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人心所向
莽布支袭击大唐辎重队大败而归后,没敢做任何隐瞒,老老实实将战败的经过详细说给了钦陵和赞颇。
赞颇听了简直难以置信,当然他少不了劈头盖脸对莽布支一顿臭骂。
钦陵倒是很冷静,听罢并没有责怪莽布支,只说了一句话:“这个卢小闲不简单,你败的不冤!”
钦陵是赞颇兄长,赞颇可以称呼钦陵二哥,但莽布支却对父亲畏惧的很,从不敢称呼钦陵为父亲,只能喊他的官职大论。
此刻,莽布支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战战兢兢提出了这个请求。
赞颇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瞪着眼训斥道:“一千吐蕃精锐骑兵,被八百团结兵打的全军覆没,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竟然要请他吃饭,是不是脑子发昏了?”
莽布支低下了头。
钦陵不置可否,脑子里还回想着刚才卢小闲附耳给自己说的那几句话。
深思片刻,钦陵眯了眯眼,冲着莽布支点点头:“去吧!不要让人家以为咱吐蕃人说话不做数!”
莽布支没想到钦陵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脸上露出喜色,恭恭敬敬的向钦陵行礼:“多谢大论!”
“二哥!你怎么……”钦陵的回答同样出乎了赞颇的意料,他想劝阻钦陵,却不知说什么好。
钦陵白了一眼赞颇:“在战场上,卢小闲和莽布支是敌人这不假,可现在他作为大周的使节来到伏俟城,莽布支作为朋友请他喝酒,有何不可?别那么小家子气!”
钦陵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赞颇也只能闭嘴了。
钦陵又嘱咐了莽布支一句:“既然是请朋友喝酒,一定要上吐蕃最好的食物,还有最好的青稞酒,别让人家小瞧了你,明白吗?”
“大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待卢公子!”莽布支点点头。
莽布支走后,赞颇小声向钦陵问道:“二哥!刚才那小子神秘兮兮的,给您都说了什么?”
钦陵瞅了一眼赞颇:“这事你就不用问了!”
“可是……”
钦陵脸色一沉:“没有什么可是,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说罢,钦陵转身离去,只留下赞颇一个人在屋子里发愣。
……
从钦陵的帅府出来,仇恨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心有余悸的说:“卢公子,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惹恼了大论,说不定连脑袋都保不住了!”
卢小闲满不在乎的说:“有仇先生在,你肯定不会让大论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仇恨水顿时哑口无言。
在仇恨水的引领下,卢小闲和郭振在伏俟城里转了一大圈。伏俟城与大唐的城镇比起来,简直太小了,他们只用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全部转完了。
在送卢小闲回驿馆的路上,仇恨水不无得意的说:“不知卢公子发现没有,在大论的治理之下,这些吐谷浑人生活的很幸福,在他们的心里,对吐蕃要比大唐认可的多!”
卢小闲心中很清楚,仇恨水说的是事实,吐谷浑与大唐和吐蕃之间的三角关系永远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唐朝与西域诸国之间,有一条地形狭长的交通要道,称为河西走廊。从长安往西北方向出发,经过河西走廊,出玉门关,可到达西域;再穿过西域,可直抵昭武九国,甚至远抵大食国。吐谷浑汗国就位于河西走廊的南侧,扼守着丝绸之路的咽喉。如果吐谷浑与唐朝的双边关系如果良好,就能保障这条贸易生命线的安全与畅通。
不过可惜的是,从太宗一朝起吐谷浑与大唐的关系就一直显得不太友好。尽管太宗皇帝努力与吐谷浑建立睦邻友好关系,可吐谷浑却屡屡入寇河西走廊,严重威胁着唐朝边境与丝绸之路的安全。
吐谷浑采取阳奉阴违的做法,表面上经常遣使朝贡,背地里又频频入侵唐朝的西北边境,曾先后纵兵大掠兰州、鄯州、廓州等地。
贞观八年五月,吐谷浑又一次故伎重演,一边遣使入贡,一边又进军鄯州大肆劫掠。太宗皇帝终于忍无可忍,遣使对吐谷浑国王慕容伏允大加责备,并命他亲自到长安朝见。
慕容伏允谎称有病,拒绝入朝,同时又为其子尊王请婚,要求迎娶唐朝公主。
吐谷浑的这种做法看上去好像颇为自相矛盾,不可理喻。其实,他们这么做也不难理解,无非是一方面想多劫掠一些财帛,捞一些实惠,一方面又不想与唐朝彻底决裂,怕唐朝大动干戈,所以才会屡屡玩这种既当强盗又抛媚眼的不入流把戏。
吐谷浑自以为高明,其实是在玩火。
而玩火者必**。
这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太宗皇帝对吐谷浑的求婚做出了非常明确的答复:要娶唐朝公主可以,但是吐谷浑国王慕容伏允必须亲自到长安迎娶。
慕容伏允再次当起了缩头乌龟,不但没有入朝,而且再度纵兵入寇,甚至扣押了出使吐谷浑的唐朝使臣。
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太宗皇帝一再容忍,连续派遣十批使者与吐谷浑交涉,但是毫无结果,慕容伏允置若罔闻。
太宗皇帝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贞观八年六月,天可汗终于出手了,命李靖为远征军最高统帅,李道宗与侯君集为副统帅,辖唐军和突厥、铁勒、契?等骑兵部队,组成六大兵团,以雷霆万钧之势,对桀骜不驯的吐谷浑发起了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
吐谷浑地域辽阔绝险,骏马日行千里,有城不守,随水草而居,惯用“老鼠戏猫”的战法,与中原历代王朝周旋。正因为如此,几百年来无论胜负都没有伤到元气。但是这一次,吐谷浑碰到的是大唐最牛的军礼李靖。
李靖不愧为千古名将,一出手就把吐谷浑军打的大败。
吐谷浑战败远循,重演“老鼠戏猫”的把戏,太宗皇帝诏令唐军主力搜捕伏允。唐军多路大军出青海湖,越六百里流沙,行军数千里,追至且末,将慕容伏允斩杀,吐谷浑之战取得圆满胜利。
第二百三十九章 青稞美酒
慕容伏允败亡后,唐朝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处置吐谷浑这个国家。
当时选择有两个:第一,把它从这个世界上抹掉,在其地建立羁縻州府;第二,扶植一个亲唐政权,让它在唐帝国的西大门站岗,防范并制约西域诸国。
很显然,后者比前者更节约成本,更高明,并且在道义上显得更为堂皇。
在这种情况下,慕容伏允的长子慕容顺被太宗皇帝推到了前台。
慕容顺从小就被送到长安当人质,久居内地,对中原王朝有亲近之感,当然他最适合充当吐谷浑新的国王。
贞观九年五月太宗皇帝下诏,特准吐谷浑复国,册封慕容顺为吐谷浑第十八任可汗,兼大唐的平西郡王。此外,太宗皇帝还命凉州都督李大亮率部留驻吐谷浑,以防慕容顺镇不住人心。
吐谷浑平定后,丝绸之路上的驼铃声又像往常一样热闹起来了。
然而,表面的繁荣之下却隐藏着新的危机和隐患。
不久,慕容顺被国人杀害,立其子慕容诺为国王。慕容诺继位时年幼,国内大臣争权,发生内乱。太宗皇帝诏命大将侯君集扶助,荡平了反对势力。
正因为大唐把吐谷浑打的太惨,让吐谷浑失去了元气,才为后来的吐蕃灭吐谷浑埋下了伏笔。
事实上,吐谷浑国除了慕容家族是外来的鲜卑人,大多数都是羌人和党项人,他们的生活习惯和信仰与吐蕃相近,心向吐蕃也在情理当中。
卢小闲瞅了一眼仇恨水,话中有话道:“大论把吐谷浑治理的如此之好,在你眼里或许是好事,可在吐蕃赞普那里,恐怕就不这么想了!”
听了卢小闲的话,仇恨水脸色一变,不再说话。
卢小闲微微一笑。
打蛇就得打七寸,吐蕃赞普便是钦陵的七寸,只要死死盯住这个七寸,钦陵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
回到驿馆,郭振掩了门,立刻质问起卢小闲:“卢公子,你今天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什么哪一出?”卢小闲莫名其妙。
“关于跪拜的事,陛下什么时候那样交待过你?”郭振的脸黑的像锅底一样。
“陛下没交待过,这都是我瞎编的!”卢小闲哈哈一笑,像说着一句无足轻重的事情。
“你……”郭振指着卢小闲,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个卢小闲,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矫旨,这要让陛下知道了,那可是死罪。
见郭振这副模样,卢小闲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郭大人,咱们此次前来吐蕃的目的,想必你也很清楚。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什么是外交,说穿了就是想方设法使本国的利益最大化,其他一切都是为这个目的做陪衬的!”
郭振还是头一次听过这样的话,仔细想想还直是那么回事。
“陈行焉当年出使吐蕃,因下跪之事被扣留了十来年,最后死在了吐蕃。这件事情看似他很有节操,实际上作为使者来说,他却因小失大了!”
郭振瞪大了眼睛,他不知卢小闲又要说出一通什么歪理邪说。
卢小闲顿了顿,接着又说,“陈行焉出使的任务就是设法修复大唐与吐蕃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可他却拘泥于个人的节操,把出使的目的忘的干干净净,虽然在吐蕃这十来年保住了个人节操,但对国家却没有任何益处。从这个角度讲,他的出使是失败的!”
郭振似有所悟:“所以你才编了陛下交待的那段话?这也是为了达到目的而采取的手段?”
卢小闲点点头:“是呀!只要能达此行的目的,别的都不重要,什么矫旨,怎么跪拜,这些都不是事,该做的时候就去做,算不得什么!”
“要是钦陵真让你跪,你会跪吗?”郭振追问道。
“跪就跪吧,多大点事,又死不了人!”卢小闲不屑一顾道。
郭振在入朝之前,没少做过坏事,吃喝嫖赌样样都干,他本以为自己就够没节操的了,可与卢小闲一比,他才发现,自己的与卢小闲压根就不在一个档次。
卢小闲一副了然在胸的模样:“再说了,我把那番话摞在那,就是我想跪,他钦陵也不敢让我跪。钦陵心里很清楚,这事要让赞普知道了,绝对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郭振心有余悸道:“也够玄的了,若不是仇先生拦的及时,这事还真不好说!”
“你以为钦陵是傻子?”卢小闲白了一眼郭振,“他早就算好了仇先生会阻止我,就算没有仇先生,他也会想别的办法给自己台阶下的!”
原来,一切都在卢小闲的掌控当中,害得郭振瞎操了半天心。
“那陛下亲笔信的事情呢?怎么办?”郭振又问。
“这和下跪的事情异曲同工,自己慢慢想去吧!”卢小闲懒得再给他解释。
钦陵这里应付过去了,可是到了逻些城见了赞普,又如何应付呢?
郭振有些头疼,他也懒得再去想,反正卢小闲总会有办法化解的。
可他还有一个疑问,若不问清楚了,实在憋的难受。
郭振刚要开口,卢小闲却如未卜先知般的先说话了:“你是想问我用那个葫芦搞什么名堂吧?”
郭振老老实实点头,他的确很想知道。
卢小闲呵呵一笑:“我是借那个葫芦告诫钦陵,做人做事要留点余地,至少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郭振不以为然道:“你说这有用吗?他怎么给自己留后路,难道你还指望他投靠咱们吗?”
“真叫你给猜中了!”卢小闲神秘兮兮的说,“离开之前,我附耳给他说的几句话,就是让他在走投无路时,可以来投靠我们!”
郭振惊骇的嘴都合不住了:“你胆子也太大了,这话都敢说!”
“当然敢说了!你没发现他听完我说的话有什么异样吗?”
郭振仔细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好像没什么异样呀?他没有任何表示!”
“没有任何表示,这就是异样!”卢小闲意味深长的说,“你想想看,假如是你,敌国的人告诉你,当你走投无路时可以来投靠,你会没有任何表示吗?”
郭振听了不住点头,卢小闲分析的很有道理,说不定钦陵真的动心了。
傍晚时分,仇恨水领着莽布支来到卢小闲的帐房。
跟着莽布支同来的几个随从,把带来的美酒美食一一放在毡子上,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莽布支早没了白日见他时的严肃,爽朗的笑道:“卢公子,你请我喝的那坛酒让我记忆犹深,我向你许诺过,你若来伏俟城我便请你喝酒,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卢小闲脸上同样绽放出笑容来,“我已经感受到玛本的热情了!”
