独眼狐狸     备中的伊达独眼龙txt下载     备中的伊达独眼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反应(五)

    诸豪族的家主们离去后,政衡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说是微笑,其实只是左脸颊的肌肉轻微抽动而已,谁都看得出来那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如果不是那支该死的流矢的话,他本是一个五官清秀的美男子,左眼的失去使得他的一边脸颊的肌肉麻木,每一次微笑总会让人喘不过起来。熟知他的人都清楚,每当他微笑的时候,就是他最为愤怒和其他人倒霉的时刻。

    山阳道是七道之中唯一被编为大路等级,是最被重视的道路,连结畿内和北九州,提供给外国使节通行、宿泊。应仁之乱后,数次上洛俱是从此路上京,数十年前大内氏更是着力整修过一次。

    在备后国内,沿着山阳道修建了许多城堡,还有一系列的砦子,神边城、龟寿山城,都是依靠山阳道修建起来的重要城堡,否则凭借着备后国贫瘠的资源哪里有如此巨财修建大城的能力。楢崎城是楢崎氏凭借着一郡积蓄方才修建完毕,可还是无法和神边城、龟寿山城相提并论,神边城曾是备后国的治所,龟寿山城曾是备后国最大地区霸主宫氏一族的本据。

    三座城堡可以说是伊达实际控制区内最为重要的城堡,同时也是震慑周边豪族的战略基点,将其纳为伊达家的统治,也是巩固周边的统治。同时,政衡清楚现在的伊达家还没有阔绰到可以分兵而守的地步,唯有聚兵一起方才能够震慑周边虎狼。故而他才命令四周豪族纳粮交兵,可惜他的命令没有如他的期望。反倒是全都串通好一般明着欺辱于他。

    对于政衡来说。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他颇有点错愕,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伊达家的主宰,竟然会让一群失败者堂而皇之的否定他的命令,实在是让他错愕后感到颇为可笑。

    还好,政衡并不是一个徒具傲骨的武夫,因此他对于家臣们提出的杀鸡儆猴的做法,并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否定,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些立在伊达家刀锋下颤颤发抖的备后国人敢于做出激怒他的决定,难道不知道弄个不好成为下一个楢崎氏,下一个杉原理兴,他们何来的自信。

    智者的智能,能够敏锐地步入合理的轨道,就如同预言家能够预知未来一样。

    能够将众多国人众串联起来的人在备后国必然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用这种方式看似没有联系,其实中间不无下马威的意思,政衡很快将断断续续的线索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原因。

    政衡思量了片刻。招来了草间四兵卫问道:“现在尾道之町的规模如何?”为了和毛利元就争雄,政衡积极侦探备后国的情报。由于人数上的劣势和情报的关注度问题,和毛利氏相比自然无法比,可是大致上的公开的事情还是弄得明白的。

    草间四兵卫停顿了片刻,从袖子中抽出了一卷和纸,展开后回道:“殿下容禀,这尾道之町自古以来便是备后国的物资重要转运港,同时还是濑户内海运输要冲的位置,曾是足利幕府前往大明王朝的起始港,自从应仁之乱以来形成了十三家有力商人组成的会合众在此地实施自治,由于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向来是三岛村上水军和陆上大名的必争之地,大内氏上洛路上降服了三岛村上将尾道之町纳为直属地,十三家有力商人缩减为五家,大内氏退缩,毛利元就上台,三岛村上水军趁机攫取了尾道之町的利益,现在尾道之町的组头是大西屋的涩谷与右卫门,与三岛村上水军的交情颇深。”

    野山益朝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身子一震,抬起头看向政衡,方才问道:“殿下,难道是这个涩谷与右卫门在中间从中作梗,好胆。”其他几位重臣纷纷复议,显然对于涩谷与右卫门竟然能够串联如此多的国人众感到不可思议。

    政衡咧开嘴露出白皙的牙齿,低声喃喃道:“大西屋,涩谷与右卫门?”他模模糊糊的感到大西屋和涩谷与右卫门这两个词汇有点儿熟悉,不过还是想不出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政衡露出了嗜血的目光,脸色同时阴沉了下来,说道:“川崎赖广。”

    座位颇后的川崎赖广膝移了两步拜道:“臣在!”

    政衡喝道:“率领五百众前去尾道之町,将大西屋给我抄没了,斩杀涩谷与右卫门一家老少后头颅俱都挂在町口,我倒要看看三岛村上水军敢不敢将船开上岸来?”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吐出的命令被人当成臭屁。

    川崎赖广自从川崎城降服后就一直身无寸功,眼见得众同僚屡立战功,看到伊达政衡现在已然成为三、四十万石的战国大名,急于求成,听得政衡下达了命令,哪里还有其他的想法,立即大声应道:“是,臣下遵命,”

    宫原丹波眼见得川崎赖广领命离去,小心翼翼的说道:“殿下,捣毁了大西屋斩杀了涩谷与右卫门已经是震慑人心,如果将他们的头颅吊在町口,怕是会吓怕了各国商人,要是纷纷离去,对于伊达家的统治大为不利。”

    政衡斜视了一眼宫原丹波,要不是对方是自己的侧室的爷爷,在伊达家中占有重要地位的话,他都有点懒得理会这样白痴的问题,稍稍解释了一番道:“丹波,诸位,我家起兵于阿贺、哲多,闻达于备中国,对于这帮子备后人来说算是外人,现在加诸于武力之下还敢视我们的命令为无物,不显示一下拳头难以服众。三岛村上水军向来与我家不对头,此次袭击备中国腹地引为向导的便是这帮子海狗子,既然涩谷与右卫门胆敢与三岛村上水军交情颇深,又是商人,杀之,一可震慑诸宵小,二来也让三岛村上水军知晓我们的意思。”

    停顿了片刻,政衡笑了笑说道:“月前,那陶晴贤为了拉拢屋代岛水军专门发布了一条法令,里面共有七条,大家都来看看!”说着从腰间抽出了一卷纸条,递给了野山益朝。

    野山益朝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脸色一下子转忧为喜,看完方才交给了宫原丹波守,笑道:“哈哈,这下有好戏可看了,严禁不明身份的船只靠岸、停泊,眼睛不明身份的船只向航船征收‘警固料’,陶晴贤还真敢如此挑衅三岛村上水军。”

    看到诸家臣个个都幸灾乐祸的嘲弄着三岛村上水军,政衡扳着手指说道:“三岛村上水军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盐饱水军、陶晴贤,海上怕是要乱上一阵,我倒要看看失去了备中、备后两国销赃市场后他们还能否嚣张跋扈,还有现在各地武将纷纷加强防备、广设关卡,自从允许各国人等自由出入备中国,虽然失去了一定的税收,可还是没有垮掉,制盐业也能够维持下去,商业有条不紊的发展着,仓敷町这座小渔村渐渐繁荣了起来,我倒是不信那些钻钱眼的商人会因为一颗头颅而放弃山阳道?”

    众家臣闻言,浑身一震,当即豁然开朗,本来能岛村上水军和盐饱水军争雄,来岛村上水军无暇他顾,陶晴贤现在又火上浇油,濑户内海的航路怕是要乱上很长的时间,海上难以保障商人们的安全,从博多港到界镇的商路唯一的去处就是山阳道,可是现在山阳道关卡林立,比起海路还要不安全。自从备中国开放了商路,简单休整了一番山阳道后来往行商不减反增,让沿路的町市渐渐有了人气,如果备后国实行同样的政策呢?

    政衡抬起头指着门外说道:“第一条命令,在各个路口张贴告示,以后备后国不收商税,开放商路,伊达家直辖地农税五公五农,我倒是要看看这帮子国人众的脸色好看不好看。”

    停顿了片刻,政衡站了起来,方才朗声说道:“三日后,神边城评定会议,论功行赏。”

    众家臣纷纷拜服道:“伊达家武运昌盛。”

    尾道之町西。

    番头市之丞火急火燎的急匆匆赶路,即使碰到熟人,他也装作未见,只顾得急匆匆赶路,他遇事一向沉稳,否则也难以成为涩谷与右卫门的心腹,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大西屋的二把手,只是今日好似急红了眼睛一般。

    一抵大西屋,市之丞看到涩谷与右卫门正指挥几名门人搬运货物,便直奔了过去,不顾众人的诧异,上气不接下气地拉起涩谷与右卫门就往里走,对着门人说道:“闲杂人等一概屏退!”

    门人颇为诧异的望着向来气定神闲的市之丞到底发生了何事,看到大老板没有反对便纷纷退去,只是心中俱都纳闷不已。涩谷与右卫门边走便急问道:“怎么样了?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市之丞脸色苍白汗渍直流,说道:“祸事了,伊达大将派遣了部将率领大军向尾道之町杀来了。”

    涩谷与右卫门啊的一声抬起头来,哪里想到原本笃定的事情会发生如此变故,方才说道:“我不是让你前去纳金了嘛?!怎么还会发生这等祸事,他是如何知晓是我们从中作梗的。”

    市之丞深吸了一口气劝说道:“老板,先去海上躲躲吧!”

    涩谷与右卫门正要详问,突然听得街头传来阵阵踏步声和兵刃撞击声,大西屋门口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一个粗豪的声音随即在大门口响起:“伊达家臣川崎赖广奉殿下之命,捉拿毛利家奸细涩谷与右卫门,及亲族、党羽。凡有妄动者,一律格杀勿论!各自细细搜检,莫走了涩谷与右卫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反应(六)

    涩谷与右卫门做梦也没有想到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串联备后国人众共同抵制伊达家中起了巨大作用的他,不禁感到人头和身体说再见的期限似乎就要来临了。他知道既然伊达家敢来抓捕他,显然是得了备后国人众中的小人密告,毕竟时间仓促,他不得不直接出面串联。本以为有三岛村上水军这面大旗,没有人胆敢说出他来,还没有得到龟寿山城的任何消息就被伊达家的人们围得水泄不通。

    涩谷与右卫门既然脑补成了有人告密,知道了伊达家为何要来捕他,自然知道如果落到伊达家的手上,那他就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自从有了武士,商人的地位就越来越低,不过到了战国乱世,商人的地位渐渐抬高,豪商们凭借着手中的财力有着跺跺脚就能够震动一国的力量。涩谷与右卫门这个称号已经延续了十三代,大西屋从镰仓幕府时代起就已经是尾道町的商户,到现在这一代靠着黑白种种手段俨然已经成为了尾道之町的黑白两道吃得开的人物,否则也难以串联众国人众达成抵制伊达家法令的决定。

    也正是这位涩谷与右卫门,后来投靠了毛利元就和毛利辉元,成为了毛利家的御用商人,得以晋升为二百石俸禄的红顶商人,不过本时空怕是永远没有这个可能了。涩谷与右卫门能够在备后国内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与三岛村上水军关系密切。也不仅仅只是凭借着大西屋的名号,生活在乱世的商人们为了自保,雇佣了大批浪人组成了自卫军,他知道直接手下吃干饭的百来名用心棒,和门外拥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伊达军士兵比起来,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而涩谷与右卫门身后的家人小厮更是害怕,不少人已经当众吓得瘫坐在地上。市之丞双腿发软,强作镇定,慌道:“东家,伊达大将显然已经知道了一切。事情已经不可逆。现在唯有期望能够冲出去寻因岛村上帮助!”

    三岛村上水军分工明确,来岛攻略四国,能岛居中调略,因岛稳住备后国。因岛村上水军在距离尾道之町不远的地方修筑有一座水军城。驻扎有守军三百、各色快船六七十艘。

    此次串联备后国人众抵制伊达家的法令本就出自因岛村上水军头目村上吉充之手。要不然谁会听从涩谷与右卫门一切商人的指挥,豪商们之所以能够拥有跺跺脚震动一国的能力,靠的就是他们的背后是拥有更大实力的势力。

    只要村上吉充肯出手。单单凭借着水军城中的三百守军要要说击败伊达军难以达成,可要是打破一个缺口趁乱救出他们倒不是困难的事情,大西屋在尾道之町数百年也不是白白过去的,要论对地形的熟悉,外面那些备中人如何会是他们的对手,甚至于绕到无人处干掉其中大半都有可能,甭管他们到底有多精锐。

    以涩谷与右卫门的估料对不对,但是如果真被他通知了村上吉充,村上吉充如果真带人来救他了,那事情还真会有点麻烦。

    一用心棒说道:“伊达军把大门堵死了,出不去!”

    “翻墙出去!”

    两名亲信想要翻墙出去,然而刚一露头却看到后院墙外站着的也有士卒,上百伊达军士卒正手持长枪,两名亲信哪里还敢冒险强行闯出去,只得从墙上溜下,无法,只得又转到前院去找涩谷与右卫门。

    大西屋外,川崎赖广持刀而立。守在大西屋后院、侧院墙后的士卒先后来报:“逆贼攀附上墙,似有驰出求救之意。”涩谷与右卫门能够向谁求救?只能够是因岛村上水军。

    川崎赖广脸色沉静,显然对于涩谷与右卫门的反应没有任何意外,狗急了还要跳墙,现在备后国内能够前来救援的也就只有因岛村上水军了,他在思考的是,是否要故意放涩谷与右卫门的亲信逃出去求救,然后半道伏击全歼了来援的因岛村上水军。

    脑袋急转而下,向来沉稳的川崎赖广深吸了一口气,知晓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如何能够伏击得了地头蛇,地理不在自己的手上,再加上尾道之町内外还有许多亲近大西屋的人存在,这些人都会成为通风报信的奸细,他只能够依靠的便是手中的五百众,聚集在一起足以影响大局,可要是分散开来,损失一旦惨重,显然难以得到伊达政衡的重用。

    想通了一切,川崎赖广当机立断,厉声喝道:“再去叫门!如果仍然不开门,便强攻进去,抵抗者格杀勿论!”他本来就是来杀人的,原本想着用文明的手段骗开大门,让敌人乖乖递上自己的头颅,没有想到竟然吃了一个闭门羹,显然没有显示仁慈的必要性,手持太刀挥舞着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涩谷与右卫门显然没有自个儿打开大门的意思,也和川崎赖广这个来自备中国的山里土豪没有任何的私交,没有可能凭借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川崎赖广放他一马的机会。

    伊达政衡在伊达军中的地位是超然的,按照倭国的潜规则,家臣的家臣并不是家臣的说法,直属于伊达政衡的武士和士卒的数量是四周各个战国大名中都是前所未有,就算是实力比起伊达家更加强大的尼子晴久都难以比较,四色备看起来分别由不同的家臣率领,军饷都是伊达政衡亲自发放的,可以说他们全都是伊达家的直属。

    川崎赖广就算是想要私吞好处放他们一马的事情也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谁能够保证五百众中没有人会向伊达政衡告密,在付出和得到难以成比例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愿意为了眼前的好处付出一切。

    战斗没有任何的悬念,上百的用心棒在付出了十余人伤亡的代价后成为了乖顺的俘虏,涩谷与右卫门和市之丞捆得如同粽子一般被强行按在地上,等待着川崎赖广发落。

    涩谷与右卫门和市之丞一向是衣冠楚楚的豪商模样,但如今,两人衣服被扯破,头发披散着,脸上更是有着擒拿时候留下的青紫伤痕。大西屋内各处传来搜检的喧嚣,上百伊达军士卒冲了进出搜检可能躲藏起来的犯人,更多的是搜查大西屋的财物。

    涩谷与右卫门脸色苍白,他在地上用力挣扎着抬起头来,十几代人建立的基业要在他的手上垮掉,实在是不甘心啊,他的自信,也随之东流,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仰起的脸上挤出一丝献媚的笑容:“大人!大人饶命啊!我愿意把一半的家产贡献给你!”

    川崎赖广微微心中一动,低下头望着可怜巴巴的涩谷与右卫门道:“一半的家产?”

    涩谷与右卫门看到川崎赖广似有心动,更加肯定的说道:“是,一半的家产!小人愿意把旧日藏的石见银全都献给大人,足足一万贯,这是定金,只要大人饶小人一命,他日必有重谢。”

    涩谷与右卫门埋伏在地上,撅着大大的屁股,拼命磕头,但是心里想着,只要直接能够活着出去,一定要让伊达家好好尝尝得罪大西屋的下场,定要让备后国陷入水深火热当中。

    川崎赖广一口浓痰吐在他的脸上,喝道:“嗨,一半的家产,真是让人心动啊!但是如果我真的收了的话,怕是下一个吊起来的就是我了!”

