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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吉日     大唐坑王txt下载     大唐坑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八章 返回洛阳

    夜虽然已经深了,但房州刺史府后院的一间厢房内依然还亮着灯。

    武三思到达房州后,郭敬之将刺史府后院整个腾了出来,把自己住的房间让给武三思,其它几间厢房给了与武三思同来的属下。

    此刻亮灯的房间,便是谢云轩在刺史府的临时住所。

    刚刚更衣沐浴的谢云轩,背对着门口坐在桌前,眉头紧锁。

    屋外,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在门口停了下来。

    谢云轩叹了口气,头也不回道:“门没掩,进来吧!”

    门轻轻被推开,微风袭进屋内,桌上油灯的火苗左右飘忽不定。

    关好门后,来人缓缓走到谢云轩身后,却没有说话。

    谢云轩瞅着摇曳的火苗,依然没有回头,语气中带着揶揄:“师弟心情不错嘛!这么晚还有心情来找我聊天!”

    谢云轩身后的卢小闲脸上闪过一丝玩味之色,抬手轻轻拍了拍谢云轩的左肩,一语双关道:“师兄当真是未卜先知能猜到我会来找你?”

    谢云轩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一抹殷虹透过白衫从肩渗出。

    卢小闲心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忍,收回手,来到谢云轩对面的桌前坐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淡淡道:“别硬撑了,这是我师父特制的创伤药,赶紧上药吧!”

    说话间,卢小闲嘴角突然泛上了一丝笑意,似乎缺德鬼那可恶的面庞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平日里,卢小闲虽然对缺德鬼没什么好脸色,但他心中还是非常认可这个师父的。

    谢云轩看了卢小闲一眼,没有说话。

    “看来你伤的不轻,要不要我帮忙?”卢小闲作势要起身。

    “不用!”谢云轩一把抄起桌上的瓷瓶,径自来到床前,不一会便麻利的换完了药。

    再次坐定的时候,谢云轩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卢小闲开玩笑道:“能从师兄你嘴里听到‘谢谢’这两个字,可真是难得很呀!”

    谢云轩瞅了一眼卢小闲,没有接话。

    卢小闲收回笑容,一脸正色:“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云轩嘴角抽搐了一下,依然没有说话。

    卢小闲太了解谢云轩了,他叹了口气:“师兄,这赌约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吗?此事咱们能不能就此作罢?”

    “不可能!”谢云轩神色凝重,脱口道,“既然我们立了赌约,而且师尊们都亲自见证了,就必须要进行到底!”

    卢小闲早就预料到谢云轩不会回头,他冷哼一声,道:“进行到底?你就用这种方式进行到底?”

    谢云轩不说话了。

    其实,谢云轩也很后悔。

    九五门向来以计谋见长,更何况他们的赌约也是约定用计谋取胜。可是武三思主动退出了与李显的竞争,任凭谢云轩如何劝说,武三思就是不为所动。眼见卢小闲离胜利越来越近,谢云轩情急之下这才出此下策铤而走险前去刺杀李显。没想道李显身边竟然还藏着黑白剑客这样的绝世高手,他不但没有刺杀成功,反而自己也受了伤。

    谢云轩一脸的不甘,卢小闲心中有些不忍,微微摇了摇头,站起声来淡淡道:“有的时候,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在预料的结果未成为最终事实之前,一切都有变数!师兄是聪明人,我言尽于此,你慢慢思量吧!”

    言罢,卢小闲缓缓起身,向屋外走去。

    谢云轩没有起身,甚至连话也没有接,只是瞅着卢小闲的背影发愣。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云轩凝重的表情忽的变得轻松起来,嘴角隐隐泛上一丝笑意。

    他当然不会听不懂卢小闲话中之意,那个潇洒而淡定的谢云轩,又回来了。

    ……

    就在卢小闲与谢云轩在刺史府交锋之时,房州城城东一家客栈的客房内,唐倩正肃手立在一人面前。

    看上去唐倩神色恭敬,但思绪却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唐倩面前之人,正是前几日前在青峰镇安逸楼与她一起出现在卢小闲面前的那位老者。

    老者沉思片刻,突然扭头瞥了一眼有些恍惚的唐倩,不满道:“你想什么呢?”

    “哦!”唐倩回过神来,慌乱的答道,“师叔!我是在想咱们下一步是不是也该去洛阳了!”

    老者名叫楚成,是王先生的师弟,也是唐倩与欧阳健的师叔。

    虽然唐倩是王先生的嫡传弟子,可在她心目中,眼前这位师叔比是师父更让她敬畏。

    与王先生的沉稳不同,楚成性烈如火,稍有不如意便会大发雷霆,唐倩和欧阳健没少受过楚成的责罚。

    此刻,见楚成面露不满之色,唐倩心头不由些忐忑起来。

    楚成冷声道:“恐怕你心里还在想着那个卢小闲吧!”

    唐倩大惊失色,赶忙解释道:“师叔,不是的……”

    楚成打断了唐倩的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从见到他第一面你的心就乱了!”

    唐倩还要解释,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得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来的时候,你师父告诫过你,让你以大局为重,可是你……”

    也不知道怎的,一提起卢小闲来,唐倩的心中就有种莫名的疼痛,而且痛的撕心裂肺。

    此刻听楚成这么一说,唐倩眼圈不由红了,带着哭腔道:“师叔教诲的是,我错了!”

    “别那么可怜兮兮的,你没有错!”楚成摆摆手,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丝笑意。

    唐倩抬起头来,愕然望着楚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来房州之前,我是赞同你师父的!但真正见到这个年轻人之后,我觉得你眼光很不错,他很特别,也合我的胃口!”楚成毫不客气道,“至少要比你师兄强上一百倍,你今后要真能跟了他,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幸福来的太快,楚成这番话完全出乎了唐倩的意料之外。楚成向来说话快言快语,以唐倩对楚成的了解,知道楚成肯定不是开玩笑,她脸上一红,小声道:“多谢师叔!”

    “以后见了你师父,我会好好和他说道说道这事!”楚成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我把话可说到头里,帮你归帮你,但你可不能感情用事,若真坏了你师父的计划,我替你说

    话也是白说。你师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真惹恼了他,绝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是!师叔!我记住了!”唐倩忙不迭点头。

    “好了!你也早点歇息吧,明日我们就前往洛阳!”说到这里,楚成像是自言自语,“恐怕你师父和你师兄此刻已经在洛阳等着我们了!”

    ……

    回到府上,已是日头偏西了。

    卢小闲的突然出现,让张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瞅着他,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怎么这么看着我!”卢小闲不满的瞪了一眼张猛,“才离开几天,就不认识了!”

    张猛没有说话,冷不丁的朝着卢小闲的胸口狠狠擂了一拳,怒声道:“你这个鸟人,说话不算数,上次是怎么答应我的?”

    卢小闲勾下腰,夸张的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脸痛苦的表情。

    “公子!”突然传来两声惊呼。

    接着,吟风和弄月像一阵风一样从张猛身后掠过,赶忙搀扶住卢小闲。

    卢小闲和张猛一起在望云山习艺近十年,目力听力早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张猛虽然毫无征兆出了一拳,卢小闲还是可以轻松躲过的。但为了让张猛出口气,他故意捱了这一拳。

    当年,卢小闲撇下张猛去逻些城,让张猛担心不已。事后张猛逼着卢小闲答应,再也不准把他丢下自己跑出去。

    此次前往房州事发紧急,卢小闲心知无法说服张猛留在洛阳,没告诉他自己便悄悄启程了,张猛当然很生气。

    见卢小闲如此模样,吟风心疼的不得了,她一改往日的柔弱的性子,双手叉腰怒目瞪着张猛,恨声道:“公子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下得了如此狠手?”

    张猛与卢小闲一起从小长大,怎么会不知道卢小闲这是故意装出来的,可他却没法向吟风解释。

    见吟风真的恼了,张猛只得瓮声瓮气回了一句:“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吟风一听这话便来气了,“我和阿姐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把公子给盼回来,你可倒好,一见面就对公子下这么重的手。我告诉你,公子若没事便罢,若真受了伤,我和你没完!”

    说话间,吟风的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张猛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见吟风如此模样,一时没了底气,便不再吱声。

    本以为要纠缠许久,张猛才会善罢干休,没想到吟风三言两语便将他降服了。还是吟风对自己最好了,卢小闲一边心中感慨一边打着圆场道:“吟风,我没事!张猛这是想我了,你们俩赶紧去弄点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吟风,听了卢小闲这话,赶忙点点头道:“公子,你先稍微歇息一会,我们这就给您备饭去!”

    说罢,吟风拉着弄月便匆匆离开了。

    “别忘了准备两坛好酒,今晚我要与张猛一醉方休!”卢小闲冲着吟风的背影大声喊道。

    瞅着气呼呼的张猛,卢小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还生气呢!走,先进屋,我慢慢向你解释!”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天津桥偶遇

    帝都洛阳采用封闭式结构营建,由无数墙垣将宫殿、官署、仓库、里坊隔离开。东西南北大街环坊墙内侧的街巷和其他一些小的巷曲,居民的住宅就分布在诸巷曲之内。

    城内的“坊”共有一百多个,有小一半的坊分布洛河以北?大抵贫寒人家居多,其余的分布于洛河以南多为达官显贵的邸宅,不少被精心营建为园林。每个坊都是封闭的,白天大家可以在城内活动,晚上必须回到坊中去。

    修业坊离洛阳宫就只隔着两条街,进宫方便不说,位置也是一等一的优越。住在修业坊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达官显贵,独独卢小闲例外只是一介布衣。

    卢小闲所住的宅院原本为宰相许敬宗的府第,高宗一朝许敬宗地位显赫之极,他在拥立武则天登上皇后之位的过程中出了大力,也深受武则天器重。

    后来许敬宗去世,许家家道渐渐败落,宅院又被武则天赐给了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人。随着张氏兄弟越来越受恩宠,武则天又赐了他们更大的宅院。于是张氏兄弟连地皮带宅子佣仆全部赠送给了卢小闲,也算对卢小闲的回报。

    张氏兄弟深得当今圣上眷宠,在洛阳城可以说人尽皆知。至于卢小闲和张氏兄弟之间的关系,很多人就不甚清楚了,但修业坊武候铺里的人肯定是一清二楚,若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估计这武候的差事也干不久了。

    此刻,正坊间巡视的几名武候见卢小闲一行从府中大大咧咧出来,为首之人心中一懔,脸上不自然的奉上了一个浅笑。

    虽然这名武候五大三粗,长的也不好看,可是笑容里面对生活的美好还是感染到了迎面而来的卢小闲。

    卢小闲朝对方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张猛与卢小闲并肩而行,也有样学样朝着武候笑了笑。

    武候不由一哆嗦,敢情张猛的笑容也好不到哪去。

    瞅着几人的背影消失在修业坊北门外,武候回过头来继续巡街。

    卢小闲与张猛并排走在前面,吟风与弄月二人跟在后面,四人有说有笑,信步向天津桥行去。

    里坊之间,各辟道路,虽比不上宽达百步贯通南北两门的大街天街,但与贯通各大城门的纵横各十街交错,也算井然有序。道路两旁遍植樱桃石榴榆柳等各式树木,初夏之际,桃红柳绿,景色如画,美不胜收。

    卢小闲突然停下脚步,张猛跟着停了下来,扭头问道:“怎么了?”