莽布支招呼卢小闲和郭振落坐,他们二人盘腿坐在面对门口的方向。莽布支和仇恨水作为主人,背对门口坐了下来。
莽布支果然够热情,一边往卢小闲跟前递着食物,一边向他介绍。
酥油浇面疙瘩、奶酪糕、肉饼、奶酪包子、糌粑糊,不一而足。卢小闲头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吐蕃美食,当然不会客气。
听了莽布支的介绍,卢小闲才知道,以前吐蕃的食物很简单,文成公主嫁入吐蕃后,大量烹调原料和技法传入,吐蕃的烹调技术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卢公子!这是吐蕃最好的青稞酒,来尝尝!”莽布支将卢小闲面前的酒碗倒满。
吐蕃男人的一生,绝大多数时间是和酒度过的。真正的吐蕃男人不可以没有战功和女人,更不可以没有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好男儿在酒桌上,即使是死敌,煮酒论谈后,也会生出英雄间的惺惺相惜之情,冰释前嫌。
卢小闲和莽布支举杯推盏,帅气、豪气、霸气,统统迸发,仗义干云,肝胆相照,酣畅淋漓,毫无芥蒂。
卢小闲更是话匣子立刻爆开,海阔天空古今中外一股脑儿涌动出来,说个滔滔不绝,水漫金山。
也不知喝到了几时,四人都醉倒在了帐房内。
第二天醒来时,卢小闲这才发现,莽布支和仇恨水已经不见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有郭振还在呼呼大睡。
卢小闲揉揉晕晕乎乎的脑袋,嘴里嘟囔着:“我的酒量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差了,看来青稞酒果然不一般!”
其实,还真不是卢小闲的酒量变差了,而是因为刚到伏俟城的高原反应,让他还没有完全适应,所以都会有才会有这样结果。莽布支和仇恨水就不一样了,他们长年在高原上生活,所以醒酒要比卢小闲醒快。
吃过早饭,郭振还没有醒来。
卢小闲也没有叫他,而是唤来一个伺候的他们的吐蕃人,让他引着自己出了驿馆。
这个吐蕃人名叫巴桑,略微懂得一些大唐话,所以才被安排来负责照顾卢小闲一行。有了巴桑在,卢小闲就不用担心语言不通的问题了。
第二百四十章 不速之客
巴桑虽然也在伏俟城居住,但他却并不知道乞力徐的住在哪里。好在伏俟城就这么大,想要打听也不算什么难事。在巴桑的一路询问下,他们终于找到了乞力徐的住所。
在后世的史书中,卢小闲了解过乞力徐这个人。
乞力徐在吐蕃的历史上算个能臣,他遇事冷静,能够灵活处理,深得几任赞普的信任。后来,乞力徐还做过吐蕃的大论,曾对多次代表吐蕃出使过大唐。
以乞力徐目前在吐蕃赞普心中的地位,卢小闲不可能绕过个人去,而且乞力徐在他的计划中是相当重要的一环。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专程来拜会乞力徐。
卢小闲让桑巴上前去交涉,桑巴对乞力徐府上的看门人说了一通吐蕃话,看门人飞也似的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吐蕃官员从门内出来。
卢小闲从这个官员袖上缀的金告身判断出,此人应该就是乞力徐。
卢小闲很客气的向乞力徐施礼:“见过昌本大人!”
昌本是吐蕃官职的一种,主要管理刑事审判职责,相当于大唐的大理寺寺卿的职务。
乞力徐瞅了一眼卢小闲,并没有答话,而是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轻声说:“是大周使者卢公子吧,请跟我来!”
乞力徐竟然能说一口标准的长安话,这让卢小闲没有想到。想想也是,能被吐蕃派往大唐做使者的,必然有过人之处。不像卢小闲,连一句吐蕃话都不懂,估计被人骂了,还笑呵呵的朝人竖大拇指呢!
更让卢小闲没想到的是,自己并没有自报家门,乞力徐竟然能一口道破了自己的身份,看来他也是在关注着使者团一行。
……
“哦?他去见乞力徐了?”听了仇恨水的报告,钦陵没有任何表示。
他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这事也在情理当中,以卢小闲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乞力徐是赞普的亲信。
沉吟片刻,钦陵微微颔首道:“这个卢小闲,果然不简单!”
“大论!我们现在怎么办?”仇恨水询问道。
“什么怎么办,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由他去吧!”钦陵叹了口气。
“可是……”仇恨水欲言又止。
“我明白你的意思!”钦陵面沉如水,“他不管是去见乞力徐,还是到逻些城去见赞普,我们都不能拦着,也没理由拦着!该来的总会来,静观其变便是了!”
仇恨水点点头,以钦陵现在的处境,很多事都有所顾忌,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就在这时,有卫兵前来禀报:“大论!有一个大周的道士指名要见您!”
“大唐的道士?”钦陵莫名其妙,向卫士询问,“什么道士!”
“他说他是跟大周的使节团一起来伏俟城的!”
仇恨水在一旁道:“没错,这个道士的确是跟使节团一起来的!我见过他,他也住在我们的驿馆里!”
钦陵狐疑的问道:“他和卢小闲是一路人吗?”
“应该不是!”仇恨水摇摇头,“据我得到的消息,卢小闲是到了洮州城后,才认识的这个老道士!至于卢小闲为什么要带他来伏俟城,这就不得而知了。”
钦陵沉吟片刻,面上显出玩味的笑容:“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大论,那您见还是不见!”仇恨水小心翼翼的问。
“见!为什么不见!”钦陵毫不犹豫的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个老道士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先看看他的来意再说,总之,咱们以不变应万变便是了!”
吐蕃人主要信仰佛教和苯教,虽然道教没有传入吐蕃,但钦陵对道教也是知道一些的。
钦陵对老道士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一个大周的道士竟然到吐蕃人的聚居地来,而且还专门来拜见自己,这里面肯定藏着什么玄机。
老道士进来后,首先向钦陵行了揖礼:“贫道见过大论!”
见了老道士,钦陵不由皱起了眉头。
钦陵能成为吐蕃大论,当然不会以貌取人,但问题是这个老道士长的也太丑了。
“道长客气了!”钦陵略略点头,算是回了礼。
接着,老道士又向仇恨水行礼:“贫道见过仇堂主!”
听了老道士的话,仇恨水心中巨震。
作为大论钦陵麾下的素衣堂堂主,仇恨水的这个身份非常隐秘,除了钦陵集团的几个核心人物以外,甚至连吐蕃赞普都不一定清楚,可老道士却喊他“仇堂主”,等于是一口道破了他的身份,这怎么能让他不吃惊。
仇恨水目不转睛的盯着老道士:“道长,你以前见过我?”
“没有!”老道士摇摇头,“此次来伏俟城,仇堂主前来迎接,岔道这才有幸见过尊容!”
仇恨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不知道长为何称我为堂主?”
“素衣堂虽然向来行事隐密,可手段和能力却非常高效和强悍,您作为素衣堂的首领,贫道不称呼您堂主,那该称呼什么呢?”
老道士越说越玄乎,看来他对素衣堂知之甚多,这让仇恨水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像突然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
仇恨水不愧是见过世面的,虽然心中惊涛骇浪,但面上却波澜不惊,他接着又问:“不知道长怎么会知道素衣堂?”
“这世上很多事情是保不了密的,素衣堂自成立以来,在与大唐的大非川之战、青海之战中都刺探了大量的情报,为吐蕃的取胜立下了汗马功劳。就拿这次来说,大唐朝廷刚刚确定王孝杰为肃边道大总管,不过三天时间大论就得到了消息,这难道还不能说明素衣堂的效率之高吗?”
听了老道士的一番话,仇恨水和钦陵对视了一眼,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会有如此神通?
老道士凭着这一番话,顿时让钦陵和仇恨水二人收起了对他的轻视之心。
钦陵客气的向老道士询问:“道长,你来找我,想必不是专程说素衣堂之事的吧?”
“当然不是!”老道士一本正经道,“我是专程为大论解忧而来!”
“解忧?”钦陵眼皮不由一跳,不动声色的问,“我有何忧可解?”
老道士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赞普的步步紧逼之下,大论您的地位岌岌可危,难道大论不为此而忧心?”
钦陵不置可否,面无表情的问:“不知道长打算如何为我解忧?”
老道士嘿嘿一笑,他的丑脸变的更丑了:“我可为大论献上中下三策!”
“上中下三策?”钦陵饶有兴趣的问:“道长请说,我愿闻其详!”
……
就在老道士拜访钦陵的时候,卢小闲也正在与乞力徐交谈。
乞力徐看完后,将信扔在地上,一脸忿然道:“卢公子,这明显是伪造的,如此卑劣的手法,你当我是傻子吗?”
卢小闲一点也不生气,站起身来,从地上拴起那封信,掸了掸灰尘,又将信装入信封内。
重新坐定后,卢小闲悠然问道:“这么说,昌本认为这封信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大论的笔迹我怎么会不认识?”乞力徐言之凿凿。
“没错!我跟昌本的看法一样,这封信的确是假的!”卢小闲大大方方的承认,“这是我专门伪造的!”
乞力徐愣住了,卢小闲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卢小闲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你说是假的,我说是假的,这都没有意义,只要有人说它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
“没有人会认为它是真的?”乞力徐摇摇头断然道。
“那也未必!”卢小闲脸上的笑意更浓,“保不准赞普会认为这封信是真的!”
乞力徐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不可能!”
“不可能吗?”卢小闲打了个响指,悠悠道,“先别急着下结论,昌本再好好想想,说不定就会想明白的!”
听了卢小闲这话,乞力徐没有吭气,但脸色却变了。
赞普和大论钦陵之间水火不容,这已经是吐蕃朝野上下公开的秘密了。正因为这个原因,赞普才会派乞力徐到钦陵这里做监军。
乞力徐名义上是监军,实际上主要是监视钦陵。同时赞普还赋予他一个秘密任务:暗中收集钦陵的罪证。
乞力徐做了监军之后,按照赞普的交待,努力搜集钦陵的罪证。可是,钦陵在吐谷浑经营了这么多年,无论是当地百姓还是他手下的军队,都对他非常拥护,甚至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乞力徐根本无从下手,只能每天向赞普飞鹰传书,报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赞普虽然没表示出什么,但乞力徐却能深深的感觉到赞普对他的不满和失望。
乞力徐太了解赞普了,以赞普急于除去钦陵的心态,哪怕明知卢小闲送来的这封信是假的,肯定也会把它当成是真的。
“到了逻些城,我会亲手把这封信交给赞普,当然我也会如实告诉赞普,昌本一口咬定说这封信是假的!”
卢小闲这话虽然带着要挟的成分,但却很管用。若是赞普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会怀疑乞力徐有意为钦陵开脱,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上中下三策
乞力徐心里有些慌乱,但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嘿嘿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封信是假的了?你有证据吗?若没有证据那你就是诬陷!”
卢小闲愕然。
无耻之徒的最高境界,就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无耻,乞力徐刚说过的话,立刻就可以反悔不认账。这种无耻的样子,颇有卢小闲当年的神韵。
卢小闲没想到吐蕃人当中也会有这样的无赖,看来他是遇到对手了。既然如此,那就比一比,看看谁更无赖。
卢小闲同样冲乞力徐嘿嘿一笑:“我不管有没有证据,反正我会如实向赞普说明情况,赞普心中自会有定论的!至于昌本大人嘛,你与赞普相距千里之外,根本就没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错了!”乞力徐似乎要把无赖进行到底,“大周使节团前来觐见吐蕃赞普,我当然要亲自护送使节团前往逻些城,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乞力徐与卢小闲的交锋,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卢小闲愣了好一会,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悻悻道:“怪不得吐蕃会派昌本经常出使大周,昌本的脸皮很厚呀!”
乞力徐并不生气,冲卢小闲点点头:“卢公子,咱们俩彼此彼此!”
一个看不见的坑被卢小闲无声无息挖好了,乞力徐也许压根就没意识到,此刻他已经在坑里了。
表面上看,卢小闲在乞力徐面前吃了瘪,事实上,卢小闲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前面做了那么多铺垫,就是为了让乞力徐护送使节团一行前往逻些城。若没有乞力徐在,谁知道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
卢小闲眼珠一转,一脸暧昧的对乞力徐说:“对了!昌本大人,你在护送我们去逻些城的路上,应该会有不明身份的人袭击我们吧?”
“不可能!”乞力徐断然道,“我带两千精锐骑兵护送使节团,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袭击?”
“不不不,必须有人来袭击我们才行!”卢小闲摆手道,“而且还是不明身份的人暗中偷袭!”
乞力徐眼前一亮:“卢公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说,在路途中必须有人袭击我们,至于是谁派的人,让赞普自己去想吧!”卢小闲笑呵呵瞅着乞力徐,“这事就交给昌本大人了,如何?”
“我?你……”
乞力徐半晌没说出话来,他没想到卢小闲竟然像牛皮糖一样粘上自己了。
“昌本大人,你没得选择!”卢小闲差点没乐出来,一本正经的说,“你若不去做,我会告诉赞普,昌本大人为了大论的清白,拒绝了我的建议!”
乞力徐彻底无语了。
坏!
太坏!
简直坏到极点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乞力徐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无赖之人,他恨不得赶紧离卢小闲远远的。
一想到这一路上,要与卢小闲同行那么多天,乞力徐的脑袋都大了。
不过,乞力徐不能不承认,卢小闲的这个法子应该很有用。至少这件事情办成后,自己回到逻些城,向赞普也有个交待了。
……
仇恨水将老道士送出去之后,很快又回来了。
“大论,此事您怎么看?”仇恨水向钦陵建议道,“要不把茹本和玛本都喊来,和他们商量商量?”
钦陵摇摇头:“此事还没有定论,他们就别掺和了!”
