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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独眼狐狸     备中的伊达独眼龙txt下载     备中的伊达独眼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八十七章 交锋(十一)

    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的天气,显然不可能阳光明媚,还是阴云密布,秋冬之际萧瑟荒凉的盆地和绵延百里的群山之间,让寒气逼人的备前国增加一股凄凉的气氛。

    正崎城外,松田诚保所领三千精兵就在砂川河畔宿营。温泉谷先锋官之争,松田诚保和米原纲宽两人分别得到了奇袭正崎城和上仁保城的任务,很不幸的是两人都没有完美的完成任务,米原纲宽兵败逃亡,松田诚保对着小小的正崎城一筹莫展。和米原纲宽不同的是,松田诚保向来自视甚高,也有骄傲的资本,出身出云显赫威名的国松田氏,白鹿城主,又是尼子晴久的外甥,更加使得他目空一切、骄傲自大。

    大体而言,凡是生长在武将世家的孩子,对于野战都应该十分拿手才对。松田诚保也就骄傲的资本,除了出身,在跟随尼子晴久南征北战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此次出征备前国更是接过了其父满幸的出云十旗笔头家老的职位。

    骄傲的人一般都耻于干偷鸡摸狗的事情,松田诚保和米原纲宽不同,他出兵正崎城,看似时间相差无几,实则没有像米原纲宽那般偷偷摸摸的轻装简行,但凡偷袭敌城都不会带上云梯、木槌等攻城武器,松田诚保带了。他的行军速度比起米原纲宽要慢了半拍,这半拍接过就天差地别,米原纲宽只身逃亡,他差一点攻破了正崎城。差一点,说明当时他已经有人登上了城头。

    一时间正崎城没有攻破,使得松田诚保发动了第二次强攻,在守军的顽强抵抗下,竟然被守军反倒斩杀了上百敢战之士。松田诚保读过《左传》之《曹刿论战》“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篇章。知晓再攻下去。正崎城虽说定然能够被攻破,但是自己的军心士气将一落千丈。后面的对付两宫山城的伊达主力的时候就难以上阵了。

    在松田诚保的眼中,正崎城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两宫山城的伊达政衡才是大餐,夺了正崎城放弃伊达政衡,实非明智之举,是故他放弃了再次攻打正崎城。

    说起来,松田诚保看似骄傲自大,实则还是很谨慎的,尽管尼子晴久大军在侧。可是他还是亲自监督麾下士卒围起栅栏,挖开壕沟,引进砂川之水,还设了鹿砦。当然,由于时间仓促,这些设施都做的简陋,但是不管有多简陋,多少总可以起到一些作用。

    大帐内并非只有松田诚保一人,还有出云十旗的第二旗三泽城主三泽为清和第七旗神西诚主神西元通两人,三人俱是出云十旗中的年轻一代,性情相熟,当然都看不起卖屁股出身的米原纲宽。

    松田诚保的与力牛田源五兵卫拉开了营帐的布帘,走了进来,脸上的神情非常凝重。松田诚保本就心情不佳,看到牛田源五兵卫一副死人脸的模样,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说道:“大白天的拉了个死人脸?”

    牛田源五兵卫没有像往常一般请罪,禀报道:“大人,出事了,刚刚橹下组来报,伊达政衡出兵了,率领上万大军朝着正崎城赶来,还请大人早作打算。”

    听完牛田源五兵卫的禀报,松田诚保微微色变,随即脸上涌出狂热的欣喜,说道:“终于让我等到了,好,很好,伊达政衡终于出兵了,胆气十足嘛,原本还想着敲打敲打两宫山城,没有想到他竟然出兵了!”

    神西元通的年龄比起松田诚保和三泽为清要大了几岁,紧凑眉头,他已经从仅有的蛛丝马迹中微微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上仁保城和正崎城为何如同预知一切一般事先得知尼子军的动向,作出了最为有利的决定,正崎城这一面要不是行军谨慎,怕是也要和米原纲宽遭殃。现在正崎城没有陷落,上仁保诚虎视眈眈,伊达大军突至,就不能不引起警觉了。

    神西元通眼见得松田诚保和三泽为清都为即将到来的战功兴奋异常的时候,沉吟了一会,方才说道:“当务之急是将伊达政衡出兵的事情禀报给主公,请他早做决断,还有就是谨守营寨,等候援军。”

    松田诚保显然和神西元通有不同的意见,说道:“上仁保城米原纲宽惨败,正崎城我们也没有轻取,都需要兵将防备,再加上怯懦的伯耆众军心不稳,如果再让伊达政衡从容布阵的话,我们有何胜算?惟有一鼓作气在伊达大军立足未稳的情况下给予沉重一击,方才有机会获得最终的胜利。”话说的漂亮,其实他的本意就是想要好好战上一场,让天下好好瞧瞧他的本事,显示他的赫赫威名。

    神西元通皱了皱眉头,松田诚保说的话语倒也是有三分道理,他也没有反驳的理由,现在的局势对于尼子军来说实在是不利,只是他还是有一丝危机感闷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只能够同意松田诚保的意见。

    三泽为清见得松田诚保说通了神西元通,当然也不反对,三人意见一致,营帐内外一片集结地号角声。松田诚保把一条条指令飞快的传达下去,三千尼子军在指令下紧张有序的调整着,很快形成了鱼鳞阵的阵型。

    第一梯次由牛田源五兵卫率领二百敢死队,第二梯次由三泽为清率领三百五十精锐,第三梯次由神西元通率领六百士卒,最后由松田诚保率领一千二百士卒,六百余留守营帐防备正崎城背后来袭。

    阵阵战鼓声使得原本已经热血沸腾,杀气腾腾的尼子军,低声吼叫着:“杀!杀!”形成了四个梯次离开了营寨的保护,迎着两宫山城的方向前进,如雷般的吼叫,如雷般的脚步声,立即响彻了盆地之间。

    在营寨的南边小树林中,攀爬在一颗树上的上野政长露出了愕然的笑容:“主公果然神机妙算。知晓围攻正崎城的尼子军一旦得知两宫山城出兵,定然会前来迎战,呵呵。”

    从树上跳了下来,上野政长转头望向川崎赖广问道:“川崎君。我们怎么进攻?”

    川崎赖广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说道:“我们不能够进攻太早,面的自身损失较大。也不能够太迟,让其他人夺了夺旗的战功,我们必须把对方的阵型打乱,让主公从容击溃他们。

    上野政长微微点了点头。咧开嘴巴笑道:“听你的。”

    熊崎,刚刚走出两宫山城的伊达大军便在熊崎一带开始布阵,安排了一个特殊的作战方式,就是口袋阵的布阵方法,先锋是在豆木城合战中斩杀了三村家名将鸟屋小次郎的高畑惟任,后续部队是佐野时赖、石川久孝、吉田政成,伊达政衡亲自坐镇大本营。离大本营五六百米的地方有片山四郎兵卫率领三百余骑兵督阵。

    大营内,政衡听得侍从回报,嘴角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松田诚保果然是年轻气盛啊!”却不知道他的年纪比起松田诚保还要年轻近十岁,却说出这么一番话语来。在场的人们倒也没有反对的意见。

    前文说过,两宫山城距离正崎城不过里许距离,其实也就是三四千米的样子,熊崎正好处于砂川的另外一侧,与正崎城遥遥呼应,松田诚保他们只要从营寨过河就能够看见伊达大军,所以他才会如此急迫的布阵进攻。

    砂川和旭川无法相比,在当时只是一条刚过膝盖的小河,三千尼子军转弯向着熊崎方向逼来的时候,逗留在小树林中的上野政长和川崎赖广吃好了午饭,向着尼子军尾侧掩旗而进。

    鱼鳞阵和锋式阵的弱点全都在尾侧,上野政长和川崎赖广率领五百伊达军出现在了尼子军的侧后面数百米的时候,让最后面的尼子军士卒又惊又恐,阵型顿时乱了起来,纷纷喊道:“敌袭!敌袭!”

    已经过河重新布阵的牛田源五兵卫、三泽为清、神西元通等人惊闻后面出现伊达军游击,同样惊恐,有人想要退回河去迎击,有人想要继续进攻,一时间乱成一团,神西元通一阵呼喝声想要整合,准备背水一战,不过这个时候,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高畑惟任已经冲杀到了尼子军前,和牛田源五兵卫战在了一起,尼子军第一梯队很快败了下去,牛田源五兵卫自持武勇,举刀直扑高畑惟任,想要斩杀高畑惟任鼓起军心勇气。

    牛田源五兵卫大喝一声:“吾乃尼子晴久麾下大将牛田源五兵卫,有本事真刀真枪与我打一场,输赢各安天命!”他竟然想要在阵中来一个一骑讨。

    高畑惟任爆喝一声,身边十余亲兵围杀了上去,牛田源五兵卫就陷入了重重包围当中,牛田源五兵卫大惊喝道:“你不是武士,你这个小人!”说话间,胸口就被刺中了一枪。

    不一会,就被打倒在地。高畑惟任走了上去,举起长枪对着栽倒在地的牛田源五兵卫笑道:“我人数占优,为什么要和你单挑,傻瓜!”说着枪头狠狠刺进了牛田源五兵卫的脖颈,牛田源五兵卫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表明了牛田源五兵卫的死不瞑目。

    前军受阻,后军遭到攻击,结果不言而喻,早已经乱作一团的尼子军根本无心恋战,他们就如同受惊的小鹿,四散而逃,蜂拥而至的伊达军就如同闯入羊群的饿狼,一个个张开了血盆大嘴,露出了冷森森的獠乐,开始享用嗜血的盛宴!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在尼子晴久作出反应前,松田诚保为他的年轻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三泽为清和神西元通只身逃亡,是役仅死亡人数就高达一千二百人,战俘近千。战后,伊达军首次在人数上占得优势。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交锋(十二)

    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午后,砂川河畔的厮杀还在继续,已经彻底崩坏的尼子军先锋,与战前气势如虹的阵型完全不同,成为了被屠戮追杀的可怜虫。

    鲜活的肉体在刀枪中变成不动的尸体堵塞河流,鲜红的血液肆意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崩溃的军队如同被宰杀的羔羊,任何企图扭转眼前危局的举动都会遭到四面八方的伊达军的攻击。

    八千伊达军从两宫山城出发,刚刚走到熊崎就将气势如虹的尼子军三千精锐打得一个丢盔弃甲,高畑惟任拎着牛田源五兵卫的脑袋,大步流星的回到熊崎别阵,行了一个军礼道:“殿下,幸不辱命,吾斩杀尼子晴久麾下大将牛田源五兵卫。”

    随着高畑惟任的到来,石川久孝带着一名家臣同样来到了军前,比起高畑惟任来要庄重了许多,那名家臣手捧着木盒,见礼道:“弹正忠殿,这是松田诚保,他还想要顽强到底。”

    佐野时赖悻悻的来到军前,脸上还有一道血痕,手下带着一排木盒,只是听得石川久孝和高畑惟任的回话,让他颇有点尴尬,虽说他率队斩杀的有名有姓的武将多达十多人,可是比起石川久孝和高畑惟任来质量上要差了许多。

    在石川久孝、佐野时赖、高畑惟任身后,还有数百将士也各有斩获,不过,还有更多的伊达军将士却仍然在漫山遍野的追杀溃逃的尼子军残兵,一无所获的上野政长正率领着一队骑兵追杀着逃窜的三泽为清。

    政衡深深吸了一口气息,闻到空气弥漫的血腥味,裂开嘴巴笑了一笑,回顾左右家臣。命令道:“传令,让将士们不要追逐那几颗人头了,即刻前往正崎城,与尼子晴久决一死战!”

    石川久孝捻着手指盘算了一番。同样笑了起来。说道:“弹正忠殿说的不错,现在正是和尼子晴久算总账的时候了。”众人听得此言全都笑了起来。原来都已经猜到了两人所言的意思。

    高畑惟任见得众人嬉笑了起来,便对着身旁的佐野时赖轻声问道:“大家为何发笑?”

    政衡显然兴致颇高,听得高畑惟任的问话,朗声说道:“尝闻尼子晴久麾下有八千出云众和五千伯耆众。加起来足足有一万三千人,上仁保城一战三千出云众总崩溃,现在熊崎一战又让三千出云众总崩溃,现在尼子晴久能够调略的也就二三千残兵败将和那五千心思各异的伯耆众,天佑在我!”

    说着,政衡骑上战马在阵中跑了一圈,然后停在阵前。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独眼,怒声吼道:“建功立业。在此一战!天佑在我,捣毁尾谷,直取尼子晴久的首级!”

    众人齐声吼道:“天佑在我!”

    说话间,队伍向着尾谷方向进发。队伍行动极快,在尼子晴久如此大的目标在眼前,留下千余轻重伤员收拾残局,七千士气旺盛的伊达军将士正浩浩荡荡的向着尾谷方向急进。

    大军行进到正崎城的时候,松岛衡胜和岩濑衡忠联袂攻陷了城外人心惶惶的尼子营寨,正等候在道旁,见得大军到来,立即请求入阵,大军并未停下脚步,政衡只是回复了一句:“好!”

    按照现代度量衡计算两宫山城到正崎城直线距离大概在三千二百米左右,熊崎位于两者之间,尾谷距离正崎城不过一千二百米左右,也就是说熊崎到尾谷的直线距离不过二千八百米,就算绕道也顶多不过四五千米的距离,就算是一名拙劣的武士,慢腾腾的半个时辰定然能够赶到了。

    尾谷尼子军主阵内。

    尼子晴久乍闻松田诚保不等自己的命令擅自进兵攻打出城的伊达大军,突有一种权利丧失的危机感,连自己的亲外甥都可以不顾自己的感受擅自行动,更不用说那帮子伯耆众了,又转念想到了远在石见国的新宫党,一下子抑制不住胸中的滔滔怒火,狠狠拍打起桌案来,大声骂道:“庆太郎,你太让我失望了,不听命令,擅自行动,哪有半点组织纪律性?”

    旁边的诸将眼见得尼子晴久大发雷霆,头低下眼睛阖上当做没有看见,帐内一副气氛诡异的样子。

    尼子晴久来回踱走了几趟,突然顿步对站在跟前的牛尾幸清说道:“立即传令松田诚保,让他马上回来,立即,滚回尾谷,听从发落。”

    牛尾幸清叹了一口气,低声劝说道:“主公,已经来不及了,传报伊达大军已出两宫山城,松田兵部少辅率军出击,这一来一回怕是早已经和伊达军先锋对上了,这时候再想召回松田诚保,非但招不回松田诚保,怕是立即导致军心不稳,给予伊达军可乘之机,徒伤士气。”

    尼子晴久深深吸了两口凉气,好不容易抑制住胸中的怒火,他哪里不清楚时间上想要阻止松田诚保已经来不及了,只是情感上受到欺骗的他感到无处发泄罢了,沉吟良久,终于以凝重的语气对牛尾幸清说道:“马上给松田诚保一道命令,让他不得急进,缓步迟滞伊达小儿,还有立即调拨宇山久兼的高田众前来支援,先解决掉伊达小儿,暂缓攻打天神山城。”

    尼子晴久同样感到了一丝不安的危机感,上仁保城奇袭不利,损失三千精锐,攻打正崎城不利后松田诚保不听命令擅自行动,导致他现在能够使用的兵力不过七千,看似庞大,其中还有五千同样不听命令的伯耆众,要不是害怕哗然,怕是早已经对那几名跳得正欢的伯耆国人众杀鸡儆猴了。

    牛尾幸清答应一声,正欲转身离去,一名武士连滚带爬的跑进营帐,甚至连头盔都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身上铠甲破碎,鲜血涂满全身,帐内诸将顿时猛然站起,一种强烈的不安便已经笼罩了大家。

    果然,那武士扑倒在地,语不成声的说道:“将军,祸事了,祸事了……”

    站在门旁的立原久纲脸色一紧,喝骂道:“慌什么慌,慢慢说?!”

    那武士吐了一口血沫,连声说道:“将军大人,松田兵部大人让伊达贼军给斩了,三千大军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已然全完了,现在伊达大军正朝尾谷疾驰而来,还请将军大人尽快决断。”

    立原久纲顿时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尼子晴久刚刚还在痛骂松田诚保不听命令擅自行动,其实心里头还是对这个外甥相当爱惜的,可听了松田诚保被斩的消息后,他的脸色却瞬间变得一片酡红,颤抖着右手指着前方,突然双眼一片鲜红,莫名的人影在视线中晃来晃去,他突然心中一阵烦躁,推开扶住他肩膀的人,往后便倒,竟然气血攻心当场昏死了过去。

    牛尾幸清、佐世清宗、川副久盛、立原久纲等老臣新将看得尼子晴久昏死过去吓得纷纷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压胸肺,尼子晴久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但也仅仅是意识清醒,他的身子依然难以动弹,口齿不清的吼道:“全军集合,我要亲自上阵斩杀伊达小贼!给我斩杀伊达小贼!杀了他!”