    伊达政衡的命令是将涩谷与右卫门的亲随和族人全都砍掉脑袋挂在町口,显然是难以达成的,大西屋在尾道之町中已经存在了数百年时间,他的亲随好找,可是族人由于人数太过于众多实在是难以行事命令,就算是五代以内的族人都有数百户上千人之众,这些人大多指着大西屋吃饭,真要是砍掉了他们的脑袋怕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最后挂在尾道之町口的脑袋不过三十四颗,除了涩谷与右卫门外,还有他的几个儿子女儿,剩下的就是那抵抗到底的亲随,吓破了胆子的市之丞由于立功得到了缓期执行。

    大西屋的财物在带路党市之丞的一五一十的交代下很快呈送到了神边城。一日后,野山益朝快步的走进天守阁,说道:“殿下,涩谷与右卫门已经斩杀,大西屋的主要党徒和亲族也被一网打尽,还俘虏了三百余三代内的亲族,这些人和收获的财物正往神边城赶来。”

    伊达政衡微微咧了一下嘴,说道:“我倒是没有想到涩谷与右卫门会如此富豪,除了田庄这些无法收纳的地产外,仅仅石见银就缴获了十万贯,这还不算其他的财货,总共加起来起码得有个二三十万贯的身家,原本此次出战备后国财政会破产,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意外之喜,怕是两三年内不用再担心财政上的压力了。”

    类此合战,其实伊达家已经趋近于破产边缘,要不是伊达军迅速击败了毛利军,怕是再拖延下去,不用毛利元就出兵攻打,自个儿就要先乱了起来,现在先是得了楢崎氏一族的家产,后又得了大西屋积蓄数百年的财物,伊达家财政一下子鼓了起来,短期内不用再担心破产的事情了。

    正当伊达家陷入兴奋的庆祝时,草间四兵卫一脸慌张的来到了天守阁,递上了刚刚得到的情报,政衡看了一眼就脸色一下子不对了起来。野山益朝探过头去,只看了一眼情报上的文字,当即就惊呼了起来:“尼子晴久出兵攻打备前国?!”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反应(七)

    尼子晴久攻打备后国浦上宗景的事情已经在世面上传播好一阵子了,率先传出去的还是野山益朝的主子伊达政衡,可真正知晓尼子晴久出兵的消息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感觉居然是一种悲愤。野山益朝对于尼子晴久出兵的事情并不是没有思想上的准备,他知道尼子晴久定然会出兵的,为了彰显尼子晴久的威望和声誉,可要真正临场知晓了尼子晴久真的出兵的时候,他感到了一阵的悲愤。野山益朝和伊达政衡很不相同,起码经历不同,伊达政衡认识尼子晴久、毛利元就这些人是从三分真七分假的历史开始的,野山益朝知晓他们是用他的眼睛去观察,他的耳朵去闻听,他的脑袋去思考和揣摩。毛利元就或许只存在于耳听为虚的地步,尼子晴久可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人物。

    伊达信衡战死的备后合战的那个夜晚,野山益朝率领着残兵剩勇进攻着备后国的敌人,铁炮的轰鸣声,呐喊声,惨叫声,还有伊达信衡临死前悲壮的叫喊,都给野山益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除此之外,第二天残留在空气中的硝烟和鲜血的味道,还有战争给予伊达势留下的伤痕,都让怀抱伊达信衡冰冷的尸体的野山益朝感到悲哀。

    那骑着战马高高在上傲视群雄的尼子晴久经过他们的时候,连一眼都没有瞧他们一眼,快步向着那早已经攻陷的城堡前进,空留下他们这些伤悲的残余,要不是顾念甲笼城的幼主。怕是早已经跟随伊达信衡决死沙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甲笼城的幼主。伊达政衡的侄子死在了那场人为的大火中。最后成就了伊达政衡,也让野山益朝燃起了复仇的火焰,他恨烧毁甲笼城的仇敌平川久亲,更加恨的是那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的罪魁祸首尼子晴久。

    政衡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稍稍有一些奇怪他突然的狰狞表情,说道:“到现在尼子晴久都没有将他的行军路线通知我们,怕是这场合战我们伊达家也难以不被牵连进去,看来尼子晴久是想要将我们一锅端了。”

    话语说的相当轻松。可是政衡的心情却是暗暗焦虑,虽然得了一笔意外之财,可要将意外之财转化为实力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现在的伊达家实在是外强中干,没有做好与尼子晴久对抗的准备。

    野山益朝深吸了几口粗气后稍稍平静了下来,数十场合战下来他已经很难被情绪所左右思维,足以看出尼子晴久给予他的伤害有多大,他问道:“殿下,现在尼子晴久已经走到了何处?”

    政衡想了想才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是我们在备后国的情报站得到的消息,还有伊贺久隆也传来了报警的书信。不过现在应该还没有走出美作国,估计尼子晴久最迟在三到四天后就会与浦上宗景碰撞。”

    这不是政衡故意卖关子。而是他真的不知道。伊达家的情报系统并不是很强大,伊达家的暗部只有草间众一支,组建时间不长,搜罗了一批夜盗和流莺组成,草间四兵卫本身并非是能力出众的人物,在阿贺、哲多郡的时候或许还能够掌控住,可到了备中一国后就已经力有不逮,现在更是力所难及,这已经成为了伊达家发展的一个短板。由于地盘的扩张和战争的强度的不断增加,以及整个社会的构成更加的紧密化,新的情报系统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结束和毛利元就的合战,原本在政衡的规划中将会有一段很长的时间的平静期,说是平静期并非是和平无暇马放南山,而是不会如同这次一般动员如此多的人马,一系列的新政将会让伊达家朝着战国大名之路迈进,没有想到尼子晴久的突然出兵打乱了阵脚,让伊达家不得不再一次做出生死的抉择。

    野山益朝微微点了点头,脸色颇为焦虑的说道:“单凭浦上宗景一人怕是难以抵挡来自尼子晴久的攻击,要是浦上宗景倒向尼子晴久的话,尼子晴久的兵锋怕是不会停止前进?”

    数月前伊达政衡判断尼子晴久会发动备后国合战的时候,就曾经对着地图和众人讨论过。和铜六年(西元713年)后以备前国之英多、胜田、苫田、久米、真嵨及大庭六郡独立为一国,是为美作国,故而美作国与备前国之间早有古街道,将山阳道与山阴道相连,尼子晴久出兵备前国,首先会绕道津山城,压服蠢蠢欲动的美作国人众,然后顺着吉井川顺流而下直捣浦上宗景居城天神山城,一旦天神山城屈服,备前国将没有任何敌对势力。但是这仅仅只是纸面上的考虑。如果尼子晴久走的不是吉井川,而是沿着旭川的话,将会直接插入冈山平原,伊达家将会直面尼子晴久的兵锋。

    政衡嘴角撇了一撇说道:“原本我打算休整一段时间,可是现在看来,恐怕时不待我!”政衡的意思,非常明确,野山益朝,了然于胸。伊达家数年来踏着尼子晴久的外臣们的鲜血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地步,虽说名义上还隶属于尼子晴久的外臣,可是已经脱离在外,实际上伊达家和尼子家的关系一直以来都不温不火,有时候还势同水火,要不是毛利元就的威胁时常存在的话,怕是早已经下达处分的命令了。

    新见贞经、庄高资、三村家亲这帮子人全都是尼子家的备中众的头面人物,虽说三村家亲若即若离,不是还没有正式脱离反叛就被伊达政衡给消灭驱逐了,现在更是一举夺取了大半个备后国。只要给伊达家一段时间休整,真正整合了备中国和备后国的资源,伊达家的实力将成倍的增加,尼子晴久就再也无法压制住伊达家的势头了。

    也就是说,伊达家需要休养生息,已经承受不起太大的战事。从天文二十一年到天文二十三年,连饭大战结束,政衡麾下的军士,也都感到了疲乏。按照政衡的计划,是希望能在来年秋收过后,再对安艺国毛利元就用兵的。但是现在看来,尼子晴久不会再坐视下去,他自个儿要下场了。

    政衡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浦上宗景单凭一家之力绝非尼子晴久的对手,而尼子晴久此时此刻,想来已经将目光落在了称霸中国地区之上了,他想要先将不服管教的势力统统压服,第一步就是浦上宗景,然后就是我们。此前,我们一直秉承的就是依靠尼子家的威势,现在要改变一下策略了,唇亡齿寒,野山益朝,我们需要快速整合备后国,尽快出兵援救浦上宗景,将战火燃烧在国境之外,以争取足够更多喘息时机,恢复元气,还有放弃安艺国,不惜一切代价达成和大内义长的不战协议,方能够对抗尼子晴久。”

    野山益朝了然,暗暗点了点头。

    政衡突然问道:“益朝,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谁能够坐镇备后国?”

    野山益朝没有立刻回答,任命治理备后国之人的确事关重大。现在伊达家中的确没有合适的人选,家臣虽多,可大多是一些没有行政经验的年轻人,这才是伊达家最大的短板和缺陷,没有足够的独当一面的人物。

    政衡没有等来答案,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为何要重用宫泽平八这个外来户嘛?非是看重他武力高,而是无人可用,他一个外来户,起码在短时间内可以用之抵挡来自安艺国的压力。人才啊?不是凭空冒出来的,陶山、清河、葛笼、吉田、川崎等都是一时之选,可都太过于年轻了,都有这有那的缺点,难以独当一面。备后国楢崎、龟寿山、神边这都练成了一片,整个石高接近五万石。既然无人可以独当一面,那么我就将这五万石分成二百五十份,按照规矩每百石就要出兵5人,二百石就是10人,从四色备中挑选出二百五十骁勇善战之徒,让他们每一个人管十个足轻,他们就是足轻头,如此一来,备后国就有二百五十名效忠于伊达家的足轻头目和二千五百名半农半兵的足轻。”

    野山益朝愕然抬头,不可思议的望着政衡,说道:“殿下,这,这,不符合常理啊?!”

    按照当时的各个战国大名中,每当占领一块新的地盘之后,只需要在山川舆图上大笔一挥,将各处地盘分割好,让手下的有功之臣前往封地,大名们只需要提供最初征募所需要的少许钱粮,剩下的事情就是被分封出去的这些家臣们自家的本份了。能募多少兵,能训练成什么样的军队,军头们都不管,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在用兵的时候发出一纸调令,将这些分封出去的将军们汇集起来。顷刻之间,一支大军便告成型。

    由于伊达家草创,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负担,故而一直以来伊达家都维持着一支数量庞大的底层半武士阶级,所谓半武士阶级只要拥有土地就能够成为伊达家的武士的一群人,这些人才是伊达家的基础,也是屡战屡胜的保证。

    等到这二百五十人把土地牢牢占住,伊达家就算是完全在备后国立足了,这样一来,不管外面风吹雨打,也不愁那帮子国人众闹事,毕竟这二百五十人和伊达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一旦有人闹事,这些人会为了伊达家拼命保护土地的,这就是长远占据备后国的根本,若是没有这二百五十人,那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政衡微微笑了一声,说道:“存在即合理,按照战功簿上的名单来挑选人员,要独门独户的,一旦有了土地,我就允许他们拥有姓氏,成为伊达家真正的武士。”

第一百六十章 进击(一)

    尼子晴久入寇备前国的事情除了十余家中重要家臣知晓外便没有人再知晓,其实就算是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了多长时间的,不过对于备后国的普通人来说,备前国是很遥远的地方,对于他们的生活没有切身的体验,只不过对于那些本就惶惶不可终日的备后国人们有了继续抵制伊达家的借口,这才是政衡不愿意短时间内堂而皇之的缘由。倒是伊达军越发形色匆匆的紧张步骤使得本就由于大西屋事件人心不安的备后国人众首先出现了不一致的声调,看似铁板一块的备后国人众出现了裂缝,有了第一条裂缝就会有第二条。

    如果说备后国人众和备中国伊达家之间由于主从问题而矛盾尖锐的话,备后国人众之间同样存在着深刻的矛盾,有些还是生死宿敌。政衡坚信这一点。由于伊达家战胜了原来的盟主毛利家,伊达政衡占据了毛利元就的位置,一下子之间让备后国人众们有一些无法适从,这才是形成抵制伊达家的最根本原因。一旦稍微有一些缓冲事件,一些人从心中承认了伊达家的优势地位后,不管适应不适应,围绕着土地安堵问题,备后国人众内部的斗争就会尖锐深刻起来。

    故而看起来政衡脸上恼怒好似一副随时爆发的样子,其实他并不太在意备后国人众的反对,之所以现在没有直接翻脸,而是采用分化说服的方式,仅仅是因为外部还有一些更加强大的敌人存在而已。事实果然如同政衡所预料的那样,大西屋事件一发生。备后国人众们就不再铁板一块了。

    政衡听闻尼子晴久入寇备前国后就从龟寿山城转回神边城。一来说定的裁决备后国的军事会议就是在神边城召开。二来更多的是就近指挥备中国内的军事部署,做好稳定尼子晴久入寇的军事部署。

    政衡站在神边城天守阁之上,向下俯视着神边平野。野山益朝、陶山衡长、清河衡秀、赤木高雄、石川久孝、植木秀资等人站在不远处小心议论着一些关于尼子晴久入寇备前国的话题。野山益朝、清河衡秀、陶山衡长和赤木高雄四人本身能力上并不算出众,忠心程度方面已经得到了政衡彻底的信任。石川久孝是政衡的便宜岳父,未来的高松城就是政衡和智夫人的儿子的地盘。而植木秀资本身资质平庸,现在越发的沉稳,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伊达家甚至是备中国有名的武士,政衡都已经心中有数。并非没有出众的人才,片山盛长和片山四郎兵卫父子在武力上面出众,葛笼衡长政治敏锐度异于常人,还有那未长成的清水宗治和津田宗达。

    神边城的下方便是神边平野,其所在的位置,是夹在群山之中的一片开阔的谷地,也是芦田川下游难得的一片沃土。从古坟时代吉备国算起一千二百多年来都在此处建城设郡管理备后地区,从无迁移,自然便是因为此处优越的地理条件。

    神边城,正是建造在能够俯视神边平野。掌控芦田川河口,背依黄叶山的重要位置。室町幕府初。备后国守护朝山景连便在黄叶山上修筑神边城作为管理备后国的守护所,以后二百余年时间都作为备后国守护所之所在。

    到了近代,由于大内氏与尼子氏之间的争雄,夹在两雄之间的备后国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争雄的主要战场,备后守护山名氏从神边城驱逐,紧接着大内氏退却,使得杉原理兴成为了神边城的城主。现在杉原理兴和杉原盛重接连战死,杉原宗家灭门,杉原赖重功劳浅薄,神边城便成为了伊达家的直辖地。

    正在欣赏着神边平野秋冬凄凉萧瑟的景色,心中想着尼子晴久入寇备前国的事情的政衡听闻阁楼门口响起了一阵轻重缓急不一的脚步声,一声粗声粗气的公鸭嗓子响起:“殿下,新庄地头古志左京亮吉信求见。”

    政衡嘴角翘了起来,笑道:“四郎兵卫还是少年人啊!”那公鸭嗓子正是伊达政衡的亲卫队长片山四郎兵卫,现在正进入发育期,嗓子显得很是沙哑。

    拉开木门,半跪在走廊上的古志吉信稍稍弯腰道:“宇多源氏佐佐木氏族古志左京亮吉信拜见伊达弹正大忠殿下。”倭人自报家门喜欢将出身都报出来,这和中国人喜欢报自家光荣先祖一个德行。

    在走廊上拜见的古志吉信,矮壮的身材是标准的倭人男儿。相貌说不上英俊,线条冷峻,在倭人看来算是美男子,极具男性魅力。他身穿着一身素色长袖和服,健壮的身材显露无疑。

    古志吉信应该超过四十岁了,比起在场中的石川久孝还要年长一点,比起其他几名年轻人来算是老了许多,不过从外表上看起来大概只有三十余岁的样子。个人和家庭可以说远亲不如近邻,两个临近的势力之间可不会产生这种感情,有的只有远交不如近攻的策略。古志氏和木梨杉原氏之间的关系和睦才怪,时常因为土地和水源的问题大打出手。

    当年尼子晴久攻略鹫尾山城导致杉原光恒切腹谢罪,古志吉信便参与了尼子晴久的队伍夺取了许多地盘,其子杉原隆盛向来认为是古志吉信进谗言逼死了杉原光恒,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两家的仇怨至此升级。

    在历史上到了元龟年间,古志吉信的侄子古志丰长和杉原隆盛交战,小早川隆景仲介下和解,最后小早川隆景更是在三原城宴请古志丰长时刀斧加身,将古志氏一族嫡流二十余口全部赐死。

    杉原隆盛视古志吉信如仇寇,古志吉信哪里会有好脸色示人,上次要不是村上吉充暗中逼迫,他哪里会和杉原隆盛共同进退,一听闻大西屋老板涩谷与右卫门的头颅吊在尾道之町口,便下定了决心前来率先投诚。

    一直以来古志氏实力远逊对手木梨杉原氏,更不用说木梨杉原氏还有一个神边城的同宗,古志氏与杉原氏同仕于郡山的毛利氏,由于毛利元就压制着还能够保持表面和睦的关系。如果按照原来的形势发展,古志氏和杉原氏在毛利氏面前的分量将很快失衡,为了笼络杉原氏定然会一步步的逼迫古志氏让出利益。

    但是由于伊达氏的强势崛起,一下子将神边杉原氏打落凡尘,木梨杉原氏看错形势率先抵制伊达氏提出的政策,给了古志吉信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牢牢抓住伊达氏的粗大腿。

    政衡望着眼前的男子,要不是古志吉信和杉原隆盛矛盾激化以及急于打开备后国局面,他怕是在眼前这个当口不会真心招纳一名尼子晴久的远房亲戚成为自己的家臣,不过后来想想却是自己有一些偏颇了,古志氏和尼子氏虽说同源,可是来到备后国已经上百年,和宗族的血缘关系已经非常单薄。

    短时间内收服整个备后国地区的国人众势力,只有两个策略,一个是赐予高官厚禄来千金市骨,一个则是连根拔起、彻底铲除,用雷霆手段来震慑四周豪族,现在后一个手段击杀涩谷与右卫门已经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该是施行前面一个策略的时机。

    政衡看着古志吉信说道:“古志大人这次来时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万万不敢当!”古志吉信见到伊达政衡问他,马上坐直了身子,恭恭敬敬的答道:“在下一直以来都是侍奉大内家的,自从陶晴贤反叛,惶惶不可终日,毛利元就出兵备后国,裹挟了备后国人众出兵,在下不得不屈服跟从。如今毛利元就惨败逃窜,而伊达家的崛起有目共睹,故而在下有意来投,不知道伊达大人可否让在下成为您的家臣呢?在下在此发誓,此事绝对处于真心,绝无反悔之理!”

