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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权倾南北txt下载     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三四九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是真正让百姓和整个社会、和整个国家捆绑一起的好办法。

    大家一起为了免费看病和退休金努力,太香了。

    孙思邈也有些激动。

    自己深藏在心底的想法,刚才因为太激动,脱口而出,本来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后怕,陛下会不会认为在这样太冒进了,会不会认为这样让原本就应该如蝼蚁一样匍匐的百姓有了太多的权利?

    自古险恶帝王心,自己终究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

    孙思邈感觉陛下和古往今来的其余皇帝不一样,但是终究只是感觉。

    万一呢?

    孙思邈一时间也难免惶恐。

    万一自己触动了陛下的忌讳,那么不管之前自己有多么优秀、多么得陛下的赏识,那么最后都会变成陛下的眼中钉。

    孙思邈本身就是一个足够谨慎的人。

    在进入大汉主持医学发展之前,孙思邈一直都隐居在终南山中,一来是因为孙思邈自问自己在学术上还有差距,二来也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当时的乱世,根本不足以让孙思邈实现自己救死扶伤甚至直接推动医学之普及,他只能等。

    历史上的孙思邈比较倒霉,一直等到白发苍苍,方才等来了真正的太平岁月。

    不过这个时代的孙思邈是幸运的。

    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幸运是建立在陛下的信任之上的,或者换句话说,自己现在所获得的一切,实际上都是陛下给他的。

    这位总是有着各种天马行空之想法的皇帝陛下,不吝惜于给他最大的信任,但是孙思邈并不知道,当自己触动他的利益之后,这种信任是否还存在。

    结果李荩忱用很干脆利落的回答否定了他刚才一切的后怕。

    既然能够让一切变得更好,那我们就试一试。

    不管有没有麻烦。

    很显然,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陛下会给他兜底,只要他负责把想做的做好。

    这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孙思邈起身,离开席位,对着李荩忱,郑重拜倒在地。

    “爱卿这是何意?”李荩忱亦是霍然站起来,不过还是顿住了步伐,并没有直接上前去搀扶。

    有些时候,自己也没有必要去搀扶,因为总归是要给人们一个释放自己情绪的方式。向陛下行跪拜大礼,本来就是臣子们在心情激动的时候释放自己对陛下尊重和效死之情的方式。

    对于他们来说,此等大礼,陛下受得了。

    而陛下阻止他们的话,他们只会觉得心中不舒坦、念头不通达。

    孙思邈郑重的行了三叩大礼,缓缓起身,并没有拍去身上的灰尘,当然御书房之中刚刚打扫过,也不是很脏。他径直在此拱手,低头说道:“臣代替天下万民,谢陛下之恩。有陛下一言,不知多少贫苦百姓能有看病活命之机会。”

    李荩忱一时默然。

    他知道,固定缴纳的医疗保险之类的,终归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百姓需要自己掏钱的。真正重要的是朝廷为他们添补上的那一部分。

    以现在朝廷的财力,能够支撑整个治疗费用中的一成或者两成,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对于小伤小病,这数额或许聊胜于无,但是对于一些老百姓看不起、舍不得看的大病,这些添补,就有可能让他们做出截然不同的决定。

    而且这只是一个开端。

    今日百废待兴之大汉,尚且能够拿出这么一些钱来,那么明日经济高速发展的大汉呢?

    一成,两成,自然而然的就会变成三成、四成。

    这些应该都算是社会福利。

    而社会福利引来的自然就是向心力。

    百姓们对于大汉会有真正的归属感,而不是朝廷的事是天子的事,和我们这些老百姓有什么干系?

    对于朝廷来说,这些支出可能会造成一定的压力,但是还不足以动摇国本,却能够换取到百姓的归属感,同时也是在尽可能的拯救更多的生命,自然是何乐而不为。

    “朕,从未把看病抓药当做是什么人的特权。”李荩忱缓缓说道,“此天下百姓皆应当有之权利。朝廷自然要多加帮衬。各种具体事宜,爱卿可以持朕之旨意和内府、户部商议,朕命爱卿代天行事。”

    孙思邈登时再次行礼:“臣,遵旨!”

    旁边的陈宣华也已经正色行礼。

    李荩忱的话是说给孙思邈听的,自然也是说给内府听的。

    此时陈宣华在这里,代表的自然就是内府。

    “当然了。”李荩忱想到什么,语气之中又多了几分揶揄,“爱卿可不能真的把国库给掏空了,到时候不需要朕出手,群臣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略微有些严肃和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松垮下来。

    一左一右内外两个秘书,尉迟贞和阎毗,都有些无奈。跟在陛下身边久了,自然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平素是最不喜欢紧张肃杀之气氛的,只要心情好,就一定会捣鬼搞怪。

    陈宣华亦是一笑,这样的陛下,这样的夫君,给她一种有血有肉的感觉,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天之子、权力的化身。

    孙思邈倒是诧异,不过他注意到周围人的神情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基本都是带着笑意,自然也明白陛下是单纯的开了一个玩笑。

    当下他也配合着笑了两声。

    还是有点紧张的。

    并且他的心神早就已经飘到未来的工作上去了。

    李荩忱心中则忍不住庆幸,得亏自己叫停了大汉对外战事,打算先整顿一下内部政务,果然还是有很多问题的。

    这些问题现在或许并不明显,但是征战继续进行下去,旷日持久,那么这些问题就总归有爆发的那一天。

    而且诸如孙思邈提出的这些新的政策,实际上思路已经很新颖。

    李荩忱不得不承认,自己听到了就一定会动心。

    可是战争时期的大汉财政,根本支撑不起来这样的大动作。

    小舅子搞不好会以死相逼。

    而现在战事停摆,休养生息,正是推行这些新政策的好时候。

    “此事但能成······”李荩忱看着孙思邈,感慨,“当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

    孙思邈一怔,只觉得一股热血轰然涌了上来。

    自己毕生所求,不过探索医道,救死扶伤。

    于公,这是造福万民的事。

    于私,孙思邈又何尝不期望自己也可以千古流芳?

第二三五零章 上天

    陈宣华默默注视着孙思邈离去的背影。

    陛下的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把这个在陈宣华的心中亦是沉熟稳重的一代神医给轰的神魂颠倒。

    刹那间,陈宣华仿佛看到了那些跟随着陛下的禁卫军将士们。

    他们看向陛下的眼神,和刚才的孙思邈别无二样。

    激动,甚至是狂热。

    因为这些将士们本来就把走到哪里都象征着胜利的陛下看作是军中的保护神,对于他们的神灵,狂热是必然的。

    而孙思邈本来不应该这样的······

    这位神医应该时时刻刻保持着自己的清醒和镇定,用那手术刀一样锋锐的目光扫视整个人间才对。

    然而他也难免的陷入了狂热。

    陈宣华看着李荩忱,不由得在想,她们后宫之中众多姊妹,有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狂热,乃至于甘心为陛下去做一切?

    当真是着了魔。

    李荩忱似乎注意到了陈宣华有些怪异的目光。

    这个丫头应该是自家妻妾中没心没肺的典型了。

    不过人终究是要长大的,当年的陈宣华在自己和乐昌的呵护下,实际上就是个混世小魔王,调皮捣蛋,“无恶不作”。而现在,她也已经长大,亲自主持内府药房事宜,在外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了,想法自然不可能再和当初一样。

    她也有自己的思维,也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怀疑。

    李荩忱吩咐了尉迟贞几句,让兼职小秘书带着人去把奏章带上,又吩咐了阎毗按照今天所商议的先拟订一份圣旨,方才施施然转过屏风,同时瞥了一眼陈宣华,伸出手。

    陈宣华略微迟疑,不过还是一把抓住。

    小丫头的手有些颤抖。

    李荩忱好奇的问道:“怎么?”

    离开灯火通明的御书房,走在回廊上,一阵晚风吹来,凉意丝丝。

    陈宣华刚想要说什么,被风一吹,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不过旋即肩膀上一沉,就传来暖意,李荩忱已经随手接过宫女捧上的外袍,没有自己穿上,而是披在她肩膀上。

    “陛下。”陈宣华顿住脚步,看着李荩忱,“大家对陛下的敬仰,总让妾身觉得有些不舒服。那个眼神,不像是尊敬的眼神,更像是······”

    “热切,崇拜甚至是有些癫狂?”李荩忱含笑,明白了。

    小丫头能够想到这一层,还真是了不得。

    也不知道是老陈家的血脉里到底是皇室的基因在,连带着陈宣华多多少少对这些事也都更敏感,还是说她真的已经有自己的想法和心思,能够独立地面对一些更深处的问题了。

    陈宣华果断的点头,并且攥紧了李荩忱的手。

    “因为朕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李荩忱径直说道,“所以朕只需要给他们就是了。毕生的理想能为人所知、为人所懂,换做是谁,应该都会激动吧?”

    陈宣华怔了怔,这倒是······

    对于那些大汉将士们来说,他们渴望的是建功立业,渴望的是亲人能够享受太平安宁,所以李荩忱带着他们沙场征战、屡克强敌,并且实现天下一统,还有什么比这个过程更能让人实现这两个目标的么?

    而对于孙思邈来说,陛下显然知道他想要的是救死扶伤,是名传史册,所以他给孙思邈这个机会,孙思邈只需要通过自己的努力,甚至都不需要去担心钱财之类的问题,又如何能不激动呢?

    陈宣华凝视着李荩忱。

    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是陛下似乎总是能识破人之本心,知道他们内心深处或许都不愿意或者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的真正诉求是什么。

    而陛下却能一语道破,并且顺水推舟,直接给他们想要的。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李荩忱倒是有些尴尬,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很清楚你们每个人历史上的轨迹以及所做出的那些选择,也知道什么医学啊、商业啊、工业啊,应该会如何发展,所以只要随口点拨你们两句,就会给你们拨云见日的感觉。

    但是这当然不能说。

    李荩忱一摊手:“或许是上天眷顾吧。天命加身,世间万物,朕皆知之!”

    李荩忱说的慷慨,陈宣华却是扑哧一笑。

    还天命加身,这句话说出去给外人听一听也无妨,但是说给后宫姊妹们听,可就要笑掉大牙了。

    谁不知道自家夫君最不信的就是什么天道、命运。

    按照他自己所言,他至始至终相信的,都是人。

    命运或许会制造很多阴阳差错,但是最终推动整个时代发展的,还是人。

    被李荩忱这一打岔,陈宣华原本心中的那些怪异感觉以及没来由的一些猜测和疑惑也就丢到一边。

    显然陛下自己也解释不了这些,那就没必要继续问他了。

    就当是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吧。

    或许他还真的是天道的象征,是天命所归,不然又怎么会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结束这乱世?

    仿佛真的是上苍赐下来的这么一个人。

    所以他完全可以看不起天,看不起天命。

    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些的化身和象征。

    陈宣华并没有觉得畏惧,天命怎么了?天道又如何?

    也没有见到陛下三头六臂啊?

    要不今天研究研究,看看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李荩忱当然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都已经飞到什么九霄云外去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

    “三百年乱世,人心思变,朕,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每个人心中所思所想,实际上又有什么难揣摩的呢?”

    陈宣华噘着嘴说道:“不对,不对,夫君这答案就画蛇添足了。”

    “哦?”李荩忱奇怪,“此话怎讲?”

    “在我心中的,夫君就是天。”陈宣华径直说道,甚至有些激动的手舞足蹈,“那我每天抱着天,岂不就是女神仙了?保不齐还真的能青春永驻,长命百岁呢!”

