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成了精的“白公子”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卢小闲满脸期望的看着缺德鬼:“师父,您会易容术吗?能不能教教我?”
缺德鬼摇摇头道:“我不会!”
卢小闲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你为何想起要学易容术了?”缺德鬼奇怪的问。
卢小闲把唐倩一事说与缺德鬼,末了他低着头叹了口气,心不在焉道:“若不会易容术,我根本就无法接近她,这可怎么办呢?”
“你学易容术,该不是用来谈情说爱吧?”缺德鬼打趣道。
“什么?”卢小闲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跟你开玩笑呢!”缺德鬼脸上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我虽然不会易容术,但是有人会!”
“谁?”卢小闲欣喜道。
“你跟我来!”缺德鬼一脸的神秘,起身朝屋外走去。
卢小闲知道,若缺德鬼不想说,就算自己再怎么问也是白搭。
二人刚出了屋子,恰巧遇到摇风迎面而来。
摇风同样是一脸的惊喜,盯着卢小闲问道:“小闲,你们会在这里?”
卢小闲对摇风的问话充耳不闻,只是盯着跟在摇风身边的“白公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座雕塑一般。
卢小闲虽然一动不动,但缺德鬼与摇风都看的出来,他浑身紧蓄势,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去。
“白公子”与卢小闲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姿势。唯一不同的是,它整个身子微微有些后倾,随时都有可能转身逃窜。
卢小闲终于动了,“白公子”反应也极其灵敏,几乎与卢小闲同时启动。一个追,一个逃,两个身影保持着五步左右的距离,绕着屋子极快的飞奔。
“白公子”依然如当年一样,速度非常之快,但卢小闲似乎更强,仅仅数息工夫,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缩至三步左右。
看着眼前这一幕,摇风不禁有些恍惚,似乎回想起当年在望云山的那段时光。
缺德鬼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岁月催人老,人生如过客,年轻真好!”
摇风瞅了一眼缺德鬼:“大师兄,这世界本就是年轻人的,咱们还是回栖凤山吧,毕竟那里才是我们的根!”
算起来,他们师兄弟三人在上清宫借住的时日也不短了,老滑头一直劝缺德鬼与摇风跟他一起回栖凤山去。
栖凤山是九五门所在地,当年他们师兄弟三人在栖凤山跟随师尊学艺,若不是因为后来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现在齐聚栖凤山安享晚年了。
可惜老滑头心思是一厢情愿,无论他怎么劝,缺德鬼就是不愿再回栖凤山。摇风不放心大师兄,只能陪着他,也不能回到栖凤山去。
缺德鬼和摇风可以不回栖凤山,但老滑头却不能不回,毕竟他还是九五门的门主。无奈之下,老滑头只能怅然与缺德鬼和摇风告别,计划明日就离开上清宫返回栖凤山。
此刻,摇风听缺德鬼如此感慨,便顺口劝起缺德鬼来。这么多年来,摇风对缺德鬼的脾气了如指掌,知道劝也白劝
,可还是忍不住要这么做。
缺德鬼没有回应摇风,只是对着卢小闲的方向大声喊道:“莫再纠缠了,还有正事要做呢!”
与“白公子”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了,卢小闲脸上得意之色尽显,眼看“白公子”就要手到擒来,耳边却突兀传来缺德鬼的声音。
动的快,停的也快,陡然间卢小闲便倏忽停下脚步。
闹归闹,但孰轻孰重卢小闲心里还是有数的。
“白公子”似乎脑后长了眼,卢小闲停下脚步的同时,它也刹住了身形。“白公子”与卢小闲之间的距离恰好还是五步左右,无比精确。
它转过身来蹲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瞅着卢小闲。
卢小闲一脸的邪笑,指着“白公子”:“算你运气好!今日暂且放过你!”
“白公子”脸上浮现出与卢小闲一般无二的笑容,鼻腔里竟然还哼了一声。
卢小闲不再与“白公子”纠缠,来到摇风面前,恭恭敬敬行礼道:“小闲见过摇风师叔!”
摇风有太多的话要说,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缺德鬼淡淡道:“走吧!”
摇风一头雾水,瞅着缺德鬼问道:“我们去哪?”
“去见你二师兄!”回答的同时,缺德鬼已经迈步前行了。
“啊!”听了缺德鬼的话,摇风差点没惊掉下巴。
缺德鬼从不主动去见老滑头,今儿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摇风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卢小闲,卢小闲无辜的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不清楚,缺德鬼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
行装已经收拾停当。
与青阳道长也已经正式道了别。
明日,老滑头就要离开上清宫了。
此刻,他坐在桌前,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开栖凤山已经近两年时光,之所以会耽搁这么久,老滑头是想努力劝缺德鬼与摇风回心转意,一起回到栖凤山去。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从明日起师兄弟三人又要天各一方了。无法齐聚栖凤山共同安享晚年,老滑头不知这个缺憾有生之年是否有机会再去弥合。
老滑头心中万般怅然,好在谢云轩的成长还能让他感到些许欣慰。谢云轩是他最器重的弟子,这两年长进很快,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老滑头可以安心离开了。
剪不断,理还乱。
万千思绪如同断线的风筝,突然不知所踪。
老滑头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却恍然瞧见缺德鬼正似笑非笑的瞅着自己,身旁伫立着摇风和卢小闲。
或许是太入神了,老滑头竟然没有觉察三人是何时进屋来的。
缺德鬼很少主动来自己屋里,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让老滑头有了一丝惊喜,也萌生出一丝期望。
他赶忙起身,上前一步,略显激动道:“师兄,莫不是您想明白了,要与我一起回栖凤山?”
缺德鬼不答反问道
:“当年师尊要教我易容术,而我只想潜心钻研谋略术,认为易容术是下三滥手段,故而没有学。我问你,师父是不是把易容术传授给你了?”
老滑头不知缺德鬼为何突然会有此一问,点点头道:“是传授给我了,师兄问这个做什么?”
“这就没问题了!”缺德鬼拉过卢小闲,对老滑头说,“你能不能抓紧时间把易容术传授给小闲?”
“这……”老滑头脸上显出难色。
缺德鬼脸色一沉道:“易容术本就是九五门的秘术,小闲也是九五门的弟子,为什么就不能传授给他?”
老滑头赶紧解释道:“师兄,您多心了,不是我不传授给小闲,而是事出有因……”
听老滑头说完,缺德鬼这才明白,原来此事并不简单。
易容术前后要经过九个阶段才能真正学成,若只是学个皮毛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当初,老滑头整整用了八年时间才学成易容术。想要短时间传授给卢小闲,根本就不可能。
见缺德鬼一脸的愁容,卢小闲叹了口气劝道:“师父,既是如此,这事以后再说吧,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不行!”缺德鬼摇摇头,又看向老滑头,“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求过你什么事,现在我求求你,不管用什么办法,能帮就帮帮小闲吧!”
摇风在一旁也劝道:“二师兄,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您就想想办法吧”
缺德鬼接过摇风的话,目光炯炯看着老滑头:“如果你能帮小闲解决了这事,我就随你回栖凤山去。”
摇风愣了愣,马上把目光转到老滑头身上。
老滑头没想到,缺德鬼竟会这么说,他略一思忖,道:“有一个讨巧的办法,也不知行不行!”
卢小闲很清楚缺德鬼与老滑头之间的恩怨,缺德鬼为了帮助他尽了最大努力,这让他又欠了缺德鬼一个天大的人情。
缺德鬼没有说话,盯着老滑头,等待他的下文。
老滑头缓缓道:“云轩和大师兄一样,也不屑于学易容术,我准备了两副人~面具,以备不时之需,本打算明日离开时送给他,既然大师兄把话说到这份上,这两副人~面具送给小闲吧!”
缺德鬼似乎有些不信,皱眉道:“这能行吗?”
“师兄只管放心!”老滑头冲缺德鬼点点头,然后朝卢小闲招手道,“小闲,你过来!”
卢小闲来到老滑头面前,苦着脸道:“师伯,这人~面具真是由人~制成的吗?”
“当然了!”老滑头一本正经道,“人~面具要在未腐的死尸上切下薄薄的一层人~,经药浸火蒸消毒后才能制成。”
卢小闲毛骨悚然,赶忙摆手道:“师伯,这人~面具您还是给云轩师兄吧,我就不要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老滑头脸上显出戏谑的笑意,“我的面具虽然也叫人~面具,但实际上是用动物皮做成的!”
卢小闲长舒了一口气,向老滑头翻了个白眼:一次不把话说完了,差点吓死个人。
第三百七十五章 红颜知己
“做面具是有讲究的,猪皮太油,牛皮太厚,羊皮最好,贴在脸上不会有什么不适。选好羊皮,用特制药水浸泡三天三夜,取出后对着模子雕刻,然后描上五官,最后根据高矮胖瘦在面具下填充,只有这样方可以假乱真。”
说罢,老滑头对缺德鬼和摇风道:“师兄,师弟,你们二人暂且到屋外等一会,我喊你们时再进来!”
摇风正要张口,却被缺德鬼一把拽出了门。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屋里传来老滑头的声音:“师兄,师弟,你们可以进来了。”
二人好奇的走进屋来,站在老滑头身旁的卢小闲果然已经换了一副面容。这张脸略显平庸,与卢小闲原来的相貌没有丝毫的相同之处。
老滑头的面具竟然如此神奇,缺德鬼和摇风面面相觑,竟然有些呆了。
“师兄,怎么样,我没有诳你吧?”老滑头脸上显出得意之色。
缺德鬼这才醒过神来,他细细瞅着卢小闲的脸,面无表情的说:“你笑一笑!”
卢小闲咧嘴,面上浮出笑意,但却不是往常那副贱兮兮的笑容。
面具果然做的精致,并非想象那般表情僵硬,缺德鬼微微点头,又道:“你把面具取下来!”
卢小闲抬手顺着耳朵后面一揭,一张人~面具轻而易举就在手上了,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容貌。
缺德鬼接过薄如蝉翼的面具仔细观瞧,好半晌没有说话。
“师兄,怎么样?”老滑头盯着缺德鬼问道。
“很好!”
“那……”
“不用说了!”缺德鬼截住老滑头的话,对摇风吩咐道,“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回栖凤山!”
“哎,大师兄”摇风愉快的应了一声,脸上绽出像孩子一样纯净的笑容。
……
与缺德鬼告别离开已过了申时,摇风要送卢小闲,他正要推辞,却见摇风施了一个眼色,卢小闲便不再言语了。
出了屋子,摇风悄悄告诉卢小闲:梁王武三思暗中掌控着一个叫“朱雀堂”的秘密组织。
“朱雀堂?”卢小闲不由一怔,又问道,“师叔,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我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发现的,这个组织里都是江湖人士,其中几个人很有些名气,不知武三思怎么把他们网罗到自己门下的。”摇风苦笑道,“可惜我要随师兄回栖凤山了,不然可以帮你在暗中查探一番。云轩可能知道这件事情,但我想他不会告诉你实情的。今后你少不了与武三思打交道,所以提醒你小心一些,别大意吃了亏!”
“多谢师叔,我会小心的!”卢小闲很是感激,向摇风施礼告辞。
眼见天已不早了,卢小闲快步朝上清宫的大门走去,想赶在天黑前回到洛阳城去。
此次来上清宫,最大的收获就是得到了老滑头的人~面具,这可解决了他的大问题。
卢小闲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朝胸口摸去,那两副珍贵的面具就揣在怀里,他真怕不小心给弄丢了。
就在此时,卢小闲突然停下了脚步:
灵珠子正立在他面前,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有事吗?”卢小闲奇怪的问。
“无尘子让我请你到她那里去!”灵珠子的声音不疾不徐,清脆悦耳。
“她好些了吗?”卢小闲关切的问。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何须再问?”
卢小闲点点头。
灵珠子把卢小闲领到冯曼的屋前,便转身离去了。
屋门虚掩着,卢小闲推门进入。
踏进这扇门,仿佛,时间又回了从前。
像其他道士一样,冯曼戴着黑色道士帽、穿着白色道袍。
此刻,她坐在桌前,露出一张侧脸。看得出来,冯曼化了淡妆,秀长颈项微微低垂,清淡姿容,肌肤透着一股淡淡的粉色,凤眸潋滟,唇若点樱。
也不知怎么的,每次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庞,卢小闲心中总会生出一丝疼惜来。
许久没见到冯曼了,本就美丽的她比以前更多了一份成熟和妩媚,还有说不上的淡淡忧郁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你来了!”冯曼扭过头来,冲着卢小闲嫣然一笑:“坐吧!”
卢小闲老老实实坐在冯曼对面,本来随意惯了的他,这一刻竟然有了一丝拘谨。
似是看出了卢小闲的不自然,不等他开口,冯曼率先道:“你离开这么久,虽然回来了,想必很快又要离开!今日若没有重要的事情,就留在这里陪我吧!明天一早再回去!”
冯曼目光湛然,言语中既有不可抗拒的果决,又有些恳求,还有些害羞,白嫩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红晕。
卢小闲心头一荡,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我让师姐帮着准备了一些酒菜,待会我陪你喝几杯!”说到这里,冯曼像是在追忆从前,“自打离开潘州,咱们俩有多久久没好好说话了!那段时光,真的很让人怀念!”
还没喝酒,冯曼似乎已有了些许醉意,瞅着她迷离的目光,卢小闲心中突然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门开了,一阵微风吹过,恍惚有千万缕夕阳斜照的光芒射进屋来,金灿灿的,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灵珠子打量了一眼有些恍惚的二人,将酒菜摆好,没有说话便默默转身离去。
也不知被压抑了有多久,冯曼一改常态,主动与卢小闲一杯一杯饮了起来。
说着,笑着,哭着,饮着,无拘无束,无牵无绊。
卢小闲本想劝劝冯曼,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陪着她。
转眼便到了子时,屋外突然刮起大风,桌上油灯的火苗忽闪忽闪左右摇曳,就像卢小闲与冯曼此刻的心情一样杂乱无章。
此刻,冯曼的脸颊早已染上两抹娇羞的绯红,眉眼变得水灵又花俏,眼底波光流转,盈盈动人。
喝酒对卢小闲来说只是寻常事,但冯曼也喝了这么多酒,这让卢小闲很是担心。正待劝阻,恰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冯曼已经感受到卢小闲的关切,脸上绽出吟吟笑意,快活的光彩把灯光都盖过了。
“我送给你的香囊还在吗?”冯曼就这么看着卢小闲,
似乎要把他永远都镶嵌在自己的眼眶当中。
“当然了!”卢小闲从腰间摸出香囊,拿在手上,同样笑吟吟道,“一直带着呢,从未离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劲上头,冯曼脑袋发晕,眼前慢慢浮上一层水雾,身体内部翻涌起一阵阵的燥热。
“你能理解我的心意吗?”冯曼娇艳动人的脸,眼神明亮闪烁,嘴角笑意迷人。
冯曼送给卢小闲的香囊中,装着一撮秀发。
女子的秀发又称作青丝,与情丝谐音,冯曼送卢小闲一束头发,是表达对卢小闲的情意。
古人之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冯曼用这种方式表明她对于卢小闲的依靠和信赖。
未婚女子这样做,就是要以身相许终生托付了。但冯曼的情况却不同,她宁肯一辈子都待在上清宫,只是把心给了卢小闲。
卢小闲的目光忽而变得温柔:“曼儿,离开这里,跟我回去吧!”
“回去……”冯曼低着头,脸上的红晕漫漫荡开,像极了天边的晚霞。
微风吹过冯曼的鬓发,带来若有若无的芬芳,仿佛一场莫名邂逅,沁人心脾,却又恍惚迷离如同梦境。
只是片刻,冯曼的目光闪过一丝决绝,她不动声色地抬起头,轻轻吐了一口气,淡然道:“我不会和你回去,但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听了冯曼的话,卢小闲多少有些失望。
自穿越以来,卢小闲对遇到的大多数问题都能游刃有余的处理,偏偏在冯曼这件事情上他却无能为力。
“你和阿弟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我做不了什么,只能在你们身后默默注视着你们,希望你们能过的好。你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呢,不用替我担心,我不要任何名分,也不会给你增添任何负担,只愿做你的红颜知己,你若想我了便来看我吧!”说到这里,冯曼轻咬着红润的嘴唇,面色如霞,忍受着脑中的眩晕,脸上一抹娇色,“我困了,咱们歇息吧!”