说到这里,钦陵面沉似水:“老道士这上中下三策,看似是在为我着想,实际上只是纸上谈兵,一个也用不上!”
老道士的下策,是让钦陵设法将赞普除去,另立新主,这样就有可能保住噶尔家族了。这条计策虽然有些冒险,但假如成功了,将会一劳永逸的解决掉所有的麻烦。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若放在十几年前,这对钦陵来说并非难事,因为那时候赞普还是个小孩子。可现在,赞普长大了,对钦陵的防范之心日益浓重,再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再说了,此事风险性很大,若万一失手了,噶尔家族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钦陵哪能轻易冒这个险。
所以这个下策,钦陵直接就否定了。
老道士所说的中策,是让钦陵交出手中的权利,从此不再参与吐蕃的政务,以保全整个噶尔家族。
这个建议看起来是退而求其次,可问题是现在钦陵骑虎难下了,就算钦陵愿意交出权力,赞普也不一定会放过他和噶尔家族。再说了,几百年来吐蕃的贵族都是通过参与朝廷政务彰显家族的重要性,这也是家族发展的必要条件,钦陵怎么可能让噶尔家族在吐蕃荣光毁在自己手里?
剩下就是老道士说的上策了,这个主意倒是很有吸引力:他让钦陵带领大军兼并“六诏”,建立政权自立为王。
洱海周围地区以乌蛮为主体和白蛮等族长期融合形成了六个部落,被称作“六诏”,分别是蒙、越析、浪穹、赕、施浪、蒙舍。
“六诏”虽然经济文化较为落后,但汉化程度较高,同时山高水深、易守难攻,兼具一定独立性,大唐不愿意直接管辖后背上沉重的财政包袱。在这种情况下,吐蕃的势力趁机而入,基本上已经控制了其中的五诏,只蒙舍诏因为坐落在六诏的最南部,与吐蕃不相接壤,坚定地支持唐朝,要求归附大唐。
仇恨水小心翼翼的看向钦陵:“大论,我觉得这上策倒是值得思量思量!”
“这是一招险棋呀!”钦陵忧心忡忡道,“且不说六诏能不能打下来,就算打下来了,我的手下会不会同意跟我一起留在那里,我心里没有底。自立为王听着很风光,但在唐朝和吐蕃的夹缝中,能不能生存下去,恐怕也是个问题!”
钦陵的手下都是吐蕃和吐谷浑人,长年生活在高原之上,六诏气候湿热,他们很难适应,所以说钦陵心里真的没有底。再说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没有办法去征求手下的意见
第二百四十二章 前往逻些城
仇恨水提醒道:“那个老道士不是说了,他会安排人手帮助我们吗?”
“帮助我们?”钦陵冷哼一声,“天上不会掉馅饼,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再说了,他是何方神圣,势力有多大,我们一概不知,怎么能相信他?”
仇恨水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是个陷阱,那可就要了命了。
“仇先生!此人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但我们对他却一无所知,这样不行!”钦陵直接对仇恨水吩咐道,“把你的人派出去,一定要打听出他的底细来,然后咱们再做下一步打算!另外,派人牢牢盯住他,现在是多事之秋,要防止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钦陵虽然没有责备仇恨水,但仇恨水却觉得很惭愧。素衣堂的主要任务是打探消息,没想到别人把素衣堂摸的清清楚楚,自己还被蒙在鼓里,这简直就是失职。
想到这里,仇恨水自责道:“大论,请放心,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搞清楚的!”
“好了,你去忙吧!”钦陵心烦意乱的挥挥手。
看着仇恨水锐匆匆离去的背影,钦陵不由叹了口气。
其实,老道士所说的那个上策,着实让钦陵很动心。以他的能力和手下的战斗力,钦陵很有把握打败“六诏”,把地盘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问题是,他怎么能说动噶尔家族跟他一起去呢?又怎么带着整个噶尔家族顺利前往六诏呢?
噶尔家族世代生活在吐蕃,这里就是他们的根,虽然钦陵是吐蕃大论,可整个家族有几千人,怎么可能离开自己的家园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再说了,这么多人想要从赞普的眼皮底下离开,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钦陵能做的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
“什么?那个老道士去见了钦陵?”听了乞力徐的话,卢小闲吃了一惊。
卢小闲一直怀疑老道士便是潘州城的那个王先生,只是没有任何证据。他之所以带老道士到伏俟城来,就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现在看来,他是游说钦陵。
乞力徐瞅着卢小闲:“卢公子,这个老道士不是你的人吗?”
“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呢?”卢小闲没好气道。
除去钦陵这件事情,卢小闲计划了很久,要是让老道士从中作梗出了岔子,岂不是前功尽弃了。此刻,他有些后悔,不该草率的将老道士带到伏俟城来。
想到这里,卢小闲问道,“他都和钦陵说了什么?”
乞力徐苦笑着摇摇头:“他们是秘密交谈,外人根本无法靠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卢小闲略一思忖,对乞力徐说:“昌本,现在有三件事情需要麻烦您去辛苦一下!这可事关我们的计划成功与否!”
乞力徐神色一凛,他知道事情的轻重,郑重道:“卢公子请讲!”
“第一,派人牢牢盯着那个老道士,要了解他的一切行踪!”
“没问题!”
“第二,抓紧时间准备,咱们尽快出发赶往逻些城,免得夜长梦多!”
“没问题!”
“第三,钦陵有一个手下叫仇恨水,他的儿子名叫仇涛,现在他们都在伏俟城,昌本设法把他们俩带上,和我们一起前往逻些城!”
“没问题!等等!”乞力徐奇怪的问,“为什么要带他们去逻些城?”
“现在还不是时候,到了逻些城你就知道,抓紧时间去办吧!”卢小闲一点也不客气。
……
就在仇恨水紧锣密鼓准备调查老道士底细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监军乞力徐向钦陵提出,让仇家父子陪同卢小闲一起去逻些城晋见赞普。他的理由很简单,仇恨水既熟悉吐蕃的情况,又了解大周的情况,由他陪同最合适。
钦陵本想拒绝,可乞力徐却说,此事已经请示过赞普同意了,钦陵也无话可说了。
仇恨水一直是钦陵手下的隐形人,外人很少有人知道他,仇恨水甚至都没有与乞力徐打过交道,可乞力徐却点名让他陪同,仇恨水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只能找钦陵来询问对策。
“仇先生,他拿赞普来压我,我也是没办法!”钦陵一脸的无奈。
仇恨水一听这话,心里更觉得没底,赞普怎么会知道自己?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钦陵劝慰着仇恨水,“你去一趟逻些城也好,我对赞刃那里有些不放心,有些事情我得交待他,你帮我把话带给他。再说了,使节团在赞普那里的情况我也得掌握,你打探清楚了尽快飞鹰传书给我!”
仇恨水点点头。
……
“卢公子,听说你明日就要去逻些城了?”唐倩目光复杂的看着卢小闲。
“是呀!”卢小闲笑了笑,“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现在天气还好,你和王郎君抓紧时间回长安吧!”
“我们不走!”唐倩摇摇头,“我和他商量过了,等卢公子回到伏俟城后,我们一起离开!”
“等我回到伏俟城?”卢小闲呆了呆,“那你们要等多久?”
卢小闲知道,这恐怕是老道士的主意,与其说他们在伏俟城是等待自己,不如说是在等待会见赞普的消息。
“多久都没事!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大不了就在伏俟城里多住些时日!”唐倩关切道,“只是卢公子这一路要多保重身体,一定要安全回来!”
卢小闲听得出来,唐倩这是真关心自己,心中也觉得感动。
“王夫人!”卢小闲笑了笑,“这玉簪带在您的头上,真的很好看!”
唐倩的神色虽然没有变化,但她的目光却明亮了许多。
……
从伏俟城前往逻些城,卢小闲一行整整走了四十天,一路上风餐露宿辛苦之极。
旅途劳顿倒还在其次,真正让他们吃到苦头的,则是高原反应。
陈玄礼带来的羽林士兵,很多人都出现了眩晕、头痛、心慌、腹泻、疲乏等症状。
高原反应主要危害的是初赴高原者,身体强健的人抵御反应的能力,不一定比体弱者更强,有时候甚至比后者更容易受到侵害。
第二百四十三章 冷瘴
刚开始的时候,卢小闲同样也吃到了苦头,但很快他就找到了解决办法:放松意念,按照《天罡诀》的口诀通过冥想进行调整,高原反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一发现让卢小闲欣喜若狂。
《天罡诀》真是个好东西,勤加练习不仅可以减少睡眠让人精力充沛,可以增强记忆力,还可以增强武功和体力。现在又多了一个功能,可以抵御和化解高原反应带来的威胁。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缺德鬼,若不是当年他让卢小闲习练了《天罡诀》,估计此刻他也与那些羽林士兵一样生不如生了。
卢小闲可以通过习练《天罡诀》来抵御高原反应,可羽林士兵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一个个被折磨的死去活来,行进途中举步维艰,苦不堪言。尤其是郭振,面容肿胀、嘴唇青紫,正是所有人都有的冷瘴病征。
不管吐蕃人还是大唐人,都将高原反应称为“冷瘴”。由于不明病因,误以为是吸入了有毒的寒气,故冠以此名。
卢小闲当然没有闲功夫给他们进行科普,讲解所谓的“冷瘴”就是高原反应,他的注意力全部在那些吐蕃人的身上。
他发现,包括乞力徐在内的吐蕃人却根本不受影响,甚至仇恨水父子俩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这说明,只要长期生活在高原上,就会习惯这种环境。
卢小闲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当年薛仁贵的大非川之战,还有刘审礼的青海湖之战,大唐军队几乎都是完败。而在其他地方,例如西域,双方进行的是频繁的拉锯战,互有胜负。
这样的结果,莫非和高原反应有也有关系?
卢小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两次惨败大唐军队都是在高原作战,而且士兵全来自中原地区,大兵压境根本没有适应高原环境的足够时间,所以战斗力被高原反应削弱了。相反,吐蕃军队却可以纵横驰骋于高原之上。此消彼涨之下,唐军的失败也在情理当中了。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卢小闲心中暗自庆幸,多亏王孝杰没有急于主动与钦陵决战,若真是那样,恐怕此战也是凶多吉少。
卢小闲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乞力徐和那些护送他们的吐蕃骑兵,钦佩之情在心中油然而后。他来自后世,当然知道生活在高原上意味着什么。
一个人在平均海拔三四千米的青藏高原上有什么反应,缺氧没错,但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因为一个人在青藏高原的平均生命只有平原的三分之二。
这片土地上无霜期是很短,大部分高寒的地方都是牧区,水草丰富的地方少之又少,仅能生产的农产品为青稞等几种有限的农作物。
平原上的大唐,沃土千里,有自然灾害的时候都能饿殍满地,而吐蕃仅仅以少数贫瘠之地就能跟大唐或对抗,能做到这个地步不能不归功于顽强不息的吐蕃精神。
吐蕃帝国的强大不在于拥有多少骑兵,不在与占领多少地方,而在于人类战胜自我的最大极限,这就是吐蕃精神的精髓。
除了高原反应之外,路上卢小闲一行还遇到了一件离奇的事情:在一个晚上宿营之后,有数百名不名身份的吐蕃人偷袭了卢小闲他们的营地。
好在乞力徐及时发现对方的企图,指挥护送使节团的吐蕃精锐骑兵击溃了对方,双方都没有伤亡。
谁也不知道这些袭击者来自何方,他们为什么要偷袭大周的使节团。
在羽林士兵暗自庆幸最终惊无险的躲过了这一劫的时候,卢小闲却在帐篷里呼呼大睡,压根就没有起来。
他心中很清楚这事是谁干的,也早就知道了最终会是什么结果,甚至他都能想象到,到了逻些城之后乞力徐会如何添油加醋的向赞普汇报这件事情。
说起来,真正最觉得庆幸的人应该是卢小闲。
除去钦陵这件事情,卢小闲虽然计划了很久,但最终是否能成功他心里也没有底。当他遇见了乞力徐之后,直觉告诉他:钦陵死定了。
乞力徐对收集证据诋毁钦陵这件事情,非常的尽职尽责,二人合作的相当愉快。
当然,卢小闲心中很清楚,乞力徐之所以如此卖力,并不是和自己有多深的交情。
乞力徐要向赞普表明忠心,他知道赞普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正因他们都想除去钦陵,因为目标一致,所以才会一拍即合。
卢小闲猜测,乞力徐肯定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一朝天子一朝臣,赞普若除去了钦陵,就必须有人顶上大论的位置。
谁有资格来做这个位置?