    政衡颇颇奇怪的问道:“难道你现在不是我的家臣嘛?!”

    古志吉信再次叩首道:“臣下愿意让出本乡城城主的位置,并且将古志氏的二十九骑和一百一十三名常备军全部献出成为伊达氏的军势,在下愿意鞍前马后服侍伊达大人。”

    说着从袖子中抽出了数张布帛说道:“这是本乡城和平佐城的城防图,还有新庄地区地形图和户籍薄,新庄共有一千三百十四丁口。”古代统计人口,只记男丁数量,也即是二十到六十的成年男子数目。男丁一千三百十四,换算成总人口,大约有三千余人。

    政衡没有想到古志吉信会如此决绝,连在场的家臣眼睛不由自主的瞧向了来人,石川久孝对着身旁的野山益朝低声说道:“宫内大辅,看来这人是真地想要成为殿下的直臣了。”

    稍稍知道一些内情的野山益朝低声回道:“那木梨杉原氏拥有十三个村丁口大约近六千,寄骑近百,足轻上千,一旦让杉原隆盛得逞,他的直接压力将剧增,只不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决绝。”

    倒是陶山衡长似笑非笑的望着古志吉信,忖道:“这家伙还真是一个聪明人啊,看出伊达氏家臣方面的短板,看似决然,实则利大于弊,就算是名义上献出了人口城堡,可实际还不是掌控在他的手上,还能够给人一种君子坦荡荡的感觉,聪明。”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进击(二)

    天文二十一年(1552年)十一月一日一大清早,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暗淡的天色间一阵嘹亮的鼓噪声划破了长空,毛利隆元、吉川元春两难兄难弟从昏睡中惊醒,从设在七尺多高、只有半尺见方的小窗中,响亮的阵鼓声传了进来。

    毛利隆元抬起头望了一眼那一方小窗,忖道:“出什么事情了?难道是父亲大人来救我们了?”伤了胳膊化了脓的吉川元春努力睁开双眼想要看一看,却始终没有力气,只得低声呢喃着。

    自从冒险进入备中国遭遇逮捕以来就遭遇非人待遇的毛利隆元,全身上下带着一股血腥的味道,身上多处刑讯逼供后的伤口,早已经结上了厚厚的茧,只要稍稍移动一下,那些伤口就会传来剧烈的疼痛,在这个狭小的牢狱中,碰触到地上的粗糙的稻草都会让人一阵阵的疼痛欲死。

    要不是一直期望着父亲毛利元就大人能够派兵前来拯救,怕是早已经咬舌自尽了,可是等来的却是二弟和毛利大军惨败的噩耗,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伊达恶贼还留有一丝议和的念头,这样一来还能够保证他们的生身安全。

    哐当哐当的声音响起,中村朝忠带领着两名身材健硕伟岸的战兵,来到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所在的牢房前,提高了嗓门朝着里面阴沉沉的喝道:“伊达殿下传毛利隆元、吉川元春!”中村朝忠乃是野山益朝的亲信家臣,秉承着家臣的家臣不是家臣的缘故,他对伊达政衡不能够称呼主公。原本他是在幸山城守备的。近日才从幸山城转来。一来是报告备前国的动静。

    毛利隆元听得熟悉的声音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起来,黄色的尿液竟然从裤兜里流了出来,幽暗的牢狱,难闻的尿臭,除了他本人来却是无人看到,近在咫尺的吉川元春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力气和心思嘲讽。

    一名带头的狱卒听得中村朝忠前来,连忙起身摸索着钥匙孔,惊讶的问道:“家主老爷要传他们两个。外面不是正要召开仲裁大会吗?”

    中村朝忠阴阴的说道:“仲裁大会?!那帮子备后国人好不识时务,以为败家之犬毛利老儿还会前来,竟然想要抵触大人,这不拿两条犬崽子放放血,让他们断了念想,看看谁才是备后国的主子。”

    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身子剧烈抖动了起来,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的他们,顿时陷入完全的黑暗当中,他们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一开始抓住的时候或许还留有拼死就义的念头。可是关了许久后怕是早已经没有了赴死的果敢。

    那狱卒嘿嘿冷笑了一声,呆在牢狱之中久了的人心里多少有一些阴暗面。听得两名往日高高在上的人物要抓出去放血,心头竟然升起一股兴奋的想法,钥匙一转,牢门打开。

    一股尿臭扑面而来,两名战兵皱了皱眉头,等了好一会方才进去用锁链扣住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的头颅拖拉着出来,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早已经没有力气反抗,只是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甘心。

    今日要处斩的并非只有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两兄弟,杉原盛重也要一同问斩。抓获杉原盛重的乃是正灵山城的藤井皓玄,当日毛利元就倾全力攻打东西荏原阵,派遣了杉原盛重出奇兵沿着小田川顺流而下,藤井皓玄得到了杉原盛重的兵马消息,他考虑再三,决定出奇兵偷袭杉原盛重,一举击溃了上千,斩首四十余级,生擒了决死抵抗的杉原盛重。

    藤井皓玄因此战功得到了伊达政衡的亲自接见,许诺了他的好处,颁布了感恩状和安堵令,并且同意了他的要求,成为伊达政衡直属家臣的要求。

    三人都应在囚车内,在神边城下游示了一圈后,一并处死。原本政衡想要将他们逮回备中国,游行整个备中国后方才斩首示众,可是由于尼子晴久入寇备前国,只得将他们提前斩首,震慑备后国人。

    芦田川畔,三人跪坐在草席上,双手反剪着,身子看来已经洗漱过了,起码脸上并无伤痕,毛利隆元万分恐惧的瞪着眼睛,看着一名刽子手擦拭着手上的大太刀,浑身都软掉了。

    观看的人们脸上泛起鄙视的表情,议论纷纷起来,大多是一些鄙视的话语,更多的还是让他去死好了的话语。倒是吉川元春一副目不斜视的表情,若无其事的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鼓起最大的勇气喊道:“大江广元的子孙没有怕死之徒!”

    杉原盛重闭目跪坐在那里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倒是让在场的众人暗中钦佩不已。

    刀闪烁着夺目的光芒,毛利隆元、吉川元春、杉原盛重三人顿时身首异处,尸身无力地倒向前方。人群开始骚动,首级和尸身都已经不见了,政衡吩咐下人收敛了起来,下人们正在冲刷洒溅于地上的血迹。

    “就这样死了。”

    政衡看了两眼三颗敛藏在木匣中的首级,他原本并没有多少想要将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处死的念头,起码隐隐作祟的名将收集癖让他下不了这个手,不过既然已经知晓了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是万万不可能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家臣,现在活着留下来已经没有多少价值还不处死的话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毛利元就已经仓皇逃窜,毛利家实力大损,两家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再想要和睦,留着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只会增强毛利元就的实力,一旦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成为尸体,将会让危机重重的毛利家雪上加霜,对于急于返回备中国的伊达政衡来说何乐而不为。

    处死了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也表明了伊达政衡和毛利元就之间的不可调和,现在留给备后国人众面前的道路唯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条道路,没有了其他的想法,只要能够尽快震慑新的领地,什么手段都可以,没有什么差别。

    天上的太阳有几分暗淡,已经是冬月,刮起来的风也越来越冷了,号称晴天之国的吉备四国快要进入冬季了,往年的第一场雪将会在一个月左右落下。只要能够守住这一个多月时间,入寇备前国的尼子晴久就不得不撤回出云国。

    可是要尽快返回备中国了,仅凭浦上宗景一人难以抵挡急于求成的尼子晴久的。

    迎接备后国人众的清河衡秀带了数人匆匆而来,跪倒在地,禀报道:“殿下,有人自称备前国守护浦上宗景家臣宇喜多直家的男子前来觐见,是否召见?”他是知晓尼子晴久入寇备前国的家臣,听闻是备前国浦上宗景的家臣前来,立刻撇下众人前来禀报了。

    听得来人自称宇喜多直家,政衡的脸上显露出一些古怪之色来,刚刚处斩了历史上称霸中国地区的毛利元就的两个儿子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现在又来了一个以后在中国地区叱咤风云的宇喜多直家,真是奇怪的巧合。

    这个宇喜多直家的行事作风实在是有人很反感,他可是战国时代仅次于斎藤道三的阴谋家,数十年未经一战,全凭着联姻和暗杀获取地盘,最终击败主家,完全支配备前、美作两国。

    不过他的儿子宇喜多秀家倒是对养育他的丰臣秀吉忠心耿耿,完全没有半点乃父之风。

    野山益朝低估了一句,说道:“这宇喜多直家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代表浦上宗景前来求援?石川久孝大人,你知道嘛?”

    石川久孝微微笑着说道:“宫内大辅大人还记得备前的玄仲常玖嘛,天文三年的时候,遭到了高取城主岛村丰后守的攻击,玄仲常玖自杀,那宇喜多直家便是玄仲常玖的嫡孙。”

    野山益朝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点点头说道:“原来是他,那个在大永三年得到管领细川高国赏赐了一匹名马和一个茶具名器釜的备前猛将,如此说来,这宇喜多直家还真能够代表浦上宗景。”

    石川久孝微微摇了摇头,稍稍有点推崇的说道:“宇喜多直家倒不全是靠着他祖父的余荫,他的仇家岛村丰后守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其祖父的砥石城也落入了岛村丰后守的手中,还一同奉浦上宗景为主。一次次不断地立下战功,从乙子村三百贯到现在浦上宗景麾下知行第一家臣,要不是主公横空出世,二十三岁的他算是吉备四国冉冉升起的新星。”

    政衡只记得宇喜多直家乃是战国时代少有的阴谋家,却不清楚宇喜多直家的苦难往事,听得石川久孝说起宇喜多直家与岛村丰后守一同侍奉浦上宗景,脸上收拢了笑容,说道:“等待这是一个奥秘,卑微的懦夫用它遮羞,坚强的巨人把它作为跳板。笃太郎,你先让他在城下町住下,遣人探探他的口风,评定会议后就召见他。”

    清河衡秀点了一下退了下去。

    野山益朝听得政衡给予了高度的赞赏,沉思了片刻说道:“殿下,他会是一个威胁嘛?”

    政衡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进击(三)

    数天前川崎赖广率军斩杀大西屋涩谷与右卫门一门,头颅现在还吊在尾道之町路口,冬日寒冷,要是三伏天怕早已经发臭腐烂。涩谷与右卫门生前为因岛村上水军村上吉充四处奔走,死后数日却无人为他收尸,更加没有人为他伸冤,甚至于连个屁都没有放,使得原本认为伊达政衡狠辣的备后国人众们难免不会生出对村上吉充的愤慨和不满。

    听得政衡处置大西屋涩谷与右卫门的恶行,几乎没有人会拍手称快,可也没有人会为此憎恨政衡,战国乱世商人地位有所上升,长久以来的偏见一时间却是无法扭转的,不管是豪族地头,还是普通的町人农民,仰或是小作坊主,没有一人愿意为那些个放高利贷的豪商说话。战国乱世以来,豪商凭借着手段和人脉,游走于各个势力之间,吃拿卡要,放高利贷,雇佣用心棒敲诈勒索,看似拥有了跺跺脚就能够震动一国的力量,只不过从大名到百姓都非常痛恨豪商。

    大名们时不时下所谓的德政令,允许武士们赖账,不光武士。就连农民也经常被迫借高利贷,逼急了,他们就只好闹一揆砸商铺,这又要靠大名用德政令免掉债务平息事件。到了德川家康开创江户幕府更是将商人列入最下等。

    涩谷与右卫门一死,大西屋被抄没了家当,没有了债权人讨债,自然就没有了债务人还债,武士和百姓不拍手称快就已经不错了,还会去为了一个死鬼得罪备后国最大的武士老爷。

    政衡如此下令并不是说他生性狠毒。也不能够说是贪婪大西屋丰厚的家财。在需要站队的时刻还想着首鼠两端。站在一边等着捡便宜。政衡绝不可能留着这样的人在背后,尼子晴久的入寇加速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时间。如果没有外部压力,政衡还能够使用缓和的办法慢慢理清备后国新获得的领地。只不过现在是时间不等人,明知道使用霸道之术有许多弊端,不利于伊达家的长治久安,现在却是最为有效的法子。

    在尼子晴久入寇备前的消息传开后,短期内也能够使得这帮子墙头草们心有余悸无法倒戈反叛。毛利隆元、吉川元春、杉原盛重三颗首级使得许多心存侥幸的人彻底没有了投靠安艺国的路径,看得一帮国人地头们不寒而栗。

    心中的惊骇。不由自主的代为言语流传了出来,对于政衡的恐惧让一众国人地头们如丧考批,特别是那群当初公开抵制伊达政衡的家伙更是惶恐不安,恍然间失去了分寸。

    古志吉信的识时务让众多参与者看到了一丝希望,看到古志吉信俨然成为了伊达家的忠臣良将让这帮土豪们捶胸顿足,看向杉原隆盛的目光甚是不善,果断带领着麾下兵卒前来会合,同时还额外支援了大批的粮秣物资。而带队的不是豪族家主,就是族中有力的长老,更有多人争先恐后的从族中挑选出美貌女子献上。他们全都以为伊达政衡乃是一好色之徒。

    看来对于这些地方实力派来说,大西屋的数十颗脑袋比起毛利元就上千颗脑袋还要让他们恐惧。毛利元就带来的大部分都是安艺国人,还有哪些早已经灭亡的土著跟他们没有多少关系一般,或许只是掩耳盗铃的把戏,现在大西屋事件却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插进他们的软肋让他们痛苦不得,恐惧涌上心头无法挥去,比什么命令都更加有效果。

    神边城,这座古老的城堡,再一次换了一轮主宰者,城内一切关于原本主人的印记全部消除掉了,短短的数天时间内就完成了这项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可是这项任务在众多地方豪族的眼中真真切切的完成了,在他们的眼中,这座焕然一新的城堡却如同凶猛的怪物张大着血腥的嘴巴等待着他们的到来,让他们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起来。

    在伊达家的家臣武士们的凶悍目光中他们来到了评定会议室,这座可以容纳上百人的会议室顿时坐满了人,与会的还是以伊达政衡为首的伊达家臣,以及备后国的土著豪强们。上一次备后国的土著豪强们还能够保持仅有的尊严,眼中泛着不屑的目光,此次却是半点尊严都没有了,个个都敬畏得望着首座的伊达政衡。

    政衡望着底下的这帮欠收拾的备后国人众,在他的面前,这帮子人甚至都不敢再挺直了胸膛跪坐,都谦卑的的弯腰跪拜,他缓缓的说道:“楢崎、龟寿山、神边城,我接下来要重新修复这三座城堡,不过毛利元就怕是不甘心伊达家稳据备后国,必然会派遣军队前来骚扰,所以必然要聚集兵将护卫。”

    毛利元就损兵折将,连毛利隆元、吉川元春两个儿子都折损在备后国,据说前后累次合战就是普通足轻都死了上千人,将领更是不下三十,俘虏近三千押送前往备中国,国内怕是早已经乱了套,哪里还有余力可能回来骚扰。但是在场的国人众们哪里还敢指摘伊达政衡话语中的错处。

    政衡目光一扫,一个个俯首帖耳的地方实力派的家主们让他满意的点头,继续说道:“我需要尔等将麾下兵将就近护卫三城,不知道诸位意向如何?”