灯灭了。
屋外乌云滚滚,大雨倾盆。
屋内共赴**,娇声连连。
整整折腾了半个时辰,冯曼才昏昏睡去。
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卢小闲瞅着窗户,摇头自言自语道:“如此坏的天气,居然还有老鼠偷窥,不管它了,我得睡觉了!”
说罢,卢小闲倒头便睡。
第二天天刚亮卢小闲便起床了,见冯曼睡的正香便没有打扰她。
屋外传来敲门声,冯曼顿时被惊醒,她赶紧阻住正要开口卢小闲,向上拉了拉被子,小声问道:“是师姐吗?”
“是我!”门外传来灵珠子压低的声音,“师妹,我现在去打早餐,给你们送进屋里来吗?”
卢小闲给冯曼递过一个眼神,冯曼会意,对灵珠子道:“不必麻烦师姐了,卢公子要回洛阳城去,我身子骨不舒服,就不吃早餐了!”
“那好吧!”灵珠子应道,“师妹,你歇着吧,我替你送送卢公子,有什么事也好应付一二!”
“多谢师姐!”冯曼满怀感激道。
第三百七十六章 怀疑
轻轻吻过冯曼后,卢小闲出了屋子,果然看到灵珠子正在等着他。
卢小闲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
灵珠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二人并肩向上清宫的大门走去。
卢小闲一边走,一边扭头看向灵珠子。
灵珠子额际开阔,双眉淡远,是聪明智慧之相。鼻高而挺,唇红嘴小,显示出柔弱外表下隐藏着的决断和勇气。
按理说卢小闲的举动很不礼貌,但灵珠子并不像一般女子扭捏作态,目不斜视淡淡道:“看够了吗?”
卢小闲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看够了!”
二人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或许是气氛太沉闷,灵珠子没话找话问道:“卢公子,昨晚休息的还好吗?”
“不好!”
“为什么?”灵珠子愕然。
卢小闲一语双关道:“也不知哪来的一只老鼠,在窗外不时发出声响,很吵人的!”
话音方落,灵珠子脸上便起了两朵红云,双眉也拢了起来。
昨晚,尽管屋外刮风下雨,但卢小闲还是敏锐的察觉出有人在窗外偷听。卢小闲猜测应该是灵珠子,所以当时他故意说出有老鼠的话。窗外之人听了之后,悄悄的离开了。
此刻,卢小闲见灵珠子脸色不对,更加断定昨晚窗外之人便是她。
灵珠子生性大方,虽然脸上素白肌肤一抹如霞光骤现,但很快便平静下来:“卢公子,贫道就送到这里,告辞了!”
说罢,灵珠子不再理会卢小闲,施然离去。
……
听上官婉儿说完,武则天沉吟道:“冯曼虽然是待罪之身,但看得出这个卢小闲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看重情谊总比冷血无情要好一些。”说到这里,上官婉儿犹豫着道,“只是张说那里,不知陛下……”
武则天向来器重张说,此次卢小闲搞的张说灰头土脸,上官婉儿很担心武则天会因此而不高兴。
“无妨!”武则天淡淡道,“收收张说的性子也是好事,他有些过于书生意气,只有好好历练一番,将来才堪大用。”
听武则天这么说,上官婉儿这才放下心来。
……
回到洛阳城自己的府第,卢小闲换了身衣服,然后戴上人~面具出了门。当然,他不可能堂而皇之的从大门离开,只有从后院偷偷翻墙出去寻找唐倩的踪影。
卢小闲底气很足,有了人~面具做伪装,只要能闻到唐倩身上那股暗香,他就有把握找到唐倩,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跟踪唐倩,这样很快就能搞清她回洛阳的企图。
可卢小闲在城里转遍了所有的角落,也没有任何的发现,这让他有些气馁。
无奈之下,他只能像贼一样再偷偷回到府上,卸下面具恢复了本来面目,卢小闲让人上了一杯茶,坐在那里仔细思量。
看来他把事情想的有些过于简单了,本想着很容易便能找到唐倩,但闻不到那股暗香,
所做的一切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难道唐倩已经完成任务离开洛阳了?
事实上,就算唐倩还在洛阳,只要躲起来不出现,卢小闲照样无计可施。
偌大的洛阳城要找到一个人,无异大海捞针,何况还是精通易容术的唐倩,更是难上加难了。就算大海捞针也需要时间才行,可卢小闲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后天,武三思就要挂帅出征,卢小闲必须在武三思之前赶到营州才行。
看来寻找唐倩之事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卢小闲只能退而求其次,他让人将张猛喊来。
张猛进屋来,诧异的瞅着卢小闲:“小闲,你一直在屋里吗?”
“是呀!怎么了?”卢小闲随口道。
“不对呀!”张猛挠头道,“我来了几次都没见着你,以为你出门了呢!”
卢小闲偷偷溜出去找唐倩,并没有告知张猛。老滑头送给自己人~面具的事情,张猛同样不知道。
这事还不到告诉张猛的时候,卢小闲有意岔开话题,问道:“你急着找我,有事吗?”
上午,卢小闲溜出去没多久,龙氏镖局局主龙壮派人送来请柬,约卢小闲和张猛晚上一起去赴宴。张猛接了请柬来找卢小闲,可一直就没见到他。
听张猛讲完,卢小闲沉默了好一会。
本来卢小闲是打算今晚与二张兄弟一起吃饭,顺便道个别。喊张猛来是让他去做准备,明日一早便出发赶往营州城。谁知现在有了龙壮送来请柬这么一出,这让卢小闲有些左右为难。
今晚要去赴龙壮的宴,与二张兄弟的聚餐就只能放在明天晚上,后天再出时间就太仓促了。可不去赴宴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当初在洮州与龙壮告别时,卢小闲答应过龙壮回到洛阳要去拜访他的。
思忖了好一会,卢小闲决定采取一个折衷的法子:今晚按时去赴宴,明天中午请二张兄弟一起吃饭,吃完午饭后再出发,出发的时间从清晨推到午后。
……
酉时,醉霄楼,一群人齐聚在酒楼最大的雅间内。
除了卢小闲和张猛,龙壮还请了林云、冷卿、郭振和陈玄礼,这些人都是当初和卢小闲一起前往洮州的熟面孔。
唯一的陌生人是郭振和陈玄礼带来的一个朋友,此人名叫卫擎,官居左监门卫中将。
郭振与陈玄礼的面子,卢小闲不能不给,他很客气的与卫擎打了招呼,然后与众人一起落座。
龙壮喊过小二,笑着对卢小闲道:“卢公子,也不知您喜欢吃些什么,所以等您到了才点菜,可别介意呀!不用客气,只管点您爱吃的便是了!”
小二垂手立在一旁,恭恭敬敬的看着卢小闲。
卢小闲也不理会小二,只是看着龙壮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龙局主,您请客可是一点诚意也没有呀!”
龙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的问:“卢公子,我是发自内心请您来赴宴的,不知您何出此言?”
卢小闲一本正经道:“洛阳城谁
不知道醉霄楼与秋风破不对付,而我又是秋风破的东家,龙局主请客偏偏要选在醉霄楼,这分明是想让我难堪嘛,何来的诚意?”
“啊?还有这事?”龙壮愣住了。
龙壮向来不关心酒楼之事,醉霄楼与秋风破的恩怨他一无所知。此刻听卢小闲这么一说,颇觉尴尬,不由有些赫然。
冷卿是刑部总捕头,对卢小闲所说之事一清二楚,他在一旁打圆场道:“卢公子莫怪龙局主,他一年四季都在外走镖,哪会知道这些事!实在不行,咱们换个地方吧!”
龙壮忙不迭点头:“说的是,咱们换个地方,就去秋风破吧!”
“不知者不罪!龙局主,我是跟你开个玩笑!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看我像小肚鸡肠的人吗?”卢小闲哈哈笑道,“不用换地方了,我们掏银子吃饭天经地义,他们还能把我轰出去不成?”
说罢,卢小闲冲着小二一挥手道:“去,把你们掌柜喊来!”
小二答应一声,迅速离开了雅间。
借着这个空当,卢小闲瞥了一眼头次见面的卫擎,然后向郭振与陈玄礼问道:“你们俩与卫将军都是朋友?”
“没错!”陈玄礼回答道,“我们三人性格脾气相投,相见恨晚,故而成为了好友!今日带卫将军来赴宴,就是想把他介绍给卢公子!”
“哦?”卢小闲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以前怎么没听你们二人提起过卫将军呢?”
听陈玄礼的介绍了情况,卢小闲这才知道了卫擎的来历。
卫擎原本在陇右军中当差,五年前调入帝都担任左监门卫中将。与卢小闲一起前往洮州时,陈玄礼与郭振都不认识卫擎。从洮州回来,陈玄礼与郭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与卫擎相识。因脾气性格相投,故而三人成了莫逆之交,几乎无话不谈。
此次征讨契丹,陈玄礼、郭振与卫擎同为武则天钦点的二十八将之一,将一起随武三思奔赴营州。听说陈玄礼、郭振要来赴宴,卫擎便要跟着来,正好陈郭二人也有意把卫擎介绍给卢小闲,于是便带他一起来了
听陈玄礼讲完,卢小闲冲着卫擎抱拳道:“既然卫将军与郭兄和陈将军是好朋友,那也是我的好朋友,这里都是自己人,卫将军别客气呀!”
“哪里哪里!”卫擎豪爽道,“总听陈将军与郭将军提起卢公子,今日见到卢公子英姿,待会少不了要给卢公子多敬几杯酒!”
“好说好说!”卢小闲点点头,又与冷卿和林云聊起天来。
卢小闲面上虽然没有任何波澜,但心中已生出疑窦来。
卫擎在洛阳任职五年了,为何以前与陈玄礼、郭振都不认识,偏偏从洮州回来之后与他们结交在了,是不是太巧合了?
卫擎也是二十八将之一,让卢小闲不由想到王先生所说的那名军中奸细。
王先生能让方恨水在营州一待就是三年,难道就不能让卫擎在洛阳潜伏五年?
卢小闲虽然对卫擎有所怀疑,但也只是猜测,却没有任何证据。
第三百七十七章 在自家酒楼吃饭
正说话间,雅间的门被人推开,小二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看到跟在小二身后的二人,卢小闲不由咧嘴笑了,竟然都是老熟人:一个是岑少白,另外一个则是王胡风。
岑少白向卢小闲施礼道:“公子,我正在与王员外交接醉霄楼的相关事宜呢!”
卢小闲买了王胡风的醉霄楼,一方面解决了秋风破的危局,另一方面是想把岑少白招至自己麾下。
岑少白很有商业头脑,卢小闲很看好他,将来很多事情都要靠他来办。
岑少白是个爽快人,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卢小闲的邀请,出任了醉霄楼的掌柜。
卢小闲笑嘻嘻道:“这敢情好,我等于是在自家的酒楼吃饭了!岑掌柜,好好干,醉霄楼就交给你我放心!”
听了卢小闲的话,在座众人一头雾水,不知他这话是何意。
卢小闲接着又问道:“对了,岑掌柜,桃花姬也还给你了吧?”
岑少白还未来得及答话,他身后的王胡风赶忙上前一步,抢先道:“卢公子,桃花姬昨日便已经全部交接给岑掌柜了,今日下午,我把醉霄楼房契也给了岑掌柜,现在正向他交接呢!”
一座酒楼对洛阳首富王胡风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按理说,交接酒楼这样的小事,根本就用不着他亲自出面。可卢小闲在来俊臣官衙里的那番举动,让他心有余悸,为了不出意外,他便亲自出马了。
冷卿听了王胡风的话,不由大吃一惊:卢小闲竟然把醉霄楼给买下来了。
秋风破与醉霄楼结怨的经过,冷卿一清二楚,当然他也知道醉霄楼的东家是洛阳首富王胡风。他不明白,王胡风怎么会同意把醉霄楼卖掉呢?
“王胡风,看来你说话还是算数的!”卢小闲冲着王胡风点点头,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赵丰堂还在酒楼吗?”
开酒楼必须要有大厨在后堂坐阵,才能镇得住场子。陈三去了营州,玄虚道长回了上清宫,正因为如此秋风破的后堂水平才有所下降。而赵丰堂是陈三的师父,号称“厨神三绝”,只要有他在,不管是醉霄楼还是秋风破都可以高枕无虞了。
听了卢小闲的询问,王胡风低着头不说话了。
岑少白见状,赶忙解释道:“无论我怎么劝,赵丰堂就是不肯留下。若不是因为今晚后堂也要交接,恐怕他早就不来了!”
“王胡风!”卢小闲一拍桌子,怒目瞪着王胡风,“你做的好事!”
王胡风不由一哆嗦,脸上显出惶恐之色,忙不迭道:“冤枉呀!卢公子,不是我不想留他,是他不肯留。我甚至愿意多付一年的工钱给他,可他说丢不起这个人,给再多的银子他也不愿意留下。”
堂堂的洛阳首富,在卢小闲面前竟然如此低声下气,冷卿瞧了不由目瞪口呆。
赵丰堂不愿意留在醉霄楼也情有可原,有本事的人一般都很有个性,醉霄楼与秋风破斗法的过程中,赵丰堂在其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如今,醉霄楼被卢小闲买下,赵丰堂若再留下那可太
没面子了。
卢小闲沉吟片刻,对王胡风吩咐道:“好吧,这事我不怪你,你去帮我把赵丰堂喊来!”
王胡风答应一声,一阵小跑便去了。
不一会,赵丰堂跟在王胡风身后,进了雅间。
看见笑吟吟的卢小闲,赵丰堂冷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了一旁。
张猛见状顿时不乐意了,正要起身给他点颜色看看,却被卢小闲按住了肩头。
卢小闲起身来到赵丰堂面前,淡淡道:“赵师傅,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丰堂丝毫不给卢小闲面子,直接拒绝道:“用不着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听一听怕什么?大不了听完你再走就是了!”卢小闲故意激将道,“莫不是你连听都不敢听?”
“我有什么不敢听的!”赵丰堂冷着脸道。
“那就好!请随我来!”说罢,卢小闲施然走出了雅间。
赵丰堂看着卢小闲背影,跺跺脚,也跟了出去。
也不知二人在门外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卢小闲首先进了屋。
让众人奇怪的是,赵丰堂竟然也跟着进来了。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目光有些怪异,脸上像刚生过病一般泛着潮红。
卢小闲坐定后,轻轻咳了一声道:“赵师傅!”
“啊!”赵丰堂醒过神来,慌乱的应了一声。
卢小闲好整以暇,直接吩咐道:“今晚我要与朋友在这畅饮,也懒得点菜了,你拣拿手的做好,让人给送过来吧!”
“好的!我这就去!”赵丰堂低着头答应一声,逃也似的离开了雅间。
看着眼前这一幕,王胡风嘴张的老大,好半晌没有合拢。
岑少白也觉得不可思议,愣愣的问道:“公子,您是用什么法子说服他的?”
卢小闲淡淡一笑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你没能说服他是因为没有对症下药。至于我是怎么说服他的,现在暂时保密,将来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十几道拿手菜便由小二一一端上了桌,赵丰堂不愧是大厨,这些菜肴色香味俱全,让人不由食欲大动。
众人觥筹交错,吃着美食,喝着美酒,好不快活。
卢小闲一反常态,不再劝酒。愿喝,则喝,不愿喝,或者不能喝,则一笑而过。
劝酒,貌似热情,但会有一种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人的感觉,甚至还会让人觉得暗藏着什么阴谋一般。毕竟,此刻还有一个陌生人在场,卢小闲多少有些收敛。
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卢小闲虽然不劝酒,但郭振、陈玄礼和龙壮却没打算放地他,频频向他举杯,而卢小闲也是来者不拒。
喝酒之余,卢小闲向郭振和陈玄礼问起袁恕已的情况。
郭振听了,不由竖起了大拇指,道:“袁恕已虽然是一介书生,却有一番报国之心,他来我府上主动请缨,想要上前线,说是哪怕是在我麾下做个文案或记室都没有任何怨言。可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堂堂的东宫长史,我说
了也不算,只能客气的回绝了!”
陈玄礼也点头附和道:“他到我那里也是这么说的!为了能上战场,估计他没少往此次出征的这些将军的府里面跑,还真是个忧国忧民的热血男儿!”