毫无疑问应该是赞普最放心的人,同时还是功劳最大的人。
乞力徐正在努力做赞普最放心和功劳最大的人,卢小闲从他的言谈中可以窥视到掩藏的野心。
卢小闲猜测的一点没错,乞力徐的确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是赞普身边的红人,虽谈不上威名赫赫,但论其个人官场活动能力和办事手段,还是可圈可点、在吐蕃的朝堂之上也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乞力徐平日里很低调,深居简出,寡言少语,但这并不妨碍他另辟蹊径,怀揣和别人同样蠢蠢欲动的远大人生**,成就另一番令人侧目的勃勃事业。
他既不效仿那些武将奔赴疆场厮杀争功,也不羡慕那些文臣们理政博得半世功名。他只是在逻些城的红宫内,低眉顺目,耐住寂寞,绞尽脑汁去博得赞普的欢心。
乞力徐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从赞普身边那些别人不屑一顾的小事情做起。
他真正懂得赞普之事无小事,特别能理解和体谅赞普的难处与苦恼,恰到好处地搔到赞普的痒处,与赞普虚与委蛇,做出一副鱼水情深状。
他永远也不会像钦陵一样,把赞普的话全部当作耳旁风。
乞力徐这样做的效果出奇得妙,这也决定了他在赞普心中稳如泰山的地位。
正因为如此,赞普才会把收集钦陵罪证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
乞力徐对此当然是心领神会,心知肚明,不遗余力的努力完成赞普交给他的任务。
本以为有赞普的支持,搞倒钦陵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到了钦陵身边后,乞力徐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他不能不承认,作为大论的钦陵的确能力很强,不仅把朝堂变成了一言堂,而且军队也被经营的水?o不进。
乞力徐所见过的每一名吐蕃将领,甚至普通士兵都对军神钦陵膜拜不已,他的离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钦陵靠着实力和赫赫战功赢来的。
自打钦陵出现在战场上之后,大唐将领没有人在能在钦陵手底下走过一个回合。什么薛仁贵、刘审礼之类的,大多都是一战全军皆没。
至于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是因为吐蕃国内闹矛盾,钦陵无法亲自出征,最终才成就了王孝杰的胜利。
巍峨大唐,名将如云一般,却没有一个能对上吐蕃取得万人以上规模的胜利,威名赫赫的名将,遇着钦陵,屡屡吃鳖,简直是逢钦陵必败!而且一次比一次惨!
正因为钦陵威望如此之高,乞力徐想要完成赞普交待的任务,颇有些老鼠拉乌龟,无处下手的感觉。
就在乞力徐焦头烂额、无计可施的时候,老天爷把卢小闲送到了他的面前。
卢小闲的出现,不仅让乞力迅速徐摆脱了窘境,而且可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回逻些城向赞普汇报了。
……
松赞干布的父亲囊日伦赞统治时,在娘、韦、嫩等家族的配合下,占领了逻些地区。此后不久,松赞干布继位,为了巩固和发展新建立起来的政权,避开以前地方上的各种的贵族豪酋势力的干扰,他决定将根据地从山南移到逻些,建立了强大吐蕃王朝。
松赞干布迁都前的逻些是一片沼泽荒芜,迁都以后他造宫堡,修河道,建寺院,奠定了逻些城的雏形。
红宫便是松赞干布为远嫁西藏的唐朝文成公主而建,这里是赞普的王宫,在后世红宫被称为布达拉宫,也算是相当有名气的景点了。
红宫依山而建,宫体主楼十三层,五座宫顶覆盖镏金铜瓦,金光灿烂,气势雄伟。
远远的,卢小闲已经可以看见高踞于逻些城西北玛布日红山山顶、在彩色霓光簇拥中的红宫,笼罩其上的深黛色的天幕也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霓彩,这是玛布日红山赋予它的神圣气质。
卢小闲勒住马,任凛冽的晨风吹在脸上,他要远距离好好感受一下,这里便是即将进入的逻些城。
东方开始泛起淡淡桃红,红宫宏伟的轮廓在模糊的晨雾中渐渐清晰,高高的红山金光灿灿,一朵浮在天上的雪莲绽开了笑容,那就是沐浴在晨光中的金色红宫……
卢小闲深深舒了一口气,内心呐喊道:“逻些城,我来了!”
……
第二百四十四章 铁血太后
尽管赤都松赞对乞力徐非常信任,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心腹。但不知怎么的,乞力徐每次见到赤都松赞的时候,都有种说不出的庄严和神圣的感觉。
赤都松赞是吐蕃王朝第三十五任赞普,他长得并不差,尽管身材不算高大,但也属于鹤立鸡群。至于面容,即使算不上英俊潇洒,起码可以说相貌堂堂。
如同敌国大唐的君主叫做“皇帝”那样,吐蕃人把自己的国王称为“赞普”。
在吐蕃人的传说中,赞普都是天神的子孙,第一位赞普聂赤就是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他奉天神的旨意降落在大地称王。
因此,在吐蕃人的心目中,聂赤赞普被视为神的化身,他的后代自然也就是神的后裔,所有吐蕃赞普都是聂赤的后代,一直都属于神圣的悉补野家族,从来没有例外。
所谓“非悉补野不王”,这种观念从远古一直流传下来,在吐蕃民间早已根深蒂固,成为世世代代人人认同的社会规范,乞力徐自然也不例外。
乞力徐汇报完之后,将卢小闲交给自己的那封信恭恭敬敬的递给赞普。
赞普接过信,他看的很认真。
乞力徐偷偷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能决定自己命运和未来的赞普,等待着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
谁知赞普看完后却没有说话,而是将信递给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太后赤玛伦。
赤玛伦是前任赞普的王妃,也是现任赞普赤都松赞的母亲。前任赞普盛年时突然去世,赤都松赞继任赞普后,赤玛伦便成了太后。
吐蕃王朝的职官,往往在名前冠以“论”或“尚”字。论,一般指与王室有直接亲属关系的大臣;尚,是和王室通婚的各大贵族出身的官员,原义是舅父。赤玛伦生于吐蕃四大尚族之一的没庐家族,其家族在吐蕃历史上一直参与着政治事务,属于世代与悉补野王族联姻的四大外戚之一。在松赞干布之前的赞普就曾娶过没庐家族的女子为妻,并且家族中有过担任大相的经历。
赤玛伦看完信,向乞力徐问道:“那位卢小闲现在何处?”
“启禀太后,卢小闲和郭振我安排他们住在红宫里了,至于其他人则安排在了驿馆!”乞力徐小心翼翼的解释,“这么安排一方面是表示吐蕃对使节团的重视,另一方面是方便赞普和太后接见他们,避免别有用心之人从中作梗!”
乞力徐将“外人”两个字兄咬的很重,很显然他所指的“外人”,正是钦陵的六弟赞刃。
“你这样安排很好!”赤玛伦满意的点点头。
能得到赤玛伦的认可,乞力徐脸上顿时泛起了红光。
在吐蕃朝堂上打滚了这么多年,乞力徐当然很清楚太后赤玛伦的能力和手段,赞普很多的决定,都是她在幕后一手促成的。从某个角度上说,乞力徐对这位太后的畏惧程度,甚至要远远超过了赞普。
前任赞普盛年时突然去世,给吐蕃政局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当时,前任赞普的三个儿子均在幼年,而且三个儿子的母亲都属于不同家族,拥立那个儿子成为新的赞普,是吐蕃国内最重要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赤玛伦闪亮登场了。政治氛围浓郁的家族培养出了赤玛伦政治嗅觉,在王权的竞争中,她暗中斡旋让没庐家族与噶尔家族结成联盟,最终赤玛伦的儿子赤都松赞胜出,继任了赞普之位。
赤玛伦当然要投桃报李,重新召开盟会,确定了以噶尔家族为首的吐蕃权力体系。由赞悉若执掌大论之权,钦陵执掌兵权,兄弟二人内外呼应,吐蕃的军政大权悉数落入噶尔家族的掌握之中。
按理说,双方各得其所,应该相安无事。
可是随着赤都松赞慢慢长大,原来帮助过赤玛伦的噶尔家族,便成了赞普接掌权力的最大障碍。
于是,赤玛伦又一次在暗中操作,挑起了噶尔家族的内讧。
在赞普赤都松赞十三岁的时候,吐蕃大论赞悉若在悉里河谷主持会盟议事。与此同时,赞悉若的四弟芒辗达乍布在甲之河谷也召集了会盟议事。
这在吐蕃是非常不正常的情况,吐蕃会盟议事是从松赞干布时期的盟誓仪式发展来的。当时,只有松赞干布有权召开。
松赞干布死后,禄东赞掌控吐蕃朝政,他将盟誓仪式发展为各部落首领的议事会议,在此会议上协调解决各部落的矛盾,一直以来只有吐蕃大论才有权主持议事会议。
芒辗达乍布也私自召集议事会议,表明噶尔家族内部出现了严重的分裂。
当然,芒辗达乍布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有赤玛伦在背后的支持。
不久之后,噶尔家族内讧演变成了流血的政变。
芒辗达乍布刺杀了大哥赞悉若,自己登上了大论的宝座,随即将支持赞悉若的势力屠戮一空。
此时,钦陵出征在外,得到大哥被四弟芒辗达乍布所杀的消息时,芒辗达乍布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成为了吐蕃的大论。为了避免芒辗达乍布直接宣布自己反叛,钦陵选择了暂时隐忍。
为了麻痹芒辗达乍布,钦陵派人去逻些城向其表示臣服,同时带去了大量的财宝礼物,并表示他全力拥护芒辗达乍布代表噶尔家族掌控朝权。
暗地里,钦陵却在联络忠于自己的将领和部众,等待时机为大哥报仇。
几个月后,芒辗达乍布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吐蕃的国内势力,轻易的离开了他的老巢逻些城。
钦陵得到密报后,率领自己的部队翻山越岭,奔袭千里,将芒辗达乍布和他的护卫部队包围并全部杀死,然后挥军直入逻些城,将支持芒辗达乍布的势力尽数灭门。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吐蕃的政治势力经过两次血腥的洗牌后,几乎被彻底清空。
很多没有参与芒辗达乍政变,但在其政期间站错了队伍的家族人人自危。
赤玛伦看到朝内家族人人自危,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拉拢人心的大好机会。
于是,她召集群臣,将大论的权柄授予钦陵,同时为朝中其他家族请命,稳定了吐蕃朝野的政治态势。
虽然吐蕃大论仍在噶尔家族手中,但噶尔家族的势力被大大消弱了,而且朝中的其他势力也充分感受到了赞普势力的影响力。这次吐蕃朝中的政变,最大的受益者是赞普系的势力和太后赤玛伦无疑。由此可以看的出,赤玛伦的能力和手段非常人能比。
“这样吧!”赞普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乞力徐吩咐道,“三天后,我和母后正式接见大周使节卢小闲和郭振,你去安排一下吧!”
“拉索!”乞力徐点头答应,旋即又问道,“需要通知哪些人参加会见?”
赤玛伦接过赞普的话回答道:“不用通知任何人,就我和赞普两个人参加!”
赞普点点头:“按母后的意思办吧!”
这母子俩看来心意相通,都想到一块去了。
乞力徐略微有些诧异,按照正常程序来说,接见外国使节大臣也要参加的,像此次这样只有赞普和太后在场的接见,在吐蕃还从没有过先例。
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自己知道,这点分寸乞力徐还是有的,要不赞普也不可能对他如此信任。
虽然不知道太后这么吩咐是出于什么用意,但有一点乞力徐非常清楚:有赞普和太后这对母子,再加上卢小闲的参与,钦陵的死期越来越近了。
乞力徐离开之后,赞普看了一眼赤玛伦:“母后,这事您怎么看?”
知子莫若母,赤玛伦对儿子太了解了,她知道赞普对钦陵是一天都忍耐不下去了。
她无数次听到过儿子声嘶力竭地唱着一首首自编的歌。
“在明天,后天,以至将来,下民不会役使王者!马匹不能骑人!草不能割镰刀!青瓦达孜宫里,王统从未断绝!”
从这首歌里,赤玛伦可以听出儿子对钦陵的极度不满。
“葭布小山谷里,一个平民想当王哩!噶尔想当王哩!平民想当王,泉水往上淌,磐石滚上山,纯粹是葭布人的梦想!”
噶尔家族就来自葭布的一个小山谷,这首歌的意思不言而喻,赤都松赞在尽情嘲弄着噶尔家族。
不仅如此,赤德松赞的刻骨仇恨在下面这首歌里,毫无遮掩地表现出欲置钦陵于死地而后快的心思:“地上的小小蟑螂,却像飞鸟般骄傲,想飞到天上去哩!飞吧!它又没有翅膀。即使能有翅膀,青青苍天高远,云朵也穿不过去,往上,飞不上天,往下,钻不进地,就在那不高不低的中间,变成了鹞鹰的点心。”
赤玛伦心中很清楚,钦陵最后的命运已经无可避免,在这个生死抉择的关头,她当然要义无反顾站在儿子一边。
赤玛伦直截了当的回答:“那封信肯定是假的,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真的假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我们能起到什么作用!”
赞普没有说话。
第二百四十五章 秘密接见
“其实,不仅是这封信,使节团被袭击这件事肯定也是假的。乞力徐想不出这样的主意,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大周那位卢小闲的栽赃手段!”
赞普还是没有说话。
赤玛伦耐心的劝说着儿子:“赞普,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你必须要忍耐,现在除去他的条件还不成熟!”