    古志吉信忙移动了两步跪道:“下臣古志吉信拜见主公……我们古志家一共挑选出二十七名带甲精兵,还有一百五十名民夫,随时听候主公的调遣。这些带甲精兵由麾下嫡子古志胜信率领,多出身自古志氏一族,阵前厮杀时能够明白进退的号令。”听得古志吉信话语中称呼伊达政衡为主公,让身旁众人的目光一顿,眼中不由得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显然全都没有想到古志吉信早已经成为了伊达家的直属家臣,还将嫡子派遣出去,显然已经将全部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伊达家的手中。

    古志吉信直截了当的拜了伊达政衡为主公,自个儿将后路给堵死了,明白如果不能够紧紧抱住伊达家这棵大树,古志家就会失去现在,连现在都没有,就更加别提将来了。

    政衡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容,古志吉信其实数日前已经将账册安堵全都交了上来,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给众人一个台阶可下,看看众人能否领悟知晓进退得失,看清楚下面该做什么。

    看得古志吉信卑躬屈膝的表现着忠臣姿态,看得众国人众羡慕嫉妒外加上恨,更让国人众中的一人后悔不已,国竹城的城主有地清元望着古志吉信,心中满是苦涩,自从听闻大西屋事件后续发酵,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

    原本备后国人众中有地元清和杉原赖重算是少数几个率先投靠伊达家的土著,本应该大大提拔,论地位和实力,杉原赖重实在无法和有地元清相提并论,一直以来有地元清都自认为是伊达家控制备后国的代表,以后将会成为类似守护代职位的人物。可是他一直以来都视为囊中之物的龟寿山城划入伊达家的直辖地,外加上宫元信暗中来信诉苦,村上吉充信誓旦旦的表现出了诚意,让他在上次抵制中却了步做了默认态度,以至于被伊达政衡认为首鼠两端的小人,心目中的地位一降再降。

    有地元清思量好了一会,看到诸国人众跃跃欲试一般,心中焦虑异常,深吸了一口气移动了两步,拜道:“臣下愿意献出四十三骑,民夫三百五十,由嫡子直清领衔,还请伊达大人成全。”

    政衡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他明白有地元清急了,否则不会说出这等话语来,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也要给他下一个定心丸,他念叨了一句:“有地元清!”让人捧赖笔墨,又让小姓拿出一个匣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提笔就在上面写了一行字,交给小姓拿给有地元清。

    有地元清看着政衡拿出背面颜色纹理异常的纸张心中有了一点底气,等到亲眼看到之后,更是浑身抖了起来,那页纸上只有寥寥数行,写着他的姓名,三百五三贯,还有国竹城所在的地名。还有就是伊达家的印文还有画押,正是伊达家颁发的安堵状,只要拿着这份安堵状,他就能够保证了现有的土地所有状况不变,而且更加让他激动的是,他原本只不过只有二百二十贯禄高的土地,可是在安堵状中平白加上了佰三三贯,如何不让他激动。

    众国人看得有地元清手中的安堵状,个个都眼红耳赤起来,再也保持不住原本的矜持和自尊,纷纷表达了自己的诚意,将自家的嫡子带着兵勇交出去护卫三城,同时还缴纳了一大批粮秣物资,筹措出了伊达家急需的各种物资,数量超过政衡的预期,心中不由得叹道都是土豪啊。

    看得越来越少的安堵状,政衡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看向了那强自镇定自若的杉原隆盛,嘴角满是讥诮,杉原隆盛数次上前恳求却都被政衡压下,看似镇定自若额头满是汗渍,他冷笑着说道:“杉原隆盛,这个是你的安堵状,接着吧!”

    杉原隆盛接过安堵状,眼前一黑,啊了一声吐了一口黑血出来竟然晕死了过去,倒也没有引起多少骚乱,两个侍从一左一右架起他离去,只是那张安堵状却是掉落在地,附近的人看到那上面木梨杉原家十三村只剩下了一个木梨村,禄高不过七十三贯。

    倒是古志吉信眉开眼笑,他手中的安堵状上分明将那木梨杉原家的大半领地分割到了他的头上。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进击(四)

    杉原隆盛不知道是真晕倒还是假晕倒,眼看着数日前还是好基友的各豪族家主们畏之如虎弃之如敝履,丝毫不想和他发生任何关系的模样,眼见得晕死过去却无一人上前搀扶。杉原隆盛眼见得大势已去,成为备后国守护代转眼间成了空中楼阁,泡影破灭。

    绝望、懊恼、怨恨等等负面情绪羼杂一起,假晕成了真晕,直挺挺的倒下,仰或隐隐期待着能够起一点兔死狐悲伤其同类的感受和打点平庸无能老而无力的同情牌。

    杉原隆盛本想一气之下拔脚就走,可是四周好几名豪族家主的眼神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思考着是否从他的身上咬下一口肉来。他强自克制住自己,唯有晕死过去方才能够躲过下面的裁决,可以尽快返回家中布置,就算是起兵作乱,也要先自身安全。人在屋檐下,暂且先低头,他心中盘算着,先安全离开神边城,尽快返回领地聚集兵将顽抗到底。

    话说秋后算账,可是算账的时间也太过于快速了,杉原隆盛听得最新裁决昏倒过去而无法视事,让政衡的仲裁决定打上了棉絮一般,好似甩了一个啪啪响着的耳光。政衡的脸色一下子沉静了下来,望着昏倒在地的杉原隆盛,独眼中尽是嘲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站了起来,朗声道:“宫内大辅,快,命人扶起杉原隆盛去二丸内休息,请医师前来,定要好生照看之。”

    杉原隆盛听出了政衡已经看出了他是假装晕倒,在场的诸多老狐狸也纷纷听了出来。瞧向杉原隆盛的眼神也有点儿不善起来。骗取他们的感情。刚刚一下子瘫倒在地晕死过去还真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哪里想到真相竟然是假装晕倒。

    杉原隆盛现在是进退不得,醒来当然不行,一旦现在醒来就要坐实了假装晕倒,不仅得不到诸豪族家主的同情,反倒是要引起诸豪族家主的仇视。可是不醒来也不可能,伊达政衡显然已经认出了他假晕,就算是真晕倒也当他是假装晕倒。要好生看住他,让他不得返回家中,也不好就此找好借口离开神边城,心中更是焦虑不安起来。脚没软也软了,在两名侍从的搀扶下架了起来。

    杉原隆盛知道现在不醒就没有机会醒了,身子颤抖了一下眼睛眯着就要睁开,站在身后的两名侍从对视一眼,上前一步好似要帮扶一把的样子,从手中抽出一根小铁棍出来,狠狠的戳中杉原隆盛的腰间。

    杉原隆盛突然感到腰间传来剧痛。眼前一片鲜红,莫名的人影在视线中晃来晃去。剧痛让他想要睁开的双眼瞪大了起来,想要喊出声来却让身边两名侍从官捂住了嘴巴,外面样子好似在抢救一般。

    现在想不晕倒都不行了,杉原隆盛晕死在地,双眼紧闭,嘴角却是微微张开,从嘴角不停的流着口水出来。政衡快步走了过去,近身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杉原隆盛,晃了晃脑袋,看着杉原隆盛如同废人一般的软倒在两名侍从官身上苟延残喘,忖道:“何必当初呢?”政衡一脸沉重,沉默的摇了摇头,他不好把幸灾乐祸的表情露出来,但是他真的想要说一句“莫装逼装逼被雷劈”。

    政衡晃了晃脑袋,收起了胡思乱想,看着杉原隆盛如同废人一般的瘫着,他没有大声笑出来,不是因为他道德水准高,否则也不会暗中指使侍从行小人之事,而是知道他此时站的地方还不适合笑,说道:“抬下去吧,杉原隆盛这样的情况,得赶紧医治,还要好生休养,拖久了对他毫无益处。”

    一个失去权势和领地的豪族家主,将再也难以抵挡伊达家的军事碾压,备后国人众们也许会兔死狐悲,但是杀鸡儆猴中的那只鸡的时候总是会想到那个提刀的人,这才是留下杉原隆盛。不管过去杉原隆盛有多少雄心壮志,想要成为备后国守护代,再也没有机会表现了,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他了。

    一场闹剧匆匆结束,侍从官架着杉原隆盛寻医问药去了,古志吉信冲着他的背影微微笑了起来,领着政衡颁发的安堵状离开了。

    古志吉信还有许多事情要忙,那杉原隆盛怕是不行了,可那木梨杉原家中还是有一些老顽固的,要得到新的领地怕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不过要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既然如此那原本该交出去的寄骑先延后数日才行。

    备后国各豪族头目意犹未尽的领了安堵状陆续散去了。中午,神边城内再一次热闹了起来,拥有足轻队长以及在合战中得到战功的伊达军二百三十余人正聚集在大堂上大吃大喝。

    虽说斩首过千,俘虏二三千的数目看起来庞大,可是真正在一线参战的人数并不是很多,而且抢眼的也就那么几个。前面看起来风风火火的打了大胜一般,可是得到的战功却是寥寥。

    伊达政衡起于微末,伊达家数年前还在土坑里刨食吃,家中老老少少加起来上百家臣东扯西扯祖上还能够扯上一些贵人,正如那地地道道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出身的丰臣秀吉硬要说自己是天皇的私生子一样。可是到了他们这一代起和伊达政衡一样,大多都是家无恒产的破落户,这些人,为了让伊达家看起来有点模样,几乎和许许多多的暴发户一般,喜爱从自身军中挑选勇士充斥家中。

    这些勇士本就是敢冲敢杀之辈,合战之中多为表率冲锋在前,战功多由他们所出,抢眼和功勋卓著者也多会在他们中间产生,如果真有遗珠也只是寥寥无几。

    政衡看到战功簿的时候甚至以为有人蒙蔽于他,可是数次合战都是亲身经历,填写战功簿的也都是他的亲信家臣,明白得了战功的的确只有这一些人。原本还想着找寻三百基层每人赏赐个百石俸禄来填充备后国,看起来要重新思考了,真要将这些人填充至备后国,怕是伊达军整体实力要下降个三四成,得不偿失啊。

    军中本就没有多少好食,倒是四周豪族献上了不少美食,政衡倒也没有独自享用,全都拿了出来犒劳功臣,他率先起身,高举酒杯说道:“能够一举击败毛利老贼,荡平备后诸地,诸位功莫大焉!我伊达政衡十分感激,敬诸位!”说着一饮而尽。他虽说素来擅饮,可自从有了眼疾后便不再饮酒,后成为了一家之主之后背负了重担便更是滴酒不沾。

    今日得了大捷,攻取了备后诸郡,击败了毛利元就,心理层次提升了数倍,心中高兴,便破例与诸位家臣同饮。坐下诸家臣纷纷举杯同贺,朗声道:“谢殿下赐酒!”说完双手捧杯干了。

    政衡眼看着再一次吃开了,他便翻身落座,将酒杯另行放置,低声对身旁不远处的野山益朝问道:“宫内大辅,却不知道这数日来的缴获,统计好了没有?”

    这些日子伊达家的军力再一次膨胀,上午会议更是将备后诸豪族家中精锐归于帐下,可是这些备后国人刚刚入了伊达家尚无法得到政衡的任何信任,就算是那主动投效的古志吉信也是半信半疑,更不用说他人了。备后国如此,备中国也不差多少,伊达家统治备中国时日尚短,哲多、阿贺两郡本就属于山地荒原,文风不盛,短短时日里并不曾搜罗到什么有真才实学的文人,因而军中庶务仍然仰赖于野山益朝一人而已。

    野山益朝上溯数代服务伊达家,算是伊达家中资格最老的一人,比起郁郁不得志的二阶堂信弘还要老,要不是野山益朝子嗣也在甲笼城火焰中灰飞烟灭,虽说娶了好几房妻妾,可数年来没有任何不见一子半女,这才得到了政衡的倚重,知晓这种人就算滋生了野心,也无子嗣可以继承,只会白白便宜了旁人。政衡更是暗自决定,等过个几年,野山益朝真没有一子半女,从自己的子嗣中挑选一人过继给他。

    野山益朝能力中上,还好有赤木高雄等人辅助,硬生生地将局面维持了下来,听得政衡发问,也不去查找账册,随口答道:“近日缴获大致如下,各类刀剑七百五十余件,三间长枪二千四百余,铠甲二十一套,足具二千三百二十余套,铁炮三百四十三门,藤木弓三十一张,丸木弓三百张。这其中的半数,已经预定要发放至各军以弥补战损,残破兵器甲胄足具之类,已经运回铜山尽快予以修复。”

    备中铜山,现在俨然已经成为了伊达家的工匠聚集区,由于商业凋零,这聚集区的一切费用还是出自于伊达家,除了铁炮还在研制中没有产出外,修修补补外,最大的产出就是铜甲,月产三四十副铜甲的产出渐渐让伊达军有了强军的形势。

    三间长枪和足具数量看似庞大其实大多是从俘虏身上扒来的,其余的看似不多,但聊胜于无,政衡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数日前的计议怕是草率了一些,要是将这些勇士填充备后国,伊达军实力怕是要降落三成。”

    野山益朝微微点头,说道:“殿下所虑甚是,尤其是殿下操练出来的四色备中的黄色备,其中得功者近半出自黄色备,要是调拨地方,恐怕很快便不复今日军容。”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进击(五)

    一般而言,作战所需要准备的粮草,必须足以供应由自己的领地内到攻入他人的领地内为止所需。因此在出兵之前,首先必须要向领地内的百姓征收兵粮,不过在此同时还必须防范因为征粮而引起的叛乱事件,以避免还没有出战就先自乱阵脚。严格说起来,战国时代的战争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口粮之战,人们除了在自己的领地内征收兵粮之外,一旦进入他人的领地,则必须恣意掠夺,借以补充自己一方所需要损耗的粮草。

    败战之国的百姓当然无法抵抗入侵的敌军,更加可悲可叹的是,除了粮食被夺去之外,城内外的妇女往往也难逃被凌辱的厄运,有些敌军在扬长而去之际,甚至还放火烧了他们辛苦建设的家园。面对凄惨的境况,无辜的百姓除了仰天长叹之外,又能够怎么办呢?

    穿越者的身份总是有一种希祈改变这个战乱的年代的责任感,一步步踏上权利的巅峰的野望,从他一开始想要投奔织田信长,到现在成为备中、备后两国霸主,左右阴阳两道走向举足轻重的人物,都是这种责任感和野望在作祟。之所以一开始选择投靠织田信长,不外乎知晓历史的走向,期望自己能够成为丰臣秀吉第二。

    一步步走到现在,政衡已经不可能走上历史的原轨,向着岔道越走越远。自从主政一方起就极力避免抢劫掳掠百姓的野蛮的行径,在他的观念中占领的新土地将会成为他新的领地,是属于他自己的。抢劫自己土地上的百姓就是在割自己的肉。得不偿失。虽然他明明知道战乱时代和和平年代大大不同。在战乱时代,纪律、约束、道德都是奢侈品。

    极力坚守自己的底线,随之带来的弊端就是伊达家的财政压力一直都非常大,从唐松乡第一战起,伊达家的财政就没有宽裕过,粮仓也没有满过。政衡明白只要稍微有一场败绩,就算不用外来力量打碎,伊达家也将因为财政和粮秣物资的原因崩塌。故而每当一场胜利过后。在极力保证不掠夺百姓的口粮之后,那些曾经抵挡伊达家前进脚步的豪族国人总会因此抄家灭门来保证维持大军的兵粮。

    政衡最为关注的就是粮秣物资的问题,他微微点了点头,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其他粮秣物资情况如何?”