    尼子晴久的家臣们面面相窥,眼见得尼子晴久胡言乱语起来,诸将纷纷将目光朝向居高位的奉公众,牛尾幸清吸了一口气望向其他几位说道:“诸位,你们看现在该如何是好?”

    佐世清宗和川副久盛心内俱都骂了一句:“老狐狸!”他们明白牛尾幸清这是让他们表态,等到将来尼子晴久好转,怕是没有他们好果子吃,俱都沉声说道:“我们都听远江守的。”

    牛尾幸清思量了片刻,抬起头来说道:“现在尾谷内不过二千能战之兵,要想要阻挡上万气势汹汹的伊达军,恐怕不易,我等身死事小,主公病情严重,还是需要先送回出云好生调养的。”

    佐世清宗听得牛尾幸清出声,明白现在不是推诿的时候,便说道:“军情紧急,尽快撤军为上!”

    川副久盛阴测测的说道:“要不要给伯耆众通报一声?”牛尾幸清沉声回道:“总要有人留下殿后的?”佐世清宗和川副久盛俱都了点了点头应道:“对,总要有人留下殿后的!”

    一阵轰鸣声突然响彻天地,帐内诸将走出帐外,俱都看到了一副不敢置信的场景。刚刚还在议论着伊达大军出动的事情,随即就换上了松田诚保出阵,还没有等大家缓过劲来,松田诚保被斩杀的消息传来,紧跟着就看到一股股举着各色竹二羽飞雀旗帜的军团出现在了主阵前沿,宛如一步一步被推进了地狱。

    军中多有人言,人马上万,无边无岸。传闻伊达大军有上万兵马,眼前的伊达军数量决计不到万人,但是数千大军汇聚一处,再加上鲜艳的旗帜飘荡,好似浩然入海。

    正当众将惶急不安的时候,立原久纲突然喊道:“伯耆众的旗帜不见了!”众将回头看去,原本立于尾谷南侧的伯耆众的旗帜一下子不见了踪迹,牛尾幸清怒骂道:“懦弱的混账东西。”

    伊达军中,政衡听闻伯耆众突然转身离去,淡淡的说道:“监视他们,一旦确认退出战场,就不用管了,我的目标不是他们!高畑惟任,你率领三百士卒前往佐伯垰支援葛笼衡信,堵住佐伯垰,不准放尼子军一兵一卒过垰。”

    高畑惟任正要离开,政衡又说道:“一等尾谷之战结束,立即遣骑向尼子义久报捷,言伊达军已经崩溃,让他们加紧攻打天神山城。”

    高畑惟任不疑有他,立即离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乞和(一)

    “伯耆国的老鼠们竟然不顾脸面跑了!”牛尾幸清的叫声中充满了惊讶和不可思议。伯耆众面对尼子晴久的时候虽说踟蹰不前,屡有犯禁之事,可是还是做到了臣子该做的事情,出兵尾谷的时候也是跟随着一同出阵了。尼子晴久两路袭击上仁保城和正崎城,本就是为了给伯耆众看看自己的实力,让他们明白在新宫党和自己面前该如何选择。

    牛尾幸清原本打算将伯耆众当做弃子殿后,哪里想到伯耆众会毅然决然的不顾后路的撤军了,照常理,好歹也要犹豫一阵子,给自己留出突围的时间来。因为这条紧急军情,尼子晴久麾下的奉公众们立即聚集在了一起,讨论者接下来的应对。

    牛尾幸清板着脸,咬着牙齿,道:“伯耆国的老鼠们跑掉了,伊达小儿就能够倾尽全力来攻打我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时候,一切都耽搁不起了。一旦伊达军合围之势,再想突围伤亡将急剧增加。”

    佐世清宗望着牛尾幸清,说道:“要突围的话,必须要有人殿后阻挡伊达军的进攻,原本还有伯耆人,现在该如何是好?”说完环顾了一下帐下的诸将,帐内的每一个将领,脸上绝对的苍白,大家都明白殿军的意思是什么,突围还有一线生机,每一个人都想要突围出去,不想留在这即将成为被伊达军所蹂躏的战场。

    牛尾幸清的神色同样不好,心里忍不住叹气,明白就算是强迫着某人留下来当做殿军。怕是也会心不甘情不愿。最可怕的是惧怕伊达家的到来立即阵前倒戈。到时候恐怕突围的军队也跑不了多远的。

    想到这里,牛尾幸清对着佐世清宗和川副久盛看了一眼,俱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他深思了一会,对着两人说道:“尾谷并非是久留之地,还是尽快撤往佐伯垰,过了佐伯垰就是天神山城,那里我们还有一万五千大军。事有可为。”

    川副久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关键还是要挡住伊达军的第一波兵锋,只要能够挡住第一波攻势,一切都还好说。若是挡不住,怕是立即就会土崩瓦解。”

    冬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战争的乌云黑压压的笼罩在正崎城北一个名为尾谷的小地方。尼子晴久一方的人们谁也没有预料到战事会变得如此诡异,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尼子军,在接连遭到了伊达军的打击后,日前还是一万三千大军的尼子军到了现在已经仅剩下了不足二千残兵败将,那五千情绪不稳的伯耆众当众撤军,原来的弃军先弃他们而去。成为了伯耆众的殿军。尾谷上空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战鼓声和号角声,兵器的敲击声。还有铁炮零零散散的轰鸣声,兴奋的呼喝声,绝望的凄厉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把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和繁忙一丝不漏的显现了出来。

    从砂川河畔厮杀中还没有兴奋过来的伊达军在稍稍休整了一下后便开始在尾谷前沿摆开了阵形,旋即一队队的长枪兵排列成了三阵,一阵五百人,跟随在长枪兵身后的则是一队队的轻兵弓箭手,在狂野上合战,威慑力远远大于实际威力的铁炮远远比不上造价低廉的弓箭。

    最后出现的才是政衡的两千亲兵锐士,吉备地区由于出产优质铁矿砂,锻造业异常繁荣,再加上近年来伊达家为了获取白银对境内铜矿大力开产,海运停滞,导致铜矿溢销。

    伊达家为了维持自家的统治地位,加强军备,收拢破产的铁匠充入工匠营,这两千亲兵锐士身上所穿的铜甲,手中所持的太刀俱都是新近所锻造的,铜甲外表看似光鲜亮丽,其实内部粗制滥造,但是防御力比起竹制足具要强悍许多。其实为了减轻重量,减少体力消耗,除了武士们的全身甲外,普通锐士身穿的全都是半身甲,主要防备重要部位,胸口、头颅、脖颈等。

    两千手持太刀,身穿铜甲的亲兵锐士出现在战场上的一瞬间就能够狠狠震慑任何面对他们的敌人,可是当时合战中真正造成极大杀伤的永远只会是远程武器,也就是弓箭。

    政衡望着匆忙布阵的敌军,扬起右手再往前轻轻一压,同时淡淡地说道:“攻!”他永远不会做那添油战术,在拥有绝对优势的前提下永远都会倾尽全力攻打敌人的一点,俗称一波流。

    霎那之间,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便戛然而止,停顿之后密集的战鼓声便冲霄而起,前排长枪兵纷纷收缩队形,让出一条条通道,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弓箭手随即手持弓箭,踏着随意的步伐穿过长枪兵让开的通道来到了阵前。

    一阵旗帜的挥舞中,吼吼的嚎叫声下,一千五百名弓箭手几乎是同时松开了弓弦,刹那间,一千五百支羽箭便已经掠空而去,又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掠过长空,最后化作黑压压的箭雨,向着尾谷内一头攒落了下来。

    尾谷内,经历过吉田郡山城之战和月山富田城之战的老兵们早已经躲到了岩体后面,或则窜入了沟壑之内,那些没有亲身经历过万人大战的士兵根本不相信弓箭的厉害,虽然老兵们战前淳淳教诲声还在耳畔,可是却还在相信那些武士老爷们的忽悠,握紧兵器一往直前,丸木弓射出的弓箭都是软绵绵的,不用害怕。

    一千五百支弓箭呼啸而来,长箭夹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声狠狠的射入尾谷之内,弓箭比起太刀和铜甲来要脸颊许多,当然这里所说的是丸木弓,军中所持有的藤木弓到目前为止还不到两百把,混杂在丸木弓射出的弓箭之中率先冲入了密集的敌群之中,绵绵箭雨纷纷从天而降,密集的尼子军顿时一片片的倒在地方。前文一直都在诉说丸木弓的杀伤力实在不高,可是射在单薄的足具之上,还是会让士兵受伤倒地,英勇的武士身穿铠甲能够挡住数十支弓箭而继续战斗,那毕竟是少数,还多身穿铠甲而非单薄的足具。

    弓箭足以让一名新兵变成一名老兵,那些倒地还想要爬起来的士兵成为了第二波弓箭的受害者,听着箭簇从足具的缝隙中射入肉体的噗嗤声,从伤口蔓延开来的伤痛让他们再一次倒地,这一次倒地之后不管还有没有力气能够爬起来,反正是没有了胆量让他们成为第三波弓箭的受害者,有一个算一个的趴在了地上,滚到了沟壑岩体之后躲藏着弓箭的袭击。

    “射!”

    上百名足轻队长同时发出命令,响起一片的弦声中,一波又一波弓箭,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挥洒出去,箭雨连绵不绝的射向前方,从一开始绵绵不息的哀嚎声,到后来紧闭嘴巴淹没在箭簇破空声中,但凡还有口气活着的尼子军,不管是老兵还是新兵都紧闭嘴巴不让声音发出来,一旦发出声响立即就会遭到众多弓箭手的关照。就算身着铠甲护身的武士们在连绵不断的箭雨下,同样遭到了重创,守在尾谷前沿的六百多尼子军士卒,至少有二百多人倒在了血泊当中,还有近三百余人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失去了战斗力。

    足足射完十支箭,足足一万五千支箭在一刻钟的时间内完成了它们的使命,落在了尾谷前沿阵地之上,这一万五千支弓箭是伊达家对付毛利元就储备的,只是来不及使用,毛利元就遭到了惨败逃亡。

    政衡清楚困兽犹斗的力量,一旦让两千尼子军发起狠来,就算拥有十倍于其的兵力恐怕也要吃亏,更何况伊达军的总兵力不过万人,此次合围尾谷的人数也就五千五百人。

    同样的道理,伊达军合围尾谷的时候也运用了围师必阙的方式,这流传了两千多年屡试不爽的套路,看似给尾谷内的尼子军一个突围的缺口,却在路上安排了葛笼衡信和高畑惟任两员干将,还有五百精兵,足以堵死佐伯垰。

    在伊达军弓箭手连番攒射下,被堵截在尾谷前沿的尼子军终于等来了后撤的命令,后续的生力军终于在武士们的催促下帮助惨呼痛叫的同伴拉向后方营地,但是更多的死伤者则被遗忘在尾谷的前沿阵地上。

    尼子晴久昏倒的情况下,牛尾幸清、佐世清宗、川副久盛等奉公众的会议决定实在是太过于迟滞,在前军伤亡惨重的时候方才下达了救援的命令。伊达军显然不可能给他们足够多的时间来整肃阵型,政衡的命令再一次下达,长枪兵开始整齐的走了上去,渐渐将原本留给弓箭手的缝隙填满,形成一个大大的菱形冲击阵列出现在了阵前。这个阵列是得每一个士兵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内同时面对敌人,这使得杀伤力成倍增长,但是它又有纵深,每一个士兵都会得到左右和背后战友的尽力保护。

    在慢悠悠的鼓点声中,长枪兵阵型开始有条不紊的向着前方前进,伊达军不可能长时间的训练,又长期处于战时,使得长枪兵阵型,看似强悍,其实一旦开始冲锋就不可能保持阵型,只得脚步缓慢的前进方才能够保持阵型的稳定。

    在战争已经进入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这种看似慢悠悠的阵型其实给予敌人的心理压力更加的强烈,特别是已经被弓箭手吓阻的尼子军普通士兵,一波波连绵不绝的枪林碾压过来,实在是没有多少人胆敢站在他们的前面试图阻挡。

    奉公众们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无力回天,就算是尼子晴久没有任何伤痛也无可奈何,眼前的景象顿时叫他们倒吸一口凉气,牛尾幸清吐了一口浊气,最后命令道:“集合所有骑兵,突围!”

第一百九十章 乞和(二)

    长枪如林,缓缓而行的军阵如同一具石碾,任何敢于阻挡它前行的敌人全部碾压碾死,在激荡的鼓点声中整齐划一的长枪直刺,和方才弓箭手的射击同样让人感到窒息,让任何一名敌人的心都冷却了起来,失去了反击的战斗意志。越来越多的尼子军士卒,甚至于武士们在没有得到任何后撤鸣金的时候就开始向后退却,选择了暂避锋芒。伊达军的长枪军阵则是紧追不舍,从容的不断砍杀着落队的敌军,往往百十支长枪刺出都能够让十余尼子军将士倒在血泊之中。

    政衡望着长枪阵缓缓前进,已经将尼子军前沿布置的鹿角、木栅推开,明白尼子军已经陷入了总崩溃的边缘,只要再加一把劲的话,或是出现一个变故的话就会总崩溃。

    他左右环顾一眼,挥了挥手臂,然后指着前方尼子军中军所在地,喝道:“众将士,看见那座大帐了吗,那就是尼子老贼的中军大帐,冲上去,斩杀尼子晴久!”说罢,手配一指,围绕在他身旁的御骑廻众纷纷拿起武器骑上战马,开始率领着千余身着黄色披风的亲兵锐士从长枪阵两翼绕过,开始向着中军大涨飞奔而去。

    “斩杀尼子晴久!”“斩杀尼子晴久!”“斩杀尼子晴久!”上千身着黄色披肩的亲兵锐士手持利刃如同黄色的泥石流一般,以无可阻挡住的形势朝着混乱不堪的尼子军中军冲杀过去。

    伊达家一直以来标榜的四色旗,其中身着黄色披风的亲兵锐士便是其中的黄色旗,他们的旗帜是一面枯黄色布面,上书“八幡”两个大字,这面旗帜政衡直接抄袭至北条纲成的地黄八幡。

    “伊达家出全力了!”

    牛尾幸清对于伊达家的军制并非一无所知,看到身着黄色披风的伊达军出现在战场上就明白伊达军要对尼子军进行最后一击了。如何是好,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他知道该怎么办,可他迟迟不能够做出这个决定,刚刚他召集骑兵。是准备突围。而非立即突围,他明白一旦率领骑兵突围。留下的一千六七百的步卒将会立即崩溃,死路一条。

    佐世清宗拉了一下还在发愣的牛尾幸清,几乎是以哭泣的声音说道:“我等死不足惜,主公可万万不能够有事。一旦出现了变故,我等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无法抵消得了各自的罪过。”

    川副久盛同样说道:“说句难听的话,一旦主公出事,出云国就会立即陷入内战之中,突围吧?突围吧!”前一个突围用了疑问,后一个突围用了肯定,显然同样下定了决心。

    两人看似一副为了尼子晴久的模样。其实说到底还是私心作祟,如果真的如他们所说,只要有一人留下担当殿军,在奉公众的榜样下。必然会有勇士出来死死挡住伊达军的进攻。

    倭人敢于拼命是出了名的,一旦说起切腹自尽都会想起倭人的国粹,按照中国人的习性总会想起凡是国外的都是源自中国的一说,切腹同样会标榜是起源于中国。不管如何,真正让切腹闻名于世的,就是倭人。

    切腹和武士道精神更是紧密的连接在了一起,战国时代还是有许多敢战敢杀之辈的,往往在战败之际用死的方式来洗刷自己的耻辱,例如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武田信玄军师山本勘介。

    尼子军并非没有敢于担当殿军之辈,可是尼子晴久的急病和奉公众的私心作祟,使得中下级家臣寒心,无人出头罢了。就在三人拉扯不休的时候,伊达军竟然就已经打垮了早已经崩溃的前军,兵锋直指中军大营了。

    立原久纲眼见得伊达军将至,急道:“诸位,伊达军已至,还请立即突围!”

    说着拉过一匹雄壮战马,尼子家拥有无数资源,战马比起伊达家东凑西拼的选择余地要大的许多,立原久纲便拥有一匹来自明国的战马,还曾经因此惹得新宫党的尼子诚久羡慕,惹出了“打退偷马贼”事件。

    立原久纲将尼子晴久扛上战马,用绳索绑牢尼子晴久的身子不让掉落下来,那战马颇有点不情愿的样子,在他的安抚下不再躁动,他自己又换上一匹战马,左右环顾了一声,朗声说道:“撤!”