强臣压主,令赞普十分不满,钦陵虽然雄才大略,但也经常一意孤行,其在朝中有不少潜在的敌人,赤玛伦和赞普一直在秘密与这些大臣共同谋划,准备干掉论钦陵。
“可是,那还要等多长时间?”赞普忍不住咆哮起来。
赤玛伦出奇的冷静,她淡淡的说:“多长时间我也不清楚,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必须条件成熟,否则会事得其反!若是真的逼反了他,赞普,你想过后果吗?”
“唉!”赞普深深叹了口气。
赤德松赞是在吐蕃宫廷血腥争斗中耳濡目染成长起来的,他绝非傻瓜,怎么会不明白赤玛伦所说的道理。可这种等待,实在太让人煎熬了。
……
红宫的设计和建造根据高原地区阳光照射的规律,墙基宽而坚固,墙基下面有四通八达的地道和通风口。
屋内有柱、斗拱、雀替、梁、椽木等,组成撑架。各大厅和寝室的顶部都有天窗,便于采光,调解空气。木制屋顶及窗檐的外挑起翘设计,全部的铜瓦鎏金装饰,由经幢、宝瓶、摩羯鱼、金翅鸟做脊饰的点缀,完美配合着整座宫殿的富丽堂皇。
卢小闲住在红宫内,除了感受着宁静与神圣,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明天与吐蕃赞普的会面上。
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这个计划,从开始酝酿到现在实施,已经有半年时间了。此次与吐蕃赞普的会见,将决定着计划成功与否,他不能不慎重。
与敌国吐蕃的赞普合作,共同除去他们的军神兼大论钦陵,这个计划不仅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而且真的很冒险。就连武则天这么心思缜密的人,也是犹豫再三最终才决定支持卢小闲的。
想别人不敢想的,做别人不敢做的,不辜负穿越的这一生,这是卢小闲很早便定下的人生信条。
缺德鬼曾经告诉过卢小闲,人生就是一场赌局,有的人赌赢了,有的人赌输了,而有的人一生都在赌,却不知最终的输赢。
所以说,怕输的人永远赢不了,不怕输的人才有可能会赢,一旦下注就不可以再有有任何退路。
对这次豪赌,卢小闲觉得赢面挺大的。
首先,他能预知结果。卢小闲来自后世,从史书中得知,钦陵最终的确是死在了吐蕃赞普的手里。现在他所做的,只是将这个时间提前了而已。
其次,他的计划很周详。俗话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除去钦陵之件事情,卢小闲策划了很长时间,该想到的都想到了,并且还得到了武则天的支持。而钦陵却根本不知道卢小闲费尽心机要对付他,连真正的敌人是谁都没搞清楚,有心算无心,他焉能不败。
第三,形势对他有利。从卢小闲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赞普和钦陵的确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只差把窗户纸捅破了,现在卢小闲就是这个捅窗户纸的人。此事成功与否,就看明天与赞普会面的结果了。
……
向吐蕃赞普和太后行过礼之后,卢小闲默默打量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他们虽然都不好对付,但无须紧张,好歹自己也是后世之人,见识比他们强的多。再说了,计划了这么久,按部就班应该没什么问题。
吐蕃赞普赤德松赞和太后赤玛伦这对母子组合,的确不好对付。
赤德松赞做了了二十年的傀儡,现在急于亲政掌握权力,放开手脚大干一番。所以,他必须除掉钦陵这个最大的绊脚石。
赤玛伦是赤德松赞最坚强的后盾,她有着缜密的思维,坚决、果敢的作风,和武则天有很多共同之外。钦陵的种种行径,已构成对赞普的严重威胁,赤玛伦必须支持并指点儿子拟定清除噶尔家族的全盘部署。
此时此刻,卢小闲有些为钦陵感到悲哀。
身上有军功,手上有权利,还膨胀的那么厉害。赞普的心意已经如此明了,还不见好就收,这就注定他的死期不远了。
“卢公子,郭大人,二位请坐!”乞力徐指了指早已准备好的两把椅子。
虽然乞力徐是赞普的铁杆心腹,但按照太后和赞普之前的计划,他是不能参加此次会见的。
当然,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保密。
可千算万算漏算了一点,赞普和太后都不会说大唐话,而卢小闲和郭振同样不会说吐蕃语,这让他们如何交流?
于是,乞力徐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做翻译的最佳人选。
卢小闲点点头,坦然的坐在了赞普和太后的对面。
郭振也默不作声的坐在卢小闲旁边,虽然年纪比卢小闲大的多,但他还是头次与外国君主打交道,心中多少有些紧张。
一番客套后,赞普没有说话,赤玛伦先问话了:“卢使节,我听说大周皇帝给吐蕃赞普写了亲笔信,可有此事?”
听乞力徐翻译了太后的问话,郭振顿时紧张起来,该来的还是来了,不知卢小闲将如何应付?
卢小闲不卑不亢道:“启禀太后,大周陛下没有什么亲笔信!”
乞力徐愣住了,这一路上卢小闲言之凿凿,再三声称要亲自将信交给吐蕃赞普,而且自己也将此事汇报给了赞普,现在居然又说没有亲笔信了,这么大的事情怎能如此儿戏呢?
见乞力徐在发愣,卢小闲冲他呶呶嘴:“昌本大人,怎么了?如实翻译呀!”
乞力徐这才回过神来,他舔了舔嘴唇,再次看了一眼卢小闲,确认无误后,这才将卢小闲的原话翻译给了赞普和太后。
果不其然,听了乞力徐的翻译后,赞普和太后脸上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第二百四十六章 罢兵十年
卢小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笑了笑解释道:“大周皇帝写亲笔信给吐蕃赞普,内容当然要保密!从洛阳到逻些城万里之遥,中间必须要经过伏俟城,这信带在身上如何保的了密?”
听卢小闲这么说,赞普和太后不由点头。
之前,乞力徐已经向赞普和太后汇报过,在伏俟城的时候,就发生了钦陵向卢小闲强索亲笔信一事,这信带在身上的确不保险。
“来的时候,陛下专门吩咐过,她的意见由我当面向赞普进行转达,这样更保险一些!”
郭振简直对卢小闲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此棘手的事情到了他那里,三言两语便化解了,而且还顺便拉虎皮做大旗,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变成大周皇帝武则天的的本意转告给吐蕃赞普。
这么明打明的矫旨,也就卢小闲敢干了。
赞普点点头:“既是如此,那使节请讲!”
卢小闲也不客气,直截了当道:“大周皇帝非常清楚,大论钦陵长期把持朝政,根本不把赞普放在眼里,她愿意帮助赞普除去钦陵!”
听了卢小闲这话,不仅是赞普和太后,就连乞力徐和郭振也是吃了一惊。
乞力徐心头一紧,卢小闲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吧,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赞普。
赞普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用征询的目光看向了太后。
太后眉头紧蹙,死死的盯着卢小闲,想从卢小闲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郭振则有些麻木了,在他看来,卢小闲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都不奇怪。他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先得让自己冷静一些。
卢小闲压根没有理会众人怪异的表情,自顾自的接着又说:“陛下让我转告赞普,对除去权臣这样的事情,她还是有些心得和经验的。如果赞普同意,她愿意给赞普提供最大限度的帮助,保证在数月内让钦陵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赤玛伦太后心中怦然一动。
她虽然一直居住在逻些城,从未去过大周,但并非孤陋寡闻之人,对大周皇帝武则天的情况还是了解一些的。
作为一个女人,武则天能坐上大周皇帝的宝座,若没很厉害的手段肯定是不行的。在这个过程中,所有反对她的人她都会斩草除根不让复生,将他们从门阀世族中全部消除。不论当朝宰相,还是边关大将,只要是有反对她的意思,她就要从**上消灭。赤玛伦太后甚至还听说,武则天大量采信告密之言杀了许多无辜之人。所以这么多年来,她的皇位一直很稳固。
虽然同是女人,但赤玛伦不得不承认,武则天的手段和能力比自己要强的多,在除去权臣这方面,她是有发言权的。若是她真肯帮助赞普,除去钦陵这事还是很靠谱的。
赞普眼前也是一亮。
“保证在数月内让钦陵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句话,对赞普简直太有吸引力了。
赞普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多一天他都不想再等,若真能在数月内除去钦陵,他当然愿意接受大周皇帝的帮助了。
不过,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武则天贵为大周皇帝,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来帮助敌国的赞普?
万一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如何是好?
太后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沉默片刻,她淡淡的向卢小闲询问:“卢使节,大周皇帝愿意帮助赞普当然是好事,我们也很欢迎。只是我想知道,她想从吐蕃得到什么,也好店铺我和赞普商量商量!”
太后的意思很明白,让卢小闲开出条件来。如果条件太苛刻,让吐蕃无法接受,那此事便就此打住。若是条件合适,当然还可以往下谈!
“和平!”卢小闲轻轻吐出两个字。
“和平?”赞普和太后愣了愣,不知卢小闲这两个字是指什么。
“自从钦陵主政以来,这么些年吐蕃和我朝几乎一直都在打仗,这不是大周皇帝想要看到的。如果能除去钦陵,希望吐蕃和大周罢兵十年,这便是大周皇帝的条件!”
“就这么简单?”太后似乎有些不信。
“这已经很不简单了!”卢小闲目光炯炯道,“赞普和太后也许可以同意做出罢兵十年的决定,但要让吐蕃所有人都遵守这个决定,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听了卢小闲的话,赞普和太后都不言语了。
卢小闲说的是实情,此事真的没这么简单,这和吐蕃政权的建立方式有着莫大的关系。
吐蕃自建国以来,就一直都没有很好解决王权和地方势力之间的关系。或者换句话说,地方势力集团权势过重,一直都是吐蕃王权的隐忧。即便强如松赞干布,也不得不在其任内用大量的时间巡游四方,处理国内各地的矛盾和政务,更不用说是年轻的赤德松赞了。
吐蕃的地方势力不但拥有广袤的封地,可以世袭罔替,而且在封地上还有相对独立的私人武装。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贵族子弟掌握了吐蕃边境军队的指挥权。
自从钦陵作了大论之后,在他连年征战的榜样作用下,吐蕃将领凭军功谋图朝中更重要的地位和通过战争掠夺为家族获得人口、财物资源,成了人人效仿可以通天的金光大道。
在这种情形下,让吐蕃和大周罢兵十年,等于是断了那些吐蕃贵族将领的前程,这并不是靠赞普和太后的决定就能完全改变的。所以说,这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卢小闲叹了口气道:“大周皇帝登基时,虽然已年近七旬,但国家在她的治理下,依旧焕发着勃勃的生机。可是,由于吐蕃和大唐战火不断,对国家的发展造成了很大的阻碍,大周不得不在陇右河西一带大量驻扎兵力。尤其是凉州一带,粮食奇贵无比,一斛粟要数千钱。每到秋季大周边境都要大面积焚烧草原,以增加吐蕃骑兵补给压力的办法,来削弱吐蕃的进攻。大周皇帝的想法很简单,她想让治下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所以才希望吐蕃和大周罢兵,以求得两国和平相处!”
第二百四十七章 达成协议
卢小闲说的没错,战争不仅给大周带来的极大的负担,对吐蕃也是同理。
赞普和太心中后都很清楚,长年的穷兵黩武,虽然在取胜后可以通过获取战利品进行一定的弥补,但那只是杯水车薪。事实上,目前的吐蕃已经入不敷出、满目疮痍了。
尤其是在噶尔家族的治下,几十年来不断对外用兵,虽然胜多负少,劫掠了大量的唐朝财物和人口,但是这仍然不能抵消吐蕃国内的消耗。
尤其是吐蕃统治的唐蕃边境地区的部落民众,多年来从未能够得到休养生息,更是苦不堪言。甚至有很多部落,为了避免战火,已经向大周请降了。
太后终于先说话了,她缓缓道:“卢使节说的没错!其实,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想与大唐交好。”
“太后,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大周皇帝让我转达的!”卢小闲纠正道,“另外,现在是大周朝,而不是大唐!”
太后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当年吐蕃和当时的大唐在大非川进行决战,那时候我的丈夫还是吐蕃赞普。决战前夕我就担心不已,一方面担心吐蕃打败了就此衰败下去,另一方面我担心大唐败了今后就成了死敌。为此,我专门向赞普建议,如果吐蕃胜了,一定要把唐朝的主将礼送出境,也算为两国今后的交往留下些余地。”
听了太后的这一席话,卢小闲恍然大悟。
当年薛仁贵三人打了大败仗全军覆没,但他们却安然脱身,这让卢小闲一直觉得百思不解。今天,他终于从赤玛伦太后这里知道了谜底。
“还有大唐使者陈行焉,当年因不愿向钦陵磕头而被被扣押了十来年 ,最终死在了吐蕃。我借着向大唐报文成公主丧信之机,将他的尸骨送还了长安!”
赤玛伦说这番话并不是想表白什么,相对于强硬派噶尔家族来说,赤玛伦一直都是吐蕃温和派的代表,她很早就认识到了吐蕃国力难以支撑和唐朝的连年战事。
当年,她还曾经力主向唐朝请求在益州及四镇开通互市,以马匹换取吐蕃急需的生活物资。唐朝苦于良马短缺,急需吐蕃战马以充实骑兵,所以对此事也是很重视。可惜,钦陵掌握着吐蕃大相的权柄,唐蕃多年来交战难分难解,他坚决不同意以战马资敌,所以互市的图谋无果而终。
赤玛伦郑重道,“我同意和大周罢兵十年的提议!”