    李荩忱失笑。

    但愿吧。

    不过你还真是好心态。

    “好啦,陛下快去找两位姊姊吧。”陈宣华在寝宫前顿住脚步,看着前方台阶上两道身影。

    月色如水,她们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还没有注意到这边走过来的人,正是沈婺华和杨丽华。

    显然她们也在等着陛下休息。

第二三五一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李荩忱有些奇怪的看着把自己拱手相让的陈宣华:

    “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要不······一起?”

    陈宣华强忍着踩他一脚的心思,冷哼一声:

    “一起个大头鬼!刚刚也不知道是谁给内府有找了一个麻烦的任务,明天圣旨就要颁下去了,内府不得提前做好准备,免得手忙脚乱,又被陛下数落?”

    李荩忱无奈:“圣旨明天才下,你们着急什么?”

    陈宣华狡黠的一笑:“内府提前做好准备,外廷却浑然不知,到时候这件事自然而然就又要以内府为主,外廷为辅了。”

    李荩忱瞪大眼睛:“好啊,敢情你是内府安插在朕身边的小细作呀,信不信朕今晚就好好的教训教训你?”

    陈宣华吐了吐舌头:“明明是陛下让人家跟在身边的,更何况······”

    小丫头一边赔着笑,一边后退:“更何况内府本来就是陛下的呢,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荩忱佯作要揍她,挥了挥拳头。

    陈宣华转身就跑,窜的飞快,吓得一群宫女内侍急忙跟上去。

    这位小祖宗虽然性情直率,在内府中也是出了名的护短,所以他们这些伺候在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能够享受到点好处,只不过就是人过于跳脱了一点,属实有点费脚程,平时锻炼比较少的小宫女,还真不见得能够跟上她,就算是跟上了也累的气喘吁吁地,哪里还有精力干活?

    陈宣华这么一闹腾,好一阵鸡飞狗跳,原本正在说着什么的沈婺华和杨丽华当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光影交错,一道人影骤然出现在面前,来的动作之快,以至于宫女们都没有来得及行礼。原来是李荩忱已经拾阶而上,一手一个,揽住两边的纤细腰肢。

    下手那叫一个快、准、狠!

    “陛下!”沈婺华无奈的说道,“今天就让杨家妹妹好好伺候陛下吧,妾身先行告退。”

    “好啊。”李荩忱笑着点头。

    “那陛下松开手。”沈婺华按住他的手掌。

    这只手刚刚就已经开始不规矩了。

    “为什么?”李荩忱接着一本正经的说道,“朕抱朕的,你走你的,咱们互不干涉。”

    旁边的杨丽华忍不住笑了一声。

    而沈婺华也反应过来,这家伙根本就没打算放手。

    不等她说什么,李荩忱轻轻用力,已经推着她走入殿内,同时陛下的低语在耳边响起:“你看看你,鬓上都已经挂了一片树叶,犹自浑然不知,已经等了很久了吧?佳人心思,朕如何能辜负?”

    沈婺华“呀”了一声,急忙伸手去摸。

    旁边的杨丽华戳穿了李荩忱的谎言:“沈姊姊莫要听他的,你的发上什么都没有。”

    李荩忱却在她的头上拂过,旋即再一摊开手,手上已经有一片金叶子,他不由得笑道:“如何没有,这不是么?”

    杨丽华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而沈婺华也嗔怪道:“若是站在这里一会儿就能够招来一片金叶子,臣妾愿意一直站在这里。”

    李荩忱拉着她们围着桌子坐下,笑着说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朕何德何能,能够让两位佳人苦苦等候?所以自然要好好地满足一下两位佳人的需要。”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本来她们很想表示,什么叫“我们的需要”?不过转念一想,跟这个流氓耍无赖似乎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吃亏,所以不接他这个话茬。杨丽华率先说道:

    “为谁风露立中宵,好美的一句诗呢。陛下文采,在此世也绝对是巅峰人物,可惜平日很难彰显啊。”

    李荩忱撇了撇嘴:“哪有时间啊,你们看,白天要忙着天下事,晚上还要忙着枕边事,朕属实分身乏术,没有足够的时间啊。”

    又不是时间管理大师。

    沈婺华无奈的捏了捏他的手,这已经是沈姊姊表达说话不要口无遮拦的最严重的警告方式了。

    李荩忱脸皮厚,沈婺华的脸皮可薄着呢。

    杨丽华则含笑说道:

    “那陛下少一些枕边事,自然就多一些吟诵风流之事。”

    李荩忱正色说道:“朕吟诗作赋,所谓的是什么,是博美人一笑罢了。而现在既然都能够和美人做一些更快乐的事,何必又要回归表皮呢,大家深入了解一下不好么?”

    沈婺华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杨丽华使了一个眼色。

    这家伙的脸皮太厚,你我不是对手。

    “那陛下怎么又拉着我们姊妹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了呢?”沈婺华果断的切入正题。

    天也不早了,被这家伙调(*)戏来调(*)戏去,还不如该干嘛干嘛呢。

    不管他想干嘛,先闭嘴吧。

    沈婺华都已经火烧面颊了。

    李荩忱不由得无奈一笑,拍了拍手,一名宫女捧着奏章走上来。

    “今天的奏章还没看呢,一起?”

    “嘁!”沈婺华和杨丽华齐齐嘁声。

    “陛下早说嘛!”沈婺华起身,“内府那么多公文都还没有批复,咱们等会儿再见吧。”

    杨丽华亦是跟着起身,大有您自己看奏章吧的意思在。

    后宫不得干政,她们对于外廷的奏章还是很敏感的。

    “别介啊!”李荩忱登时一手拽住一个,“朕还指望着两位呢。”

    ————————-

    最终李荩忱还是没有实现他的梦想。

    外廷和内府可不是互通有无,若是让外廷群臣知道批复的奏章之中有后宫妃嫔的想法观点,肯定一个赛一个的表示不满。

    这等于打破了大家之间的默契。

    不过李荩忱批阅奏章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主要是因为白天忙着宴请接见各方宾客臣属,并没有来得及看今日的奏章罢了。

    沈婺华和杨丽华她们也没有走远,就在陛下隔壁带着内府的女官们继续她们的工作。

    这一次内府大规模的下江南,当然也不是闹着玩的,这一路上的检查成果以及对江南内府发展的考察等等,都需要进行总结,这关乎到内府的下一步举措。

    不过也就是小半个时辰后,陛下就如同一阵风一样卷了进来,然后在女官们的含笑注视下,沈婺华和杨丽华又没了踪影。

    星辰落下,太阳升起。

    李荩忱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天。

    一左一右,佳人犹然还在酣睡。

    如梦一般。

第二三五二章 沈姊姊懂我

    杨丽华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在山野中奔跑,同样年轻的阿爹和阿娘在背后追着自己,口中连连喊着“慢点”,“慢点”!

    无尽的原野,飞舞的蝴蝶,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没有任何的忧虑。

    可惜梦境一转,血火连天。

    铁骑从四面八方而来,杀戮,无尽的杀戮!

    这些身披铁甲、手持长刀的骑兵,在纵横突击。

    阿爹,阿娘,你们又在何方?

    为何在这血火之中,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环顾左右,厮杀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直到刀光闪动,另一支军队冲出,一名年轻的将领勒住战马,翻身跳下,半跪在她的面前,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问她的姓名。

    这是······得救了么?

    当真有英雄,从天而降,带着她走出这恍惚地狱的地方?

    这个人,长得好像······

    “陛······夫君······”杨丽华喃喃喊道。

    那年轻将领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温和一笑。

    “呀!”杨丽华霍然坐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一只手臂已经环了上来,揽住她瘦削的肩膀。

    李荩忱低声说道:“梦到什么?不用怕,有朕在呢。”

    沈婺华也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汗水。

    陷入懵然的杨丽华这才回过神来,旋即一把抱住李荩忱,忍不住哭了出来。

    李荩忱亦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啦好啦,有朕在呢,别怕。”

    沈婺华一边吩咐外面的宫女去准备早膳,一边悄悄起身穿衣,对着陛下使了一个眼色,意思自然是让陛下和杨丽华独处一会儿。

    杨丽华缓缓抬起头,眼睛之中虽然还噙着泪水,但是看着李荩忱的面容,总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梦里的那个年轻将领,就是有着和他差不多的轮廓身形,以及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要年轻一些的面容。

    那就是自己想象之中陛下十**岁时候的样子吧。

    果然,他是自己的救世主。

    那个把自己从梦境之中的血火和杀戮之中拯救出来的人,也是那个把自己从勾心斗角、险恶无比的北周宫殿,从那个喜怒无常的皇帝身边拯救出来的人。

    杨丽华抱着李荩忱,迟迟不愿意松手。

    李荩忱就任由她抱着,一言不发。

    小姑娘做个噩梦还不是很正常,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抱紧她,给她最坚实的依靠,用行动告诉她,我在,你不是孤单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恐惧。

    杨丽华到底还是心智成熟很多,一时的噩梦击溃了她的心防,但是她还没有脆弱到精神直接崩溃。相反,感受到陛下胸膛的温暖之后,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收敛神情:“臣妾一时受噩梦侵袭,吓到陛下了。”

    “这倒没有。”李荩忱笑道,“你在梦中颤抖,朕自然有所感,所以便在一旁等候,若是再有不妥,朕就把你叫醒了。”

    杨丽华感激的点了点头,不过又有些疑惑,欲言又止。

    既然看到自己的状态不对,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叫醒呢?

    那等血火场面,自己此生都不想再看到了。

    李荩忱似乎明白她的疑惑,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噩梦因心病而生,若是看你梦中惊悸便将你唤醒,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心病在哪里?又如何对症下药?”

    杨丽华颔首,这倒是······

    那自己的心病是什么?

    好像也没有心病了,因为在梦的最后,自己终究是迎来了光明。

    这,或许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全的噩梦了。

    杨丽华舒服的靠在李荩忱的怀里,虽然没有回答李荩忱的问题,但是明显她的动作就足以表示她的心结已经松开了很多。

    李荩忱撇了撇嘴:

    “梦里都在叫爹娘,快点起来吧,去见见你爹爹。”

    杨丽华有些惊讶,旋即俏脸微红。

    还好没有叫出别的来。

    “臣妾多谢陛下。”

    李荩忱整好以暇的盯着她。

    “怎,怎么?”杨丽华有些奇怪,自己脸上没什么吧?

    “梦里叫夫君,现在叫陛下。”李荩忱啧啧。

    杨丽华的脸烧的滚烫,扯过被子。

    这也听见了?!

    ——————————-

    马车摇晃,行驶在前往金陵书院的路上。

    李荩忱今天要视察金陵书院,杨坚、萧岿等人现在都隐居在金陵书院的后山,所以杨丽华要去看望阿爹,自然和李荩忱一路。

    至于沈婺华,昨天是徐素先回家省亲,今天自然轮到她了,所以也一并顺路。

    沈婺华有些奇怪的看着对面神色不太对的杨丽华。

    早上,自己也只是去吩咐了早膳之类的事,也没有走多久,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怎地就变得怪怪的?

    “昨天睡得好吗?”李荩忱凑过来问道。

    车厢里的宁静顿时被打破。

    杨丽华轻咬下唇,扭过头去。而沈婺华瞥了他一眼,含笑说道:“南北两朝皇后同时在怀,岂不是正合你意?这件事也已经想了很久了吧?”

