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夫复何求
是呀!
既然契丹打出了“何不还我庐陵王”的旗号,就应该派庐陵王去征讨他们,以其矛攻其盾,一切便迎刃而解。
武则天揉了揉太阳穴,自己是被契丹反叛气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看来,派武三思出征还是有些欠考虑。不过,事已至此,武则天也懒得再去折腾了。
“还有吗?”武则天盯着杨思问道。
“还有!”杨思点点头,“他觉得陛下派梁王出征有些欠妥!”
“哦?”武则天眉头一挑,不动声色的问:“怎么个欠妥?”
“他说,梁王最好不要做主帅,而应该做榆关道安抚大使,这样会更保险一些,此战若胜了契丹梁王也算立了大功。若是败了,梁王也不用担责!”
武则天脸上阴云蜜枣,她从卢小闲这话中嗅出了一丝异样:莫非卢小闲认为此次平叛,朝廷大军会失败?
武则天脸色的变化,让杨思有些心惊胆战。
他鼓足了勇气,结结巴巴道:“卢公子还说,朝廷一定要尽早做好两手准备,免得到时候真若败了会措手不及!”
“够了!”武则天拍案怒声道,“难道十几万大军还打不过小小的契丹?”
若刚才武则天只是猜测,那现在她已经完全明了,卢小闲是不看好朝廷能胜的。
二十八名将领,几乎囊括了军中所有高官。十几万征讨大军,都是军中精锐。花这么大气力,若不能顺利平叛,这大周王朝的颜面何在?
这一瞬间,武则天的心情变得异常糟糕。
见武则天发怒了,杨思顿觉一股寒流从头顶流到脚跟,腿都软了,赶忙跪倒在地:“陛下,请恕罪!”
“不关你的事!”武则天烦躁的摆摆手,“你下去吧!”
杨思如获大赦般的告退。
出了武则天的寝宫,杨思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背早已湿透。
想起刚才武则天发怒的情形,杨思不由有些替卢小闲担忧。可这一切都是他亲自汇报给武则天的,万一陛下怪罪于卢小闲,他如何对得住卢小闲?
……
卢小闲当然不会知道,杨思此刻正在为他的事情而内疚。
酒宴之上,杨思几次三番向卢小闲询问对契丹造反一事的看法,卢小闲就猜出杨思是有备而来。能让杨思来套自己话的,除了武则天不可能再会别人。
在敬酒的过程中,杨思百般推脱,卢小闲心中就更加明了:杨思不肯喝醉,必定是武则天还在等着他回话呢。
事实上,他请杨思过府赴宴,也是想通过杨思的嘴把自己的想法告知
卢小闲也想到武则天听了肯定会生气,但他一点也不担心。待武则天冷静下来,她一定会认真思考自己所说过的话。能成为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现在卢小闲所能做的,就是让女皇帝慢慢去消化自己的那一番话了。
送走了杨思和魏绪忠,卢小闲并没有立刻回屋睡觉。而是独自坐在桌前,任思绪飞扬。
细细算起来,他穿越到这个世上,已经有十几年了。
苦水村,望云
山,南巴县,潘州城,神都洛阳,洮州,营州,这一路走下来,卢小闲似乎越走越茫然。
来自哪里?
去向何方?
卢小闲真的很想找个人好好聊聊。
可是,谁又能真正懂得自己呢?
蓦的,一个身影从脑海中闪过。
薛怀义。
没错,薛怀义与自己一样是穿越而来。
现在能与卢小闲有共同语言的,除了薛怀义,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毕竟他们都是来自未来的那个世界。
“看来我得去见见他了!”卢小闲自言自语。
回到屋里,吟风和弄月像往常一样,在等候着他。
见到姐妹俩,卢小闲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刚才的迷茫顿时烟消云散。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有这样或那样不真实的感觉,但他可以深刻感受到,吟风和弄月对他的感情和依赖是直实的,是没有任何做作的。他亦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不开心,但与这姐妹俩相处的日子,却是很开心的。
见卢小闲望着姐姐和自己不说话,吟风担心的问道:“公子,您有哪里不舒服吗?”
卢小闲摇摇头,没有说话。
吟风和弄月扶着卢小闲坐下,吟风对卢小闲道:“公子,看来您又喝了不少酒,要不先泡个澡醒醒酒,浴桶和开水都准备好了!”
“不急,你们俩也坐下,咱们聊聊!”卢小闲笑着道。
吟风和弄月瞅着卢小闲,觉得他今日有些怪兮兮的,但还是依言老老实实坐在卢小闲身边。
“你们俩每天过的快乐吗?”卢小闲一本正经的问。
“当然快乐了!”吟风想也没想便回答道。
“你呢?”卢小闲又看向弄月。
“我也很快乐!”弄月眨巴着眼睛回答。
“哦!”卢小闲又问道,“你们为什么会觉得快乐呢?”
“有公子在我们身边,我们就觉得快乐!”吟风理所当然道。
卢小闲苦笑,这也算理由。
见卢小闲似有不信,弄月在一旁郑重其事道:“公子,我和妹妹说的都是真的。原来我们姐妹俩身份卑贱,只有伺候好主人的份,要本就没有资格快乐。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公子从来不把我们当作下人,待我们很好,我们当然会觉得快乐!”
卢小闲看得出来,吟风弄月姐妹俩是发自内心真的快乐,并非为了讨自己欢心才这么说。
原来快乐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卢小闲低下头来,若有所思。
过了好半晌,卢小闲抬起头来又问:“那你们觉得,你们的人生有意义吗?”
吟风歪着头瞅着卢小闲:“公子,人生为什么一定要有意义呢?有快乐不就够了吗?”
人生当然要有意义了。
卢小闲想要反驳吟风,可是却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吟风说的也没错,人生为什么非要有意义呢?这个意义有什么用处呢?
是呀,在不同人的眼中,对人生有不同的看法。何为有意义,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强加的。
有快乐就足够了,为何去强求那虚无飘渺
的人生意义呢?
卢小闲心情豁然开朗,这些天来压抑在心中的那道坎,现在终于被他迈过去。
卢小闲笑容满面,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他拉住吟风和弄月的手,轻轻说了声:“谢谢你们!”
吟风瞅了一眼卢小闲,犹豫着道:“公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卢小闲故作生气道:“跟我还那么客气,有什么话就说吧!”
吟风鼓足勇气道:“公子,我觉得您该去看看冯小姐了!”
“谁?”卢小闲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然是冯曼小姐!”
吟风竟然让自己去看冯曼,卢小闲诧异的打量着吟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端倪,但什么也没看出来。
“为什么?”卢小闲愣愣的看着吟风,“你为什么觉得我该去看看她了?”
吟风振振有辞道:“因为冯小姐喜欢公子,公子也喜欢冯小姐!公子离开洛阳这么久了,好不容易回来,难道不应该去看看冯小姐吗?”
弄月也在一旁道:“是呀!公子,若冯小姐知道您回来却没去看她,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吟风姐妹俩的话让卢小闲很是惊诧,他觉得像是今日才刚刚认识她们一般。
卢小闲好奇的问:“我去看冯小姐,你们俩不生气吗?”
“当然不生气!”吟风忽闪着大眼睛,侃侃道:“你与冯小姐相互喜欢在先,若不是因为潘州那场变故,恐怕您与冯小姐早就在一起了。冯小姐是大户人家出身,不像我和姐姐身份卑微。我和姐姐天天能陪在您身边,已经很知足了。可是冯小姐却独自一个人在受苦,要生气也应该是她生我们的气。所以,我觉得公子您应该经常去看看冯小姐才是!”
弄月附和道:“公子,没事的时候,我和妹妹聊天也经常会聊起冯小姐,假如有一天冯小姐能和公子在一起,我和妹妹愿意一起伺候冯小姐和公子 !”
卢小闲不由感慨,身边有如此通情达理的一对姐妹花,此生夫复何求。
“不错,你们都很不错!”卢小闲站起身来,“走,我们走!”
“公子,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呀?”吟风奇怪道。
“当然是去做运动了!”卢小闲哈哈坏笑道。
……
卢小闲只是一介平民,想要进入皇城根本就不可能。但有杨思当初交给自己的那块铁牌,这一切就变的容易多了。
当杨思从端门出来时,卢小闲正微笑的瞅着他呢。
“卢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杨思奇怪的问。
“东宫!”卢小闲吐出了两个字。
“东宫?”杨思大吃一惊,“去东宫做什么?”
皇嗣李旦就住在东宫,因为武则天的缘故,一般很少有人去东宫,卢小闲突然提出要去东宫,杨思当然吃惊了。
“当然是去做该做的事情!”卢小闲笑着道,“怎么?杨兄很为难吗?”
“这……”杨思的确有些犹豫。
卢小闲淡淡道:“既然杨兄为难,那我就只有找上官尚宫带我去了!”
杨思咬咬牙道:“还是我带你去吧!”
第三百六十章 东宫
武则天称帝后,李旦被降为皇嗣,迁居东宫,一切礼仪皆比照皇太子规格。
虽贵为皇嗣,但李旦平日却无事可做,只能在东宫与宫女一块自娱自乐,以消磨光阴。
此刻,李旦正和一群宫女在一块玩投壶的游戏。
投壶游戏为搏戏的一种,用专门的箭往一个精美的壶中投,投中者为赢,这个游戏在宫室和贵族当中极为盛行。
李旦三投三中,直乐得他合不上嘴。
正在这时,东宫长史袁恕己前来禀报:“殿下,恒国公府上的管家卢小闲前来求见!”
恒国公?
听到这个名字,李旦不由愣了愣。
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人深受陛下宠幸,权势震惊天下。陛下不仅追认他们的父亲张希臧为襄州刺史,就连母亲臧氏也被封为太夫人,宫中女官尚宫每天去看望请安。
魏王武承嗣和梁王武三思等人抢着上门,讨好巴结,亲自替他们二人牵马递鞭,并且亲昵的称张易之为“五郎”,张昌宗为“六郎”。
李旦也不敢得罪张易之和张昌宗,洮州之战后,李旦为了讨母亲的欢心,请求封张易之和张昌宗为王。武则天没有同意,最终封张易之为恒国公,封张昌宗为邺国公,各获收纳三百户租税的实封。
来人虽然只是张易之府上的管家,却也不是李旦能得罪起的。他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快快有请!”李旦对袁恕己吩咐道。
卢小闲进殿后,恭恭敬敬的向李旦施礼。
李旦哪敢怠慢,赶紧让人为卢小闲赐座。
待宫女奉了茶,李旦正要让左右退下,卢小闲却摆摆手道:“殿下,草民来只是与殿下闲聊两句,没有什么怕人听的,就不必摒退左右了!”
“那好吧!”李旦微微颌首:“不知卢管家有何见教?”
“不知对此次朝廷营州平叛,殿下怎么看?”卢小闲不动声色的问。
听了卢小闲的问话,李旦心头不由一紧,下意识左右看了看。
闲聊?
有这么闲聊的吗?
简直太吓人了。
李旦的心怦怦直跳,手心里都出了汗,沉静的目光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担心和失措。
当年,武则天将皇帝李显废除,立幼子李旦为帝。
李旦继位后,只是个傀儡,不能上进听政,不能居于正殿,更不能对太后武则天说“不”,国家大事,都是母后说才算。
为了自保,李旦主动让位于其母武则天,自己被降为皇嗣,他的具仪和皇太子一样,但是却没有皇太子的名分。
李旦此举虽然显得有些窝囊,但好处也是明显的:至少得以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伴君如伴虎”,李旦默默隐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在武则天身边伺了近二十年,中间历经波折,仍能相安无事,足见其韬光养晦的水平可谓一流。
李旦从来不过问朝政,现在卢小闲居然当着他的面,直接问出如此敏感的问题,他当然会
觉得吃惊。
难道卢小闲这是在试探?
李旦咽了两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故意装傻道:“卢管家,什么营州平叛?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卢小闲也不揭穿李旦,既然不明白,那就再说一遍。于是,卢小闲又原原本本将朝廷平叛事宜讲了一遍。
李旦听罢,摆手道:“这些事情有陛下决断,你不用说给本宫听了,本宫就算听了,也没有任何想法和意见!”
卢小闲淡淡道:“决断当然是由陛下来决断,在此事上,我只是想给殿下提个醒而已!”
“提醒?提醒什么?”李旦不解道。
“殿下,契丹人提出‘何不还我庐陵王’的口号!这可是把庐陵王放在火上烤呢!”
李旦叹了口气道:“本宫的三哥命苦!都被流放了,可恶的契丹人还拿他来说事!”
卢小闲若有所指道:“是呀!现在是多事之秋,庐陵王远在房州都有人拿他来说事,殿下住在东宫,就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岂不更得小心些了?”
“这事与本宫有什么关系?”李旦听了卢小闲这话,再次紧张起来。
“陛下命梁王武三思挂帅,诏令二十八将发兵征讨契丹。我听说这二十八将当中,有不少人对梁王挂帅有意见,甚至还有人以李唐忠臣自居,在他们眼中殿下才应该是大唐的中流砥柱。如果他们不想梁王立此大功,前来拜见殿下,殿下该如何自处?”
李旦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大声道:“他们是他们,本宫是本宫,本宫决计是不会见他们的!”
“殿下,您的身份决定着您已经处在风口浪尖。我相信您肯定不会与他们沆瀣一气,但问题是,陛下会相信吗?假若确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战朝廷真的败了,殿下您觉得自己能脱得了关系吗?”说到这里,卢小闲顿了顿,又道,“所以,我特来提醒殿下一声,也是为了殿下着想!”
卢小闲说的没错,的确有很多心向大唐的臣子,把李旦看作是李唐待续的一面旗帜。为了不引起母亲的猜忌,他很少与朝廷大臣交往。
此次朝廷派出征讨大军,李旦也听说了。
昨日,便有两名将领前来拜见李旦。李旦也没想那么多,只是鼓励他们用命杀敌,为国立功。
现在看来,自己着实是失算了。
这二十八名将领当中,肯定有以大唐忠臣自居者,对武三思不满也在情理当中。若真有为不让武三思立功而掣肘的情况出现,致使最后征讨失败,那李旦就势必会成替罪羊。
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李旦的脸色变和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卢小闲也不说话,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良久,李旦这才用颤抖的声音向卢小闲问道:“卢管家,那依你的意思,本宫该怎么办才好?”
卢小闲像是自言自语道:“人吃五谷杂粮,总是要生病的!生病不见得是坏事,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闭门谢客了,我想陛下也是能够理解的!”
李旦微微颔首
,对卢小闲道:“卢管家,多谢,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
卢小闲离开后,李旦立刻派人喊来长史袁恕己。
“从今天开始,本宫身体有恙需要静养,一律不见客,你听明白了吗?”
刚才,卢小闲与李旦谈话时,袁恕已并不在场。
李旦没头没脑的这番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殿下,你身体好好的,为何要……”
“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问那么多没用的做甚?”
说罢,李旦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袁恕己,转身回了寝宫。
……
“什么?他居然去东宫了?”
听完杨思的汇报,武则天不由皱起了眉头。
上官婉儿在一旁不由替卢小闲担心起来,陛下向来不喜朝臣接触皇嗣李旦。卢小闲虽然只是一介布衣,可主动登门拜访还是要犯忌讳的。
良久,武则天这才恨恨道:“简直是无法无天,皇嗣也是他能教训的吗?”
杨思心头不由一懔,赶忙解释道:“卢公子说了,他只是提醒一下殿下!”
武则天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这事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杨思走后,上官婉儿在一旁询问道:“陛下,您说他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不明摆着吗?让旦儿做出一副姿态给朕看,就算将来征讨失败了,朕也怪罪不到旦儿头上!”武则天不满道,“也不知他是不是吃错药了,非断定此次征讨会失败!”
见武则天有些不快,上官婉儿笑着劝道:“他说他的,陛下做陛下的,莫受他影响不就行了!”