既然太后没有意见了,卢小闲又把目光看向赞普:“不知赞普是什么意见?”
吐蕃和大周罢不罢兵,对赞普并不重要,他最关心的便是如何除去钦陵,这现在是他唯一要做的。
再说了,就算同意了罢兵,等到自己大权在握之后,就算再出兵大周又能耐我何?
基于这样的考虑,赞普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大周的条件。
第一回合结束,卢小闲的目的达到。
“好!”卢小闲接着又说,“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了,那咱们就商量一下如何除去钦陵一事。鉴于吐蕃目前的形势,大周皇帝让我转告赞普,除去钦陵需要七个步骤,只要按照这七个步骤去做,钦陵必死无疑!”
赞普和太后面面相觑,这个大周皇帝也太牛了,远在万里之外,就把除去钦陵的七个步骤都想好,她到底是人还是神仙?
只有郭振心中最清楚,哪是什么大周皇帝的转告,分明就是他打着武则天的旗号,在按部就班的实施自己的计划。
“七个步骤?”太后很客气的询问,“卢使节,请你细细说来,到底是哪七个步骤?”
“这第一个步骤,就是要将吐蕃国内反对钦陵的人聚集在赞普的旗下,将来这些人便是推翻噶尔家族的中坚力量!”说到这里,卢小闲笑了笑,“据我所知,这个步骤太后和赞普早已经着手了,并且已经初步见效了。所以,我们可以直接进行第二个步骤了!”
……
赞普和太后会见大周使节一事,很快就在吐蕃朝野传播开来。据红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此次会见历时两个多时辰。但是除了几个当事人之外,谁也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
这次密谈可以说很成功,因为大周和吐蕃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吐蕃赞普决定和大周合作,严厉打击了国内主战派,夺得他渴望已久的兵权。
大周则得到了和平,赞普承诺吐蕃今后不再和大周玩命。
吐蕃主战派领袖大论钦陵的生命,最终成为了双方幕后讨价还价的筹码。
密谈结束的第二天,吐蕃赞普便向大论钦陵发出了严厉的谕命,让他对三件事情做出解释。
其一,关于逼迫大周使节向他跪拜一事;其二,大周使节在赴逻些城途中被袭击一事;其三,他给王孝杰写信要求双方互相通气长期对峙一事。
这便是卢小闲所说的第二个步骤,在吐蕃国内造舆论,目的就是让朝野上下都知道,钦陵是如何的飞扬跋扈,赞普是如何的委屈。
与此同时,赞普把难题交给了钦陵,所有人都在看钦陵将会如何应对。
钦陵只能两个选择:一是保持沉默,二是进行解释。
钦陵肯定知道自己是被人冤枉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可以保持沉默,最终用事实来说话。可问题是,钦陵这样想,别人不这样想,别人会认为钦陵是默认了,岂不是白白背了一个大大的黑锅?
解释也是很麻烦的,怎么去解释?这事还真解释不清楚,钦陵总不能敲锣打鼓去告诉每一个人,他是被冤枉的。解释等于掩饰,掩饰等于事实。无论钦陵如何解释,最终都会出现越描越黑的情形。
卢小闲的这一招很毒,无论钦陵怎么做,都从舆论上让他处于被动的地位。赞普的行动很快,由此也可以看出他除去钦陵的心思有多迫切。
……
逻些城之行很顺利,该谈的事情都谈了,该达到的目的也达到了,卢小闲当然也就没必要继续留下了,他已经做好了返程的准备。
“卢公子!从你身上我可学到了不少东西,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乞力徐举起了酒杯。
乞力徐果真是吐蕃少有的人物,见赞普和太后对卢小闲待为上宾,他的态度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对卢小闲也是恭敬有加。
不过,他所说从卢小闲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倒不是假话。卢小闲给赞普和太后献的那七计,虽然是大周皇帝的杰作,但肯定少了卢小闲的运作在其中,要不然大周那么多官员,为何偏偏会选择他一个布衣前来出使吐蕃。
卢小闲把计划运用的如此炉火纯青,的确让乞力徐大开眼界。
“昌本客气了!”卢小闲悠闲的举起杯,“愿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按照赞普的命令,乞力徐将护送卢小闲去伏俟城和钦陵谈判。在今后各项步骤的实施过程中,乞力徐还是卢小闲与赞普和太后沟通的中间环节,日后肯定少不了打交道,卢小闲当然希望和他合作愉快了。
将杯中酒饮尽,卢小闲放下酒杯问道:“昌本,不知咱们何时出发前往伏俟城?”
“卢公子别急,就这几天了!”乞力徐笑着解释道,“赞普不放心别人,让我去实施您说的第三个步骤,此事一了咱们就出发!”
卢小闲所说的第三个步骤,就是对钦陵封锁消息。
要做到这点,最关键的便是将钦陵打探消息的素衣堂完全摧毁。掌握素衣堂的正是仇恨水,只要控制了仇恨水,素衣堂就发挥不出作用,钦陵也就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正因为如此,来逻些城之前,卢小闲才会极力要求乞力徐将仇恨水父子俩一同带来,看来赞普已经开始采取第三个步骤了。
卢小闲点点头,随口问道:“昌本是否已经将他们父子二人拿下了?”
“岂止是他们父子二人!”乞力徐淡淡道,“他们在吐蕃生活了近三十年,全家共二十几口人已经全部打入大牢!”
说到这里,乞力徐还不忘奉承卢小闲一句:“怪不得来逻些城之前,卢公子再三让把仇家父子带上,原来您早就想到这一天了!”
卢小闲不动声色的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乞力徐苦笑道:“这父子俩骨头硬的很,我用尽了办法,怎么审他们都不开口!”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卢小闲又问道。
乞力徐瞄了一眼卢小闲:“我已经把情况向赞普汇报了,赞普命令我再审一次,若还不开口就直接把他们全家都处死!”
卢小闲不说话了。
抛去除去钦陵的原因,抛去敌对立场不说,卢小闲对仇恨水并没有多大的恨意。此刻听说乞力徐要将仇家父子二十几口人全部处死,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卢小闲来自后世,并不是个嗜杀之人。这一瞬间,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得救下仇家这二十几口人,他不想看到这些无辜的人因他而死。
第二百四十八章 说情
思忖了好一会,卢小闲对乞力徐道:“昌本,让我去试试吧!”
“试试?试试什么?”乞力徐一头雾水。
“试着劝劝他,看能不能让他倒戈!”
“这个……这个我说了不算!”乞力徐有些犹豫,“赞普怕消息泄露,专门下了命令,任何人不能接触仇恨水。你要想见他,必须赞普发话才行!”
“没问题!走!现在你就带我去见赞普!”卢小闲很坚决的说。
乞力徐看了卢小闲好一眼,没有说话,直接站起来。
……
赞普奇怪的看着卢小闲:“卢使节,你为何非要劝他呢?杀了他岂不是一了百了,彻底绝了后患?”
卢小闲摇摇头:“赞普,我这么做也是为您考虑,若是能让仇恨水向赞普您效忠,您会发现他所能起的作用远比您想象的要大的多!”
赞普没有说话,等着卢小闲的下文。
“其一,若是他能倒戈效忠赞普,那我们除去钦陵的胜算就又多了一分!”
卢小闲说的没错,仇恨水是钦陵集团的核心人物,如果他倒戈作了赞普的内线,赞普不仅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握钦陵一举一动,而且还可以通过仇恨水将一些假消息传递给钦陵,以迷惑钦陵,让钦陵作出错误的判断。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收服了仇恨水的确是增加了除去钦陵的胜算!
“其二,仇家父子建立的素衣堂,为钦陵收集了不少情报,在这个方面他们的确很优秀!”说到这里,卢小闲有意识道,“若赞普只想除去钦陵,不想再有大的作为,大可将仇恨水一家人杀死。但是赞普如果还想做些事情,那最好将仇家父子和素衣堂收入麾下,将来可以发挥出很重要的作用!”
赞普微微点头,他一直把松赞干布当作偶像,以他的雄心壮志,怎么可能碌碌无为不想有大的作为?听卢小闲这么说,赞普的确有些动心了。
“最重要的一点,赞普如果能赦免仇家父子,还可以起到收拢人心的作用!”
“此话怎讲?”赞普瞅着卢小闲。
“噶尔家族在吐蕃经营了几十年,朝野上下和他们有瓜葛的人太多了。钦陵一死,这些人肯定担忧赞普秋后算账而人心惶惶。仇恨水作为钦陵的心腹,赞普不仅没有和他清算,反而重用他,这样做可以很快稳定人心!”
“不!”赞普突然怒吼一声,“我绝不会宽容那些脚踩两只船见风使舵的家伙!”
卢小闲不说这话还好,这一说顿时让赞普想起这些年来所受的窝囊气,他顿时便爆发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后,在一旁插言道:“赞普,卢使节说的是对的!”
“母亲!”赞普看了一眼太后,忿忿然道:“你不是常教导我,对自己的敌人一定要赶尽杀绝不留后患吗?”
“对敌人赶尽杀绝没错,可依附噶尔家族的那些人,他们是你的敌人吗?钦陵掌握着大权,连赞普你都无可奈何,你让他们如何抉择?再说了,如果真要杀,那么多人你杀的过来吗?”
太后一连串的质问,让赞普无话可说。
沉默良久,赞普叹了口气,对太后歉意的说:“母亲,你说的对,我是被钦陵气昏了头脑!”
见赞普很快便冷静下来,卢小闲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人,都是很牛逼的人物。
赞普说罢,用锐利的目光盯向卢小闲:“就算你能说服他,但你又怎么保证他不是假装投降?万一回到钦陵那儿,他又出卖我们了,岂不是适得其反了?”
“我做不了任何保证!”卢小闲淡淡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保证万无一失,至于怎么决断,那就看赞普的魄力了!”
赞普又把目光投向太后,太后破天荒的没有表态,而是用目光示意,让他自己决断。
太后不愧是太后,她知道在自己的庇护之下,赞普永远不可能长大。此刻,便到了赞普自己做决断的时候。
赞普心中十分犹豫,低头沉思起来。
一方面,卢小闲说的有道理,理智告诉他应该这么做。
另一方面,毕竟人心难测,万一仇恨水出卖了他们,逼的钦陵狗急跳墙,再想要除去钦陵可就难上加难了。
屋子里静寂之极,除了赞普浓重的呼吸外,几乎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良久,赞普抬起头来,目光变的清澈无比,他冲着卢小闲点点头道:“卢使节,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去劝说他吧!”
卢小闲只说了四个字:“赞普英明!”
……
在逻些城的东南方向,离红宫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由青石砌起的建筑群,看上去既肃穆又结实,这里便是关押吐蕃重犯的大牢。
虽然是大白天,但大牢里却异常昏暗。仇恨水就关在大牢最里面一间牢房内。
此刻,大仇恨水背对着牢门,蜷缩着躺在墙角,脸上的肌肉犹如麻花一般拧作一团,眉头紧皱,甚至都不敢呼吸的太重,否则身上的疼痛犹如潮水一般涌来,一波又一波,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一阵响声传来,仇恨水所在的牢门被打开,一个人影悄然走了进来。那人来到仇恨水的背后,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黑暗中太久,突然出现刺眼的光亮,会让里面的人无法视物。
或许仇恨水也知道转身没有任何意义,他连身子也没动一下,只是有气无力的问道:“卢公子,是你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果然是卢小闲的声音传入耳中。
仇恨水苦笑:“要是那些吐蕃人来了,肯定会喝五吆六的,整个逻些城,估计现在也就你会来看我了!”
“不愧是素衣堂堂主,果然让你猜中了!”卢小闲淡淡道:“你是不是不欢迎我,连面都不愿意露吗?”
仇恨水吸着气道:“卢公子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我不是不想见你,而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等等!”
说完,卢小闲转身出了牢门。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两难
不一会,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为他们在牢房内点上了油灯。
卢小闲蹲在仇恨水跟前,小心翼翼扶着他坐起来,让他倚靠在墙上。
借着微弱的火光,卢小闲看着仇恨水的尊容,不由摇摇头。他的面容憔悴,头发蓬乱,身上几处伤口还在向渗血,染红了衣襟。
显然,仇恨水是受了严重的鞭刑。
卢小闲眉头一挑,轻声道:“看来你受了不少罪!”
说着,就要伸手去揭仇恨水的衣服。
仇恨水无力阻挡,皱着眉头道:“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上药!”卢小闲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这可是我专门从陈校尉那里讨来的上好金创药,你这伤口若不及时处理后面会很麻烦!”
仇恨水看了一眼卢小闲:“多谢!”
卢小闲小心翼翼揭开仇恨水被血黏在伤口上的衣服,他疼的连声吸气,脸色由黄变红变紫再变白,手心都沁出了汗滴,浑身不停地抖着,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
卢小闲很细心的帮仇恨水的上药,他的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流了下来,手臂上青筋暴起。
“好了!”终于,卢小闲轻舒了口气。
听了这话,仇恨水闭上了眼睛,像滩泥一样,身子顿时矮了下去。
卢小闲拍拍手站起身来,摇摇头略微有些遗憾道:“本来我是带了酒菜来,以你现在的状况,恐怕你是无福消受了!”