    李荩忱顿时尴尬一笑,沈姊姊懂我啊!

    沈婺华则轻轻环住他的手臂:“当年便是在那等母仪天下的位置上,又如何比得上今朝?只要陛下开心,臣妾自然应当满足。”

    旁边的杨丽华先是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沈姊姊,这绝对不是一向冷清、其实主要还是脸皮太薄的沈姊姊能够说出来的话啊。

    转念一想,她回过神来。

    她的经历实际上和沈婺华相差无几,不幸福的政治婚姻还有或是荒唐、或是残暴的皇帝,注定了不可能快乐。整个人仿佛都生活在灰暗之中。

    而现在的生活,自然有了光彩。

    这一切,都是拜陛下所赐,那么只要陛下开心,过往的身份什么的,不就是一个道具么?

    北周的皇后,南陈的皇后,便是一起又何妨?

    真正被打脸的,应该是她们那两个荒唐可笑“前夫”才对!

    李荩忱觉得另一边手臂亦是微微一沉。

    杨丽华也抱了上来。

    这感觉······相当不错。

    不过很显然,老丈人并不是这么想的。

    当看到李荩忱和杨丽华挽手上山的时候,杨坚的脸色明摆着有点阴沉。

    自家两颗白菜都被一头猪给拱了,当爹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站在杨坚身边的中年妇人淡淡说道:“丽华挺开心的,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第二三五三章 大汉第一“妻管严”

    开口的这妇人,自然是杨坚的正妻、唯一指定妻妾,独孤氏。

    杨坚一时无言。

    他很想表示,虽然我知道丽华肯定要比当时在深宫之中时时刻刻面对这死亡的威胁开心,而且上一次妙儿来的书信之中也是写了一大堆自己和阿姊现在在做的那些事,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干劲,让杨坚甚是欣慰,自家闺女终究都不是花瓶,但是······

    身为一个父亲,多少还是有些心痛啊。

    我家的两颗好白菜!

    “丽华终究还是少了名分。”

    “陛下想给她,但是她不愿意跟妙儿争夺,并非陛下对不起她。”独孤夫人淡淡说道。

    杨丽华迄今为止都只是后宫女官罢了,只不过是女官之首。

    但是和妃嫔,还是有所不同的。

    不过她并不愿意接受妃嫔封号,显然在她看来,自己一旦接受了封号,就等于和自家妹妹并列,到时候内府的任务分派、奖励分发之类的,她们是姊妹两人,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和别人争夺。

    所以还不如让妹妹享受好的待遇,而自己拿得少一点儿呢。

    她们姊妹,终究没有办法和乐昌、陈宣华这一对相比。大家心里都清楚,皇后和陈宣华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可是······”

    “总比宇文赟那个废物来得好。”独孤夫人冷冷说道,瞪了他一眼。

    对于当年这门明摆着是杨坚为了往上爬而结成的亲事,独孤夫人一直不甚满意。毕竟独孤夫人也是曾经面对宇文赟给出的死亡威胁而怒闯禁宫的人物。

    正所谓“全靠同行衬托”,李荩忱就算是有百般不是、千般不妥,终究还是要比什么陈叔宝、宇文赟之流的好上太多。

    独孤夫人对于两个女儿跟着这样的人物显然是满意的。

    杨坚语塞。

    行吧,老婆说的对。

    身为一个声名远扬的“妻管严”,不敢说,不敢说。

    李荩忱刚刚已经视察过金陵书院,对于金陵书院,他自然是放心的。当年自己一手组建的书院,从内到外都是忠心耿耿的自己人不说,教育模式、管理制度等等也都是经过李荩忱和徐陵等人反复推敲后得出的。

    大汉立国时期的三大书院,成都书院的教育方式和思想之类的有时候有些超前,毕竟这里是李荩忱起家之地,也是李荩忱带着很多人在思想上、技术上不断取得突破之地,另外这里和中原文化之间的联系到底没有那么紧密,所以中原和江南所通行的儒家的一些中庸之道、保守想法之类的,在这里并不受欢迎。

    至于岳麓书院,那就是偏向于保守一派了。当时李荩忱请颜家后人来担任岳麓书院的山长,自然本来就没有指望着这个书院能够为大汉提供多少具有新思想的人才。

    李荩忱借助这个书院,更多的是要向那些具有很大影响力的当代大儒之类的传达自己并非完全“离经叛道”之意。

    儒家,在李荩忱看来也是社会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然也就有必要有一个书院来传播这样的思想,只不过最后能够传播成什么样子,在科举考试的时候和其他书院的学生相比又有没有竞争力,那李荩忱就管不着了。

    科举考试是选拔对朝廷真正有用的实干人才,而不是空谈家,这是李荩忱的原则。至于这些人才本身有着偏向于什么方向的治国理政思想,那李荩忱实际上并不是非常关心。

    什么是好官,能够让地方安宁、民间富足的,便是好官。

    不管他们的政治主张是什么样的,只要他们能够做到这些,那李荩忱就不介意委以重任。

    正是因为陛下展现出的这种胸怀,让很多人顶多也就是在嘴上说一说这位陛下的种种“离经叛道”,但是好好读书、参与科举考试之类的行动还是很积极地。

    儒家嘛,要面子。

    至于金陵书院,居于三大书院之“中”,假如用一个词来形容它的定位,那可能“中庸”反而是最合适的。

    无论是包容百家学说,还是注重学生的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又或者是因材施教,金陵书院不激进、不保守,按照每个人的年龄、才能以及成绩等等对症下药。

    这应该可以说是另一种概念上的“中庸”。

    所以金陵书院的发展虽然不会很快,但是会很稳健。

    不过身为金陵书院真正意义上的创办者,李荩忱当然还是要到书院走一走、逛一逛,接见一下激动的师生们的。

    这是李荩忱在表示自己推动书院这种全民教育模式的坚定决心,同时自然也是表示对书院师生的支持。

    到底他们是在和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发展、演变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根深蒂固的一些想法在斗争。

    李荩忱的支持自然才是他们最大的靠山。

    所以在和金陵书院的师生好好交谈一番之后,李荩忱方才携着杨丽华往后山而来。

    拾级而上,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两道早就已经在外等候的身影。

    那一道身形挺拔的,是独孤夫人。

    另外一个在旁边,微微躬身,看上唯唯诺诺的,才是一代枭雄、李荩忱曾经最重视的对手,杨坚。

    嗯,朕一来,就看到岳母在数落岳父。

    李荩忱心疼的看了一眼自家岳父。

    您老人家这个气管炎应该是没得治了,放眼大汉,严重程度应该也是第一第二了。

    历史上的杨坚即使是当了皇帝,对于自家老婆都怕得要死,一直熬到老婆没了,才开始浪。

    现在的杨坚,没了江山,自然也就没得浪了,而且还把自家的闺女都浪给别人了,年长的儿子也都浪没了,原本就不高的家庭地位,如今亦是急转直下。

    要不是女儿回家省亲是大事,而且皇帝陛下亲自前来,李荩忱都怀疑岳父是不是此时应该跪在搓衣板上了?

    历史上的一代帝王,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曾经当朝摄政、大权在握、形同帝王的人物,跪搓衣板,这也算是一幅胜景了。

    “参见陛下!”杨坚正色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独孤氏亦是跟着躬身。

    李荩忱含笑,对着杨丽华使了个眼色,杨丽华再也按捺不住,径直扑入独孤氏的怀中:“娘亲!”

    一声“娘亲”,真真切切,声音之中已经带着哭腔。

第二三五四章 宿命?天敌?

    久别重逢,自然是真情流露。

    杨丽华这么一哭,独孤氏的眼眶顿时也红红的。

    旁边的杨坚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注视着自家女儿,眼神分外的复杂,有思念、有牵挂、有愧疚、有感慨······

    五味杂陈,不过如此。

    独孤氏轻轻抚着自家女儿的后背,感慨道:“当年阿娘膝下那个转来转去的小丫头,现在都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女中豪杰了。当真是不给阿娘丢脸。”

    杨丽华吸了吸鼻子:“女儿不过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天下之大,有太多和女儿一样的人也在共同努力。”

    “好,很好!”独孤氏的关注点自然还是在女儿以及女子们身上,“要让天下男儿知道,咱们女儿家也能顶起半边天!”

    说到这里,独孤氏更是感激的看了李荩忱一眼。

    女儿的今日,女人地位崛起的今日,都是拜陛下所赐。

    李荩忱的笑容,就显得尴尬而不失礼貌了。

    这位岳母要是放在后世,那是妥妥的女(*)权主义者啊。

    恐怕还属于上街抗议的人群中走在最前面的那种。

    她的感激,都让李荩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毕竟李荩忱推动女人也走上工作岗位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大汉人力的缺失。

    不然拔地而起的一座座工坊之中,那么多工作岗位,光靠男人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填满?

    三百年战乱,尤其是近些年南北两朝之间亦是征战不休,李荩忱上哪里去既保持对外的征战,又找到那么多年轻劳力?

    让女人上,是必然的。

    至于提升女人的地位,反倒有点儿顺带的意味在。

    当然对于李荩忱这样的后世人来说,提升女子的地位,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以后社会发展,这也是一种必然。

    之前趁着这个机会,堵天下悠悠之口,也避免一些卫道士找茬。

    相比于独孤氏,杨坚的眼界自然又不相同,他当然也可以看出李荩忱更深层的这些想法,不过也没有必要拆台,径直说道:

    “母女重逢,失了礼数,还请陛下恕罪。让她们母女在这叙旧,草民请陛下移步,已经备下些茶点,还请陛下赏光。”

    李荩忱笑着点头。

    旁边的独孤氏轻轻推开自家女儿,柳眉倒竖:“你这老家伙,可是嫌弃我们母女不识礼数?”

    对面的一对翁婿:“??”

    李荩忱很同情的看了一眼老丈人。

    他可以用帝王的信用发誓,老丈人只是随口找了一个理由,想要和自己单独谈谈罢了,绝对没有这份意思在。

    女人的关注点总是这么神奇,这样的送命题,本来应该沉溺在母女重逢之情中的独孤氏,是怎么敏锐捕捉到的?

    “丽华,去带着独孤夫人看一下宫中赏赐吧。”李荩忱一摆手,给自家老丈人解围,“这些可都是丽华亲自挑选的,独孤夫人应该会喜欢的。”

    独孤氏也回过神来,知道自家满脸冤枉的丈夫应该是没有别的意思,刚才一时敏感,当着陛下的面,竟也忘了给他几分薄面。

    独孤氏心中愧疚,再加上李荩忱这么一说,自然不再多说。

    虽然陛下的语气是一个晚辈向长辈提建议,但是谁敢真的把他当晚辈?