    他狠狠伸了一个懒腰,口中小声嘟囔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腰怎么这么困呢?”

    跟在卢小闲身后的吟风和弄月也停下了脚步,听了他这话没好气的脱口道:“一晚上不睡觉,尽知道瞎折腾,腰不困才怪呢!”

    弄月没来由的脸上一红,白了妹妹一眼,似是责怪她说话口无遮拦。

    昨晚,卢小闲与张猛喝酒非常尽兴,回到卧房时已经到后半夜了,吟风与弄月像往常一样等候着他。卢小闲与二姐妹分别了不少

    日子,再次重逢当然少不了缠绵,他借酒劲变着花样的与姐妹俩戏耍,只到二人不停告饶才作罢,怪不得此刻吟风会有如此一说。

    张猛一脸坏笑瞅着卢小闲:“酒色头上一把刀,你可得保重身体呀!”

    卢小闲瞥了一眼张猛,口中并不示弱,铿锵道:“不用你瞎操心,我身体好的很!”

    说话间,他们远远便能看见天津桥了。

    天津桥始建于隋炀大业元年,横跨洛河之上,北与皇城南门端门相应,南接“街宽百步”的定鼎门大街,为都城南北之通衢,有天汉津梁气象。天津桥正西是神都苑,苑东洛河北岸有上阳宫。桥正北是皇城和宫城,殿阁巍峨,桥南为里坊区。

    此刻,桥上桥下车马行人川流不息,游客驻足眺望,闲人盘游娱乐,亲朋折柳送别,倍极繁华热闹。

    卢小闲信步走上桥,四角亭、栏杆、表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热风拂面,耳闻目望着这盛唐洛阳的繁华喧嚣,心头没来由一阵感慨。

    架在岁月的河上,连接此岸与彼岸,沟通历史和现实的桥,与流水、洲渚、河岸、津渡这样一些字眼组合,透出的是怎样一种隽永的意味?

    洛阳,丝路之东端,盛唐之名都,宫殿恢弘,坊市繁华,几度化墟又几度繁盛。

    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卢小闲的思绪停伫在天津桥上,片刻又倏的回转,他想到了眼前的境地。

    武三思奉旨带陈玄礼和羽林军士护送李显返回帝都,由于家眷和仆人众多,车队至少得一个月才能到达洛阳。

    卢小闲懒得和大队人马慢慢磨蹭,独自骑快马日夜兼程,不到十日便赶回洛阳。之所以着急赶回来,就是利用这个时间差提前安排布置一下。虽然他熟知唐史,但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前已经出现协定现实与史书不符的情景,他意识到后世所记载的唐史恐怕也不能完全相信。

    李显一行虽然走的慢,但终归会回来。李显回归帝都,对暗流涌动的几方势力的角逐增添了无尽的变数,恐怕洛阳城又将掀起腥风血雨。

    万事靠自己,在几方角逐的政治旋涡当中如何独善其身,这是卢小闲当前最关心的事情。

    张猛和吟风弄月姐妹二人见卢小闲突然跓足不前,神色凝重,似有所思,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人相互茫然对视,不敢询问只能静静站在那里瞅着卢小闲。

    “这不是卢公子嘛,这么巧?”就在卢小闲沉思之际,一个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卢小闲蓦然扭头,只见一张憨厚的笑脸映入眼帘:正是洛阳首富王胡风。

    卢小闲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话一点没错。

    说起来,卢小闲与王胡风并没有什么过节,相反他挺佩服此人。

    大唐分士、农、工、商四个等级,商人地位最低下。尽管洛阳吸引了大食、波斯等国的商人不远万里前来经商,对促进帝都

    的繁荣起了很关键的作用,但商人的地位低下是无容置疑的。

    王胡风不仅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被称为大唐首富,而且还能交好各方人脉,在洛阳多年屹立不倒,这不能不让卢小闲刮目相看,就算把自己放在王胡风的位置上,也未必比王胡风做的更好。

    上次从营州回洛阳,如果不是王胡风主动挑衅,说不定二人还能成为朋友呢。卢小闲略施小计便让王胡风吃了瘪,不得不知难而退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在这里偶遇,卢小闲便打算与王胡风和解。

    正要张口,卢小闲的目光却倏的瞥见王胡风身后的来俊臣,他正负手立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瞅着自己。

    卢小闲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上次他借着来俊臣的手狠狠收拾了王胡风,让王胡风狼狈不堪。按理说,这两个人也算是仇家,怎么现在又勾搭在一起了?

    稍一思量,卢小闲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商人逐利,在商人眼里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利益。王胡风是个纯粹的商人,当然也不例外。来俊臣在洛阳城呼风唤雨,手中的权力正是王胡风所需要的。王胡风巴结来俊臣,让来俊臣做自己的靠山,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瞬间,卢小闲突然意识到,王胡风与来俊臣同时出现在这里,绝不是什么偶遇,其中肯定另有蹊跷,心中不由生出一丝警惕来。

    卢小闲瞅也不瞅王胡风一眼,目光越过王胡风,热情的向来俊臣打招呼:“是呀!这么巧,来中丞也在这里呀!”

    本是自己先打的招呼,谁知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直接被卢小闲无视,这让王胡风非常尴尬,憨厚的脸庞变得僵硬起来。

    面前的年轻人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来俊臣面上依旧,但心中却觉得非常窝火。

    这些年来,在武则天的恩宠之下,来俊臣可谓是洛阳为数不多的显赫人物,虽然比不上张氏兄弟,但皇嗣李旦、太平公主、武承嗣、武三思等人也得让着他三分。可来俊臣偏偏在卢小闲面前吃了瘪,他实在想不明白,卢小闲和陛下究竟是什么关系。

    来俊臣心狠手辣但却不傻,他心中很清楚,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若没有陛下的庇护自己什么都不是。

    卢小闲深得武则天的信任,来俊臣心知肚明。正因为如此,虽然对卢小闲很恼火,但来俊臣却也有所顾忌。这段时日他一直在思忖,如何打压卢小闲出口恶气,又不能惹恼了武则天。

    你还别说,真让来俊臣想到了办法:让王胡风出面,煞一煞卢小闲的锐气。

    说干就干,来俊臣派人找来王胡风商议。

    来俊臣要利用王胡风对付卢小闲,王胡风也巴不得攀上来俊臣这座大靠山,二人各得其所,一拍即合。

    卢小闲返回洛阳城,来俊臣早已得到线报,此刻他和王胡风不着痕迹的出现在了这里,便有了三人偶遇的一幕。

第四百二十章 针锋相对

    “卢公子,好久不见了!”来俊臣同样很客气向卢小闲拱拱手,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王胡风。

    王胡风心领神会,顾不得心中不快,脸上又堆上了笑容,看向卢小闲道:“卢公子这段时日不在洛阳,恐怕还不知道吧,秋风破的生意可是越来越差,估计要不了几日就得关门大吉了!”

    卢小闲听出来了,王胡风这是故意在激自己,他上下打量着王胡风,不动声色道:“不就一个秋风破嘛,关门就关门了,我还真没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卢小闲顿了顿,揶揄道:“再说了,秋风破关不关门与你何干?你操的哪门子心?”

    “当然和我有关系了!”王胡风脸皮够厚,脸上依然挂着笑:“卢公子难道不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不想知道!”卢小闲冷冷回了一句,然后朝来俊臣抱拳道,“来中丞,改日我请你吃饭,今日就此别过!”

    来俊臣眯了眯眼,缓缓道:“既然王掌柜有话要说,卢公子听听有何妨?”

    卢小闲怎么会不关心秋风破?

    秋风破是他到洛阳后经营的第一个产业,为此付出了不少心血。当初要没有秋风破,也不可能结识狄仁杰、崔湜、张易之等人。再说了,秋风破若真关门了,刘祺、岑少白、陈三、吴六等人岂不是没有了容身之地?

    卢小闲听得出来,王胡风绝不是危言耸听,秋风破肯定是遇到麻烦了。他之所以假装漠不关心,就是想试探一下来俊臣是否与此事有关。

    果不其然,来俊臣毫不遮掩的表明了态度。从他对王胡风的称呼上,卢小闲就可以断定,来俊臣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甚至此事有可能就是他谋划的。

    看来,来俊臣是准备对付自己了。

    有些事心里明了,但却不能说出来,卢小闲点点头,颇有些不情愿道:“既然来中丞说了,我当然不能驳了您的面子!”

    说罢,卢小闲收回了笑容,瞅着王胡风没好气道:“有屁就放,本公子没时间陪你聊天!”

    “秋风破之所以在洛阳城声名雀起,一是能够不断创新菜品,二是因为有陈三和吴六这两个顶尖高手!”王胡风摇头晃脑,一脸得意道,“我找到了一个高人,凡是秋风破新创的菜只要他一尝就能丝毫不差的做出来,而且味道比秋风破的还要好。这位高人已经陈三、吴六比试过厨艺,陈三和吴六完败。秋风破的两个优势已不复存在,将来焉能不关门?”

    卢小闲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王胡风眼角瞄了一下来俊臣,来俊臣微微颔首。

    王胡风清了清嗓子,接着又道:“本来要专程去卢公子府上送帖的,既然今天偶遇了,那择日不如撞日,王某斗胆向卢公子邀战,秋风破与醉霄楼再进行一次厨艺对决,如何?”

    见王胡风信心满满的模样,卢小闲知道对方口中的高人肯定不简单。只不过他现在的心思都在李显回归后如何应付局面上,哪有心情搞什么厨艺对决?