袁恕已是不是忧国忧民的热血男儿,卢小闲并不关心,他只想知道袁恕已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现在看来,袁恕已原本是想前往营州,为李旦去扩充势力。只不过卢小闲拜见过李旦后,李旦彻底称病闭门不出,这才让袁恕已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龙壮向卢小闲敬酒的时候,压根没想到卢小闲会旧话重提:将来有一天,要去龙氏镖局做一名普通的趟子手。
上一次在洮州告别时,卢小闲说过这番话,龙壮只当是玩笑。可卢小闲再次郑重其事提起此事,龙壮便不能不当真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卢小闲为何偏偏要做趟子手呢?
既然卢小闲提了,龙壮当然不能不表态。
“如果卢公子不嫌弃,真要来的话,龙某当然欢迎!”
听了龙壮这话,卢小闲高兴的像个孩子一般,一口气连喝了三杯以示感谢。
和无芥蒂的朋友在一起喝酒,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众人足足喝了两个多时辰,这才摇摇晃晃离开醉霄楼。
回到府上,卢小闲仔细回忆着今晚在宴席中的细节。
卫擎酒量不错,席间卢小闲多次向卫擎敬酒,并用言语进行试探,卫擎应对的天衣无缝,恰到好处,没有一丝破绽。
毫无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卢小闲心中已初步断定:卫擎便是王先生口中提到的那名领兵的奸细。
他不由冷哼一声:奸细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只要有所动作便会留下蛛丝马迹。
……
中午的太阳淡淡的,舒舒的,虽然冷风不时拂面而过,但有阳光照在身上,让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了一丝暖意。
梁王府与张易之的府第,仅仅只隔了一条街,若是步行也就半柱香的工夫便到了,但武三思还是选择了坐轿前往张府赴宴。
这些年来,武三思挖空心思与张氏兄弟拉近关系,效果相当明显。张氏兄弟投桃报李,没少在武则天面前帮着他说些好话。
关系虽然不错,但像今日这般专门请武三思过府赴宴,还是头一回。
只是宴请的时间放在了中午,这让武三思有些意想不到。
武三思的思绪,也随着上下起伏的官轿晃悠着。
明日一大早,武三思就要正式挂帅出征。
按理说,这个节骨眼上武三思是没有时间去应酬的,但张氏兄弟不比其他人,他不能拒绝。
武三思心中很清楚,张氏兄弟不会无缘无故请自己过府。
究竟是为什么事呢?
武三思拢了拢锦袍的衣领,眉头紧皱,心中反复盘算了好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觉得心中很乱,忍不住抱起轿子的侧帘,探了探脑袋问道:“先生!你觉得他们兄弟俩请本王过府,会是什么事呢?”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宴请武三思
事实上,跟在轿旁的谢云轩也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凭直觉,他认为此事与卢小闲肯定脱不了干系。
以张氏兄弟现在的权势,一般人是说不动他们的,可卢小闲就不一样了,张氏兄弟很信任卢小闲,很有可能就是卢小闲让张氏兄弟出面宴请武三思的。
虽然谢云轩确定此事与卢小闲有关,但他实在想不出卢小闲为何要见武三思。
难道卢小闲是向武三思挑明,他与自己之间赌约的事?
谢云轩摇了摇头,卢小闲应该不会这么蠢,这种事是放不到桌面上来说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就在谢云轩绞尽脑汁之际,听武三思如此询问,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莫要心焦,不管是什么事,先听完再说,别急着表态就是了!”
武三思叹了口气:“也只好这样了!”
席间,只有五个人,张易之,张昌宗,卢小闲,武三思,谢云轩。
谢云轩果然没猜错,这事还真和卢小闲有关。他仔细打量着卢小闲,但从卢小闲的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桌上,全是美食,却没有酒水。
五人坐定后,武三思直截了当道:“五,六,若本王没猜错的话,你们一定是有什么话说。咱们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有什么直说便是了,不用客气!”
“是有话要说!”张易之点点头,看向卢小闲,“卢公子,还是你来说吧!”
武三思知道卢小闲是张府的管家,可张易之让卢小闲跟自己来说,还是让武三思没想到。
谢云轩锐利的目光直射向卢小闲,但卢小闲却对他视而不见。
见武三思满脸的疑惑,张昌宗在一旁道:“梁王殿下,卢公子的话便是我和五郎要与您说的话,您且听听吧!”
张昌宗把话说到这份上,武三思只好点头道:“本王洗耳恭听!”
卢小闲也不客气,直截了当道:“殿下明日就要挂帅出征,按理说这话我不该今日说,但殿下与我家两位老爷向来交好,若是不说肯定对不住殿下。说的不到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卢公子不必客气,请直言便是!”听卢小闲说的如此严重,武三思神色一懔。
“恳请殿下主动向陛下请旨,推去此次征讨契丹大军主帅一职,最好能改任榆关道安抚大使!”
听了卢小闲这话,张易之和张昌宗愣了愣。
张氏兄弟应卢小闲的要求,这才请武三思过府赴宴。,基于对卢小闲的信任,事先他们并没有过问卢小闲要给武三思说什么。此刻,听卢小闲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大吃一惊。
武三思眉头紧蹙,并没有说话。
谢云轩在一旁怒声道:“此乃军国大事,何须你在这里大放厥词。陛下钦定之事,岂能说改就改!”
卢小闲反唇相讥:“我这是可是为了殿下好,你敢断定此战必胜?若是败了,你将置殿下于何地?”
谢云轩
顿时语塞。
打仗哪有必胜的,谢云轩不是没想过失败的后果,但总不能怕失败就当缩头乌龟。再说了,若胜了这是天大的功劳,武三思将来上位的可能性又多了一分。在谢云轩看来,此战胜算还是比较大的,哪怕是赌也得赌一把。
谢云轩有这样的心思没错,但他的想法却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卢小闲的反问让他哑口无言。
武三思奇怪的看着卢小闲:“卢公子莫不是认为此战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说不上,但胜算超不过两成!”卢小闲胸有成竹道。
“此话怎讲?”武三思目光闪动。
“打仗不是小事,殿下要想打赢这一仗,必须要对手下的将领如使臂指才行。可事实上,陛下钦点的二十八将殿下并不熟悉,有些人甚至与皇嗣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若是他们阳奉阴违,这仗不打也罢!”说到这里,卢小闲停了下来。
武三思微微点头,他对此也是心里没底。
卢小闲接着又说:“我是从营州回到洛阳的,知道契丹人的战力不弱,加之突厥人也参与其中,这一仗真的不好打!殿下做主帅若败了,责任可就得由殿下一人承担,到时候不管是魏王还是皇嗣,想必都乐于看到这个结果。为了保险起见,殿下最好不要做主帅,而是只做安抚大使,出镇渝关以备策应,搞好安抚事宜便可。胜了虽然功劳没有主帅的大,但会让风险降到最低,败了则不用承担责任,岂不两全其美。”
当初劝武三思挂帅,就是谢云轩的主意。眼见卢小闲想把事情搞黄,谢云轩哪能让他得逞,怒不可遏道:“卢小闲,你为一己之私在这里妖言惑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想让殿下放弃担任主帅,简直是妄想!”
卢小闲不动声色瞅着谢云轩:“我为一己之私,我何私之有,你说说看,我安的是什么心思?”
“你……”谢云轩哪还有往日的潇洒,指着卢小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云轩恨的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这厮太坏了,明知道与自己打赌一事放不到桌面上来,还故意这么问。
本来武三思还有些犹豫,但听卢小闲提起魏王和皇嗣,他不得不慎重考虑。目前,武三思在陛下面前受宠,让魏王与皇嗣很是眼红,他绝不能因为争功而葬送了眼前的大好局面。
想到这里,武三思斟酌道:“卢公子!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本王去找陛下请辞,万一陛下不悦,岂不是很难堪!”
见武三思竟然真的动心了,谢云轩赶忙劝阻道:“殿下,万万不可!”
武三思瞪着谢云轩,愠怒道:“你给本王闭嘴!”
自打谢云轩做梁王府的门客以来,武三思对他客气有加,像今日这般丝毫不留情面的训斥,还从来没有过的。
谢云轩愕然,只得悻悻闭口不言了。
他心中很清楚,卢小闲虽然别有用心,可这番话却着实捅在了武三思的软肋上。武三思想立大功是不假,
可他向来谨慎,听卢小闲分析的头头是道,像这样冒险的事情他决计是不会干的。再说了,卢小闲话里话外,都是在替武三思考虑,自然自然也就驳得了武三思的好感。
卢小闲微微一笑道:“不瞒殿下,据我所知,陛下心中已有了这层疑虑,只是一时还拿不准主意。殿下向陛下提出不担任主帅,也说不定正合了陛下心意呢!就算陛下不允,殿下大不了按计划出征便是了,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果然,听了卢小闲的话,武三思不住点头。
谢云轩见此情形,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好!卢公子,本王听你的,就这么办了!”武三思当场拍了板,然后起身向张氏兄弟施礼道,“五郎,六郎,多谢了,事不宜迟,本王这就进宫去觐见陛下!先告辞了!”
好端端的事情,竟然被卢小闲彻底给搅黄了。谢云轩咬牙切齿,眼中冒火,只能恨恨的瞪着卢小闲。
趁几人都没注意,卢小闲朝着谢云轩做了个戏谑的鬼脸。
谢云轩假装没看到,跟在武三思身后讪讪离开了。
送走武三思,张易之上下打量着卢小闲:“卢公子,你今日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呀?为何会如此关心梁王殿下?”
“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卢小闲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对张易之道:“我今日就要离开洛阳了,有件事情二位一定要记住,过不了多久洛阳可能就要变天了,你们可一定要多加小心!”
“洛阳要变天?”张易之心头不由一紧,小心翼翼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否说的明了一些!”
“梁王,魏王,还有皇嗣一直在争太子之位,你们可有耳闻?”
张易之点头道:“这事我们当然知道,只是陛下从来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故而他们三人都有希望!”
“如果我没猜错,太子之位不会是他们三人当中的任何一个,要不了多久,庐陵王便会被陛下召回洛阳!”
“啊?这是真的?”张易之与张昌宗面面相觑。
“你们若不信,当我没说!”
“信,我们当然信!”张易之赶忙道。
张昌宗不解的问:“卢公子,就算庐陵王做了太子,与我和五郎有何干?”
“当然有关系了!”卢小闲一本正经道,“魏王、梁王和皇嗣三人在朝廷内的势力很大,将来他们当中谁继承皇位,你们二人出再大的力也只是锦上添花。但庐陵王就不一样了,他被流放在外十几年,朝廷里没有任何根基,要是你们能力促庐陵王登基,那可就是雪中送炭了。陛下百年之后,有新皇庇护你们不就高枕无忧了?”
张易之与张昌宗听罢,恍然大悟。
卢小闲又叮咛道:“这事你们记在心里便可,找到了机会要不着痕迹巧妙的帮庐陵王说话,万万不能让陛下有所察觉,否则就适得其反了!”
“我们知道了!”张易之与张昌宗连忙点头应允。
……
第三百七十九章 重返龙山
十几天之前,卢小闲从安喜门进入了洛阳城的。
现在,他又从安喜门出了洛阳城。
回到洛阳的这些日子,卢小闲几乎没有停歇,该做的努力都做了,至于最终是什么结果,只有天知道了。
卢小闲与张猛和十名壮奴重返营州,吟风弄月姐妹俩哭哭啼啼非要跟着,让卢小闲很心疼,但他还是狠心拒绝了。此次营州之行要在战场上见分晓,他当然不能再把姐妹俩再带在身边了。
刚出了安喜门,卢小闲便看到一身便装的上官婉儿,正笑吟吟的望着他。杨思与张说牵马立在上官婉儿身后上,他们都背着行囊,显然已经做好了出远门的准备。
卢小闲下马,向上官婉儿施礼:“见过上官尚宫!”
“卢公子,怎么也不打气招呼就走,太不够意思了吧!”上官婉儿一脸揶揄道,“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要带张大人和杨思一起去营州!”
“打不打招呼还不都一样?上官尚宫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卢小闲指了指张说与杨思,对上官婉儿道,“这不,张大人与杨兄都已经准备好了!”
上官婉儿禁不住摇头:“你还倒有理了!”
卢小闲理直气壮道:“那当然了!”
上官婉儿不再与卢小闲计较,放低了声音道:“卢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卢小闲跟在上官婉儿身后,向城门右侧走去。走了十几步,估摸着别人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上官婉儿这才停下脚步。
“卢公子,你此去营州,可有话要留下吗?”上官婉儿直截了当的问。
卢小闲当然听得出来,上官婉儿这话实际上是代表武则天说的。
卢小闲斟酌了好一会,正色道:“非要我说,只有三句话!”
“哪三句?”
“上官尚宫只须把三句话转达陛下便可,至于听不听是陛下的事情!”说到这儿,卢小闲顿了顿道, “希望上官尚宫能答应我,只听但不要问为什么,若要追根问底,那我就不说了!”
就算是朝廷大臣见了上官婉儿,都会恭敬有加,像卢小闲这么霸道动不动提条件,上官婉儿还是头次遇见。
打量了卢小闲好一会,上官婉儿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卢公子请讲!”
“第一,请陛下做好最坏的打算,提前运筹善后事宜!”
上官婉儿听得出来,卢小闲虽然没有明说,但对营州之战已经有了最终的定论。
她忍了忍,没有询问原因,点点头道:“请继续!”
“第二,最好改任梁王殿下为榆关道安抚大使,而不要让他担任大军主帅!”
上官婉儿正要开口,却听卢小闲直接道:“不要问为什么!”
被卢小闲看破了心思,上官婉儿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怏怏道:“第三句话是什么?”
“第三,让陈玄礼与郭振留在后军押送辎重,对了,还有卫擎,也让他也留在后军!”
卢小闲与陈玄礼、郭振之间的关系,上官
婉儿一清二楚,既然卢小闲认定此战必败,让陈玄礼与郭振留在后军也在情理当中。可卢小闲让卫擎也留在后军,这又是为何?
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又不能开口询问,上官婉儿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
卢小闲怀疑卫擎是王先生的奸细,所以有意识将他留在后军,这样既便于监视,又让他发挥不出太大作用。当然,卢小闲的用意也没必须让上官婉儿知道,毕竟他手中没有任何证据。
“好了!我言尽于此,上官尚宫,告辞了!”
说罢,卢小闲与众人会合,打马匆匆上路了。
十几匹快马飞奔而去,官道上空灰尘飞扬。瞅着卢小闲一行越来越远的背影,上官婉儿陷入了沉思中。
……
洛阳城外,锣鼓喧天,鼓号齐鸣,朝廷十几万大军出征营州,以击契丹,武则天带着文武百官赶到城外给出征的将军们送行。
原本作为主帅的武三思,此次并没有随大军出征。
谁也没有想到,在最后一刻,武则天竟然改变了主意:改任武三思为渝关道安抚大使,十几万大军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主帅。
……
朝廷大军向营州开拨之际,卢小闲带着杨思、张说、张猛和十名壮奴,正星夜兼程的赶往营州。
仅仅只用了十天时间,卢小闲一行便来到龙山脚下。
得报后,秦火亲自下山相迎。
上了山,卢小闲也顾不上休息,便向秦火询问起契丹人的契丹的动向。听了秦火的介绍,卢小闲大概清楚了契丹现在的情况。
卢小闲走后,在秦火和刑峰的策划之下,刘阎王和樊庆分别带领各自手下,对契丹人发动了两次大的袭击。一次他们烧了营州城的粮草库,另一次劫了从松漠运往营州城的辎重。
除此之外,刘阎王还组织精锐骑兵队,不断狙击小股契丹队伍,杀死落单的契丹士兵。看得出来,对于劫杀和突袭这种战术,刘阎王深谙此道。
秦火组织的袭击取得了不小的战果,搞的契丹军中人心惶惶,但人员伤亡也不少。赵亮和营州城的几个纨绔分别在几次袭击战中阵亡,就连范子明也受了伤。
听了秦火的介绍,卢小闲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疑惑:营州城在契丹人手中,秦火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烧了对方的粮草?
疑惑归疑惑,对于秦火的做法,卢小闲还是进行了充分肯定,他们只是一群土匪,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张说和杨思听了秦火与卢小闲的对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在营州地界上卢小闲还贮存了这么一股力量,难怪他会如此有底气。
……
契丹人粮草被烧,这么大的事情传的很快,不仅卢小闲知道了,就连关在营州城大牢里那些被俘的都督府官员们,也从大牢看守间的闲聊中知晓了一二。
这几天以来,不仅契丹看守不时抱怨伙食变得极差,被俘的官员们也吃不饱饭了。
营州地牢内 夜。
数十名官员
被囚在地牢内,他们都躺在地上,饿得奄奄一息。
冯青山同样是面有菜色,饿的前心贴后心。
从这两天看守他们契丹兵的神色上,他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也判断出契丹人可能遇到了缺粮的窘境。
就在此时,一名契丹将领走入地牢。
坐在一旁的的看守们见了此人,赶忙起身,恭恭敬敬施礼:“见过何将军!”