    大汉天子,言出法随。

    刚才这句话,就是口谕,是圣旨。

    独孤夫人当然不敢不从命。

    另外“亲自挑选”这四个字,更是让独孤夫人心中一动。

    这当然不是李荩忱想要说明杨丽华对父母的孝顺,这一点本身就是毋庸置疑的。

    这是李荩忱在表示,自己对于杨丽华很信任也很疼爱,所以她想要给你们什么就给什么,朕没必要的在意,她自己去选就是了。

    大的局势,独孤氏看不清,但是李荩忱话里这简单的两层意思,她当然还是明白的,当即又忍不住瞪了杨坚一眼。

    看看自家闺女的夫君,再看看你。

    杨坚一头黑线。

    当着女儿女婿,自己真的是一点儿面子都没有啊。

    ——————————-

    可算是没了母老虎在旁边瞪着眼,杨坚也不怕李荩忱笑话,长舒了一口气,方才施施然坐下,叹道:“让陛下看笑话了。”

    此时没有外人,杨坚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和李荩忱保持多少礼节。

    两个人之前也曾经不只一次相对而坐,纵论天下大事。

    只不过现在的李荩忱到底已经实现天下一统,已经是真正的大权在握,杨坚自然也不好过于不拘小节。

    此时杨坚便是坐在李荩忱的下首。

    李荩忱笑道:“爱卿夫妇和睦,亲密无间,朕观卿家亦是乐在其中,何谈笑话?”

    杨坚本来还想说几句狠话,不过看着李荩忱一副笑嘻嘻神情,感觉这神情分明是在说“我都懂你”,这让杨坚只能无奈的一摊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错觉,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和自己的接触并不多,却了解自己的一切,甚至能够准确地预判自己可能会作出的决定。

    之前在和他的每一次交手之中,杨坚都有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甚至他都觉得对面这个对手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一直笼罩着杨坚,也是压倒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坚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唯一能够解释通的,也就只剩下了玄之又玄的原因。

    宿命?天敌?还是命运所定,无从改变?

    似乎这个年轻人就是为了这乱世而生,就是为了对付他们这些割据一方的枭雄而生。

    无论是陈顼还是宇文宪,应该也都有类似的想法。

    只可惜自己已经无从印证。

    只剩下一个陈叔宝,一个宇文赟当邻居,再加上萧岿这等到底还是没有站在这个层面上的人,杨坚也很无奈。

    不管是为什么,已然不能改变,也不妨碍现在杨坚和李荩忱相坐对饮茶。

    “今日之关中,比之当年之关中如何?”李荩忱含笑问道。

    和杨坚说话,没有必要打机锋,开门见山便是。

    这也是李荩忱愿意和杨坚交谈的原因。

    眼前这个枭雄,似乎已经放下了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放下。他隐居在这山野之中,却一直关注着天下大势。

    此时李荩忱只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墙壁上的《长安日报》,上面描述的正是新长安城的建设。

第二三五五章 休对故人思故国

    报纸上有一张大略的平面图,而在报纸的旁边,有另外一张放大了的、更详细的图。

    李荩忱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杨坚比着报纸上的临摹下来的,又根据报纸的描述,自己填充了空余的地方。不然不至于有很多和现实中的不同。

    李荩忱这么一说,杨坚的心思登时也有些飘忽,似乎飘到了那见证着自己成败的长安城上空,想到了当年的种种,想到了那个也曾经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国家。

    故国故人,往事如烟。

    而今,老的长安城在推倒重建,新的长安城则在另一个方向拔地而起。

    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更能表明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逝去以及一个新时代的降临。

    他自失的一笑,当初那些发生在古老长安城中的种种,现在看来,有点儿像过家家一样。

    “今非昔比,天下万民当感激于陛下。”杨坚淡淡说道。

    李荩忱一笑,他知道杨坚并不是在刻意拍自己的马屁,而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这句是实话。

    事实上,杨坚、萧岿这些曾经位居高位的当世枭雄,对于自己的失败,心中肯定都有所不甘的,不过人想要死一次容易,想要在死一次不成功之后再一次去寻死,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杨坚也好,萧岿也罢,当年被俘的时候没有自杀,那么现在自然也就没有想要寻死的意思,看着这天下风起云涌、云卷云舒,似乎也不是一件令人心中堵塞的事。

    到底都是当年曾经胸怀天下的人物,时代在向前发展,他们当然也不愿意落后,这每日里的报纸之类的都有订阅,而且杨坚的书架上还摆着很多新出版的书籍,或是关于大汉律法的,或是关于大汉新政策解读的,显然他们虽然在山中、消息传递并不快捷,但是也依然在努力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外面的变化。

    “但是今日之关中,终究比不过今日之江南。”杨坚又补充了一句,“江南商贾,起于微末,借助下南洋之东风,而今已成气候。运河开通,江南商贾更是鼓帆北上,抢占了北方市场,南北财富,汇聚在河洛,更汇聚在江南,关中凭借一条西北商路,或许能够恢复元气,但是已经无法和江南并肩。”

    说到这里,杨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陛下应当小心江南财富过多,头重脚轻啊。”

    听到“市场”之类此时应该也只是才出现在商贾们口中的词汇,被杨坚熟练地说出来,李荩忱多少也有点儿怪异的感觉。不过杨坚接下来说的,自然而然吸引了李荩忱的注意。

    江南依托海上贸易,本来就越来越富裕,现在南方的商贾们向北拓展,抢占了大量的北方市场,变相的挤压了北方本地商贸的发展。

    李荩忱站在一个后世人的角度来看,是南方的经济在带动着北方的发展,这种模式并不少见,历史上明清时期实际上也是如此。

    但是杨坚显然是站在一个刚刚经历了三百年乱世的人的角度来看的,南方比北方有钱,发展又快,这样会不会直接导致南北贫富差距?这种贫富差距显然很快就会转变成社会矛盾。

    而且是南北之间明显有地域划分的社会矛盾。

    这种社会矛盾很有可能是导致南北再一次分裂的契机。

    李荩忱一时默然。

    这个隐患自然是有的。

    李荩忱大力发展商贸,本来就是兵行险招。

    若是商贸发展的好,大家都颇得要领,那么一张贸易网络、一张资源网络,自然而然的就把整个大汉笼罩在其中,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离开另外的地方而存在。

    但是发展的不好,就有可能变成南方可以丢下北方这个包袱而过的更好,北方也不愿意南方总是趴在自己的身上吸血。如此,商贸进行下去,只会让南北方之间的矛盾日益加剧,甚至最后闹出再一次的分裂。

    富裕的地区不想带着贫穷的地区一起玩,这在历史上东西各国之间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李荩忱不能把自己后世对华夏的认知和了解原封不动的套在这个时代的华夏身上。

    毕竟三百年的乱世,对于这个民族来说,也的确是难以抹去的伤痕,大家也不过刚刚从长久的分裂和仇恨之中走出来罢了。

    “除此之外,有一言还请陛下自行判断。”杨坚又缓缓说道,“北方已经有很多人丁顺着运河南下前来江南安身立命,现在的江南能不能容纳得下这么多人,而这么多人的到来,对于北方来说是好事么?臣下只是通过报纸看到此事,故有此一问。”

    江南的虹吸效应,已经很明显了啊。

    李荩忱心中感慨一声,他当然知道这个隐患,但是没有想到杨坚竟然通过报纸上的只言片语都感受到了。

    江南的繁荣,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来客。

    这些来客多半都选择留在江南寻找安身立命的机会,这自然就导致北方、巴蜀等地本来就不富足的劳动力越来越少。

    江南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不断地吸纳着四方的人力物力。

    但是李荩忱自己清楚,江南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无底洞。

    江南的土地终究是有限的,江南的工坊也终究不可能漫山遍野。

    当人都汇聚在这里的时候,就会有各种社会隐患发生,对于朝廷维持秩序也是很大的压力。至少现在的大汉,应该还没有做好迎接一个庞大城市群出现的准备。

    管理一座大城,倒并不是什么难事。

    华夏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一座庞大的城池,西汉之长安,东汉之洛阳,应该都算。只要规划的好、又有严格的制度规定,城池就是可以稳定运转的。

    但是城市群不一样。

    一座又一座的城市之间,需要大量的道路勾连,需要大量的工坊和居住区填满道路之间的空白,以让这些城市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

    现在大汉的财力和物力,足以支撑在江南打造出来这样的一个城市群,但是这也就意味着以后天下的财富都将汇聚于此,朝廷的赋税也将完全仰仗于此。

    明朝的皇帝可以这么干,清朝的皇帝也能这么干。

    但是现在的李荩忱,必须要阻止这种趋势。

第二三五六章 且将新火试新茶

    “朕知晓。”李荩忱径直说道,“不过朕当谢爱卿心忧社稷。”

    杨坚当即辟席行礼:“臣不敢当。”

    脚步声响起,独孤氏和杨丽华母女此时正一前一后走进来,看到这番景象,顿时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两个在说什么,一个“感谢”,一个“不敢当”的。

    独孤氏的脸色更是微微有些变化。

    陛下那一句“心忧社稷”,若是用来称赞任何一个大汉臣子,都没有问题。

    心忧社稷,本来就应该是大汉臣子应该做的。

    可是用来称赞杨坚,那可就大大有问题了。

    杨坚,可不是应该心忧大汉社稷的人,他应该乖乖的蹲在自己的茅舍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才对。

    不然的话,你一个前朝权臣、摄政王级别的人物,心忧社稷是想要干什么?难道打算等着朝廷的政策出现问题之后,直接取而代之?

    独孤氏轻轻跺脚,自家这个夫君,虽然总是做一些争权夺利、令人不耻的事情——实际上纵观杨坚的整个上位史,所有的计谋基本还都是堂堂正正的,毕竟也是后人多加称赞的隋文帝,要是只会投机取巧、趋炎附势,那也没有本事引动天下大势、还世间太平。只不过在独孤氏的眼中,自家儿女显然更重要,所以杨丽华婚姻的不幸以及自家几个孩子的身死,都是自家夫君不知好歹,这只能说千人千面,大家的看法各不相同了——但是至少在独孤氏看来,杨坚的性情是非常稳重的。

    怎地还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对着陛下指手画脚?!

    自家夫君千般好,万般好,怎么此时冒冒失失的?

    自家母亲情绪的波动,杨丽华自然察觉到。

    她心里很清楚,在母亲的心中,父亲从来不是什么一代枭雄、只手遮天的人物,而是一直都是当年那个一身胆气、见识非凡的赘婿。

    独孤氏欣赏他的气质和胸怀,并且也真的像是一个大姊姊一样一直张开手臂想要保护他,害怕他在权力的浪潮下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殊不知阿爹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年轻人,历经风雨,历经大起大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杨坚肯定比独孤氏更清楚。

    更何况······

    杨丽华进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陛下脸上的若有所思,以及随即做出的手势。

    微微向下压,那是后宫姊妹都清楚的意思,陛下表示让她安心。

    所以杨丽华远比独孤氏镇定,此时她轻轻拽了拽独孤氏的衣袖,独孤氏也不是傻子,当然会意,当即快步向前:“这是丽华刚刚带来的茶叶,民女沏了茶,还请陛下和夫君饮茶解渴。”

    用杨丽华带来的茶叶,自然是表示并无毒害陛下之心。

    独孤氏到底是世家出身,在这上面自然注意的很。

    李荩忱当然明白独孤氏的意思,说句实话,他并不怀疑杨坚或者独孤氏真的打算对他有所不利。

    这里不管怎么说也是江南。

    杨坚和独孤氏在这里都是没有任何根基的。

    李荩忱宁肯相信萧岿等人有可能作乱。

    更何况现在大汉的发展日新月异,杨坚等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或许能够察觉到社会上逐渐显露出来的种种问题,但是他们心里也清楚,大汉的社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实际上已经是猛虎出柙,凭借他们的想法、他们的认知,是不可能控制住这头猛虎的。

    唯一能够控制住的,只有李荩忱。

    换做任何一个人在这个位置上,都有可能导致动荡而不是安定。

    既然如此,那么杨坚等人可以提出建议、发表看法,但是绝对不会亲自上阵。

    这些家伙们一个赛一个机灵着呢。

    去和李荩忱争夺权力,或许可能会胜利,可能会赢得一时的威名,但是这头猛虎的失控,只会让整个华夏再一次陷入战火之中,到时候造成这一切的,就是历史的罪人!