    “什么厨艺对决,本公子没有兴趣!”

    卢小闲干脆利索的拒绝,让王胡风没想到,一时愣在了那里。与此同时,来俊臣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来。

    来俊臣表情落入卢小闲的眼中,他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扑棱了一下。

    来俊臣是什么人?

    他可是人见人怕的酷吏,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按理说来俊臣对付自己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之所以如此只能说明对方对自己还有所顾忌,想通过王胡风来试探自己。

    此刻卢小闲若退缩了,以后来俊臣肯定会得寸进尺,这不是卢小闲想看到的。

    李显回归帝都后,在几方势力角逐中,来俊臣会起到很大的作用。也就是说,将来有一天卢小闲与来俊臣之间交恶是不可避免的。既然如此,那就就更不能退缩了。

    电光石火间,卢小闲便改变了主意:要和来俊臣针锋相对,让他不能小觑自己。

    “不过嘛!为了让你长长教训,我应战了!”卢小闲突然改了口,意味深长道,“想从本公子这里占到便宜的人,应该还没有出生呢!”

    来俊臣脸上的玩味变成了愕然,他当然听出了卢小闲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听出了话中之意。

    王胡风当然不会想到,短短片刻间卢小闲与来俊臣已经有了一次交锋,自顾自的继续道:“既是如此,那我就说说此次对决的规矩。”

    “说吧!我洗耳恭听!”卢小闲一反常态,冲着王胡风微微一笑,声音也放缓了许多。

    卢小闲的态度突然转变,让王胡风不由一愣:此人年纪轻轻却如此善变,让人很难捉摸。

    不过,王胡风很快便回过神来,接着道:“只要是秋风破能做出来的菜品,我保证醉霄楼都能做出来。咱们以一月为期,但凡有一道菜醉霄楼做不出来,就算我输了,反之就算卢公子输了!如何?”

    “没问题,我接受!”卢小闲反问道,“既然是对决,那肯定是有赌注的,不知赌注是什么?”

    王胡风说了这么一大堆,肯定是有目的的,最终对决结束他想要做什么,这才是卢小闲所关心的。

    王胡风舔了舔嘴唇道:“这赌注嘛,要对决结果出来后由获胜一方来定!”

    说完,王胡风颇有些不安的强笑着,目光不由瞥向来俊臣。

    来俊臣面色平静,并没有说话,似乎此事与他无关。

    不仅王胡风觉得有些不妥,连一旁的张猛和吟风弄月听罢,也觉得这个条件太过分。

    既然是比试,当然要把胜负的赌注说在前头,待分出胜负再定的赌注,对输的一方极为不利。假如胜方让输的一方去死,难道还真的要去死吗?

    别说是卢小闲,换作谁也不会答应如此苛刻的条件。

    “呃!这法子不错!”卢小闲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行,就这么定了!”

    “啊!”王胡风张大了嘴,卢小闲如此爽快的答应,出乎了他的意料。

    面前这个年轻人,向来不按常理行事,难怪来俊臣会对他如此忌惮。本来王

    胡风对获胜很有信心,但这一瞬间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安来:莫非卢小闲有必胜的把握?

    不可能,王胡风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请来的高人实力摆在那里,而且是经过验证了的,卢小闲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胜出。

    想到这里,王胡风稍稍有些心安。

    “既是如此,那我就告辞了!”卢小闲云淡风轻道,“一个月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咱们见分晓!”

    说罢,卢小闲转身朝来时的方向径自而去。

    张猛与吟风、弄月有些不知所措,也匆匆跟在卢小闲身后离开了。

    来俊臣静静瞅着卢小闲的背影,眼睛不由的眯了眯。

    来俊臣的本意是想试探一下卢小闲,让卢小闲知难而退。谁知卢小闲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反倒是摆出了一副硬扛的架势,这让来俊臣颇有些骑虎难下了。

    来俊臣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后悔的人,既然对上了那就得斗到底。在这种事情上,来俊臣的理念很简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见来俊臣沉默不语,王胡风凑过来小声问:“中丞大人,这下一步……”

    来俊臣不动声色道:“你设法把秋风破与醉霄楼对决一事散布出去,最好让洛阳百姓人人都知道!”

    “这是为何?”王胡风奇怪道。

    来俊臣猛然收回目光,盯着王胡风冷声道:“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些事情不该你知道。”

    王胡风不由打了个寒战,赶忙应声道:“我明白,我明白!”

    ……

    卢小闲漫无目的走在街上,脑中回想着刚才与来俊臣偶遇的一幕。

    来俊臣虽然名气很大,但一直以来卢小闲并没有太把放在心上。今天这番交锋,让卢小闲意识到,此人远比想象的要难对付的多。

    “小闲,你真的要和他比试?”张猛不安的问道。

    “怎么了?不行吗?”卢小闲停下脚步,满脸的轻松。

    “这事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张猛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这些日子你不在洛阳,发生的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

    张猛这话与王胡风刚才所说的颇为相似,卢小闲好奇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猛瓮声道:“王胡风口中所说的高人,应该就是‘天下第一厨’了!”

    天下第一厨?

    好大的口气。

    卢小闲之所以敢答应王胡风的条件,那是有底气的。

    唐朝的饮食文化离后世差的太远,后世随便一个小饭馆的厨师要放在唐朝,那也是顶尖的。

    卢小闲厨艺虽然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来自后世,单凭记忆随便拿出几道后世的菜来应景,这世上就没几个人能学得了。正因为如此,秋风破才会在洛阳众多酒楼里脱颖而出。

    管你天下第一厨还是第二厨,实力才是硬道理,卢小闲不信一千多年前的厨子,水平能高过后世。

    想到这里,卢小闲忍不住“扑哧”一笑。

第四百二十一章 酒楼刀客

    “你别不当回事!”张猛有些恼怒道,“‘天下第一厨’可不是他自封的,而是洛阳城众多酒楼的大厨对他的尊称!”

    “好吧!我一定当回事!”见张猛急了,卢小闲收回笑容,一本正经的问,“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人一个月前独身来到洛阳,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和来历,他浑身上下除了一柄厨刀外,别无它物。就凭着这柄厨刀,一个月内足迹遍布洛阳所有知名酒楼的后厨,在与近百名大厨的较量中,无一败绩。据说,当时所有的比试都是一边倒的局势,偌大的洛阳城竟无人可与他真正一战。最多的时候,他一天就横扫了十三家酒楼。在与秋风破的比试中,他只是挥动了一下厨刀,便让陈三和吴六主动认输了。正因为如此,洛阳厨界给他起了 ‘天下第一厨’的绰号!”

    “哦!”卢小闲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竟然有这种事情?”

    洛阳是帝都,能在洛阳城的大酒楼里混饭吃的厨子,无一不是技艺超群的实力派人物。“天下第一厨”能在其中叱咤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在烹饪上的造诣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了。

    别人暂且不说,陈三和吴六的水平卢小闲非常清楚,在这种顶尖的较量中,对方只挥一刀便让二人认了输,的确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卢小闲的脑海中想象着“天下第一厨”横扫洛阳的那种豪气,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管是来俊臣还是王胡风,都不是轻率之人。既然他们信心满满的向自己挑战,说明这个“天下第一刀”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这样吧!”卢小闲神色凝重,对张猛道,“你和吟风弄月先回府,我去秋风破找陈三和吴六问问情况再说!”

    张猛瞅了吟风和弄月一眼,小心翼翼的对卢小闲道:“要不让她们俩先回,我陪你去秋风破!”

    “不用!”卢小闲摆摆手,“我只是去问问情况,很快就回来!”

    ……

    洛阳南市规模很大,有商户三四千家,各类重要商品如金、银、珠宝、瓷器、皮毛、丝绸等从各地汇集到南市,再从这里发送到全国各地乃至西域等地。

    同时,南市的人流多,客源也较为复杂,除了天南地北的来往商客,还有大批“胡商”、“胡姬”,其中更不乏天竺或波斯人。在络绎鼎沸的南市中穿行,随处可见贩夫走卒,或商旅驼队,充满了人间烟火气。舞者戏子,曲艺杂耍,比比皆是,往来不绝,随处可见载歌载舞者。

    正因为客流非常大,故而南市中酒楼林立,成为印证南市之繁荣的最好例证。每到饭时,酒菜漂香,宾朋满座,一派“万商日落船交尾,一市春风酒并垆”的繁华景象。

    当然,这些酒楼也有高下之分。位置极佳、有拿手好菜的酒楼能吸引许多回头客,生意自然比其他的酒楼要好,名声也会大一些,这样的酒楼也被称为“名楼”。

    秋风破便是南市“名楼”中的佼佼者。

    秋风破原本只是一家酒楼,但现在却是两家。原来的酒楼掌柜是刘祺,后来,卢小闲从王胡风手中强买下对面的醉霄楼,索性在原址又开了一家秋风破新店,由岑少白做新店掌柜,而老店的掌柜还是刘祺。

    很长时间以来,南市第一酒楼的名头一直被秋风破所占据。

    卢小闲站在路中央,看着左右两边秋风破新店和老店,感觉到些许与昔日的不同。他离开洛阳前往房州之前,秋风破不管新店还是老店始终人满为患,一座难求。

    此刻已快晌午时分,按理说到了吃午饭的点,但两座酒楼的人流明显少了许多。

    看来,王胡风所言不虚,秋风破的确是遇到麻烦了。

    卢小闲抬脚正要向左手的老店而去,却突然瞥见老店隔壁有一座气派的建筑,门前望旗杆上挂着五个幌,幌上“醉霄楼”几个大字,正在随风飘展。

    在卢小闲的记忆中,秋风破老店的隔壁原本是一家绸缎庄,怎么变成酒楼了?而且还是醉霄楼?

    细思之下顿时恍然,毫无疑问这肯定是王胡风的杰作。

    卢小闲买下醉霄楼,把醉霄楼变为秋风破新店,王胡风虽然不能再面对面与秋风破唱对台戏,但却难不倒他,转眼间他便把醉霄楼开在了秋风破老店的隔壁,分明是一副死缠烂打的架势。

    至于原来的绸缎庄,只要给足了银子,这对王胡风来说根本就不是事。

    进了酒楼,食客果然不多。卢小闲觉得奇怪,就算王胡风请来的高人比陈三和吴六强,秋风破也不至于这么冷清。毕竟醉霄楼就那么大,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去那里吃饭。

    坐在柜台内的刘祺一脸愁容,忽见有客人进来,他起身正要招呼,却突然愣住了。

    “怎么?不欢迎我吗?”卢小闲脸上绽放着笑容。

    “不不不!”刘祺慌乱道,“公子,您怎么来了!”