来人名叫何阿小,是孙万荣最亲信的副将。
何阿小扫视了一圈众看守,大声道:“弟兄们听着,大周已经派二十八将来征讨我契丹,马上就要打大仗了。本将军也想让你们吃几顿饱饭,再与大周军队去决战,就算死了好歹不做饿死鬼。可是,咱们的粮草让龙山那帮贼人给烧了,只能委曲弟兄们了。好在可汗已经下令,这几日我们就要撤回到松漠去,那里才是我们的家园!回到家以后,就不用挨饿了!”
听了何阿小的这番话,众看守们鸦雀无声,谁也没有说话。
何阿小所说的不仅看守们听到了,关在地牢内的被俘官员们也听到了。
得知朝廷派大军前来征讨的消息,他们心中激动不已。可转瞬目光变的黯淡下来,更多的是担忧契丹人将如何处置他们。
是呀,朝廷大军虽然来了,可是他们这些人命运将会是什么?
冯青山倒没有过多考虑自己的安然,反倒是心中升起了一股疑团:如此隐秘之事,契丹人怎么会让他们也听到。
莫非这里面有诈?
可转念一想,冯青山又有些释然。
在营州多年,他知道契丹人的性格向来是直来直去,这样的事情就算他们这些身陷囹圄的人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见众看守默然无语,何阿小不禁叹了口气,又往里走了几步,对着地牢内关着的人大声喊道:“你们给我听好了,按本将军的意思,本来是要把你们这些人都杀了。但无上可汗念方总捕头的忠义之情,最后决定放你们离开。”
方恨水刺杀严克和李尽忠一事,冯青山从看守们的闲谈中也知道了。现在听何阿小这么一说,看来李尽忠虽然被刺,但对方恨水还是很佩服的。
被俘的众官员都没有想到,他们此刻得以生还,竟然是沾了已故方恨水的光。
说罢,何阿小对冲着守们挥挥手道: “打开牢门,放他们出来!”
看守们赶紧挨个打开牢门,被俘的众官员互相搀扶着纷纷走出地牢。他们都被饿的很了,摇摇晃晃,走路都不稳。
何阿小看着他们,摇了摇头:“说实话吧,这样关着你们、饿着你们,我们也很无奈。这样吧,我给你们想想办法。”
说着,何阿小出了地牢。
不一会,他又回来了,让看守们带着俘虏们跟他走出地牢间,踏着梯道向地牢外走去。
地牢上空荡荡一个大房间的中间,放着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上放一个大大的破木桶。
俘虏进入房间,呆呆地望着那个木桶。
第三百八十章 假象
何阿小走到木桶前,拿起一个破勺子在里面搅了搅,对俘虏们说:“这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一点东西,都过来喝一口暖暖身子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了。”
众俘虏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冯青山。
虽然他们被俘了,但还是大周的官员。冯青山在其中官职品秩最高,自然也就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契丹人有什么花招,也得先吃饱肚子再说。
冯青山微微点点头,众人这才向大桶走去。
何阿小喊来几个看守,拿起破碗一个个分粥,俘虏们上前争抢着。
吃到嘴里才发现,这粥竟然是糟糠熬制的,连一粒米都没有。但他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总比饿着肚子要强。
不一会,木桶里的粥就没有了,俘虏们个个用舌头舔着嘴唇。
何阿小摆摆手道:“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你们可以走了,是死是活看你们的造化吧。”
俘虏们呆呆地看着何阿小,又相互看了看,最后目光集中到了冯青山身上。
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他们已经被俘了,冯青山想看看契丹人到底有什么阴谋。于是,毫不犹豫率先向外走去。
其他人一见此情形,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
一直被关在大牢内,已经很长时间不见天日,冯青山等人乍一出来,觉得光线异常的刺眼。
往日繁华而充满活力的营州城,在寒风中显得异常萧条。几十名官员衣衫褴褛,就这么走在大街上。不久以前,他们都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不时有行人经过,瞥上他们一眼又匆匆离去。
果然,城内的契丹人正在准备着撤退,时不时会遇到饿极了的契丹士兵抢掠百姓的粮食。
看着这一幕,冯青山等人也无能为力。他们自身难保,哪还能管得了这些百姓。
直到出了营州城的南城门,这一路上也没有人上前来阻拦他们。
冯青山停下来,回头望着营州城巍峨的城墙,不由一阵恍惚。
这里,是大周东北曾经最热闹最繁华的重镇,现在却落入了契丹人的手中,冯青山作为营州都督府的别驾,不禁百感交集。
“冯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声音传入冯青山的耳中
冯青山醒过神来,见众官员都在眼巴巴瞅着自己。
“我们去幽州,与朝廷的大军会合!”冯青山斩钉截铁道。
虽然营州距离幽州数百里之遥,但冯青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哪怕爬也要爬到幽州去,必须把契丹人的情况及时告知朝廷的征讨大军才行。
营州城的城墙之上,孙万荣、王先生、暾欲谷和阿史那竞流几人正目送着冯青山一行的背影渐渐远去。
暾欲谷和阿史那竞流不能不佩服王先生的眼光光长远,在攻入营州城的时候便想到了会有今天,所以毫不犹豫从孙万荣手下救出了已经准备以死报国的冯青山。
为了把这出戏
演的更逼真些,王先生甚至故意放纵龙山土匪烧了粮草。当然,这些被烧的粮草是假的,若不是王先生有意放水,龙山那帮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松潜入营州城。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契丹人粮草不济的时候,王先生又故意放走冯青山等被俘的营州都督府众官员。何阿小,大牢众看守,还有冯青山等人从大牢一直到出城这一路上所见的一幕幕,都是王先生提前策划好,专门演给他们看的。
他料定冯青山会将契丹军要撤退的假象报告给大周军队,现在只须静静等待着对方进入圈套便可。
何阿小来到孙万荣面前,施礼道:“参见大帅!”
孙万荣瞥了一眼何阿小,询问道:“怎么样,事情办得还顺利吧?”
何阿小笑着道:“很顺利,丝毫不差都按王先生所教的去做的,他们果然都当真了。”
孙万荣听罢,不由赞赏道:“好!还未开战,你就立了大功啊!”
何阿小喜形于色:“多谢大帅!”
孙万荣又吩咐道:“还有一事,需要你马上去办。”
何阿小拍着胸脯道:“请大帅吩咐,我保证办到!”
孙万荣沉吟道:“你去找一些老弱兵民和老牛瘦马,能找多少找多少。把他们集中到一处听命。”
“遵命!”何阿小领命离去。
孙万荣看向王先生:“先生,现在我们该做什么了!”
“大帅!”王先生神闲气定道,“我们现在去黄獐谷!”
孙万荣对王先生言听计从,想也没想便点头道:“好,去黄獐谷!先生请!”
……
群山起伏,层峦叠嶂;山岭相接,连绵不断。
孙万荣等人在石谷周围山上一至高处向下望,王先生对孙万荣等人介绍道:“大帅请看,我们站的地方叫西硖石谷,从这里向东看,还有一谷叫黄獐谷,那是个谷中之谷,也是个宝地。”
接着,王先生给众人详细讲解了自己的计策,不仅是孙万荣和众酋长、将领面面相觑,就连暾欲谷和阿史那竞流也禁不住不住点头。
末了,王先生意气风发道:“该算计的都算计到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妥当了,我们只须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黄獐谷这块宝地必会成为埋葬大周军队的墓地!”
听了王先生的一番话,孙万荣满脸放着红光,转身对众酋长和将领朗声道:“我们跟随无上可汗起兵,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这一仗关系到契丹的生死存亡,只许胜不许败!既已同心协力起兵反武,即便是死又有何惧!”
众酋长和将领赶忙道:“尔等誓死追随无上可汗和大帅!”
听了酋长和将领的回答,王先生眉头轻蹙,但什么都没有说。
在回去的路上,王先生找了个机会,小声对孙万荣建议道:“大帅,您现在在众将心目中的地位,已不亚于无上可汗,何不取而代之?”
听了王先生的话,孙万荣下意识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放低了声音对王先生道
:“先生莫急,现在还不是时候,无上可汗卧床不起,契丹军全部在我的掌握之下,待这一仗胜了,有些事情便会顺理成章!”
王先生微微点头,看来孙万荣不是没有脑子的莽夫,能想到这一层也是不易了。
就在王先生与孙万荣交谈之时,暾欲谷和阿史那竞流也在小声说着什么。
“吐屯大人,这个王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厉害!”阿史那竞流的语气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忌惮。
暾欲谷瞥了一眼阿史那竞流:“国师,他什么来头不是该你派人去查吗?怎么问起我来了!”
阿史那竞流苦笑道:“他的身份隐藏如此之深,哪是一时半会就能查出来的!”
暾欲谷淡淡道:“契丹有此人相助,实力大涨,若他们能打败大周,对突厥帝国来说未必就是坏事!”
“这倒是!”阿史那竞流点头道,“让他们相互去争吧,说不定我们还可以渔翁得利呢!”
暾欲谷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国师,你看没看出王先生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阿史那竞流愣了愣:“没什么不同呀!”
“你没发现他那两个徒弟,已经很久没见到人了吗?”暾欲谷提醒道。
“是呀!”阿史那竞流恍然大悟。
营州刚攻陷之时,王先生的两个徒弟与他几乎是寸步不离。而最近这段日子,他的两个徒弟却没有了踪影。
暾欲谷猜测道:“我估摸着,他们俩是去了洛阳,说不定大周军队中他们了安插有人!”
“即便如此,大周几十万大军也不是好对付的!”说到这里,阿史那竞流有些迟疑道,“吐屯大人,您说这场仗孙万荣真的能赢吗?”
“孙万荣能不能打的赢,我并不关心!”暾欲谷一脸愁容,“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李尽忠的安危!”
暾欲谷的心思阿史那竞流很清楚,只要李尽忠还在,就能牵制住孙万荣,契丹便不会坐大。若是李尽忠不在了,孙万荣便会成为一只不受控制的恶狼,这对突厥非常不利!
……
孙万荣一行离开没多久,又有几个人出现在西硖石谷。
还是在刚才王先生与孙万荣等人站立的地方,刑峰指着远处的山谷对卢小闲道:“主人,您看,那就是黄獐谷,距离这里大约五里之遥。”
卢小闲顺着刑峰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黄獐谷进谷之处很狭窄,出谷处同样狭窄,反倒是谷中宽阔些。
“征讨大军进了此谷,一旦被契丹人伏击,大事就不妙了!”卢小闲叹了口气道,“看来,张玄遇要败就该败在此处了!”
武则天在大军出征前临时改变主意,决定武三思不做主帅,这个消息已经传入了卢小闲耳中。征讨大军虽然没有任命主帅,但卢小闲很清楚军营里的潜规矩:谁资历谁说了算。
在众将领当中,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职务最高,资历最老,在这种情况下他当仁不让便成了主帅,故而卢小闲才会在话中提到张玄遇的名字。
第三百八十一章 争执
张说虽然是文官出身,但也看得出来黄獐谷的地形难守易攻,若契丹人真在险要处埋伏兵马,只要大军进入肯定凶多吉少。
他皱着眉头道:“难道除了黄獐谷,就没别的路可走了吗?”
刑峰对谷中情况了如指掌,想也没想便回答道“黄獐谷是赶往营州城的捷径,如果不经此谷,而是从群山之中绕行,至少要耽搁十余天工夫!”
卢小闲冷哼一声道:“契丹人示敌以弱,那些自大的将军们肯定急着争功,他们必走黄獐谷!”
张说一听卢小闲这话便急了,赶忙道:“卢公子,那我们赶紧去通知大军,让他们万万不要走黄獐谷,哪怕绕远路也行!”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以为张玄遇会听你的劝?”卢小闲不屑道,“就算你说破了嘴皮,也没有用,你还是省省吧!”
“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军踏入陷阱?”张说涨红了脸,争辩道,“就算不可为,也要试一试!”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卢小闲朝着刑峰一挥手道,“走,我们回去!”
说罢,卢小闲也不理会张说,径自离开了。
见张说黑着脸,杨思劝道:“张大人,你就听卢公子的吧!来的时候,陛下专门交待过,我们二人只须全程跟着卢公子,不可擅自行事!”
张说斩钉截铁道:“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将士葬身于此,一定要阻止他们!”
说罢,张说头也不回朝着与卢小闲相反的方向而去。
“张大人,张大人!”杨思喊了好几声,可张说根本就不应声。
看着张说的背影,又望望远去的卢小闲,杨思犹豫了片刻,还是朝着卢小闲那边而去了。
见杨思跟了过来,卢小闲停下脚步。
“杨兄,你还是跟着张大人吧!”卢小闲皱着眉头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陛下派来的亲信,若是出了意外有个三长两短,你我二人都不好交差!”
卢小闲顶瞧不上张说这种作派,只要是个男人就会有热血,可是只有热血而不知动脑子,又有什么用?
如果仅凭热血或忠诚就能打胜仗,那还排什么兵布什么阵,直接比一比谁的血更沸腾不就直接定出胜负了?
若别人这样得瑟,卢小闲肯定毫不犹豫让他自生自灭。可是张说不一样,他是武则天派到自己身边的人,是有个意外卢小闲的确不好交待。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卢小闲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有杨思在张说身边,卢小闲就安心多了!
“可是……”杨思有些踌躇道,“卢公子,不是我不想去,张大人很固执,我怕去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杨思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卢小闲略一思忖道:“这样吧,杨兄,他做什么你不用管,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一定不能让他随张玄遇和曹仁师他们进入黄獐谷。若事不得已你可以带着他赶到后军来
找我,开战后我会在后军等着你们的!”
听了卢小闲这番话,杨思顿时有了底气,欣然道:“卢公子,我这就去!”
……
为了征讨契丹,大周皇帝武则天调拨番上的十二卫士卒加羽林军士兵数万人,北上幽州。
幽州,先天地成为了讨贼大军的集结地点。
幽州与洛阳距离有上千里,大军北出有辎重、军械的拖累,耗费了十几日方才至幽州。
除了十二卫的精锐之外,还有来自各地的府兵、青壮,十几万大军从四面八方向幽州汇集。
还未与契丹人交上手,一场扯皮就在众将领之间开始了。
武则天所设的二十八将当中,檀州张九节、蓟州杨玄基还有辽西的镇军军使等人自成一系,守戍的任务大于击贼,且多在自己的辖地。似张九节,以弱势兵力,坚守檀州契丹强攻不得,已然无奈退去。
真正参与扯皮争执的,反而是来自神都的那些将领们。他们分化为两派,一派以李多祚为首,主稳,欲待兵员、辎重备齐,万事妥当再行进军;一派以张玄遇、曹仁师为首,这些人主急攻,且貌似看不上契丹的人的“乌合之众”,有轻敌之心。
最终,还是急进派占了上风。
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司农少卿麻仁节率禁军和募军等精锐作为先锋部队,率先向营州进发。
左卫中将燕匪石、右领军卫宗怀昌分别作为步军正副总管作为增援部队,紧随其后。
而左豹韬卫将军李多祚与陈玄礼、郭振、卫擎等人被留在幽州城,待人员齐整后再押运辎重徐徐跟进。
前锋张玄遇、曹仁师和麻仁节都是主张速战速决的,燕匪石和宗怀昌曾经都是张玄遇麾下的将领,根本就不敢违拗张玄遇,也算是张玄遇一派的。
而主张稳进的李多祚被安排在后军,很明显是不想让他争功。至于陈玄礼、郭振和卫擎等人,在出征前就被武则天钦命留在后军了。四名将军共同负责押运辎重,自大唐建国来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奇葩景象。
人员分配的泾渭分明,已然给此次征讨蒙上了一层阴影。
……
“冯大人,这是真的吗?”曹仁师眼中放出光来,忍不住又追问道。
冯青山离开营州城后,与属下几十名官员一路上忍饥挨饿,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终于在半途当中遇到了朝廷的征讨大军。
当军士把冯青山等人领到曹仁师面前时,曹仁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些衣衫褴褛像叫花子一样的饥民,竟然是营州都督府的各级官员们。
不过,曹仁师对冯青山等人的处境并不大关心,倒是对冯青山所提供关于契丹的情报很感兴趣。
在军队中任职这么多年,曹仁师没有打过什么大仗,只是凭着资历混到今天的地步,眼看着就要解甲归田,现在突然有了立功的机会,他
哪能轻易放过。
听了冯青山的的详细述说,曹仁师的心中不由扑腾扑腾乱跳。
听了曹仁师的询问,冯青山正色道:“军中无戏言,冯某有半句虚言,甘愿受军法从事。曹将军若不信,可以问问与我同来的营州官员,这些都是他们亲眼目睹了的!”