    说着竟然不问众人意见,拉起尼子晴久的战马就朝着后营方向逃去,当下,牛尾幸清、佐世清宗、川副久盛对视一眼,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立即吩咐手下弃了大营,直奔后营而去。

    看到中军大旗倒下,冲在最前面的伊达军将士马上大声喊道:“尼子晴久跑了!尼子晴久跑了!尼子晴久跑了!”听闻尼子晴久跑了,那些尼子军的将士不明就里的回头望去,果然见到中军大旗已经到了,还看到数百骑兵正绝尘而去。

    正处于崩溃边缘的尼子军在看到尼子晴久弃他们离去的刹那就开始大混乱,很快就演变成了大规模的骚乱,再加上伊达军的攻势越发的凌厉,被抛弃的一千余尼子军便彻底崩溃了。

    当时对于大多数大名来说,足轻往往出则为兵,入则为农,而非江户幕府那般将足轻严格列入武士阶级里的最底层。尼子晴久自从吉田郡山城之战和月山富田城之战后看到了足轻体系的缺陷,便开始操练常备军,只是这些常备军很快就被新宫党操控和取代。他此次出阵带来的军队中只有极少数的常备军,其他多是地侍构成,战斗力比起伊达军来说只上不下。

    造成尼子军屡战屡败的缘由,第一,伊达军挟大胜毛利元就之威,士气高昂;尼子军在鹫山城之战中损兵折将,本来不高的士气又因为过分蔑视导致上仁保城和正崎城的双双失利,更加的低落甚至于慌乱。第二,原本尼子军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没有分兵前总兵力高达三万人,一旦分兵,兵力上的优势就没有了,使得伊达军可以从容的应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伊达军巳时从两宫山城出发,巳时末在砂川河畔与松田诚保大战一番后,未时初来到尾谷,连战连捷,士气旺盛,只是体力上已经吃不消了,特别是身着铁甲的亲兵锐士更是精疲力竭。

    原本还是震天动地的战场,此刻已经是一片死寂,只有三四名手持长枪的足轻一伙走在被血水染红的地面上,用枪尖挑翻敌人的尸体,但凡发出哀嚎声的还有口气的都会上前补上一刀一枪。

    在总崩溃的刹那决出了胜负,尼子军大部分步卒并没有和他们的骑兵一样幸运的逃过一劫,除了逃过一劫的二三百骑兵外,留下来的弓箭伺候下射杀了三百余,还有两百余死在了长枪阵型和亲兵锐士的强攻下,所剩的足足有五百人成为了俘虏,至于其他失踪者则逃散开来,已经无关大局了。

    政衡站在原本尼子晴久中军所在地,望着远去的骑兵的尘烟,淡淡的说道:“这一战出云国内精兵损失良多,比起当年两大战毫不逊色,元气怕是五六年内弥补不了了。尼子晴久回去之后,新宫党想来不会放过如此好的逼宫机会。”

    战争中间,政衡口口声声要斩杀尼子晴久,其实不然,他对于斩杀尼子晴久没有半点兴趣,还刻意放跑了尼子晴久,否则的话只要堵住了各个山道,就凭着二三百的残兵败将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他的语气中没有半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如果新宫党因此取得了成功,需要有一个目标来转移国内的仇怨,刚刚击败了尼子晴久的伊达家势必会成为首选,对他来说可就麻烦了。

    石川久孝眼见得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取得完胜,心情正佳,听得政衡的话语,颇为认同,看着一波波的俘虏,不由得问道:“这些人该如何处置?是杀了还是……”

    政衡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俘虏一个不杀,和首级、战旗一同遣送回鹤首城,俘虏押往铜山处置,首级、战旗传捷备中、备后各地,以振人心,威慑宵小。”这些俘虏将会有一笔不小的赎金。

    立原久纲带着尼子晴久一路狂奔,一路行来,不断回头,他总觉得不踏实,在尾谷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伊达政衡必然会抽调兵马前来追击,这是他最为担忧的事情。逃了一阵,天色渐暗,到了一片小谷地之后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稍歇休息,一看周围骑兵掉队了不少,只有不足两百骑还跟随着,其余人等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立原久纲附耳听着尾谷方向,听得声音渐无,心中清楚,尾谷内的尼子军已经彻底完了,不知道还能够逃出来多少人,唉声叹息了一阵,突然听得尼子晴久一阵咳嗽声响起。

    原来尼子晴久一阵颠簸后稍稍停顿后清醒了过来,在牛尾幸清等人的搀扶下坐在了一块石块上,脸色凄白的望着尾谷的方向,一声不吭。

    好一会,尼子晴久方才说道:“下面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乞和(三)

    对于尼子晴久来说,要想挽回颓势,只能够前往天神山城,那里还有一万五千尼子晴久的偏师,虽说比不得原来的精锐,大部分是由美作国人构成,可是对于只剩下不足两百残兵败将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挑剔的余地了。但是要前往天神山城,还需要经过一段山路,对于战国时代的倭国豪强来说,在山上建堡而守已经成为了本能,没有山也要堆土为山建堡而守,恨不得将领地四周全建上了城堡来保卫自己的土地。

    要前往天神山城其实有不少的通道,可是最近的一条便是越过佐伯垰。原本在尼子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不用考虑小城小关的阻碍,只是现在尼子晴久已经落魄到了极点,跟随在他身旁的不过两百骑兵,在山道上可发挥不了骑兵的冲锋优势。

    但要是前往天神山城,就必须经过佐伯垰,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佐伯垰的守军主动放弃,不战而胜。因为一旦攻打起来,无论多小的关口,野极有可能付出相当的伤亡,伤亡大了,就极有可能让原本就草木皆兵的残军崩溃,更为可怕的是一旦拖延久了,伊达军的追兵就可能围上来。

    怎么说,垰的字面意思就是山脊,在当时草木皆兵的时代里几乎就是阻滞敌对方进攻的关口,一般这样的关口人数不多,但是他们若誓与关口共存亡,也非那般容易就能够拿得下来。

    尼子晴久思量了片刻,对着一只左右伺候着的米原纲宽说道:“平内兵卫,你先去。看看佐伯垰上是由谁守关。”按照当时离开尾谷的方向。应该是朝着佐伯垰前进的。现在应该已经向佐伯垰逼近。天色暗淡,岩石点缀在茂密的树丛中,可以遥遥看到狭窄的山路尽头,佐伯垰上的点点火光。

    “是。”急于将功折罪的米原纲宽领着十个骑兵,弃马而去,小心翼翼的踏上荆棘丛生的狭窄山路,生怕垰上的守军发现他们的动静。

    素不知道此刻的佐伯垰内,两名主将正对坐在火堆前发着牢骚。

    当日葛笼衡信与另外三人一同离开两宫山城后率领百余人便来到了佐伯垰附近的山林之内躲藏。看到佐伯垰内的守军听闻天神山城被围竟然吓得弃关而走,就一不做二不休的兵不血刃夺了佐伯垰,在垰上堂而皇之的打上了浦上宗景的家臣的旗号,驻扎了下来。艺高人胆大的葛笼衡信可以说是战战兢兢的两面对付着,从地理位置上可以看出佐伯垰可说是夹在中间,只要稍有人怀疑怕是就要面临雷霆之怒,连逃跑的地方都没有。灯下黑,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竟然都想当然的没有来关注。

    今日晌午时分,高畑惟任带着三百步卒来到了佐伯垰。葛笼衡信首次听闻了上仁保城和正崎城发生的合战,更是知晓了熊崎外轻轻松松的解决了三千尼子军。现在正前往尾谷合围尼子晴久中军,葛笼衡信是一阵羡慕嫉妒啊,该有多少战功呢?!羡慕嫉妒的差一点撞墙了,当日为何会跳出来担当游击军的任务来到佐伯垰,自以为是的还以为捞到了重要的任务一般,就是跟片山盛长换一下,也能够捞个大功。

    高畑惟任呢。

    谁不喜欢自己的战功多呢,特别是胜券在握的情况下,尼子中军内的可都是大鱼啊,只要随随便便的抓住一条,那就是封城拜将的大功,战后少不得要加封石高,甚至还能够捞一个城主当当。

    葛笼衡信和高畑惟任互相诉说了一番牢骚,倒也立即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感情立马就提升了数个档次,葛笼衡信听了高畑惟任得到的命令,思考了一阵,说道:“你说殿下的意思是尼子晴久会跑路?”

    高畑惟任一愣,刚刚尽发牢骚了,再加上山风作怪,竟然没有听清楚葛笼衡信的问话,葛笼衡信再问了一遍,方才听到,点头称道:“正是,主公笃定尾谷之战必胜,哎,错过了尾谷之战啊。”

    葛笼衡信突然用奇怪的目光瞧着高畑惟任,高畑惟任被看得起了疹子,心中想道难道眼前的这个家伙喜欢众道,一想到这些菊花一紧屁股挪动了两下稍稍远离了一下。葛笼衡信不疑有他,说道:“你为何不说清楚,害的我还在这里和你墨迹,主公将如此大的战功扔给了我们,还恬不知耻的发牢骚,真是惭愧啊!”说着站起身来,对着那些假寐的士兵喝道:“快,都给我起来,精神一点,看清楚山道,不要放跑了一人。”

    高畑惟任心中纳闷,疑惑道:“咋啦?”

    葛笼衡信突然有一股羞与为伍的感觉涌上心头,刚刚怎会和这样的笨蛋结交的,但还是解释道:“主公吩咐你前来,还带来了三百人,正是看中了尾谷之战必胜,尼子晴久要逃跑必然会逃亡天神山城,不要忘记了,哪里还有他的一万多大军呢?”他看到高畑惟任还有支支吾吾的一些话要讲,也顾不得身份,突然上前一步质问道:“主公还讲了什么,原原本本的给我诉说一遍。”

    高畑惟任哪里想到葛笼衡信竟然会如此激烈,马上一五一十的把政衡的命令诉说了一遍,当然最后那一句也讲了出来,葛笼衡信眼瞪着高畑惟任恨恨道:“差点误了主公的大事啊!”

    正当葛笼衡信紧急部署,高畑惟任将功折罪的时候,米原纲宽等人也摸到了佐伯垰前,接着火光看清楚了城头上挂着的旗帜,是一面他不认识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些斜斜歪歪的乱字。

    米原纲宽不认识,不过有人认识,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大人,那是花房家的家徽尻合三雁金,花房家出自清和源氏足利氏义牟一系。”米原纲宽疑惑地看着那家伙,那家伙回道:“小的妻族便是美作久米花房家,嗯,眼前这个应该就是侍奉浦上家的花房职治一脉。”

    米原纲宽突然想起了什么,心道:“前几日不是有人自称花房家的家伙投书自荐嘛,难道是佐伯垰的这帮家伙,嗯,定然是他们无疑,应该能够做的通工作的。”心头转了一个念头,马上说道:“打起我们的旗帜,你,就是你,去告诉垰上的人们,尼子家的使者要过垰,让他们安排住宿。”

    那多话的人听得米原纲宽的话语,不清不愿的去扣关了,高畑惟任听得有人来了,精神一上来,迫不及待的向葛笼衡信问道:“有人上来了,打还是不打?”

    葛笼衡信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躲在关口之后仔细观察来人,这佐伯垰上的关口其实就是一些附近的石块和树木构成的简易的小寨子,许久后,方才说道:“打什么打,就来了十来个小鱼小虾,定然是尼子晴久派来探路的。”

    葛笼衡信大声喊道:“我是花房家的加兵卫,你说你是尼子家的使者,那么有没有文状或则腰牌,不会是伊达家的奸细吧?”说着故意喊道:“打上火把好好瞧瞧,有没有隐蔽着的伏兵。”

    米原纲宽一顿,暗叹道:“好一个谨慎的家伙。”他明白自己不出头怕是过不了关了,上前打起了火把,高声喊道:“在下尼子家麾下高濑城主米原纲宽,今奉国主之命欲往天神山城,还不打开寨门安排住宿。”

    他不敢说出尼子晴久亲自到来,生怕让佐伯垰内的人们知晓了内情,打起了坏主意,一直咬定是特派使者,安排住宿,一旦打开了寨门,到时候就不是说关就能够关的了,两百多号人不是吃干饭的。

    终于来了!

    葛笼衡信心中大兴,朗声阿谀讨好道:“原来是高濑城主米原纲宽大人,快,打开侧门,嗯,快准备饭菜,请大人进来。”

    米原纲宽见得葛笼衡信如此上道,心中宽慰,却知道自己的使命,马上再次说道:“特使还在后头,让你大开寨门,准备好饭菜,等候特使队伍前来,嗯,如何?”说着催促着大开寨门。

    葛笼衡信嘴角斜斜地笑了一声,马上讨好道:“对,对,大开寨门,生火,照亮山路,让特使大人看清楚这里,还有准备好饭菜和洗澡水,嗯,你去大开寨门!”说着对高畑惟任说道:“给我看紧了对方,先不要动手。”

    米原纲宽见得寨门大开,马上吩咐人前去通知尼子晴久,自个儿先来到了门前,见得两个雄壮的男子前来迎接自己,眉头微微皱起,心中颇有点奇怪,这样的两个雄壮之士必然是一方豪杰,为何会困在小小的佐伯垰内。

    饭菜显然不是很好,全都是一些干粮泡了热水,可是又饿又渴的尼子军将士显然已经顾不得了,如狼似虎的跑将过去端起泡饭就开喝起来,也不怕热,一边吃一边叫嚷:“好吃!好吃!”

    葛笼衡信和高畑惟任对视一眼,嘴角默念了一句“动手!”随即拔出太刀向着七八人围了上去。心有疑虑的米原纲宽一见得情况不对,色厉胆渣的质问道:“你们想干什么?难道不怕尼子军的雷霆之怒嘛?”

    葛笼衡信和高畑惟任齐声笑道:“伊达弹正忠殿麾下黄色备侍大将葛笼衡信(高畑惟任),在此等候多时了,米原纲宽,请吧,不要逼我们动手!”说着就快速扑了上去,左右擒住了米原纲宽。

第一百九十二章 乞和(四)

    尼子晴久显然没有想到伊达政衡会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在大军夹缝之间堂而皇之的摆设下了一支队伍,还明目张胆的投书降服,这些都是常人没有想到的事情,当他率领一众出现在佐伯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又饥又渴的情况下哪里逃得过狡诈的葛笼衡信的算计,怪怪的落入了葛笼衡信的手掌心,成了他的阶下囚。也是尼子晴久倒了霉运走了下坡路,那头伊达政衡想着给新宫党找些麻烦故意放了尼子晴久,这头就送给了葛笼衡信和高畑惟任等人一个大礼。

    尼子晴久没有想到堂堂阴阳两道八国守护竟然落到了伊达家小小的一个游击大将的手中,尼子晴久见得葛笼衡信和高畑惟任,犹自嘴强道:“两位,且听我一言,诸位若是愿意投靠我,我必以一城之主厚待之。”

    葛笼衡信嘿嘿笑着,对着尼子晴久说道:“嘿嘿,谁稀罕你的一城之主,我出身自山间小土豪,这位,对,就是将你擒拿的高畑惟任,他比起我的出身还要不如。现在我已经成为冠山城主,他吗,此战过后定然会成为一城之主的。”

    高畑惟任嘴巴歪了歪,嚷道:“说什么说,给我好生看押起来,嗯,要是天神山城的方向来人询问为何要点火就不好了,夜长梦多,还是早点给主公送去,一来确立我们的战功,二来嘛也少去了麻烦。”

    葛笼衡信突然对高畑惟任有点儿看不懂了,有时候很精明,有时候却是蠢笨如猪,点了点头,应道:“此事应该马上办妥,嗯。你带上百人押解着他们前往正崎城,我还有下一个步骤不得不走,主公使出这条计谋,怕是要将尼子义久和浦上宗景都给算死了。”

    尼子晴久见得葛笼衡信咯咯冷笑着。听得要将尼子义久和浦上宗景算死。疑道:“你又有什么阴谋可言?”

    葛笼衡信嘿嘿笑了一声,低沉的说道:“天神山城方向定然会对今日发生在正崎城外的事情起了疑心。是故我家主公伊达政衡殿在确认无人越过佐伯垰的情况下,命令我等派遣使者前往天神山城报捷,如此一来,天神山城之战就会呈现不同的局面。”

    尼子晴久思考了一阵。发觉如果尼子义久得知自个儿被俘的消息,怕是立即就会停止进攻,进入谈判的阶段,讥讽道:“伊达小儿倒是好算计,可从我家讹诈得不少东西吧?”

    葛笼衡信听得尼子晴久的嘲讽,阴笑道:“你想多了吧,祝贺您战胜了我家主公。还将我家主公打得狼狈不堪,嗯,斩杀了不少大将,正在截杀我家主公。嘿嘿,后会有期。”

    说着不顾尼子晴久的挣扎,葛笼衡信面带笑容地说道:“稍后我会让尼子义久好好见识一下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尼子晴久怒喝道:“哦,你的口气还真不小!”