    任何一个曾经走到杨坚他们这个层次的人,都不会再挂怀什么金银珠宝,因为那些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

    他们在意的,都是生前身后名。

    杨坚现在的声名还没有坏的彻底,所以他没有必要去趟浑水。

    “这是明前龙井,爱卿夫妇不妨试一试。”李荩忱含笑道。

    李荩忱先喝了之后,杨坚也跟着品了一口,点头:

    “有清气回荡,的确是好茶!”

    独孤氏和杨丽华也跟着露出笑容,话题自然而然的就偏到了茶叶上。

    龙井,又名衍圣寺茶,历史上的龙井茶广为人知,要在宋代以后。

    这也让李荩忱不禁感慨于自己到底对这个社会做了什么。

    原本这是一个喜欢喝油茶的时代,结果陛下喜欢喝清茶,带动着后宫、外廷风气也随之改变,进而又影响到了整个社会。

    在名人效应的影响下,谁不想尝一尝陛下喝的茶是什么滋味?

    龙井,作为绿茶中的代表作,自然也就应运而生。

    当然闽地进贡的大红袍,还有湘州进贡的君山银叶、吴郡进贡的碧螺春等等,李荩忱都已经见到过了,甚至这些名字都是他亲自拟定的。这也算是李荩忱对于这已经被自己改变的面目全非的历史一点儿小小的敬意。

    当然了,也是为了自己听的舒服。

    “今日之景,正是‘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李荩忱忍不住笑道,“新朝新气象,爱卿眼界高远,依然愿意看这世界风起云涌,朕心甚慰!不枉当年朕真正把爱卿当做对手。”

    杨坚怔了一下,有些惭愧。

    他和宇文宪当初闹分裂的时候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没有真正把南方崛起的李荩忱当做对手,结果被人家渔翁得利了。

    不过李荩忱话里毫无怪罪自己之意,更是让杨坚彻底松了一口气。

    且将新火试新茶,陛下这是在鼓励自己尝试去接受新的想法、新的思潮,用崭新的眼光看待这时代。

    杨丽华则伸手轻轻点了点母亲的手背,意思自然是“就说让娘亲放心嘛”!

    独孤氏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了很多,笑着拍了拍自家女儿,同时心中忍不住感慨,你的夫君,的确比我的夫君强。

第二三五七章 广告

    杨丽华对着李荩忱眨了眨眼。

    李荩忱张了张嘴,对着她做了一个口型。

    杨丽华默默地撇过头。

    就知道向这家伙示好就没有什么好事。

    不过看阿爹和阿娘都是一副心结解开的样子,今天便是······便是满足他又怎样!

    李荩忱也同样注意到了独孤氏和杨坚的神情,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不然也不会趁机跟杨丽华开个玩笑。

    当然她要是当真了也无妨,反正朕又不亏。

    至于独孤氏他们的想法,李荩忱只能表示他们想多了,不过自己也没法阻止人家这么想。

    独孤氏的神情变化,李荩忱都是看在眼里的,心中自然也是忍不住想到了当年的乐昌和自己。

    当年的乐昌在建康府也是想要这么保护自己的吧?

    只不过当时自己根本就没有把晋升之道放在从建康府获取机会上。

    李荩忱知道凭借乐昌的本领以及当时在陈顼心中超出常人的地位,自己想要获得什么,应该还是很轻易就能得到的。但是这样做的结果肯定是需要抱紧陈叔宝的大腿,并且少不了有谄媚之举。

    李荩忱并不打算这么做。

    威望,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地盘,都是自己用血汗换来的。

    因此他选择孤军入蜀,最终开创了皇图霸业。

    这个中艰难,虽然远远胜过李荩忱以南陈皇室女婿的身份向上爬,但是李荩忱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甚至任何人不给他面子,他都可以一巴掌扇过去。

    看什么看,有本事来打我啊,打不过就只能挨揍!

    而且李荩忱心里也清楚,自己在南陈就算是位高权重,就算是能执掌一切,终归掌握不了军心,也没有办法打造一支百战百胜的强大军队。在乱世之中,没有军队而说其余的抱负,都是说着玩。

    历史上的杨坚是先爬上了北周的高层位置,然后又通过多次随军,以监军或者高级幕僚的身份在军中刷经验的。

    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宇文邕是不可能允许杨坚成为朝中大将,一个麾下文武齐全的朝廷权臣,随时都有可能把持朝政,至于什么联姻关系,在宇文邕看来,显然是没有办法束缚住杨坚的。甚至就连宇文赟这个荒唐皇帝都能够看的明白。

    杨坚最后还是在文臣夺权的路上走了下去,也的确成功了。

    可是这样导致的结果自然就是隋朝军队的战斗力属实是有点儿堪忧。

    纵观隋朝两代对外征战,除了进攻南陈那是典型的捏软柿子——经过吕梁之败的南陈根本就没有回过元气来,不然战线也不可能在一开始就被隋军推过了大江——之后不管是和突厥还是高句丽,都只能说是两败俱伤。

    尤其是到了隋炀帝这一代,为了进攻突厥,结果把自己陷入包围之中,为了进攻高句丽更是不用说,把整个帝国都硬生生的拖垮了。

    至于历史上只是盘踞在高原上、甚至还没有资格进入河西的吐谷浑,都能够和隋朝打得有来有回,虽然最后成就了史万岁等人的威名,但是吐谷浑丢掉的也只是抢占的西北土地,这些本来就应该是华夏故土才对,吐谷浑在高原上的核心区域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不然也不可能在唐朝建立、突厥覆灭之后又跑出来怒刷自己的存在感。

    因此李荩忱从一开始做出的选择,就是自己必须要拥有一支绝对服从于自己命令并且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大军队。

    而事实证明,李荩忱最后能够平定天下、镇压四方,让曾经强大的一个个世家也只能俯首称臣,和军队有很大的关系。

    还好当初没有选择当咸鱼、吃软饭。

    不过想一想历史上乐昌所经历的颠沛流离,李荩忱本身也不可能心安理得的去吃软饭。

    他和杨坚,几乎相似的出身,可是最后却走出了不同的道路。

    成王败寇,目前来看,自己应该是对的。

    杨坚倒是并没有注意到李荩忱、杨丽华等人之间的小动作。

    就算是注意到了,他也只会更加欣慰。

    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他现在早就已经看开了,只要自家两个女儿快乐,不比什么都要好么?

    李荩忱则接着之前的话题:

    “南方发展,吸引天下人才,朕亦看在眼里。不过这只是一时,北方战事暂时告一段落,朝廷内政资金充足,朕便要着手规划北方之复兴了,以洛阳为心,向东北建设邺城、向西建设长安,同时修通运河直达幽州、建立驰道深入西域,到时候从北方各地而来的财富和人才亦当汇聚在这些地方。”

    杨坚也来了兴致,连连点头:“归根结底还是朝廷的资金要到位,另外朝廷还应该注重于宣传,现在江南能够发展的这么好,和这些商贾们都注重于把自己的人才招纳方式和丰厚的薪水广而告之有很大的关系。”

    一边说着,杨坚一边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来两张报纸:

    “陛下且看,这报纸上现在已经有专门的一个版面用来让各个工坊发布告示,他们把这个命名为‘广告’。这就是非常好的一种招募人才的方式,不少人都是拿着报纸前去工坊应聘的,现在甚至书院都已经开始采取相同的方式招生,以及宣传自己的一些面对朝野士民的讲座。”

    李荩忱的嘴角抽了抽。

    广告,还真的就这么出现了。

    不过广告的本意就是“广而告之”,因此这个名称登上历史的舞台也在情理之中。

    李荩忱发誓,这打广告之类的方法,还真不是自己指导的。

    之前内府在宣传上也有采取类似的方式,不过还是以张贴告示之类的为主,“广告”作为一种宣传方式和宣传名称,之前李荩忱都没有听过。

    不过旋即,李荩忱便露出笑容。

    总归是好事。

    说明这个时代正在向着自己规划之中的方向发展。

    独孤氏看着有些激动的自家夫君,不安的攥紧手,欲言又止。

    陛下虽然对你没有太多的提防和敌意,但是你也不能这么积极主动的表示自己非常关心国家大事,并且还凑上去献谋献策啊!

    李荩忱接下来的话,更是让独孤氏大跌眼镜。

第二三五八章 针砭时弊

    “这确实是新奇,朕日理万机,往往注意不到这些细枝末节,殊不知往往社会之发展,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就已经彰显出来。

    之前的确是朕失察了,看来朕以后也得多看几份报纸,了解一些天下士民的想法,不然以后再接见一些士民代表,怕是连共同话题都找不到喽!”

    李荩忱大笑着说道,同时看向杨丽华。

    杨丽华急忙颔首:“臣妾记下了。”

    李荩忱亦是感慨万千,自己平日里有那么多奏章要看,闲暇之余自然也不想把太多的心思都放在国事上,去陪一陪老婆孩子、逗一逗小秘书什么的,不是很快乐么?

    报纸,李荩忱也有看,只不过都是《大汉时报》、《河洛日报》这些高等级的报纸。这些报纸都是不折不扣的朝廷喉舌,负责解读新政策、宣扬社会稳定和平以及负责给下一轮新政吹风。

    李荩忱看这些报纸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了解现在社会上的主要舆论风向,并且看一看这些报纸的宣传方式有没有偏差。

    因为背后有内府和礼部双重财力保障,这些报纸当然是不需要拓宽自己财路的。

    甚至越是这样掌控舆论的敏感部门,越是不能有什么外来钱财投入,不然到时候这报纸到底为谁说话还说不准呢。

    这也就意味着“广告”这种东西,李荩忱还真的没有见到过。

    看来自己以后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看看本地的报纸了,朝廷的总体舆论风向,也不能代表着某个地方的风向,毕竟不同的州府也都在因地制宜,在朝廷给定的框架内完成自己的规划和发展。

    “爱卿当真是费心了。”李荩忱又含笑鼓励一句。

    杨坚怔了一下,有些紧张。

    独孤氏的心更是一下子提了起来。

    费心,费什么心?

    帮着陛下费心,你想干什么,为了以后当陛下而先适应适应么?

    自家爹爹的神情,杨丽华自然是看不到,但是自家母亲的神情变化,她尽收眼底,一时间哭笑不得。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所犹豫,那么在看到李荩忱的手势之后,杨丽华有一百个信心确定,陛下并没有这个意思。

    你们两个就不要一直给自己加戏了。

    明摆着陛下根本就没有把杨坚真的当做一个威胁。

    李荩忱显然也察觉到他们两个的神情不太对,瞥了杨丽华一眼,有些无奈,似乎在表示,朕也不是有意的。

    旋即,李荩忱说出了自己更深层的想法:“此次前来,本来就有一件事想要和杨爱卿商量,结果朕看到杨爱卿如此关心时政,并且已经有自己的想法,甚是欣慰,看来这一份工作是真的要交给杨爱卿了。”

    “啊?”杨坚诧异。

    还有什么事是自己能做的?