亲自询问了与冯青山同行的那些营州官员后,曹仁师得出了一个结论:契丹人因粮草被焚毁,已经连饭都吃不饱了,已准备向松漠撤离了。
契丹人撤退,朝廷大军就可以兵不血刃光复营州,若是趁势与契丹决战,说不定会一举消灭对方主力。真若如此,作为前锋领兵将军的曹仁师将会立下不世功劳,甚至可以名垂青史。
有了冯青山的情报,曹仁师更加趾高气扬,当然不会放弃眼看着到手的功劳。他一方面派人向张玄遇与谯楼禀报军情,另一方面命令部队急行军赶往营州,甚至连队形的混乱都懒得去管了。
征讨大军的前锋部队是一支真正的精兵,由羽林军士兵、十二卫士卒以及从府兵中专门挑选出来的骑兵组成。
曹仁师带领最五千精锐的羽林骑兵,行进在队伍的最前面。军旗猎猎如火,羽林铁甲骑兵骑着雄健无比的高头大马,甲胄鲜明,鞍鞯整齐,佩刀挂盾,高执红缨长漆枪,银亮的钢枪尖刃,寒光闪烁,十分威武雄壮。
张玄遇则带领两万五千名十二卫精骑紧随其后,飘扬的帅旗上书着斗大一个“张”字,虽然陛下没有明确谁做主帅,但张玄遇的作派已明显将自己当成了军中主帅。
十二卫骑兵统一身着铁铠,外罩半臂战袍,肩上挎着战弓,腰佩短刀,牛皮箭壶,鞍侧挂着一面黑色生漆的牛皮骑盾,绘着猛兽的图案,一杆红缨长枪血槽宛然,闪着狰狞的幽光。他们的装备虽然比不上羽林,但战斗力却不容小觑。
相比起曹仁师与张玄遇,麻仁杰率领的府兵就差远了。他们的马有高有矮、有肥有瘦。马背上挂着自备的粮袋、灶具、毡衣、睡袋。刀剑和弓箭、甲胄制式混乱,并不统一,有的人根本没穿皮甲,有的人虽然身着半身甲,但皮甲很久没有上油保养了,漆光磨去,皮甲皲裂,肩头还开了线。
此刻,营州别驾冯青山骑马与曹仁师并行在前往营州的途中。他早已没有了离开营州城时的狼狈,临时换上的锁子甲虽然不甚合身,倒也显得颇有些英武。
曹仁师铠甲与冯青山完全不同,全套的簇新的明光铠由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在阳光下就像一具闪闪发光的金甲神人。铜色鳞片状的护腮和护颈把他的脸也挡了起来,只能看到一只鼻子和一双锐利威严的眼睛。
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都是能征善战、久经沙场的老将,以此雄军,大军到日,叛乱怕不旦夕可平。看看络绎不绝的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浩浩荡荡,无边无沿,冯青山对收复营州的信心大增。
……
第三百八十二章 伏击战
就在曹仁师急匆匆向营州进军的时候,孙万荣也没闲着。
何阿小肃立在孙万荣面前,听着他的吩咐。
“时辰差不多了,你找的那些老弱兵民和老牛瘦马可以出发了。”孙万荣对何阿小吩咐完,又看了一眼王先生,道:“不知先生还有什么叮嘱的?”
王先生上前一步,在何阿小耳边说了一番话。
何阿小听罢,点头道:“我明白!”
孙万荣叮咛道:“一定要按先生的交待去做,莫节外生枝!”
“知道了!”向孙万荣施礼道,“大帅,我去了!”
……
成群结队的老弱兵民,穿着破衣褴衫,牵着老牛瘦马,拉着破旧的庐车,互相簇拥着从黄獐谷中缓缓而出……
……
紧赶慢赶,张说和杨思总算是截住了大周讨伐军的前锋部队。
张说一直在门下省任职,除了见过宿卫的御林军之外,从没在军营待过。今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大周军队的威武,不由啧啧赞叹。
杨思比张说见识多一些,在一旁忍不住泼起冷水来:“张大人,说句实话,我可不看好他们,离营州还远着呢,大军一个个身披重甲,看着威风,用不了多久就得人困马乏!真若碰到了敌人……”
杨思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张说已经听出了话中的意思,他脸上不由一热。
虽然震撼于前锋队伍的威武雄壮,但听那杨思这么一说,张说也觉得似有不妥。
当张说与杨思见到曹仁师面前的时候,大周前锋部队距黄獐谷已不足十里路程了。
“契丹人在黄獐谷设伏?可是你亲眼所见?”听了张说的劝告,曹仁师皱着眉头道。
张说摇摇头道:“我没有亲眼所见,但黄獐谷地形复杂,望曹将军还是小心为妙!”
“好了,这事本将军知道了!”曹仁师有些心不在焉道。
曹仁师的语气中尽是敷衍,张说心中很是不快,再说话的时候丝毫不留情:“无论如何曹将军也得先派斥候把谷中情况打探清楚之后,再派兵马进入,这样会稳妥一些!”
对张说的不依不饶,曹仁师实在忍不住大声喝斥道:“本将军从军数十年,如何打仗还需要你来教吗……”
说到这里,曹仁师突然停了下来,狐疑的看着张说,“你说你是门下省左补阙,可有鱼符证明?”
鱼符是朝廷大臣随身携带,表明身份等级的证明,上面刻写着官员的姓名、任职衙门及官位品级等信息。
张说奉武则天的密旨出京来到营州,当然不可能将鱼符带在身上,听曹仁师这么一问,顿时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见张说面色不对,曹仁师脸色一冷道:“你没有证明身份的鱼符,还大言不惭声称是朝廷命官。本将军现在怀疑你是契丹派来的奸细,想扰乱军心阻上我大军北上征讨!来人呀,把他给我绑了!”
左右亲兵应声就要将张说拿下,杨思见状不对,赶忙道:“曹将军切慢,我这
里有腰牌可以证明身份!”
说罢,杨思取出腰牌递于亲兵。
曹仁师从亲兵手中接过腰牌,仔细查看,果然是内侍省颁发的腰牌,也就是说杨思是来自于宫中的太监。
见曹仁师的脸色有些缓和,杨思趁机道:“曹将军,刚才张大人所说之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曹仁师眯着眼问道:“关于如何对契丹作战,你们可有陛下的圣旨?”
杨思摇摇头。
“既然没有圣旨,你们就不要再过问军中之事!”曹仁师毫不客气道。
张说在一旁忿忿然道:“这可关系着数万将士的性命,曹将军为何不派出斥候打探清楚,非要急着进谷呢?”
曹仁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冯青山,对张说道:“这位是营州都督府别驾冯青山冯大人,他和被俘的几十名官员从营州而来。根据他们提供的情报,契丹人已经准备逃住松漠。所以,我军必须抓紧时间咬住敌人。营州一带群山不绝,就算派出斥候等打探清楚再出发,至少要耽误三天时间,你知道三天意味着什么吗?契丹人在松漠经营了几十年,若是让契丹主力轻松撤回老窝,这后面的仗就很难打了!”
张说正要反驳,却见有校尉前来报告:“将军,前面就是黄獐谷了,有不少人从谷中出来!”
曹仁师扬起马鞭,大声喝道:“命令队伍停下来,做好迎敌准备!”
前锋大队人马停下,布好阵势,向谷口方向观望。
谷口两侧山岭相连,岭外是山;山高险峻,悬崖峭壁,陡峭入云。岭中峡谷,沟壑纵横,深不可测。山岭皆绿树掩映,苍松翠柏,奇花异草,阴森森,黑……
从谷口中出来的人看见官兵,马上把牵着老牛瘦马和拉着的破旧庐车扔下,哭叫着向官兵跑去,有的人甚至是连滚带爬:“官爷呀,你们可来了,救救我们吧……”
这些人跑到官兵跟前跪下,连连叩头求救不止。
通过讯问,这些契丹人都是逃难而来的。
看到眼前跪着投降的契丹饥民老弱病残,望着丢弃在道边的老牛瘦马破旧庐车,曹仁师万分得意,大笑道:“哈哈哈哈……看来冯别驾说的没错,契丹真的是无粮可吃了。李尽忠啊李尽忠,你马上就要成李尽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曹仁师派人迅速去向张玄遇与麻仁杰通报情况,然后在马上挥动马鞭,大声疾呼:“传我的命令,快速通过黄獐谷,今日务必要赶到营州城。契丹人饥寒交迫,已经活不下去了,只要我们的骑兵一到,他们就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了。”
听到曹仁师的命令,几千骑兵奋勇当先,浩浩荡荡进入黄獐谷中,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不仅是曹仁师部,接报后张玄遇和麻仁节也率各自部队争先开进。
张玄遇大声喊道:“加快速度,谁先到谁就是头功!”
“张”字大旗奋力向前。
麻仁节看到曹、张二军加快行进,更不示弱,挥鞭打马,一马当先
“麻”字旗下,士兵个个急煞煞如电。
见到眼前这一幕,张说只有苦笑的份了,他知道这种形势下,自己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理会了。
果然是这个结果,与卢小闲所预料的丝毫不差,这些领兵的将军们已经彻底昏了头脑。
瞅着一脸沮丧的张说,杨思劝道:“张大人,我来的时候卢公子专门交待过,若前锋大军进入黄獐谷,让我们不要耽搁,迅速向押送辎重的后军靠拢!”
看了一眼争相进入谷口的官兵,张说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
黄獐谷右侧的山峦上,大纛之下,孙万荣手执马鞭,俯视着像蚂蚁一样蜂拥入谷的军队,颇有些意气风发。
孙万荣的左手边是王先生,此时精神显得格外矍铄。右手边则是暾欲谷和阿史那竞流,他们面无表情,倒像是局外人。
见大周官军已经全部进入伏击包围圈,孙万荣对身边的传令兵吩咐:“吹号角!”
“是!”
十几名军士把牛角号放在嘴上,发出振耳欲聋的“呜呜呜……”叫声,声音在整个山谷中回荡、震颤,越来越响亮,直入黄獐谷底。
曹仁师的部队正在谷中行进,听到号角之声立刻惊呆了,都停住脚步仰头向两侧的山峦张望。
听到号角声,埋伏在谷中的何阿小和李楷固的两支骑兵四面出击,环攻大周军队。
官军遭到突然袭击,猝不及防,仓促应战,阵形没有空间展开,只能被动挨刀。加之溃乱之中相互践踏,死伤更甚。
李楷固是李尽忠麾下第一骁将,他身手敏捷,纵马奔驰,来去如风,马鞍之上闪展腾挪,简直达到了“人马合一”的境界。
只见他一马当先,恰似追风逐日,先以弓箭狂射,后以弯刀乱舞,箭镞所指,哀嚎一片,刀刃所至,血光冲天。
谷中顿时人仰马翻,血流成河,哭叫声惊天动地……
两军冲杀了一个多时辰后,契丹军队的号角声再次吹响。
号角声刚刚响过,何阿小和李楷固的两支骑兵部队,突然从谷中如神出鬼没般全部撤出。
刚撤到谷口外,只听得谷中轰隆隆声响起如巨雷滚滚,但见黄獐谷两侧岭上巨石、滚木骤然而下。
谷中顿时浓烟雾弥漫,哭叫声、马嘶声、巨石和滚木的轰鸣声、被砸中士兵的哀嚎声、刀剑撞击声……
何阿小和李楷固两军拦在谷口,逃出山谷的官兵全部被杀,黑紫色的血水伴着泉水从谷中奔涌而出。
张玄遇和麻仁杰刚刚进入谷中,见势不妙骑马拼命从谷中向后撤退,官兵拚命反抗为二人杀出血路,缓缓而退。
进谷容易,可出去就很难了。
李楷固率领契丹骑兵不断截杀着出谷的士兵,射箭和弯刀已很让大周军队很痛苦了,可李楷固还不罢休。停下战马,从容从马上拿出了套索。他瞄上张玄遇和麻仁节已经好一会了,从这俩人的穿戴上,他判断这是两条大鱼。
第三百八十三章 致命的军牒
李楷固除了弓娴熟之外,还有更厉害的绝招:飞索。
飞索,说通俗点就是套索。
对大周的将军来说,飞索很难练,但契丹和突厥这些游牧民族从小就练习,很多契丹男儿都会玩,李楷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不打仗时,李楷固喜欢套野兽玩,獐鹿狐兔,走马遮截,放索之,百无一漏。
此刻,大周军队已全面崩溃,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只顾逃命,哪还防得了李楷固那神出鬼没的套索。
只见李楷固像平日捕猎野兽那样,将套索飞掷而去,张玄遇瞬间落了马,连喊带叫地被拖到契丹军阵中,随即被绳捆索绑。
李楷固心情大好,紧接着又表演了一回,套索飞向麻仁节,如金龙探爪,似大蟒缠身,麻仁节盔落甲斜、四脚朝天,也被生擒。
李楷固生擒了敌方两员大将,按理说孙万荣应该高兴才是,但他却皱起了眉头。
因为李尽忠在营州城养伤,所以此次战斗由孙万荣来指挥。李尽忠虽然没有来,但李楷固是李尽忠的铁杆心腹,李楷固如此出彩,多少还是抢了孙万荣的风头。
“呜呜呜……”契丹号角第三次响起,契丹军队又冲入谷中……
良久,谷中陷入了寂静当中。
数万大军除了少数被俘之外,大部分被歼灭,契丹人损失微乎其微,取得了完胜。
……
何阿小来到孙万荣的面前,跪拜道:“参见大帅!”
“起来吧!”孙万荣问道,“战场清理没了吗?”
“禀报大帅,战场已经清理完毕。对方主将曹仁师、张玄遇、麻仁杰,还有营州都督府别驾冯青山被俘,进入谷中的军队全部被歼灭,这是我们缴获的军牒和将印。”
说着,何阿小把军牒和将印呈上。
孙万荣关心的是战果,对军牒和将印并不感兴趣,摆摆手道:“要这劳什子干嘛,扔了吧!”
“万万不可!”王先生赶忙接过军牒和将印,笑着道:“大帅,这军牒和将印能派上大用场呢。”
见孙万荣疑惑的看着自己,王先生附在孙万荣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孙万荣听罢,哈哈大笑道:“先生此计甚妙!”
“去,把那几位大人物给我带上来!”孙万荣吩咐道。
不一会,契丹兵士押张玄遇、曹仁师、麻仁节和冯青山几人来到孙万荣面前。
何阿小对喝斥道:“败军之将见到我契丹还不跪下!”
说话间,士兵们将几人摁倒跪在地上。
张玄遇人挣扎欲起,又被摁跪下。
如此反复之次之后,张玄遇、曹仁师、麻仁节三人已经放弃无谓抵抗,老老实实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唯有冯青山,却坚持不肯跪,不仅不跪,而且还恨恨瞪着何阿小。
在这里见到了何阿小,冯青山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契丹人利用了。
想到此战之败,自己竟然是罪魁祸首,冯青山心中既悲愤又绝望。
何阿小对冯青山的怒视根本就没当回事,他来到冯青山面前,嘲笑道:“瞪什么瞪,再瞪你们也是败了,还不赶紧乖乖给大帅跪下,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呢!”