    其实他也明白,伊达政衡打得就是时间差的算计,尼子晴久和尼子义久的战场虽说就隔了佐伯垰,可是按照当时的传信手段,要是有人报捷尼子晴久战胜了伊达政衡,尼子义久等人怕是为了表现自己定然会加紧攻打天神山城,而在天神山城内的浦上宗景听闻援军败北立即就会土崩瓦解,算是将尼子义久和浦上宗景都给狠狠地算计了进去。

    过后就算是知晓了事情是相反的结果,伊达政衡也可以一推三不知,无耻一点贼喊捉贼还可以说是战局胶着,尼子晴久自认为胜券在握,就派遣了使者报捷,哪里想到战局反转。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利者的话永远是正理,也不会有人去当面质问伊达政衡,顶多心里腹诽一下子,又如何能够更改得了结局。

    葛笼衡信看着尼子晴久等人远去,收起笑容,对着三名侍从说道:“跟我来!”其势仿佛要与尼子义久决斗一般。前往天神山城的葛笼衡信,暗自思量了一番,做到了万无一失。

    但是葛笼衡信还是有点害怕,并非基于理性,而是来自直觉。这种直觉往往能够让他看清楚世界的本相,原本他已经完成了伊达政衡的命令,甚至于还大大超出了,只要将尼子晴久递送上去,怕是立即就会加官进爵,增加俸禄和地位。

    等着瞧吧,我葛笼衡信要成为此战第一功勋之臣,他策马扬鞭,迅速向着天神山城外围赶去。

    回头遥望佐伯垰,还是点点火光,如同耀眼的明灯一般,但是尼子军中却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葛笼衡信离开之前,他特意吩咐人等不要灭了灯火,要让人看出来一直热闹非凡的样子。( 平南文学网)

    尼子晴久在出征前曾经给宇山久兼写过一份书信,告知他要在今日发动总攻。天神山城外的尼子军的副大将兼实质上的总指挥宇山久兼并非不清楚山那边的情况,在尼子义久的询问下还能够自圆其说,只是对于正在发生着的战况如何,宇山久兼确实是不清楚,但是按照他的想法,就算是不胜也不会失败,毕竟人数上的优势非常明显,精锐程度也非备中国可比。

    一切都非常顺利,报捷的永远比报忧的传递的迅速,当宇山久兼知晓山那边尼子晴久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的消息的时刻,天神山城外的大部分尼子军都已经知晓了消息,虽说准确与否还未为可知,从他们的呼喊声中可以看出没有人会怀疑这个消息是一个伪造的恶意。

    葛笼衡信很快就被带到了观音山下,这座和天神山城遥遥相对的山上俨然已经成为了尼子军偏师的主阵所在地,一名宇山久兼的亲卫很是傲气的说道:“你就是佐伯垰的守将花房加兵卫,国主的使者呢?”

    葛笼衡信忙上前鞠躬行礼说道:“正是卑职,国主的使者米原大人,哦,也就是高濑城的米原纲宽大人,过山脊的时候马颠簸了一下,现在正在佐伯垰内,吩咐卑职前来报捷,还许诺会给卑职一个晋升武士的机会。”

    宇山久兼的亲卫显然听说过卖屁股闻名的米原纲宽在尼子晴久心目中的地位,不疑有他,趾高气扬地说道:“其他人等留下,你,跟我上山,大人要见你。”

    大人,葛笼衡信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询问之意,显然他并不清楚这个大人到底指的是谁,那宇山久兼的亲卫果然满是骄横之色,下巴向上扬了一下,给葛笼衡信下令道:“赶快收拾一下,这就走吧!”他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指在观音山上,除了宇山久兼还会有哪个敢于自称大人。

    葛笼衡信显然没有反抗这个命令的理由,他明白若是不走这一趟怕是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忙跟着那宇山久兼的亲卫走了。他原本想着是将捷报传递出去就行了,没有要去见宇山久兼的意思,虽然表面上还能够保持平静,一边战战兢兢的随着那亲卫去拜见宇山久兼,一边在脑海里飞快盘算对策。

    宇山久兼捻着胡须,表情十分严肃,天神山城之战比起他想象中的要困难的许多,天神山城不愧是备前第一坚城,强攻之下必然损失惨重,年轻气盛的尼子义久更是一个劲的催促的进兵,惹得宇山久兼颇为生气,主臣之间的关系一度紧张,要不是旁人劝解怕是要拂袖离去,可是也给两人的心里留下了种子。

    幽幽灯火下,宇山久兼正在翻阅着一卷这两天运抵观音山的兵器粮草的入库账,观音山作为尼子军偏师的主阵所在地,支撑着一万五千大军的核心要地,他又是主管军事的副大将,都要事事关心的。

    虽说尼子义久听信谗言与宇山久兼闹起了矛盾,可是宇山久兼倒也没有真的要拂袖离去,对于尼子晴久的知遇之恩他还是要倾尽全力报答的,故而对于尼子晴久今日决战的事情也是相当关心的。

    突然听得书房外一片爆然响起的万岁、万胜的呼叫声传了进来,经久不衰,宇山久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走了出去,见得观音山山腰处,欢呼声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着。

    原来宇山久兼的亲兵带着葛笼衡信一路上山,在半道上给早有准备的大冢与三卫门给截了道,这大冢与三卫门正是后来向尼子义久进谗言杀害了宇山久兼一族大半的元凶。

    宇山久兼和尼子义久不和,就给了许多有心人的机会,大冢与三卫门真是看中了尼子义久的未来,便打算投效过去,正瞅着没有机会,葛笼衡信的到来让他看到了时机。

    大冢与三卫门立即将葛笼衡信传递的捷报报告给了尼子义久,然后尼子义久就率领众人在半道上截了葛笼衡信,要骗十二岁的尼子义久比起老奸巨猾的宇山久兼当然要简单许多。

    葛笼衡信带回的尼子晴久胜利的消息,就像秋日草原上的野火,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天神山城内外。

    黑夜中,捷报传遍了整个尼子军偏师,欢呼声不绝于耳,传到天神山城浦上家的人们的耳中,却是再令人恐惧不过的噩耗。

第一百九十三章 乞和(五)

    捷报飞传,大河原氏、三浦氏、后藤氏、江见氏、草刈氏等美作国人众原本浮动的人心,都被一下子镇住,谁都不敢再有其他的想法,起码短时间内摆出一副顺从的模样。

    捷报很快有意无意的传进了天神山城内,传到了浦上宗景的耳中,却是再令人恐惧不过的噩耗。浦上宗景所在的本城,依然灯火通明,或许是想到城池即将陷落的悲惨命运,城内诸将正在争取时间,彻夜长谈。

    满山遍野的欢呼声,震得地动山摇。此刻,本城内的浦上宗景,正在评定会议室内和守城的诸将商议着明日的行动方案,他们以为只要坚守到冬季到来,胜利一定会属于浦上家的。

    在廊下擦拭枪尖的延原景能忽然停下动作,脸色急变,惨白无色,大声喊道:“备前守大人,那,那是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欢呼?”说着跳将起来,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廊前前去询问详情去了。

    宇喜多直家的脸色也同样不好,如此巨大的欢呼声,就算是聋子,隐隐约约都能够听到一些动静的,只是还未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能够让城外的敌军兴奋异常,心中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处境,可还是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自欺欺人罢了?

    宇喜多直家的目光深幽,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在场的诸将同样表情难看,有些焦急的人也和延原景能那般冲出去查探动静去了,有些人不是不愿意出去查探实情,实在是两腿发软瘫坐在地爬不起来罢了。( 平南文学网)

    浦上宗景苦涩的望着众人,他清楚城外的动静瞒不了任何人,想必定然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一旦证实了心中所想。坚固的天神山城怕是立刻就会土崩瓦解的。现在还能够让普通士兵坚守下去的,无非是两个理由,确切的说伊达家的援军已经近至城外,这才是普通士兵还能够英勇作战的缘由。一旦伊达家的援军不至。浦上宗景不会相信任何人会继续保持忠义之心。可出生入死,更何况城外还有浦上政宗这位浦上家的真正家主。只要浦上政宗一声令下,怕是立即就会临阵倒戈。

    浦上宗景明白继续在评定会议室内不是事情,便站起身来向着廊前走去,一路上全都是绝望至极的本方将士。连瞧向他们的目光都是绝望的,来到了廊前,看到了延原景能软趴趴的被人扶着站在城头上,看着一队队尼子军的骑兵在城外举着火把来回奔驰,耀武扬威,口中不停喊叫着“尼子晴久击败伊达政衡”的欢呼声,以及威胁天神山城尽快投降的恐吓声。

    宇喜多直家颤声道:“这是假的。他们在讹诈我们?”

    浦上宗景点了点头,应道:“是的,他们就是想要恐吓我们,一定是假的。伊达家堂堂万余大军,那里会如此简单的就被击败了,定然是尼子晴久的奸计,吓阻我们,让我们绝望。”

    诸将纷纷接话,可是说出来的话语底气都是虚的,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眼前的场景让他们无比绝望。一旦伊达政衡真的失败了,孤立的天神山城如何挡得住尼子晴久的数万大军。

    宇喜多直家的心中同样火急火燎的,嘴唇被心火烧开了好几个口子,唇角也尽是水泡,兵强马壮的伊达家失败了,天神山城怕是难以守住了,下面该如何是好?宇喜多直家回头看看隔了两三人已经面无血色的浦上宗景,心中不免打起了浦上宗景的主意,他本就是一个阴狠毒辣的角色,在人前扮演着伪善的实诚人,人后是一条十足的毒蛇。

    宇喜多直家暗中算计着临阵倒戈的成本,紧紧咬着牙齿,阴狠的目光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站在他身旁的从弟宇喜多忠家感到一阵阴寒传来,不觉的缩了缩脖子,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浦上宗景抬起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寒气,左右看了一眼,故作镇定的说道:“诈计,哼,天色快亮了,我先去休息一会,明日再说。”说着转身向着城内而去,在灯火摇曳下显得失魂落魄,走下台阶的时候两腿软了一下差一点摔倒。

    宇喜多直家紧走两步上前扶住,低声说道:“主公,城内将士全都看着您呢,您一定要保重!”

    浦上宗景推开宇喜多直家,强作镇定的向着城内走去,只是没有瞧见背后宇喜多直家那幽幽的目光。宇喜多直家知晓浦上宗景已经失去了守下去的信心,连主将都失去了信心,下面的人们谁还能够力挽狂澜。

    回到卧室的浦上宗景显然还有心思去真的休息,失魂落魄的坐在榻榻米上,他知道自己已经完了,一旦确认了伊达家的败讯,天神山城内怕是没有多少人还愿意跟随着他死扛到底。

    “殿下!”

    打断了浦上宗景思绪的主人,是浦上宗景的继室鹰取夫人,这位浦上宗景的继室年方二十有三,是美作国菅家党鹰取家著名的姬武士,身着战服,手持长枪,威风凛凛立在门外。

    浦上宗景扭头低声喝道:“安姬,谁允许你穿上这身战服的,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会保护你的嘛?”浦上宗景显然对这名女子相当喜爱,要不然也不会在正室夫人去世后,让家格不如自己的鹰取夫人成为继室。

    鹰取夫人性格刚硬、直率,低声问道:“但是,敌人已经,听闻伊达大人也败了,我想与夫君一同战至最后,同生共死。”

    浦上宗景看着鹰取夫人,像是又想起什么,摇摇头没有再说话,他已经完全相信伊达政衡失败了,也明白自己的命运已经到了绝路,哀叹了一声,心道:年轻的生命就要这样逝去了啊。

    鹰取夫人看见浦上宗景一副绝望的表情,双手伏地说道:“殿下正值壮年,还有您的两个年幼的孩子,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算流放国外,总有机会返回备前国的,希望您重新考虑。”

    浦上宗景看着鹰取夫人,他没有想到第一个来劝说他投降的人会是他最喜爱的女人,可是可能也是唯一一个来劝说他投降的人了,其他人怕是早有人暗中起了反意,想着绑了自己做了自己的投名状。

    鹰取夫人看着浦上宗景,同样默不作声,静静地等待着白天的到来。

    ……

    上午从两宫山城出发接连数战终于击败了尼子晴久,原本想要放掉的尼子晴久也被葛笼衡信和高畑惟任擒获,实在是命中注定,全军朝着佐伯垰的山间小道上走了大约两里地后,政衡在一个山坳里扎下营盘。山坳近处有一条小溪,每名士兵出征前带有三天的干粮,干粮合着溪水填了肚子。

    伊达军的士兵们抓紧一切时间休息,不过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显然不可能全部睡着,大多数显得有一些过度的兴奋,还好足轻队长们不停地在人群中间转来转去调解军心,不然怕是早已经欢闹起来。

    政衡的大帐在扎营的时候就被竖立了起来,大帐内热闹非凡,主座上安坐着伊达家的主宰伊达政衡。在他的对面坐着刚刚从佐伯垰下来的尼子晴久,在尼子晴久的身后还坐着十余名尼子家的重臣家老,当然都被解除了武装。坐在伊达政衡两侧的有上百伊达家的家臣,其中大部分是年轻人,对着尼子晴久等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显然不怀好意。

    政衡望着尼子晴久一行人,他倒是没有过多的感觉,没有任何惊涛骇浪的激动,也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心中反而涌起一丝落寞。在他的眼中,亲手解决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两人的感受,比起看到尼子晴久来要强烈许多,这就是穿越者和土著之间的差别,看得到历史的走向,只是现在倭国战国时代的历史已经被他改得七零八落,没有人可以正确的预测。

    政衡在观察尼子晴久,尼子晴久同样在观察政衡,好一个年轻人,传闻他还不满二十岁,真真是少年啊,可就是如此少年已经取得了旁人一辈子都无法取得的功勋,先是击败了毛利元就,现在又……哎……要是早在当日新见贞经求援之日就遣兵剿之就没有现在的事情了。

    政衡望着尼子晴久,抬手理了理眼罩,淡淡的笑道:“今日得见尼子出云,倒是没有想到,原本还想着前往月山富田城讨教长姐之事,现在倒好,您首先来见我了,真是让我欣喜若狂啊。”

    说是欣喜若狂,脸上却无半点笑容,政衡说到长姐的时候更是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杀机,听得尼子晴久心中一凛,他明白政衡说得是奈奈的事情,数日前还在耀武扬威恐吓对方,哪里想到报应会来的如此迅速。

    尼子晴久苦涩的笑了一笑,说道:“伊达弹正若是亲往月山富田城,我便会好好款待弹正的,要是弹正有意,现在也可前往月山富田城一叙。”输人不输阵,尼子晴久显然没有半点俘虏的感觉,言语中充满了威胁之意。

    政衡阴沉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翻脸的样子,帐内的空气也紧绷着,他麾下的年轻武士们也个个手持刀柄,大有一个令下乱刀砍死的意味。只是没有想到政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毕,说道:“多谢尼子出云的邀请,总有一日我会亲自登上月山富田城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乞和(六)

    政衡毫不客气的针锋相对,直言会亲自登上月山富田城,就是在告诉尼子晴久,总有一日他会率领大军踏上出云国,攻破月山富田城。

    尼子晴久听得政衡的话语,勃然变色,他的怒气渐渐在脸上凝聚,可是却无法爆发出来,毕竟自己的身份是一介囚徒,真要惹恼了政衡的话怕是要落得一个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的下场,毛利元就的嫡子和次子的悲剧已经渐渐流传开来,对面的这个独眼男子可不是一个善男信女。

    政衡微微笑着望着尼子晴久,他自从一战取得了与毛利元就之间的合战的胜利,野心就开始蓬勃起来,对于低于毛利元就一个档次的尼子晴久显然不是非常看重,要不是顾忌新宫党的话怕是不会如此客气。或许尼子晴久没有想到的是,他现在的命运竟然会与他一直以来摒弃的新宫党相连接在一切,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讽刺啊。

    尼子晴久眼见得政衡直言会亲自登上月山富田城,没有言语“我等着”的豪言壮语,一介囚徒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语,毕竟自己家的性命都朝不保夕,何谈豪言壮语,他强压怒火,方才问道:“不知你连夜与我相见,还摆出这幅模样,难道只是为了羞辱我等?”

    政衡淡淡的看了一眼尼子晴久,说道:“当然不是,如要见一见你,何须如此隆重,我是来和你谈判的,若是尼子修理答应我几个条件,我倒是可以放过尔等性命,还会礼送回国。”政衡开门见山的回到,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赤果果的告诉尼子晴久。他就是要卖命钱。

    尼子晴久哪里想到政衡会如此直白的告诉他,只要付出一些代价他就能够自赎,换做是别人侥幸俘虏了自己,还不得好生威吓一阵。然后前去和出云国内的留守人员商谈。

    但是政衡不一样。他上来就和尼子晴久商谈,一点也没有和留守出云国内的人去商谈的意思。显示了他的诚意。

    另外一层意思就是说除了当事人尼子晴久外不见得能够给他更多的利益,首先出云国内的留守人员,也就是以新宫党为首的一派显然不可能为了尼子晴久而损失过多的利益,心中还不见得让尼子晴久回国呢。如果尼子晴久遭到了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同样的遭遇,新宫党的人们可能还会在暗中庆祝高歌呢?其次,天神山城外的尼子义久等人,在政衡的眼中已经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一群很快就会失败的人哪里有资格谈判。

    尼子晴久的嘴角翘起,冷笑的问道:“那伊达大人想要什么条件?”说到伊达大人的时候。脸上参杂了不屑、嘲笑中带有苦涩的神情,显示了尼子晴久现在的矛盾心理。

    政衡不为所动,脸上还是一副淡淡的让人看了想要揍他一顿的欠揍表情,说道:“第一个条件嘛。听闻你刚刚获得了山阴、山阳八国守护职位,其中备中、备后两国本就是伊达家的领地,此战后备前国也是伊达家囊中之物,你窃据原本属于我的领国的守护职位,心中惭愧不惭愧,将备前、备中、备后三国的守护职位还给伊达家,嗯,同时作为长时间窃据的代价,赔偿美作国守护职位予我,如何?”