    “朝廷是通过报纸来宣传自己的政策的,这一点爱卿也看到了。”李荩忱缓缓说道,“但是政策宣传来宣传去,只会把一切都吹得天花乱坠,可是这其中又有多少隐患呢,又有多少不足的地方呢?当乱花迷眼之后,谁人能够看得清?便是如爱卿这样曾经身在高位、执掌大权的人,所看到的也都是片面的。”

    杨坚正襟危坐,他突然有一种预感,天上真的要掉馅饼,而且就要砸在他的头上了。

    “朕需要有一些人,分析朝廷政策之中需要改进的地方,针砭时弊,提出一些有效的改革方式。”李荩忱盯着杨坚,“这肯定需要书写这一切的人有足够的胸襟和眼界,能够洞察朝廷政策中的不足。”

    “陛下打算让微臣去做这件事?”杨坚登时难掩激动。

    在山中隐居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趣了,他早就想做点什么了!

    李荩忱这么一说,杨坚甚至连“草民”都不自称了,大有陛下今天给任务,今天我就能去上班的架势。

    旁边的独孤氏则默然,心中难免叹息。

    此时她已经不再担心李荩忱是想要怪罪杨坚,而是真的需要杨坚去做些什么。

    杨坚激动地神情,已经在告诉独孤氏,任何人都拦不住已经下决定的他。

    实际上独孤氏也没有打算拦着他。

    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代枭雄,终老山中,这其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这家伙三天两头的就往萧岿那里窜,还不是两个家伙凑在一起,讨论各种天下大势?

    独孤氏虽然很想说,天下大势怎么变化,和你们两个还有啥关系,一个个每天对着报纸瞎激动。

    但是看着丈夫脸上发自内心流露出来的笑容、愤怒和叹惋,独孤氏又没有办法也不舍得拦着他。

    嫁给他这么多年,看着他一步步的往上爬,身为一个汉人却和一群鲜卑人虚与委蛇,整个人都像是带着一个面具、与世隔绝,独孤氏有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家夫君挂在脸上的神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而她可以肯定,现在他每天的喜怒哀乐,都很真实。

    现在李荩忱甚至打算把他们每天都在偷偷干的事合法化,什么叫“正中下怀”,这就叫!

    所以独孤氏知道自己拦不住杨坚的。

    “放眼天下,可有胜过卿家者?”李荩忱含笑。

    杨坚霍然起身,当即郑重的对着李荩忱行礼:“臣必不辱使命!”

    李荩忱起身虚扶,换上严肃的神色:“针砭时弊不假,但是也是要在朝廷能够允许的范围内,需要交给内府和礼部审核才可。朕的目的是为了让地方官员警醒朝廷政策上的一些漏洞,绝对不是给一些有心人可乘之机。”

    杨坚正色说道:“愿为陛下马前卒!”

    “朕的马前卒很多,少的正是爱卿这种眼光锋锐之人。”李荩忱哈哈大笑,“马前卒就不用了,朕更在乎的是爱卿的笔杆子。”

    “陛下放心,臣心中有数。”

    李荩忱点头。

    大家都是聪明人,再说多的就没用了。

    杨坚怎么能不知道李荩忱让他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又应该怎么做?表表忠心,大家心里都舒坦,就可以了。

    他说心中有数,那就是真的已经有所想法。

    “朕犹然事务繁忙,不能久留。丽华,你可要留在这里?”

    杨丽华虽然不舍和父母短暂的团聚,不过还是起身:“臣妾既是陛下身边女官,自当跟着陛下。”

第二三五九章 忽闻河东狮子吼

    李荩忱颔首,大步向外走去。

    杨坚和独孤氏急忙送出。

    “这件事也不用自己去做,书院里还有不少先生,和他们一起讨论讨论。另外朕会让丽华负责此事,到时候你们父女还有重逢的时候。甚至保不齐还要共事呢,到时候爱卿可要听女儿的话。”李荩忱在门口顿住脚步,笑着说道。

    杨坚和独孤氏本来也有些不舍女儿,但是也知道女儿是打算跟上李荩忱,替他们问一问,陛下到底是什么打算。此时听到李荩忱所说,自然都松了一口气。

    “女儿长大了,臣老了,听她的也应该。”杨坚心情很好。

    李荩忱给他的任务并不难,甚至实际上正是杨坚每天在做的,平日里甚至和萧岿凑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有少发表过一些对天下大势的看法。

    可是这些看法以及担忧之类的,不只是上不了台面,而且在独孤氏以及萧岿的夫人张氏等人看来,甚至还有可能给杨坚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因此她们说的最多的,便是劝导两位还是谨言慎行、小心为妙。

    陛下把他们安置在这里,并没有想要杀害他们的意思,但是不代表对他们的所思所做一点儿都不关心。

    按照紧追时代的说法,陛下这不过是把火药集中安置罢了。

    当不需要的时候,自然也可以集中销毁。

    因此杨坚自己心里多少也心有戚戚然。

    然而今日李荩忱交给他的任务,显然让杨坚心中的一块大石放了下来。

    陛下并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怀疑和不信任,甚至还很愿意让他站在朝廷的对立面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

    这是杨坚之前从来都不敢想象的,而李荩忱就这么随手交给他了。

    仿佛李荩忱很早之前有了打算,更甚至这个任务本来就是为了他量身定做的。

    杨坚刹那间心中升起来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不过到底是稳重的一方枭雄,这种冲动转瞬即逝,可是他心里已经清楚,自己这辈子应该就要乖乖的为陛下去做好这件事了。

    反正对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坏处不是?

    夫人不需要每日辗转难眠,女儿们也不需要提心吊胆,自家几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也能够在书院之中安心读书······

    目送着李荩忱和杨丽华的背影消失在山路拐角处,杨坚喟然一叹。

    “怎么,不满意?”独孤氏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独孤氏本来对于李荩忱这个女婿就很满意,他和杨丽华之间的那些小动作,独孤氏自然也是看在眼里,这说明陛下时时刻刻都不忘了为女儿着想,两个人之间自有一份自己的小甜蜜在。

    能让自家女儿走出曾经的阴影,对于独孤氏来说,就算李荩忱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丑八怪,她也心满意足。

    更何况······这或许不是天下最帅的男人,但是绝对是天下最成功、最有权力的男人了。

    杨坚竟然还敢叹气,这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难道不想给自家女婿干活?

    杨坚搓了搓手,只觉得膝盖发软。

    搓衣板警告!

    不过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淡淡说道:“今日方知,当初为何而败。”

    “哦?”独孤氏眼眸之中难得泛起光亮。

    终于想明白了?

    “陛下之胸襟,包容四海,余所不能及也。”杨坚感慨,“戴罪之身,于陛下,亦有可用之处,便是凭陛下一言,当尽全力。”

    “给自家闺女办事,你还打算不尽全力?”独孤氏瞪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干活去!”

    杨坚急忙答应一声。

    同时他在心中忍不住腹诽一句:

    陛下调和后宫之能,余亦所不能及也!

    独孤氏察觉到了什么,目光之中多了些许锋芒:“你是不是在想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嫌弃我这个黄脸婆了?”

    “哪敢啊,夫人!”杨坚登时颤声说道。

    “愣着干什么,把书都去收拾一下,堆得满屋子都是,乱七八糟的!”独孤氏吼道。

    “诶,好嘞!”杨坚缩头缩脑。

    ——————————

    “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李荩忱隐约听见独孤氏的吼声,忍不住笑了一声。

    杨丽华本来还打算好好感谢一下陛下对阿爹的信任,她也知道阿爹终究不是那种静下心来在山上隐居的人,平日里和小妹也一样担心,阿爹会不会忍不住“上蹿下跳”,最后因为说错了什么话而招来杀身之祸。

    以阿爹身份的敏感声,到时候她们姊妹就算是去求情,恐怕陛下也不会网开一面。

    甚至她们不受到牵连就算不错的了。

    而现在陛下竟然直接给了阿爹一定的权利,可以让他去书院之中搜集资料、了解世间风物等等,甚至还允许他公开发表言论。

    在杨丽华看来,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就听见陛下如此嘲笑自家阿爹,登时不满的哼了一声。

    李荩忱听到了身后的哼声,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走快点啦,朕不过是偷几个时辰的懒,还没有闲到可以在山上磨蹭一天都不走。”

    杨丽华本来还下意识的想要往后缩缩手,周围好多宫女和侍卫都看着呢,光天化日的,总归不成体统。不过李荩忱一说,她也不好反驳,任由李荩忱牵着,携手下山。

    很快,杨丽华的脚步就再一次顿住。

    因为她看到了两道身影,其中有一道还分外的熟悉。

    于她,如同梦魇。

    宇文赟!

    李荩忱自然也看到了这两个人,另一个也不是陌生人了,自家最名正言顺的大舅哥,陈叔宝。

    金陵书院的后山,隐居的可不只有萧岿和杨坚,还有这一对“连襟”。

    没有看到冯小怜啊?难道又有了?

    不知道是谁的······

    李荩忱不乏恶意的揣测。

    而那两个人同时恭敬地跪拜在地:“罪人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卿家平身吧。”李荩忱淡淡说道,“既是朝廷王侯,也没有什么罪恶在身,好好过日子便是。”

    陈叔宝是违命侯,宇文赟是昏德侯,在大汉每个位置都弥足尊贵的王侯体系之中,这两位也是奇葩了,不过到底曾经是一国之君,也算是李荩忱留给他们的最后一点儿面子。

第二三六零章 上山采蘼芜

    这两位侯爷,也没有俸禄,也没有封邑,是不折不扣的虚名。

    群臣当然都不反对。

    反正对于陛下所起的这两个封号,让大家对于这两个侯爵位置根本羡慕不起来。

    不过是满足陛下的恶趣味罢了。

    不过说实话,这个恶趣味还是比不过“安乐公”这个封号的。

    李荩忱前来金陵书院视察,整个前山都转了一遍,又专程跑到后山来见杨坚,陈叔宝和宇文赟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这个时候当然不是埋头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甚至恰恰相反,还得主动来刷刷存在感、表表忠心。

    他们可不能指望着李荩忱会忘了他们。

    天下分南北,杨坚终究只是北朝的权臣,萧岿终究只是夹缝之中、割据一方的枭雄,就算是他称帝了,也不过只是当时北周手底下一个生杀予夺、由人决定的傀儡罢了。

    真正的南北两个庞然大物的末代帝王,是他们两个。

    李荩忱忘了谁都不会忘了这两个有潜力受到旧臣拥戴之后依旧还能祸乱一方的“连襟”。

    所以李荩忱来见杨坚,却没有说要来见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不打算试探他们的心思了,不打算听他们表达一下为大汉效死之心了?

    会不会陛下路过通往他们所居住之屋舍的路口的时候,想起来什么,挥挥手就直接表示:宰了吧,留着也没用?