    “我刚回洛阳,过来看看!”卢小闲拍了拍刘祺的肩头。

    “公子!”刘祺吞吞吐吐道,“有件事情……

    “不必说了,我知道!”卢小闲挥挥手道,“带我去后堂!”

    秋风破的后堂没有了往日的忙碌,几名厨子无精打采的聊着天。

    卢小闲默默的瞅着案台,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刀具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刀刃锋利,刀柄圆润。每把刀都是设计精巧,从刮毛、剔骨到削皮、切肉,各有各的用途。

    厨师的厨刀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普普通通的厨刀之所以声名显赫,是因为那些用刀的人。

    用刀的人,通常会被行内人称为“刀客”。

    和江湖武林的刀客不一样的是,这些刀客手里的刀不是用来砍砍杀杀的,他们用刀做出一道道美味佳肴,让人们唇齿流香,流连忘返。

    厨界有门派,也有师徒。刀客中有声名显赫的“大侠”,也有默默无闻的“小卒”。小卒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大侠,大侠则追求有一天能艺冠天下。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恩怨。

    在洛阳城,刀客们施展本领的舞台是城内大大小小的酒楼。每个酒楼就象一个门派,在那里本领最高的刀客便成为酒楼的“总厨”。

    在刀客中,“总厨”的身份总是令人羡慕的,就象是武侠世界中的掌门一样,不管门脸大小,好歹也算是一方诸侯。

    秋风破新店的总厨则是赵丰堂,号称洛阳第一厨,并且有一个名满天下的绰号“神厨三绝”。

    赵丰堂原本是醉霄楼的总厨,虽然在与玄虚道长比试中认了输,但厨艺却不容小觑。卢小闲买下醉霄楼,赵丰堂执意要离开,后来也不知卢小闲用了什么办法留住了他,让他担任秋风破新店的总厨。

    赵丰堂带过不少徒弟,大多都在洛阳和长安各大酒楼掌勺,可谓是桃李满天下,这其中最为出色的当属陈三。

    陈三自打从营州返回洛阳,便接管了秋风破老店的后厨,与吴六配合相得益彰,牢牢占据着洛阳第一名楼的地位,陈三也一直是洛阳城公认的头号刀客。

    很多人认为,陈三的厨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经超过当年巅峰时期的赵丰堂。就连赵丰堂自己也承认,以陈三目前的水平,的确当的起洛阳头号刀客的名头。

    可号称洛阳头号刀客的陈三,竟然被一个神秘人物一刀取胜,卢小闲真的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小闲扭过头来,奇怪的问道:“陈三在哪里?”

    刘祺脸上显出尴尬之色:“陈师傅这几天有些不舒服!”

    “带我去找他!”卢小闲斩钉截铁道。

    秋风破后院的一间屋子,房门紧闭,窗格内依稀飘来一丝酒气。

    屋内的地当中摆着一张方桌,桌前坐着三个人。

    陈三坐的位置正对着门,他衣领敞开,帽子歪戴着,原先一丝不苟的仪表此刻也变得邋遢了起来,脑袋耷拉着,看起来已经酩酊大醉了。

    陈三的左首是赵丰堂,右首则是老搭档吴六。

    瞅着陈三这副模样,赵丰堂忍不住叹了口气,他非常能理解陈三此刻的心情。

    头顶着洛阳第一刀客的光环,不可避免的要承担别人的期待,可这份光环不止能带来光明的前途,有时更会让人陷入泥沼不可自拔。从扬眉吐气到失意落魄,就像从天上一落千丈结结实实的掉在了地上一样,如果承受不了这种后果,那么只能选择懦弱的逃避了。

    门被推开了,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个酒坛子。

    看到来人赵丰堂和吴六不由站起身来,赵丰堂正要开口,却见来人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

    “陈三!”卢小闲的声音虽轻,但却有一种说不上的威严。

    陈三抬起头,一双眼满是血丝,眼神也有些发直。忽地一笑:“公……呃……公子。”

    卢小闲并不答话,在陈三对面的空位坐下,拍开酒坛封泥,将陈三身前已经空了的酒杯斟满。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一刀获胜

    “既然你想喝酒,我陪你一起喝!”卢小闲举起了碗。

    陈三用双手将酒杯捧起,贪婪地一饮而尽,放下碗嘴里含糊不清道:“好酒!”

    “喜欢便多喝几杯。”卢小闲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再次添满酒,陈三毫不客气地端起碗,手却突然停在了半空:“公子……我……对不住你?”

    卢小闲微微一笑:“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心里不舒坦,我自然要来陪你!”

    陈三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几乎捧不住杯子。酒水从杯中溅了出来,越溅越多。

    “我对不起公子……对不起秋风破……我真的不是他的对手!”陈三嘴唇微动着,眼中流淌出串串泪珠。

    一场哭泣之后的抽噎,就像是咫风过后随之而来的海啸,在屋里显得是那么突兀。

    短暂寂静过后,卢小闲沉声道:“你不用对得起别人,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

    陈三嘴角牵起苦笑,醉眼迷蒙地说道:“我每天苦练厨艺,吃了那么多的苦,谁知道竟会是这种结果?”

    卢小闲凝视对方的眼,一字字道:“凡事不可过于沉溺其中,否则便得不偿失了!“

    “公子说的对!”啪啪”一阵乱拍手,陈三大着舌头道:“公子说的对!”忽地呆呆出神,“但我不甘心呀……”

    为自己也斟上一碗酒,卢小闲住了口,屋内只听见醉人在喃喃自语。

    眯起眼,陈三醉眼朦胧地望着卢小闲,“在没有见到他之前,我觉得这天下第一舍我其谁”将酒杯猛地往桌上一放,大笑道:“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这天下哪有什么第一。”凝视着桌上酒碗,卢小闲道:“很多在你看来像神一般存在的人,其实也很脆弱!”

    陈三被烈酒麻木了的头脑似乎无法跟上对方思路,呆了一呆。卢小闲摇了摇头,道:“罢了,今天先不说了,明日待你清醒了,再与你细说!”

    陈三伸手抓起桌上酒壶,仰头便饮,浑然不觉酒水淋漓洒了一身。手一松,啪地一声酒壶落在了地上,人便趴在桌上了。

    卢小闲扭头,赵丰堂和吴六依旧站在身后。

    “你们俩坐,我有事情要问你们!”卢小闲淡淡道。

    二人赶忙坐下,赵丰堂尴尬道:“东家,陈三他……”

    “我不怪他!”卢小闲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不明白,输就输了,就算天下第一厨再厉害,他醉霄楼又能应付多少客人?但凡你们能做好自己的本分,秋风破也不至于如此萧条!”

    见了陈三的模样,卢小闲终于明白,秋风破之所以萧条,并非是因为败给了天下第一厨,而是因为酒楼的后堂少了总厨。总厨是一家酒楼的灵魂,没有灵魂的酒楼是没前途的。

    赵丰堂老脸一红,低头道:“东家教训的是!”

    “那日与天下第一厨比试,你在场吗?”卢小

    闲话题一转,又问道。

    赵丰堂点点头。

    “公子,我也在场!”吴六在一旁插言道。

    “他再厉害,怎么会只出一刀就获胜了呢?”卢小闲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赵丰堂苦笑道:“公子,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自己也不会相信。当时他的确只是挥了一下厨刀,而且还完成了一道菜的烹制。”

    “一刀完成一道菜?”卢小闲仿佛在听天书一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丰堂沉默不语,似是在追忆当时的场景,片刻后,才继续说道:“那天的比试以鸡蛋为题,这本是陈三提出的。因为鸡蛋虽然普通,但相关的烹饪方法复杂多样,极能考验一个人的厨艺功底。我了解陈三,他对此非常擅长。天下第一厨明知其中厉害,但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随随便便地说,那我今天就做一个你从没见过菜!。”

    “从没见过的菜?什么菜这么神奇?”卢小闲眨巴着眼睛。

    “他叫人拿来一只生鸡蛋放在案板上,然后从随身的包袱中拿了一把厨刀。那厨刀寒光闪闪,看起来非常锋利,但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宝物。他握刀在手,却不急着挥出,而是先将刀身在火苗上炙烤起来。大家一时间都不明白他此举的用意,大约十分钟之后,厨刀的刀刃已经泛起了红光。就在此时,忽见刀光一闪,劈向案板上的鸡蛋。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厨刀从鸡蛋中部拦腰切进,直末至底。不过此时鸡蛋却并没有分开,停顿片刻后,他手腕轻抖,刀面分撞两侧,那只鸡蛋这才齐齐地分成两半,各自倒在一边,两半都是完整的,没有一滴蛋液漏出!”

    “还有这样的事情?”卢小闲似有不信,“蛋液应该会沿着刀刃流出的呀?”

    “那刀是被烧红了的。”赵丰堂解释道,“刀口处的蛋液与刀面接触后,立刻被烘熟凝固,在切口处形成一层‘盖子’,把内层的蛋液也封住了。这一刀不仅又快又准又狠,而且想法极其巧妙,的确做到了一刀切开生鸡蛋,而蛋液半点不漏。”

    “原来是这样。”卢小闲叹服地说,“天下第一厨果真不简单,普通人即使想到同样的方法,要想切开鸡蛋却不损坏蛋壳,也是不容易的吧?”

    赵丰堂点点头:“那是当然。他这一刀首先要势大速疾,才能使刀口处的蛋壳不致大面积崩裂,可在接近案板时,刀势又要能及时准确地收住,这样底部的蛋壳尚有些许相连,所以两片鸡蛋能够贴在刀面上,等停留片刻,确信刀口处蛋液已凝固后,他才手腕发力,把两片鸡蛋分开,彻底完成这一刀。所以虽然只是一刀定胜负,但这一刀却让包括我和陈三在内的所有人心服口服。”

    “看来陈三败在他手底下,一点也不冤!”卢小闲心中已经了然。

    吴六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陈三,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终于黯然道:“只怕他要彻底废了,可惜了大好年华!”

    “不会的!”卢小闲神色温和道,“有我在呢!”

    说罢,卢小闲起身,走到门口时扭头又道:“明日你们三个都去后堂,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到时我会再来的!”