    这一幕令尼子晴久和他身后的诸位家臣无比难堪,天文二十一年(1552年)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辉任命尼子晴久为山阴山阳八国守护以及幕府相伴众,童年十二月朝廷赐予从五位下修理大夫的,尼子家取代大内家成为中国地区的霸主。谁都没有想到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情势急转直下,尼子家宛如从天堂落入地狱,两种心情的落差,让在场的诸位尼子家的人们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坐在矮凳上,尼子晴久望着已经把他推到地狱的敌人,年轻的政衡正以一副淡淡的笑容直视着他,在尼子晴久的眼中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是可恶,可是却没有发作。

    虽说政衡的冷嘲热讽不好听,却也说明了一个事实,尼子晴久手中的八国守护已经成了一个空头职位,实质上已经失去了效应,成为了名不副实的官职。政衡手中掌控着土地,却没有官职,实质上也就缺乏了一个大义,办起事情来总有一些不变。对于新臣服的家臣也有一种时刻告诉他们,他们的主上是一个乱臣贼子。虽说战国乱世是一个道德沦丧的时代,可是很大一部分人还秉承着数百年来武家的一些潜规则。

    尼子晴久先是怒火中烧,继而又是摇头失笑了一声,方才说道:“备前、备中、备后,再加上美作国,四国守护,伊达小儿的胃口倒是不赖,想要的话,自个儿前往京都求赏吧!”

    政衡好似明知道尼子晴久不会答应一般,也没有生气,只是直视尼子晴久了一阵,方才说道:“第一个条件,不答应也没有多少关系,四国守护,虚名而已,你继续戴着就是了。昨日一战取得了大胜,斩杀过两千五百,俘虏近四千,今日天神山城外必然爆发血战,只要一举荡平这一万五千人,你看看尼子氏还留有多少兵马可用。偌大的八国守护呦?”

    尼子晴久听得政衡轻描淡写的话语,气得差一点一口血再度晕死过去,政衡说得难听却也不差,只要一举荡平天神山城外的一万五千人,尼子家的力量空虚到了极点,美作国更是无兵可守,只要千余骑兵就可荡平美作,守个美作国守护,也只能够过干瘾。

    政衡望着尼子晴久,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诸人,再次开口说道:“呦,尼子修理,你的威信可说是完全扫地,新宫党的尼子诚久倒是一个守信的人,不知道我将你们这些人卖给他,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价钱。”

    尼子晴久哪里想到政衡突然会说到新宫党的头上,还提到了尼子诚久,好奇之余更是怒气冲天,一下子难以自持,轰然站了起来,想要怒喝政衡,却没有想到太过于冲动,再一次摇摇晃晃起来。

    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山的另外一边传来,似是欢呼声,一下子吵醒了伊达军的众将士,纷纷站将起来,草间四兵卫带着一副讥诮的笑容朝着尼子家的人们看了一眼,然后高声说道;“殿下,尼子军正在为尼子晴久击败我们大声欢呼。”

    政衡倒是没有一丝惊讶,脸色颇为严肃,道:“葛笼七郎右卫门尉,乃此战首功也!”

    尼子晴久听得草间四兵卫的回答,怒吼一声“天亡我也!”说着便吐血倒在牛尾幸清怀中。政衡哪里想到尼子晴久会如此脆弱,他当然不想让尼子晴久白白死在这里,让新宫党平白得了最大的好处,忙吩咐军医好生医治。

    一场会谈最终以闹剧收场。

    初冬的清晨,微风中都带有一种冻彻骨头的寒冷。山间的小道旁枯黄的杂草上,早早得镀上了一层微薄的寒霜。在吉备高原的青山之间,渐渐升起了漫天的红光,一轮久违的红日冲破了数日来的阴郁的天空。

    政衡走出营帐望着那轮红日,又听到一声鸟鸣声,抬头望去,一只通体白色,头、羽冠、背和两翅及尾缀有粉红色的鸟类从伊达大军的上空飞过,对着聚集起来的人群吼道:“如今,久违的太阳重新升起,象征胜利的神鸟朱鹮都来祝贺我们的胜利,这是神明在关注我们。”

    被誉为胜利之鸟的朱鹮因其羽毛洁白如雪,体态秀美优雅而受到倭国人民的宠爱,特别是它的羽毛是一种重要的装饰品,在后世野生的朱鹮相继灭绝,数百年前的现在没有灭绝的危机,只是人类的发展,朱鹮往往躲藏在无人的岛屿和山中觅食,很少出现在人前。

    从牛角军号中传出来的声音悠长嘹亮,有着激荡人心的力量,让听到军号声的人们,纷纷开始集结,号角声响彻山谷,让正在集结开始新一天战事的天神山城内外怀揣着各异心情看向佐伯垰的方向。

    在军号声中,第一面大旗出现在佐伯垰上迎风飘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绣在白色旗帜上的平四目结加会分外灼眼,紧接着一面面旗帜在山峦间展开,数以千计的将士隐隐绰绰。

    天神山城上的浦上宗景等人心中一片绝望,他们昨夜对于外面的欢呼声还能够掩耳盗铃,今日看到尼子晴久的大旗出现在佐伯垰,还能够用何种理由自欺欺人,欺瞒守城的将士。

    与浦上宗景等人绝望心理不同的是,观音山四周再一次欢呼起来,山上尼子义久更是开怀大笑起来,略带有雏鸡声音的笑道:“父亲大人得胜归来,下面是吾等表演的时刻到了,该给父亲大人献上贺礼!”

    在佐伯垰上,政衡对着身着全覆盖铠甲的片山四郎兵卫笑道:“四郎兵卫,你现在就是立原久纲,将我的首级送给天神山城的浦上宗景,给这团火再次浇上火油。”说着,一颗缺少了一只眼睛和政衡有六七分相像的头颅递给了片山四郎兵卫。

    片山四郎兵卫应道:“是!”说着骑上了立原久纲的高大的战马,将面罩放下,如果不说话显然不可能有人看得出来他到底是谁,手持假政衡的首级向着天神山城疾驰而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乞和(七)

    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十一月三十日,佐伯垰附近的金子山上打起了尼子晴久的平四目结的大旗,还有无数战场上缴获的尼子氏各家的旗帜,随着寒风猎猎作响,成功欺瞒住了天神山城和观音山阵的两方人马。观音山上的尼子义久和宇山久兼虽说心生矛盾,可根本没有想过尼子晴久会一日之内兵败被俘,也根本没有想到打着尼子晴久旗号的会是伊达政衡。天神山城内的人们同样意料不到一切都是伊达政衡的计谋,一条让观音山和天神山城两败俱伤的毒计。尼子军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无敌,年轻气盛的尼子义久越发傲娇起来,要不是宇山久兼拦着,怕是早已经率领亲骑前往佐伯垰参见尼子晴久面授机宜去了。

    饶是如此,尼子义久无法前往佐伯垰向尼子晴久面授机宜稍稍有一些遗憾,倒也没有过多的伤感,其实对于尼子晴久分兵让他率领偏师前往天神山城牵制浦上宗景一事还是颇为喜悦的。尼子义久屡次发表议论,要强行攻打天神山城,要在尼子晴久击败伊达政衡前夺取天神山城,有一种要在父亲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心理作祟,对得起尼子晴久的喜爱。

    这一点心理变化,宇山久兼没有看到,仰或是看到了却以为是小孩子的事情不足挂齿。宇山久兼以大局为重,尼子军偏师大部分由美作人构成,人心未定,知晓打打顺风仗可以,一旦短时间无法攻克天神山城,伤亡过大的话怕是会引得美作人心怀怨恨,功亏于溃。方才极力阻止尼子义久的胡作非为,这才是两人之间矛盾产生的缘由。

    宇山久兼却没有想过一点,尼子义久是尼子晴久着重培养的继承人,按照正常来说。尼子晴久死后将有尼子义久继承。一旦宇山久兼在尼子义久的心中留有不好的影响,他的命运也就注定了是一场悲剧。

    当然。这是说的是正常来说,从历史上来看确实是如此。不过现在尼子晴久陷身囹圄,声望大减,如果没有强有力支持。新宫党崛起之势已经渐渐成为出云国尼子氏主流。

    连日阴天,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太阳使得观音山主阵内同样的阴郁情绪一扫而空,特别是看到了尼子氏的平四目结大旗出现在了佐伯垰附近的青山之上,又看到了尼子氏各家的旗帜,一时间俱都兴奋不已,美作人异样心思纷纷按下,与尼子氏的人们一同欢畅。

    今年十二岁、微微有些发胖的尼子晴久嫡子尼子三郎四郎义久。一张略略发胖却不失俊秀的面孔,身着金丝镶边的华丽铠甲,举止像模像样。尼子义久在很早的时候就被立为嫡子,得到了父祖的幼名三郎四郎。年前更是得到了室町幕府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偏讳“义”字授予义久名垂,与名字一同来到的是尼子晴久成为了阴阳两道八国守护,正是尼子晴久人生最为辉煌的时刻。

    原本打算在尼子晴久战胜伊达政衡之前夺取天神山城,来向尼子晴久献礼,也好给予那些到现在还没有明确表态的家老重臣们看看,他,尼子义久将是尼子家名副其实的第三代继承人。

    如此要求却被坐在第二位置上的宇山久兼所阻扰,尼子义久心中对于宇山久兼怨气丛生,面上倒是没有太过于表现出来,只是少年心性,城府不深,眼中时常泛起怨恨之意。

    宇山久兼老谋深算,如何看不出来尼子义久的情绪变化,一方面政治敏锐度不高,二来也对自身实力的过度看重,只要拥有足够的声望和力量,他认为尼子义久还没有那个胆量自毁长城,却没有想到战国乱世这种自断栋梁之事年年发生。

    帐内的有心人中便有谗臣大冢与三卫门,他同样看到了尼子义久眼中的怨怒,一方面为尼子义久的不成熟而焦虑,另外一方面也为他的没城府而感到高兴,一体双面,要是碰到一个城府极深的尼子义久,怕是他也没有任何胆量在尼子义久的面前频频进谗言,达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大冢与三卫门看到尼子义久城府不深,突然想到了那个被尼子晴久击败的伊达政衡,想来也是一个容易被激怒的家伙,要不然为何会如此简单的就被击败了呢?

    大冢与三卫门摇摇头,心忖为何会想到那个死鬼头上去,他看了一眼尼子义久,同样看到尼子义久眼中的鼓励,知晓现在正是他这个谗臣小人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大冢与三卫门朗声说道:“诸位,诸位,国主大人正面与伊达军主力决战,大胜之。如今驻扎在佐伯垰上,进没有前来观音山,国主大人的意思还不明显嘛?现在正是我们奋力一搏的时刻,如果无法短时间内取得决定性胜利,一旦国主大人亲自前来观音山,让我们如何自处。我们已经拖得时间够长的了,现如今没有取得任何成就,没有获得足够战利品,钱货两空的道理大家都懂的,只有夺取了天神山城,城内的物资、人口,起码有一半会有我们任取任夺。”

    大冢与三卫门前面说的都是废话,现如今天神山城的援军已经失去,佐伯垰上升起了尼子晴久的大旗,如果再不奋进,尼子晴久定然不会好脸色给他们看,特别是向来桀骜不驯的美作人。最后一句话方才让大家心中一凛,战国时代,主家征调臣从出征,一般是不发放出征费的,这个不像大海对面的大明朝,故而,一旦出征在外往往军纪败坏,当然大明朝的军阀们也不是好鸟,杀良冒功的事情屡有发生,当然像倭国这样明目张胆的从上往下还是可以好好研究的,这种行为还有一种专有名词——人猎。

    无论合战进行时还是结束后,兵士们都争先恐后的掠夺当地住民,然后作为奴隶卖给人贩子。由于年轻女子和小孩的卖价特别高,作为“人猎”首选对象,一直是兵士哄抢的重点。

    尼子军明令禁止掠夺以及人猎等违纪行为。

    可是从上到下,就是尼子晴久也没有对人猎做出过任何反应,当年出征吉田郡山城的时候尼子晴久使用的手段极其残忍,那就是杀光城里的男人,把女人和孩子全都卖掉,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了在吉田郡山城遭受到激烈的抵抗,最后,尼子晴久被打得损兵折将。

    尼子晴久出征备前国,原本是一件轻松写意的事情,可是鹫山城一战旷日持久,直接的后果就是一路上的百姓要么逃往后方稍微安全的地方,要么逃入深山老林之中,吉备高原崇山峻岭颇多,要躲藏个万把人还是很轻松的。尼子晴久麾下的将士获得的收益大减,现在尼子晴久主力击败了伊达政衡,在座的人们想想都是眼馋的很,定然获得了足够的利益,单单缴获的俘虏都能够抵得上出征的军费了。

    维持观音山上的一万五千尼子军,每过一日都要消耗大量费用。现在尼子晴久大胜伊达政衡,如果尼子晴久真的来到观音山指挥大军攻破天神山城,获得的战利品将没有他们的份。

    听得大冢与三卫门的分析,帐内诸将纷纷进言攻打天神山城,不管是怀揣私心想要争夺战利品的人们,还是心怀忠心的人们,对于能够在尼子晴久亲自到来之前攻破天神山城没有任何异议,连一向阻扰尼子义久肆意行动的宇山久兼也无话可说,群情激愤。

    此时此刻没有人提出和平解决来获得不流血的胜利,在尼子晴久大胜伊达政衡的刺激下,没有人愿意将时间花费在无休止的谈判上,唯有强烈的攻击,短时间内攻破士气低落的天神山城才是正理。

    天神山城风云急变。一阵阵猛烈的鼓声响彻天地,不管是天神山城外的还是天神山城内的将士们都如同炸了锅一般,四散奔逃,寻找自己部队的战旗,以最快的速度做好进攻和防守的准备。

    尼子义久站在观音山头,望着山下集结起来列队排好方形阵的上万大军,心中不禁涌起万丈豪情,一扫多日阴郁,如同他的父祖一样,的抽出手中长刀,高举过顶,尖利的公鸭嗓子高呼:“为我尼子,杀……”

    站在尼子义久身边的亲卫侍从紧跟着他,振臂高呼:“杀……”

    更远的将士听到了,所有的将士都听到了,他们一个个神情激愤,举臂高呼:“杀……杀……”一声声杀声直冲云霄,震撼空寂。在尼子军的呼喊声中,前军首先向着天神山城的天石门别神社发动攻势,这是天神山城的大门。攻破天石门别神社,就能够截断南麓的天濑侍屋敷和天神山城的联系,从而打破天神山城和天濑侍屋敷的掎角之势。

    就在两军相交之际,从佐伯垰上下来一骑,骑兵手中挥舞着京信国,身穿覆盖式铠甲,戴牛角头盔,向着战场中央疾驰而来,在天石门别神社前站定,然后大胜喝道:“我乃尼子修理大夫殿麾下立原久纲是也,昨夜于两宫山城前讨取伊达家主伊达政衡弹正忠,今日奉主命前来献礼。”说着用京国信从马鞍下挑起一颗首级,用枪尖耀武扬威的挥舞了一番后,将首级重重的扔了出去,抛物线后落在了大门前沿。

    说话间,骑兵大兴而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乞和(八)

    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十一月三十日,太阳升了起来,还是有一些暗淡,没有任何热量,天神山城合战没有因为政衡画蛇添足般的行动而中断,反倒攻势更加的猛烈,守军绝望下困兽犹斗的意志力也更加的强烈,双方用生命为代价激烈的拼杀着。虽然守军异乎寻常的顽强,可还是一步又一步的朝着死亡的地狱中前行,无力自拔,也没有人会在乎。

    伊达军中显然没有多少人理解为何会在如此激烈的战场面前,还会画蛇添足一般的让片山四郎兵卫假扮立原久纲带着“政衡”的首级前去威慑天神山城,一旦被发现将是前功尽弃的行动。伊达家的首创者和开拓者的独断专行,没有人敢于当面质疑政衡的任何决断,不管这个决断有多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身为政衡的便宜岳丈,石川久孝显然不在此列,他同样没有看穿政衡真正的打算,眼见得天神山城之战如火如荼的展开着,对于政衡的打算还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按照常理,政衡与尼子晴久的决战中获得了完胜,还将尼子晴久一干人等全都生擒活捉,应该是押解着尼子晴久一行人上阵,然后逼迫尼子义久降服或者是促使尼子义久崩溃,取得最终的胜利。

    石川久孝眼见得政衡站在金子山上眼望着天神山城方向,嘴角微微笑着,心情看上去不错的样子,便上前行了一个礼,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弹正忠殿。臣下一直有一个疑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政衡看了石川久孝一眼。又望了一眼四周凑过脑袋来的诸将,微微顿了顿,他当然看得出来诸将的疑虑,说道:“伊达家现在占了备中、备后两国,备后国内国人众势力强盛,我家不得不屯重兵于神边、龟寿山、楢崎、银山、五品狱诸城威慑诸小,消耗大量资源,此次出征备前。导致备中国内青壮极度缺乏影响了冬耕,若是昨日便吹响反攻号角,战后新占据的备前诸城怕是难以守住。”

    石川久孝听了心头一阵凛然,他当然看到了伊达家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近年来连日作战,兵心厌战情绪渐生,要不是政衡连战连胜的威望,再加上不吝赏赐,怕是早已经兵变,现在还能够保持士气。实在是政衡战略战术的了得。

    政衡举起手配,遥遥指着天神山城说道:“备后国内。伊贺久隆降服于我驱逐了主家,已是骑虎难下,上得容易下来难,金光、须须木、穝所、中山等家显然不一样,他们大多是迫于形势不得不降,一旦伊达家大军退回备中国,必然不会老实,更何况其他豪强,一旦见到伊达大军退回国内,怕是立即就会起兵作乱,或是阳奉阴违,这显然不符合我们的意愿。”

    石川久孝应道:“弹正忠殿的意思是?”