    这谁能保证,所以他们两个抓紧跑来恭候,只为了能够向着陛下高呼一声“万岁”。

    对于这两个家伙的自己加戏,李荩忱当然也是哭笑不得,不过趁机敲打敲打他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坏事,免得这两个家伙真的一天天提心吊胆的,最后反而决定铤而走险,给自己惹出来什么乱子。

    现在大汉内部的发展也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人力物力和财力都分外的紧张,稍微有点儿动荡,就有可能伤筋动骨。

    一句“好好过日子”,既是让他们安心,自然也是李荩忱表示,你们现在这样朕就很满意,不要想着闹幺蛾子。

    宇文赟和陈叔宝激动的又是连连叩首。

    李荩忱瞥了旁边的杨丽华一眼。

    杨丽华盯着宇文赟的身影,脸色默然,只是攥紧了李荩忱的手。

    这个曾经威胁自己的男人,这个曾经和自己同(*)床异梦的男人,这个只有本事对后宫女子声色俱厉的男人······

    现在就这么连连磕头,同时偶尔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也都是乞求和悔恨,似乎是期望自己能够原谅他当年的所作所为,甚至还能够在陛下面前为他说两句好话。

    这样的宇文赟,是杨丽华从未见过的宇文赟。

    自己的半生,最好的青春岁月,就毁在了这样的人手中。

    真是不值啊。

    枉自己还曾经以为他是值得自己深爱的人。

    李荩忱松开手,揽住杨丽华,径直向山下走去。

    一个只知道女人发狠的家伙,成不了什么气候。

    至少刚才李荩忱还有些期望,这个家伙看到自己和杨丽华牵在一起的手以及目光流转之间难言的情谊时,会跳起来大骂,而或者至少流露出来些许怨毒的神情。

    可是他没有。

    或许宇文赟藏得很深,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表露出来一些足以让李荩忱警觉地情绪。

    又或许······

    他本身就没有把杨丽华这个通过政治联姻硬塞给他的女人真正当做自己的妻子、自己的正宫皇后。

    尤其是在宇文邕驾崩、杨坚上位并且篡夺了他身为皇帝的权力之后,他对于杨丽华这个杨坚赖以上位的工具人女儿,更是不可能再有半分好感。

    宇文赟想要废后,甚至扬言要杀掉杨丽华,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对于这个女人,他只有仇恨。

    所以此时他隐藏下来的,并不是对陛下夺走他名义上正妻的愤恨,而是对杨坚和杨丽华的仇恨。

    因为这个女人还是有可能影响到自己的生死。

    以李荩忱对宇文赟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远大于前者。

    杨丽华应该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此时她默默地靠在李荩忱的肩头,任由李荩忱箍住她的腰肢。

    李荩忱微笑着说道:“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还真是应景呢。”

    原本似乎还在茫然若失之中的杨丽华,霍然回过神来。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

    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这是讲的离异的妻子对前夫的询问,更是带着丝丝期盼,哪怕是这期盼就连她自己都知道不可能,因为前夫现在也已经有了新欢。

    “不应景。”杨丽华反驳道,盯着李荩忱,“毫不应景!”

    李荩忱怔了一下,实际上他只是突然想到了这句诗,跟杨丽华开个玩笑,看杨丽华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没有指望着她能够回答,结果不曾料到她竟然随之发出这么大的火气。

    不等李荩忱在说什么,杨丽华径直攥紧拳头,咬牙说道:

    “臣妾所能跪者,唯有天地、陛下和爷娘。此人何德何能,能当得起臣妾之跪礼?更何况臣妾心中,此故夫本不配为人,更不配为臣妾之夫,臣妾不认之,自然不会问他‘新人’如何。倒是臣妾现在的夫君,胜过此獠远矣!”

    李荩忱楞然,旋即哈哈大笑。

    难得见到杨丽华如此愤懑的神情。

    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新人不如故。

    显然这位故夫看着前妻,亦是颇多懊悔和惋惜。

    不过今日的宇文赟看着杨丽华,当真没有这般情感。

    杨丽华对他,自然也没有这般情感,因为眼前的李荩忱,比那个只会磕头的家伙,不知道胜过多少!

    所以她不后悔,甚至根本就不认为宇文赟和李荩忱之间有什么可比性,那个根本就不是人。

    不等杨丽华反应过来,李荩忱已经一把揽住她,径直吻了上去。

    杨丽华下意识的按住他的胸膛,不过更像是做做样子罢了。当李荩忱的吻粗暴袭来的时候,她的身心似乎都已经融化在其中。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

    携手有新人,笑尔不如狗。

    等到李荩忱离开很远之后,陈叔宝和宇文赟这一对儿难兄难弟才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听着山下隐约传来的笑声,两个人对视一眼。

    陛下心情很好,我们今日又能一醉方休了!

    今日无虞,明日之事,明日再说!

第二三六一章 产业定位不准确

    清晨的建康城,已经很热闹了。

    作为江南的商贸枢纽,建康府没有真正的白天和夜晚。

    整个城市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为了无数的货物运转而忙碌,从早到晚。

    李荩忱就坐在秦淮岸边的一处茶楼上,看着河道上无数船只来来往往。

    一个账本就摆在李荩忱的桌子前,徐素正在快速翻阅着。

    想要了解一片区域的经济发展的怎么样,钱财和货物的流动又如何,用肉眼看外面的景象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只要扫一眼账本,心里就有点儿数了。

    李荩忱沿着秦淮,直接找了一个茶楼做一做,让诚惶诚恐的掌柜的把账本拿上来,自然有徐素带着内府的人查验核算。

    一来李荩忱可以借助此了解现在秦淮河上经济的发展情况。

    这茶楼算是秦淮两岸比较典型的产业了,楼下有说评书的并且提供茶水食物,楼上则兼有雅间和住宿,另外在楼外临近秦淮的一侧还有一条画舫,画舫自然不用说,上面就是男人们觉得喝茶喝的无聊了,就去喝酒的地方,酒当然是花酒。

    这一个小小的茶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也在提醒李荩忱,建康府发展到现在,无论是经济的发展模式还是民间的娱乐形式,都已经多样化。不过很明显,人们还没有探索出来到底哪一种娱乐形式更赚钱,所以他们也只能杂糅出来这样的怪物,反正我们这里一家店就能够满足你们所有的需求。

    不过李荩忱不得不表示,真正想要赚钱,想要把自己的招牌打出去,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术业有专攻,一个茶楼想要吸引顾客,肯定不能因为这里还有住宿提供,因为前来品茶的顾客,或是为了一盏清茶而来的高雅人士,或是为了听评书而来的市井小民,他们的兴趣点显然不在于住在此处,而且其中很多人也很难承担画舫上的高额消费。

    当茶楼的注意力被住宿、餐饮以及画舫给分走的时候,除非这个茶楼足够大、人手足够多,不然的话,即使是在饮茶和评书这些作为招牌的环节,也很难投入太多的人力物力,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打出来自己的名声。

    这就是后世所说的“产业定位不准确”。

    现在别看各家各户的生意都不错,那是因为每家几乎都是这样的,所以顾客们没得选择罢了。

    等到有那么一两家因为意识到自己在某个方面有所长,因此开始着重宣传自己的这些卖点,自然而然就会减少对其余方面的投入,让茶楼彻底变成茶楼,酒楼重新变成酒楼。

    而那些还幻想着自己能够“雨露均沾”的,自然就会因为自己在每个方面都没有办法和人家相比而被淘汰,或者自己也开始和别人那样寻找一种适合于自己的方向努力发展。

    至于这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李荩忱不知道。整个社会的发展,李荩忱并不会插手太多。

    李荩忱只负责指点一个大方向,剩下的每一步、每一个台阶,都需要这世间无数志同道合的人们自己摸索着向前走。

    只有自己向前良性发展的社会,才是一个健康向上的社会。

    李荩忱的指点,或许如醍醐灌顶,让人茅塞顿开,骤然想明白了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但是也有可能起到反作用······

    当所有人、当各行各业的每一个举措都需要陛下的首肯,大家所有的想法都只能依托陛下的观点时,这个社会就失去了自己向前发展的可能,变成了李荩忱在拖着他们往前走。

    在李荩忱看来,这也是封建社会总是会演变为踽踽不前的原因之一。皇帝一言九鼎,而皇帝又不想要改变现状,下面的人自然也只能听之信之,没有人愿意,更没有人有胆量去发出别样的声音。

    明清时期已经有资本主义的萌芽产生,也有一些有远见卓识的人提出了一些社会未来发展的观点,或者家国民族的概念。

    只可惜一轮又一轮的文字狱下来,就算是有思想的人,也只能让自己变成麻木的傀儡。

    所以李荩忱索性放手,这样既可以避免自己干涉过多、揠苗助长。

    至于什么是社会的自主发展,在李荩忱看来,应该是社会上有一群人具有自己的想法思路,并且敢于把这样的想法思路落实在纸面上、公之于众,让大家一起参详、一起讨论。

    未来的路在何方,是社会上的精英群体带着普罗大众一起决定、一起选择的。

    因此社会会遵循着大家的想法向前走,成功了固然值得欣慰,失败了大家也只会懊悔,但是没得怪罪,总不能怪罪皇帝陛下不管不问吧?

    更何况有李荩忱在背后掌控,翻车的可能本来就不大。

    李荩忱只是期盼这个时代的人们能够形成一些符合时代发展的想法,当然也不会看着歪门邪道出现。

    就像是孙猴子,永远都不可能翻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孙猴子······”李荩忱轻轻捋着胡子,若有所思。

    好像自己可以想办法把《四大名著》给搬上来,好好地刺激一下这个时代的文娱发展,现在茶楼之中说的评书之类的还都是类似于唐传奇那样的短篇小说,一篇说完,下一篇又是新的故事了,自然就很难对顾客形成足够的长期吸引力。

    “陛下,账目清楚,并无差错。”徐素唤了一声。

    自从上楼之后,李荩忱就一直凭窗凝望,时而露出笑容,时而眉头紧锁。大家都知道陛下这是在思考,自然不去打扰。

    因此徐素默默地完成了所有的工作,方才向李荩忱汇报。

    “无错就好。”李荩忱起身,“走吧,咱们再找一家货铺看看。”

    徐素有些奇怪的看着李荩忱。

    “怎么了?”

    “臣妾只是觉得陛下身为九五之尊,这样一家店一家店看过去,未免有些······”徐素无奈的说道。

    “小题大做。”跟在李荩忱身边、哈欠连天的尉迟贞,此时径直补充道,一本正经。

    “啊!”接着,小丫头捂着头。

    陛下的一个脑锛可不好受。

    徐素无奈走过去,轻轻抚了抚尉迟贞的额头。

    这丫头也太实诚了。

第二三六二章 亲眼所见方为真

    实际上也不是尉迟贞实诚,而是她太困了。

    昨天李荩忱视察金陵书院等地,自然又堆了不少奏章。陛下回到宫中已经入夜,主持秘书监的阎毗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追着陛下让陛下批阅奏章,更何况他手头上还有各部汇聚过来的奏章需要整理,不然陛下明天看什么?