    ……

    大唐广阔,每个地方的人们都会有着带有浓郁地域色彩的生活方式。

    帝都百姓的早餐少不了茶,对于茶叶洛阳人已经上升到酷爱的地步。

    “穷日尽夜,累日不食由得,不得一日无茶也”。洛阳人喝茶不是泡着喝,而是煮着喝,在煮的时候不仅要往茶叶里放一些姜,还要放一些盐、苏椒,有时还会放桂皮。

    除了在自家吃早餐,还有些人专程去南市吃,这里有很多早餐铺子。吃各式各样的面点和冷肴,不时地啜上两口茶,除了去腻清胃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便是解渴。

    来南市吃早餐的人很容易口渴,因为他们的嘴,两分时间在吃东西,八分时间却是在聊天。聊得投机时,一顿早餐可以从晨光初上直吃到日当正午。

    当然,这些人大多是身无杂事的闲人,只有闲人才会花那么多时间吃早餐,当然也只有他们才能洞知帝都的动态,市井里短,有聊不完的话题。

    此刻,南市一间早餐铺子里一张靠窗的桌前,两个中年人正面对面坐在西首的桌子上,一边吃点心品茶,一边聊着天,聊的正是有关秋风破与醉霄楼比试的话题。

    “我看秋风破胜出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毕竟强龙不压蛇,醉霄楼的总厨再厉害,也是刚来的外乡人!”

    “未必,你没听说吗,之前秋风破已经败了一场了,听说天下第一厨只出了一刀便胜了!”

    “我觉得吧,之前的败是因为秋风破没有准备,可现在不一样了。醉霄楼放出话来,只要秋风破能做出的菜,他们都能做。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就不信醉霄楼无所不能,总会有他做不了的!

    “嗯,有道理。”隔壁桌上的卢小闲突然自言自语第接了句话茬。

    仅仅一天时间,秋风破与醉霄楼比试一事便传遍了洛阳的大街小巷,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来俊臣与王胡风散布消息速度这快,让卢小闲瞠目结舌。看得出来,他们是下了决心要在此次比试中最大限度的给卢小闲难堪。

    出了酒楼,卢小闲一边走一边盘算着,要想在比试中胜出,当务之急要做两件事情。

    其一,要尽快让陈三恢复信心,自己再能毕竟也不是专业厨师,术业有专工,比试的事最终还得要靠陈三。

    其二,要去会会这个传的神乎其神的天下第一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

    要放在往日,通常他们都会利用一天中记忆力最为清晰的早晨时分,来训练和调整自己的辨味能力。

    但此时陈三似乎还没有从宿醉中恢复过来,整个人无精打采,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呆呆的立在后堂的厨案之前。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一汤一菜

    “公子,您来了!”见卢小闲走进后堂,吴六赶忙过来问候。

    “让他们先出去吧!”卢小闲小声对吴六吩咐道。

    吴六打发其他厨子离开后堂,见陈三还在那里发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

    陈三回过头来,见是卢小闲,微微点点头,却并没有说话。

    卢小闲像是自言自语道:“世间万事万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一切皆有可能!也许你认为做不到的事情,最终轻而易举便能做到。也许你认为非常强大的对手,最终却不堪一击!”

    说到这里,卢小闲看向吴六:“你现在是一名刀客吗?”

    吴六老老实实的摇头。

    卢小闲怎么可能是刀客呢,他品尝还行,但真正要他做一道好菜,那就勉为其难了。

    卢小闲眯着眼睛,笑容中带着些戏谑的意味,冲着陈三一伸手:“把你的刀给我看看。”

    陈三有些迷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然后下意识地把它递了过去。

    卢小闲接过刀,在手中掂了掂,轻声赞了句:“好刀。”

    说话间,卢小闲扬手,挥刀,落刀!

    那把厚重的厨刀直奔陈三放在案板上的左手而去。他的动作迅捷无比,事前却没有半分联兆,还没等陈三反应过来,那刀已经“笃”地一声穿过他的手剁进了案板,刀身尤在微微颤动着。

    陈三面色惨白,怔怔瞅着卢小闲。

    良久,陈三才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抬起左手,手掌完好无损。刚才那一刀原来只是嵌入了他的指缝中。

    “公子,你这是……”陈三擦擦额头的汗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卢小闲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陈三。

    卢小闲这一刀,展现了非凡的眼力和准头。陈三似有所悟,伸手想把剁在案板上的厨刀拔出来,可是他一使劲,那厨刀竟纹丝不动,仔细一看,刀刃已没入案板一寸有余。

    卢小闲伸手握在刀把上,只见轻轻一抬,厨刀便乖乖地脱离了案板。

    看着手中的刀,卢小闲似笑非笑道:“谁说外行就不能做一名顶尖刀客了?”

    吴六在一旁不禁暗自乍舌:从卢小闲拔刀的动作来看,其手腕上的力量足以跻身最顶尖的刀客行列。

    “从哪跌倒就得从哪爬起来!”卢小闲将刀丢在案板上,转身便施然离开了。

    盯着卢小闲的背影,陈三却瞬间似乎换了一个人,腰杆笔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精神。

    ……

    夜已经深了,南市的酒楼大多已经打烊。

    醉霄楼的后堂依然亮着昏暗的灯光,一个老者佝偻着腰,在案板前磨刀。

    突然,他停了下来,头也不回道:“是卢公子吧,请进吧!”

    门外走进两个年轻人,老者转过身来看着他们。

    卢小闲对老者行了个礼,很有礼貌地问:“老先生,看起来您知道我们要来?”

    说话间,卢小闲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对方。

    这是一个精瘦的老人

    ,大约五十岁上下,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长着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

    老者太普通了,普通的就象南市每天吆喝生意的小贩,一眼扫过绝不会刻意去看第二眼。卢小闲觉得很失望,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面前的老人与叱咤风云的天下第一厨等同起来。

    老者中气十足道:“王员外请我来洛阳,就是因为你,一月之约已传遍全城,我知道你迟早会来。”

    卢小闲正要详细再问,却见老者挥了挥手,说道:“桌椅已经备好,两位请随便坐!来了就是客,我给你们准备点饭去。”

    说完,老者自顾自来到灶台前。

    厨师都是站着干活,后堂一般不会有桌椅,一旁空地上的桌椅显然是老者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卢小闲也不客气,径自坐了下来。陈三却没有坐,目光始终盯着老者。

    只见老者往锅里倒了少许油,大火烧热,几根白菜叶很随意的扔进锅里,再加上不知什么调料,一股奇妙的香味幽幽地飘过。

    香味纯正无比,让人浑身上下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舒适感觉。

    接着听到“嗤啦”一声,水入油锅,屋内突然香气大盛。

    不一会,老者双手端着一只大汤盆过来走了过来,卢小闲和陈三眼鼻的焦点立刻都集中在了这只汤盆上。每近一步,那扑鼻的香气便浓郁一分。

    “时间仓促,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二位,只好用‘白菜汤’宴客,希望不要介意。按理说实在是端不出手……唉,要不我再给你们炒个鸡蛋吧。”老者一边说,一边把汤盆摆上桌,然后调过头来,又向灶台而去。

    老者刚一转身,卢小闲便迫不及待地伸长了脖子,要一览这盆白菜汤的庐山真面目。

    果真只是一道普通的汤,汤汁褐中带红,表面上飘着些亮晶晶的油花外,还浮着几棵白菜叶,按理说肯定寡淡无味,但闻起来却非常香。

    卢小闲拿起搁在盆沿上的汤勺,不甘心地在盆底搅了两下,让他既惊讶又失望的是,汤中除了白菜什么都没有。

    一尝之下卢小闲当即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白菜汤?怎么可能这么香呢?”

    陈三放下小勺,叹了口气道:“今天才知道,这普普通通的白菜经高人之手,竟真能冲调出如此纯正扑鼻的美味来,这等手艺,只怕放眼天下也没有第二人能媲美。”

    卢小闲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陈三的目光又飘向了老都。

    白菜汤能做出如此水平,让卢小闲对老者的炒鸡蛋充满了期望,忍不住也朝灶台方向看去。

    老者左手端着一只海碗,右手捏着双竹筷在碗中搅动,应该是在打鸡蛋。他右手手腕发力,筷子头随之在碗中划着圆圈。动作越来越快,到后来筷子晃动的影象已连成了一片,无从分辨。但筷子头却始终只在蛋液中搅动,听不见一点筷子与碗壁碰撞而发的声音。

    忽见老者右手迅速抬起,一缕金黄色的蛋液随之被长长地拉出了碗口。随即老者右手轻抖而下,那蛋液却余势未歇,足足蹿

    到两尺多高,在空中略做停顿后,这才倏然落回碗中。几乎便在同时,另一缕蛋液又随竹筷从碗口跃起,如此往复,连绵不绝。

    二人正看得入神,老者左手一翻,满碗的蛋液如同散花般撒出,却又全都准确地收于一口铁锅内。此刻锅中的油已经细细密密的冒泡儿了,一遇蛋液,立刻“滋啦”一声大响,热气和香味同时四溢而出。

    老者也不用锅铲,面是将手中的筷子以奇异的速度旋转着,动作迅捷有力,带着蛋液在温热的油中穿行,金黄色的蛋液有节奏地上下翻飞,好像一条出水的黄龙,翻滚着前进。

    同一时间撒入少许葱花儿和盐,转眼就被翻腾的蛋液吃了进去滚在一起。老者手不停,一直抖动手腕,将在油里汆了一会儿的蛋倒入旁边的盘里。一时间,香气四溢,金黄透明的炒蛋冒着热气,还在微微颤动。

    这番操作说起来复杂,可实际上却是迅捷无比。仅仅是片刻间的功夫,从打蛋、入锅,到翻炒、起锅,整套步骤已是一气呵成。

    老者把盘子端到桌上,自己也找了张椅子坐下,说道:“一点粗茶淡饭,二位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随便用吧。”

    “您太客气了。这白菜汤和炒鸡蛋香气扑鼻,谁闻见了不想尝一尝啊。怎么会嫌弃呢?我就不客气了,先饱口福……”卢小闲拿起筷子,看到里的情形时,却一下子愣住了,张口结舌道:“这,这……”

    盘里哪是炒鸡蛋,分明是薄如薄如蝉翼的鸡蛋皮,层层叠叠,整整齐齐躺在盘里。

    这蛋真不知是如何炒出来的,形状美观,色泽鲜亮,香气逼人,让人一看,就忍不住……

    ……

    回到秋风破,卢小闲把赵丰堂和吴六都喊了来。

    卢小闲叙述了事情的经过,然后斜眼瞅着陈三。“你怎么看?”