    野山益朝身为伊达家的首席家老,当然知晓伊达家的财政压力,这财政压力常常压得他夜不能寐,白发都多了好多,战前根据总动员十五岁至五十岁之间的男丁数量大约在四万五千人上下,常备军四色备总共约为六千,按照每一位士兵每天一升口粮来计算。则平均每天需要消耗粮食六十石。由于是常备军,一年十二个月总共需要消耗二万二千石。这仅仅只是粮食,还不包括武具。高强度训练和作战时期,口粮将倍于平时。战后,要加上备后国,常备军将不得不增加人数,维持军队需要的口粮将与日俱增。

    野山益朝欠了欠身子说道:“尚未清点完毕,然而就算只是楢崎城和大西屋抄没的粮食就不小五万石,其他加起来的话应该在六七万石左右。六七万石看起来众多,可是备中国六千常备军要摊到整个备中国就有点捉襟见肘了,现在加上备后国,一面要平定新领地内的叛乱,二来要防备来自安艺、濑户内海还有出云国的军事危险,军队数量起码要增加一倍,达到一万二千人左右方才能够勉强维持。新增加的兵员不仅增加了粮食口粮,最为重要的是现在家中的武器难以达到人手一套,这也需要重新购置。还要重新操练两到三个月方才能够形成新的战斗力,操练期间兵粮加倍。与此相匹配的是粮秣物资又显得紧张了。”

    备中、备后两国原本就是山地多、平原少的地区,再加上一直以来都没有出现过强有力的政权,内部战乱不断,以至于到了战国末期的庆长检地的时候加起来不过四十万石,更不用说现在了。此番政衡攻伐备后国,夺取的土地不过备后国的五分之三,虽说最为主要的芦田川河口的福山平原落在了他的手中,可要开发出来同样需要不短的时间。政衡既然身为伊达家的家主,总得有一个长远打算,坐吃山空不是办法。

    得到备中国以来,政衡断断续续做过几次小规模的地方建设,主要的就是对高梁川和小田川的修修补补,涉及内政和农业,到底还有一些人才可用,现在加上备后国新占领地,不至于无从上手。唯独商业,一直没有时间管理。

    身为穿越者只要稍稍看过某点的历史小说都清楚,商业对于稳定政权积累财富的重要性,君不见大炼钢铁、制造玻璃、抄袭古诗、经济军事改革号称穿越者四大招。

    可是政衡这个穿越者是不合格的,他前世是一个宅男,并不清楚钢铁和玻璃的制造过程,到目前为止他还只能够做到从铜矿中用草木灰和锡分出银两的过程,其他的一无所知,连火绳枪现在还在摸索当中,更不用说穿越者的杀招排队枪毙。

    至于抄袭古诗,呵呵,战乱年代不饿肚子才是第一要务,古诗能够值几碗饭。

    经济军事改革,政衡唯一知道用得上的就是检地、刀狩令、乐市乐座三大政策,还好,这些政策他都已经在备中国用上了,实际效果如何,反正他还没有看到。

    由于战乱,各地的商铺烧毁极多,缺少商铺,物品就无法流通,物品不能够互通有无,地方上就难以安定。政衡一直以来口头上说是极度重视商业,可是行动上却是大相径庭,先是攻击了真锅岛,不仅得罪了村上水军还让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濑户内海乱成了一锅粥,濑户内海的航路成本大增,陆路,前和备前松田氏大打出手,后与毛利元就你死我活。

    一时半会儿也许不会出现问题,时间一长,只有进,没有出,就要出大乱子了。

    野山益朝显然早已经看出了危机感,说道:“如今我家,北有尼子晴久虎视眈眈,此次出征备前国显然不安好心,北面铜矿换物资通道怕是随时会关闭,东有松田氏,西边毛利氏,海上三岛村上封锁交通。现在的伊达家局势,实在是已经成为闭塞不通之地,海边有盐场,盐不缺,然而其他的地呢,虽说历次合战获取了大量的铜钱和金银,难以流通,怕是将大大降低我家的权威。”

    政衡思索了片刻说道:“嗯,虽说商以逐利,许以重利,其必然熙熙而来,乐市和乐座实是惠民之良策,加强伊达家对于领地内专制支配的上上措施,现在唯一可虑的就是找到一条合适的商道,几个固定的供货渠道,那就好了。”

    野山益朝陷入了沉思,免除城下町的市场税和商业税,废除座的商人特权,然后进一步废除座本身,都是为了打压座儿扶植自由工商业者,加强领主对于专制支配的上佳措施,没有安全商道,一切都是枉然和笑话,可是要寻找到一条合适的商道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政衡敲打了一下桌子,看似轻松,实则早已经深思熟虑之后,他缓缓说道:“我家狠狠打击了三岛村上水军,现在又占了小早川隆景的沼田庄,海上商路不用说,现在要走出去,无非两条路,一条是通过安艺国前往严岛甚至于博多,一条就是走备前、播磨往界镇。毛利元就元气大伤,领地内怕是叛乱不止无法支援吉见正赖,大内义长击败吉见正赖不是难事,攻入安艺国正是时候,让丹波守前往山口城祝贺新年,最好能够达成一定的协约,如此一来能够保证大内义长能够持续对安艺国、三岛村上水军压力,二来能够得到一个安全的商路。”

    野山益朝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是,殿下,现在备前国局势一日三变,怕是要早日做出决断。”

    政衡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尼子晴久出征备前而不予我等知晓,怕是早已经下定决心要将我等铲除重占备中,如今伊达家看似占据备中、备后大部,有左右阴阳两道的能力,可你我都知晓那都是空中楼阁水中望月,危机重重。现在跺一跺脚阴阳两道都要震上一震的人物唯有尼子晴久和大内义长,其中大内义长要弱于尼子晴久,弱弱联合方才能够抵挡得住强者。备前之事宜早不宜迟,过得两日后,我将亲率主力返回备中国,伺机行动,打开备前国的局势,打破眼前的僵局。”

    野山益朝问道:“要进取备前国吗?”但凡伊达家每次合战都会新占土地扩大领地,故而有此一问。

    政衡摇头说道:“现如今宜稳不易动,要完全消化备中和备后两国怕是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短时间内就算夺取了新领地也无力保全,尽力而为吧。”一句尽力而为道尽了伊达家现在的困境。

    野山益朝倒是不敢完全相信政衡,怕是到时候就算伊达家不取也难以舍弃了。

    话语间,酒宴已经接近尾声。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进击(六)

    说好的酒宴后举行军事会议,是故参加酒宴的人们全都相当的克制,这些全都是屁话,喝上美味的酒了还能够保持冷静的人还真是少见。其实真实原因是没有过多的酒,乱世中口粮压榨严重,要从口粮中拨出来酿制浊酒本身就是一奢侈。往往喜欢喝酒的全都是一些有钱的大爷,也就是武士阶级。

    乱世之中普通百姓能够吃口饱饭已经是相当幸福的事情,哪里还会有余钱去购买奢侈品,有点钱的武士阶级喝酒也大多只是小酌一杯的境界,当然在历史上不是寻找不到一些酗酒而亡的人物,譬如毛利元就的老哥,织田信长的老爹,那位高唱着“四十九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生不知死亦不知,岁月只是如梦中”的名将饮酒过度猝死于茅房。

    看起来这帮酗酒成性的家伙给人的感觉是极其能够喝酒的,实际上,他们的酒量普遍有限,或许可以说这个时代的人们的酒量都很小,不要忘记了这个时代的酒的度数一般都在十二到十六七度之间。

    政衡原本还期望着和无数的穿越者一样利用浊酒兑换成为清酒来积累财货,调查过后他只能够先跪了,将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统统抛出脑外,君不见后世清酒名品大行其道是在承平已久的江户时代。历史考证说已经有了两千多年时间,可是原本浊酒就是武士和寺僧的特权物品,清酒酿制出来也只会流传于上层阶级,流通度严重低下。得不偿失。

    备中国商道危机。流通其他物资都捉襟见肘、小心翼翼。人们心里还没有普遍承平时代的觉悟,酒作为奢侈品只能够出现在少量上层武士手中,还全都是越喝越少只出不进的境况。

    备后国原本隶属于三岛村上水军的重要销赃地,酒作为一种重要的奢侈品倒是不缺,每次力战需要消耗不菲的酒,毛利元就入备后以来秉承着家族遗传郁闷之下倒是出现了大量酒鬼,一下子征集了大量酒水日常供应,日渐稀少。到伊达家攻入备后国以来还是搜罗了一些。

    今日,政衡特意叮嘱将搜罗来的和敬献上来的浊酒全都摆在了酒宴上以供享用,说起来很豪爽的样子,可真正到了宴会上也只能够做到每人两小盏的悲惨境地,想要多喝,对不起,没有。

    按照倭国的习性,政衡一口气喝完一小盏已经算是暴饮暴食,还能够清楚的理政已经是酒中豪杰了,下面的家臣中倒是出现了不少昏昏沉沉随风既倒的家伙。还有几个发起了酒疯,已经难以自持。原本决定的军事会议显然已经不合时宜了,只能够延迟到明天清晨。

    人们互相搀扶着散去了,政衡走出大厅,一阵冷风吹过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酒劲上来眼前有些恍惚,他自认为自己的魂还是前世的魂,可是身体却没有了前世的酒量。

    常年处于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外加行军劳顿,与毛利元就开战以来就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难免会出现恍惚的感觉,不过还好,政衡的酒劲比起世人来还是要精湛许多,站直了脚跟,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恢复了镇定。

    陶山衡信匆匆赶来,半跪在政衡的不远处,说道:“殿下,杉原隆盛醒了。”

    其实杉原隆盛原本就不是自己要晕倒的,而是被疼晕的,政衡听闻如此快的醒来还不由的诧异了一下。原本两军交战本就没有仁义道德可言,政衡已经给了杉原隆盛不少台阶,否则早已经去和涩谷与右卫门作伴,他并不是没有这个实力,杉原隆盛有半点反省之心大可以听闻大西屋事件前来负荆请罪,可是他错过了时机,只能够自吞恶果。

    原本政衡还只想到减封的方式来缓和关系,杉原隆重的晕倒便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既然这样,你想要晕倒那么就让你晕倒好了,他再也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可言了。

    政衡随口说道:“他说什么了?”

    陶山衡信微微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盯着屋顶看。”这正是让他担心的事情,如果喊打喊杀的话还能够理解,可是一声不吭,怕是早已经将仇恨深埋心中。

    政衡考虑了一阵说道:“嗯,让他成为废人吧。”既然已经做下了,那就没有任何退路可走。杉原隆盛现在还不能够死,死了,对于他原本的机会不利。

    陶山衡信问道:“如此说来,怕是木梨杉原家要乱上一阵,备前国之事,已经不容迟疑了,是否今天晚上就出兵袭击鹫尾山城?”

    政衡目光深幽的说道:“鹫尾山城嘛?!不,为时尚早,还是稍稍看看情况为好,废掉杉原隆盛后,立即挥军鹫尾山城的话,总会让人感到很像暗算。废人比起死人要有用的多,是啊,时间不等人。”

    杉原隆盛本身也将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尽快收拢各家精锐,一旦精锐聚集在伊达家的体系之下,就算是想要响应鹫尾山城也没有力量。乱世,要维持家族的长治久安,一个强壮有力的家主是必不可少的关键元素,枝强干弱的情况往往会发生下克上的惨剧,废人,确实是比起死人要有用的多。如果杉原隆盛不想退出历史舞台,唯有将因岛水军拉入战团。

    一个混乱的沼隈郡将能够保证伊达军的常驻,那些收拢到楢崎、龟寿山、神边三城的备后国精锐将有借口长期占有,编练成军,纳入伊达军的体系。如此一来伊达家对于备后国的统治利大于弊,特别是在毛利元就元气大损,陶晴贤挥兵东向,备后国基本上没有外敌的情况下,弊端几乎忽略不计。

    起码在今明两年是安全的,只要下了雪。尼子晴久想不撤退都难。

    陶山衡信退了出去。

    政衡望了望天色。身子摇晃了一下。心忖道:“酒,果然是坏东西。”自嘲了一句后,搓了搓脸,说道:“助五郎,你先去看一看宫原丹波守的情况,命他将宇喜多直家安排一下,让他晚间前来一叙。嗯,还有让人端碗热面糊来。”

    津田助五郎应了一句问道:“殿下。是否要先休息一下?”

    政衡想了想说道:“送到卧室去吧。”

    他的确有点儿醉了,小憩一下也好,径直朝着卧室走去。他听见卧室里传出点响动,他拉开木门,隔着屏风看到里面缩着个女人。女人年岁大约在二十一二的样子,畏缩在屏风内想要躲藏自己,听到木门拉开的声音和男人的喘息声,吓得一动不动的跪伏在地。

    政衡的心情有点儿阴郁,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情?”

    津田助五郎趿拉着脑袋低声回道:“宫泽平八大人送来的,说是小早川隆景的家眷。随行的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幼女,下臣们不敢做主。故而递送上来,不知道谁自作聪明?”

    津田助五郎倒是将商人的本色学得透彻,小小年纪就开始推卸责任了。政衡听闻是宫泽平八送来的,还是小早川隆景的家眷,倒不好多加责难,问道:“她们的身份问清楚了没有?”

    津田助五郎回道:“弄清楚了,她们是一对母女。”

    政衡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是小早川隆景的妻女,不对啊,小早川隆景不是一子半女都没有的嘛?!”这可是有历史明确记下的,要是有一子半女的话,小早川秀秋入继就不会娶养女了。

    津田助五郎回头望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女子,低声说道:“殿下,她不是小早川隆景的妻妾,而是小早川正平的继室梨羽姬,那个幼女才是小早川隆景的正室夫人。”说完退了出去。

    政衡闻听嗤笑了一声,喃喃道:“口味倒是挺重的啊!”小早川正平死时才二十一岁,到现在不过十年,能有个十一二岁的幼女实属常见,小早川隆景还能够下得去手倒是让政衡不得不佩服一句。

    政衡倒是没有注意到他自个儿当年对待石川智姬的行径和小早川隆景有异曲同工之妙。

    房间里只剩下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和一个喘息有点儿加重的男人,政衡略带着威慑力的声音说道:“抬起头来。”

    梨羽姬畏惧的抬起头来,双眼红红的,雨带梨花,楚楚可怜,虽说不上什么美艳佳人,可眉细鼻挺,俊俏清熟倒也令人喜欢。她身为小早川正平的未亡人,宫泽平八的意思也相当明确,要掌控沼田庄必然要纳小早川家的女人。如果宫泽平八迎娶小早川家的女眷的话,怕是要引发主家的猜忌,原本宫泽平八越级成为一城之主已经引起了诸家臣的羡慕嫉妒和不满,要是再越权的话怕是要谗言不断。

    沼田庄嘛?!

    政衡思考了一阵,既然是宫泽平八的好意,那就笑纳便是,笑纳了此女一边可以打消宫泽平八的顾虑,另外也对掌控沼田小早川家大为有力,况且梨羽姬也并非是丑女。

    想到这里,政衡笑道:“听闻小早川正平有一子一女,毛利老贼为了夺取沼田小早川家竟然幽闭了繁平,只要你成为我的妾室,好好服侍于我,我倒是可以让他重新出来担当家主之位。”

    政衡倒不是一时兴起,沼田庄毕竟曾在毛利元就的直接掌控中很长时间,单凭宫泽平八一人很难在短时间内完全掌控,如果让小早川繁平还俗作为傀儡的话,要容易许多。

    果然,听闻小早川繁平的梨羽姬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梨羽姬并非是小早川繁平的亲生母亲,而是阿姨,她的姐姐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大出血而亡,当时还是十三岁的她接替了姐姐的责任照顾起一子一女来,不是母子形同母子。

    政衡上前拉住了梨羽姬娇嫩的手臂的时候,梨羽姬只感到身体软绵绵,头脑晕乎乎的。政衡用力一拉,她便倒进男人宽阔的胸怀里,头枕着结实的胸肌,娇小的女人徒劳地挣扎着。

    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在梨羽姬的脸颊上。

    政衡望着楚楚可怜的梨羽姬,微微嗅了一嗅自己的和服,一股浓浓的汗味冲着鼻子,还有一股酒味,自嘲道:“好好洗一洗,晚上等着我!”说着整理了一下皱褶的和服转身离去。

    今日还有许多军务要忙,政衡可不想现在就劳累过度不能理事。吃过一口热腾腾的面糊,就看到宫原丹波守来到了天守阁。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进击(七)

    说到宇喜多直家总是首先会提到阴谋和暗杀,仿佛他的一生就是用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构成,说到他的时候总会有人提上一句“数十年未经一战,全凭联姻和暗杀获取地盘,最终击败主家,完全支配备前、美作二国”,这样的人不是阴谋家还是什么。可真正读懂宇喜多直家的过往来历的话就会发现这全都是屁话,他所处于的时代并非承平年代,而是混乱不堪的战国时代,有战争才能够叫做战国,不管是种地的,还是做工的,所有人工作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支援战争,如果没有一点儿狡诈怕是早已经被害。

    纵观宇喜多直家和浦上宗景两人的经历,就会发现浦上宗景并非蜀中阿斗,浦上宗景和得到尼子晴久支持的兄长浦上政宗争雄取得了完胜,后来让宇喜多直家成名的明禅寺合战,要不是浦上宗景的支持,单凭宇喜多直家个人的实力怕是难以聚集起上万的兵马。浦上氏的最盛期正是在浦上宗景的手中完成的,只是来得快去得也不慢,最终的利益终被宇喜多直家攫取。

    如果说宇喜多直家最终走上战国大名之路的缘由,其实很简单,当时的外部环境不得不逼着他走上下克上的道路。毛利辉元和织田信长争雄,备前国身在夹缝中要求生存只能够依附于强者,浦上宗景靠上了当时的最强者织田信长迎来了浦上氏的最盛期,宇喜多直家显然不怎么看。当时毛利氏已经平定了备中国三村氏,逼死了三村家亲的嫡子。大军就驻扎在备前国边界上。

    政衡对于宇喜多直家的影响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出于普通人的概念下。也就是认为他是一个阴险小人。显然这种影响是不对的,在安排宇喜多直家居于城下町后备前国的间探传回了更多的资料让他更加直观的认识到他并非初步认为的那样。

    间探传来的宇喜多直家的消息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浦上宗景在鹫山城那里胜利了!”