    就听得政衡继续说道:“浦上宗景,无义之人也,驱逐兄长修筑天神山城,占据备前国自称守护代,大军压迫,其不得不与我合作联合抗敌,一旦压迫消除,就会立即反目成仇。浦上宗景不可信,备前国人众同样不可尽信,没有我们备中人为根本,别看现在恭顺,一旦伊达家疲于奔命,他们转眼就能够反脸过来,从背后插我们一刀,还会想着占我土地。”

    石川久孝听得政衡的解释,心中更是凛然,他终于明白政衡为何要做这些看似画蛇添足的行为,目光中更是增添了几分敬畏,显然想到了政衡的真正用意,用心良苦啊。

    伊达家挟大胜驱逐尼子义久固然能够取得完胜,可是也要留下巨大的隐患,天神山城内的诸备前国人众将会成为阻挡伊达家继续留在备前国最大的障碍。因为去除了尼子晴久,伊达家就从大义名分上没有任何理由继续逗留在备前国,先前占领的石山、舟山、泷之口城、两宫山城等城堡也将不保,甚至于日后都会有一把尖刀抵在腰间,一旦伊达家不稳就会狠狠的捅上一刀。

    政衡仿佛没有看到石川久孝脸上一闪而逝的惊容,继续说道:“昨夜葛笼衡信前往观音山报捷,呼声如雷,天神山城内已然知晓,浦上宗景明知援军不至,事不可为,显然不会顽抗到底,怕是已经生出了乞降的念头。今日,佐伯垰上平四目结大旗飘荡,天神山城更加绝望。如果不送上我的首级,怕是立即就会开城投降,如此一来,我家战后就算是获胜也将是惨胜,真正是前功尽弃也。”

    石川久孝听到这里,他对于为何要送上“政衡”的首级一事,还是有点疑惑,但是对于先前所言乞和的事情,当然清楚,现在天神山城内外在政衡的摆布下已经是人尽皆知尼子晴久胜了的消息。浦上宗景在援军不至,再顽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的情况也是非常明白的,就算是浦上宗景不想乞和,他的麾下将领们也会胁迫浦上宗景乞和,一旦乞和达成。尼子义久同样挟胜之师,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之下,再战的话前途未卜。

    政衡叹道:“人绝望之下往往会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当年伊达家草创之际,困难重重,同样如此,短短数年间,已然成为中国地区数得上的势力。天神山城眼见得我的首级,即使是心存侥幸之人,也对尼子家的残忍性格不寒而栗,投降是死,不降也是死,怕是没有人再言乞和了。尼子晴久大败被俘的消息只能够维持半日时间,不过半日时间已经足够。”

    果然如同政衡所言的那般,天神山城经过一夜的惶惶不安早已经筋疲力尽,诸位重臣家老更是生出了胁迫浦上宗景出城乞和的念头。当片山四郎兵卫提着“政衡”的首级出现在天神山城前,为了掩饰“政衡”的面容,早已经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当“政衡”的首级悬挂起来之后,城内军民们的情绪都不禁沸腾起来。此刻,即使是想要乞和的人们,也对尼子晴久的残忍性格不寒而栗。

    他们会想到如果自己开城乞和的话,怕是也会落得和“政衡”的下场一样,浦上宗景原本泛起的念头很快被打消,城内军民绝望之下爆发出了决死的觉悟,让尼子义久的攻城的困难程度连连升级,伤亡不断增加。

    正如政衡在伊达家内的独断专行,尼子晴久在尼子家内除了在新宫党方面有点势弱外,其他方面也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初次领军就一意孤行的攻打吉田郡山城,导致尼子经久经营数十年的精锐损失惨重,同样也导致数员重臣的战死,气死年老体衰的尼子经久。

    况且,悬挂首级来向敌人示威、压迫,才足以服众,这就是战国时代的统治手腕。尼子义久的性格比起尼子晴久还要一意孤行,为了能够在父亲的面前大大表现一番,接连命令诸将出阵,很快演变成了一场由一万三千五百尼子军围攻天神山城二千守军的激战,观音山上只剩下一千五百守军护卫主阵,这还是宇山久兼极力劝阻的结果。

    攻打日紧,伤亡加剧,显然就算是浦上宗景想要开城乞和也已经失去了时机,开城后必定会有报复性的屠杀和抢掠,就算是尼子晴久当面也挡不住下面士卒要屠城的压力,更何况小小的尼子义久和有心无力的宇山久兼了。

    坐在天守阁内的浦上宗景望着城内外燃起的战火,不禁愤愤的望着无尽的天空,他看着两个年幼的儿子还在一起玩着球,感到一阵的悲凉从心头涌起,又看了一眼安坐在一旁的鹰取夫人,摇摇头绝望的安坐在榻榻米上,默念着一些乱语。

    这时候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延原景能全副武装的跑了进来,半跪在门口朗道:“主公,敌人的先头部队已经攻破了三丸,宇喜多直家不战自降,二丸告破,正向天守杀来。”

    浦上宗景心中默念了一声“已经,已经到时候了!”他站了起来,走到了正在玩耍的两个儿子面前:“太郎、次郎,你们也是武士的儿子,对吧?”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的儿子吃了一惊,抬头望着父亲,点点头应道:“对。”

    浦上宗景说道:“你这么说,父亲就放心了,你还小,走得慢,恐怕不能和大家一起走到冥界了,你先行一步,向轮回的路口走去,在那里等着父亲到达。”说着,浦上宗景突然从腰间拔出胁差,照着两个儿子接连刺出两刀,刺破了两人的胸膛。

    鹰取夫人“啊!”的跑了过来,抱起稍小一点的孩子愤恨的抬起头来望着浦上宗景,好一会,抽出匕首,对着脖子就是一刀,香消玉殒。延原景能倒退了一步,他没有想到浦上宗景会如此决绝,踉踉跄跄的后退靠在廊柱上。

    浦上宗景看着刀上的鲜血,扭着嘴笑了,“能够死在伊达小儿前面,已经值了!”说着静静的坐在榻榻米上,闭上眼睛,慢慢扯开衣裳,他态度从容,用白布擦拭去血迹,默默地举起了胁差。

    浦上宗景自言自语道:“敌人大概就要攻破天守阁了!”猛地将刀尖向左腹刺去,猛地将刀向右划去,好想割到了要害,裹在腹部的白布顿时一片血红,浦上宗景脸色凄白。

    正在此刻,天守阁临门一脚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大喊声:“撤,撤,快撤,伊达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侧翼。”

    未死绝的浦上宗景听得门外的叫骂声,大喊道:“小儿……”刹那间浦上宗景倒地身亡,屋内一片狼藉,全是鲜血。

第一百九十七章 乞和(九)

    午后,政衡站在金子山头,静静地望着尼子大军如同海浪一般汹涌澎湃的涌入天神山城,上万大军涌入天神山城各个城砦之内,烧杀抢掠,天神山城的守军旋起旋灭,早已经抵挡不住,一股气势衰灭,唯剩下天守阁外稍显平静,其他地方全都在拼杀着,或则应该说是在屠杀着,绝望的守军将士呼喊着佛祖保佑和冥界再见的话语舍生忘死、奋不顾身的冲向自己面前的敌人。

    天神山城内,尼子军和守军的尸体铺满了整个地面,当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尼子军往往要付出两条性命方才能够杀死一名守军将士,这就是进攻和防守一方的伤亡比率。尼子军早已经打出了火气,连想要投降的守军将士都不给对方活下去的借口,上前就是一刀,迫使得绝望的守军将士在乞和无望下迸发出决死的号角。

    战况一度激烈,往常笼城战时一旦战局陷入绝境,往往会有一方率先退却,像今日这般陷入你死我活的境地的情况世所罕见。政衡站在金子山头,表情淡然,心头却是没来由的涌起一股寒气,这一场原本不该发生的合战和杀戮,可以说是他一手导演的。

    对于年纪未满二十岁的政衡来说,合战的残酷已经深深烙进他的骨髓之中,从梅川院还俗之日算起,大大小小合战二十余次,几乎每日都是在战争中度过,生死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一般的事情。可是看到天神山城合战的激烈程度,让一直平静观赏战局的政衡也不由得闭上眼睛,然后再一次睁开眼睛,镇定自若的站在山头一动也不动的观察着时机的到来。

    政衡清楚的知晓,这一场本不该发生的合战和杀戮。是对于伊达家的利益最大化的一个体现,也是对于百姓最大的怜悯。如果昨日便发动反攻的话固然一时取胜,长久来说对于吉备地区的百姓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伊达家不甘愿退出备前国。浦上宗景同样不甘心蜗居一隅。战后必然会有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现在一劳永逸的将尼子军和浦上宗景一干人等全部消灭,上层建筑的消失。伊达家将加速对于备前国的掌控,一系列利国利民的政策得以顺利的实行。

    战后不管用何种借口来解说政衡在合战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都难以洗刷去他阴谋家的称号,显然对于这种称号。政衡并没有多少要尽力避免的,对于他来说,失去小节能够换来百姓的长治久安,何乐而不为。

    击败新见贞经的时候,政衡的目标只有生存下去,可是自从夺取了鹤首城一步登天称霸备中国的时候,他的心思已非当日的那样肤浅。想的和许许多多有志之士一样都是如何结束乱世。政衡清楚,若是乱世持续,人人言危。百姓不可能永远忍受被残杀、伤害的命运,总有一天。他们会和浪人联起手来,发动一揆暴乱,起而推翻压在他们头上的统治者。

    为了让百姓明白谁才是对他们好的人,政衡实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改革措施有一些显然非常超前,有一些则是异常守旧,仰或是可以说是乱七八糟的,但是对于百姓来说,他可以称得上是一名贤主,否则也不会有如此多的人甘愿跟随他南征北战。

    为了百姓,政衡望着天神山城方向的残酷战况,心中默念着。野心勃勃的人来说,“为了百姓”总有大义凛然,政衡同样不例外,只不过他更加的付诸于行动。不管如何,战后都会有人诟病政衡的对策,那么唯有利益最大化,方才是他最应该去做的。导演这场本应该结束的合战,显然更加的符合他的利益。

    一想到这里,政衡的神情稍稍轻松了一些,是的,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只要找到做每一件事情的理由都会感到轻松,心中七上八下的坎坷也会随之烟消云散。总之,等到找到了理由想明白了道理,政衡重新恢复以往的镇定自若。

    在前方观察的吉田政成突然发觉观音山方向出来了上百身着华丽铠甲的骑兵围着一少年向着佐伯垰方向奔驰而来,忙向着金子山跑去,攀爬到政衡的面前,禀报道:“殿下,观音山方向突出百余骑向着佐伯垰而来,其中像是尼子义久,还有尼子军的主要大将。”

    政衡独眼眯了起来,嘴角微微翘了上来,哈哈笑了起来,大声喝道:“自拖罗网吗?让大家准备好,一等敌人进入佐伯垰峡谷就打起我们的旗帜,将他们团团包围,胜负在此一举。”

    伊达家的诸将也纷纷嘲笑起来,原本两家被伊达家玩弄于鼓掌之间争斗不休已经让大家兴奋不已,现在眼见得天神山城告破在即,尼子义久竟然亲身犯险,率领主要将领前来参见,这不是作死嘛,纷纷摩拳擦掌起来。

    尼子义久显然还不清楚佐伯垰的人并非是他的父亲尼子晴久,在天神山城告破在即,尼子义久终于忍耐不住想要在父亲面前炫耀一番的心思,特别是在大冢与三卫门的建言下,和大家的附和声中,启程前往佐伯垰参见尼子晴久。大家的心思和尼子义久差不多,全都是想要在尼子晴久面前表现一番,特别是在天神山城告破在即的时刻,若是等到天神山城告破,怕是在尼子晴久面前失去了宣扬战功的最佳时机。

    众怒难犯民意不可违,宇山久兼第一次没有在尼子义久面前唱反调,让尼子义久心中舒畅不已的情况下,以此为借口好好驳斥了一番宇山久兼后,命其留守观音山,主持战局变化。

    前往佐伯垰参见尼子晴久,当然不可能浩浩荡荡的前去,又不能够让佐伯垰的尼子军将士小瞧了他们,便各自骑上了战马穿上了华丽的铠甲向着佐伯垰亲身奔驰而去,一路上尽量表现出武士的尊荣。

    留守观音山的宇山久兼愤愤之下,刚刚坐下,橹下组的头目弥三郎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不顾宇山久兼反问,急喝道:“败了,败了,国主兵败被俘,快,快,去阻止少主。”

    宇山久兼轰的站了起来,喝问道:“弥三郎,你胡说什么,那,那……”他指着佐伯垰的方向,本想说那不就是尼子晴久的大军嘛,可是后面一句话却说不下去了,在佐伯垰上的大旗瞬间倒了下去,然后升起了一面面纹有竹二羽飞雀家徽的旗帜,随风飘荡。

    情势急转直下,宛如从天堂落入地狱,站在观音山上,宇山久兼望着已经把他推入地狱的敌人。佐伯垰上轰然出来一队队整齐肃穆的队伍,已经将自投罗网的尼子义久团团包围。

    弥三郎“啊”的一声瘫坐在地,他显然知晓等待橹下组的命运会是如何,不管当年立下何等赫赫战功,也不管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今次的情报延误,战后将受到极大的波及。

    宇山久兼的心同样沉入深渊之中,不管尼子晴久的兵败被俘,还是尼子义久的自投罗网,仰或是陷在天神山城内的一万三四千的尼子军将士,他的女婿伊达政衡的这份大礼可真够狠的。

    伊达政衡的这一刀,宇山久兼恨得刻骨铭心,却是没有任何的办法,现在想要从天神山城内退出来俨然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情了,要救出尼子晴久还是尼子义久同样困难重重。

    宇山久兼紧紧咬着牙光,说不出半句话来,伊达军的强悍让他感到惊惧不已,伊达政衡的布局和智谋同样让他感到恐怖,一系列的阴谋背后都有他的阴影,深吸一口凉气之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此次合战败局已定,国主和少主必须救出来,俘获的将士也得救出来,否则国将不国?弥三郎,你立即集结橹下组成员藏入暗处,等我的命令行事。”

    弥三郎知晓现在唯有将功折罪方才能够抵消情报延误的罪过,忙应道:“是,您呢?”