    陈三想也没想,脱口便道:“技艺精巧,美味无穷!”

    要知道,白菜汤和炒鸡蛋都是洛阳市井民间极为普通的食物,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妪,下至刚刚能够持锅端勺的少年,无一不会。越是普通的东西,要想做好,做出彩,那就越难,这个道理人人懂得。天下第一厨凭借这一汤一菜,竟能得到陈三“技艺精巧,美味无穷”的八字评语,其在烹饪上的造诣,可见一斑。

    “你说的一定没错!”卢小闲明了陈三此刻的想法,也清楚他心中的魔障非一日所能破除,只是淡淡提醒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就说他就真的天下无敌了!”

    赵丰堂微微点头,思索片刻道:“公子,我觉得只有请玄虚道长亲自出门,才有可能与天下第一厨放手一战!”

    赵丰堂亲眼见识过玄虚的技艺,自他败给玄虚后,便对玄虚推崇无比。在他看来,整个洛阳城唯有玄虚有实力与天下第一厨一较短长。

    赵丰堂的提议与卢小闲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只是玄虚已经回了上清宫,恐怕要再请他出来得费一番周折。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如何也得把玄虚请出来,至少还有一线机会。

第四百二十四章 詹氏后人

    一大早刚吃完饭,卢小闲便急匆匆出了屋子,他要去一趟北邙山上清宫。对付天下第一厨,只有请玄虚道长出马才会有把握。

    正要走出后跨院院时,卢小闲突然瞥见范子明正坐在院子的角落里发呆,身边静静立着他心爱的跛鹰。

    卢小闲不由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对范子明关心太少了。

    范子明随卢小闲回到洛阳,没过多久卢小闲便去了房州,将范子明留在了府里。虽然张猛和吟风弄月对范子明关照有加,但范子明还是觉得有些落寞。

    在营州的时候,范子明日子过的很滋润,可是一场变故之后,他的父亲离他而去,家也没了。帝都固然繁华但却不是他想要的,好在还有跛鹰每日陪着他。

    “子明!”卢小闲轻声呼唤道。

    范子明扭头,赶忙站起身来,强笑道:“公子要出去吗?”

    “待这些日子忙过了,我带你出去打猎!”卢小闲一脸的歉意,“也好让跛鹰放放风,一显身手!”

    “多谢公子!”卢小闲的关切让范子明心头一暧,他点点头却欲言又止。

    卢小闲看出了范子明的踌躇,上前拍拍他的肩:“咱们之间不用客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公子!”范子明鼓起勇气道,“我想回营州去!”

    “啊?”听范子明说完,卢小闲大吃一惊。

    朝廷在营州兵败之后,营州便落入了突厥的势力范围。虽然契丹和奚族依然在营州一代生活,但却成了突厥的附庸。此时的营州与以往的营州已经大不同了,范子明要真回营州卢小闲怎么可能放心。

    “子明,我知道你想家!只是……”卢小闲斟酌着,不知该如何劝说范子明。

    “公子!我不是想家!我是想去驯鹰!”范子明振振有辞道,“公子曾经交待过,让我驯好了鹰用来传递消息,若不是后来出了变故,这事已经快成功了。现在,我在洛阳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就想个活死人。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要去营州为公子驯鹰!”

    范子明脸上坚毅的表情让卢小闲感动不已,他郑重其事道:“子明,我明白你的心意!我答应你的请求让你驯鹰,但你不能到营州去!”

    范子明一听便急了:“不去营州如何驯鹰,只有那里才有最好的海东青!”

    “这事我来解决,我保证让你尽快成行!你要相信我!”

    范子明点点头:“我当然相信公子了!”

    ……

    按照堪舆风水理论,北为玄武,是太上老君所在方位,邙山在洛阳城以北,正属此位,所以上清宫不仅仅是一座道观,还是洛阳城的靠山与保护神。

    上清宫与长安太清宫布局相仿,为五重殿堂、四个院子的格局,主体大殿为大十二开间,中有四条龙柱顶天立地,远远看去,歇山斗拱,飞檐重叠,庄严肃穆。

    山门外有石狮、石马,从写着“琼华”的山门踏进上清宫,没走多远便看到一个女道士在道路中间站着,

    青色的道袍外摆迎风飘舞,几束发丝慵懒的在空中飘散着。在朝阳的映衬之下,容色晶莹如玉。

    “灵珠子!这么巧呀,你也在这!”卢小闲笑吟吟的打着招呼。

    卢小闲不得不承认,灵珠子长的真的很美,是与冯曼不一样的美。若说冯曼是一株秀气兰花的话,那灵珠子就是一蓬朝气的荷花。

    此时,他觉得心底沉积的一些东西慢慢释放了出来。卢小闲并不是要必须和她发生什么,只是觉得面前这个女道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神秘感。越是这样他心中就越有一种冲动,卢小闲不否认自己是一个男人,男人都会色,不色的男人在这个世界上肯定是极少数。

    “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灵珠子目光闪动。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上清宫?”卢小闲瞪大了眼睛。

    “天机不可泄漏!”灵珠子俏皮一笑。

    卢小闲知道若她不愿说,自己再问也是白搭。他还有正事要做,没时间和她纠缠,便不再理会灵珠子,经过她的身边淡然的往前继续走。

    “有空别忘记去看看无尘子!”身后传来灵珠子悦耳的声音。

    卢小闲脚步没有停,心里暗自嘟囔: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来上清宫是为了请玄虚出山,当然卢小闲不会忘记去看望冯曼。冯曼是他在这个世办最喜欢的女人,也是永远不能忘却的女人。算起来她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一想到这里卢小闲心中顿时变得迫切起来。

    见到玄虚时,卢小闲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玄虚倚靠在卧榻边,静静微闭着眼睛,脸色很不好,看上去很苍白,颧骨高高地凸起,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

    “道长,你这是怎么了?”卢小闲一脸的关切。

    玄虚勉强睁天眼睛,见是卢小闲,叹了口气道:“最近也不知是天太热了,上清宫不少道友都病倒了!”

    “严重吗?要不要我请郎中来给您瞧瞧?”卢小闲询问道。

    玄虚摆手道:“不用了,青阳道长亲自配的药丸,效果不错!我已经好多了!”

    “这就好!”卢小闲放下心来。

    二人闲聊了一会,卢小闲便起身准备告辞。

    玄虚瞅着卢小闲,淡淡道:“卢公子,你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卢小闲本意是请玄虚出山的,但见他病重未愈便不好开口了,此刻玄虚主动询问,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说明来意。

    见卢小闲有些为难,玄虚直截了当道:“卢公子,咱们一见如故,若卢公子不见外的话,有什么事就请直言!”

    见玄虚说的诚恳,卢小闲也不再隐瞒,把王胡风向秋风破挑战以及天下第一厨的前后缘由,一一和盘托出。

    玄虚听罢,沉吟片刻道:“若我没猜错,此人能有这般身手,估计十有**是詹王的后裔。”

    “詹王?”卢小闲愣了愣,“这个詹王是何许人?”

    玄虚解释道:“你不是厨界之人,不

    知詹王大名情有可原。但凡是拜师学艺的厨子,没有不知道詹王的。詹王又名詹鼠……”

    隋文帝杨坚开国初期,味满足口腹之欲,吃遍山珍海味,最终导致食天下珍馐都如同嚼蜡。斩杀大量御厨,使得厨师纷纷改行,杨坚广贴黄榜征厨征菜。詹鼠因不满杨坚的所作所为,怒揭皇榜,面见隋文帝后,告知隋文帝,这世上最好吃的菜肴就是"饿"。隋文帝急于找"饿",带着大臣跑遍大街小巷,饥肠辘辘。这时詹鼠奉上做好的以鸡、葱、姜、红辣椒丝等为主料烹饪的“金鸡报晓”,隋文帝吃后龙颜大悦,懂了詹鼠的良苦用心,也悟出了治国安邦之道。从此,体恤民情,励精图治,开启了隋唐盛世。为感念詹鼠,隋文帝封詹鼠为詹王,自此以后厨界敬詹鼠为祖师爷。

    卢小闲听罢,恍然大悟道:“难怪此人如此了得,原来是詹王的后代!”

    说到这里,卢小闲满怀期望的瞅着玄虚:“道长,若是你亲自出马,应该还有一线机会吧?”

    “不可能!”玄虚言之凿凿道,“若他真是詹王的后人,放眼天下没人能比得过他!”

    “这可如何是好?”卢小闲像霜打的茄子一般,顿时脸色苦了下为。

    本以为请玄虚出山,就能与天下第一厨一较高下了,谁知竟然是这种状况。卢小闲接受了王胡风的挑战,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若是面对现实向王胡风认输,他心有不甘。可不甘又能怎么样呢,谁能破这个局?

    卢小闲一筹莫展。

    见卢小闲面色变化不定,玄虚直了直身子,安慰道:“卢公子,你也别太急,我想总会有办法的!要实在不行,我陪你去会会詹王的后人,就算胜不了,也会看出些门道来。到时候咱们再合计合计!”

    卢小闲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点头道:“道长说的是,到时就有劳您了!”

    “只是我这身子骨,恐怕……”玄虚歉然瞅着卢小闲。

    “不急不急!”卢小闲接过话来,“一月之期还早着呢,您只管好好养病,待养好了身体,我亲自来接您!”

    玄虚答应出马已经很不容易了,卢小闲怎么可能再要求他带病去比试呢?

    从玄虚屋里出来,卢小闲顿时轻松起来。

    尽管玄虚把天下第一厨捧上了天,但卢小闲对玄虚还是非常有信心。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事有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是该去看看冯曼了,卢小闲正打算向冯曼的住处而去,却突然感觉到有一个特别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蓦的扭头,看见一个光光的脑袋。

    这是个清秀的和尚,脸盘白白净净,眉眼清清亮亮,一双灵动的双眼中透着几分神秘的气息。

    一个身着僧服的和尚,出现在满是道士的上清宫,颇让人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卢小闲认识面前这个昙空的小和尚,上次去薛怀义那里他与昙空有过一面之缘。据薛怀义介绍,昙空是一位百年难遇的超级天才。

第四百二十五章 诀别

    “你怎么到这来了?”卢小闲盯着昙空,好奇的问,“是国师让你来的吗?”