“哼!待此次征讨凯旋而归,朕一定要把他揪到宫里来,好好说道说道!”武则天有些心神不宁道:“说是不受他的影响,可哪有那么容易?本来,朕觉得此事十拿九稳,可让他这么一搅和,现在朕心里也有些没底了。这个卢小闲可不简单,如果真要被他说中了,朕还得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行。”
上官婉觉得有些可笑,武则天怎么就像个孩子,这是与卢小闲较上劲了。
“这样也好!旦儿称病谢客,也好让有些人死了心!”武则天说罢,对上官婉儿吩咐道,“这样吧,婉儿,你瞅个机会去见见卢小闲。问问他,假如此次出师不利,可有什么样的补救措施。此事让杨思去问不合适,还是你去比较合适。”
听了武则天的话,上官婉儿不由有些吃惊。这么多年来,她很少见武则天如此没有信心。
“是!陛下!”上官婉儿应诺道。
既然陛下吩咐了,上官婉儿就不能懈怠。
可是,如何去见卢小闲呢?
得找个合适的时机与理由,总不能直接到他府上去问这事吧?
思索再三,上官婉儿心中有了办法。
向武则天告退后,上官婉儿换了便服出宫找崔去了。
听上官婉儿说明来意,崔哈哈笑道:“我与卢公子关系还不错,这些许小事,就交给我吧!”
……
第三百六十一章 烧烤
“二位老爷,上官尚宫,崔郎君,今日请你们来府,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卢小闲对着四人依次作揖道。
崔算得上是张氏兄弟为数不多的挚友,张氏兄弟天天进宫陪伴武则天,他与张氏兄弟二人也好久没见面了。
本来,原本崔是想请张氏兄弟与卢小闲一起到他府上去的。但张氏兄弟却执意要做东,请崔、上官婉儿和卢小闲到自己的府上去。
后来,卢小闲知道了此事,又主动要求在自己的府上来操办此事。
张氏兄弟哪里肯,但卢小闲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们俩不得不同意了:“二位老爷,我做东可是有很多新鲜花样的,若二位老爷觉得花样比我的要多,那我就拱手相让。”
张氏兄弟自忖,在这方面他们肯定不如卢小闲,便只好答应了卢小闲的要求。
听了卢小闲文绉绉的话,张易之皱着眉头道:“卢公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老爷老爷的叫,你就喊我五郎,喊昌宗六便是了!”
卢小闲嘿嘿笑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二位老爷府上的管家,若这么喊岂不是坏了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客套,让你这么喊,你就这么喊!”张易之不满道。
张昌宗也在一旁附和道:“卢公子,你也别提什么管家不管家了。做管家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管家在外人看来是下人,明儿我就辞了你这管家,这样不就没有什么坏规矩之说了。说实话,我和五哥可从未把你当作外人,发自底的认你这个朋友,你若再如此,可就太见外了。”
卢小闲赶忙摆手道:“老爷,你可万万莫辞了我这管家,有这身份在外办事,那可方便多了。说实话,这可比朝廷宰相辅的名头还要管用!”
张昌宗不乐意了:“怎么还叫老爷!”
“一时改不过口来!莫生气!”卢小闲挠了挠头,一本正经道:“五郎,六郎,卢某这厢有礼了!”
张易之和张昌宗连连点头:“这还差不多!”
“卢公子,听五郎六郎说,你今天宴请我们会有很多新鲜花样,能不能说来听听?”上官婉儿好奇的问道。
此次与张氏兄弟和卢小闲的聚会,虽然是崔提出来的,但始作俑者却是上官婉儿。
武则天给上官婉儿有过交待,让她瞅合适的机会与卢小闲接触一下,询问下一步的对策。上官婉儿本身对卢小闲也充满了好奇,于是这场聚会便应运而生了。
卢小闲煞有介事道:“说起来不外乎吃喝玩乐四个字,但我所说的吃喝玩乐,与你们所想象的可大不同!”
“怎么个不同?”上官婉儿兴趣盎然的问。
“暂时不能说!”卢小闲卖了个关子,“上官尚宫拭目以待便是了!”
见上官婉儿皱起了眉头,卢小闲笑着道:“上官尚宫莫心急,这与猜谜一样,早早把谜底都透露了,岂不是很无趣?”
崔在
一旁点点头,也劝着上官婉儿:“是呀,婉儿,你就莫问了,反正来都来了,也不急于一时!”
“那好吧!”上官婉儿无奈道,“我倒要看看,卢公子所说的大不同,究竟有何不同。”
张氏兄弟送给卢小闲的这所宅院,虽然比不上陛下赐于他们二人的府第,但比起卢小闲原来那所宅院,那可强的太多了。尤其是后花园,虽然不算大,但却非常别致。
卢小闲将几人请入后花园的凉亭中,石桌上早已摆好各色点心。几人一边吃着点心喝着茶,一边聊起天来。
就在此时,却见四五个厨师模样的人和七八个壮奴捧着各式物什,从后院的拱门鱼贯而入,来到亭子外面的空地前。
他们似乎根本没看到亭中的众人,目不斜视的开始忙碌起来。不一会,便很利索的将各式物品一一摆放停当。
卢小闲向崔等人介绍道:“既然是吃喝玩乐,那吃肯定是第一位的。现在,便是为吃在做准备!”
“我们瞅瞅去!看看卢公子这吃有什么新鲜的地方?”崔提议道。
众人欣然同意,一起从亭子里走出来,来到那片空地前。
厨师面前立着的几件怪模怪样的物件,看上去像是铁制的。
崔好奇的问:“卢公子,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亲自设计的烧烤炉!”卢小闲详细介绍道,“崔郎君,您看,这种炉子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长槽形的炉身,底部有条形镂孔;下层为浅盘式四足底座,用来承接炉体漏下的炭灰。我在烤炉的四壁安装了兽首衔环,挂上链子,就可以随意的搬来搬去,不会被烫手。烤炉的四个角微微上翘,是为了防止烤串从边缘滑下来。”
在后世,卢小闲便是资深吃货,虽然现在条件简陋些,但他这烤炉的设计却是思考的相当周全。
见众人一副惊奇的模样,卢小闲不无得意的说:“为了此次聚会,我专门让人打制了四种不同的烧烤炉。”
上官婉儿在一旁撇嘴道:“卢公子,原来你准备的是炙宴,这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嘛!”
卢小闲所说的烧烤,在洛阳城里的确也有,不过不叫烧烤,而是叫作炙烤,炙烤的宴席也叫炙宴。
上官婉儿在洛阳待了这么些年,当然见识过不少炙宴。
无心炙、逍遥炙、灵消炙、天脔炙、蛤蜊炙、蝤蛑炙、牛炙、鸭炙、浑炙犁牛、小蚌肉炙、龙须炙、干炙满天星、金铃炙、光明虾炙、升平炙,不一而足,上官婉儿都见识过,故而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非也非也!”听了上官婉儿的质问,卢小闲摇头晃脑道,“你说的炙宴与我这烧烤大不同,不仅方法不同,而且佐料与食材也不同。譬如说,烧烤时所用的炭火,石炭、柴火、竹火、草火、麻火,它们的气味各不同,而以此匹配的食材也有所不同。”
卢小闲所说的这些,张氏兄弟和崔前所未闻,只有不住点头的份。
卢小闲接着又说:“包括新火与旧火,也是有区别的,只有在细节上锱铢必较,烧制出来的食物味道才能与众不同。”
上官婉儿皱眉道:“我听宫中太医说过,炙烤的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再说了,吃完了满嘴一个烟熏味,也很不舒服。”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卢小闲瞅了一眼上官婉儿,笑着摇头道:“有人从不吃,有人则天天吃。不见得不吃的人就能身体健康,天天吃的人未必就会得病。人呐,还是难得糊涂,不要太清高为好。”
见卢小闲毫不客气的反驳自己,上官婉儿撇撇嘴,不说话了。
几人之间的话语,根本就没有影响到旁边干活的人,厨师和壮奴都在专心致志的忙碌。
有人宰羊切肉,有人穿串,有人烧烤,有人端盘子,俨然一套分工细致的流水线操作。
卢小闲像将军检阅部队一般,瞅着这些忙碌的人,头也不回的对崔等人说:“这几名厨师都是从秋风破后堂内专门调来的,我整整教了他们三天,现在终于有些模样了!”。
听了卢小闲的话,上官婉儿不由侧目。
原先上官婉儿说卢小闲是个全才,多少有些戏谑的成分。现在见卢小闲对烧烤颇有研究,心中多少收了些轻视之心。
崔颇感兴趣的瞅着其中一个厨师,他正在为整鹅除去内脏,整料出骨后开始用料腌制。接着又再取整羊,除去内脏,然后把鹅塞入羊腔内,最后再缝合剖口。
见崔看的如此入神,卢小闲便向他解释道:“这道菜可是很费工夫的,整羊上烤炉后要长时间用缓火烤,直至羊肉熟透离火,再开口取出鹅放入大托盘中趁热改刀,佐各种味碟就可心吃了。”
崔听罢,不由吃惊道:“卢公子,你的意思是说,羊在此处只是炮制的裹层?”
“还是崔郎君懂行!”卢小闲伸出了大拇指,“一眼便看出了当中的门道!”
为吃烧鹅而废一只羊,卢小闲的烧烤的确够奢华,就连张氏兄弟和上官婉儿也叹为观止。似乎宫廷的御膳,也没有这种吃法。
“虽然麻烦一些,但你们几位都是我的贵客,当得上如此!”卢小闲这话,给足了他们几人面子。
另外一名厨师正在给一只肥鸭去骨切块,加酒、酱汁、姜、葱、桔皮等腌渍。约莫一柱香的工夫,串好鸭块便开始上炉烤制了。
烤炉上放着不同的烤串,负责烧烤的厨师不停的翻着炉上的食物。这可是烧烤的关键,若不及时翻面,就会焦嫩不匀。
炉中火力不够时,旁边的壮奴便拿着蒲扇不停的扇。
烟雾飘渺中,一股混合着木炭燃烧和烤肉流油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知不觉间崔等人已经食欲大开。
很快,厨师便把烤好的食物放入盘中,一一摆放在亭中的石桌上。
五花肉肥的流油,青葱的韭菜冒着白烟,还有土豆片、蘑菇、豆腐等,亭中顿时弥漫着各种香气。
第三百六十二章 四大花魁
张氏兄弟当仁不让,首先拿起了一串,这是烤驼峰。
烤驼峰不能烤的太老,切成薄片佐以各种香辣调料,熟后滋味鲜美,香气四溢。
张氏兄弟吸溜着嘴大块朵颐,丝毫顾不得形象。
崔略显斯文,拿起盘中一个三股叉,这上面串的是野猪肉。
烤制野猪肉时要撒上椒、盐、葱白等,熟后色、香、味、形、俱佳。
皮酥脆,肉嫩香,崔直吃的满嘴流油,却丝毫不觉。
上官婉儿不喜油腻,拈起一串烤土豆片来品尝。
土豆片烤起来最为简单,只须撒上盐便可。烤过的土豆片味道亦很特别,散发着淡淡的土地味道,有一点甜,有一丝面,绵柔软糯,入口即化,带了隐约的柴草清香。
上官婉儿一边吃,一边感慨道:“到今儿我才知道,敢情这什么东西都可以烤来吃呀。”
“上官尚宫说的没错!”卢小闲神秘兮兮道:“很快就会有您从没吃过的东西来了!”
见卢小闲这副模样,众人多少都有些期待。
凉亭中,胡桌前,数壶酒,几串肉,五个人。
酒是好酒,肉是烤肉,人是豪爽之人。
亭外烟火缭绕,炭火正旺,亭内美酒泥炉,酒意亦兴。
吃一口肉,咂一口酒,大快朵颐,悠哉!美哉!
几人正吃的带劲之时,厨师又端来一个盘子放在桌上。
众人看着盘中之物,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
卢小闲笑着解释道:“这是豆虫,又叫豆丹!”
豆虫是寄生在大豆、绿豆、豇豆和刺槐上的一种爬行虫,身体肥硕,通体为绿色。
听了卢小闲的话,上官婉儿差点没一口呕出来。
崔与张氏兄弟三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卢小闲却像没看见一样,一脸得意的说:“这豆虫不好找,我可是花了大工夫的。豆虫一般在豆田周围才有,可现在已经过了季节,只能到槐树的根部周围才好不容易找到。这些豆虫,胖墩墩圆滚滚的,整个身体已快变成黄色,是上佳之品。豆虫烤制也是有讲究的,它遇火会很快胀起来,数息间便会熟透,等火候差不多时,要赶紧盛在盘中稍微晾一会,便可食用了。”
说着,卢小闲夹起一条豆虫放入嘴中,吃的津津有味。
见此情形,张氏兄弟和崔互视了一眼,谁也没敢动一下。
“怎么?我花了这么大工夫,你们真不尝一尝?”卢小闲皱着眉头,脸上失望的溢于言表。
听卢小闲这么一说,别说是条豆虫,就是毒药张氏兄弟也不得不吃了。
二人各拿起一条豆虫,放入嘴中品尝起来。
张昌宗上下牙齿一合,一股鲜香立即在嘴里蔓延、升腾,让他回肠荡气,齿颊生津。
张易之闭上眼睛,人仿佛在膨胀,缓缓升上天空,与白云为伍,与星星作伴,产生了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味小”之感。
见张氏兄弟一副陶醉的模样,崔终于忍
不住了,也夹了一条试着品尝。
果然是美味,实在是妙不可言。
崔在洛阳城中也算是出了名的才子,此刻却觉得才疏学浅,以至于无法寻出合适的句子来描绘这种感觉。
卢小闲再三劝说,上官婉儿终究还是没敢尝一口这别具一格的美味。
张氏兄弟与崔也不客气,不一会便将一盘子豆虫吃了个干干净净。
抹了一把嘴,崔端起杯提议道:“今日在卢公子这里吃到如此美味,也算我等有口福。来来来!我们敬卢公子一杯!”
几人将酒喝了,杯子还没放下,厨师又端来一盘菜放在桌上,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崔抽着鼻子问道,“卢公子,又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卢小闲嘿嘿笑道:“烧刺猬!”
饶是几人都有思想准备,但听了卢小闲的回答,还是大吃一了惊。
什么?
刺猬也能烧着吃?
几人看向卢小闲的目光都有些变了,也不知有没有他不吃的东西。
卢小闲笑了笑道:“烧刺猬的工序稍微有些复杂,不像豆虫那般简单。需要用水和土和成一团泥巴,然后用泥巴把刺猬层层包围起来,糊严实了之后,放入烤炉火焰中心的位置,再加上柴火以大火来闷。烧熟的时间和过程要长一些,直到闻到香味后,火候也就差不多了。然后用木棍把上面的泥巴敲掉,剥去已经烧成灰的皮囊,这肉就可心食用了!来,尝尝吧!”
有了前车之鉴,崔和张氏兄弟这次一点也不扭捏,毫不客气便大块朵颐起来。
的确不错,肉味细嫩,远比猪肉与牛肉好吃的多。
上官婉儿依旧不敢去尝一口,只能瞅着他们三人吃的津津有味。
“味道果真不错!”崔不住点头道,“看来以后我也得经常吃些刺猬肉了!”
“崔郎君!”卢小闲提醒道,“这刺猬内脏中有苦胆,万万不可将苦胆给弄破了,否则肉会变苦无法下咽,只能白白扔掉了。”
卢小闲烤制的食物不少,可几人的肚子终归有限,不大一会便都吃饱了。
卢小闲挥了挥手,厨师与壮奴们麻利的收拾着物什家伙,还有人打扫着地上的油渍。
不一会儿,亭子前面的那片空地便空无一物,变得干干净净了。若不是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烤的香味,甚至会让人以为这里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见空地打扫停当,卢小闲笑着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品尝美食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与好友知己聊得来的感觉。能有一些聊得来的朋友,能说一些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这是非常难得的。既然吃好了,那咱们进入下一个环节!”
说罢,卢小闲拍了两下巴掌。
四个如花美女从花园拱门个鱼贯而入,均是一身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她们每人手中分别拿着琴、瑟、箫和琵琶四种不同的乐器,早有下人在空地前摆好桌椅,四人把乐器安放停当,优雅的朝卢
小闲施礼。
卢小闲朝着她们微微点头,四人依次坐好。
张氏兄弟奇怪的看着卢小闲:“卢公子,她们是……”
“洛阳城四大青楼的花魁!”卢小闲淡淡道,“她们专门前来为我等助兴。”
“四大青楼的花魁都来了,卢公子可真是大手笔呀!”崔不由啧啧称奇道,“想必这么大的阵势,得花不少银子吧?”