何阿小话没说完,让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冯青山狰狞的猛然捂住嘴,紧接着就听他闷哼一声,一股股鲜血就从他嘴里涌了出来。
冯青山紧紧捂住嘴,任由鲜血从口中不断涌出,死死的盯着何阿小的眼睛,他的目光让何阿小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王先生不禁动容:冯青山竟然咬舌自尽。
设计利用冯青山的时候,王先生根本就没考虑他的死活,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道具。可冯青山此刻在他面前自尽,多少还是让他心中有些愧疚。
被俘的三名将领也没想到冯青山如此刚烈,为求一死,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冯青山“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伴随鲜血一同吐出的还有一段血红的舌头。
“嘿嘿嘿……”
冯青山张着没了舌头的血盆大口,诡异的对何阿小笑了起来。
何阿小不由打了个寒战,他实在不想面对冯青山的目光,从腰间抽出刀来朝冯青山挥去。
随着凌厉无比的刀光在冯青山喉头闪过。
“嘶……”
一道血红的水柱就射向空中,冯青山带着解脱的笑仰面倒下。
瞅着眼前这一幕,孙万荣不由皱起了眉头,让亲兵把冯青山的尸体拖了下去。
然后面无表情走到张玄遇三个人跟前,分别拍着他们的头说:“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司农少卿麻仁节,你们来得好啊!冯青山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若要自尽就赶紧的,若是还想活下去,那就得听我的!”
三人还没从兔死狐悲中醒过神来,听了孙万荣的话,不知他要做什么,木然地看着孙万荣嘲笑的脸色。。
“哈哈哈哈!”孙万荣脸上的得意之色尽显,“来人,笔墨伺候!”
亲兵端来笔墨,站在三人面前。
孙万荣指着曹仁师:“把笔给他,让他给我写!”
说话间,孙万荣把缴获的军牒丢在曹仁师面前。军士把笔递给曹仁师,他哆哆嗦嗦地接过笔,从地上捡起军牒,问道:“让我写什么?”
孙万荣冷笑道:“我说什么,你给我写什么。明白了吗?敢给我乱写,写错一个字,马上拉出去砍了!”
曹仁师吓得哆嗦得更厉害了。
“就这样写!”孙万荣对曹仁师吩咐道,“官军已破贼,若你等在我们之后到达营州,则军官全部处斩,士兵一概不计战功!”
显然,孙万荣所说的这些话,都是王先生教给他的。
听了孙万荣的话,张玄遇顿时脸色大变。他当然知道孙万荣让曹仁师写的军牒是给燕匪石的,更清楚一旦燕匪石收到军牒会有什么后果。
曹仁师跪在地上把军牒放在前面,一笔一画地写完。
放下笔,颤颤巍巍把军牒递给孙万荣。
孙万荣简单扫了一眼,便将军牒递给了一旁的王先生。
就在王先生看军牒的时候,孙万荣也没闲着,一脸揶揄道:“字写得不错嘛,是不是经常写这种军牒呀?”
王先生将军牒还给孙万荣,微微点了点头。
孙万荣接过军牒,盯着曹仁师道
:“这么好的字不签名太可惜了。来来来,你们三个都签个名。”
曹仁师乖乖签名。
军士把笔递给张玄遇,张玄遇连连摇头不肯签字。
契丹人是在为另一场伏击战做准备,通晓军事的张玄遇当然知道自己的签字意味着什么,这个字他知道签不起。
孙万荣倒也不介意,笑着道:“没想到张大将军很有骨气呀!那先让司农麻少卿先来吧。”
说罢,孙万荣示意亲兵把笔给麻仁节。
麻仁节看了看张玄遇,又看了看曹仁师,叹了口气,拿过笔,签上名字。
孙万荣刷的一下抽出战刀,架在了张玄遇的脖子上:“签字或是死亡,你自己选!”
张玄遇很想与冯青山一样以身殉国,但却狠不下心来,内心激烈的斗争着。
生死关头,张玄遇最终屈服了,他颤抖着在军令上署上了自己的名字,憾然闭上了眼。
孙万荣拿起军牒,上下看了看,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高兴地点点头:“好!拿官印来。”
军士拿他们的官印盖好。孙万荣看了看,微微一笑:“这回好了,我派人给三位送捷报,你们好好呆着啊!表现好了,我就送你们回家。不知道你们的殿后部队总管燕匪石和宗怀昌见到本捷报会怎么想。”
“来人!把他们押入地牢,马上派人给燕匪石和宗怀昌送军牒。”
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三人趴在地上大哭不止……
……
燕匪石和宗怀昌接到张玄遇等人的军牒,不敢慢怠,立即下令催促步兵部队快速前进。
“快!快!……前方部队已经把契丹消灭,我们得赶紧去捞取战功,否则就会军将皆斩,兵不叙勋。快!快!……”
燕匪石部昼夜兼程,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一直往前赶,士卒马匹都疲劳。
实在太累了,燕匪石也只是让士兵坐下休息一会,让后再接着赶路。
这一坐不要紧,却有不少人呼呼地睡着了。每次起来前进,都要前一个叫醒后一个人,有的时候怎么叫都叫不醒。
到了后来,许多士兵甚至开始边走边睡!
士兵吃不上饭,加上出汗太多,盐分没有得到及时补充,体力大大减弱。
……
孙万荣的大帐内,何附小禀报道:“启奏大帅,探马回报,燕匪石和宗怀昌接到军牒后,遂率步卒昼夜兼行急进。不遑寝食以赴,现已士马疲弊不堪。”
孙万荣听罢哈哈大笑道:“好,何阿小、李楷固听命!”
二人跪拜于地,等待着孙万荣的命令。
孙万荣意气风发道:“命你二人各自率部,以火为号,半路截杀大周步兵部队!”
“遵命,谢大帅!”
说罢,二人退出大帐。
瞅着何阿小与李楷固离开的背影,暾欲谷微微摇了摇头。精锐精兵突袭疲惫不堪的步兵,只能是一边倒的屠杀,他已经预见到燕匪石部最终的结果了。
想到这里,暾欲谷忍不住瞅了一眼王先生:此人太可怕了,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若是将来与他为敌,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
第三百八十四章 前进还是撤退
眼看着快到黄獐谷,燕匪石和宗怀昌算算时间,应该可以如期赶到营州城,这才松了口气。殊不知一场灾难正在等待着他们,懵懵懂懂的几万余大周军士,笨重蹒跚地钻入以逸待劳的契丹人圈套。
就在黄獐谷口,契丹人发起了进攻。
李楷固、何阿小以及其他酋长诸部合军,三万余众,以众击寡,以逸打疲。燕匪石和宗怀昌哪会想到被契丹人伏击,于存亡之秋惶然不措,周军将士被契丹人围困、突袭、切割,虽然也在抵抗,但明显看得出来,他们迟早坚持不住。
孙万荣马鞭轻抬,欣赏着大周将士无力的反抗,嘿嘿一笑:“先生,再将这支周军歼灭,这辽西都将由我们驰骋,拿下幽州进入河北腹心都不是问题。”
见孙万荣有些得意,王先生摇晃了两下头,不由开口劝道:“大帅,现在还不到我们松懈的时候。击灭此军,如断大周一指。然纵断其指,大周还有九指,且以大周国力,断指亦可复生。我们发动此战,是为契丹部壮大发展争取时间与土地。只要此战我军大胜的消息传出去,奚人和其他各部绝对不会再观望……”
“这些我都知道!”孙万荣直接挥手打断了王先生的话。
在即将取得大胜的时候,王先生的这一番话颇有些煞风景,让孙万荣心中稍有些不悦。
或许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孙万荣岔开话题,轻松笑道:“还是先将敌军歼灭!周将虽然庸碌,但这些士兵还是蛮有血性的!”
望着战场中央,为求活命,大周的将士们几乎在各自为战,只在一些中低级军官的统率下拼死抵抗着。麻仁节、燕匪石倒没有逃,缩在阵中,无力地指挥着。
“传令李楷固、何阿小诸部,全力进攻,日落之前,要将这支周军彻底歼灭!”狠狠地挥了一下马鞭,孙万荣高声传令。
……
押运辎重的后军有三四万人,但大多是青壮和民夫,能战斗的府兵也就不足一万,而且与前锋与中军的精锐比起来,战斗力要差远了。
晌午时分,在距离黄獐谷三十里的地方,队伍停了下来。
在后军总管左豹韬卫将军李多祚的临时帅帐内,几个人正在激烈的争执着。
李多祚在大周军队体系中,尤其在神都,地位也算举足轻重,辗转诸卫,常年掌兵。统军出征,亦有建树,累有功勋。
而卫擎、郭振与陈玄礼三人,论官阶资历都在李多祚之下,自然要受李多祚的节制。
张说虽然只是一名从七品上的左补阙,但他毕竟在门下省任职,又是陛下派来的,李多祚对他也是很尊重。
此刻,与张说发生争执的是卫擎。
卫擎一脸严肃的向李多祚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总管大人,坚决不能撤退,若是被陛下追究畏敌不前的罪责,我们可都逃不了干系!”
张说反驳道:“如果前锋与中军全军覆没,我们再前进与送死没有什么两样。现在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赶紧撤退,保住这几万人!”
卫擎质问道:“你怎么就断定前锋与中军已经全军覆没了?凭契丹那么点兵力,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消灭了前锋与中军?再说了,就算他们败了,总会有人活着回来报信吧?我们没接到任何消息就这么撤退了,那是要军法从事的!”
听了卫擎的质问,张说哑口无言。
虽然他和卢小闲一样,断定前锋和中军必败,但也只是断定,哪会有什么证据?
李多祚一向主张稳进,但此刻张说与卫擎各有各的道理,反倒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他看向郭振与陈玄礼:“你们俩是什么意见?”
郭振与陈玄礼想也不想便异口同声道:“我们想听听卢公子的意见!”
李多祚从郭振与陈玄礼口中得知了卢小闲在洮州的所作所为,对他也是钦佩有加。本来这样的事情李多祚不想让卢小闲参与,毕竟他没有任何官职,只是一介百姓,但是听郭振与陈玄礼如此信任卢小闲,只得把目光投向卢小闲:“不知卢公子是什么意见?”
卢小闲坐在一旁正低头思考着什么,猛然间听到李多祚的询问,茫然的抬起头来,怔怔看着前李多祚:“总管大人,您说什么?”
李多祚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头,这么大的事情,卢小闲竟然如此心不在焉。
郭振赶忙解释道:“卢公子,后军现在应该撤退还是继续前进,总管大人想听听您的意见!”
“哦!是为这事?我的意见嘛……”卢小闲顿了顿道,“我的意见是既不前进也不撤退!”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见?
李多祚也觉得奇怪,询问道:“卢公子此话何意?”
“前锋与中军肯定已经全军覆没,前进是死路一条!现在撤退也不行,我们带着辎重,还有那么多青壮,肯定走不快。契丹军队全是骑兵,行军速度快,若让他们追上了,也是死路一条!现在最正确的选择是在原地布下车阵,做好防御准备,只有打退了契丹人,才能徐徐撤退!”
“卢公子,你怎么知道前锋与中军已经全军覆没了?”卫擎问出了同样的话。
卢小闲看了一眼卫擎:“我当然知道,你要不相信,我拿项上人头担保。”
卢小闲说的如此肯定,卫擎不吱声了,李多祚的面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总管大人若不放心,可以派斥候去黄獐谷打探一下。但现在最要紧的尽快做好防御准备,说不定几个时辰后契丹骑兵就到了,真若是那样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李多祚最终做出决定,听从卢小闲的建议。
根据李多祚的命令,军士们开始布起车阵来,斥候也派了出去。
仅仅一个多时辰,斥候就回来了。在半路上,他们遇到了契丹前锋部队,是被契丹骑兵追着逃回来的。
看此情形,就是傻子也猜得出,前锋与中军肯定是全军覆没了。
后军刚刚将车阵勉强布置好,契丹的前锋就已经赶到了。李多祚不由一阵庆幸,若
不是卢小闲提醒的及时,若契丹大军到来,他们只有待被宰割的份了。
契丹前锋部队人数不多,仅有两千多骑兵,见李多祚的后军已有准备,也不进攻,只是远远停了下来。
李多祚知道,他们是在主力的到来。想想后军的战斗力,他的手心里不由渗出汗水来。
不一会,数万骑兵伴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黑压压向压了过来,在距离车阵百步的地方,契丹人停了下来。
李多祚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虽然布好了车阵,但契丹人若是全力冲锋,他最多也就只能坚持到天黑。
双方军队就这么对峙着,谁也没有动。大周后军不动是因为他们根本就动弹不得,而契丹人不动,就让人猜不到意图了。
暴风雨前的平静,总让人格外心悸。
李多祚忍不住瞅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卢小闲。
卢小闲正站在那里眯眼晒着太阳,看他惬意的模样似乎对不远处的契丹人一点也不担心。
似乎察觉了李多祚的担心,卢小闲还是那副慵懒模样,嘴里却淡淡道:“总管大人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契丹人不会发动进攻的!”
“为什么?”一旁的卫擎脱口问道。
李多祚也觉得卢小闲有些神神叨叨,就像个算命的半仙,同样瞅着他等着下文。
“若是只是孙万荣带着这些骑兵,肯定会发起进攻,最多两个时辰,咱们就顶不住了。可问题是……”说到这里,卢小闲有意无意的瞅了一眼卫擎,“可问题是孙万荣身边有个高人,他绝不会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赌本买卖。”
卫擎眉头轻挑,却没有说话。
李多祚有些茫然,不知卢小闲到底在说什么。
正在这时,契丹骑兵似海水退潮一般,呼啦啦转身撤退了,不一会便无影无踪。
果然让卢小闲预料准了,契丹人竟然没有进攻,李多祚终于松了一口气。
“总管大人,契丹人走了,我们撤退吧!”卫擎小声向李多祚小声建议道。
李多祚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卢小闲。
卢小闲懒洋洋道:“现在在不能动,若是契丹人杀个回马枪,那咱们都得交待在这里!”
“卢公子说的是!”李多祚对卢小闲几乎是言听计从。
……
在撤退的途中,孙万荣心里觉得有些窝火,黑着脸骑马一路飞奔。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到了嘴边的肥肉,王先生不但不让吃,反而非要劝他撤兵。
孙万荣很清楚,别看那支大周军队已经摆好了车阵,但都是花架子,他敢打赌只要契丹铁骑发起两轮冲锋,周军肯定就顶不住了。
“大帅,请停一下,贫道有句话要说!”孙万荣身后传来王先生的声音。
王先生知道孙万荣心中所想,这一路上骑马使劲的追孙万荣,好不容易才追上。
孙万荣虽然心里有气,但知道现在自己还离不开王先生的襄助,只得悻悻勒住了马缰。
第三百八十五章 回马枪
王先生骑马来到孙万荣身旁,目光灼灼道:“大帅,您知道我为什么要劝您撤退吗?”
“为什么?”说实话,孙万荣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大帅判断的没错,那些大周士卒经不住契丹铁骑的两次冲锋便会溃败!可是大帅还是少考虑了一点!”
“少考虑了什么?”孙万荣很认真的看着王先生。
“他们已经布好了车阵,就算最终要败我们也要承受四五千人的伤亡。大周地域辽阔,并不缺少兵源,但契丹就不一样了,伤亡一人便会少一人作战,无法补充兵源。就算打败了这支军队,对契丹来说也是不划算的!”
孙万荣不说话了,他不能不承认,王先生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王先生知道孙万荣已经听了自己的劝,趁热打铁道:“所以说,我们要以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战果,只有这样才能坚持下去。就好像我们前面打的那两场仗一样!”
歼灭大周军队的前锋和中军,契丹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此次,敌人的后军早有准备,要想打败他们损失势必要大的多,这是明摆着的。
孙万荣也不是无能之辈,很多事一点就透,他欣然点头道:“先生,您说的对,刚才是我孟浪了,请先生勿怪。”
“大帅能听劝,贫道已经感激不尽了!”王先生目光一闪道,“不过,大帅若觉得实在可惜,现在可以再挥师杀回去,也未尝不可!”
孙万荣有些愕然,怔怔望着王先生。
他不知道王先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刚才还劝自己要顾全大局,现在又鼓励自己再杀回去,难道是在试探自己?
王先生依然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像是在试探。
突然,孙万荣脑中灵光一闪,惊喜道:“先生是意思是,他们已经撤了车阵在迅速后退?”
王先生微微一笑道:“这个完全有可能,敌人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有亲眼看了才知道!”
若是没有了车阵做屏障,这支撤退的军队被契丹铁骑追上,结局可想而知。
孙万荣耳边似乎听到了在马刀挥砍下,大周士兵发出的阵阵哀嚎。
随着孙万荣一声令下,数万契丹骑兵又调转马头,向大周军队回杀过去。
……
契丹人的伎俩果然被卢小闲猜了个正着,他哪里会撤得那么干脆。不过半个时辰,数千敌骑席卷而来,后面还有数万大军紧随,领军者不别人,正是孙万荣。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李多祚心中感慨良多,再瞅向卢小闲的目光都不一样了,满满的都是崇拜。这一刻,李多祚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何郭振与陈玄礼会那么无条件的相信卢小闲。
卢小闲伸了个懒腰,突然对李多祚道:“总管大人,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帮我物色个人送给契丹人!”