    鹫山城位于吉井川和吉野川汇合处的鹫山山顶,锁住了通往备前国的街道,是美作国胜冈郡饭冈村领主星贺光重的居城,娶了浦上宗景的胞妹为妻,在浦上宗景麾下算是有力的家臣,同时也是浦上宗景牵制美作国势力的桥头堡。

    尼子晴久显然不会愿意自己的粮道陷入袭击的危险中。况且,从吉野川前往天神山城一直以来都是美作国进入备前国的重要街道,往常大军来往俱是从此路行走。由散在于美作国各地的各股军事力量,很快就聚集在尼子晴久的麾下,成为一支劲旅,人数高达三万五千。这支部队在后藤氏的居城三星城休整了三天时间,然后猛扑向鹫山城,

    鹫山城的守将星贺光重得知尼子晴久入住三星城后就派遣了向天神山城告急的报马,报急的骑士一个接着一个地到达天深山城,这是从鹫山城附近的周匝茶臼山城、先谷城、黑泽城等地派来告急的。

    事态十分火急。刻不容缓,尼子晴久的行军速度之快让天神山城的浦上宗景有点儿措手不及。感到十分的意外。浦上宗景的兄长,滞留在播磨国的浦上政宗到目前为止还在动员附近的军事势力,还没有聚集起一支可以挑战天神山众的军队,原本浦上宗景认为,尼子晴久会和浦上政宗互动。这才迟迟没有动用浦上宗景麾下最精锐的天神山众,这是一支拥有二千五百人的常备军。

    天文二十一年十月底,鹫山城终于没有等来浦上宗景的援救,尼子晴久大军先锋尼子经贞率领一万大军秋风扫落叶一般攻陷鹫山城,然后迫降周匝茶臼山城的笹部勘二郎。

    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浦上宗景明白一旦尼子晴久沿着吉井川而下,就算是固守天神山城也没有任何胜算,唯有出击方才能够打开局面,安排了特殊的作战方式,就是俗称的钓野伏。

    钓野伏战术听着神秘莫测,其实就是伏兵口袋阵。十月三十日,诱饵部队五百众由浦上宗景亲信明石景亲担任,两翼伏兵约二千五百人,总大将浦上宗景坐镇于后。明石景亲乃是大坂七星将之一的明石全登之父,是一名文武双全的名将。次日一早,明石景亲打着天神山众的旗号首先攻击了周匝茶臼山城附近正在行劫的菅家党一部菅正元数百人,由于突然性,很快杀败了菅正元。

    接连数次袭击,终于引起了来自首次担当重任的尼子经贞的愤怒,亲自率领三千精锐气势汹汹的向明石景亲反扑回来,誓要把他们追杀到底。一直以来,尼子军的先锋都由新宫党担任,形成了新宫党的一家独大,由于新宫党尼子国久、诚久的嚣张跋扈,引起了尼子晴久的不满,此次出征备前国,新宫党并没有担当先锋,一直留守石见国注意陶晴贤的动向。

    尼子经贞便是那位号称“癔病野洲”之称的尼子久幸的三男兼继承人,曾经和伊达政衡也有过交集,逗留备中国期间和庄为资的女儿有一段情事,引发了一系列动荡,对于伊达政衡显然没有多少好感,也是频繁在尼子晴久进谗言除去伊达政衡的家伙。

    明石景亲很快和尼子经贞发生了激烈的战斗,经过半个多时辰的剧战,死伤参半,只得败溃下去,尼子经贞显然不愿意放弃全歼这支敢于出击的天神山众。战场很快便平静下来,在吉井川畔,可以看到败逃的明石景亲和追击着的尼子经贞部队中间有很短的距离,他们再分成前后移动着,时不时有落单的明石景亲部士兵被割下脑袋,成为后方炫耀的战功。

    没过一个小时,明石景亲终于将尼子经贞引入了稲莳村,此刻明石景亲麾下还只剩下不足百人,且全都带有伤势,显然已经没有余力再往前跑了,停下了脚步。尼子经贞看到敌军停下,嘲笑了两声发动了攻击,埋伏在山林中的铁炮和投枪如同雷雨一般打在气喘吁吁的尼子经贞部队中间,将尼子经贞部拦腰截断,死伤一片。

    坐镇于后的浦上宗景率领着二千余天神山众出现在正面猛扑过来,精疲力竭的明石景亲也返身力战,一举击杀冲在最前沿的尼子经贞。由于主将尼子经贞战死,尼子经贞部在那波澜起伏着的丘陵地带,时隐时现地向四面八方败退着。简直如同惊散了的鸟群四下奔逃着,这时候,浦上宗景的主力已经将溃败的尼子经贞部分割成两半,如同怒涛一般,向他们压过去。

    随着溃败的加速,浦上宗景猛烈而有效的攻击着溃败的队伍,在周匝茶臼山城的笹部勘二郎同时倒戈一击,上万尼子大军形成了总崩溃,鹫山城重新落入了浦上宗景的手中。

    鹫山城之战斩首千余俘虏三千,由于浦上宗景的胜利使得原本摇摆不定的备前众重新聚拢在他的麾下,看似浦上宗景胜出,对手仅仅只是不足三千人的出云众和数量众多的美作众就让浦上宗景仰以为傲的天神山众损失了四分之一的战力。

    尼子晴久听闻尼子经贞战死的消息,怒气冲冲的聚拢了残兵败将,斩杀了好几名逃跑的败将,重新向着鹫山城猛扑过来,此次在他身边的足有三万大军,其中大半是精锐的出云众,大战一触即发。

    浦上宗景心里知道单单凭借着自己一人的力量是无法抵挡住尼子晴久的全力一击的,就算挡住了尼子晴久,自己也要元气大伤,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天神山众损失殆尽,更是对宇喜多直家愈加期盼。

    前面之所以说是好事,在政衡看来,只要是浦上宗景手上沾染了尼子家的血,他就无法再像战前那般首鼠两端了,只能够拼尽全力和尼子晴久拼个你死我活,还有就是能够为伊达家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鹫山城一战,不管是胜利方还是失败方,都需要时间来整合,尼子晴久需要时间收拢败兵,浦上宗景也需要时间布置防线。

    时间,政衡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政衡显然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时间,在听完宇喜多直家和鹫山城合战的经过后,他便开始埋头案上的呈文报告,一目十行,就像是单纯翻书一般,只有中间时不时抽出一两张放在旁边,才能够确定他的确看的很仔细,同时也在加以筛选。

    草间众和奉行馆的报告相互印证,大多数是备中国当地的民情民况,以及一些违法乱纪的案情,治安奉行馆抓捕盗贼和纠察小偷小摸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呈送到他的面前,等待着他的批字和押印。正是这些工作,让他对备中国的事情了解三分。

    寒冷的冬日终于收尽最后一丝光线,房里点上一盏烛灯,火焰冲向高高的屋顶,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宇喜多直家终于在宫原丹波守的陪同下过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进击(八)

    宇喜多直家来了嘛?!听得传报的政衡微微一顿,抬起头来,露出了微笑,说是微笑,其实只是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罢了,谁都看得出来那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外加有一种揶揄的意味。

    站在侧后服侍的津田助五郎刚好看到主公的笑容,微微一震,忙低下了脑袋不敢直视,心中却是为即将到来的宇喜多直家默哀三秒钟,每当主公露出笑容的时候总会有人走霉运。

    诚如三村家亲、毛利元就这等强悍无比的人物都倒下了。

    木门拉开,政衡抬起头来,借着烛火他看到了来自浦上宗景的使者宇喜多直家,上下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头。宇喜多直家显然和他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前世时也曾玩过信野,浓眉刚烈的宇喜多直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眼前的这位宇喜多直家个头在当时的倭国算是高挑的,拥有一米七零的模样,身形结实,头上剃着月牙,额头光溜溜的,身着一袭黑色的和服。只是他的容貌让人有点儿和他的身材不是很相称,鼻梁高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可是却没有男子汉象征的浓黑粗重的眉毛,只是稀稀拉拉、软塌塌的两撇,眼睛也没有阴谋家特有的狡黠邪恶,倒是显得相当顺眼,脸上总是带着一点谦卑的笑意。

    至少,观察力不够敏锐的人是绝对想象不出来眼前的这名实诚人会是一个用阴谋和暗杀称雄于世的阴谋家。

    倒是一直跟随在宇喜多直家身旁的年轻人引起了政衡的注意,他知道这名年轻人正是宇喜多直家的三家老之一的冈利胜,桀骜不驯的直视着政衡。那黑乎乎的眼珠子里射出来的光芒。分明是一位可怕的猛将。

    宇喜多直家卸下兵器后径直进了屋。他往前移了几步,烛光照耀处端坐下,微微地行了一个叩头礼,然后朗声说道:“外臣备前守护浦上宗景麾下宇喜多三郎右卫门尉直家拜见伊达弾正少忠大人,今日奉主家之命,故此前来拜会。”他的声音宏亮,对政衡执臣下之礼,但是语气态度却没有一丝卑微、

    政衡放下手中的文案。身子微微懒散,独眼锐利如电,说道:“倒是首先要恭喜三郎右卫门尉了,鹫山一战大涨备前众威风啊,尼子一门尼子经贞与尼子军千余精血洒吉井川,损失惨重。”

    政衡的一番话语让宇喜多直家皱起了眉头,显然他并不清楚自家的主公在备前、美作边境打下了赫赫威名,也彻底将尼子晴久逼到了对立面,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只能够一条道走到黑了。

    宇喜多直家微微一顿。若有所思的咬咬唇,说道:“外臣最喜中的‘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他边说边唱着,还用手拍打大腿和声。

    唱完宇喜多直家然后将手掌伸到政衡的面前,继续说道:“尼子晴久,枭雄也,出生于永正十一年,现年四十岁;大内动乱,视为统一阴阳两道的契机,尼子晴久自然要加紧行动。况且伊达弾正少忠大人今年尚未过二十,便已经取备中、败元就占备后,势如破竹,闻其嫡子才能庸碌,如何不害怕大人您在其故后夺取尼子氏家业。”

    政衡直视宇喜多直家,轻轻吁了一口气,他方才发觉宇喜多直家不愧是宇喜多直家,直指问题之根本。

    他为何要尽快赶回备中国备战,实非是因为看不惯尼子晴久出征备前国浦上宗景前不通知一声,也非是要浑水摸鱼捞上一把好处的心理作祟,而且看透了合战的本质。年龄,他的年龄太年轻了,年轻的让四周的心有野望的大名们害怕的地步。

    尼子晴久为何容忍了跋扈的新宫党,率领大军要在冬季前匆匆赶来,还未和浦上政宗联合在一起就先动了手,一切的关键就是尼子晴久心急了。

    尼子晴久的长子夭折,次子三郎四郎年岁十二,三男和四男一个六岁一个四岁,自己的身体由于在月山富田之战中伤了元气,时常病痛折磨,一年中有半数在温泉屋疗养,他哪里还能够容忍一个未满二十就已经名满天下的野心家蛰伏于眼皮子底下。

    是的,政衡只要活着,绝对不会向尼子晴久称臣;同时,尼子晴久也绝不对不愿意跪倒在政衡的旗帜之下。如此一来,他们之间的战争注定是必然的,之后会有一方从世上消失。宇喜多直家既然能够看透事件的本质,急匆匆的跑来,当然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政衡,尼子晴久和伊达政衡将势不两立,他的目的不外乎能够在夹缝中间求得生存。

    宇喜多直家不愿意看到伊达政衡一下子就跪在了尼子晴久的脚下,弱弱联合方才能够抵挡住尼子晴久的进攻,只要伊达和尼子互相争斗,他就会有机会和时间发展壮大。

    政衡的独眼突然变得凄厉,看着宇喜多直家,然后变得淡漠起来望着远方,低声说道:“噢,你是在等待着这场决战嘛?”

    宇喜多直家如同被看透了心思愕然抬头,疑虑的望着他。

    尼子晴久和伊达政衡相差一代,为了子孙,必然会将战火烧到备中国,而且,这一战定会让一方化为灰烬。伊达政衡非等闲之辈,起于微末接连击败强敌夺取了备中国,然后打败了毛利元就一举囊括了备后国最为肥沃的土地。但是尼子晴久也不含糊,这一战定然会十分残酷、激烈。

    政衡说宇喜多直家期待伊达和尼子之间发生激战,正是说中了宇喜多直家的心思,不管是浦上宗景还是伊达政衡前去和尼子晴久激战,宇喜多直家都能够因此获取利益。

    可是,政衡不正是在期待着这场合战嘛?!只要能够正面击败尼子晴久,伊达家就将彻底稳固现在的领地,领地内的豪族都将为了伊达家的繁荣昌盛努力奋斗。尼子晴久能够看到伊达政衡的年龄优势,宇喜多直家能够看到,其他人终究也能够看到。

    说着,政衡站了起来,哈哈大声笑了起来,沉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公,我将率领五千精锐前去与他汇合,让他准备一万石兵粮送往富山城,我自取之。”说完摆手让他离去。

    宇喜多直家叩头离去。

    夜色如墨,宇喜多直家和冈利胜等人惶惶离开神边城,再次回首望着灯火通明的山城,宇喜多直家精芒闪动,发出低沉的声音:“伊达政衡,不愧是备后之龙,早已经洞悉了一切,我急匆匆的跑来却是自取其辱,看轻了他啊!”

    冈利胜倒是没有宇喜多直家的凝重,他脸上的表情是兴奋的,显然返回备前国和尼子晴久摩拳擦掌好好干一场,让他年轻的热血沸腾了起来。

    看着宇喜多直家离去,政衡握紧了拳头,凝声道:“人必须掌握时机,才能够创造席卷天下之势,否则只能够终其一生都只能够穷居陋巷,没没无闻而终。掌握时机则气正。”

    鹫山城一战,浦上宗景击杀了尼子经贞,让政衡唯一的担忧消除,担忧浦上宗景临阵降服于尼子晴久已经不再存在,便通过宇喜多直家告诉浦上宗景,伊达军将在近日准备好前往汇合,还提出了万石的兵粮报酬。

    政衡的计谋就是让浦上宗景安下心来,用备前众的鲜血来迟滞尼子晴久前进的脚步,流干浦上宗景和尼子晴久双方的鲜血。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来得更加让人感动,现在就急匆匆地赶去,必然会被备前众不屑和蔑视,鹫山城之战的余威还在发酵中。只要吃几个败仗,备前人就会哀求伊达军前来助阵。

    想着,他望着寂静无人的庭院,笑了,又突然坐下,喝道:“来人,叫梨羽姬递送茶泡饭前来。”

    一会儿功夫,传来一阵木屐踢踏木板的声音,低声问道:“御殿,茶泡饭。”

    说着拉开了木门,政衡抬起头来不禁眼前一亮,梨羽姬身着一身全新的淡紫色和服,洁白的脖颈映衬着的面庞愈加白皙,脸上涂抹着白粉,按照倭人的感官算是明艳动人的类型,丰硕的前胸把和服顶了起来。

    梨羽姬迈着轻盈的步履摇曳生姿,“御殿,请用饭!”性感的嘴唇轻启,露出洁白的牙齿,随着笑容脸上张显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冒着热气的茶泡饭递到了案上,跪伏在地。

    政衡微微一笑,悠然的吃起了茶泡饭,一边吃一边看着梨羽姬,很快一碗茶泡饭完毕,他站了起来,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搂住了她的肩膀,低声说道:“只要好好服侍好喔,我会好好待你的。”说着,轻轻抚摸着梨羽姬紧张的肩背,另一只手伸进了和服贴在了她的前胸上面揉搓起来。

    梨羽姬面红似火,却没有反抗,只是细细的喘息了起来,忽然惊醒过来,哀求道:“御殿,不要在这里!”盈盈眼波中,尽是祈求,政衡也不想在这里吹着冷风行事,中了风邪,被阻止了,就不再继续。

    政衡微微顿了顿,站起身来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朝着内室走去。

    屋外寒风冷冽,屋内春光无限。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进击(九)

    次日朝会乃是伊达政衡底定备后八郡之后第一次真正的召集众将,发布有关升赏、奖励的事宜,这些都是日前发布过的事情,其间必然要安排下一步的军事行动,这是最为要紧之事,随着宇喜多直家的到来,尼子晴久入寇备前国的事情也已经开始在中下级武士之间流传。显然升赏奖励的事情比起尼子晴久入寇备前国更加让目光短视的家伙们更加的关注,古时道路不便,备中、备前两国虽然古为吉备国分裂出来的,豪族之间也多有交流,可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却是远隔重洋之外的土地,好似尼子晴久入寇备前国是在很远的地方发生的,不管他们的事情。

    这日清晨,天色尚未放亮,四十余名足轻队长以上的家臣分为四列,与他们一同的还有二百余名列在功劳簿的功臣从神边城各个要塞汇聚而来,赶入神边城中央山上的本丸大会议室中去了。

    分为四列是以四色备为区分,其中向来最为精锐和骄傲的黄色备的人数最多。朝会设在本丸最大的会议室中,昨日众人便是在这里召开宴会,一夜之间宴会的酒具早已经收拾干净,安排好了座位,四百余坐垫铺设在地板上下尊卑序列完毕,顶盔掼甲的卫士沿着涌道两侧,手持备后国清江村生产的刀具昂然侍立,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肃然之感。

    待得众家臣和功臣们入得厅堂,按名索位的坐下,便听得后堂走廊之后传来隐约而渐分明的脚步声。赫然是一行人由远及近。徐徐行来。众人或有交头接耳的,或有谈笑风生的,立刻住口不言,挺身前倾。

    从后堂右手边率先迈出一名手持长刀,周身甲胄的武士,正是片山衡盛,片山盛长嫡子片山四郎兵卫年前在鹤首城赐名,得衡字。改名片山衡盛,禄千石。不知道何时,这名少年成名的武士眉宇之间也有了几许沉凝气度。片山衡盛迈入厅堂,视线扫过众人,眼中尽是肃杀,那是杀人过多后留下的痕迹,胆小怕事之辈怕是要被吓得胆颤。

    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如此气度,又如此得宠,只要成长起来怕是伊达家数一数二的猛将。

    片山衡盛沉声说道:“大将军到!”在倭国古时,大将军泛指一军之长。其中最为显赫的征夷大将军便是幕府大将军的专有名词。

    话音刚落,有一人安然步入厅堂。备中、备后八郡、安艺一郡守护,弹正少忠伊达政衡到了,不同与往常,今日特意着了一身戎装,脸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眼中锐利如电。

    厅堂之中原本已经寂静无声,此刻更是寂然,无论是新进家臣,还是从哲多、阿贺时代就跟随的,都不敢再胡言乱语,待得政衡再厅堂高位正中央主位坐定,数百人齐声叩头礼呼道:“参见大将军!”