    所以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自然就交给尉迟贞了。

    小秘书屁颠屁颠追着李荩忱和杨丽华而去。

    然后就见证了“一出好戏”。

    似乎已经放下所有心结的杨丽华,在那如水的月色下华丽的蜕变,展现出了尉迟贞之前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见过的一面。

    最后小秘书挤在陛下怀里,问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杨丽华的心结已经解开,当年的种种,对于她来说也已经不再是深藏在心底的痛苦,不过是过眼云烟,挥之即散。

    所以当年的自己在北周皇宫之中和宇文赟的那些恩怨,此时讲起来,没有任何的心理障碍。

    虽然杨丽华的声音轻柔、平和,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但是小秘书还是听得不断掉金豆子,最后李荩忱都不得不起身那手帕给她擦一擦。

    尉迟贞的眼泪,自然让杨丽华既是心疼又是羡慕。

    心疼,自然是因为作为一个善良的姑娘,杨丽华也不希望自己当初那些灰暗的经历让别人跟着一起伤心。所以在平时,即使是对杨妙,她说的也很少,哪怕她知道,自家妹妹实际上什么都清楚。

    若不是因为今日心结解开,她也有倾诉的**,再加上尉迟贞缠着,这话恐怕也不会说出来的。

    羡慕,自然是羡慕尉迟贞、自家妹妹还有陈宣华等小丫头们,虽然也经历了不少风雨波折,但是终归年纪小,浑浑噩噩之下体会不深。等到她们懂事的时候,李荩忱的手臂已经如同巨大的羽翼将她们庇护在下了。

    外界的风雨,李荩忱不介意让她们去感受一下,但是绝对不允许她们受到任何的伤害。

    尉迟贞心中感慨之下,又拉着杨丽华说了很久的话,直到人都已经晕晕沉沉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至于陛下······这家伙在旁边打着鼾,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证明睡得很香。

    不过陛下应该还是被打扰到了,所以大早晨起来他就报复性的把尉迟贞给拖了起来,带着小秘书和省亲归来的徐素汇合,直接前往秦淮视察,小秘书根本没有睡够,一路上哈欠连天也在情理之中。

    此时骤然插话,倒不是因为太困了。

    小秘书和陛下没外人习惯了,有些话就算是不困也会脱口而出。

    反正徐素姊姊也是不折不扣的自己人。

    李荩忱懒得管三分是真的疼,剩下的九十七分都依靠演技装可怜的小秘书,径直解释徐素的疑问:

    “朕身在九重宫阙中,世间风云如何,红尘滚滚怎样,朕终究只能通过奏章去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朕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这一切。”

    李荩忱回首,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窗外已经飘起蒙蒙细雨。

    热闹的秦淮上,满是呼喊着收衣服、搭雨棚的声音。

    “朕亲眼所见,这秦淮之繁华、这人间之热闹,方才放心。”李荩忱笑了笑,“因为这才是朕心目中江南应该有的样子,才是朕心目中大汉百姓应该过得日子。朕看到了,便相信了。”

    徐素和尉迟贞都是默然,随着陛下的目光向窗外看去。

    船桅如林,白墙黛瓦。

    好一番,烟雨江南!

    “走了。”李荩忱笑道。

    窗外的景象,让李荩忱恍然想起了多年前的秦淮,那是一个夜晚,也是在茶楼中,一幅画卷,觥筹交错。

    风云,似乎在那时已经卷动,每个人的命运,也因此交错。

    时代,再不相同。

    而今再看到秦淮,李荩忱只是一笑。

    这时代,已经被他推动着和之前不同。

    他也不再是乱世之中的飘萍,而是观天下事,如掌中纹。

    徐素和尉迟贞回过神来,急忙跟上。

    窗外,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而现在她们就要走出去,也融入到这太平盛世之中!

    尤其是,这盛世太平之中,也有自己的一份努力。

    ——————————

    陈叔慎和沈君高都站在御书房外的屋檐下。

    雨下的不大,但是淅淅沥沥的似乎没完没了了。

    江南的秋冬时节,便是如此。

    久在北方,似乎都有些不适应了。

    不过两个人的神情,此时看上去更是多了几分担忧和疑惑。

    他们是来求见陛下的,结果却扑了一个空。陛下从早晨就去视察秦淮了,并没有在御书房,只留下一群秘书监的苦哈哈在这里干活。

    陈叔慎和沈君高也不好待在御书房里,给秘书监的年轻人们平添几分压力,所以索性便站在门外,看着这风雨,各怀心思。

    陛下昨天视察了金陵书院,今天又视察秦淮,是不是明天还要再逛一逛医院和药房?

    陛下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内府上了。

    外廷当然有危机感。

    “来了。”陈叔慎突然说道。

    沈君高抬头,可以看到不远处顺着回廊走过来的身影。

    陛下带着尉迟贞和杨丽华,一个是小秘书,一个是女官,从制度上来说没什么问题。当然也就是按照本朝的制度。

    在前朝,没有内府,女官自然也都没有这么大的权力。

    这样的阵容,显然让沈君高打起精神。

    内府虽然负责的只是社会上的边边角角,但是随着医院、书院以及各种酒楼、茶楼之类的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并且开始直接和很多人的生活挂钩,即使是沈君高他们,现在也离不开医院,他们的孩子也离不开书院,另外平日里没事去茶楼中坐一坐,或者去酒楼之中赴宴,这已经是生活中不能没有的环节了。

    沈君高知道,刑部就有不少小子就喜欢往茶楼里钻,茶楼里侃天侃地的风气很得他们这些平日里埋头在书籍堆中钻研律法和典故的小子们放松。

    当然,对于沈君高来说,这显然不是什么坏事。

    朝廷新制定的律法,正好借助这些年轻人的嘴,向外吹吹风。

    不过这可不代表沈君高就会默认内府的崛起。

第二三六三章 趔趄

    内府的崛起终究代表着女性和皇权联起手来对外廷造成足够的压力。

    世上最稳定的结构是三角形,这是工部在去年就已经经过无数试验之后提出来的观点,并且已经写入了不少书院的教材。

    而当今圣上最擅长的,显然也是制衡。

    三角形显然最稳固。

    所以李荩忱一直作为三角形的一个角,牵引着南北、文武,以及现在的内府和外廷。

    但是和南北官员、文武官员之间的对立不同,内府是李荩忱凭空制造出来的。

    内府掌控的实际上就是后世所谓的第三产业,而外廷掌控着第一和第二产业。

    李荩忱想要刺激经济的发展,当然就需要刺激第二和第三产业的发展,工业的发展现在不需要过多的刺激,自己就在按部就班的往前走。

    但是第三产业这里,终究还是差了点。

    陛下现在等于是动用皇权,把皇权加在内府身上,形成皇权和内府同时与外廷的对抗。

    沈君高认为陛下这样有点儿冒险了。

    毕竟不是所有的外廷官员都是一心要反对内府的强大,甚至于直接去和皇权作对的。

    至少礼部不会,农部不会,这两个尚书一个是陛下最忠实的拥(舔)趸(狗),另一个更是天子门生。

    军方肯定也不会有意见,对于他们来说,跟着李荩忱走,显然要比和那些文官们争争吵吵来得轻松得多,反正陛下已经勾勒出来一个庞大的蓝图,世界之大,本来就超乎想象,所以以后大汉无论想要征服什么地方,都不可能离得开军方。

    军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跟着陛下,那么就永远有功勋。

    实际上真正会反对陛下如此抬高内府的,是剩下的几个部门,甚至工部和商部这些李荩忱一手扶持起来的部门都很有可能在其中。

    因为内府的崛起实际上也是在抢夺工部和商部,尤其是商部的一些任务。这些酒楼啊,茶楼啊,按理说都应该属于商业发展才对。

    不过现在内府和商部之间广泛的展开合作,对于这些处于双方工作交叉范围内的对象,基本上都是以内府为主,商部为辅。商部至少还是参与其中的。

    商人重利,商部官吏们和商贾们打交道时日多了,多多少少的也都沾染了一些这种风气。他们显然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和庞大的内府抗衡的,而且内府也并没有把手伸出服务业,进入到商部所管辖的其余区域内,比如钱庄等等的意思。

    甚至内府本身还是各个钱庄的大客户,不少钱庄可都和本地内府有广泛的合作。

    因此真的让商部去和内府作对,这些已经被朝中官员冠上“奸商”名号的家伙们肯定不会去做。

    而工部又是一群只会搞研究的科研疯子,同样指望不上。

    因此朝堂上对内府反对声音最大的官员,基本上都出自于陈叔慎的户部、沈君高的刑部以及袁承家的吏部,最多再加上原本就游离于各方之外、自成一体的御史台。

    在沈君高看来,这个阵容显然并不够强大。

    而且这些官员基本上都出身江南,他们又不能过于抱团,这样只会引起陛下的反感。

    你们江南官员是要造反么?

    更何况现在坐在皇后位置上,主持内府事务的是谁?

    是乐昌殿下啊。

    出身江南的官员,本来就把乐昌看作他们在后宫之中的依仗,谁愿意去和乐昌殿下作对?

    因此沈君高觉得陛下如此刻意的给内府站台,有点小题大做。

    甚至一旦陛下用力过猛,内府紧跟着崛起的话,那这天下,到底还是不是外廷各部负责的?

    岂不是天下大事都落在了后宫女子的手中?

    这么多活,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干不完吧?

    额,重点不是陛下有多少老婆,而是别说后宫不得干政了,这后宫直接就摄政了吧?

    旁边的陈叔慎亦是若有所思。

    沈君高一边和他向前迎接圣驾,一边低声说道:“是否要劝上一劝?”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有些话不需要明说,沈君高相信陈叔慎久在这个位置上,一听应该就能听出来。

    内府发展过快,又何尝不是在给户部造成压力?

    毕竟内府现在还能自己解决财政来源,但是随着陛下刚刚提出的所谓的降低医疗费用等等想法付诸实际,内府是不可能独自支撑起来这么庞大的开支的,终归户部需要出手,毕竟医院和书院之类,外廷也有担起来责任不是?

    所以让陛下、也让内府慢一慢,对外廷来说自然是好事,对于陛下,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陈叔慎怔了一下,低声说道:“这······这如何劝?我等只是外臣······”

    沈君高翻了翻白眼,不至于。

    咱们两个若是外臣的话,那其余和陛下非亲非故的臣子们还算什么?尤其是你这根正苗红的国舅爷,可是实打实的内臣。

    “你我若是不能相劝,那何人才能相劝?”沈君高沉声说道。

    陈叔慎登时露出纠结神色:“这······”

    接着,他顿了顿脚:“陛下后宫事宜,是陛下之喜好,我等还是少说为妙。”

    似乎想到了被自家阿姊骂的唯唯诺诺的场景,陈叔慎甚至还缩了缩脖子。

    还不等沈君高说什么,陈叔慎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劝道:

    “后宫妃嫔,各有事宜,此时跟在陛下身边的这两位,虽然都非南方出身,但是毕竟也都有内府的官职在身,并无问题。我们若是言说此事,恐怕并没有多少可切入之处。毕竟现在无论南北,都是汉臣、皆为汉土······”

    陈叔慎的大道理还没有说完,就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沈君高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上。

    “沈公!”陈叔慎赶忙搀扶。

    沈君高伸手轻轻按住胸口,刚才有一口气差点儿没有提上来。

    敢情某担心的是内府会不会做大,反过来威胁到外廷,而你在担心的是你家姊姊和妹妹没有跟在陛下的身边,是不是失宠了?

    搞笑呢?

    这是一个朝廷重臣应该有的想法么?

    陈叔慎不明就里。

    沈君高突然间有些恍惚。

    他想起来了刚才陈叔慎所说。

    至今天下,无论南北,皆是汉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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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南北介绍:
离乱之世,人如尘埃,随风不随己。无意穿越为白袍军老卒后裔的奇葩小白领,当务之急不是如何雄心壮志、一统天下,而是如何在这个时代保全性命。这时代有杨坚、李渊、尉迟迥,枭雄无数;这时代有萧氏、陈宣华、张丽华,美人如玉;这时代有淮上、建康城、洛阳府,长槊穿云;当然也有陈后主、宇文赟,荒唐君主······当身后白袍铁骑滚滚跟上的时候,李荩忱霍然回首。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老书《倾宋》三百万字即将完本,可以先品鉴哦权倾南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南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南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