说罢,卢小闲从怀中掏出封信来,递给李多祚。
“送信?送什么信?”李多祚狐疑的接过信。
信封了口,信封上也没有写什么人收。此时卢小闲拿出信来,想必是早已经准备好了的
“什么信不重要,关键是这信送出去后,契丹人就会乖乖退兵,这是最重要的!”卢小闲眨巴着眼睛道。
听卢小闲这么说,李多祚不再追问了,现在他最担心的是契丹人不管不顾发起冲锋,那事情就糟了。
“我这就派军士给对方送去!”李多祚点点头道。
卢小闲摆摆手道:“不行,派士兵去不行,必须派一名将军去才行!”
“这是为何?”李多祚实在不知卢小闲究竟要做什么。
“总管大人不必多问,我自有用意!”卢小闲言辞闪烁。
李多祚沉默不语,他实在不理解卢小闲此举是何用意。
见气氛有些尴尬,郭振自告奋勇对李多祚道:“总管大人,派我去吧,定不辱使命!”
卢小闲摆摆手道:“你不合适!”
“我不合适谁合适?”郭振愕然道。
“他合适!”卢小闲指了指卫擎,然后笑嘻嘻对卫擎道,“不知卫将军敢不敢走这一遭?”
卫擎没想到卢小闲竟会点自己的将,答应去也不合适,说不也去更不合适,一时愣在了当场。
李多祚皱着眉头,一直没有表态。
郭振在一旁小声道:“卢公子,此事过于凶险,还是让我去吧,您就别难为卫将军了!”
“过于凶险?”卢小闲微微一笑,“郭兄,卫将军去了不会任何危险,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见郭振还要说什么,卢小闲截住了他的话:“郭兄,我敢拿脑袋担保,卫将军去了连要毫毛都不会受到损伤。”
听卢小闲说这话,郭振不吱声了。也不知卢小闲有多少颗脑袋,动辄便用来打赌。事实上,卢小闲只有一颗脑袋,而且还好好的长在脖子上。
卢小闲心中清楚,他们之间争来争去没有任何意义,最后拿主意的只能是李多祚。于是,他瞥了一眼李多祚,不动声色道:“总管大人,您可想明白了,要退兵只此一途,若迟了恐怕就没机会了!”
说罢,卢小闲闭目养起神来,不再理会众人。
卢小闲毫无来由的搞这么一出,让李多祚左右为难。若不听卢小闲的,之前他所做的算无遗策,很让李多祚信服。若听他的,这让卫擎怎么看自己,毕竟卢小闲只是没有官身的百姓。
抬眼看去,契丹骑兵似乎蠢蠢欲动,大有马上要发起冲锋的架势。
李多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对卫擎下令道:“卫擎听令!”
卫擎赶忙低头应声道:“末将在!”
“本总管现在命令你即刻起身,前往敌营送信!”
说罢,李多祚将手中的信递给卫擎。
卫擎脸上显出诧异的神色,抬起头来看了李多祚一眼,见李多祚决心已下,只得接过信,低头道:“末将遵令!”
卢小闲倏忽睁开眼,不失时机的吩咐道:“卫将军,记住,这封信不能送给孙万荣,只能送给孙万荣身边的军士,他是个老道士,好像姓王!”
卫擎没有应声,一言不发,从亲
兵手中接过马缰。
早有军士搬开一辆大车,为卫擎敞开一条路。
卫擎牵马出了车阵,上马一挥马鞭,向契丹军营疾驰而去。
瞅着卫擎渐渐远去的背影,郭振心中有些不忍,小心翼翼对卢小闲道:“卢公子,您何苦要与卫将军过不去呢?”
“我与他过不去了吗?”卢小闲满不在乎的反问。
郭振老老实实点头。
“假如我说卫擎是契丹人的奸细,你还会认为我这么做是在与他过不去吗?”卢小闲颇有些语不惊人势不休的感觉。
“什么?”
“你不会搞错吧?”
“这怎么可能?”
卢小闲的话如同在滚热的油锅里泼了一瓢水,李多祚三人顿时炸了锅。
他将双臂抱在胸前,静静看着眼前三人,一言不发,就像是在浏览着一幅画。
还是李多祚先稳住心神,沉声问道:“卢公子,此事可开秒得玩笑!”
卢小闲淡淡道:“总管大人,大敌当前,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李多祚舔了舔嘴唇,眉头紧蹙道:“可是,你有证据吗?”
“没有!”卢小闲理直气壮道,“所以我要试探试探他!”
李多祚不由气结,张口结舌道:“没有证据你怎么能随便怀疑一名大周的将军呢?”
“不是随便怀疑!”卢小闲好整以暇道,“在洛阳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已经怀疑他了,但他一直掩饰的很好,也没有什么破绽!但他之前与张大人争执时,便露出了蛛丝马迹!”
当初不觉得,但现在听卢小闲这么一说,似乎卫擎的执意真有帮助契丹人的嫌疑。若当时李多祚听从了卫擎的建议,估计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了冷冰冰的尸体了。
郭振在一旁不解道:“可是,您派他去送信,怎么就试探他了?”
“很简单!若他回来了,那嫌疑便减少了一半!”卢小闲嘿嘿笑道,“若他一去不回,那他肯定是奸细!”
郭振还是没想明白,怔怔道:“若是契丹人杀了卫将军,若是将他扣押了,他当然就回不来了,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你说的当然有可能,但契丹人不会无声无息扣押或杀了卫擎,要么会把人头给我们送来,要么会送来投降信!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是为了威慑我们!”说到这里,卢小闲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我所说的试探是,卫擎没有回来,契丹人也没有任何消息,而且他们很快便退兵了!如果是这种情形,我可以有十成的把握确定,卫擎一定是奸细!”
郭振百思不解,卢小闲为什么会如此肯定呢?
李多祚在一旁猜测道:“卢公子,若我没猜错的话,您准备的那封信,一定起了大作用吧?”
卢小闲拍手道:“还是总管大人看的准呀!”
听了卢小闲的话,李多祚不由有些赫然,比起卢小闲来,他那点道行可差的太远了。
李多祚说的一点没错,卢小闲写给王先生的这封信,的确有很大玄机在其中。
第三百八十六章 打扫战场
王先生看完了卢小闲送来的信,低头不语。
卢小闲在信中说,此战必败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而且朝廷下次会派王孝杰出征,王孝杰同样会战败,这也在他的预料当中。卢小闲在信中说这些,王先生并不觉得惊奇,这只能证明卢小闲有远见,值得做自己的对手。
最让他震惊的是卢小闲在信中说的另外一件事情:我们虽然打交道并不多,但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做事从来不会没有目的。你为契丹人提出“何不还我庐陵王”的口号,也不会仅仅是为契丹人考虑。我判断你和你的幕后之人,肯定会有庐陵王有千丝万缕之联系。庐陵王不久以后将会返回神都,我们的较量从庐陵王返回之日起正式开始,你可要小心一些了。
看完卢小闲的信,王先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大意了,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小瞧卢小闲,谁能想得到他竟然会从一件很不起眼的事情中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来。
卫擎在一旁小声道:“先生,我感觉卢小闲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王先生看了一眼卫擎,没有说话。他心中很清楚,卫擎虽然在洛阳潜伏多年,但像他这样的能力恐怕很难不引起卢小闲的怀疑。
见王先生没有说话,卫擎心中有些忐忑,小心翼翼道:“先生,我可以回去了吗?”
“回去个屁!”王先生终于忍不住说了脏话,“你回去不是送死是什么?”
说罢,王先生不再理会卫擎,而是径自去找孙万荣了。
……
或许是见周军有备找不到机会,或许是契丹人不愿死斗。总之,卫擎送信去没多久,契丹人缓缓北去了。当然,卫擎也没有再回来。
确认无敌袭之虞了,卢小闲方得片刻松懈。派出斥候打探,确认契丹人已经返回营州城了,众人这才安下心来。
显然,卢小闲的预测又应验了,卫擎肯定是奸细。想到自己的身边被埋了这么危险的一个钉子,李多祚心中一阵后怕,若是没有卢小闲,李多祚都不敢往下再想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算是逃过了这一劫。
张说的心思则完全不同,他对卢小闲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李多祚提出要撤退时,卢小闲却摇摇头:“不行,不能撤,我们还得继续前进!”
“前进?”
听了卢小闲的回答,不仅是李多祚,就连郭振和陈玄礼也大吃了一惊。
以他们这点力量,能保证全身而退已经着实不易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难道还要再去送死吗?
他们怔怔望着卢小闲,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可卢小闲还是一副懒洋洋的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李多祚回过神来,不解的问:“卢公子,就我们这点人,难道还要打到营州城去吗?”
“营州城肯定是去不了,但我们可以去黄獐谷?”
“去黄獐谷为什么?”李多祚依然不解。
卢小闲叹了口气,喟然道:“总管大人,那么多将士战死,难道我们忍心让他们
死无葬身之地吗?”
李多祚与郭振、陈玄礼听罢不语了,原来卢小闲是要他们去黄獐谷善后,为那些死去的将士收尸。
设身处地想想,如果葬身于黄獐谷的是他们,若没有人为他们收尸,想必他们也会死不瞑目。
几人心中惭愧不已,李多祚再次派出斥候,命令后军所有人马向黄獐谷方向前进。
快到谷口的时候,已近黄昏时分了。果然,他们远远看到了一片凄惨狼藉的场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尸体。
李多祚命令军官指挥后军的士卒们打扫战场,时间有限,根本不可能有多仔细,只是简单拾掇着散落损坏的军械,集中粮食辎重。.顺带着救扶伤兵,收集阵亡官兵的身份木牌。
再往前,进了黄獐谷,眼前的情形比谷外更加惨烈。
天色暗淡之后,一阵凄怆的哭泣声飘荡在弥漫着血腥味的营地中央。这是官兵们油然而发,或为死难的袍泽,或为这场残酷的败仗。
事实上,后军的这些人能活着已是非常幸运了,若非卢小闲运筹帷幄,这数万人马也只躲不过全军覆没的结果。纵使苟全性命,也逃不脱被掠至松漠当奴隶的下场。
在后军军士打扫战场的当间,卢小闲与李多祚、郭振、陈玄礼几人商议着下一步打算。
李多祚三人眼神中泛着抑郁,他们虽然活了下来,但此战遭败,回到神都将如何交待。以他们对武则天的了解,拿“丧师”之罪名赐死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李多祚狠狠跺了跺脚:“如此大好局面,竟然搞成这种地步!真是让人憋屈的慌!”
“大好局面?”卢小闲摇摇头,席地而坐,抓着块粗饼往嘴里塞。
“难道不是吗?”李多祚奇怪的问,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了。
闻其言,卢小闲不由哂笑应之一句:“骄兵必败,这一点张大人最有发言权了!”
说到这里,卢小闲咽下一口饼,瞅着张说笑了笑:“是吧,张大人?”
一辆粮车边上,张说摊直了右腿侧坐在辕木上头,嘴角向上稍微轻蔑地扬了下目光在李多祚身上转悠了两圈,冷冷道:“卢公子说的没错,他早就判断曹仁师、张玄遇必败,我当时不信要去劝阻他们,卢公子告诉我劝了出白劝,果然如他所料……”
张说顿住不说了,但李多祚已经听出了话中的意思。
李多祚的脸色不由白了几许,身体哆嗦一下,露出点后怕的神态,恭恭敬敬地朝卢小闲抱拳:“多谢卢公子活命救军之恩!”
破败的营地渐渐安稳下来,避免不了的,是伤兵的哀吟,搅得人情绪低落,李多祚有些麻木地坐在一边。
“总管大人,将士、辎重、军械的损失,已经统计出来了……”军中录事脚步沉重地走到营地中央,手里拿着本册子,朝李多祚禀道。
看了眼身上残留着尘埃,深低着头的录事,李多祚下意识地别开了眼睛。
郭振则看了看卢小闲,见他没什么表示,这才开口道:“
说吧!”
这一仗的结果,完全在预期之内,大周军是大败亏输。曹仁师所率五千先行骑兵,张玄遇的精锐府兵,还有燕匪石的整个中军步卒,两场伏击战下来,几乎是全军覆没。
阵亡、失踪、逸散、投降者,不可胜数。残存者大多是伤员,还不断有重伤员殒命。整个大军的战力是十去**,士气则更是跌落至底。
“完了,完了……”李多祚连连发出哀叹。
“这一仗,败得蹊跷!”少顷,郭振表情严肃地说了句。
“确实蹊跷!”卢小闲附和一句。
目光在卢小闲身上转悠了两圈,李多祚问道:“有何蹊跷?”
偏头与李多祚对视了一眼,卢小闲语气淡漠地,说出一句让李多祚颇为心惊的话:“从始至终,契丹人似乎对我军的情况了如指掌……”
“卢公子的意思是?”瞳孔轻微地缩了下,李多祚脸上的表情很快便完全收敛起来了。
“没什么意思!”卢小闲幽幽道:“我却是不信,仅凭契丹人的斥候哨骑,便能探得我军虚实!”
既然对方能在自己身边埋下卫擎这么个钉子,谁能保证曹仁师与张玄遇身边就没有钉子呢?
李多祚的目光在卢小闲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卢小闲的注意力却是挪开了,转身向北,透过浓浓的夜幕,似乎能望到那隐藏在山岭河谷中的契丹叛军。
“也不知契丹人下一步,将有何动向?”卢小闲脸上有了一丝凝重。
张说则没有太多异样的心思,只是心情略显沉重地感叹道:“平叛,难了……”
“卢公子,后军的情况您也了解,您说说下一步该怎么办?”沉默几许,李多祚望向卢小闲,眼神中带着希冀。
李多祚虽然是后军总管,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乱了心神。此时向卢小闲询问,也是发自内心没有任何做作的。
卢小闲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张说:“张大人,你觉得呢?”卢小闲则问杨玄基的意见。
张说只略作沉吟,便一脸肃穆道:“荒野危殆,此间无以为凭,当从速撤离。”
“不可!”一直没有说话的陈玄礼张口反对道:“天色已晚。冒夜行军,若契丹趁机来攻,以此羸弱之兵,何以当之?莫若,紧守而待天明,再做打算……”
看得出来,陈玄礼熟读兵书,他做出这样的判断无可厚非,夜晚行军肯定是不安全。
卢小闲看了陈玄礼一眼,笑着道:“陈将军,我的意见与张大人是一样的!”
陈玄礼想也没想便道:“既然卢公子也赞成趁夜撤退,那我收回我的意见,我听卢公子的!”
陈玄礼对自己似乎有些迷信的成分,这让卢小闲有些哭笑不得,尴尬道:“你也不问问,我为何要这样做吗?”