    政衡向来着装无序,时常身着短褂出席会议,完全一副暴发户的模样,可是今日却一改往日玩世不恭,也没有身着华丽富贵的和服,而是一身准备出征的戎装,不由得让人猜测到要去和尼子晴久争雄。

    政衡扫视底下那一群人,锐利的目光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沉声说道:“尼子晴久名为入寇备前实为援救毛利元就老贼,是可忍孰不可忍,原本我没有拿定主意,现在我拿定了,我要与他决一死战!”最后一句,他逐字逐句的说道,好似有千钧之力。

    如果尼子晴久听到政衡的污蔑怕是恨不得上前狠抽他的面颊,打得他将刚才的侮辱吞咽回去。对于毛利元就,尼子晴久可是深恨之,当年吉田郡山城一战,不仅让尼子晴久的初战打得狼狈不堪,还活活气死了祖父尼子经久,留下了庸才的不良名誉。

    今日,政衡堂皇说出尼子晴久入寇备前国是来援救毛利元就的,就算是知晓毛利元就贺尼子晴久恩怨的人们也不禁怀疑,是否真是政衡所预料的那般,两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

    毛利元就自备后国出发攻打备中国伊达家,那尼子晴久往备前国而来,不管两人是否暗中媾和,可是态势上正是两面夹击的形胜。原本尼子晴久入寇备前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诸将,触及自身安危的时候自然而然的爆发出了巨大的愤怒。

    大殿里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同时众人也开始热血沸腾起来。

    野山益朝一瞬间也感觉到周身一股热血往上涌,也感受到了同伴们身上的兴奋,但是他却还是有一丝疑惑,抬头望向面色淡漠的政衡,日前两人商议的时候并无如此内容,不知道什么刺激了政衡,会如此激进,难道真是昨日前来觐见的宇喜多直家一行说服了政衡。

    政衡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拿出一本册子,册子上仅有寥寥百余汉字扭扭曲曲写着,他朗声说道:“着野山益朝守备神边城,加禄至六千石,寄骑一百二十五骑;着陶山衡信守备龟寿山城,加禄至三千五百石,七十五骑;着清河衡秀守备楢崎城,加禄至三千二百石,七十骑……组建镶黄备和镶红备,以白底黄边或红边各为旗帜,非足轻大将以上拥有战功者,原黄色备纳入镶黄备,其余三备纳入镶红备,统为足轻大将,领兵十人为一队,一首者禄五十石,二首者百石,三首者一百五十石,依此类推,选一千五百精锐为一备,总共三千战兵。升任足轻大将者具为伊达家直属家臣,参加伊达家军事会议参加格和提议格。足轻大将者,按照战功加封……”

    除了得到战功的人外,全军将士都有钱财布帛之类分授,又新任命了侍大将、足轻大将若干,有几位战绩特别突出的,还额外赏赐了良马、刀剑。组建镶黄备和镶红备本就在一开始组建四色备的时候就已经商讨过,当时由于兵员和将官严重不足,就算是四色备也是没有备齐人员和武器辎重,显然不可能再去组建镶黄、镶红、镶蓝、镶白四备。

    今日新得备后八郡,既然要重新扩军,那就不能够扩大原来的四色备,以免让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四色备战力大损。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从原本的四色备中挑选出人来构成新四色备的骨干,然后将收拢来的各家精锐编练为肌肉,再招募勇士为筋脉,重新操练出一支敢拼敢战的四色备出来。

    前面政衡与野山益朝商议的时候,说过将得到战功的功臣挑出重新编练会让原本的四色备起码损失三成,可是不如此做法的话又实在找不到更加好的办法,难道真的眼睁睁的看着新得到的备后八郡重新分崩离析。

    两害相倾取其轻,六千四色备挑出三百人组建新的四色备,看起来要损失不少,可是那六千四色备中还是存有不少勇士,何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到往日同伴今日成为高高在上的武士老爷,必然会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三百人对于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来说不过十分之一,可是按照当时惯例已经是相当高的比例,更何况这三百人全都是伊达政衡的直属家臣,也就不会存在有人企图夺取军心谋反的事情出来。

    一旦流露出谋反心理,你只能够拉拢的对象不过手下数十人,前去劝说他人一同行事还会害怕对方告密,谋反成本大大增加,况且这三百人落地生根后将会成为伊达政衡统治备后八郡的根基。

    拥有土地的三百人就是三百个家庭,有可能演变成三百个家族,足以打散土著豪族的力量。

    三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分散各地的话很快就会淹没在土著豪族的汪洋大海之中,可是聚拢起来就是一支强悍的队伍,再加上他们的直属,看似只有三千人,可要是算上他们的家人,那是一股强悍的力量。

    野山益朝是政衡的首席家臣,由他守备神边城,整合政衡出征后留下的摊子和防备沼隈郡因岛村上水军的事宜,是最合适的人选,而陶山衡秀、清河衡信也是一时之选。

    实际上也是无奈之选,麾下良将的短缺,使得政衡不得不以四色备战力损失来组建新的四色备,期望能够从中成长出来一些人来。

    接下来的日子,极其忙碌。定下了组建镶黄备和镶红备的新军和返回备中国与尼子晴久的两件大事,以及其他一些分赏的事情,看似轻松几句话语之间完成,可要是办成却是极其繁琐。

    这一耽搁便过了七八日,刚刚拨出一笔送往沼田庄的钱粮,时刻关注着备前战事的草间四兵卫急匆匆赶来,递送上了刚刚得到的战报:“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十一月六日,松田元辉举兵二千五百围困虎仓城,伊贺久隆求援急使已在路上;七日,浦上宗景聚兵五千在宝津城举旗,发布檄文,不日启程。”

    “和当年吉田郡山城之战何其相像也?!”独眼中一股狠辣之色泛起,政衡握紧了拳头喝道:“你要战,那便战。”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进击(十)

    草间四兵卫的战报前脚刚送达,虎仓城的使者后脚就来了,乃是伊贺久隆的叔父伊贺贞纲,随行的还有伊贺久隆的嫡子,刚满三岁的伊贺与三郎,长得倒是虎头虎脑的。

    伊贺贞纲是一个颇为传统的武士,以刚正不阿而闻名东备前,从先代城主伊贺胜隆故去后被誉为“宗室栋梁”,他在虎仓城的话语权也相当重要,对于伊贺久隆对待松田元辉阳奉阴违相当看不惯。正是伊贺贞纲的存在,让伊贺久隆一直以来裹足不前,没有下定决心反出松田家,在历史上正是在伊贺贞纲死后,伊贺久隆方才反叛的。可今时不同往日,松田元辉率先举起不义之旗,伊贺久隆能够绝对信任的人还就只有伊贺贞纲一人,会冒死保护嫡子与三郎前往向伊达家求援。

    神边城本丸的御殿中,大殿是专门用于君臣会面以及招待来宾的正是场所,此外,除了中央部分被空了出来,作为主人的伊达家家臣已经坐满了四周。正面是十九岁的伊达政衡,左右列席坐着的全都是伊达家的家臣武士,除了少数一些年纪稍微大一点外,大多数不过二三十岁的样子,甚至有一些十几岁的小娃娃也坐在其中。

    在倭国战国乱世中算是独一份,就算是在在风起云涌的时代中,号称充满了奇妙思想的头脑和超凡脱俗的性格的织田信长的麾下也不可能聚集如此多的年轻人。任何首次看到这一场景的人们都会不约而同的泛起轻视和不屑的念头,可要是想到正是这帮子乳臭未干的小子完成了许多老人无法完成的功绩的话就会从心底涌起强烈的恐惧感。

    伊贺贞纲无数次遥想和伊达政衡初次出面时候的场景,要保持东备前武士的荣光。可真正面对一张张年轻的面容前面的时候。话语都说不明白了。跪坐在中央位置上额头冒出了冷汗。倒是身旁的小娃娃伊贺与三郎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伸出脑袋来观看着上面的独眼男子。

    政衡环视了一眼四周,转头,大声对着身后手持御刀的津田助五郎道:“助五郎,展开大地图!”

    津田助五郎“是”的一声放下御刀,站起身来,走到主座的后面的巨大屏风前面,原来那巨大屏风上面挂着一幅绣有伊达家徽的赤色布帛,用力拉开。巨大屏风上面的画面露了出来。

    政衡站了起来,转过头来,指着一片土地说道:“传令,集结四色备,片山盛长、葛笼衡长,你二人率领赤色备一千五百众立即出发,前往抚川城,扫荡富山城、冈山城等城,要求冈山城金光宗高立即开城,否则攻占它。在明禅寺驻阵,然后强制让四周百姓迁居仓敷地区;赤木高雄。你立即先运送三百石粮食前往幸山城,随后陆续运送一批粮秣,一旦百姓到来就以工代赈,挑出男丁砍伐木材运往明禅寺修筑永固城砦,老幼妇孺迁入仓敷地区城砦之中居住,男丁分散居住在抚川、日幡、松岛、早岛等城下。”

    政衡顿了顿继续说道:“石川久孝,返回高松城备战,松岛衡胜,率领白色备五百众前往冠山城备战,调用城内一百五十黄色备铁炮手,两人随时配合,查探忍山城动向,将围困虎仓城的松田元辉调略出来,缓解虎仓城压力。”

    政衡说道:“野山益朝、陶山衡信、清河衡秀,你三人留守备后国,白色备一千、蓝色备一千五百,总共二千五百众,随时防备地方上的叛乱,还有来自海上的威胁,加紧训练镶黄备和镶红备。其余人等,与我一同率领黄色备一千三百五十众出发,先将本阵移至高松城。”

    伊贺贞纲惶惶然不知所措,他万万没有想到伊达政衡一口气将布局说了出来,显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到竟然早已经在冠山城内准备了一百五十支铁炮的时候更是感到恐惧,难道早已经知道了松田元辉要攻打虎仓城不成。

    伊贺贞纲突然想到了他的侄子伊贺久隆曾经无意间说过的话语,备中之龙与其说是龙,倒不如说是狐狸,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悚然一惊,难道冠山城防备的不是松田元辉,还有虎仓城不成?

    政衡一口气说完,如此布局显然早已经了然于胸。野山益朝一边点头一边问道:“殿下,真的只需要三千五百人就够了,不用再多带一些嘛?!”

    政衡点点头说道:“是的,兵贵精不贵多,虎仓城合战应看准时机速战速决,松田元辉庸才也,不足为虑。”

    野山益朝不解问道:“为何?”

    政衡笑着解释道:“松田元辉其人主政以来,内不能调解家臣内乱,外不能够扩张领地,谁都清楚松田元辉与伊贺久隆两人结有私仇,可是伊贺久隆说到底还是松田元辉的家臣,双方在公开上倒也没有反目成仇,名义上还是属于君臣关系。听闻尼子晴久前来就急匆匆的起兵包围虎仓城,一力主战竟然是假借公事报私仇,这样的人,世人会如何看待?怕是杀鸡儆猴不成,落得个兔死狐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下场。”

    野山益朝顿了顿,方才问道:“殿下,如果是常人的话,会如何实施战略步骤?”

    政衡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如果是常人的话,定然要看清楚天下情况,尼子晴久与浦上宗景分出胜负之时方才入场,不用亲自出兵,只要说动尼子晴久发出一纸号令,要求向来不满其的家臣豪族前往参战,如此一来的话,松田元辉固然不能够扩张领地,平靖内乱还是能成的。”

    野山益朝思考了一阵,方才说道:“殿下之策果然是无解之策,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不知道如果是殿下的话,该如何办?”

    政衡环视了一下四周,朗声说道:“我嘛?!一面向尼子晴久递上降表,一面聚集大军趁着备中国空虚长驱直入,陷落高松城,进直捣鹤首城,退固守之,等待尼子晴久援军到来。”

    众家臣对视了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可行性,石川久孝更是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前所未有的感到后怕,还好那松田元辉是一个庸才,否则的话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此刻谁也没有去关注伊贺久隆会在当时的时候怎么办。

    政衡笑着看了一眼石川久孝,又看向了略有所思的清水宗治,问道:“清水宗治,你说说看,该如何破除此策?!”

    清水宗治没有想到刚刚还在布置战术,现在就问到了他,人小胆大的他倒也没有胆怯,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殿下,小人思考了一阵,方才觉得殿下好像很早以前就已经布置了一样,只是到现在还无法看明白。”

    家臣中间一些人纷纷略有所思起来,全都思考着政衡到底布置了哪些事情,可是却无法连接起来,断断续续的,只得重新看向了政衡。政衡也不难为了他们,伸出手掌扳着手指说道:“重建松山城,修缮伊达弹正馆家寺,冠山城铁炮,驱逐一揆众重建抚川、日幡两城,仓敷地区的秋粮囤积幸山城,这一切倒也不是为了松田元辉,他还不配我如此郑重其事。”

    政衡站起身来,举起手配指向前方喝道:“出发吧!”

    政衡一旦决定开始行动,聚集在他身边的领军将佐,便一个个向着四面八方冲去,回到他们所在的队伍中去,神边城四周吹响起出征的号角,擂动起聚兵的战鼓,一面面高高举起的旗帜,向着所有在神边平野上的人们,宣告着战争的到来。

    会后,政衡留下了野山益朝、宫原丹波、赤木高雄、陶山衡信、清河衡秀等人重新布置了一番后,众家臣陆续离开,政衡特意留下了宫原丹波和片山盛长吩咐道:“宫原丹波,你秘密前往山口拜访大内义长,就说伊达政衡愿意与他结为兄弟之盟,他为兄,我为弟,并且将安艺国奉送给他。”

    宫原丹波点了点头应道:“臣明白,即刻出发!”

    政衡拿出一份包裹说道:“里面有我交给大内义长的书信和契状,我会让片山衡盛带领四名亲卫扮作僧兵一路护送,过了沼田庄后要一路小心,如果有人查探就将安国寺的度牒给他们看。片山盛长,如果事情危机,以保护宫原丹波为重。”

    宫原丹波和片山盛长拜道:“殿下,臣等明白。”

    看着一个个人离去,政衡的心渐渐沉静下来,望着远方的天空,喃喃道:“大战终于要开始了吗?”他虽然和伊贺久隆只有一面之缘,说不上什么交情,但这件事情关系到伊达家的信义,关系到伊达家在备中国的整体布局。伊达家渐渐成长为一个强大的势力,如果连一个投靠自己的豪族都保护不了,不但会失信于伊贺久隆,更会让所有前来归附的弱小势力感到寒心。

第一百七十章 进击(十一)

    松岛衡胜临出发前,政衡特意召来他吩咐道:“忍山城依山傍溪,西临胜尾卡,自古以来就是备中国上房郡与备前国津高郡之间的第一咽喉,地势无比险峻,只要打开忍山城,松田元辉只得仓皇逃窜,虎仓城之围不战自解!”