神都洛阳是天子脚下,洛阳城的青楼自然也是冠绝天下。
环采阁、潇湘馆、凤鸣院、金凤楼,洛阳城中百姓鲜有不知道四大青楼名号的。
平日里能见到一个花魁已是不易,像今日这般,四大青楼的花魁齐聚在卢小闲的府上,绝无仅有,难怪崔会如此感慨。
谁知卢小闲却摇摇头道:“崔郎君说的不对,她们都是自愿来的,我可一文铜钱也没花。”
崔愕然。
张易之已是心中了然,他笑着接口道:“崔兄难道忘了,当年卢公子为你的诗谱曲卖入青楼,值好几千两银子呢。还有他那首《但愿人长久》,也早已被广为传唱!”
崔恍然大悟。
卢小闲在龙门山上开秋风破时,所做诗词拍卖于四大青楼,很快便传唱开来。
洛阳四大青楼对此趋之若鹜,每月都用车拉着银子,眼巴巴等着向卢小闲竞买新曲!
只可惜,卢小闲没过多久便去了洮州,四大青楼自然也就无法再获得新曲的机会。
如今,卢小闲重返洛阳,以他满腹的才华,这些青楼的花魁哪个不卖他一个面子。
张易之所说的那首《但愿人长久》,上官婉儿也是听过的。歌词浪漫,意境深远,被那些女子们用柔情的声音合着曲子唱出后,更添了几分诱人和美感。
唱者爱其词,听者爱其曲,这首歌被传唱得极广,自是有它的道理。
不过,上官婉儿对此也颇为不屑,在她看来即使这些词能够广为传唱,也难登大雅之堂。
上官婉儿眼中的那一丝不屑,全然落入了卢小闲眼中,他当然知道上官婉儿心中所想。
自古文人便清高,不屑于此。卢小闲却丝毫不介意,反而以此为乐。词也好,曲也罢,本就是他剽窃自后世,听那些青楼的莺莺燕燕吟唱,他颇感惬意,哪会在乎什么清名不清名呢?
想到这里,卢小闲像是自言自语道:“细究错错对对与是是非非太无趣,能去自己喜欢的场所,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交自己喜欢的人,足矣!”
说罢,卢小闲眼中透着真挚,对张氏兄弟和崔道:“五郎!六!崔郎君!天涯何处无知己,相逢何必曾相识。能与三位相识相知也是缘分,今日我做了新词,谱了新曲,特献给三位先听为快,以表示我的盛情!”
天涯何处无知己,相逢何必曾相识。
卢小闲随口的一句话,便让上官婉儿眼前不由一亮。
上官婉儿不能不承认,今日她算是又开了眼界,卢小闲除了烤肉造诣颇深,竟然还会填词谱曲,着实不简单!
第三百六十三章 讨主意
听了卢小闲发自肺腹的话,崔三人很是感动,齐齐起身,郑重其事的对卢小闲道:“卢公子盛情,我等心领了!”
卢小闲接过话来,打趣道:“三位在此听罢后,这曲子就算是归了四大青楼,五千两银子,我卖于他们了!”
“五千两?”崔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卢小闲笑着道:“看在四位姑姑来府上演唱的份上,我给他们减了一半的银子呢!”
上官婉儿在宫中自然是不缺银子,可这么容易来钱的法子,让她也不由咋舌。
说罢,卢小闲看向四大青楼的花魁:“几位姑娘,可准备妥了?”
四名花魁齐齐点头:“公子,妥了!”
“那开始吧!”卢小闲点点头道。
乐器陡然奏响,众人耳中顿时飘来琴瑟之音,悠扬清澈,高耸如云瑟音低沉如呢语,时而琴音飘渺如风中丝絮,时而瑟音沉稳如松飒崖,时而瑟音激扬,时而琴音空蒙。
伴随着音乐,四位花魁一展歌喉。
她们的歌声清纯、嘹亮、空灵、悠扬,旋律如鲜花不停开放,音调抑扬顿挫,节奏千变万化,音阶急速跳跃,难以用言语形容。
她们秀丽的面容,随着歌声万般情的变化,表情时而激情时而纯真,变幻莫测。
一曲终了,亭内悄无声息,似乎每个人都还沉浸在绝美的音乐当中。
“五千两,的确值得!”崔最先回过神来,不由感慨道,“五郎,六郎,你们在宫中听歌看舞,可有此天籁之音?”
张易之摇摇头:“宫中可听不到这样的曲子!”
上官婉儿此时也回过神来,瞅着卢小闲道:“曲好,词更好,卢公子,不知此曲何名?”
“此曲名为《人约黄昏后》!”
上官婉儿喃喃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世事难料,情难如愿,凄怨,缠绵,刻骨,当真有一种裂心之痛。”
卢小闲挥挥手,花魁们立刻拿着乐器告退,片刻工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上官婉儿如此愁情,崔赶忙岔开话题,笑着对卢小闲道:“今日难得有珍馐美酒,卢公子可否以酒为题,为我等作首诗?”
卢小闲也不客气,反问道:“只要一首吗?”
上官婉儿听了不由一愣,这卢小闲好大的口气,似乎做诗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崔同样也是一愣,旋即笑道:“当然是多多益善!”
卢小闲张口便来:“且听这首!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不待崔夸赞,卢小闲接着道:“再听这首!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还有这首!金尊清酒斗十千, 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 拔剑
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 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 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卢小闲一口气剽窃了李白三首诗,首首经典,让崔、上官婉儿和张氏兄弟目瞪口呆。
就这还不算完,卢小闲眼珠一转,笑着对崔道:“崔郎君以才气闻名于天下,今日我就以崔郎君曾经诗中之意境,再一一重新做诗!上官尚宫为我二人做一评判,如何?”
张易之开玩笑道:“你俩可别因赛诗伤了和气!”
卢小闲看向张易之:“五郎且放心,我和崔郎君也算是好友,我们岂是小肚鸡肠之人?”
卢小闲果然不是吹牛,将崔的诗作一一再重新作过,首首都不亚于崔,甚至意境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这并不是卢小闲功力深厚,而是在这之前他就做足了功课。
崔向来眼高于顶,除了上官婉儿,在做诗功夫上很少有能入眼的人物。
此时,他打心眼里对卢小闲佩服的一塌糊涂。
崔叹了口气道:“卢公子,我见过有才名之人不计其数,但做诗像你这般信手拈来的,却是凤毛麟角!”
听了崔的溢美之辞,卢小闲看了一眼上官婉儿,又对崔道:“我听说崔郎君曾做过一首《相和歌辞》,可有此事?”
崔瞪大了眼睛,愕然望着卢小闲,却一言不发。
他的确写过一首《相和歌辞》,但这是他偷偷写给上官婉儿的,只有他和上官婉儿知悉,从未示于外人,卢小闲是如何知道的。
上官婉儿也是一脸的惊诧,看向崔。
崔写给上官婉儿的这首情诗温柔相知,读来令她感动不已,正因为如此,上官婉儿冰冷的心立刻软化,才让他们二人走到了一起。
崔一脸苦笑,无辜的冲着上官婉儿摇摇头。
卢小闲不理会他们二人的表情,随口诵来:“不分君恩断,新妆视镜中。容华尚春日,娇爱已秋风。枕席临窗晓,帏屏向月空。年年后廷树,荣落在深宫”。
卢小闲吟的正是崔那道《相和歌辞》。
吟罢,卢小闲笑着道:“今日,我赠诗一首于崔郎君,他日崔郎君可将此诗转赠他人!”
崔和上官婉儿都听明白了,卢小闲名义上是送崔一首诗,实际上却是让崔转赠于上官婉儿的。
他们二人再次相视一眼,但都没有说话。
卢小闲将崔和上官婉儿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笑道:“崔郎君,我这首诗名曰《离思》!”
说罢,卢小闲再次吟了起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上官婉儿和崔都听痴了,面上的表情无法言喻。
卢小闲还不忘问一句:“崔郎君,这诗送于你,可拿得出手?”
“拿得出手,太拿得出手了!”崔忙不迭道。
张昌宗在一旁道:“崔兄,若我们仅仅谈诗,
虽然有意境,却没有了豪气,岂是男儿所为?”
“说的有理!”张易之看向卢小闲,“这做诗到此为止吧,卢公子,下来我们该做什么了?”
卢小闲笑着道:“我们来拇战如何?”
“拇战?”崔与李隆基愣住了。
拇战是酒令的一种,两人同时出一手,各猜两人所伸手指合计的数目,以决胜负,在后世也叫划拳。
崔与张氏兄弟并非不知拇战,而是从未进行过拇战。拇战的场合,一般唾沫四飞,很难被划入高雅活动之列,故而官场上或读书人之间从不兴拇战。
卢小闲故意促狭道:“你们莫不是碍于身份?”
一听这话,崔不乐意了:“到卢公子你这儿了,还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不就是拇战吗,我奉陪到底!”
张易之也不甘示弱:“来来来,我等大战三百回合。”
于是乎,几人双目血红,唾沫横飞,吼得如打雷放炮,喊起来一咏三叹。
酒喝得痛痛快快,输了一仰脖子,杯底朝天,嘴巴一抹,再斟上。
一口一杯,不藏奸,不耍滑,赢得光彩,醉得气魄……
不大一会,除了卢小闲,其余三人皆醉死过去。
“上官尚宫,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有话要与我说吧!”卢小闲像没事人一样,笑嘻嘻的瞅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无可奈何的白了一眼卢小闲:“看来什么事也瞒不过卢公子!”
“究竟什么事?说吧!”卢小闲问道。
上官婉儿也不拐弯抹角,正色问道:“万一此次征讨契丹失利,当如何是好?”
卢小闲微微一笑道,“看来陛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非也!陛下也是将信将疑!”上官婉儿摇头道:“朝野上下恐怕也就卢公子一人认为此战会败,若换作别人,陛下肯定不会理会。但卢公子在陛下心目中的份量颇重,所以陛下才会让我来问问你的主意!”
“讨主意没问题!”卢小闲依然是笑嘻嘻的模样:“上官尚宫是知道的,宫中还有我的两位小兄弟,能否安排我们见个面,毕竟我离开洛阳时间也不短了,很是挂念他们!”
“你是说冯元一与秦俊吗?”上官婉儿问道。
“正是!”卢小闲点点头。
上官婉儿愠怒道:“你想死呀,陛下向你讨主意,你都敢提条件,惹恼了陛下,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卢小闲笑道:“我哪敢向陛下提条件,只是求上官尚宫行个方便,此事何须惊动陛下!”
上官婉儿背着手,脸看着天,慢悠悠道:“行个方便也不是不行,但总得有点好处吧?”
“有点好处?”
卢小闲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禁不住摇头苦笑。
上官婉儿不好财,最喜欢便是做诗,卢小闲很清楚,她这是明打明的在向自己讨诗呢。
卢小闲暗忖:上官婉儿还真是贪心,照这么索要下去,自己肚子里藏的那些诗,过不了多少时日便会被她挖空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不见不散
虽然无奈,但卢小闲不得不妥协,要想见到冯元一和秦俊,没有上官婉儿的帮助,还真不行。
“好吧!”卢小闲略一思忖,便吟出一首诗,“从来才女果谁俦,错玉编珠万斛舟。自言人比黄花瘦,可似黄花奈晚秋!”
这首诗出自明朝才女张娴婧的《读李易安漱玉集》,是赞美李清照很有才华的诗句。卢小闲直接拿来用了,等于拍了上官婉儿一个马屁。
果然,上官婉儿听了卢小闲的诗很是受用,脸上露出微笑:“看在这首马屁诗的份上,这事我应了。”
既然是各取所需,卢小闲也不再藏私,凝神道:“陛下那里,上官尚宫可以告诉她,其一,做好征招士兵的准备;其二,必须派一名能征善战者担任主帅;其三,一定要防止突厥介入大周与契丹的战争。”
上官婉儿追问道:“卢公子所指担任主帅的能征善战者,究竟是何人?”
卢小闲不置可否道:“此人是谁,陛下心中早有定论,上官尚宫不必问我!”
……
“他说朕的心里有数?”武则天又问了一遍。
上官婉儿点头道:“他是这么说的!”
武则天沉思片刻,突然道:“莫非他说的是王孝杰?”
上官婉儿眼前一亮:“我也觉得他指的是王孝杰,军中将领论起能征善战来,没有比王孝杰更强的了。只是……”
上官婉儿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武则天知道她的意思:大周与吐蕃素罗汗山之战大败,武则天下旨,王孝杰被削官为民,一直在家赋闲。要是突然启用王孝杰,会不会引起朝野上下的争议呢?
武则天沉吟道:“朕知道了,这事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说到底,武则天还是不相信此战会败,她必须要等最后的结果出来,然后再做定夺。
……
“这些天,他去过七名将军的府上拜访?”卢小闲听罢,不由皱起了眉头。
张猛告诉卢小闲,这些天在各个将军府门前监视的人发现,有一个人去了七名将军的府邸,这其中就包括陈玄礼和郭振。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嗣李旦东宫的长史袁恕己。
皇帝诏命征讨契丹的有二十八名将领,留在洛阳的有十三名将领,袁恕己去过其中七名将军的府邸,卢小闲打死也不相信这只是巧合。
“今日他有什么动向?”卢小闲又问道。
“昨天下午和今天,袁恕己哪里都没去,一直待在东宫内!”张猛回答道。
这就对了,卢小闲点点头。
昨日,卢小闲去拜访过李旦。
离开东宫后,他便听说皇嗣生病闭门谢客了。
想必是因为李旦下了命令,袁恕己才停止了行动。
至于袁恕己是奉了李旦的命令,还是自己擅作主张去拜访这些将军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卢小闲现在最关心的,是王先生所说的那名奸细。
难道袁恕已会是王先生口中所说的奸细?
可是,王先生说这人是一名领兵的将军,
而袁恕己只是一名文官。另外,袁恕己若真是王先生的人,自然会小心行事,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去那些将军的府邸呢?
再三思忖,卢小闲都觉得袁恕己不大可能是王先生的人,至于他去七位将军府上是为了什么,只能下一步再慢慢求证了。
想到这里,卢小闲只好吩咐张猛:继续监视这些人,待有了新的发现再说。
……
回到洛阳之后,卢小闲还是第一次来到南市,南市看上去似乎比离开时又热闹了许多。
一大早,魏闲云便让人给卢小闲送来了一封信。
信很简单,上面龙飞凤舞只写了一行字:“今晚酉时,秋风破,不见不散!”
看完魏闲云的信笺,卢小闲脑中急速运转起来。
说起来,卢小闲与魏闲云并无深交,他们只是吃过一次饭,就是在秋风破。
魏闲云与谢云轩一样是谋士,但卢小闲对魏闲云的印象非常不错,至少比谢云轩看上去要顺眼多了。
卢小闲离开洛阳时,魏闲云派人送信给他,信中约定:凯旋归来时,一醉方可休。
想必是得知卢小闲回到洛阳的消息,所以魏闲云才会请卢小闲前去践约。
虽然算不上什么凯旋,但对魏闲云的邀请,卢小闲还是欣然前往。
一边行走在南市的街道上,卢小闲一边打量着路两边的各式店铺。
“咦?”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里大多是胭脂和水粉铺子,在卢小闲的记忆中,面前的这座店铺应该叫“桃花姬”。卢小闲在这里为吟风和弄月买过胭脂,所以还有些印象。
店铺的掌柜叫岑少白,对胭脂非常在行,为人也非常大气。当时,卢小闲没带够银子,岑少白很豪爽的让他先把胭脂拿走了。正因为如此,卢小闲对岑少白很有好感。
现在,这座店铺的招牌变了,难道这店铺改了名字,或是岑少白把店铺卖了?
卢小闲觉得奇怪,便迈步进了店铺。
店铺的掌柜不是岑少白,而是一个中年人。
询问之下,卢小闲这才知道,岑少白的确是把店铺卖给了新的掌柜。
卢小闲问了岑少白的住处,便径自出了南市。
离赴宴的时间还很宽裕,卢小闲决定去岑少白家里看看。
岑少白住在南市南侧的永泰坊,当打开院门,看到卢小闲时,岑少白脸上显出惊愕的表情。
“卢公子,您怎么来了?”