听了卢小闲的话,仇恨水突然睁开了眼睛:“谁说我无福消受了?”
卢小闲脸上露出了笑意,但没有说话。
仇恨水强撑着挺了挺身子,拧巴着脸道:“既然带来了,还能再拿回去吗?赶紧摆上吧!”
卢小闲点点头,将带来的酒菜一一摆在仇恨水面前。
仇恨水也不客气,拈起一块牛肉便放在嘴里大嚼起来,边吃边含混不清的问:“卢公子,你告诉我实话,这是不是我最后一顿了?”
“是!”卢小闲老老实实点头,旋即又摇摇头,“也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仇恨水不满的瞥了一眼卢小闲,“卢公子,不是我说你,有话就直说,对我还如此婆婆妈妈,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赞普已经决定要处死你了,我去求赞普希望他放你一马!赞普也答应我了,让我来劝劝你,假如你能回心转意,就可以不用死了!”卢小闲很认真的说,“我带着酒菜来,本想一边和你喝酒一边劝劝你。可是,刚才我见到你之后,从你的目光中我已经看出来了,你抱了必死之心,劝也是白劝。所以,这顿饭权当是我给你送行吧,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仇恨水看了卢小闲一眼,没有说话,端起面前的酒碗,将碗里的青稞酒一下全部倒入口中。
卢小闲也默默的喝了一碗,算是陪他共饮了。
擦了擦嘴角流下的酒汁,仇恨水淡淡道:“我太了解这位吐蕃赞普了,他恨大论恨到了极点,凡是跟大论亲近的人,他是绝不会放过的,怎么可能同意让你来劝我呢?”
“看来你很了解赞普,他的确不打算放过你。但我替你做了担保,所以他不得不同意!”
仇恨水疑惑的看着卢小闲:“赞普向来不愿意采纳别人的意见,就算你是大周的使节,他凭什么就会听你的?”
“很简单!因为我和他达成了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
卢小闲目光炯炯道:“以你的判断,我和赞普之间还能达成什么协议?”
听了卢小闲的话,仇恨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仇恨水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忍不住连连发问。
卢小闲反问:“假如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仇恨水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你这个人,暂且不说你暗地里算计我之事,就算我不计较,但和你交朋友,也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卢小闲说话很不客气,“尽管如此,我最终还是决定要救你不命!”
仇恨水白了一眼卢小闲,依然没有说话。
“你别不服气,你以为让你活下去继续为吐蕃效力,对大周是什么好事!”说到这里,卢小闲自嘲道,“我这个人吧!有的时候心肠很硬,但有的时候心肠却很软!若真要找到一个为什么帮你的原因,恐怕就是让你来逻些城这件事了,是我非要乞力徐带上你们你子俩来的!”
当初,乞力徐非要让仇恨水跟着一起去逻些城,仇恨水就已经敏锐的感觉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但一直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卢小闲提前策划好的!
卢小闲顿了顿,一脸歉意的问:“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吧?”
“我不恨你!”仇恨水叹了口气,“你我各为其主,做什么都在情理当中!好比当初我也曾经算计过你,我很清楚你同样不恨我。其实就算没有你,赞普也不会放过我,只不过是迟一天还是早一天的事情!”
卢小闲微微点头,看来仇恨水对自己的未来早已经有了定论。
“堂堂吐蕃赞普,为了除去自己的大论,竟然不惜与敌国达成协议。单凭他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狠,大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仇恨水绝望的摇摇头,“大论必败无疑,这是天意,可惜我帮不上他了!”
“还记得你的祖父李君羡吗?”卢小闲突然问道。
仇恨水脸色一沉:“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且不论太宗皇帝和你祖父之间的恩怨,平心而论,总体上来看太宗也算是个明君了!”
太宗与仇恨水有灭门之仇,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不遗余力的帮助钦陵对付大唐。但卢小闲说的也没错,若是不扯个人恩怨,仇恨水不得不承认,论起做皇帝来,自古至今超过太宗的还真没几个。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是太宗这样的明君,想要枉杀臣子,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是吐蕃赞普呢?赞普对钦陵恨之入骨,想要拔除这颗钉子,钦陵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不会有。”
“你说这些想表达什么意思?”仇恨水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是想劝我识时务吗?”
“你真打算为钦陵陪葬?”卢小闲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反问,“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全家二十多口人考虑吗?”
听了卢小闲的话,仇恨水不由又哆嗦了一下,卢小闲这话算是击中了他的要害。
当年,李君羡获罪,他的几个儿子都被牵连而诛。仇恨水的父亲因为年龄小,被发配茂州躲过了一劫,他这一脉算是为李君羡续上了烟火。
后来父亲和仇恨水辗转到了吐蕃,历尽磨难他们李家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仇涛是仇恨水的长子,他在吐蕃成了家,为仇恨水生下了两个孙子。除了仇涛之个,仇恨水还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生活在逻些城。
如今,这一大家子人受仇恨水的牵连,全部被打入大牢。若李家的香火因仇恨水而终结,到了阴间他怎么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可是,让仇恨水背叛钦陵,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仇恨水陷入了两难之中,此刻他心中的悲苦远胜于身体的痛楚。
良久,仇恨水终于做出了抉择,语气也变的平静了:“或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我真的不能背叛大论。这种情感你不会懂!”
卢小闲没有说话,静待着他的下文。
“当初我父亲被发配至茂州,最终在那里成了家,后来爹娘生有了我这个儿子。你恐怕不会知道,茂州作为荒蛮之地,在那里生存下去有多不容易。还记得最艰难的那一年,我娘因为灾荒活活饿死了,我父亲贫病交加也奄奄一息,那时候我年龄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惶恐无助到了极点。”
说这番话的时候,仇恨水脸上很平静,但卢小闲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波澜。
卢小闲对流人生活有着切身的体会,当然知道仇恨水所诉说的经历,对一个年纪幼小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在最绝望的时候,是大论派人来医好了父亲的病,并将我们父子俩接到了吐蕃,给了我们很高的礼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正因为有了大论的救命之恩,所以父亲和我才会竭尽所能帮助他。做人不能忘本,如果没有大论,父亲和我早就死在茂州了,何谈今日的抉择?这二十几口的性命,就算还当年大论救命之恩了!”
仇恨水这番话说的很决绝,此时此刻,卢小闲才真正发现,仇恨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也不知怎么的,卢小闲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来自己没有看错人。
如果仇恨水因为顾惜家人的性命,顺理成章做出背叛钦陵的事情,卢小闲恐怕又会是另外一种心情了。
仇恨水艰难的决定,更加坚定了卢小闲的信心,他必须要保住仇恨水以及他全家人的性命。
第二百五十章 投名状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卢小闲点点头道,“虽然我和钦陵是敌对立场,虽然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除掉他,虽然我已经断定钦陵必败无疑,但是这些并不妨碍我对他的钦佩。论起打仗来,钦陵的确可以配得上军神的称号。凡事有利就有弊,他这么能打对大周来说,自然不是好事,所以除掉他是必须的。但是除去他有很多方式,并不一定非要从**上消灭他,只要他不再袭扰大周边境,我便不会为难他。所以说,不仅是你和你的家人,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尽可能的保证他和他的家人的安全。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我才希望你能活下去!”
卢小闲这番话是发自心底的,是英雄谁都敬佩,钦陵便是为数不多让他敬佩的人之一。
仇恨水的目光有些恍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活着才能救下他的命。你若死了,他和他的家人必定只有死路一条!”说到这里,卢小闲脸突然话题一转问道,“你还记得那日在伏俟城,我会见钦陵时的情形吗?”
仇恨水点点头:“当然记的!”
“那你一定也记得,会见结束时,我附在他耳边说过几句话吧?”卢小闲有意问道,“你可知道我对他说了些什么吗?”
仇恨水当然记的那一幕,当时他也觉得奇怪。本以为卢小闲走后,钦陵会主动告诉他的。可是,钦陵一直对此事只字不提,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钦陵越是不提,仇恨水就越觉得奇怪。虽然仇恨水也未开口问过此事,但他心中的疑惑却一直都没有解开。
此刻听卢小闲如此一问,他知道谜底该到揭开的时候了。
见仇恨水摇头,卢小闲笑了笑说:“我当时的话很简单,也很直接。我告诉钦陵,做人要留有余地,假如有一天他被赞普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可以帮助他!”
“你真是这么说的?”仇恨水瞪大了眼睛。
“我骗你有意思吗?”卢小闲撇了撇嘴。
难怪钦陵当时的表现那么反常,并且对此事一直闭口不提,这可不是他的风格。以仇恨水对钦陵这么多年的了解,他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卢小闲的提议动心了。
这怎么可能?
钦陵作为吐蕃大论,与大唐厮杀了数十年,前后死在他手上的大唐将士至少也有十几万人了,他怎么会去投降大唐呢?
可是如果钦陵没有动心,他的反常表现又如何解释呢?
“这世上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假如你换作你,在这种情形之下,也未尽不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卢小闲意味深长的说:“所以,我希望你先活下去。至于你是忠于钦陵还是忠于赞普,等你活着离开逻些城后,再做决定吧!”
此刻,轮到仇恨水有些动心了。
他觉得卢小闲的建议是对的,自己无论如何得先活下去,至少到了大论那里,他可以把赞普的所作所为告诉大论,让大论做好提防的准备,至少比在这里白白死掉要强的多。
“好了!酒喝完了,话也说到了,我该走了。这两日你好好想想,至少你得想出点有用的东西来,糊弄赞普也好,算作投名状也罢。总之,得想办法让赞普安心放你离开逻些城。至于到了钦陵那里,你怎么决断,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言尽于此,先告辞了!”
说罢,卢小闲拍拍仇恨水的肩头,站起身来。
“等等!”仇恨水叫住了卢小闲。
“怎么了?”
仇恨水目光灼灼:“卢公子,不用想了,我这里有现成的投名状!”
“哦?”卢小闲打量着仇恨水,“说来听听!”
听仇恨水说完,卢小闲脸上露出了笑意:“不错,真不错!你的这个投名状,既不用出卖钦陵,又会让赞普高度关注。你怎么不早说?好了,你安心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去见赞普,说不定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逻些城了!”
……
与来时相比,返回的时候卢小闲就惬意多了。他不仅与吐蕃赞普达到了秘密协议,而且还成功的救下了仇恨水一家人的性命,此行所有的目的基本上都已经达到,他的心情怎么能不好?
卢小闲瞅了一眼骑在马上愁眉不展的仇恨水,笑着开解道:“我说仇堂主呀,事情都圆满解决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呀,怎么还忧心忡忡的?”
仇恨水递交给赞普的的投名状可了不得:他向赞普报告,吐蕃朝中有人暗中策划,准备除去赞普赤都松赞,拥立赤都松赞的兄长以取代赞普之位。
素衣堂打探消息的能力的确很强,仇恨水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在他看来,假如新的赞普继任,说不定钦陵的处境会比现在好一些。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赞普。
原来,上任赞普有两个儿子,除了赤都松赞之外,他还有一个哥哥名叫巴布。当初因为赤玛伦联合了噶尔家族,所以巴布在与赤都松赞赞普之位的竞争中败北。
巴布虽然没有争得赞普之位,这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但一直还没有完结。
巴布的母亲出生于吐蕃贵族的娘氏家族,这些年来娘氏家族一直被噶尔家族打压。娘氏家族从没有放弃过对赞普之位的觊觎,暗地里一直在谋划除去赤都松赞,好让巴布继任赞普,以提高家族在吐蕃的地位。
赞普和太后从仇恨水这里得到消息后,也是大吃了一惊,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对于吐蕃国内敢于反叛赞普的力量,赞普和太后伦毫不犹豫的挥起了屠刀,派军队将娘氏家族所有人全部擒获,并尽数处死。
赞普的兄长巴布即便是属国泥婆罗的国王也不能幸免,赞普和太后派遣吐蕃大军兵临城下。
在兵锋的威逼下,巴布国王出降,他被带回了逻些城。
至于巴布最终是什么结局,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仇恨水及他的家人却因此而被赞普释放。
第二百五十一章 谈判
仇恨水苦笑着摇头,他何尝听不出卢小闲话中的劝慰之意?
事情哪会如此简单,如果赞普知道仇恨水只不过是在虚与委蛇,照样会毫不犹豫再次向他和家人举起屠刀。
不过,此刻仇恨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想赶紧见到钦陵,把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一告知于钦陵。
……
洮州城的城墙上,大周的军士们手持武器,箭已上弦,虎视眈眈的盯着城外的方向。
数万吐蕃骑兵将洮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吐蕃人不擅于攻城,但架不住他们人多,万一城池被攻破,那满城的军民可就要遭殃了。
此刻,作为一州刺史的郭勤也出现在了城墙之上。强敌入侵,他现在不仅只是一名地方官,还肩负着指挥城中军队御敌的职责。
昨日,吐蕃对洮州城只进行了试探性的攻击,尽管如此郭勤已经感到了无比的压力。城中的粮草和武器很充足,但只有五千兵力,若吐蕃人从四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那防守起来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城中兵力少,这倒不是王孝杰不舍得给郭勤派兵,关键是洮州城太小,就算给他再多的兵也放不下。
张猛带着八百广武的团结兵,配合郭勤守卫洮州城。
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吐蕃骑兵,张猛不由担心起卢小闲来。
离开洮州的时候,卢小闲说过,短则一月长则两月就会回来,可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还不见卢小闲的人影。非但如此,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吐蕃人,突然向洮州城发起了进攻,这让张猛更觉得心中不安。
他叹了口气,喃喃道:“小闲,你在哪里,还好吗?”