    政衡如此重视忍山城这座乡下小城堡,并不是此城修建的有多么雄伟,如果你亲自前去一看的话,许多地方还泛着青涩味道,这座刚刚修建一二年时间的城堡实在说不上是一座城堡,顶多是一些石块垒砌而成的石城连接起来的罢了。它的产生和伊达政衡的崛起还有着直接关系的,当时伊达政衡与石川久智对抗,松田氏牵扯了进去,颇有点眼光的伊贺就隆便在胜尾卡东侧的田洼忍山上新建了城砦,将备中国上房郡南部通往虎仓城的解到一分为二,要通往虎仓城必须经过这座修砌在山顶之上的小小城堡,位置之重要可想而知。

    历史上宇喜多直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垂涎伊贺氏的肥沃领地下毒杀害了伊贺久隆,其嫡子,也就是现在那个虎头虎脑的伊贺与三郎投向毛利氏,向后者借兵二千反攻虎仓城,与宇喜多援军五千激战于忍山城,最终由于忍山城内宇喜多氏守将逆袭溃败。

    也正是因为如此,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十一月六日松田元辉由于起兵出于私愤,众多附属豪族纷纷闭关中立之下没有调集绝对兵力压垮虎仓城,总兵力才二千五百骑,但还是首先攻破了忍山城方才合围虎仓城。命令其弟彦次郎元吉领五百骑固守。

    忍山城和虎仓城之间。松田元辉选择了前者作为首先攻击的城堡。实在是一件无奈的事情,他的麾下兵马不过二千五百骑,由于附属豪族的纷纷离去,导致招募到的百姓都少之又少,要偷袭准备多时的虎仓城实在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而忍山城就相对简单了一点,由于伊贺久隆和伊达政衡勾勾搭搭的事情在伊贺氏内部是一件公开的秘密,松田元辉遣勇士扮作伊达军使者骗开了大门,然后一涌而上斩杀了前来参见的城内大将。一举告破。

    松田元辉得志之下还想着偷城,此次不仅损失了数名敢死之徒,还搭进去了他的义弟富山亲辉,气愤填膺之下想要立即发动进攻。

    伊贺久隆由于早有反心,城内城外早已经构筑了大大小小十余座城砦,用山路小道相连接,虽有准备,可毕竟时期仓促,多数农兵再秋耕,城内精锐部队大约仅有三百骑。还有近一千五百平民一起担负守城任务,合计一千八百人。

    不过他的父亲元盛留给他的辅佐谋臣宇垣与右卫门阻止了他的蛮撞。历史上宇喜多直家为了吞并松田氏先是暗杀了宇垣与右卫门,然后才能够成功调略早已经心怀不满的伊贺久隆,宇垣与右卫门能够与伊贺久隆抗衡迫使后者有苦难言,足以看得出来他的能力,只不过现在他还没有成名,再加上松田元辉的“愚主”的形象提前爆发,使得他就算是满腹经纶也难以施展。

    宇垣与右卫门阻止了松田元辉的行动,劝谏道:“殿下,伊贺久隆此人向来桀骜不驯,城内辎重储备众多,更是言语间对松田氏不满已久,挑拨城下百姓与殿下的关系,三人成虎之下必然怀着一颗必死之心,一旦交战,必定以命搏命,至死方止。伊贺久隆守军三四百精锐,还有近一千五百农兵,要是急战,伤亡必定惨重。在总兵力上,松田军并不占优,要是损失惨重,如何抵挡得住备中国来袭。而且殿下现在需要的是一场大胜,方才能够让那些闭关自守的人们看到殿下的雄武伟略,也能够让尼子出云倾心。”

    松田元辉耳听得宇垣与右卫门话语间颇有点道理,也不是真正无脑之徒,镇定下来想想的确如此,分兵忍山城后,他的总兵力也不过二千骑,要攻打易守难攻的虎仓城,全部投进去怕是也难以取胜,要是落得个鸡飞蛋打的话,那些闭关自守的家臣们怕是要嘲笑不已了,他的“愚主”称号就再也洗脱不掉了,迫不及待地问道:“该如何是好?”

    宇垣与右卫门心中暗叹着,果然是愚主啊,就算是不清楚,也不应该如此急不可耐的摆出一副白痴的模样啊,面上却摆出一副恭敬的模样,眼中无丝无波,回道:“殿下应该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是让臣下说出来而已,臣下斗胆揣测一二。”

    说着,宇垣与右卫门望了一眼松田元辉,只见得松田元辉还是一副不解和疑惑的表情,心中更是悲哀,口中不停的说道:“殿下一开始就攻破忍山城的目的有二,一来阻挡备前国的来袭,二来消磨虎仓城的锐气,折磨他们紧绷的神经,让那些贪生怕死之徒感到有求生的可能,然后动摇他们必死的决心。虎仓城内仅有三百是伊贺久隆的亲信,另有一千五百农兵,只要这一千五百农兵崩溃,定然会导致内讧,不战自溃。”

    松田元辉攻取忍山城倒是考虑到了宇垣与右卫门所说的前者,就是想要依靠忍山城的险要位置阻遏伊达家的援军,可没有想过还有其他好处,在家臣面前当然不能够摆出一副白痴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宇垣与右卫门的肩膀,赞道:“不错,不错!”

    宇垣与右卫门见得松田元辉高兴,忙说道:“殿下,臣下有一点小小的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松田元辉心情正好,见得这个给足自己面子又足智多谋的家臣,欣喜之下说道:“讲。”

    宇垣与右卫门回道:“臣下建议立即加强忍山城守备,监视伊达家的动向,还有就是立即遣使参见尼子出云,将我们这里的事情如实报告,请求尼子出云援军来助,只要尼子出云知晓了殿下您的丰功伟绩,只要稍稍派遣一支援军,那些墙头草们必然会急匆匆的来向殿下赔罪。”

    松田元辉点着头说道:“说得好,说得好。只要尼子出云一高兴,那些可恶的家伙定然屁滚尿流的前来请罪,与右卫门,你说的很不错,那么向尼子出云求援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办成。”

    宇垣与右卫门哪里想到出使尼子晴久的美差落在了他的头上,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儿高兴的念头,心中叹息了一声:“还是太过于锋芒毕露啊!”然后应了一声出得主帐准备去了。

    松田元辉盯着宇垣与右卫门离去的身影,一面恶狠狠地说道:“宇垣与右卫门,哼,要是再让你留在身边,怕是要坐上我的位置了吧!”大军出征最为忌讳的就是君臣忌惮和勾心斗角,一名刚刚献完良策的家臣不仅不赏赐,还背着他说出这番绝对不该说的话语来,实在是让人齿冷。何况,主帐内并非只有他一人,刚刚正是在举行军事会议,满场的家臣俱都听到了松田元辉的恶言。

    主帐内一片寂静,谁都不做声。

    “这下子松田家的命运也到尽头了。”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如此想着,就算是再竭尽全力想要保全松田家的一门众家老们,也是一脸肃穆。

    突然大森盛忠站了起来,怒喝道:“哼,金川之愚主,人们果然说的没错?”说着毫不客气的手持刀把离开了会场,经过松田元辉的时候瞥眼中充满了蔑视和不屑。几名与大森盛忠交好的家臣也纷纷起身离去,会场一下子空了许多。

    战国时代的武士们,如果与其主君意见严重不合,要么公开挑战干一架然后走人,要么大失所望无心恋主,自动离城他奔。即使自动离去的,也全副武装,大白天里堂而皇之地离去,若是主君派人来截杀则毫不留情地与之交战。从某个意义上讲,这也显示了一种武士的独立精神,那个时代的武士大多如此。

    如果伊贺久隆知晓城下松田势发生了内讧的话,怕是会立刻兴奋的跳起来,集结兵马打开虎仓城一举就有可能击败人心惶惶士气大跌的松田元辉,可是他不是千里眼也不是顺风耳,哪里知道他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慢慢的,松田元辉一面用尼子晴久大军即将到来的鬼话欺骗麾下,一面加紧合围虎仓城,倒也让原本低落的士气重新鼓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拖就是四天时间。拖得虎仓城内的伊贺久隆精疲力竭,由于松田氏内乱未停息,伊贺贞纲顺利的护送着伊贺与三郎逃往备中求援。伊贺久隆一直大声宣扬着伊达家的大捷,现在城内的人们人人都清楚伊贺久隆早已经内通伊达政衡,取得大胜的伊达政衡定然会前来援救他们,这般信念支撑着城内的守军没有发生大的动荡。

    松田元辉只围不攻的办法,使得伊贺久隆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了,他感到自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四天的合围,城内的粮食和水源准备及时还算充足,可是精神上的压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十一月十一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在东方一声巨大的雷鸣“轰……”得响起,然后就看到一股浓烟冒了起来,眼中满是血丝的伊贺久隆跳了起来,趴伏在城垣上吼道:“忍山城,是伊达殿下的援军到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进击(十二)

    时人说起备后之龙伊达政衡麾下三天狗,首先会提到的是擅守的清河衡秀,却少有人会提到后面两人,松岛弥次郎衡胜和岩濑小五郎衡忠,不过他们的主子伊达政衡却知晓他们三人的特点,慎战清河、奇诡松岛、勇猛岩濑。说起来政衡也是一个以奇诡闻名于世的人物,一些人不以龙之豪气称呼他,反倒是愿意用备中之狐反讽之,松岛衡胜一路跟随,此次出击倒也颇有政衡三分模样。

    松岛衡胜刚从备中国返回,知晓现在备中国一日三惊,不便惊扰,便连夜出发,一路潜行,沿途城堡竟然丝毫不及反应。纵然有知晓的一看到伊达家的旗帜也不便多言,就算是松田元辉的探子也来不及报告给督战在外的松田元辉,给了松岛衡胜出其不意的机会。待到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十一月十日晚的时候,已经叩开了冠山城的大门。

    冠山城而非高松城,松岛衡胜知晓一旦高松城热闹起来,忍山城的守军就会知道伊达援军来了,定然会加强忍山城的防御,将给他的首次指挥蒙上阴影。忍山城本来就易守难攻,一旦加强防御,势必要投入更多兵力,伤亡过重,他将永无出头之日了,就要坐看清河衡秀混得风生水起步步高升。他和清河衡秀、岩濑衡忠说是伊达三天狗,内部也是竞争关系。

    冠山城是葛笼衡信守备的城堡,日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早早的备好了兵粮。城内一百五十黄色备也在葛笼八郎兵卫衡佑的摩拳擦掌。葛笼衡佑乃是葛笼衡信的弟弟。说起来颇得政衡的信任,甚至比其他那个阴沉的兄长更为得宠。

    松岛衡胜奇诡著称,当然不会做出莽撞之事,或许在性格上有许多缺憾,可是在战略上,奇诡之人不比慎战之人知晓知兵的重要性,当然在战术上更加喜欢出奇制胜,一击即中。

    入得冠山城后。松岛衡胜立即招来众同僚布置如何夜袭忍山城的计划。如果谨慎善战之徒,初来乍到定然不会做出夜袭这等事情来,也不会做出让一支长途奔袭疲惫之师去攻打以逸待劳的忍山城的莽撞事情来,可是松岛衡胜就敢。

    听得要夜袭忍山城,同来的白色备足轻大将或有几人稍有犹豫,可是经过松岛衡胜稍一点拨“大家辛辛苦苦潜行赶来不就是要打个措手不及嘛?到了明日,只要稍稍探查一番,忍山城就是傻子也知道来援军了。”就个个不再犹豫,还连连点头,浑身充满了杀气。

    松岛衡胜展开一张地图。上面明明白白的画有附近二十余里内的地形舆图,这地图还是临行前政衡交予给他的。政衡则来自于葛笼衡信。葛笼衡信几乎没有当过几天冠山城的城主,却实地考察了附近二十余里的地形,临摹出了此图,这也让政衡高看了一眼葛笼衡信,方才有了重用他的想法。

    松岛衡胜指着忍山城的地点说道:“诸位请看,这就是忍山城,距离冠山城、虎仓城、金川城的距离差不了多少,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城堡啊,只要夺取了它,金川城指日可待。”

    松岛衡胜第一次可以随心所欲的成为一军知长,虽然他能够指挥的不过是一支五百人的队伍,可是想想当年初次跟随伊达政衡的时候小猫三两只的惨况,到现在伊达政衡一步步成为时代风云儿的弄潮儿。一旦轻松夺取忍山城,都将能够让备前国震动,能够让闻名天下的尼子晴久胆怯,想想都让他兴奋不已。

    “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定要让世人刮目相看。”

    松岛衡胜突然对着葛笼衡忠问道:“八郎兵卫兄,给大家详细说说忍山城的情况?”松岛衡胜很早以前就与葛笼衡忠兄弟相识,正和政衡一般,他更加喜欢和这位胆大心细的弟弟结交,起码对方不会算计于你。

    葛笼衡忠外表粗重,内心细腻,替兄坐镇冠山城,当然也不是只靠着一身蛮力,虽然不如其兄详略知晓四周各城的情况,但是对于重点关注的松田诸城还是略知一二的,点头说道:“忍山城自一年前由伊贺久隆修筑,起因是为了防备我们的进犯,后来不知何故停止了修建,只是修筑了本丸和二丸,竟然没有挖掘壕沟,自数日前松田元辉偷袭得手,便让其弟元吉率领五百守备此城。”

    葛笼衡忠不清楚忍山城为何只修建了一半就停止了的缘由,松岛衡胜却是知晓,伊贺久隆为了表明心迹,不敢一面派遣使者低声下气的想要降服于伊达氏,一面却明目张胆的修城垒墙,这不是拖延时间嘛?

    当然葛笼衡忠不会说出来,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点了点头说道:“数日前忍山城易主,松田元辉显然担忧伊达援军到来,分兵五百,还让他的弟弟守备,一连数日,冠山城、锻治山城都是一副坚守的态势,必然军心懈怠。此战只有一次机会,如果错过机会,将会演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笼城战。我等挟大胜毛利老贼之威,如同雷霆击朽木,小小忍山城何愁不破?”

    诸将齐声应是。

    松岛衡胜对着葛笼衡忠问道:“城内有多少火药?”

    葛笼衡忠微微自傲道:“城内火药足以,得殿下之策,硝石积累颇足,嗯,足以使用一百五十铁炮三十发。”

    松岛衡胜嗯了一声,眼中尽是寒芒,说道:“留给军中五发火药量,其余火药全部聚集起来,装进木桶之中,我要让尼子晴久吓得尿裤子,让他们好好看看我们伊达武士的厉害,莫要小瞧了我们。”

    葛笼衡忠抬头望去,满是兴奋,应道:“明白!”诸将纷纷握紧了拳头,虽然大多不太明白松岛衡胜想出了什么兵略,可听得要让尼子晴久吓得尿裤子的豪言壮语,纷纷挥舞起来。

    军略谈定,松岛衡胜与葛笼衡忠全军出动,加急行军,要在午夜前赶到忍山城。

    冬月惨淡,行走在峡谷之间,周围没有半点灯火,六百五百余人只有十余支火把照亮,前后连接着绳索不至于让人迷失方向。

    随着队伍前行,身前的浓黯不断被火炬驱散,而身后却又被四周涌来的黑暗所掩盖。脚步声单调的回荡在谷地中,如影随形。就如同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这一行人,要不是全都是四色备中的精锐,怕是先吓都要吓死他们。将是兵的胆,伊达军中武士多的优势体现了出来,每十余米处便有一名下级武士壮胆。

    冠山城距离忍山城不过七八十町,按照现今单位大概在八公里左右,虽说全是峡谷小路,可是古来便是备前国通往备后国的要道之一,在镰仓时代便已经修缮过道路,室町幕府也没有放下,到了战国乱世后荒废了许多,沿着山崖行走倒也不会迷路,只是行军速度实在不快,还是走夜路,更是慢的惊人。为了不让敌人知晓,全军上下近六百五十人只有区区十余支火把挪动脚步。

    说是要在午夜之前赶到,到了到了后半夜寅时初方才看到灯火稀松的城堡。那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忍山城,十余支火炬将忍山城的上缘从黑暗中勾勒出来。松岛衡胜抬头痛骂了一句:“混帐东西,竟然不知道添加火把,引得我们差点迷路。”前文刚刚说过,冠山城相距忍山城不远,只要拐过一个大的弯就能够直视忍山城,原本以为忍山城守备虽说松懈,可是也没有想到会如此松懈,起码有一个目标可以前进,没有想到只等到了近前三四里的时候方才看清楚,前面走了不少冤枉路,未战先伤了好几名战兵。

    松岛衡胜搓了搓双手,低声骂道:“真够冷的!”然后回头命令道:“不要让大家停下来,都给我运动起来,还有搓手,不要让身体冷下去,等一会进了城热汤热茶伺候着!”

    他清楚冬日的夜晚异常寒冷,虽说准备了不少保暖措施,可是刚刚长途奔袭过后停下来怕是伤元气。搓手了一会,松岛衡胜发觉还是没有热起来的感觉,对着身旁一名足轻大将说道:“突击队准备好了没有?”

    足轻大将应道:“早已经准备多时!”

    松岛衡胜挥手传令道:“很好,葛笼衡忠,这里有你指挥,一等时机到来就发动强攻,拜托了!”说着不及反应带领三十余突击队摸黑向着忍山城而上,人人身上都背有一木桶火药。

    松田元吉心情不好,晚上一个人喝着闷酒,想着心事,很晚才昏沉沉睡去。虎仓城外的内讧,外人不知情,可身为松田元辉弟弟的他何尝不知,宇垣与右卫门离阵,大森盛忠出奔。

    有亲信家臣暗中劝谏他要把握时机,联合不满的家臣下克上坐上松田氏家主的宝座。他心动了,送出去的书信却是一封也没有返回。松田氏的家臣虽然不满松田元辉,可是对松田元吉也是充满蔑视,否则怎会忍受暗愚的松田元辉当上家主,在家臣们看来,弟弟还不如哥哥。

    书信没有回来,松田元吉又胆怯了,害怕他的哥哥松田元辉突然以此下毒手,不仅杀了那个进谏的家臣,还整日喝闷酒。那个被斩杀的家臣颇有人望,又是无辜被斩,守军不哗然已经谢天谢地了,还要戒备森严,做梦去吧。

    松田元吉迷迷糊糊的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忍山城好似要倒塌一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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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世纪的日本,沉沦在战国乱世之中。乱世,是由妇孺老弱累累白骨所搭建的,热血男儿得以大展长才的血腥舞台。然而,在动荡和变幻里,英雄、魔鬼,又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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