卢小闲微微一笑:“岑掌柜好记性,居然还没忘了我!”
“我虽然只见过卢公子一面,但您与普通人不一样,我一眼便记住了!”说到这里,岑少白赶忙侧过身来,“您是贵客,快快请进。”
卢小闲跟着岑少白进了院子,眼见岑少白要领他进屋,他拉信岑少白道:“岑掌柜,我还有事,就不进屋了!今日在南市我发现你的铺子换了人,我就想问问,‘桃花姬’经营好好的,为何要把它卖掉呢?”
岑少白苦笑着摇摇头:“卢公子,哪是我想卖的,是王胡风逼着
我不得不卖呀……”
听岑少白说完,卢小闲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岑少白店铺的前后左右,开了很多胭脂水粉铺子,这其中有不少是王胡风名下的产业。
岑少白经营有方,铺子里的胭脂水粉质量好,回头客络绎不绝,这让王胡风很是眼红。
本来,王胡风想要与岑少白合伙经营,但岑少白不同意。
于是,王胡风便想着法打压岑少白。
岑少白哪能与洛阳首富抗衡,最终无奈之下,他只能变卖店铺,彻底回家做个闲人了。
卢小闲微微颔首,瞅了一眼岑少白:“岑掌柜,你可是个人才呀。反正你现在也没事做,若你能瞧得起我卢小闲,等我安排好了,就跟着我干吧,我保证不会亏待你的!”
岑少白毫不犹豫道:“没问题,有卢公子你这句话,我就跟你干了!”
见岑少白答应的如此干脆,卢小闲奇怪道:“你这么信得过我?”
岑少白呵呵笑道:“我早说过,卢公子你不是普通人,能跟着您,是我岑少白的福气,哪有信不过的道理!”
“好了!岑掌柜等我的消息吧!”卢小闲朝岑少白拱拱手道,“我先告辞了!”
……
卢小闲赶到“秋风破”,刚好到了酉时。
按理说,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店内应该座无虚席才对,可卢小闲只看到三三两两很少几位客人,大多桌子都在那里空着。
见此情形,卢小闲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对伙计吩咐了一句:“让你们刘掌柜到二楼最大那个雅间来一趟。”
说罢,卢小闲便径自上了二楼,魏闲云订的还是去年他们一起吃饭的那个雅间。
见到魏闲云的一瞬间,卢小闲大吃了一惊:他虽然依旧俊朗清秀,但脸色却非常的差,青中带灰,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本来就像幽兰似的消瘦,现在越发显得枯槁了。
“魏先生,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卢小闲顾不得客套,直截了当的问。
“刚刚渡过一劫,生不如死!”魏闲云的声音有些飘乎,“来之前,我已精心梳洗过,没想到还是被你一眼便看出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卢小闲追问道。
“不堪回首!”魏闲云脸上显出一丝痛苦,他望着卢小闲,“卢公子,求您了,不要问,好吗?”
人活脸,树活皮,人以尊严立于世,没有人喜欢被强求。
卢小闲知道,魏闲云肯定有难言之隐,对他这样的人绝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触及他的痛处。
他点点头道:“我不问,只望先生能多珍重!”
“多谢!”魏闲云目光中充满感激。
就在此时,刘祺敲门进了雅间。
见到卢小闲的一瞬间,刘祺不由一愣:“东家,您怎么来了?”
回到洛阳这段时日,卢小闲一直在忙,也没顾得上来秋风破,刘祺并不知晓卢小闲回来的消息。
刘祺的表情很是怪异,先是惊,再是喜,最后是惶恐与自责。
第三百六十五章 魏闲云的回忆
卢小闲瞅着刘祺问道:“刘掌柜,你也不用瞒我,告诉我实话,秋风破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东家,我对不起你!”听了卢小闲的问话,刘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卢小闲似乎想起了什么,猜测道,“是不是因为玄虚道长和陈三都不在,饭菜质量没保证,所以没人光顾秋风破了?”
玄虚道长是卢小闲从上清宫借来的,教会了徒弟他自然还要回去。
陈三被刘祺送到了营州,现在争还在孙万荣身边待着呢。
卢小闲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一家酒楼若没有水平高超的掌勺大厨,生意肯定会一落千丈。
“那倒不是!咱家厨子的水平虽然赶不上玄虚道长和陈三,但也不差!”刘祺支支吾吾道,“关键是因为对面的醉霄楼,王胡风他亲自出手……”
刘祺话没说完,卢小闲便勃然大怒:“王胡风?又是这厮!”
来秋风破赴约前,卢小闲刚从岑少白那里得知,“桃花姬”就是因为王胡风从中作梗,所以才会被卖掉。现在王胡风又开始对秋风破下手,他焉能不生气。
见刘祺大气也不敢出,卢小闲放缓的语气,质问道:“他们是让乞丐封门,还是雇人上门来挑衅?我不是给你交待过吗,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就去找左肃政台的魏御史,他会帮你解决的!”
刘祺赶忙解释道:“东家,都不是的,是这么回事……”
原来,王胡风这一次并没有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而是采取降价的手段来打压秋风破。
尽管玄虚道长和陈三不在秋风破,但秋风破的饭菜味道和质量,与对面的醉霄楼不相上下。但是,醉霄楼的价格却比秋风破低了许多。
刚开始的时候,刘祺迫于无奈只得跟着对方降价。
可是,只要秋风破一降价,醉霄楼便会立刻给出更低的价位。这么一来一往,刘祺很快便吃不消了。他核算过成本,若再跟着醉霄楼降价,就得亏本经营了。
卢小闲把酒楼交给他经营,他怎么能去做亏本买卖呢?
后来,刘祺才搞明白,醉霄楼之所以不计成本这么做,是因为王胡风给醉霄楼的掌柜放了话:只要能把秋风破挤垮,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行。
由于价格低廉,醉霄楼慢慢便把顾客都拉了过去,而秋风破则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只能勉强维持。
卢小闲听罢,不由冷笑:仗着财大气粗,以价格战来打压秋风破。王胡风也有点太小看自己了,不给他点颜色,他还真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
卢小闲将刘祺打发走后,与魏闲云一边聊天一边喝起酒来。
也不知怎的,以前酒量很好的魏闲云,今日却醉的极快。
半个时辰不到,魏闲云便人事不省了。
卢小闲只好喊来伙计,叮咛他将魏闲云安全送回太平公主府。
……
进入太平公主府后,本来酩酊大醉的魏闲云,目光顿时变的清澈起来。
像他这样的人,想真正醉一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本来,魏闲云邀卢小闲一叙,有很多话要讲。可见到卢
小闲的一瞬间,魏闲云突然改变了主意。
卢小闲各方面的能力的确很强,但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那些恶魔般的人物抗衡。魏闲云不想把卢小闲拖入不该有的是非当中,他自己的经历的苦难,只有自己来承受。
……
屋内,一个大大的木桶,香柏木的,木纹里散发出一股死了的香意。水很暖,腾腾地冒着水汽。
魏闲云站在木桶的热汽外脱下苍白色的外衣,内衣也是苍白的,然后是小衣,然后露出他苍白的、极为匀称的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向自己的下体看去,一切如常,只是腿间有一条细细的痕迹。这么完美的身体下,某一处竟有一道刀痕。
这处刀痕虽然并不明显,却可以去除某一方面的能力。
魏闲云眼中现出一丝悲哀,他轻轻地跨进了木桶,坐了下去,水淹没了身体。他的脖颈挺直在木桶边际,似乎在支撑着他的骄傲。
皂角轻轻擦在身上着,身上并不脏,一点儿也不脏,口里却喃喃道:“要好好洗洗,我身上,太多灰泥了。”
刚入长安时是哪一年?
大约五年前吧。
他与众多举子一样,是来参加科考的。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考取,就是因为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真的很美,至少当年魏闲云是这样感觉的,她的一颦一笑,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可就是这个女人,彻底毁了魏闲云的一生。
那时,太平公主想找一个帐房,替公主府来管内库的账本。这个人必须年轻,必须要有点才学,又必须要对得上她的眼。
所以太平公主干涉了科举,她看中了魏闲云。
太平公主的嘴唇轻轻一碰,魏闲云用心写出的三篇策论便被主考扔进了废纸篓里。
穷愁无路,阴差阳错,魏闲云也就真的入了公主府,成了公主府的一名管账帐房。
魏闲云生得年轻俊朗,太平公主每一次见到他,目光都能放出光来。
五年前的魏闲云,也当真拘谨,甚至从来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太平公主的美在外面荡出回音,那回音荡回来,敲击在她身上,似隔着一层层琉璃似的遥不可及。
也许正是这份拘谨更加撩动起了太平公主的兴致,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也是一个喜欢权力的人。
以她的权势,她并不缺少男人,可那些男人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希望她的男人能给做女人的她一些小小的快乐,比如:风情。
与太平公主一样喜欢魏闲云的,还有太平公主最信任的侍女欧阳如烟。
欧阳如烟能得到太平公主的信任,绝对不是因为她的美丽,尽管她也美的出奇,但更重要的是她智谋与文采,丝毫不亚于号称“巾帼宰相”的上官婉儿。
美丽女人的风情就如小猫爪上初长出的尖齿,不时时拿出来磨一下,总不免痒得难受。而拿出来磨,却可以赏心悦目地看着别人心痒得难受,欧阳如烟很少有机会来磨她的这只爪子。
她枉称美丽,颇有文采,可在太平公主府里,却几乎注定没有机会做一个可以略施风情的女子。
她在不懂挑逗时入了府,懂得了时却不敢挑逗人。
以欧阳如烟对太平公主的了解,太平公主绝不允许她这么做,魏闲云是太平公主看上的男人。
可是,欧阳如烟终究没有忍住,虽然不能明面里挑逗,但在暗地里,她还是时有时无地去挑逗魏闲云。
她喜欢看着魏闲云为她的挑逗而苦恼,又不敢恼、不能恼的样子。那里面有一些让她心动的年轻与稚气,就好像是猫捉老鼠的一个游戏。
而那时的魏闲云,却不只为她的挑逗而苦恼。让他更苦恼的,是来自太平公主的目光。
太平公主生长于帝王之家,对于她来讲,人间**的游戏真正是百无禁忌,但她对魏闲云却出奇的宽容。
魏闲云很能干,做账滴水不漏。
后来,太平公主将越来越多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做,他成了公主府里仅次于太平公主的主宰。
几乎每天太平公主都要召见魏闲云,魏闲云与其他男人绝对不同的俊气,让太平公主心动不已,几番暗示下来,可魏闲云却如木头一般,这让太平公主心里很不舒服。
让魏闲云当时感觉最大苦恼的也就在这里,欧阳如烟毕竟是侍女,躲避她还比较容易。可太平公主不是个容易让人拒绝的人,她的那一份关注常常让他避无可避。
去年的一个晚上,忙碌了一天的魏闲云回屋,刚走到窗下,心里就有了一丝警惕。
他是个很细心的人,这房门的搭纽搭得不像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然后,他就听到了屋内低低的声息。
借着窗缝,他看清了,是欧阳如烟,那个让他想避却越来越避不开的女子。
魏闲云在风露里站了一会。
屋内,生出一片春意。
魏闲云悄悄躲了出去,尽量逃避得不落痕迹。
让魏闲云也没有想到的是:半夜三更,太平公主居然不顾一己之尊,在酒醉之后也摸到了他的房里。
想起这件事,魏闲云觉得这是他生命里最荒唐的一场闹剧:黑灯瞎火的屋子,为欲念所驱的太平公主与欧阳如烟就这么相会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里。欧阳如烟故意灭了灯,一开始只认为回来的定是魏闲云便无声而大胆的挑逗。欧阳如烟一开声,太平公主当场脸就黑了。居然是她最信任的侍女,明明白白与自己抢男人!太平公主暴怒,可这事还不便张扬,她一巴掌打过去,欧阳如烟捂着脸含羞带愧地逃了回去。
事情发生后,欧阳如烟彻底从公主府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没有人再见过她,也没有人也提起她,就似乎公主府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当然,太平公主所惩罚的不止欧阳如烟一个人,她对魏闲云的惩罚更加严厉。
那场惩罚后,太平公主对魏闲云也更加信任了……
只有太平公主与魏闲云知道,严厉的惩罚是什么?
那老得不能再老的太医皱巴巴、脏污污的脸……
还有,那一把刀子如何摘取了他所有快乐的理由……
他的生命从此不再充实……
那样尖锐的一种锋利……
……
第三百六十六章 郁闷的来俊臣
找到魏绪忠说明来意后,卢小闲苦着脸道:“魏兄,你可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魏绪忠点点头道:“来中丞那里我可以带你去,但他能不能答应你,这我可说不准!”
“魏兄能带我去见来中丞就行,剩下的事我自己来解决!”
……
来俊臣见到武则天,赶忙施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平身!”武则天瞅了一眼来俊臣,“来爱卿,有什么事吗?”
“卢小闲刚刚见了微臣,陛下交待过微臣,要关注他的动向,故而微臣特来向陛下禀报!”
武则天一听便来了兴趣,嘴角微微一挑:“别人躲都躲不及,他倒好,主动上门去找你!说说吧,他找你做甚?”
来俊臣回答道:“他让微臣帮他搜集一些关于王胡风的罪证!”
“王胡风?”显然,武则天也是知道王胡风的,她奇怪的问,“他要王胡风的罪证做什么?”
听了来俊臣解释后,武则天还是有些不解:“就算王胡风打压秋风破让他不满,他让五郎和六出面,王胡风也不敢不卖这个面子,为何要偏偏多此一举呢?”
来俊臣面上显出一丝尴尬:“他说,对付王胡风这样的人,恒国公与邺国公出面,远不及微臣出面管用。”
“他看人倒看的挺准!”武则天猜测道:“这么说,他是想让爱卿用这些罪证把王胡风打入大牢吧?”
“这倒不是!微臣猜想,他是想吓唬吓唬王胡风,让王胡风收手不要再为难秋风破。”说到这里,来俊臣脸上苦色更浓,“他还说,与王胡风谈判时,希望微臣也能在场!”
“他让你在场做什么?”
“他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只须臣到场就行!”
狐假虎威?
武则天脑海中立刻闪出这个词。
她有些哭笑不得:“那爱卿答应他了吗?”
来俊臣恭恭敬敬道:“不管怎么说,臣也是左肃政台的中丞。要换作以往,臣早就拂袖而去了。可这一次不一样,卢小闲一到洛阳陛下便吩咐过臣,要臣密切关注他的动向。故而臣并未当场回绝他,只是说回去考虑考虑,然后来向陛下禀报了!”
说这话时,来俊臣心中对卢小闲很不满。
虽然卢小闲是张氏兄弟的管家,可来俊臣是堂堂的朝廷大臣,给他们商贾做中间人,岂不有损朝廷颜面?
武则天沉吟片刻,对来俊臣道:“你就答应他吧,与王胡风谈判结束后,什么情况再来向朕禀报!”
啊?
听了武则天的话,来俊臣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哪有朝廷大臣做这种事情的,来俊臣来向武则天汇报,压根就没想到武则天会同意这么荒唐的决定。
来俊臣结结巴巴道:“陛下,这事若是让那些谏臣们知道了,恐怕……”
武则天眼一瞪道:“这事是朕让你去的,那些谏臣若有什么事,朕会跟他们说的!”
来俊臣想不明白,武则天为什么会如此看重卢
小闲,难道就因为他是张氏兄弟的管家?
既然武则天发话了,来俊臣也不敢违抗,只得应诺一声郁闷的告退了。
……
白马寺后禅院,薛怀义的禅房内,卢小闲又见到了薛怀义。
“你来了?”薛怀义脸上露出了笑容。
见到魏闲云的时候,卢小闲觉得魏闲云的脸色差的出奇。
现在见了薛怀义,他发现薛怀义的脸色比魏闲云更差。
薛怀义的目光中没有任何神采,似乎魂魄已经离体而去,嘴唇泛着紫色,就连勉强挤出的笑容,都让人感觉那么惊悚。
“我来了!”卢小闲朝着薛怀义点点头。
“我算着你也该来了!坐吧!”薛怀义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卢小闲坐在薛怀义面前,不无担忧的说:“你生病了吗?脸色真的很差!”