    宇山久兼脸色阴沉着,说道:“我,我亲自前往参见伊达政衡,向伊达政衡乞和,与他商量赎回国主和少主,以及一干俘虏的事宜,想来凭借着我的身份,他应该会见上一见的。”

    情势急转直下,宇山久兼想着凭借着自己的老脸在想着往后的事情了,尼子义久同样陷入了绝境。当尼子义久率领百余骑奔驰进入佐伯垰前沿的时候,突然一阵锣鼓声响起,两三千伊达军将士手持刀枪冲了出来,枪尖直指敌骑。

    尼子义久惊恐万分的尖叫起来,四周骑兵也纷纷不敢置信的望向围拢上来的伊达军将士,遥望着山头掉落下来的平四目结旗,换上了竹二羽飞雀旗,哪里还不知道他们都被欺骗了。

    政衡望着团团围住的尼子义久一行,随即下令道:“快点结束,我们要捉活的。”当下伊达军用枪尖指着惶惶不安的百余骑,在两三千步兵的团团合围下已经失去了突围的可能,很快就放弃了抵抗,纷纷被拉下马来绑缚起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乞和(十)

    士气,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说它不存在,摸不着看不见,说它存在确实是存在着的,它是一种维持意志行为的具有积极主动性的动机,它的作用在于激发人们的体力、精力、能力等潜在的生理能量和心理能量。

    观音山上留守的两三千尼子军在见到佐伯垰上换了旗帜,见得伊达军七百骑兵冲到近前的时候,原本还想着必死反抗,但是一看到尼子晴久和尼子义久父子两人成为了俘虏之后,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士气一下子一泻千里,再也无法做出任何的反抗,乖乖的将甲胄兵器抛下坐在了一旁等待着伊达军的处置。

    宇山久兼闭上眼睛,努力调整紊乱的呼吸,一切都是命运,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慌乱。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年前刚刚从幕府将军手中接过八国守护职位的尼子晴久,重新站在尼子氏巅峰位置上的人,现在却沦为阶下之囚,和低贱的罪犯沦为一室。

    宇山久兼最后一点乞和的念想也被伊达军的骑兵部队快速无情的掐断了,原本他还想着依靠观音山上的两三千守军阻滞伊达军的进攻,然后等待冲进天神山城烧杀抢掠的一万二千尼子军撤出战场,凭此来和伊达政衡谈判,赎回尼子晴久、义久等一干人等,没有想到政衡一点也没有任何的迟滞,快速将整合起来的骑兵部队全部派遣了出来,带着尼子晴久、义久父子两俘虏让观音山上的尼子军看,然后就发现了集体投降的闹剧。

    倭国的战国时代和中国的战国时代本质上的区别就是,人越打越多。百年战乱。打到最后人口反而增加了一倍。足以看出合战的形式并非中国的那般残酷,烧杀抢掠的事情时有发生,但也没有那样的惨烈,坑杀的事件是难以想象的,武田信玄好不容易搞了一次屠杀事件立马就在信浓举步维艰深陷泥潭,武田胜赖成为了自己的实质继承人,实质上也是为了安抚信浓国人的一种思量。

    尼子晴久的军队战斗力并不是很强,真正能够在战斗中肯拼一下的。除了新宫党外,就是他亲自率领的出云军团,例如伯耆军团在尼子晴久陷入决战的时候就率先一哄而散了。

    观音山上的尼子军大部分属于二线部队,这样的武士和杂兵自然没有一线部队有战斗力。

    观音山士气一泻千里,攻入天神山城的一万二千尼子军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跟随尼子义久的大部分是跟来的美作人,在听闻尼子晴久战胜伊达政衡的谣言之下奋勇杀敌,现在看到佐伯垰上涌下来一群穿戴整齐举着伊达军的大旗冲过来的时候,该是多么大的震惊,特别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观音山上留守的尼子督战队毫无反抗的投降了。

    惊恐,沮丧。惶惶不安,不可思议,等等情绪涌上了心头,看到伊达大军整齐的迈着步伐开始在天神山城外布阵,显然伊达军的打算竟然是堵住天神山城的出路,将他们的后路彻底的堵住。

    大家不要忘记了,尼子军刚刚是攻城方,带来的粮食都在观音山上储存着,天神山城的粮仓早已经在双方的攻防战中烧毁殆尽,要守城不论士气等等其他的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起码得有吃的吧,没有吃的,饿个一二天,不用打,立即就会崩溃。

    东作州霸主,三星城主后藤胜基,持刀肃立在城楼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三丸内的士兵,普通士兵们哭喊着、咆哮着、跳骂着、乱窜着,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目睹普通士兵们的模样,后藤胜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充满了冷漠和无情,可是内心同样充满了惊讶和不可思议。

    尼子晴久,在后藤胜基的眼中,同样是一个难以战胜的枭雄。虽然美作后藤氏在他的手中已经确立在东美作的霸业,消灭了宿敌立石氏,安东、江见、水岛、小坂田等邻近土豪都为其所支配,可还是不敢直面尼子晴久。在月前尼子晴久远征备前浦上宗景的命令下达之后,后藤胜基积极响应,不仅出钱出粮,还亲自率领二千军势跟随出征。

    美作后藤氏在尼子晴久灭亡后方才与尼子氏对立展开自立行动,最后在宇喜多直家的攻打下落城灭亡。

    江见久盛和三浦贞盛等一干美作众国人众头目纷纷来到城楼,看到后藤胜基面无表情的肃立着,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纷纷上前邀请后藤胜基商议后面该如何是好?不管在美作国的时候如何拼死拼活,在对抗美作国的侵略者面前,大家倒是能够一个鼻孔出气,并肩作战。

    由于这个时期的美作国缺失强有力的战国大名,当然现在已经渐渐形成了以江见、三浦、后藤等势力为首的地方强大力量,其中江见主要依靠尼子氏,三浦氏是尼子氏主要打压的势力,现在宇山久兼的居城高田城本身就是三浦氏的本据点,还有就是半从属半独立的后藤氏。可以说这个时期的美作国由于缺乏强力大名,主要的做法就是从属附近强大的战国大名,现在是尼子氏,后来尼子氏衰退后投靠备前浦上,然后是宇喜多。

    后藤胜基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然后清理了一个空间出来,开始开会,拥有一定发言权的人起码得有千人以上的兵马,所以会议的人数并不是很多,也就是七八个人,其他人等只能够被代表了。

    江见久盛面色凄白,他积极响应尼子晴久出征备前的号召,招募了近四千兵马,攻城的时候最为积极,同样伤亡最为惨重,到现在兵马已经只剩下三千余人,要不是谣言作祟和尼子晴久的yin威,怕是早已经土崩瓦解了。他苦涩的说道:“得快点将人从城里撤出去,一等伊达军堵住去路,就完了。”

    脾气暴躁的菅家党徒有元佐房听到江见久盛的废话,忍不住想要开口痛骂,咬着牙喝道:“现在全乱了,就是想要全部召集起来差不多要一两天的时间,更何况冲出去了,伊达军能够给我们多少时间?”

    坪和党竹内久盛冷漠的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时候一切都耽搁不得,现在尼子晴久、义久父子自身难保,我们还是先逃回美作国再说?”坪和党向来特立独行,此次出征更多是误判了形势,以为能够狠狠捞上一笔才征募出征的,其实大部分美作土豪的想法和坪和党的想法一样,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去迎合尼子晴久,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出发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后藤胜基望着众人,开口说道:“就算是逃回美作国,伤筋动骨还好说,一路上要有多少家族灭亡,大家想过没有?搞得不好,我们都得身死族灭,值得吗?”

    值得吗?

    一句话,问得众人沉默无语,就算是投靠尼子氏最深的江见久盛也没有一句话,显然都在思考着这个浅而易见的问题。大家依附尼子晴久不过是看中尼子晴久强势,不想看着自己的家族身死族灭,现在尼子晴久兵败,难道就要跟着身死族灭,没有道理吧。

    后藤胜基见得众人默认了,继续说道:“不管是谁想要统治美作国,都得依靠我们这些土著,不管是以前的赤松氏,还是现在的尼子氏,先安全的返回美作国,一切等安全回去再说。只要我们手上有兵,无论是尼子氏还是伊达氏,都不能够拿我们怎么样。”

    对啊!后藤胜基的话再次得到了众人的响应,在尼子晴久、义久都兵败的情况下,美作人没有必要为了他们再继续战斗下去,既然没有了逃跑的退路,那么唯有投降一条道路了。

    会议的决定很快就宣扬了出去,并没有引发巨大的骚乱,反倒是该干嘛干嘛,一些贪婪的兵痞继续干着烧杀抢掠的事情,只是围攻天守阁的士兵开始撤退,并没有继续围攻下去,让本想切腹了断一生的延原景能喘了一口气,同样让投降了的宇喜多直家等人惶惶不安起来。

    政衡没有去与他的岳父大人宇山久兼见面,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起码天神山城内还有一大批定时炸弹存在,不快点解决了天神山城内的一万多尼子军的话,给对方稍微喘息的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政衡整合兵马围困天神山城,城门大开,从城内跑出来二十余人,为首的一人大声喊道:“不要打!不要打!我们降了!”这个人就是慷慨陈词的后藤胜基,跟随着一同来的全都是美作国人众中的佼佼者。

    葛笼衡信对着政衡恭维道:“昨日一战,出云军团只剩下新宫党一支可战之兵,今日一战,美作众一网打尽,作为备前、备中、备后、美作四国的统治者,殿下请向朝廷和幕府请议建府。”

    众将纷纷附和道。

    备前、备中、备后、美作四国俱为古吉备国分割出去的,在分割之前有吉备国守、吉备大宰、吉备总领的官职,总管辖下众多分国的外交、军事等任务。现在政衡的主要管辖地盘俱在古吉备国地区,建府便是向朝廷和幕府重立三个官职之一。

第一百九十九章 乞和(十一)

    刚刚还是震天动地的战场,随着美作国人众的不战投降,此时已经是一片死寂。只有手持长枪的伊达军士兵静悄悄的走在被血水染红的石垣上,了无兴趣的检查着破碎不堪的房屋楼舍,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躲藏伺机暗杀伊达家的人们。

    吉井川西岸,成千上万的美作军团站在岸边,手中的兵器早已经失去,要不是为了安抚他们,生怕他们反击的话怕是早已经绑缚起来了。而政衡正走在残垣断壁的天神山城之上,这里原本应该是储存兵器的西橹台,西橹台早已经倒塌,一片狼藉。

    刚刚结束的合战,应该是这一次出征备前的最后一场合战。

    昨日的大战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在尼子晴久接连出手数次昏招后,在士气高昂的伊达军面前,就被杀得烟消云散,死伤惨重,大部分成为了俘虏。今日一战,伊达军只是一个冲锋,就导致了尼子义久的全军覆灭,仅仅在攻打天神山城的时候伤亡过千外,几乎成编制的成为了俘虏。

    政衡站在天神山城头上望着吉井川川流不息的河流,独眼中透出了一丝寒芒,下达了他入城的第一道命令:“今日之后,备前将无天神山城一砖一瓦。”备前国一战,几乎将备前国人众连根拔起,尽管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承认,但是伊达家以及实质上成为了备前国第一大势力,但是作为援军的伊达家取代被援救的浦上家,总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浦上宗景和他的两个孩子已经死亡,浦上政宗被俘,但是浦上氏一族还有许多支族存在,在备前,特别是西备前的影响力还是很强大的。如果给一些豪族或则是外来的大名所利用的话,对于此战之后四面环敌的伊达政衡来说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与其这样,不如彻底抹除浦上家的痕迹好了。天神山城是浦上宗景修建的,象征着浦上宗景统治备前国的标志性建筑。一旦被有心人利用的话。将会成为一座反对伊达政衡统治的根据地。

    最为重要的是,伊达家现在需要控制的领地有备前、备中、备后。还有空虚到了极点的美作国,需要防备的地盘越来越大,对于伊达家的统治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课题,需要解决的问题无数。

    在政衡的思考的雏形中。从历史未来的考量来看的话,他将会摒弃山城作为伊达家的统治中心,而选择建造平城,如历史上宇喜多直家建造的冈山城,还有水野胜成建造的福山城,作为伊达家新的统治中心。

    那些山城,除了必要的一些外。大部分无关紧要的山城,将会彻底废弃,将分散开来的力量集中起来。当然这些都还在政衡的想法当中,还没有实施出来。要真正实施,不亚于一场和尼子晴久的大战。

    石川久孝听得政衡的命令,笑了一笑,他的脸上掩饰不住心中的喜色,战前谁都没有想到胜利会变得如此的快速,让人颇有点措手不及,他现在也想明白了,只要伊达政衡好,他,石川家就能够再上一层楼,笑道:“备前国陷落了,下面该是美作国了吧?!”

    自从上万美作军团投降,军中就弥漫着一股一举占领美作国的思潮,现在的美作国几乎没有任何防御能力,只要派遣上千兵马就能够一举夺取,可是夺取之后呢?政衡眼中充满了矛盾的阴翳,伊达军接连两个月和中国地区的两位强雄交战,早已经精疲力竭,夺取美作国的话,怕是又需要一支部队前去镇住场面,对于外强中干的伊达军来说是否真的有必要。

    美作国现在大部分豪强都已经投降,无论是真的投降,还是不甘心的投降,无论怎么想,都已经降服了他,且有不收美作国的道理。况且,不管尼子氏恢复了元气想要出兵报仇,还是伊达家进军出云成就中国地区的霸业,美作国作为扼守出云国的交通要道,也是分割山阴山阳两道的要冲,是必须要经过的地方,与其落入敌对势力的手中,还不如掌控在自己的手下。

    想到这儿,政衡眼中的阴翳一扫而空,微微点了点头,应道:“这一战出云国中精兵损失良多,国势必然因此而不稳,新宫党若是想要轻轻松松的坐上御座,对于我家来说弊大于利。尼子晴久怎么样?”

    政衡显然已经对美作国的事情上了心思,不过现在不必急于前往美作国占领诸城,需要让备前国的事情好好发发酵,那么将更加容易轻松占领美作国。说起尼子晴久的时候,政衡没有半点幸灾乐祸,他还希望尼子晴久签订不平等条约,然后返回出云国,和新宫党争斗个你死我活呢,如果让新宫党轻松上位成功了,恢复元气起码能够缩短三至五年时间,这是政衡不愿意看到的情况。政衡愿意看到的情况是,尼子晴久和新宫党你争我夺,尼子氏不停的流血,给予他足够的积蓄力量的时间,最后好从容夺取胜利的果实。

    石川久孝没有政衡想得这样多,他摇摇头说道:“尼子晴久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后倒是没有再昏倒,只是一言不发的发呆,连一口水都不喝,就这样放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了他了。”

    政衡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说道:“现在杀了他才是太便宜了,出征的时候拥有三万大军,回去的时候只身逃回,俘虏的亲属们会如何看他,普通百姓会如何看他,不会是欢迎回家吧。”

    石川久孝突然想到了尼子晴久独身一人返回出云国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摇摇头说道:“尼子晴久好处理,那近两万俘虏该如何处置呢?这些可都是青壮年啊,一个处置不好,怕是就要闹起来。”

    石川久孝话中的意思非常明显,处置尼子晴久简单,一万三千美作军团、三千浦上政宗军团,再加上先前降服的四千出云军团,总共将近两万俘虏,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这些人只要稍稍休整一番就能够立即成军。

    政衡皱了皱眉头,慢慢的说道:“出云国人,但凡是武士从中挑选出来,这些人看押起来,通知他们的亲人,按照级别赎买回去,普通士兵押往备后国福山地区屯田。”所谓屯田,就是将迫降的敌人以及招募到的流民统一安置在一起,进行军事化的管理,由当政者统一提供土地、农耕器具、耕牛、种子等生产物资,由俘虏、流民出工出力进行耕作,生产出来的粮食进行七三分成或是六四分成。其实,古代倭国的百姓负担极重,看似封建主义,其实可以说是半奴隶半封建主义,八成以上都要交给豪强,就算是和平时期卖儿卖女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政衡的六四分成已经被称呼为贤主了,可就算是如此,在一些伊达家没有直接统治的地区,原本应该上缴伊达家的田税就被当地的寺院豪强截留了,有些让你更是各种苛捐杂税巧立名目。

    屯田在没有加重负担的前提下,由伊达家直接控制,所得到的田税将会直接收缴到伊达家的手中,将没有中间豪强寺院的盘剥,其好处由此可见一斑。更加重要的是,屯田的多是降兵,经过准军事化训练,就会成为伊达家控制当地的一支力量,这些人难以融合进入当地社会,只能够依靠伊达家,又由于屯田的政策使得他们安下心来。四千出云军团俘兵中,大概五百余人应该能够敲诈到一笔高额赎金,其余三千五百人将成为屯田兵,平常的时候屯田劳作,农闲的时候成为修桥铺路的重要力量。

    吉田政成拿着一份名单上了城头,行了一礼,然后将手中的名单交到了政衡的手中,说道:“殿下,这是刚刚获取的守城的从浦上宗景以下的战死的名单,除了与城共存亡的和投降的外,抵抗到最后存活下来的还有延原景能一人。”

    政衡微微顿了一顿,他略略扫了一眼长长的名单,没有仔细辨别,喃喃:“延原景能?!”

    吉田政成眼中带着些许的鄙夷,道:“是的,当时延原景能战至天守阁,亲自送浦上宗景一家上路的,只是我军进军的及时,他才苟延残喘到现在,还想见您一面。”在他的眼中,延原景能既然亲自送自己的主子上路的,自己应该也要殉死的。

    政衡微微顿了顿,思量了片刻,说道:“在附近找一寺安葬浦上宗景一家人,让延原景能常伴古寺去吧!投降了的,挑出来,在吉井川畔斩首,将首级挂在山阳道口示众,告诉百姓,就是他们自甘堕落投降了尼子军才害死了浦上宗景。”

    吉田政成应道:“是,殿下。”

    石川久孝突然问道:“投降的有哪些人啊?”