    昙空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昙空的声音里还有些孩子腔的味道,“国师只是吩咐弟子尽快找到公子,然后带公子赶到白马寺!”

    “现在就去?”卢小闲不由一愣。

    “是的!现在!”

    卢小闲本打算是要去看望冯曼的,此时昙空的出现让他有些为难。稍做权衡卢小闲决定先去白马寺,薛怀义像今日这么如此着急寻找自己还是头一回,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至于冯曼那里,只能改天再去了。

    ……

    还是那间禅房,当卢小闲出现的时候,薛怀义正坐在蒲团上等着他呢!

    见到卢小闲,一丝微笑浮现在薛怀义唇间:“来了?”

    “来了!”卢小闲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目光却向四周瞥去。

    禅房与上次已经大不同了,除了三个蒲团之外再无它物。卢小闲清楚的记得,禅房的墙上挂着一副写了诗的条幅。初见薛怀义的时候,卢小闲就是凭着清朝诗人纳兰性德的这首《长相思》,判断出薛怀义同样也是个穿越者。不仅条幅没有了,屋角的书架也被搬走了,那个手工制作的芭比娃娃也不见也踪影。

    薛怀义这是怎么了?

    望向卢小闲一脸疑问的神情,薛怀义心中了然,吟吟地丝毫不以为意,问道:“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 卢小闲却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声,想着禅房发生的经,心里也有异样的不安

    “其实,见与不见,你我还在那里!”薛怀义语气平淡,仿佛所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说不定过了今日,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这句话信口说来,卢小闲主却愣住了,好一会才怔怔的问:“大和尚,你这话什么意思?”

    薛怀义指了指面前的蒲团:“先坐下来,咱们慢慢说!”

    卢小闲依言坐定后,接着追问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昙空奉了茶上来,正待退出,却听薛怀义指了指旁边的蒲团:“你也坐下吧!”

    昙空点点头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似乎他们二人所说的与己无关。

    卢小闲顾不上喝茶,又催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瞒着你?”薛怀义笑意未敛,目光忽地一凝“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不会隐瞒的就是你了!”

    薛怀义说的没错,他没必要瞒卢小闲,就像卢小闲有什么事也不瞒他一样。如果薛怀义想说,不必催他也会说;若不愿说,催了又有何用?

    “好吧!”卢小闲静下心来,啜了口茶,盯着薛怀义,“你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了!”薛怀义一指旁边的昙空,“我想让你现在就把他带走!”

    “现在就带走”卢小闲不解的问,“干嘛这么急,过些日子不行吗?”

    “不行,必须现在就带走!”

    薛怀义目光湛然,言语中自

    有不可抗拒的果决,卢小闲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你可别觉得他是负担!”薛怀义似乎有些不放心,叮咛道,“我穿越带来的图书馆中书籍的内容,至少八成都记在他的脑子里了,将来你会用的上!”

    有这么一位超级天才跟着自己,卢小闲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是负担。

    他正要开口感谢,却听薛怀义接着又道:“他还有一身好功夫,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论起实用来他的格斗技艺是无人能比的!有他跟着保护你,我就放心了!”

    薛怀义声音低沉,神色复杂,竟有悲哀之感:“这些年他一直跟着我,也有感情了,希望你能善待他!”

    薛怀义对自己的好,让卢小闲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重重点了点头。

    薛怀义突然伸手按住昙空肩头,猝不及防,让尉迟方不由一怔,再看对方脸色,竟是意料之外的严肃:“你要永远跟着他,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他!记住了吗?”

    昙空眨巴着眼睛,应道:“师父,弟子记住了!”

    薛怀义今日的表现很反常,所说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诀别,这让卢小闲心头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来。

    不待卢小闲追问,薛怀义却突然反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卢小闲一头雾水。

    “今天是八月十八!”薛怀义的目光有些飘忽,“那年我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就是今天!”

    以手扶额,卢小闲心乱如麻。

    突然之间,卢小闲有些明白薛怀义的心情了。薛怀义穿越时只是个九岁的小女孩,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可谓是度日如年,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回忆着从前,他的心永远都属于后世的那个世界,而不像自己这般打拼的如此迷惑惶恐。

    说话间,笑意从薛怀义唇边浮现,瞬间散开,仿佛春阳和煦,令整张面庞都变得和暖起来:“只不过,在那边大家都使用阳历,换成农历便是今日!”

    卢小闲已记不得自己穿越是哪一天了,只知道是在夏天某一日。薛怀义记得如此真切,可见当时的情形已经让他刻骨铭心了。

    “哦!原来如此!”卢小闲眼中流露一瞬间的怔神,随即宁定, “的确是个值得记忆的日子!”

    回想起今日薛怀义的言行,卢小闲不来由的一惊:“你要做什么?”

    “从来之路回到来之处!”“这是我一直梦想的事情!”

    薛怀义的声音有些缥缈,卢小闲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颤声问道:“你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我说不清楚,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反正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必须要回去!”薛怀义语气的坚定毋庸置疑,但目光有些茫然。

    卢小闲满怀期望的问:“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办法,我也想回去!”

    他说这话是发自内心的,这里再好,也不是自己的世界。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再回不去了,所以也就死心了。此刻,薛怀义的话语,把他藏在心底的那一丝眷恋激活了,让他重新又生出希望来。

    “说实话,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 薛怀义沉静的眼睛里,有些许掩饰不住的失措,“所以,现在不能告诉你!”

    “你怎么能这样呢?”卢小闲不禁哭笑不得,赌气道,“无论如何你不能丢下我!你快告诉我!”

    “过了今晚,明日你就明白了!” 话说到此,骤然顿住,头垂了下来,闭目不再言语。

    卢小闲悻悻只能作罢。

    ……

    武则天对东都洛阳情有独钟,钟爱有加,力排众议命薛怀义拆除洛阳宫正殿乾元殿,在原址上建了明堂。

    接着,又让薛怀义在明堂之北隋大业殿处建高五层的天堂,以贮巨大的佛像。天堂比明堂更为峥嵘轩峻,高逾明堂百尺,上三级即可尽览洛阳城全景。

    明堂是节日庆典布政之所,天堂则是顶礼拜佛的宗教场所。明堂与天堂的建成,一改皇宫中轴线主殿为单层的老旧传统,使洛阳城的立体轮廓和风貌气势更加壮丽恢弘。

    夜幕刚刚降临,薛怀义便带着两名白马寺弟子来到明堂。

    管理天堂的小吏对薛怀义的视察早就习以为常,急忙迎了出来,鞍前马后,极尽巴结之能事。

    “国师,吃晚饭了没有,要不我叫厨子给您老人家弄几个菜。”小吏恭恭敬敬把薛怀义迎进贵宾室。

    薛怀义淡然点头道:“呃,弄几个好菜,再搞上四五坛好酒来。”

    四五坛?

    小吏愣了愣,薛怀义一行就三个人,怎么会要这么多酒?

    “是!”虽然疑惑小吏却也不敢多问,答应一声急忙去办了。

    热气腾腾的饭菜很快地端上来了,薛怀义也不吃菜,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会儿功夫,就喝得两眼通红,模样吓人。

    小吏见薛怀义喝得差不多了,赶紧央求道:“国师,最近天堂有几处漏雨,想请国师批几个钱,修缮修缮,再说工匠们在天堂干了一年了,也想弄两个钱养家糊口。”

    “钱?”薛怀义摇摇晃晃走到小吏的跟前,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小吏,说:“钱,有,要……多少,给……多少。”

    说着,薛怀义挥了挥手,两名弟子赶忙把随身带的银子奉上。

    “拿,拿去吧。”薛怀义挥挥手说,“今晚我在这里,你和工匠们都放假回家吧。”

    “哎!”小吏拿了银子,愉快地答应一声,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小吏走后,薛怀义又命令随从弟子:“给我搬些木柴,堆在这屋里。”

    弟子不解,问:“师父,搬木柴干啥?”

    薛怀义冷不丁暴叫一声,“叫干啥干啥,这么多废话!”

    弟子不敢反嘴,忙从厨下抱来一捆捆木柴,堆放在房间里。

    “你们回寺里去吧!”薛怀义摆摆手。

    两名弟子出去后,薛怀义把喝剩的酒悉数倒在柴堆上,而后举着火烛,脸上露出了奇怪而又复杂的笑容。

    良久,薛怀义把手中的灯烛往柴堆上一丢,泼上了烈酒的柴堆“忽”地一声着了起来。

    这一刻,他心中像放落一副千斤担子般的轻快。

    ……

第四百二十六章 薛怀义之死

    卢小闲一边吃着晚饭,一边回想着与薛怀义见面的情形。

    就在此时,突然看到张猛冲进屋来,大声嚷道: “快,快去看,着火了!”

    “什么?”卢小闲扔下筷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屋外。

    果然,远远望去皇城方向大火映红了半边天。

    “这是哪着火了?”卢小闲皱着眉头问道。

    “应该是天堂!”昙空在一旁小声道。

    “你怎么知道?”张猛上下打量着昙空。

    “我经常随师父去天堂,着火的方位应该是天堂,不会错!”昙空一板一眼的说。

    “小家伙知道的还不少嘛!”张猛啧啧道。

    “我不是小家伙,我是专门保护公子的随从!”昙空郑重其事道。

    “你保护他?”张猛上下打量着昙空,毫无征兆的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别闹了!”卢小闲突然喝斥道。

    张猛的笑声戛然而止。

    在火光的映衬下,卢小闲的面色有些凝重。

    火势凶猛,又加上起了西北风,很快地就接上了主建筑天堂,大火烧得劈里啪啦,附近的居民都惊动起来,摸出镗锣,乱敲一气,四下里人声鼎沸,高喊救火,远处皇宫报警的铜钟也撞响起来,皇宫边的几个军营也行动起来,集合的哨子声一声比一声急,尖利又刺耳……

    大火劈里啪拉地烧,火借风势,风借火势,火光冲天,火势激烈,人已无法靠近,反逼得救火的人连连后退。众人等提着水,拎着工具,在旁边团团直转,干着急,救不了火。

    只见那火头顺着风势直往南走,紧挨着天堂的南边就是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的巍峨壮丽的明堂,人们惊呼:“完了,完了,明堂完了。”

    火势逼近了上明堂,明堂都是些木建筑,更加娇贵,见火就着,顷刻之间,明堂的大火就烧了起来,火势冲天,城中亮如白昼。

    天堂的大火自然也惊动了武则天,她走出寝宫来到廊下,看弥天的大火。

    这时候,掖庭与宫闱局的宫员都已来到了,他们向陛下陈述和请示。

    脸色铁青的武则天沉默良久,只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又回去了:“速查着火的原因!”