“是生病了,不过不是身体!”薛怀义指了指自己的左胸,“而是这,它已经死了!至于这副皮囊,本就不是我的,我何须理会?”
卢小闲犹豫着,呐呐道:“其实,既然已经穿越了,为何就不能相互抱团取暖?毕竟在这世上,我们俩还是有些话可以说叨说叨的!”
“你也不用劝我!我们俩的心态不同!”薛怀义摆摆手,叹口气道,“你可以在这边很好的生活下去,但我却只想回到那边去,那边才是属于我的世界。”
卢小闲听了,默然无语。
正如薛怀义所说,人一旦心死了,活着不单是索然无味,甚至是一种煎熬。
“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的洒脱,羡慕你的随遇而安!可是,我真的做不到你这样!”说到这里,薛怀义眼中突然射出一丝微弱的光芒来,“不过,我已经想好了如何回到那边的办法!”
卢小闲眼前也是一亮,结结巴巴的问:“这是真的?真的可以回去?你真的找到办法了?”
自从穿越后,卢小闲就没想过再回到以前的世界,并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可是,现在听薛怀义这么一说,他心中突然又有了一丝期望。
这里再好,终究不是他的世界。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回到以前的世界。有了穿越的这一番经历,回去以后就算再不如意,他也会倍加珍惜。
薛怀义摇摇头道:“我也只是想试试,如果能回去了最好,就算回不去万劫不复,我也认了!”
“那,那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回去?”卢小闲拉住薛怀义的手,恳切道,“你可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薛怀义苦笑道:“刚才说过了,我只是试一试。若真成了,你可以按我的法子来,若不成了,你还是在这边好好过吧!”
卢小闲咽了一口唾沫,紧张的问:“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要用什么办法?”
薛怀义盯着卢小闲看了好一会,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你真想知道?”
卢小闲忙不迭点头。
“自杀!”薛怀义轻轻吐出两个字。
“什么?自杀?”卢小闲吓了一跳,惊呼道,“你疯了?你怎么知道自杀了就能回去?”
“我不知道!”薛怀义面无表情道,“当初,我就是因为一场火灾才穿越的。我一直在想,如果再发生一场火灾,说不定我就可以又穿越回去了?自从遇到了你,我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无论如何,我必须要试一试!”
卢小闲终于明白,刚才薛怀义所说“如果能回去了最好,回不去就算万劫不复,我也认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以薛怀义的条件,还有他现在的地位,想在这个世界有所作为,简直太容易了。毕竟他穿越是带了一个图书馆来的,而卢小闲充其量只是熟悉历史而已。
可是,薛怀义义无反顾要回去,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这赌注太大了,换作卢小闲,肯定没有薛怀义的勇气。
如果自杀了,最终也没能回到那边去,卢小闲连想都不敢往下想了。
见卢小闲不说话,薛怀义淡淡道:“我早说过,我们俩心态不同,我能做的,你未尽能做。同理,你能做的,我也做不到。我还是希望你在这边好好过!”
卢小闲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薛怀义,可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
“按理说,我早就该走了,但放心不下你,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薛怀义脸上绽出笑容,“能遇到你,我很高兴,就像漆黑夜里看到的一点光亮,虽然微弱,但还是让人不再恐惧。在我离开前,要为你做好一切能做的!”
卢小闲第一次见薛怀义脸上显出如此灿烂、圣洁的笑容,在薛怀义面前,他觉得自己简直太卑微了。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根本没必要为此而纠结!我们俩只是各自做出了各自的选择,没有所谓的对错。”说到这里,薛怀义拍了拍卢小闲的肩头,起身道,“你随我来!”
卢小闲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跟在薛怀义身后,来到了墙边。
在卢小闲的记忆中,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墙边还是空空如也,可现在却多出了长长的一排书架,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几百本各式书籍。
薛怀义指着书架,对卢小闲说:“这些是我凭回忆为你抄录的书籍,将来你会用的上的!”
卢小闲随手取出两本书,仔细端详。
其中一本是《练兵实纪》,而另一本是《古诗词大全》。
《练兵实纪》是明朝著名将领戚继光在蓟镇练兵时撰写,以军事训练为主的著名兵书,有很高的军事价值。薛怀义录此书,肯定想到卢小闲将来去军营会用得上。
《古诗词大全》当然是关于诗词的内容,唐朝对作诗的重视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有了此书卢小闲便不用再担心肚子里的那点诗会被掏腾干净了。
卢小闲诧异的看着薛怀义,他抄录这么多书,得花多少工夫呀?
“你不必这么看我!”薛怀义自嘲道,“我只是想在离开前,为你多留下些有用的东西,才想了这么个笨办法!不过现在我有更好的办法帮你了!”
说罢,薛怀义拍了拍巴掌。
第三百六十七章 暗香又现
只见一个小沙弥走进禅室来,低着头朝着薛怀义双手合什道:“师父,不知有何吩咐!”
这是个很清秀的男孩,如果不是因为光光的脑袋和身穿着僧服,卢小闲无论如何不会把他与“和尚”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薛怀义指着卢小闲,对小沙弥道:“你可要看清楚了,他,将来和你有一世的缘分,现在你必须记住他的模样!”
小沙弥抬起头来,默默的看着卢小闲,然后点点头对薛怀义道:“师父,我记住了!”
“好了,你回去吧!”薛怀义摆摆手。
小沙弥向薛怀义告退,转身离开了屋子。
见卢小闲一脸茫然,薛怀义笑着解释道:“你来自后世,应该知道超级天才,他就是!”
“超级天才?”卢小闲依然不解。
“他的法号叫昙空,从小便跟了我,他天生是练武奇才,这么多年我一直悉心教导他,把后世的格斗术和当今天下武功中最精妙招式相结合训练出来的高手,你应该可以想象到能力有多强。别看他年纪小,假以时日他必定会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就是天下七大门派的掌门亦不是他的对手!”说到这里,薛怀义停了下来。
这一瞬间,卢小闲脑海中不由闪现出江雨樵和阿史那竞流的身影来。
七大门派的掌门当中,卢小闲也就只见过他们俩。在卢小闲看来,他们二人的武功已经深不可测,昙空竟然会比他们还要厉害,这让卢小闲心中不由浮想联翩。
“一年前,我偶然间发现,昙空竟然还有一项特异功能!”薛怀义指了书架上的那些书籍,“这些书,他只须一个月便能一字不差的全部记在脑中,而且终生不会忘记!”
“这么多书一个月就能记住?”卢小闲瞪大了眼睛。
难道真有这样的奇才?
虽然卢小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对薛怀义的话他深信不疑。
薛怀义感慨道:“若只是靠我自己抄录,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抄完。现在我不用再亲自抄录了,只须把书中的内容复述出来,让昙空记在脑中便万事大吉,这样将来你用起来也方便一些。”
卢小闲目光变得明亮起来,薛怀义等于是把他穿越带来的图书馆移交给了自己。昙空便是这些书籍的载体,既方便又实用,薛怀义考虑简直太全面了。
薛怀义深深吁了口气,正色道:“我算了一下,最多再有一年时光,昙光便可全部记忆完毕,我也可以没有遗憾的离开这里了!”
卢小闲心头一沉,脱口道:“你能不能不走,我宁肯不要那些书籍!”
薛怀义盯着卢小闲,也不说话。笑意从他的唇边浮现,瞬间散开,仿佛春阳和煦,令整张面庞都变得和暖起来。
卢小闲叹了口气,他知道薛怀义去意已决,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
一大早,便有官差来到卢小闲的府第拜访,来俊臣带话给卢小闲,让他到丽景门左肃政台去一趟。
卢小闲脸上浮现出笑意
:看来让来俊臣帮忙找王胡风罪证一事有结果了,而且应该是不错的结果。否则,来俊臣完全可以让来人直接回绝他,而不是让他再去一趟左肃政台衙门。
修业坊离丽景门并不算远,卢小闲跟在官差身后,一边走一边琢磨,下一步如何才能让王胡风就范。
突然,卢小闲停下了脚步。
官差转过身来,奇怪的看着卢小闲:“卢公子,怎么了?”
“没事!走吧!”卢小闲摇摇头。
官差点点头,接着往前走,卢小闲若无其事大步流星跟在官差身后。他虽然目不斜视,但余光却四下乱瞟,还不停的抽耸着鼻子,看上去似乎有些滑稽。
奇怪,她怎么来洛阳了?
唐倩身上散发的那股熟悉的暗香,只有卢小闲才能闻得到。
没错,刚才卢小闲无意中就闻到了这香味。
他可以断定,唐倩人已经在洛阳了。
稍一思忖,卢小闲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唐倩来洛阳,一定与王先生说的那名奸细有关。
为了不打草惊蛇,卢小闲只能装作没有任何异样,循着香味而去。没走几步,那股若隐若现的暗香便彻底消失了。
卢小闲知道,唐倩已经不再附近了。
他停下脚步,四下打量,只见人来人往,哪有唐倩的人影?
唉!
卢小闲不由苦笑:自己虽然能闻到暗香,但是唐倩易容术了得,她在暗处,自己在明处,想不被唐倩发现接近她,简直比全天还难。
“要是我也会易容术,这事就好办多了!”卢小闲嘟囔了一句。
看来,自己得尽快去一趟翠云峰了,他要到上清宫找缺德鬼了。
在望云山,卢小闲跟缺德鬼学了很多东西,却独独没有涉足易容术。
早知道易容术如此重要,当年就应该掌握这门技艺。
卢小闲也不知缺德鬼到底会不会易容术,因为他从未听缺德鬼提起过,虽然心里没有底,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见到来俊臣,卢小闲恭恭敬敬的施道:“卢某见过中丞大人!”
来俊臣黑着脸,将一张纸笺交给卢小闲:“给,这是你要的东西!”
昨儿从宫里觐见陛下回来,来俊臣就憋了一肚子火。
作为陛下的宠臣和左肃政台的中丞,连当朝宰相对来俊臣都要礼让三分,更别说是其他人了。很多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腿肚子都要转筋。可现在,来俊臣竟然要为一个毛头小伙而忙活,他心中当然会觉得不舒服。
不舒服归不舒服,可陛下已经安排了,他又不能拖着不办。于是,一大早来俊臣便把卢小闲喊来。当然,他见了卢小闲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卢小闲向来俊臣提出要王胡风罪证,来俊臣说要考虑考虑,卢小闲便断定,来俊臣必定会向武则天汇报。
此刻,见来俊臣如此配合,卢小闲心中也就明白了武则天的想法。有了武则天的支持,卢小闲便觉得彻底安心了。当然,来俊
臣的怨气从何而来,他也心知肚明,只能故作不知了。
卢小闲接过纸笺粗粗扫了几眼,不住点头,很满意的对来俊臣笑着道:“够用了,太好了,卢某多谢中丞大人!”
见卢小闲喜上眉梢,来俊臣不由一愕。
因为心中有气,来俊臣只是找了几个和王胡风有关的、不痛不痒的些许小事来敷衍卢小闲,没想到卢小闲却如此开心。
“若没有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本官还有公务要处理!”来俊臣向卢小闲下了逐客令。
“哦,中丞大人,卢某还有一事相求!”卢小闲恭恭敬敬道。
“还有什么事?”来俊臣皱着眉头,颇有些不耐烦。
“我与王胡风谈判时,还须中丞大人在场给撑个场子!”卢小闲一本正经的说。
听了卢小闲的话,来俊臣差点没破口大骂:混帐东西,把本官当成什么了,竟然敢让本官给你撑场子。
生气归生气,可来俊臣终究还是没骂出口,武则天的声音似乎在他耳边响起。
简直倒霉透顶了,来俊臣觉得很晦气,只能咬着牙道:“本官知道了,你安排好后通知本官,本官会到场的!”
“中丞大人,卢某已经安排好了,王胡风马上就到!”卢小闲接过话来。
“什么?”来俊臣瞪着眼道,“你让王胡风到这里来了?这可是左肃政台衙署!”
“我知道这里是左肃政台衙署,所以在这里与王胡风谈判再好不过了!”说到这里,卢小闲像是自言自语,恨恨道,“到了这里,我看王胡风还敢不敢再嚣张!”
“胡闹!”来俊臣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把这里当什么了,你真当本官是好欺负的吗?”
“中丞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卢小闲一脸惶恐,故作不解道,“我还以为陛下给您交待过了呢,看来是我误会了,可能是陛下太忙,忘了给你说这事了。这样吧,您先息怒,我这就进宫去面见陛下,绝不会让您为难的!”
武则天哪是卢小闲想见就能见到的,他这么说只是抬出武则天来压服来俊臣。来俊臣再狠再霸道,可武则天的话他不敢不听。卢小闲逄准了来俊臣不敢向武则天去求证此事。
向来俊臣告辞后,卢小闲作势便要离开。
“等等!”来俊臣叫住了卢小闲。
卢小闲停下了脚步,脸上浮现出笑意。
转过身来,卢小闲脸上的笑意已消失,有的只是茫然,他看向来俊臣:“不知中丞大人还有何吩咐?”
来俊臣表情阴晴不定,面上肌肉不停抽搐,好半晌才道:“这样吧,本官好事做到底,既然已经通知了王胡风来此,那就在这里一并解决吧!”
卢小闲忙不迭道:“多谢中丞大人!改日卢某做东专门致谢,请中丞大人一定要赏光!”
赏光,赏你个头。
来俊臣看着卢小闲,眼中似能喷出火来,但卢小闲却浑然不知。
不大一会,王胡风便急匆匆的赶到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与洛阳首富的较量
卢小闲还是头次见到洛阳首富王胡风,本以为王胡风大腹便便,是个满身俗气的胖子,没想到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王胡风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个子很高,身材匀称,略显魁梧,方脸盘,嘴唇出奇的厚,下巴有一颗黑痣,看上去非常憨厚老实。
若是一般人,肯定会被王胡风的外表所迷惑,但卢小闲精通读心术,看人奇准。
王胡风唇边带着一抹弧度,笃定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精明深沉的眼睛神采奕奕。外表忠厚老实,实际上属于深藏不露的主儿,城府非常深,一般人看不穿,属于道行深有经验的老狐狸类型。
天下那么多商人,独独王胡风成了洛阳首富,说明此人极不简单。
见了来俊臣,王胡风连头都不敢抬,弯着腰颤声道:“中……中丞大人,不知唤草民……来有何……吩咐?草民可是向来……守法的……”
王胡风的表面上很镇定,但两条哆里哆嗦的弯腿几乎站不稳,嘴里就像含了一串冰糖葫芦,呜呜啦啦半天都说不完整。
也难怪王胡风会如此不堪,来俊臣的名头实在太响了。
来俊臣是武则天最信任的酷吏,在审理武则天交办的案子时,凡不合他心意的便会对犯罪人实行株连,长幼都要坐连其族,一杀就是千余家。
丽景门内设置有监狱,百姓戏称丽景门为例竟门,意思是说凡是进入此门的人,小命都得完蛋。
朝官们对来俊臣怕之入骨,他们去上朝不定何时便会被抓走,可能落得全家族被杀的结果。因此在与家人告别时便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
连朝廷大臣对来俊臣都谈虎色变,更别说是王胡风这样的商人了。
若是平日里,王胡风如此模样,来俊臣心中一定会生出一丝得意。可现在,王胡风越是显的害怕,来俊臣心中越是不爽。
来俊臣心中不由有些愤愤然:这卢小闲也太可恶了,把自己杵在这里,分明是为他作嫁衣!
不待来俊臣说话,卢小闲在一旁接过话来:“王胡风,今儿的事中丞大人只是旁观,具体的由我来和你说!”
王胡风也是从没见过卢小闲,他疑惑的打量向卢小闲:“不知您是……”
卢小闲回答道:“我叫卢小闲,是秋风破的东家!”
卢小闲?