    吉田政成脸上的讥诮的表情更加深了,回道:“就是那个前来求援的宇喜多直家、忠家两兄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竟然会是如此一个丧心病狂之徒。”

    政衡听得竟然会是宇喜多直家,愕然回首,看着吉田政成离开的身影。

第二百章 乞和(十二)

    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十二月三日,宇喜多直家、忠家、春家三兄弟被押往吉井川畔的妙泉寺就刑的消息传来,政衡已经启程到达三石城,守城之人看到主上浦上政宗的降书便立即开城投降,至此伊达家终于实质上开始一统备前国,并且将势力范围延伸至播磨国。

    听得宇喜多直家就刑的消息传来,正在接受三石城投降的政衡心中不知道为何如同放下了一块心病,同时唏嘘不已,正如无数穿越者先辈一样听闻将未来的恶人扼杀在摇篮之中的同时还会生出世事多变的感慨。

    同时代的人们,谁都不会知道那个在历史上叱咤风云的战国三恶人之一的宇喜多直家,作为擅长谋杀、离间的阴谋家著称于世的宇喜多直家会以如此不光彩的方式结束一生。

    宇喜多直家在天神山城内投降于尼子军美作军团,当美作军团面对咄咄逼人的伊达军的时候选择投降,作为礼物,宇喜多直家一开始便成为了俘虏,为了标榜伊达家统一备前国的正义性,显然需要有一个背黑锅的人物,这样一个人同时需要符合两个条件。

    第一就是位居高位,宇喜多直家乃是浦上宗景的心腹家臣,一步步走上来,都是浦上宗景赏赐的;第二确实有背信弃义的地方,宇喜多直家是少数投降尼子军的浦上宗景的家臣。

    当宇喜多直家被捕的消息传出,他的家臣带领着宇喜多忠家、春家两兄弟逃回乙子村,企图从乙子村逃亡海上。在逃回乙子村的路上。宇喜多直家的遗臣遭到了附近豪强的围攻。一个个未来闯下赫赫威名的家臣死在路上。宇喜多忠家、春家两兄弟最后落在了中山信正的手中。

    听闻宇喜多直家临死前保持了一个武士应该有的模样,想要表现出一名武士临死前的勇敢。可是无论如何做法,对于宇喜多直家来说,他的死都只能够作为浦上宗景自杀殉城的反面背景,如同一条狗一般,生生世世都摆脱不掉的宿命。

    他的两个同父异母弟弟没有宇喜多直家的镇定,临死前哭哭啼啼屎尿横流,遭到了围观将士的鄙视。浦上宗景父子的自杀殉城和宇喜多直家等人的斩首示众。一前一后,浦上氏在备前国的势力走向末路。

    天下之势,特别是吉备四国的局势变化昭然若揭,备前、备中、备后、美作,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伊达家的统一脚步。原来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人们,野心勃勃奋勇而起的人们,眨眼间成了过眼云烟,伊达家从唐松乡起步,短短数年时间就已经形成了滔滔江水之势。一统备中国,三个月时间内接连击败山阴山阳两道的霸主毛利元就和尼子晴久。滚滚逐流势不可挡。

    如此一来,伊达家终于成为了山阴山阳两道举足轻重的势力。它的开创者,伊达政衡终于走出备中国,向着天下发出了怒吼声,这一声怒吼惊得天下诸雄震颤不已,也让无数人们记住了这个名字。

    备中之伊达独眼龙的名号同样响彻天下。

    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十二月三日辰时三刻,三石城。

    伊达军陆陆续续的进入这座浦上氏的重要据点,应仁之乱结束后,三石城主浦上则宗成为备前守护代,势力开始凌驾守护职赤松氏,之后到了则宗之孙村宗的时代开始于主家赤松义村对立,大永元年(1521年)下克上成功,赤松义村自害。当村宗之子政宗移居西播磨的室津城后,三石城被设置成为城番。此次浦上政宗讨伐不臣浦上宗景正是从三石城出发的。

    进入三石城的同时,政衡望着远处的播磨国群山,自言自语道:“上洛之路又前进了一步。”确信自己再一次渡过了难关,伊达家将迎来新的挑战和机遇。

    入得城后,政衡立即召见了草间四兵卫询问播磨国内的反应,从天神山城出发的时候他便派遣了草间四兵卫前往播磨国内查探对于伊达家入主备前国的反应,特别是赤松氏的反应。

    赤松氏早已经走向末路,在播磨国内称雄称霸的乃是自称赤松三十六家的的赤松支族,其中强力的别所氏、佐用氏、宇野氏和小寺氏四家,并称为赤松四天王,从室町时期到战国时代,宗家剩下的只不过一个名号和守护职位,去年更是被尼子晴久夺去了备前和美作国守护职,剩下了播磨一国,更多的支族则各自割据播磨国的要地,自成一家,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势力圈,互相攻伐,只不过到了外国入侵的时候才勉强团结在一起。

    政衡闻得草间四兵卫到来,询问道:“播磨国内的动静氏怎么样的?”

    草间四兵卫显得更加的恭敬起来,立即回道:“殿下,播磨国内一开始并不相信尼子晴久会失败被俘,同样不相信浦上兄弟的被擒被杀一事,议论纷纷,只有西播磨龙野城的赤松下野守政秀当即起兵攻打了浦上政宗居城室山城,攻杀了其嫡子清宗和三子诚宗,昨日更是率领五百人左右向着三石城而来,但是看到我家大军到来,无机可乘,就灰溜溜地退却了。”

    政衡听得赤松政秀虎口拔牙,不仅没有恼怒,反倒是有点儿欣赏的感觉,突然想起当年自个儿同样如此作为,笑了一笑,对着身旁的片山四郎兵卫说道:“将赤松政秀攻破室山城的消息告诉浦上政宗,如果他从此降服于我,我答应助其夺回西播磨守护代职位。”

    说话间,政衡突然想起了什么,方才说道:“他们已经退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草间四兵卫微微点了点头应道:“是的,已经退走了,在清晨卯时三刻?”

    政衡微微顿了一顿,沉声说道:“想要得到就要有所付出,如果到了跟前不给狠狠的给他一击,怕是以为伊达家好欺负了,以后将得寸进尺,赤松政秀也不过是一龙野城的城主,五百人已经是他出动的最大兵力了,昨日方才突袭室山城,今日长途跋涉又来三石城,体力早已经精疲力竭,再加上看到我军强悍,士气不会很高。竹野井春高,你率领五百众前去追击,让他不敢再有任何不良企图。”

    一直没有表现机会的竹野井春高听得政衡的命令,马上朗声说道:“是,殿下,臣下去去就回!”说着接了令状便匆匆离去。

    石川久孝顿了一顿,问道:“殿下,传闻赤松政秀乃是播磨国少有的几名庇佑宗家赤松晴政的有力支族,若是扯破脸皮的话,我们虽然不怕,但是也要深陷泥潭,还请示下。”

    政衡微微笑了一笑,方才说道:“我这是试探播磨国的抗战决心,按照常理,我们击败了浦上政宗,浦上政宗的一切该由我们来支配,现在赤松政秀虎口拔牙,不义在先。若赤松政秀对这个苦果吞下去了,我们就当此事过去了。要是他敢于把事情摆出来,理亏的是他,我们就有借口出兵播磨国。”

    政衡看得麾下诸将笑了起来,方才说道:“就算赤松政秀能够吞下苦果,不是还是浦上政宗嘛?他会吞下一家老小被杀的恶果而不报仇雪恨。”

    显然政衡早已经下定决心要进入播磨国了,现在摆在伊达家面前的唯有东进和西进两条道路,西进将会和大内、尼子、毛利等势力碰撞,东进则是进入播磨国,然后和正在攻略东播磨的三好长庆接壤,都不是好相于的人物,与其等待着三好长庆被动的与他接壤,不如主动的进入播磨国。

    石川久孝望着意气风发的政衡,心中涌起没来由的苦涩,自己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没有看懂政衡的决心,以后定要摆正自己的心态啊,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说道:“殿下,那宇山久兼又向臣下提出,要见一见您,是否召见一下。”

    政衡眉头微微刍起,疑道:“他也跟来了?”

    石川久孝点头称是。

    政衡不由得感慨道:“尼子晴久麾下诸多有名有姓的家老重臣,听闻尼子晴久当时昏厥无法理事,只能够由他的家老们指挥战斗,如此多的名臣竟然打得全军溃败,真是可悲。今时,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已经释放出了善意,只要让渡吉备四国的守护职位就可放了他们,这些愚蠢的家伙不仅不劝说尼子晴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反倒是沉默寡言。倒是我的这个便宜岳丈,看清了局面,知晓我并不愿意看到新宫党一家独大的心思,只不过如此一来他不会有好下场的,那些蠢笨之徒一旦返回国内定然会群起而攻之。”

    听了政衡这番话,座中诸人都会心点头,政衡的心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在政衡眼中,接下来的日子将是真正考验他和伊达家的经营能力的时候,赏功罚罪以及领地划分,各种问题都会接踵而来,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又起纷争。特别是应对战胜后的领地内的各种问题,将是更大的考验。

第二百零一章 惊雷(一)

    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十二月三日午后,步履蹒跚朝着三石城议事厅走去的宇山久兼不时弯下腰咳嗽,他似有些发烧,脸色潮红,现在对于尼子家的局势越发困难,再无法解决尼子晴久的困境,出云国内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宇山久兼在出云国内的立场是非常微妙的,他和许多老臣一样都是尼子经久留给尼子晴久的佐臣,不同的是他在尼子经久时代并不起眼,到了尼子晴久主政的时候方才成为一城之主,兼任美作国守护代职位,可说是尼子晴久一手提拔上来了。与尼子晴久、义久一同被俘的重要家臣中,比起宇山久兼地位高的还有几个,能言会道的也不少。

    可是出头前往与伊达家乞和的却只有宇山久兼一人,谁让他的女儿是伊达家的主母,伊达政衡的正室夫人,不管两人的夫妻关系如何,在外人来看这一层关系是非常难以割裂的。

    是尼子晴久一手提拔上来的,忠心报国是作为人臣的本分,又和伊达政衡牵连得上关系,宇山久兼不去乞和谁去。更何况,乞和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倭国武士道崇尚决死,对于乞和的人报以鄙视的态度,甚至有天诛的激烈行径视为爱国。

    宇山久兼前来乞和显然已经做好了决断,他明白周边的局势愈发的紧张,伊达家步步紧逼,今日占据了三石城,一统备前国,不久就会出征美作国。到那个时候新宫党的逆臣们怕是早已经选定了出云的新主。新宫党为了掌权。定然不愿意看到尼子晴久、义久父子以及自己一干人等返回出云。更何况宇山久兼和新宫党成员尼子诚久间有仇隙,以尼子诚久的狭窄心胸一朝掌权后立即就会报复过来,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人考虑。

    宇山久兼望着半闭的议事厅,听得议事厅内的欢笑声,显然伊达政衡并非特意要与他见面,相当随意的,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虽说乱世无常。但是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也未免太悲哀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宇山久兼还在为自己的长女许配给伊达政衡而闷闷不乐。当时这门婚事对于伊达家而言非常必要,能够保得家族平安。宇山久兼当时以为虽说不满意自己的长女下嫁给一个暴发户,还是祝愿夫妻两人幸福美满的。但是过于的宠爱,让宇山蝉姬不懂得为妻之道,骄傲跋扈,不禁没有得到政衡的宠信,还惹恼了伊达家上上下下。

    得到宇山蝉姬的求救书信,宇山久兼显然不会认为自己的女儿有何过错。一时愤怒,说出了许多愤慨之言。甚至说出了要将伊达政衡处以极刑的狠话。现在想想,真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啊。

    宇山久兼自认目光敏锐,却没有看出自己的这个女婿的超凡能力,要是当时尽力劝说自己的女儿忍耐,笼络政衡的家臣,只要表现出足够的大度,定然能够重新挽回政衡的心。

    现在怕是晚了。

    宇山久兼迈动蹒跚的脚步向着议事厅走去,议事厅内,政衡斜靠在扶几上,微微眯缝着独眼,静静地听着竹野井春高的战况汇报。竹野井春高显得有一些激动,身上还带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是刚刚杀过人后所留下来的气味,禀报道:“殿下,来人是赤松政秀的义弟平井佑利,昨夜连夜带了五百人前来,想趁着浦上政宗兵败被俘,三石城人心惶惶,敲锣打鼓假扮伊达军先锋偷取三石城。殿下您运筹帷幄,快速夺取了三石城。平井佑利无机可乘,只得无精打采的退了回去。臣下率领五百精锐,前去追击逆袭,尾随打击,平井佑利还想抵抗,当场斩杀,还斩杀了三十四级,俘获了三百三十四人,其余人等四散逃窜。”

    政衡微微笑了一笑,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浦上政宗答应了没有?”

    石川久孝点了点头,应道:“已经答应了,是否要召见他?”

    政衡摇了摇头,说道:“答应了就好,将平井佑利的首级交给他,就说剩下的让他自己去讨回来,还有将那三十四枚首级送回龙野城,告诉赤松政秀,室山城不是他想占就能够占的。”

    石川久孝看了看政衡,回道:“如果赤松政秀不识时务,是否要遣兵攻取室山城?”

    政衡再次摇头,颇为严肃的说道:“浦上政宗既然答应了,那么从跟他一同投降的三千五百人挑选出室津町附近的士兵跟随他前去征讨室山城,如果连守备薄弱的室山城都打不下来,要他何用?”

    政衡总爱语出惊人,颇为自得,当然他的语境不知不觉中也发生了改变,不再像往常那般如履薄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于浦上政宗这样一个曾经的战国大名,竟然拥有了呼之则来呼之则去的气魄。

    政衡命令投降了的浦上政宗带上他的人马前去夺回自己的居城,巧妙的使得伊达家得以从容的从播磨国内的主要矛盾中跳脱出来,以调解者的身份仲裁西播磨的国人势力,却不认为浦上政宗乃是一个可堪重用之人。

    如果真是聪明之人就不会连自己兄弟之间的关系都调解不好,要是如同织田信长一般拥有雄魄之人怕是早已经将自己的弟弟一起送入黄泉,终是一个愚人而已。这样的愚人,或许觉察不到世事之变。

    相反,愚人也不会做出反常的举动,政衡现在需要这样一个愚人来试探播磨国的水到底有多深。

    宇山久兼此时来到了门前,跪坐在冰冷的走廊上,朝着议事厅的方向跪伏道:“尼子修理大夫晴久麾下宇山久兼有事乞求伊达弹正殿……”他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傲慢,用最为卑微的语言来表示自己的恳求。

    政衡愣了一下,嘴角微微咧起,显然没有站起来前去迎接的任何意图,还是斜靠在扶几上,还是半闭着独眼,等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进来!”说着,指示竹野井春高退到一边。

    见得宇山久兼走了进来,跪伏在议事厅之上,朝着政衡再一次叩拜道:“尼子修理大夫麾下宇山久兼有事乞见伊达弹正殿,还请弹正殿重开谈判。”显然宇山久兼将自己的身份摆得非常低。

    政衡听得宇山久兼的请求,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震屋宇,说道:“重开谈判,尼子晴久真是想得一出是一出?”他那可怕的独眼看得宇山久兼僵硬地伏在地上,对他来说,没有比政衡的笑声更加让人可怕的了。

    被对方这么突然的反讽了一句,宇山久兼的脸色整个都变了。

    政衡睁开了独眼,望着跪伏在地上的宇山久兼,敛容道:“算了,坐起来吧,说起来你还是我的岳丈大人,既然尼子晴久想要和谈,那么,将我的要求让他带回去给尼子晴久看一看吧,如果答应了,就在上面签个名字,然后,就没有然后的事情了。如果不同意,也就不用再来见我了,我想出云的新主人会想和我谈谈的。”

    政衡从案几上面的文件中抽出一份出来,扔到了宇山久兼的面前,说道:“看看吧,如果同意的就让尼子晴久、义久,还有那些一城之主们,全都给我签上名字,这是我们的最后条件。”

    宇山久兼蒙受了巨大的羞辱,可是他知道一时的痛快换来的将是无尽的痛苦,知晓何时该发作,何时需要忍耐,他缓缓的拾起书册,打开之后,看到洋洋洒洒数百字,后面还空出了一大片,显然是给签名的地方。看清楚了文中的内容,宇山久兼不由得感到了更加巨大的羞辱扑面而来,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愤慨和怨怒。

    不过他还是忍耐了下来,宇山久兼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着城外走去。

    政衡望着宇山久兼的背影,紧蹙眉头,说道:“吩咐下人,给宇山久兼准备一顶轿子,送到两宫山城,不要还没有到了两宫山城就病倒了,除了他怕是没有人会愿意冒险当这个乞和的人了。”

    石川久孝是知晓书状中条件的内容的,微微一顿,疑道:“殿下,尼子晴久会同意如此苛求的条件吗?”

    政衡不知道又想到了上面,嘴角浮现出一丝冷冷的笑容,说道:“如果不尽快做出答复,再过得几日怕是就算是想要答复,也没有谁会去执行了。一旦新宫党掌控了月山富田城的权利,尼子晴久父子同时就会失去一切权利,其他被俘的俘虏只要付出足够的赎金都可以回到故乡,他们两人必死无疑。我不要了他们的性命,新宫党也不会放过他们,趁着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做出聪明人的抉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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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世纪的日本,沉沦在战国乱世之中。乱世,是由妇孺老弱累累白骨所搭建的,热血男儿得以大展长才的血腥舞台。然而,在动荡和变幻里,英雄、魔鬼,又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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