……
就在张猛为卢小闲担心的时候,钦陵的日子也不好过。
距离洮州城二十里之外,吐蕃军队临时营地的帅帐内。钦陵眉头紧皱,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钦陵派兵进攻洮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等王孝杰的人马到齐后,他将一击而中,彻底将大周军队击败。可是,有人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钦陵收到赞普的敕命,让他解释三件事情。
逼迫大周使节跪拜一事,钦陵的确做过。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当年大唐使者陈行焉就因为没有跪拜,被钦陵扣押了十来年,以至最后死在了吐蕃。
对逼迫大周使节跪拜这件事情,钦陵并不担心,只需要向赞普阐明,他这么做是为了展示吐蕃国威,倒也说的过去。
至于袭击大周使节团这事,纯属子虚乌有,他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事情。
就算钦陵真打算袭击大周使节团,在伏俟城的时候他就动手了,还用的着那么麻烦吗?
对此事只要钦陵不承认,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至于与王孝杰通信,要求双方相互对峙互不攻伐一事,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栽赃陷害。
可问题是,这么久钦陵一直没有与大周军队作战,这还真不好解释。若再没有点动作,岂不真坐实了自己的罪状?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钦陵决定提前与王孝杰进行决战,给自己正名。
可是,钦陵派出斥候四下打探,却根本没有发现大周军队的任何踪影。王孝杰的十几万大军如同彻底消失了一般,这让钦陵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无奈之下,钦陵最终决定派兵攻打洮州城。
一方面,他这么做是为了引蛇出洞,把王孝杰给逼出来。另一方面,一旦打下了洮州城,针对他的那些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昨天,钦陵对洮州城进行了试探性攻击,城中的防守情况他大致有了了解。
今日,只待他发起总攻的命令,吐蕃军队便会从四面八方潮水一样涌向城墙,一举拿下洮州城。
钦陵看了一眼手中那片镶着金边、装饰精美的木牍,这是吐蕃宫廷专用的信函,只有赞普才允许使用。
木牍上面用朱墨规规整整写着一行乌金体小字:“迅速撤兵返回伏俟城,与大周使节团进行谈判!”
这字迹钦陵相当熟悉,正是吐蕃赞普赤都松赞亲笔所书。
赞普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钦陵思忖良久,忍不住叹了口气。
洮州城外的吐蕃军队跃跃欲试,他们等待着主帅钦陵的命令,将一鼓作气拿下洮州。数都数不过来的战利品,仿佛已经呈现在了这些强悍的武士们面前。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赞普传达了确定无疑的命令:就地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全军掉转马头立即班师!
吐蕃军人们的情绪当然无比激愤,但他们的统帅钦陵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默默收拾行装准备返程。
满怀愤懑的吐蕃军队就这样窝窝囊囊地由洮州城撤退了,不仅吐蕃士兵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就连洮州城的守军也复稀里糊涂,占尽优势的吐蕃军队为何就这样匆匆撤军了。
……
撤退到伏俟城休整后不久,吐蕃大营中又传来了让军人们气炸肺的消息:赞普再次派来钦差宣达圣谕,命令大论钦陵加紧准备接待工作,因为前来进行和平谈判的大周外交使团马上就要到了。
而更难以理解的是,这次和谈竟然是赞普主动向对方提出来的!
从逻些城返回到伏俟城后,卢小闲并没有急着去找钦陵,而是在乞力徐的陪同下,要么在城中四处游荡,要么便饮酒作乐,日子过的好不舒坦。
现在和之前的形势不一样了,之前卢小闲受制于钦陵,不得不看钦陵的眼色。而现在卢小闲与赞普达成了协议,主动权在他的手里,所以他并不着急。真正应该着急的,毫无疑问应该是钦陵。
伏俟城钦陵的元帅府内,仇恨水低着头站在他面前。
听完仇恨水的诉说,钦陵心中无比震惊。他没想到赞普的动作竟然这么快,而且下手这么狠,这让他心中的不安又平添了几分。
看了一眼情绪低落的仇恨水,钦陵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他像往常一样很客气的对仇恨水道:“仇先生,让你受苦了,此事怪不得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大论,我……”钦陵越这样说,仇恨水的心里越是过意不去。
“仇先生,您先请坐!”钦陵心烦意乱的摆摆手。
仇恨水依言坐下。
钦陵斟酌着问道:“仇先生,据你的判断,赞普是不是已经打算彻底撕破脸皮了?”
仇恨水没想到,都到了这份上,钦陵居然还对赞普抱着幻想。
仇恨水深吸了一口气道:“大论,现在不是光撕破脸皮的事情,而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卢小闲会和赞普达成协议?我不信!”钦陵摇摇头,“莫不是他故意放这样的风声,以离间我和赞普的关系?”
仇恨水彻底无语了。
“这样吧!我先按照赞普的意思和卢小闲进行谈判,然后根据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钦陵想的简单,打算通过谈判摸摸卢小闲的底,可卢小闲根本就没给钦陵这样的机会。
与钦陵谈判时,卢小闲抱病压根就没出面,完全交给了郭振。至于他是真病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在卢小闲的指点下,郭振在谈判之前也做足了功课。
两国之间的谈判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唇枪舌剑取代了盾戈刀矛。代表两国谈判的,一方是吐蕃的大论钦陵,另一方是大周朝的使节郭振。
在谈判过程中,钦陵先发制人,提出大周必须放弃安西四镇和突厥十姓,只有这样吐蕃才可能罢兵。
钦陵的提议早在卢小闲的预料当中,郭振对此也应对的得心应手,他十分则巧妙地回避了钦陵提出的棘手问题,并不直接拒绝,却另行建议以交还吐谷浑故地作为交换条件。
其实,卢小闲早就料到钦陵要染指西域。这个可以有,但是钦陵必须要归还所占领的吐谷浑土地,这也合情合理。
吐谷浑与吐蕃相邻,对吐蕃来说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钦陵绝对不可能以吐谷浑的土地来换取安西四镇以及西突厥的土地。再说了,吐谷浑故地是钦陵发家的地方,其重要性钦陵自然是心知肚明,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放弃。
就这样双方开始了扯皮,这就注定此次谈判最终将不了了之。当然,这个结局也是卢小闲所期望的。
当初在逻些城,卢小闲给赞普列出的七个步骤当中,这便是其中第四个步骤。
赞普为了吐蕃不再打仗,要求钦陵与大周进行谈判,但钦陵却有意为难和拒绝大周的条件。
常年的战争使得吐蕃疲惫不堪,百姓早已经厌倦了噶尔家族连续半个世纪的穷兵黩武。
大周充分表达了和平的意愿,而以再建军功为目标的噶尔家族却不答应,那么双方长期处于不战不和的状态。
疲倦不堪却无法放松军事戒备的吐蕃人,只会把责任归咎于噶尔家族和钦陵,对他们必定会对他心怀怨恨。
时间久了,就会使其上下离间猜忌,那么钦陵的威望就会慢慢下降。
第二百五十二章 赞刃之死
总之,对于这场谈判,卢小闲给郭振的建议说穿了其实就两个字:拖延。
此事拖的越久,形势对钦陵就越不利。
就在钦陵与郭振无休止的谈判和扯皮过程中,钦陵又无比震惊地收到了一个噩耗:他的兄弟、一直留守吐蕃后方逻些城的赞刃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钦陵一脸的悲哀,颓废到了极点。
仇恨水看了一眼钦陵,轻声回答道:“大论!据我得到的情报,赞刃大人入宫觐见赞普。赞普非常喜欢赞刃大人身上佩戴的佩刀,拿过来在手中把玩,不料想无意中将手指刺伤。于是,太后便以这个荒唐的理由,宣布赞刃大人谋反,并将他给处死了。”
钦陵闭上了眼睛。
自己最小的弟弟被杀,这让他心中十分痛苦。
如今,他们兄弟六人,只剩下钦陵和赞颇两个人了,这是不是预示着噶尔家族已经开始慢慢凋零了?
赞刃之死发生的非常突然,没有任何先兆。
赞普封锁消息极严,先是处死了赞刃,接着又当众公布了罪状,取得舆论的支持,造成无法挽回的既成事实。
钦陵虽然领兵在外,但失去了赞刃这个内应,等于失去了在吐蕃国内的优势和支持。
看来赞普已经彻底展开了剪除噶尔家族势力的行动,对此钦陵心知肚明,赞刃之死对于噶尔家族可谓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可是,钦陵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赞普毕竟是吐蕃之主,除非整个噶尔家族都反叛,否则钦陵也只能默默接受这个结果。
“二哥!要不咱反了那个狗屁赞普!”赞颇红着眼睛怒吼道。
六弟的死让赞颇失去了理智,他们在前方打仗,赞普却在后方给他们捅刀子,这样的君主还有什么必要给他卖命?
“闭嘴!”钦陵低声斥道。
他长长叹了口气,虽然赞刃被杀,可噶尔家族还在,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作为噶尔家族的首领,他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决不能乱了方寸。
钦陵不甘心噶尔家族就此退出政治舞台,既然没有扯旗造反自立为王的想法,那就只有在战场上为吐蕃立下更大功勋,来向赞普表示噶尔家族的重要性了。
想到这里,钦陵压住心中的痛苦,对仇恨水吩咐:“你现在就去把卢小闲给我请来,我有话要和他说!”
仇恨水点点头。
就在仇恨水转身的一瞬间,卢小闲当初说过的那句话,仿佛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钦陵为何要在这外时候会见卢小闲,仇恨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
赞刃之死的消息,卢小闲当然也知道了,乞力徐在第一时间便通知了他。
对此,卢小闲丝毫不觉得意外,这本来就是他给赞普所说除去钦陵之计的第五个步骤。
赞刃一死,钦陵在逻些城的势力便彻底被瓦解了。至于噶尔家族的其他人,在赞普眼里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两样。
“大论请我?”卢小闲瞅了一眼仇恨水,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大论还把希望寄托在最终与大周军队的决战上?他以为最终取得胜利就可以缓解压力了,是不是这样?”
仇恨水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等于是默认了卢小闲的猜测。
“钦陵在战场上无往不胜,但他永远不会明白赞普心中是怎么想的!”卢小闲叹了口气,“他或许不清楚,就算再次取得了胜利,也只不过是让自己脖子上的那根绞索又勒紧了一圈。”
仇恨水彻底无语。
一切都被卢小闲预料到了,未来的走势也尽在他的掌握当中,和这样的人为敌真是太可怕了。
“走!我随你去见见钦陵吧!”卢小闲站起身来。
……
赞刃之死肯定和卢小闲脱不了干系,钦陵会不会迁怒于卢小闲这很难说。
仇恨水很想知道,钦陵与卢小闲二人究竟都谈了什么。可钦陵只让仇恨水守在门口,并没有让他介入,所以他也只能通过想象去猜测二人谈话的内容了。
就在仇恨水思绪万千之际,紧闭的打开了,钦陵和卢小闲从屋里出来。
仇恨水略微有些诧异,本以为他们二人会谈很长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前后大概也就一柱香的工夫。
钦陵脸上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他对卢小闲一点头道:“卢公子!今日一别,他日我们就只能在战场上相见了!”
卢小闲依然是一副贱兮兮的模样,他哈哈一笑道:“大论,我可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仇恨水打量着二人,他隐隐感觉出他们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对了!”钦陵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卢小闲提醒道,“和你同来的那个老道士可不简单,以后你可要提防着点他!我查了很长时间,但始终没查到他的底细!”
卢小闲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老道士不简单,他也很想知道老道士的底细。可目前他的精力根本顾不上老道士,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钦陵略微有些遗憾道:“本来我已经派人看着他们了,没想到这老道士精明的很,最终还是让他给逃脱了!”
“放心吧!他们跑不了的!”卢小闲淡淡道:“不是冤家不聚首,将来肯定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
终于回到了洮州城。
卢小闲刚一进城门,便看见有一道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冲了过来,吓了他一大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张猛。
卢小闲脸上绽出了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张猛就像个受了委曲的小媳妇,抱着卢小闲便放声痛哭起来。
“小闲,你终于回来了?”
自打记事起,张猛就习惯了卢小闲在他身边,从没和卢小闲分开过。
这一次,卢小闲一走就是三个多月,而且一直杳无音讯,张猛别提有多担心了。
卢小闲被张猛箍的差点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他挣扎着不满道:“哎哎哎!鼻涕都抹我脸上了。一个大男人,那么多人瞅着呢,你不嫌丢人呀!”
卢小闲不说还好,越说张猛哭的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