王胡风眉头轻挑,至少他知道了对手是谁。
再听卢小闲说到“秋风破”三个字,精明的王胡风顿时意识到此刻的一幕意味着什么。
王胡风抱着一线希望,把目光转向来俊臣:“中丞大人,这……”
王胡风能成为洛阳首富,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像他这样的商人,想要在洛阳相要立足,没有一定的后台肯定是不行的。
平日里,王胡风没少攀附权贵,梁王府、魏王府、太平公主府,他可都是能说上话的。
当然,像来俊臣这样能决定王
胡风生死的人物,王胡风也没少打点过。
尽管如此,来俊臣让王胡风到丽景门来,这还是头一次。来俊臣的恶名在外,这让王胡风一路上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来俊臣没有说话,避开了王胡风的目光,把头扭向了一边。
见来俊臣这副模样,王胡风脸色变得苍白,一股不祥之兆涌上心头:今日能不能活着走出丽景门,要看造化了。
卢小闲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拿起来俊臣给他的那张纸笺,装模作样的念道:“王胡风,与欧阳通向来交好,曾花三千两银子向欧阳通买下一幅字画。欧阳通谋反被诛杀后,王胡风时常为其鸣不平,为表心迹私自将欧阳通手迹藏匿于家中,有共谋之嫌……”
卢小闲念的正起劲,可一旁的来俊臣却忍不住朝他瞥去,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却不由暗骂:这厮也太能扯了,哪有的事情?
来俊臣给卢小闲的那张纸笺上,只有寥寥数句,说王胡风曾经向欧阳通买过一幅字画,另外还请丘神吃过饭,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谁知卢小闲却能凭空诌出这么一大段话。
欧阳通是欧阳询第四子,他工于楷,尽得父亲真传。后来,欧阳通等数十人被人告为谋反,欧阳通被武则天下诏诛死。欧阳通死后,他的作品便成了绝版,收藏价值也陡然上升。
来俊臣心中清楚,洛阳城收藏欧阳通的字画的人不在少数,欧阳通谋反一事与王胡风根本就扯不上关系。
但听卢小闲的一番胡诌,让来俊臣不由有些侧目:看不出来,这厮还有些做酷吏的潜质。
对卢小闲的这一番话,来俊臣虽然不屑一顾,但听在王胡风耳中却大不一样了。酷吏当道之下,没有罪名都有可能被拿下大狱,更何况与谋反的欧阳通有瓜葛呢?
他偷偷看了一眼来俊臣,但来俊臣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像泥菩萨一般静静坐在这那里一动也不动。
此时无声胜有声,王胡风差点吓破了胆,赶忙辩解道:“我是向欧阳通买过字画,可买字画之时并不知道他谋反,至于为其鸣不平,更是没有的事情……”
卢小闲打断王胡风的话,冷冷道:“王胡风,买字画之时不知道通谋反,情有可原。但欧阳通的罪行公之于众后,再收藏他的字画那就不一样了。若是你已将字画销毁,此事与你无关。要是真从你府里抄出欧阳通的字画来,你就百口莫辩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欧阳通的真迹价值不菲,卢小闲断定王胡风舍不得将字画销毁,肯定是悄悄收藏起来了,故而才会以此来讹他。
果然,听了卢小闲的话,王胡风嗫嗫了半晌,再也说不出话来。
卢小闲微微一笑,再次将手中的纸笺举到面前,接着又念道:“王胡风,与阴谋造反之首逆丘神多次在宴席上策划谋逆之事,疑为漏网之鱼……”
听到这里,王胡风冷汗都下来了,他大呼道:“冤枉呀!”
丘神
曾经与周兴与来俊臣一样是酷吏,深受武则天的宠信。天授元年,有人告发周兴与丘神等阴谋造,武则天下诏处死丘神,令五城兵马使梁王武三思监斩,斩于太乙门前的菜市口。
现在,卢小闲说王胡风是丘神的同党,这不是明摆着想要他的命吗?
“冤枉?”卢小闲冷笑道,“难道你没请丘神吃地饭?据我所知,你请丘神吃饭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吃饭的银子是谁出的?你们在一起都密谋了些什么?除了吃饭,你还送给丘神多少银子?”
一句句诛心之问,像一把把钢刀,狠狠割在王胡风的身上,他早已乱了心神,浑身战栗起来。
与丘神吃饭是有过,可是究竟吃过几次,王胡风哪记得住?话又说加回来,这一次和数次有何区别?丘神得宠时,请丘神吃饭王胡风当然不能让丘神自掏腰包,这付了饭资也成谋逆了?
既然是吃饭,席间主宾肯定要相互交流,可这怎么就成策划谋逆之事了?可是丘神已经死了,谁又能证明王胡风席间没有策划谋逆之事呢?
送银子也是有过的,洛阳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王胡风自己都记不住送出去了多少银子,谁会知道丘神会谋反呢……
王胡风目光呆滞,脑子里乱成了锅浆糊。
卢小闲接着又念道:“扬州之乱逆首徐jing业之弟徐敬真,在流放中逃回洛阳,洛阳令张嗣明资助其逃往突厥,徐敬真在逃亡途中被抓获。张嗣明闻知后畏罪自杀。这其中,张嗣明所资助徐敬真之银两,均为王胡风所提供……”
来俊臣双目烁烁生辉,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卢小闲。
他给卢小闲那张纸笺上,没有多少内容,可卢小闲却把这张纸笺当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凭小小一张纸笺竟然无中生有捏造出了王胡风的一个又一个罪名。
这一瞬间,来俊臣甚至有些怀疑,这纸笺还是自己给卢小闲的那张吗?
来俊臣产生了一股冲动:很想抢过那张纸信笺,看看上面究竟都写了些什么?
“我真的冤枉啊!”王胡风哀嚎一声,一下瘫软在地。
太恐怖了,卢小闲所念的每一条罪名,居然都跟谋反有关,王胡风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冤枉?”卢小闲目光如箭,射向王胡风,“你敢说你没送过银子给张嗣明?你敢说张嗣明资助徐敬真的银两不是你给的?”
听了卢小闲的几句发问,来俊臣忍不住摇了摇头:与卢小闲比起来,王胡风真的太嫩,他现在已经是有口难辩了。
像王胡风这么喜欢攀附之人,怎么会可能少得了给洛阳城的父母官洛阳令送银子呢?
张嗣明资助徐敬真的银两,也不一定就是王胡风送的,可那银子上面又没写字,非要说是王胡风送的那也没错。可问题是当事人张嗣明已畏罪自尽,再无人能证明张嗣明资助徐敬真的银两,到底是不是王胡风给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 拉虎皮做大旗
妙!
真的很妙!
来俊臣做酷吏多年,而且还经常拜读《罗织经》,对此颇有心得。他知道卢小闲这法子,肯定会彻底击垮王胡风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果然,听了卢小闲的话,王胡风面如死灰,连喊冤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室内除了粗重的喘息声,一片寂静。
卢小闲,王胡风,来俊臣,谁都没有说话,同一个房间的三个人心思各自不同。
良久,卢小闲终于说话了:“王胡风,其实你的这些罪名中丞大人早就知晓了,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你,中丞大人也是想给你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听了卢小闲老气横秋的说辞,来俊臣额头布满黑线。他有些恍惚,感觉自己似乎突然变成了一张虎皮,被卢小闲当作一面大旗,在半空中使劲的挥舞。
拉虎皮做大旗,此刻被卢小闲完美的诠释了。
王胡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向来俊臣道:“中丞大人,饶命呀,饶命呀!”
来俊臣依然一言不发。
“你先站起来,咱们有话也好说!”卢小闲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王胡风见事情有了转机,哆哆嗦嗦艰难的想站起身来,但两腿发软,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哼!”卢小闲瞪了他一眼,“你要一直赖在地上吗?”
王胡风不由一激灵,条件反射般的跳了起来,很快便站在了卢小闲面前。
来俊臣看得分明,卢小闲的气势已经完全压制住了王胡风。堂堂的洛阳首富,此刻在卢小闲面前,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什么两样。
卢小闲仿佛已化身成为了来俊臣,成为了三个人当中的主角,他淡然向王胡风道:“我问你,秋风破,你还打压不打压了?”
“不敢,不敢,再也不敢打压了!”王胡风耷拉着脑袋谄笑道。
“你的那座醉霄楼,我买下了!”卢小闲也不管王胡风同不同意,便将一张银票丢在他面前,“我找人估过价了,一万两银子足够了,拿着吧!”
王胡风哪敢收卢小闲的银票,赶忙摆手道:“银票我不要,这醉霄楼我送于卢公子了!”
卢小闲怒声道:“你把我和中丞大人当什么了,难道我们是强取豪夺吗?这银票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三日内,我要看到醉霄楼过户到本公子名下的房契!”
你要买醉霄楼,跟我有什么关系?对卢小闲的厚颜无耻,来俊臣已经有些麻木了。
“我收!我收!”王胡风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珠,信誓旦旦道,“三日内,我保证把过户房契给您送来!”
“另外,我听说你用下三烂的手段逼迫南市‘桃花姬’胭脂水粉铺的岑掌柜把铺子给卖了。”卢小闲又将一张银票丢在王胡风面前,“岑掌柜的铺子卖了三千两银子,这是三千两银票,三日内把铺子给人家还回去,有问题吗?”
王胡风不敢再提不收银票了,忙不迭点头道:“没有问题,绝对没有问题!”
王胡风的配
合,让卢小闲很满意,他沉声道:“听说你是洛阳首富,与各个行业都有些交往,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
“不敢当,卢公子,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王胡风点头哈腰道。
卢小闲从怀中递过一张纸:“我想订做一批货物,货物的样式我给你画了图纸,数量和规格也写在上面了,十日后我来取货,如何?”
王胡风接过那张纸,粗粗扫了一眼,赶忙道:“没问题,这事我亲自去办,十日内保证交货!”
一张银票又出现在王胡风面前:“这一千两银票是订金,取货时多退少补。”
王胡风不得不接过银票,看他脸上怪异的表情,似乎接过的不是银票,而是烧的通红的火炭。
整个过程都是卢小闲一个人在表演,来俊臣心中不由腹诽:奶奶的,又是买店铺,又是订货,敢情什么都准备好了,把堂堂左肃政台衙署当成交易也点,把事情全办齐了。
“好了!咱们之间的事情就此揭过,现在两不相欠了!以后说不定咱们还能成为朋友呢!”说罢,卢小闲不再理会王胡风,而是朝来俊臣拱拱手道,“中丞大人,多谢,卢某先告辞了!”
来俊臣懒得搭理卢小闲,并没有应声。
卢小闲也不介意,微微一笑径自离开了。
王胡风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然后小心翼翼的向来俊臣道:“中丞大人,这到底……”
来俊臣心里本就不爽,反正已经做了恶人,他也懒得向王胡风解释,恶狠狠的伸出手来:“给我!”
王胡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的看着来俊臣:“中丞大人,您要什么?”
“图纸,卢小闲刚才交给你的图纸,给我!”来俊臣直截了当道。
“给您!”虽然不解来俊臣是何意,但王胡风还是老老实实将图纸奉上,“中丞大人,你说这事……”
“别那么多废话,回去等我的消息!”来俊臣接过图纸,拂袖而去。
王胡风不知所措瞅着来俊臣的背影,半晌无语。
……
听来俊臣说完,武则天不置可否,好半晌才道:“这么说,卢小闲是强买强卖了? ”
“强买强卖倒算不上,臣打听过了,醉霄楼按市价最多也就值一万两银子。还有那家‘桃花姬’,的确是以三千两银子卖掉的!”来俊臣低着头,小心翼翼道,“所以说,卢小闲并非是借臣的名义在敲诈王胡风,他虽然强势,但在价格上却也没有亏待王胡风!”
虽然对卢小闲的做法很不满,但在武则天面前,来俊臣半分也不敢胡说八道。他心中很清楚,欺瞒了陛下会是什么后果。
“原来如此!”武则天点点头,不说话了。
上官婉儿一直没有说话,在一旁研究着那张图纸。
突然,她一脸奇怪道:“中丞大人,这个图很奇怪,他要这么多坚固的绳索做什么?这绳索的一头还连接有钢制的挂钩,难道他要攀登什么山峦吗?就算是登山所用,也要不了这么多绳索呀?”
卢小闲要
三十多盘坚固的绳索,每盘绳索的长度都在十几丈以上,而且绳索的一头都有钢制的挂钩,显然是用来固定绳索的。
来俊臣摇摇头道:“这图纸臣也反复看了,却没看出什么异常来。洛阳附近的山峦,似乎用不上这样的绳索。但他让王胡风必须在十日内交货,想必也是有急用!”
武则天心头一动,看向上官婉儿,“难道是为营州那边准备的?”
上官婉儿眼前一亮,忍不住点头道:“听陛下这么一说,臣也觉得应该是为军中准备的。现在猜来猜去也没有用,他既然准备了,肯定是有深意的!”
武则天思索了好一会,对来俊臣道:“他与王胡风那些许小事,你就不必管了!既然不是强买强卖,就随他去吧!至于这图纸,你回去后还给王胡风,让他抓紧时间完工交货,我想他肯定是有大用处的。”
来俊臣心里好一阵憋屈,敢情自己受了这么大委曲,陛下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现在倒好,自己还得替卢小闲做监工,督促王胡风按时交货工。
这一瞬间,来俊臣突然意识到:卢小闲在陛下心目中的份量,绝不是因为张氏兄弟的原因,看来自己今后还得与他搞好关系。
……
夜下,明月播洒着清辉,白日的燥热褪去,反倒生出些凉爽。
书房之中,昏黄的烛光将王孝杰的影子投射于身后的书架上。
书案上,摊开着一张松漠、营州的地图,王孝杰盯着地图已经发了好一会儿呆了。虽然他赋闲在家,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不得不把目光关注到营州。
契丹反叛,这么大的事情朝野振动,让他安心享受赋闲时光,不再过问军国大事,谈何容易。
“老爷!卢小闲卢公子求见!”管家进屋来,小声向王孝杰禀报。
“该来的终究要来,躲是躲不过去了!”王孝杰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挥挥手对管家吩咐道,“请他进来吧!”
事实上,王孝杰从没想过要躲。
以他敏锐的嗅觉,他断定此战朝廷必败!
征讨失败后,朝廷一定会设法补救。至于下一步陛下会有什么决断,王孝杰设想过无数遍。
他隐隐觉得,自己重新被朝廷启用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尽管如此,可王孝杰的心里还是一点底也没有。他想找个人商量一番,但想了一圈也没想到个合适的人选。
在王孝杰的心中,整个大周只有薛怀义的见识让他发自心底的服气。但王孝杰心中清楚,薛怀义现在根本就不想理会这些事情,就算他去求教,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现在卢小闲突然登门了,让他眼前不由一亮。
王孝杰与卢小闲的交集总共有两次。
一次是当年在洛阳王孝杰府上深夜的长谈,还有一次是在洮州对吐蕃的作战。
一想到洮州,王孝杰心中便有一种刺痛。他被罢职正是因为在洮州之败。
王孝杰不能不承认,卢小闲对时局战局的分析之准,除了国师薛怀义之外,朝野下下无人能及。
第三百七十章 夜访王孝杰
既然卢小闲亲自登门了,王孝杰当然不能放弃这个探讨的机会。他强忍住亲自去迎接卢小闲的冲动,静静坐在案前,等待着卢小闲到来。
进了王孝杰的书房,卢小闲一眼便看到案上那副醒目的地图,笑了笑一语双关道:“王大将军,这么晚了还没歇息,难道您也失眠了?”
“别提什么王大将军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王孝杰淡淡回应道:“卢公子可是贵客,我现在是闲人一个,有的是时间休息,不急这一时!”
卢小闲打趣道:“我就知道,以王大将军的禀性,心中肯定放不下营州危局!”
王孝杰苦笑摇摇头:“卢公子见笑了,多年养成的习惯,凡朝廷有战事,总要关心一下!”
“王大将军忧国忧民,在下佩服之至!”卢小闲话题一转,直截了当问道,“不知王大将军看出些什么没有?”
王孝杰瞅了一眼卢小闲,沉吟道:“我觉得此战有些不妙!”
卢小闲拍手道:“果然不出所料,这朝廷上下也就王大将军还是清醒之人!”
“不知卢公子怎么看?”王孝杰目光闪烁道。
“朝廷此次征讨必败无疑,至于理由和原因,我想的与王大将军思考的应该大同小异,在这里就不再赘述了!”说到这里,卢小闲停了下来,微微一笑道,“三日后,陛下要率文武百官为征讨大军送行。到时候我会暗中随大军一同前往营州,不知王将军有何要交待的吗?”