“卢公子既然决定了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我无条件服从,不用再问理由。”
“我也赞同!”李多祚接过话来,也表了态。
第三百八十七章 勾心斗角
卢小闲心里很清楚,虽然说夜袭对大周后军来说是致命的,但对契丹人来说局面也不好控制,肯定也会增大伤亡。有王先生在孙万荣身边,他绝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冒险举动。
一夜急行军只要能走出去五十里路,他们基本上就处于安全地带了。只要回到幽州,就算是彻底安全了。
当然,夜间撤退也不是像无头苍蝇一般抱头鼠窜,还是要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否则,如燕匪石之言,那就太冒险了。
天黑的异常快,准备尚未做足,已是四面漆色。
李多祚一面派斥候前出探路,一面统领军士动身。
大胆决策,小心行事,斥候撒得很远,一路尤其谨慎,率着后军南行。出乎意料的,契丹竟然没有丝毫动作,连派轻骑监视骚扰的动静也无,卢小闲着实讶异,倒让他应对契丹偷袭的准备白做了。
……
卢小闲的确是多虑了,契丹人压根就没打算再去消灭这支类似鸡肋的后军。就在后军小心翼翼趁夜撤退时,孙万荣已经在营州城都督府内大摆庆功宴了。
一直没有出面的李尽忠,此刻坐在了汗位之上,不知是身体还未恢复,还是因契丹大胜而他却成了看客的原因,李尽忠的脸色看上去很难看。
孙万荣表面上虽然对李尽忠还像以往一般恭敬,但众酋长心中都明白,孙万荣的威信已有后来居上之势。
当然,除了孙万荣与李尽忠的暗自较劲之外,真正的主角便是王先生。契丹人组织了两场漂亮的伏击战,以很小的代价全歼十多万周军,靠的是王先生的行云流水的筹划和指挥。这一点不仅是所有的契丹酋长和将领们,就是暾欲谷和阿史那竞流也不得不认可。
连续打了两场大胜仗,若换了别人尾巴早已翘到天上去了。可王先生却与往日没有任何两样,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消失了很久的欧阳健与唐倩,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营州城,还像以往一样跟在王先生身边寸步不离。
席间,暾欲谷借着敬酒的机会,多次试探于王先生。王先生应对的很得体,暾欲谷酒没少喝,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尽忠却突然晕倒了。
众人顿时慌作一团,李楷固脸色铁青,赶紧把李尽忠送回了后院。
暾欲谷与阿史那竞流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担忧。
……
营州城都督府后院,这里现在是契丹无上可汗李尽忠的汗帐。
李尽忠作为契丹可汗本就受众营拱卫,然而此时汗帐周边的守备明显加强了许多,这些人都是李尽忠和李楷固的亲兵。
此刻,亲兵们一个个表情同死了爹妈一般严肃。
汗帐之中的气氛则异常沉凝,不时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呻吟,那是李尽忠的哀呼。也不知持续了多久,伴着一道高昂的痛呼,动静终于小了下去。
趴在一张垫着软裘的床上,李尽忠似从水塘中捞出来的一般,浑身冒着虚汗,脸色发白,嘴里憋喘着粗气。
裸着的腹部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有医者替其将伤处的腐肉剔除,然后上了药,将李尽忠像综子一样包裹起来。
忙乱了好一阵,下属方清理好狼藉,给李尽忠一个安静的环境。
屋门被推开,孙万荣脚步带风,走了进来。
李楷固见孙万荣进屋来,赶忙起身施礼。
孙万荣点点头,直至李尽忠身边,见其惨状,皱着眉问道:“可汗伤情如何?”
给李尽忠治伤的,是契丹的巫医,迎着孙万荣恶狠狠的眼神,惴惴答之:“回大帅,可汗伤口已经处理好,但伤得很重,只怕接下来无法统兵作战了……”
“你且出去,在外面候着!”说话间,孙万荣给巫医递过一个暗示的眼神。
巫医应诺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孙大帅来了!”听到孙万荣的问话,原本死狗一般的李尽忠动了动,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唤了句,吩咐着亲卫搬过一张椅子:“坐!”
以往李尽忠一般都称呼孙万荣“孙兄”,像此刻喊他一声“孙大帅”倒是头一次。孙万荣当然知道,李尽忠对自己已经有了提防之心。但他却故作不知,面浮感动之色,朝李尽忠长拜道:“多谢可汗信任,还请可汗安心养病,契丹诸部的儿郎们,还等着可汗率领我们,征伐大周!”
听了孙万荣的话,李尽忠的目光中溢出了些许期冀火苗,随即掩去。
甩睁大眼睛望着孙万荣,声音中透着疲惫:“有你孙大帅坐阵,我在不在都一样。”
孙万荣一脸惶恐,刚要接话,却被李尽忠摆手止住:“我并不是与你客套,只要为了咱们契丹好,不管是你还是我坐阵都不重要!”
且不说李尽忠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但他说的这话却是发自内心的,李尽忠与孙万荣之间有隔阂不假,但他们都在为契丹的未来着想,在这点上他们是一致的。
“以你之见,我军下一步,当做什么打算?”李尽忠沉声问道。
闻问,孙万荣考虑了会儿,方才娓娓道来:“趁胜于黄獐谷再与大周打一仗,若能战而胜之,仅幽燕周军,再难制我契丹。我军或者可趁机突破幽州的封锁,直接入河北腹地!”
“不错!”李尽忠脸上难得浮出笑意,“我果真没看错你!”
孙万荣正待谦逊两句,却听李尽忠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有一点你必须要提前想到!”
“可汗请讲!”孙万荣一脸正色道。
“你一定要提防突厥人!”李尽忠一字一板道。
“提防突厥人?”孙万荣先是一愣,接着会过意来,他知道李尽忠在担心什么。
“可汗,您是不是多虑了?”孙万荣劝道,“突厥人现在和我们是一条蝇上的蚂蚱,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为何要提防他们?”
“我们原来臣服于大周,不也反吗?现在我们与突厥是合作关系没错,但保不准哪一天也会变成敌人!”
孙万荣默然不语。
李尽忠叹了口气道:“契丹介于大周与突厥之间,如果我们
打败了大周再突破幽州杀入河北,那松漠与营州就成了空虚之地。若是突厥人在背后捅我们一刀,那契丹就完了,你不能不考虑这个后果!”
听了李尽忠的话,孙万荣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他不相信突厥会做出这样背信弃义的事情来,可是万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孙万荣求教道:“那依可汗之意,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这事我考虑很久了!”李尽忠也不隐瞒,直截了当道,“汉人有一个叫狡免三窟的故事,很有道理。最好能在松漠府和营州城之外,再秘密建一座新城,作为我们的大后方。然后,派一员大将镇守,确保无虞方可进军。”
李尽忠的话很有道理,但孙万荣却有些犹豫。真要这么做就得分兵,一部分兵力与大周决战,另外一部分修建和镇守新城。可是,他手中总共只有不到五万兵力,本就有些捉襟见肘,若是再分兵,这仗可怎么打?
见孙万荣不语,李尽忠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掩饰道:“孙大帅,此事你再思量思量吧,我累了,想歇一会!”
李尽忠下了逐客令,孙万荣当然不能再厚着脸皮待下去了,只得施礼道:“可汗,你要保重身体,我告退了!”
出了屋子,巫医正恭恭敬敬立在屋外。
孙万荣冲着巫医招招手,巫医赶紧凑了过来。
“可汗的伤到底怎么样?”孙万荣小声问道。
“这个……”巫医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
孙万荣脸色一沉,冷声道:“我要听实话,你要用谎话来敷衍本帅,莫怪本帅不客气了!”
听了孙万荣恶狠狠的警告,巫医不由一哆嗦,战战兢兢道:“禀报大帅,若是普通的刀伤,早就治好了。但可汗的伤口沾染了剧毒,这毒性已经扩散至体内,恐怕无力回天了!”
方恨水刺杀李尽忠是孙万荣亲眼所见,看来方恨水的刀上是涂了毒药的。
孙万荣点点头,又问道:“依你来看,可汗还能撑多长时间?”
巫医斟酌道:“最多一个月!”
“这事你给谁说过?”
巫医偷偷看了一眼孙万荣,小声道:“这事干系太大,小的谁都没讲过,大帅是第一个知道的!”
“这事就烂在你肚子里,若再有人知道此事,我就把剁了喂狗!”
孙万荣摞下一句狠话转身离去,只留一脸惶恐的巫医怔在当场。
屋内,李楷固一脸担忧的看着李尽忠。
这才一个多月时间,李尽忠已经瘦的不像人样了,甚至连下床都很困难,这还是以前那个英武果断的首领吗?
契丹现在正处于多事之秋,前有大周后有突厥,他真不敢想象,若是李尽忠有个三长两短,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契丹又何去何从呢?
论起打仗来,李楷固是把好手。可是论起治理部众,收服人心这就不是他的强项了。
想到这里,李楷固忍不住叹了口气
……
第三百八十八章 武则天发怒
庆功宴后的第三天,暾欲谷和阿史那竞流要回突厥了,他们是被突厥可汗默啜召回的。
当暾欲谷和阿史那竞流向孙万荣告辞时,孙万荣的突然想起三天前李尽忠给自己说那番话,心中不由生出警惕来:莫非突厥人真的没安什么好心。
心中虽然这么想,可孙万荣还是想让暾欲谷尽量说服默啜可汗尽量帮助契丹,共同对付大周。
暾欲谷知道孙万荣心中的顾虑,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一定会说服默啜可汗全力帮助契丹。
孙万荣很是大方,整整送了暾欲谷三车礼物,双方告别后,暾欲谷与阿史那竞流踏上了归途。
暾欲谷一走,王先生便来找孙万荣了,让他一定要防着些突厥。
虽然孙万荣心中还是认为突厥没有理由向着大周,而不帮助契丹,但是李尽忠与王先生都提到要提防契丹,这让他不得不重视此事。
孙万荣经过反复思考,最终决定由自己的妹夫乙冤羽在营州城西北四百里的一个险要之处,依险修筑新城,将来把老弱妇女及器械辎重安顿在新城内,让乙冤羽率五千士兵居守。
……
“废物!”宣政殿中,武则天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其间蕴含怒意,直透殿檐。
在对契丹的平叛事宜上,武则天很关注,也很放心。在她看来,朝廷大兵一至,契丹叛军必灰飞烟灭,她毕竟派了二十八将前往……
可是最终却传来了大败的消息,一时间,她有些难以置信。刹那的错愕之后,怒火油然而生,不可遏止。
卢小闲一直认为此战必败,武则天也没少从卢小闲那里听到这样的判断,虽然有一些思想准备。可是真听到了战败的消息,她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
皇帝生怒,殿中的侍者也多惴惴,深埋着头,恐受殃及。
“十几万大军,主将受擒,官兵溃逃,简直岂有此理!张玄遇、曹仁师枉称宿将,契丹人的粗陋诡计都看不透,竟然直堕其圈套,可恨,可恨!”双目中闪着寒芒,武则天气愤难抑。
“张、曹、麻三人,竟然还有脸面回来!”武则天的声音越来越冷。
孙万荣回到营州城后,便将张玄遇与曹仁师、麻仁杰等人放归。几人如丧家之犬,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了幽州,在那里与李多祚等人一起等待朝廷的圣旨。
“朕遣诸将,原欲其力同心,共平边患,抚定东陲……”说着便将手中的军报狠狠地摔在御案,“迁延不进、左右相疑、轻敌骄纵……这就是我大周的将军们,实在令人齿冷!”
武则天这话几乎把一船人一竿子打翻了,果然,包括李多祚在内的诸将,都被迁怒了。
狄仁杰、武三思、吉顼等阁臣俱在,恭听皇帝发怒。
武三思恭束着身体,面对盛怒的皇帝,暂时不敢开口。心中既有后怕又有庆幸感,当初他可甚是积极地主动请缨出征,想要刷一波资历威望,顺便染指一下军队。然而现在看来,此次营州之乱没有想
象中那般好平定啊。要不是卢小闲及时阻止,恐怕这个黑锅他想不背都不行了……
几名老臣互相张望了几眼,还是由狄仁杰出列,沉稳地朝武则天劝慰道:“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事已至此,如何应对败局,才是当紧之事!”
武则天对狄仁杰当真是另眼相待,听其言,情绪慢慢地平静了。看了看狄仁杰,他胖脸上的从容,总能带给人安心感。
是呀,天还没塌下来呢!
“二十八将,真是二十八个笑话!”声音低沉,继续斥责了一句,稍作沉吟,武则天又补充道:“幸好后军没有损失,要是没有……李多祚、郭振与陈玄礼未令朕失望……”
就算没有战报,武则天也可以猜得出,后军最终能够保全,肯定是卢小闲在其中起了作用。
张说与杨思的密报中,将卢小闲力挽狂澜,保后军免于覆没的过程写的很详细,这算是此战当中的唯一亮点了。
她刚才话中本来是要嘉奖卢小闲的,可到了嘴边,又把卢小闲的名字给略去了。
见武则天的愤怒已经控制住了,殿中诸臣心情微松,陛下大发雌威,他们这些的日子总归不好过。
“狄阁老,依你之见,朝廷当如何应对此败?”目光投向狄仁杰,武则天问道。
此事在卢小闲回到洛阳时,他们就商议停当,心中早就有了腹稿,未假思索,狄仁杰拱手缓缓道来:“禀陛下,黄獐谷一败,契丹之叛已不可骤除。眼下天气渐寒,不便作战。如今要再调集数万兵马至幽州,军械、辎重输送不便!”
“你就直说,究竟是什么想法?”武则天不耐烦道。
“莫若暂且收兵,沿边州隘以固守为主,养精蓄锐,恢复士气。待来年开春,趁契丹苦熬冰雪之后的虚弱,再行进兵,以赫赫之势,一举平灭契丹叛军……”
狄仁杰之言,甚是恳切,属老成谋国之言。
闻之,武则天若有所思,看起来是听进去了,不过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句:“要这么久?”
挥手止住还想说些什么的狄仁杰,武则天神情冷肃地说道:“既如此,平叛事宜,得好好调整一下了。尤其是用人方面……”
武则天对战事不满,听其意思,是要挥起大棒了。
几位阁臣,基本都领会到了武则天的意思,却没人敢贸然发表看法。
狄仁杰心思微动,此前武则天安排问题颇多,是得调整,至少得明确主帅。不过以武则天的心态,会如何调整,狄仁杰心中不敢抱有期待。
果然,武则天没有让大臣再发表意见的打算。
黄獐谷大败的结局,让武则天终于意识到了,卢小闲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契丹人的叛乱和她想象的不一样。武则天知道,当初卢小闲的一些安排,此刻得付诸实施了。
武则天直接张口敕令:“张玄遇、曹仁师、麻仁杰丧师亡人,罪不可赦,槛车押还神都下狱,三司推事议罪;燕匪石、宗怀昌不察敌情,损兵折将,废
为庶人;李多祚、陈玄礼召还,继续留用!唔,调任郭振为礼部主客司郎中,让他出使吐蕃,与赞普谈签订合约之事!”
武则天的决定,让殿中几人微惊,连武三思都甚感惊愕。他这是完全推翻了此前的用兵遣将,连戴罪立功的机会都不给。
后军押运辎重众将算是幸免了,李多祚与陈玄礼继续留用原职,郭振转了一圈又回去做他的主客郎中了。
“陛下,如此,营州的局面当如何收拾?”吉顼小心翼翼问道,事实上是提醒。
武则天不假思索,道出她的打算:“迁王孝杰为清边道行军总管,羽林卫将军苏宏晖为副总管,统管幽、妫、檀、蓟、平五州防御,山东靠近边塞各州组织武骑团兵,归其统辖。另外,诏征天下囚犯与吏民家奴骁勇者充军,待开春统师十万大军征讨契丹。”
群臣听罢不由面面相觑,武则天这可是别出心裁。全国在押犯人以及私人奴仆,只要身体棒、胆子大,囚犯一律释放,奴仆则由官方出钱赎回,全部派往军中服役。同时,边界各州自行组织民间自卫队进行自保。
且不说一场败仗是否真的就导致了全国兵力紧张,光是那些囚犯和奴仆的战斗能力就相当值得怀疑。契丹人口总共不过十多万,能投入作战的更少,只要有数量相等的精兵,再辅以有力的将领统帅,足矣。这样的决定分明有些小题大做,完全是自己吓自己。
与吉顼对视了一眼,狄仁杰按捺住心中的想法,垂首应命。
狄仁杰可以不说话,但吉顼却不能不说。
当初,吉顼与卢小闲打赌,他认为自己决不会输,陛下怎么会下达如此荒唐的诏令呢?
现在他有些傻眼了,卢小闲的预测竟然真的应验了。
吉顼正要劝阻武则天,可武则天却不容异议,直接挥手道:“凤阁拟诏,鸾台审定,从速从快下发!”
朝会结束后,吉顼与狄仁杰心有灵犀都走在了后面,待众臣离开后,二人边走边聊了起来。
“狄阁老,你说卢公子是不是算命先生,他怎么就知道陛下一定会下这样的诏令呢?”
说这话时,吉顼一脸的郁闷。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这事也太诡异了。
狄仁杰笑了笑:“他是不是算命先生我不知道,我从不与他打赌,但有一点我知道,与他打赌必输无疑。别说我当初没劝你,就算我劝你你也不会听的!”
吉顼苦笑着摇摇头,狄仁杰说的没错,当时的情形,谁劝也没有用。
“不就是打赌输了吗?”狄仁杰一脸神秘的说,“你忘记卢公子与你打赌的初衷了?”
吉顼这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卢公子说那位可能要返回洛阳,这是真的了?”
“你觉得呢?”狄仁杰反问道。
“呃!这是好事,就算打赌输了也值!”
“那就按计划行事吧,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