“我有什么可交待的?不知卢公子此话何意?”王孝杰不动声色的问。
“王大将军当真就没想过,若此战败了,陛下将如何善后?”
听了卢小闲的问话,王孝杰不语。
“陛下肯定会钦点您来挂帅,再次征讨契丹,此次战败的过程和教训,难道王大将军不需要了解吗?”
王孝杰苦笑道:“卢公子什么事都想在前面了,您让我给您交待,还不如说是您给我交待一番吧!”
卢小闲也不客气,直接道:“此次战败后,我想陛下会汲取教训,只派一名主将挂帅,放眼大周军中将领,再没有比您王大将军更何适的人选了。所以说,王大将军赋闲的日子不会太长了。”
王孝杰默然,听了卢小闲说出这番话,他心里明显松了口气。
“若陛下真的点您挂帅,不知王大将军当何去何从?”
王孝杰长叹一声,喟然道:“大敌当前,国家有难,陛下若启用我,我自当为国效力,责无旁贷!”
听了这话,卢小闲想起历史上王孝杰最终的结局,就是死在平定营州叛乱中。尽管卢小闲知道自己无力改变历史,但他还是想再做一次努力,阻止王孝杰赴死,毕竟他与王孝杰的关系还算处的不错。
想到这里,卢小闲斟酌道:“王大将军,陛下若真点您挂帅,您能不能推辞掉?”
“这是为何?”王孝杰一脸的诧异。
卢小闲不知该如何回答王孝杰,总不能说自己提前知道他会在此战中阵亡,所以才让他推辞的吧?
稍一思忖,卢小闲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他苦口婆心道:“此战不仅关系到如何用兵,而且还牵扯到朝廷中的武李之争,我是不想您陷入其中!”
王孝杰一脸正色,铿锵道:“我只是一名军人,不关心朝局之争。军人的本分是战死沙场,若陛下用我,我自当竭尽全力!至于其他的,我想去掺和!”
尽管知道劝了也是白劝,但听了王孝杰这话后,卢小闲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既然不能阻止王孝杰挂帅,卢小闲便退而求其次,又道:“就算王大将军您要亲自出征,但这后军主帅的人选可一定要选好呀!”
在真正的历史上,王孝杰与契丹决战时,因后军总管苏宏晖畏敌而逃,致使王孝杰援军断绝,被契丹围困在悬崖峭壁之上。虽然力战,但终因寡不敌众,坠崖身亡,唐军将士也死亡殆尽。正因为如此,卢小闲才会刻意来提醒王孝杰要认真选择后军主帅。
王孝杰听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胸有成竹道:“不瞒卢公子,这事我早就想好了,若由我挂帅,后军主将就非苏宏晖莫属!”
“谁?苏宏晖?”卢小闲瞪大了眼睛。
刚才卢小闲差点直接给王孝杰挑明,让谁做后军主帅都行,唯独不能让苏宏晖来做后军主帅。历史上,王孝杰之死,就是因为苏宏晖畏敌而逃造成的。
怕什么来什么,卢小闲没想到王孝杰偏偏点了苏宏晖做后军主帅,这不是寻死是什么?
瞅着王孝杰,卢小闲心中顿时生出无力感来。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孝杰往死路上走,却无计可施。
王孝杰奇怪的看着卢小闲:“卢公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王大将军,您能告诉我,大周军中那么多将领,为何要非要选他吗?”卢小闲苦着脸问道。
“苏宏晖官至左羽林将军,论资历做后军主帅绰绰有余。当年,我随薛国师征讨突厥,他就做过我的副手。我与苏宏晖向来交好,算下来已经有十几年交情了,他的大局意识和领兵能力在军中都是比较强的,有他做我的后盾,我放心!”
听了王孝杰的话,卢小闲默默闭上了眼睛。
营州契丹叛乱,就让卢小闲感觉到改变历史走向真的很难。此刻王孝杰所做的决定,再一次让卢小闲体会到,历史的惯性之在根本就不是个人所能阻止的。
卢小闲是穿越来的,难道就因为他是过去的人,所以不会给未来产生影响吗?
亦或许是他真得对历史走向产生了影响,只不过这种影响他自己无法察觉。事实上,卢小闲已经成为眼下历史中的一部分了,他与这个世上的其他人一样,在历史的列车上前行,终将会成为历史。
就好比现在的王孝杰,眼下还活生生的在卢小闲面前,可要不了多久,他便会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
一张春风满面的脸,如碧桃带露盛开。
当身着一身便服的上官婉儿突然出现在卢小闲面前的时候,卢小闲不由怔了怔。
上官婉儿的出现并不意外,让
卢小闲觉得意外的是她身后跟着的四个男子。
其中两个年轻人虽然也着便服,但卢小闲一下便认出来:正是多年未见的冯元一和秦俊。
除了冯元一和秦俊,杨思和另外一个陌生男子也伫立在上官婉身后。
卢小闲脸上的笑容明朗如旭日初升,朝着上官婉儿作了一揖:“上官尚宫果然守信,卢某在此谢过了!”
“先别急着谢,等会我有事要和你说呢!”上官婉儿摆摆手道,“人我给带来了,是直接交给你呢,还是你另有安排?”
“上官尚宫如此守信,我怎么能不管不顾领了人就走呢?”卢小闲一脸诚恳道:“这样吧,今儿难得天气不错,我去安排一下,咱们到翠云峰一游,如何?”
上官婉儿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卢小闲:“想不到卢公子还是个情种!好,就依了你吧!”
冯曼在上清宫做了道姑,上官婉儿也是知道的。
卢小闲说是去翠云峰一游,其实就是想带冯元一去见冯曼,上官婉儿对此自然心知肚明。
“杨兄,难得你有空,也一并去吧!”卢小闲笑着对上官婉儿身后的杨思道。
杨思瞅了一眼上官婉儿,然后朝卢小闲点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卢小闲瞅了杨思身旁比较眼生些的中年人,向杨思问道:“杨兄,不知这位是……”
不待杨思回答,上官婉儿抢先道:“这位是门下省左补阙张说张大人!”
张说?
卢小闲眉头一挑,这也是未来的一个牛人。
张说被封为燕国公,前后三次为相,执掌文坛三十年,为开元前期一代文宗,与许国公苏齐名,号称“燕许大手笔”。
不过此时的张说,却不显山不露水,只是一名从七品上的左补阙。
上官婉儿带张说前来,卢小闲猜测肯定与上官婉儿将要与自己说的事情有关。
“见过卢公子!”张说不卑不亢,淡然向卢小闲打了招呼。
卢小闲还礼道:“永昌元年,陛下亲自举行制科考试,张大人的策论应对排名第一。陛下亲自授任张大人为太子校书,现任 左补阙!久仰久仰!”
卢小闲口中说着久仰,但脸上却丝毫看不出钦佩之意。
不过,卢小闲从未见过张说,却能张口便说出张说的情况,不仅上官婉儿,就连张说本人也觉得诧异不已。
……
圣迹仙踪翠云峰,紫气笼罩上清宫。
一行六人,浩浩荡荡来到邙山翠云峰上清宫。卢小闲先是把冯元一送到了冯曼的住处,好让他们姐弟俩说说话。
瞅着这个空当,卢小闲领着上官婉儿、杨思、张说、秦俊四人绕过大殿,直接来到了翠云洞。
他们所在之处看上去破落已久,草木极之繁盛,因为不曾有人管理,自顾自地生长着。
翠云洞是邙山的最高点,也是洛阳八大景中“邙山晚眺”的最佳观望处。此刻天气晴好,远可眺望龙门山,近可俯瞰洛阳城,使人感到视野远阔,胸襟顿开。
第三百七十一章 互相给面子
卢小闲眺望着远方,心情大好,笑着道:“上官尚宫,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上官婉儿瞥了一眼卢小闲,口气中满是考校的味道:“卢公子,都说你料事如神,你且猜一猜,我来找你是为了何事?”
“什么料事如神,你真当我是神仙了?不过嘛……”卢小闲稍稍一顿,微笑道,“上官尚宫的来意,我大概可以猜到一二!”
“说说看?”上官婉儿满是笑意。
“洮州之行有陈玄礼与郭振护送,这一次营州之行怎么也得有杨兄和张大人做我的跟班,这才符合陛下做事的风格嘛!”
卢小闲这句话信口说来,上官婉儿听了不由一愣。
上官婉儿做事干练,文才出众,在百官和读书人中间名声很好,张说对上官婉儿也极为推崇。卢小闲只是一介百姓,却与上官婉儿说话如此随意,这让他心中很是不快。并且卢小闲的话中竟然把自己和杨思当作他的随从,这让他心中更加不满。
卢小闲话音刚落,张说便在一旁怒声斥道:“陛下做事岂是你能随便评论的?”
卢小闲上下打量着张说,摇摇头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把征询的目光看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竟似看笑话一般,笑而不语。
卢小闲一本正经对上官婉儿道:“烦请上官尚宫回禀陛下,若是杨兄跟我一起去,我双手欢迎,可张大人与杨兄不一样,我可伺候不起,请陛下给换个人!如何?”
“那不成!”上官婉儿斩钉截铁道,“张大人是陛下钦点的,你去营州必须要带上他!”
“怎么?”卢小闲蹙眉道,“都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都没收货,现在连退都不能退了?”
张说在一旁听了心中更加来气:刚才卢小闲把自己当作随从,已经够缺德的了,现在越来越过分,竟然把自己当作货物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说正要发作,却被上官婉儿用眼色止住,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又咽回了肚里。
上官婉儿目光湛然,言语中自有不可抗拒的果决:“派张大人去营州是陛下钦定的,容不得卢公子拒绝!”
卢小闲毫不示弱盯着上官婉儿,良久,他突然笑了:“或许是上官尚宫误会了,张大人与杨兄去营州我不反对,但是我可能就去不了了!”
“为什么?”上官婉儿愕然。
卢小闲正色道:“众所周知,营州已经被契丹叛军占领,朝廷征讨大军开拔在即,好多人想躲都躲不及呢。张大人与杨兄奉圣谕去营州那是公事,我一介百姓跟着凑什么热闹?”
上官婉儿顿时语塞。
卢小闲没办法拒绝张说,但他可以不去营州,他若不去了,杨思与张说去了又有何意义?
卢小闲这分明是变相拒绝了与张说同行。
上官婉儿号称“巾帼宰相”,这种事当然难不倒她。她眼波流
转,忽地敛衽为礼,“卢公子,我记得还欠你一个人情,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定会全力以赴!”
听了上官婉儿的话,如露亦如电的光芒从卢小闲眼中一闪而过,像是诧异,又像是赞赏。
对于卢小闲所求之事,上官婉儿向来都是先讨一首诗再说。而这一次,上官婉儿压根就没有提任何条件,主动要为卢小闲帮忙。
卢小闲不能不佩服上官婉儿的冰雪聪明,她这么做虽然没有向自己道歉但却给足了自己的面子。若是卢小闲再不知下台阶,这事可就真得僵在这里了。
既然是上官婉儿主动提出来的,卢小闲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指了指一旁的秦俊,直截了当道:“上官尚宫,若是可以的话,在宫中可否关照一下他?”
秦俊跟上官婉儿一起来到上清宫,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这份稳重倒也难得。
上官婉儿瞅了一眼秦俊,对卢小闲点点头道:“没问题,你说吧,怎么个关照法?”
卢小闲只是这么随口一提,还真没具体想过让上官婉如何关照秦俊。听上官婉儿问起,他略一思忖道:“这样吧,让他去东宫伺候皇嗣如何?”
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的秦俊,突然抬起头来,他瞥了一眼卢小闲,又低下了头。
“好吧,这事我来安排,明天就派他去东宫!”上官婉儿爽快的答应了。
你敬我一尺,我自然要敬你一丈。
上官婉儿如此大气,卢小闲也不能再小肚鸡肠,看来此次营州之行,卢小闲无论如何都得把张说带上了。
虽然已无法再拒绝上官婉儿,但卢小闲可不想张说这个愣头青一路上在自己耳边聒噪。他才懒得管张说是不是未来的宰相,跟着自己身边就得听自己的招呼。所以卢小闲觉得很有必要好好敲打敲打张说,让他收敛一些才好。
想到这里,卢小闲朝着上官婉儿作了一揖道:“上官尚宫,听说张大人文才极佳,借这个机会,我想向张大人讨教一二,不知可否?”
听了卢小闲的话,上官婉儿眼中笑意隐隐,似是孩童恶作剧般的得意:“当然可以,我给你们做评判!”
见上官婉儿笑逐颜开的模样,张说不由有些郁闷:至于这么高兴吗?
张说本来就是才子,此刻更不想在上官婉儿面前丢人,他瞅着漫不经心的卢小闲,眼中露出一丝不屑来:实在狂妄的紧,不给你些颜色看看,我这张字就倒着写。
张说面上的的不屑癸落入了卢小闲的眼中,他双眉略挑,眼中多了一丝玩味之色,如风乍起,吹皱水面。
片刻间,卢小闲便换上了他那招牌式的贱兮兮的笑容,摇头晃脑的向张说问道:“既然张大人是读书人,敢问张大人,你为何要读书呢?”
当年,张说科考的策论题目,便是读书与治世之关系,最后被武则天评为头名。此刻卢小闲竟然问出这么幼稚的问
题,岂不是班门弄斧?
张说来不及咀嚼卢小闲话中之意,冲口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有读好书才能考取功名出仕做官,也才能把天下福祉和社稷安危挑于肩上!”
“非也!非也!”卢小闲一本正经道,“读书人自古就不适合做官!”
见张说脸上露出了悻悻的表情,卢小闲怎会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接着又道:“读书人有文士之才,好指点江山,以建立盖世功业自命,可官场之复杂多变与文人之天真率性格格不入。文人官场中受挫后,不能清醒认识自己,只会激愤无比。真正的为官者须胸怀天下,权衡利弊得失后做出正确决策,文人则往往小题大作、因小失大;真正的为官者多权谋、善机变,在官场中如鱼得水,文人则往往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在慌乱中坐失良机;真正的为官者处事果决,文人则优柔寡断。说穿了,文人只有治世之强烈愿望,而无治世之实际才能。所以,我说文人不适合做官!张大人,你觉得呢?”
张说被卢小闲如此一针见血的言论震晕了,卢小闲这一番话听起来似乎荒谬之极,但细品起来却很有味道!虽然有失偏颇,但却让他无从反驳。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卢小闲豪气吟罢,眯着眼瞅着张说,“不知张大人从这首诗中,能听出些什么吗?”
这是出自“鬼才”李贺的一首诗,李贺要在八十多年后才会出生,所以卢小闲不怕被人揭穿,直接厚颜无耻的剽窃来用了。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一旁的上官婉儿既惊且佩,不住点头:“诗中郁郁不得志之情跃然纸上,真是形象之极!好诗,能做出这样的诗,必是受过大挫折之人!”
卢小闲将双臂抱在胸前,侃侃而谈:“在官场上只能做三种官,清官太累且没好下场不愿做,庸官无趣且虚度光阴不屑做,贪官昧心且伤天害理不敢做!所以说,连官都做不好,何谈天下福祉和社稷安危呢?”
此刻,张说看向卢小闲的目光已经与之前有所不同了,卢小闲所说的虽然有些偏颇,但却十分的精辟,让人有所感悟。
上官婉儿对卢小闲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她忍不住问道:“卢公子虽是一介布衣,但那些做了一辈子官的我也没你将官场看得通透!既然卢公子不想做文人,也不想做官,那你将来打算做什么呢?”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各行各业都可以去做,不一定非要走仕途。”说到这里,卢小闲显出一脸的玩世不恭之色,“至于将来做什么,我还没想好!不过现在我只想到处走一走,到处乐一乐,这样挺惬意!”
贞观年间,太宗命魏征等人编纂了《群书治要》,明确“士农工商”在大唐的合理排序。而卢小闲反其道而行之,对仕途不感兴趣,偏偏对农工商如此看重,这让张说心中觉得很不以为然。
第三百七十二章 歪理邪说
再听卢小闲说他只想四处走一走、乐一乐,张说忍不住冷哼一声:“胸无大志之人大多都贪图享受,这也无可厚非!”
“张大人,你又错了!”对张说的讥讽,卢小闲一点也不生气,他像是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生活处处皆学问,玩乐同样不例外。表面上看我是在玩乐,可实际上也是在做学问,而且效果远比闷头死读书要强的多!”
张说对卢小闲的歪理邪说嗤之以鼻,但上官婉儿却很感兴趣,虚心讨教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玩乐也是做学问,卢公子可否细细道来,让我也长长见识!”
“当然可以!”卢小闲歪着头反问道,“上官尚宫,你可知道石灰是如何制成的吗?”
“啊?”上官婉儿愣了愣,有些跟不上卢小闲的思维,她不知卢小闲为何有此一问,只能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上官婉儿虽然号称“巾帼宰相”,但常年处于皇宫当中,怎么会知道石灰是如何制成的。
卢小闲又看向张说:“张大人可否知道?”
张说同样不知道石灰是如何制成的,但他却懒得回答卢小闲,只是哼了一声,便把头扭向一边看也不再看卢小闲。
卢小闲视而不见张说那张越来越黑的脸,自顾自道:“说起来,这也是在玩乐中得来的知识。前几日,我去洛阳城外游玩,恰巧经过一个石灰窑,见师傅们煅烧在石灰。眼见一堆堆青黑色的山石,经过熊熊的烈火焚烧之后,都变成了白色的石灰。深有感触之下,我便做了一首诗,名曰叫《石灰吟》,我给你们吟一遍这首诗!”
说罢,卢小闲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朗声吟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好诗?”上官婉儿忍不住赞叹道。
《石灰吟》是明代于谦创作的一首七言绝句,此诗托物言志,采用象征手法,字面上是咏石灰,实际借物喻人,托物寄怀,表现了诗人的理想。
张说是做诗高手,他怎么会听不出此诗的精妙。虽然心里依然觉得不痛快,可卢小闲这首诗却不能不让他佩服,至少心中不敢再轻视卢小闲。
卢小闲接着又道:“说完了游玩做诗,我再说说饮酒做诗。前几日,我与杨兄饮酒,高兴之下又做了一首诗,我一并吟给你们听听!可否?”
上官婉儿素来喜诗,听了卢小闲的话,禁不住拍手道:“好呀好呀!我们洗耳恭听!”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
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卢小闲吟罢,只惊得上官婉儿目瞪口呆,张说也被骇的无话可说。
上官婉儿与张说的诗才再高,也高不过被后世誉为“诗仙”的李白。至少这首《将进酒》,便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作不出来的。
恰在这时,目光能及之处,卢小闲俯瞰到正殿后一位道士正在用瓢从缸内舀水。
卢小闲眼珠一转,指着殿后笑着对张说道:“张大人,看见那位道士手中的瓢了吗?咱们就以此瓢为题,各自做一首诗,如何?”
卢小闲这分明是在向张说下战书,张说哪能不应战,他毫不犹豫道:“行,就以此为题做诗,咱们一柱香为限!”
说罢,他不再理会卢小闲,低头开始构思起来。
瞅着这个工夫,卢小闲对上官婉儿道:“上官尚宫,我与秦俊到一旁说会话,张大人准备好之后,你喊我一声便是!”
上官婉儿奇怪道:“卢公子,你难道不用构思吗?”
卢小闲语气平淡,仿佛所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不就一首诗嘛,构不构思就那么回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说以为卢小闲在取笑自己,不由得有些愠怒,抬起头来正要反唇相讥,可卢小闲已经拉着秦俊到了一旁。
上官婉儿在一旁觉得好玩,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秦俊,在宫中这些时日,过的还好吗?”卢小闲小声问道。
秦俊盯着卢小闲,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转眼间,秦俊入宫已经两年多光景了。
入宫前,秦俊踌躇满志,他觉得凭自己的勤快和伶俐,一定很快会在宫中混的风生水起。
可是真正入了宫之后,他才知道事情远比想象要复杂的多。
宫中的规矩多,等级严,一不小心就会触犯规矩,好一点的要被杖责,严重的连小命都不保。像秦俊这样的年轻太监,除了小心翼翼的干活,什么也做不了。
此刻,听卢小闲问起来,秦俊只是习惯性的点点头,点过头后觉得不妥,便又摇了头。
“知道我为什么央求上官尚把你调到东宫去吗?”卢小闲目光直视着秦俊,像是要看到他的心底里去。
“我知道公子是为我好!怕我在那里受欺负!”秦俊低下头,抿着嘴,神色有些黯然,“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够好,不能让公子满意,但我会努力的!”
听秦俊这么说,卢小闲想好的话一时竟说不出口了。
秦俊的心性,卢小闲是知道的。当年,他自愿净身进宫,就是为了在宫内混出个模样来。
卢小闲可以想象到,秦俊在宫中一定付出了超出常人的努力。但是,付出不等于回报。付出是真心自愿的,而回报却是强求不得的。为了要同等的回报才付出,当然会过的很累。
沉默片刻,卢小闲斟酌着措辞,生怕触动到秦俊脆弱的自尊心:“秦俊
,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但你一定要 记住,你付出努力不是为了让别人满意,而是要让你自己满意。我只想提醒你,想要达到自己最终的目标,除了努力之外,还要做到三点!”
秦俊抬起头来,眼中闪着期翼的光芒:“哪三点?”
“首先得活着!”卢小闲负手看向洛阳城,似乎端门内的皇城就在眼前,他语气戚戚道,“皇宫内很复杂,你待在那里着实不安全。站错了队要死,不站队要死,有时候就算没站错队说不定也要死!若是连命都没了,何谈其他?”
秦俊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卢小闲的话,但卢小闲语气中的担忧却显现无疑,他小心翼翼的问:“公子让我去东宫,就是为保我一条命吧!”
卢小闲忽的转过头来,脸上显出浅浅的笑意:“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
秦俊的思绪有些跟不上卢小闲,傻傻的点头道:“当然记得!”
“那时候,我们各玩各的心眼,就算被对方耍了,也就一笑而过!可皇宫就不一样了,有时候动心眼是会死人的!”卢小闲敛去笑意,郑重其事道,“你去了东宫,虽然要冷清寂寞些,但在那里做差很少被人惦记,活下去要容易一些!更重要的是我说的第二点,去了那里有天大机会等着你!”
“天大的机会?什么机会?”秦俊张大了嘴巴,愣愣看着卢小闲。
虽然秦俊只是一个卑微的太监,但毕竟皇宫是大周的中心,很多事情也有所耳闻。皇嗣李旦身居东宫,在陛下眼中的份量,比起魏王与梁王差的太远!自己到了东宫,怎么可能会有大的机会呢?
“记住我今天的话,你到了东宫后要心无旁骛,全身心伺候好皇嗣,只要耐得住性子,机会一定会来的!”卢小闲顿了顿,说了一句像谶语一样的话,“一个人要想成功,第三点很重要也很关键,就是机会来临时一定要抓住!安心去吧,我看好你!”
秦俊有些茫然,正要开口询问,却听那边传来了上官婉儿的声音:“卢公子,张大人已经准备妥当,你可以过来了!”
卢小闲笑着应了一声,拍了拍秦俊的肩头,便朝着上官婉儿和张说走去。
瞅着卢小闲的背影,秦俊心中像被织了密密麻麻的网,乱的不得了。
卢小闲脸上露出贱兮兮的笑容,瞅着张说,漫不经心道:“张大人,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不待张说回答,上官婉儿以评判人的身份,直接确定卢小闲先吟诗,张说后吟。
张说淡然看着卢小闲,没有说话,任谁都看得出张说的脸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胸有成竹。
“我的诗名曰《咏瓢》!我就先吟了!”卢小闲眼中笑意隐隐,似是孩童恶作剧般的得意,“美酒酌悬瓢,真淳好相映。蜗房卷堕首,鹤颈抽长柄。雅色素而黄,虚心轻且劲。岂无雕刻者,贵此成天性。”
第三百七十三章 女人的心思
在卢小闲吟诵的过程中,张说的脸色不停变换,青一阵红一阵,宛如天边的火烧云。
待卢小闲吟完,张说目光呆滞,脑子一片空白,竟如魔怔了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既然是评判,当然要等两个人的诗都作完才能进行比较。
上官婉儿没有评价卢小闲的诗作,只是朝张说点头示意道:“张大人,该你了!”
张说的脸涨得像个紫茄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一个劲儿地往下淌,却闭口不言。
见张说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上官婉奇怪的看着他:“张大人,张大人,你怎么了?”
上官婉儿不知张说怎么回事,但卢小闲心里却像明镜似的:他刚才吟诵的那首《咏瓢》,在历史上本就是张说本人所作。
张说这首咏物的五律,描写瓢的外形、颜色,诗中充满与瓢有关的各种比喻和想象,美酒、蜗牛、鹤颈、虚心和天性等,将初唐的文字游戏结合陈子昂等诗人作品的哲理意义,算得上一首很不错的诗。
刚才张说信心满满,就是因为他已经打好了腹稿。可是张说万万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构思好的诗,却被卢小闲抢先吟出来了,就好比打麻将,自己刚准备要和牌,却被人截了和。
张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想好的诗句为何与卢小闲所吟的一字都不差,难道这是巧合?
如此诡异的事情确实是生平仅见,张说有苦难言,双眉打成了结,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茫然不知所措的脑子就像一张白纸。
卢小闲忍住笑意,一脸的无辜的盯着张说。
上官婉儿虽然不知是什么状况,但从张说的表情中也看出了不妥,她正踌躇时,却听卢小闲道:“张大人,做诗只是雕虫小技,到了营州经历血与火的历练,这才是真正的考验呢!希望我们能同舟共济!”
卢小闲这番话很用时,也及时让张说摆脱了窘境。
张说心中生出一丝感激来,正要说话,却见冯元一远远向他们走了过来。
卢小闲看向冯元一,张说只得把到了口边的话又咽回了肚里。
冯元一到了近前,卢小闲瞅着他问道:“见到你阿姐了吗?”
“见到了!”冯元一面无表情微微点了点头。
“她还好吗?”卢小闲目光和煦,语气轻柔的像微微吹来的暖风。
“她挺好的!只是一个劲的哭,根本就没办法好好说话!”冯元一的神情中有一丝不耐,“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你阿姐!”卢小闲沉下脸来,怒声斥责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好不容易带你来看阿姐,不知好好陪陪她,怎么却嫌弃起她来了?”
卢小闲没头没脑发起邪火来,让冯元一有些愕然。
上官婉儿嘴角微微上翘,看得出来,卢小闲心中还是很在乎冯曼。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冯元一不满。
或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卢小闲深深舒了口气,他上前拍了拍冯元一的肩头,放缓了语气道:“记住,这世界上谁都不
欠你的,你没有道理耍性子去嫌弃别人,更何况还是最爱你的阿姐!你阿姐她不容易,为了你宁肯一辈子不嫁人,默默的关注爱护着你。在她心里,你是她生活的全部。所以,你要对好一些,明白吗?”
“我知道了!”冯元一乖巧的点应允。
……
送走上官婉儿等人,已过了午时。卢小闲肚子里虽然已经咕咕乱叫,但他一直牵挂着冯曼,也顾不得去填饿肚子,三步并作两步,径自来到冯曼的住处。
到了屋前,卢小闲稍稍稳了稳心神,便上前敲门。
屋内传来一个声音:“谁呀?”
虽然声音有些嘶哑,但卢小闲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这是冯曼的声音。
卢小闲不由有些心疼,低低回了一声:“曼儿!是我!”
屋内久久没有回音,卢小闲有此紧张,小心翼翼的说:“曼儿,你没事吧!我进来了!”
“不要!你不要进来!”冯曼突然放大了声音,夹杂着些许慌乱。
卢小闲愕然问道:“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过了好半晌,卢小闲这才听到冯曼幽幽的声音:“你先走吧!我求你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上清宫,没见着冯曼便走,卢小闲哪能甘心。
他正要推门强行而入,却听一旁有人在唤他:“卢公子!”
卢小闲扭头看去,灵珠子正在身后望着他。
灵珠子朝卢小闲招了招手,然后转身慢慢前行。
卢小闲缩回了手,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朝着灵珠子的方向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默默向前走着,谁都没有说话。离开屋子大约三十来步的距离,灵珠子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瞅着卢小闲,微微一笑。
灵珠子的笑是淡淡的,轻云一样,揉在惆怅里。
卢小闲不动声色的看着灵珠子:“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灵珠子点点头道:“卢公子,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事实,女人都想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在心爱的人面前。”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灵珠子的话如同窗户纸,一点就透。
冯曼刚才见过冯元一,肯定哭的死去活来,双目红肿面色憔悴,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不愿意见卢小闲了。
卢小闲感激道:“多谢提醒!那我先告辞了!”
与灵珠子告别后,卢小闲觉得肚子更饿了,他闷着头便向缺德鬼在上清宫暂时的住处而去了。
突然看见卢小闲出现在面前,缺德鬼先是一愕,接着满脸堆起笑来,连声音也变得欢快了许多:“小闲,你回来了,快快请坐!让师父好好看看你!”
缺德鬼端详卢小闲的同时,卢小闲也在打量着缺德鬼。
他们分别不到两年时光,缺德鬼看上去似乎又老了一些,不过气色似乎还不错。
进屋前,卢小闲就想好了,不能给缺德鬼好脸色,省的他蹬鼻子上脸。可缺德鬼见面之下如此殷勤,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卢小闲也不好再
黑着脸。
“师父,我来看你了!”卢小闲笑嘻嘻道。
“这两年怎么样,快说说你的情况!”缺德鬼迫不及待的询问。
“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卢小闲一口回绝了缺德鬼。
“为什么?”缺德鬼神色一黯,“莫不是还在为假死之事记恨我?”
“我不记恨你,但我的肚子记恨你!”卢小闲白了一眼缺德鬼,苦着脸道,“我的肚子早都咕咕叫了,哪还有力气说话?”
缺德鬼恍然大悟,对卢小闲道:“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不大一会,缺德鬼匆匆回到屋里来,手中端着一大碗米饭和两小碟菜。
缺德鬼一边将饭菜放在桌上,一边歉意道:“小闲,你可别怪我小气,我去斋堂看了,因为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我只找到些东西,你先凑合着垫点吧!”
“挺好!挺好!”卢小闲也顾不得那么多,端起碗来便往嘴里扒着米饭。
很快,卢小闲便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剩下。虽然觉得肚子里还欠一些,但比之前已经强的太多了。
见缺德鬼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卢小闲抹了一把嘴,也不再难为他,便一五一十将开洛阳之后的情形详细告知了缺德鬼。
缺德鬼听的很认真,时不时还询问些什么。
待卢小闲说完,缺德鬼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咧着嘴,就像敲开的木鱼一般笑着道:“这么说,目前一切都在按照当初的设想在进行!”
卢小闲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年迈的缺德鬼刹时觉得热血如沸,不由的起身来回踱步,似乎把多年聚集的郁气都一吐为快了,一边走还一边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这么些年来,缺德鬼一直为当年与老滑头之间的恩怨而耿耿于怀。年轻的时候放不下,现在年纪大了,这更成了他心中不可逾越的一座大山。他和老滑头之间的争斗,延续到了卢小闲与谢云轩身上。卢小闲若是能取胜,甚至比他本人取胜更让人心潮澎湃。
卢小闲的视线随着缺德鬼的身形来回移动,忍了忍还是直言道:“现在虽然形势一片大好,但我依然很担心。”
缺德鬼猛然停住脚步,盯着卢小闲看了好一会,却突然笑了:“我知道,你肯定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直说吧!”
缺德鬼与卢小闲在望云山相处多年,这世上最了解卢小闲秉性的莫过于缺德鬼了,他一下便听出了卢小闲的弦外之音。
被缺德鬼看穿了心思,卢小闲也不隐瞒,把王先生几次出现的情况,一一告知了缺德鬼。
缺德鬼沉吟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种感觉这个王先生处事风格和我有些相似!”
卢小闲微微点头,自己第一次见到王先生,似乎也有这种感觉。
“若非他也受过挫折,耿耿于怀之下才会如此行事?”缺德鬼猜测道。
卢小闲心头不由一动,缺德鬼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似乎抓住了点什么,但似乎又什么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