    负责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使武承嗣,不敢怠慢,当夜就把看守天堂小吏从家中提溜出来,突审之后,武承嗣赶往皇宫,向武则天报告说:“薛怀义把人打发走后,独自在天堂。起火后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踪影,据臣所查,起火原因很可能与国师有关。”

    “什么?薛怀义?”武则天心中一惊,“赶紧把他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所有的情人中,薛怀义是和她相处最久的一个,而且,也是相好最久的一个。在张易之、张昌宗之前,薛怀义是她主要的情人,她曾经纵容他,她曾经恋念过他。现在,这名情人竟然没了踪影,万一要是……

    武则天不敢再往下想了。

    全洛阳的人都惊动起来,手搭凉棚,痴痴地望着这场

    无名大火。大火整整地烧了一夜,比及天明,空前雄伟的明堂,被烧得只剩下乌黑的架子。残砖烂瓦,断壁残垣,劫后苍凉,触目惊心。那些金凤金龙都烧流了,掉在地上,头还冲着天,似乎在哀鸣。

    武承嗣终究是没找到薛怀义,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

    洛阳百姓传言,薛怀义坐在柴火中打坐,已经焚化成仙了。

    天明上朝,众文武小心翼翼,一齐向女皇请安问好。

    武则天坐在龙床上,寒脸挂霜,老脸拉得多长,半天不吱声。对于怀义的死,她是无法接受的。回忆起白马寺的逸乐,那时候,她的生命比现在强,那时候,她的心情也比现在好。

    见武则天在龙椅上沉默寡言,心情不好,左史张鼎上前劝解道:“其实一场大火也没什么不好的,俗话说‘火流王屋’这场大火更弥显我大周之祥。”

    一听这话,武则天脸色舒缓了许多。通事舍人逄敏也上来凑趣说:“弥勒成道时,也有天魔烧宫,所建的七宝台须臾散坏,今天堂明堂既焚,正说明弥勒佛乃皇上真实前身也。”

    武则天听了,心中大为舒坦,终于定调了:“明堂起火,据报分析,看来是天堂内工徒误烧麻主,于是延及万象神宫。既然是工作上的疏忽,朕以为不必再往下追究了。”

    说到这里,武则天顿了顿又道:“烧就烧了吧!不妨重建一座。”

    听了武则天这话,众臣面面相觑,心里不由嘀咕:还要建呀,这得花多少银子?

    卢小闲傻傻的把自己关在屋里,他眼前始终晃动着薛怀义的影子:一会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一会又幻变为一个大和尚。

    薛怀义的声音依稀传来,似乎带着奇异的音韵和唱腔,如潮水一样慢慢漫进他的耳膜,从耳至脑、至心……让他渐渐有昏昏沉沉的感觉,一时间,似乎时间都已经静止,只看见唯一一点清晰的火光:那冲天的火光,在慢慢移动、黯淡下去!

    卢小闲终于忍不住脱口惊呼出来,用力地拨开迷雾,四处寻觅着,对着那虚空中的声音厉声喊,可一切都是徒劳。

    他终于醒悟了,薛怀义所说那句话的含义:“过了今晚,明日你就明白了!”

    薛怀义想以这种方式再穿越回后世,他成功了吗?

    一切无从求证,这种无助让卢小闲再次陷入彷徨当中。

    一连三天,卢小闲在屋里不吃也不喝,急坏了吟风弄月和张猛。他们不知道卢小闲究竟怎么了,当然只有昙空心中明白,卢小闲这么做是为什么。

    张猛实在忍不住了,想要进屋去看看,却被昙空拦住:“公子交待过,他要静一静,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他!”

    薛怀义临走前嘱咐过,要昙空保护好卢小闲。昙空把师父的嘱咐牢牢记在了心中,他知道这是自己的使命和存在的意义。既然卢小闲交待昙空守在这里,谁想要进屋,只有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除此别我它法。

    “你!”张猛指着昙空,却也无可奈何。

    要换作别人,张猛早就

    把他提溜扔在一边了。可对昙空他却做不到。也不知卢小闲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怪物,打起架来根本不按规矩来,出手诡异,尽往要害上招呼,让人防不胜防。

    张猛从小便跟着摇风习武,身手非常了得,但对上昙空却丝毫占了不便宜。若不是昙空手下留情,恐怕他就要吃大亏了。

    打又打不过,进又进不去,这让张猛大为恼火。

    二人正在僵持当中,屋门突然开了,卢小闲背着手走了出来。

    他面带笑容,目光清澈,浑身上下透露着稳重的儒雅。

    “小闲,你没事吧?”张猛急切的问。

    “我能有什么事?”卢小闲打了个响指道,“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不是吗?”

    没错,日子还得继续。

    薛怀义有他的人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后世,但卢小闲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效仿他的。对这个世界薛怀义没有丝毫的眷恋,而卢小闲就不一样了,他的身边还有很多关心他的人,他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人生如同故事,重要的并不在有多长,而是在有多好。从今天起,他要时时面带微笑,摒弃急躁,认真领略这个世界点点滴滴的美好。

    拍了拍昙空的肩头,卢小闲悠悠道:“我们都会想念他的,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昙空点点头,一滴晶莹的泪水从脸庞滑落。

    张猛莫名其妙的瞅着他们二人,心中万分疑惑。

    瞅着局促不安的吟风和弄月,卢小闲夸张的抚了一下肚子,佯作不满道:“你们俩还愣在这里干嘛,本公子快饿死了!赶紧弄点吃的去!”

    “哎!”姐妹俩欢快的答应一声,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五日后,卢小闲再次来到了上清宫。玄虚的病好了,他必须尽快把玄虚接下山去。

    说起此次厨艺比试,其实卢小闲心中并不太在意。如果仅仅只是天下第一厨本人,就算让他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他的身后有王胡风,而王胡风的身后还隐藏着一个来俊臣。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两个人看自己的笑话,对付这样的人你越退缩他们会越得寸进尺,只有强力的反击才有可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正因为如此,卢小闲才会如此上心。对他来说,这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战斗。

    刚进入上清宫的山门,便远远看来一个人站在那里。

    卢小闲不由叹了口气,这个灵珠子难道能未卜先知,为何每次自己来的时候她总会在这里候着?

    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卢小闲正要打招呼,却听灵珠子愤怒而清脆的声音:“卢小闲,你个混蛋。”

    卢小闲一头雾水,自己没招她没惹她,她这里怎么了?

    还没来得及接话,灵珠子又是一连串恨恨的责问:“上次让你去看无尘子,你为什么不去?这几天你都跑哪去了?你心里还有没有她?”

    卢小闲瞪了她一样,心里不由腹诽:跟你有什么关系,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大道至简

    灵珠子越说越气愤:“无尘子病了这么久了,上次我就让你去看她,你竟然都躲着不见,枉无尘子天天还想着你,你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坏蛋。”

    卢小闲脑袋“嗡”的一下,“什么?冯曼病了?严重吗?她现在在哪?”

    “哼,我就不告诉你,急死你个负心汉!”灵珠子扭过头去。

    自己怎么就成负心汉了,卢小闲一急冲她吼道:“快告诉我,她在哪?”

    灵珠子好像被吓着了:“你至于这么凶么,她当然是在自己的寮房静养呢!哼!”

    卢小闲头也不回便向冯曼的住处奔去,心中火急火燎的干燥,恨不得长了八条腿。

    一口气跑到地方,猛地推开屋门,果然看见躺在床榻上的冯曼。

    冯曼见卢小闲来了很是吃惊,卢小闲猛烈喘息几口跑过去坐在她床边。

    冯曼光滑的脸蛋上挂着一丝苍白的憔悴,晶莹的双眸看起来也有些疲倦,两弯黛眉微微皱着,额畔的发丝就那么无力的垂在她腮旁。

    看着冯曼努力弯起来的唇角,卢小闲心中一疼,一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这般憔悴的冯曼会这么难受,心里好像被刀划过,血液汩汩流出,瞬间淌过全身。

    卢小闲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冯曼的双手,她的手很凉却很滑腻,卢小闲捧起她的手:“你怎么样了?也不照顾好自己,不行,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要接你回去。”

    冯曼就那么任由卢小闲将冰冷的小手捏在手里,她薄薄的唇上有些发干,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小闲,你怎么来了,对不起,我本想等病好了再见你的。”

    听到这句话,卢小闲的心再次绞痛。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一见到冯曼病了会这么痛,就想流泪。

    卢小闲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紧紧握住冯曼的双手贴在自己的额头,让体温顺着双手流进她的血液,他努力调整好情绪抬起头时,冯曼美丽的眸子里已经溢满泪水,咬着唇边努力让自己不出声。

    看到冯曼流泪,卢小闲的心都快炸了,赶紧拿手拭去她的眼泪:“曼儿,别哭,你一流泪我都快窒息了,是我该说对不起,你在这里病着,我却一直没来看你,灵珠子说的没错,我是个混蛋!”

    冯曼现在不是冰美人,不是女道士,也不是冯家大小姐,现在躺在床上的她,只是卢小闲眼中最美的曼儿。

    卢小闲擦干她的泪水,冯曼努力扬了扬唇角:“我这样都不好看了吧,小闲!”

    “好看,好看,你比天下最美丽的女子都好看的多!”卢小闲努力控制住情绪,尽量拿出最柔和的目光望着冯曼。

    他伸手扶着冯曼的后背,让她慢慢坐起靠在自己的胸口,端起旁边的茶碗:“来,喝点水,嘴都干了。”

    卢小闲扶着她后背的手微微发抖,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冯曼了,如此亲密的接触,望着她面部令人怜惜的病态配上完美的线条,加之自己臂膀上传来阵阵温软柔润的触感,让他很无耻的心神荡漾起来,平息一口气让心神安宁下来,这才将杯子缓缓送到冯曼唇边。

    冯曼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谢谢你!小闲!”

    她慢慢的喝了两口水,卢小闲将水杯放下,但手却舍不得将冯曼搁在床上,他就想这样拥着她,宁愿时间定格,直至世界毁灭。

    冯曼也没动,温软的背部就紧紧贴在卢小闲的胸前。

    “听灵珠子师姐说,你到上清宫是来找玄虚道长的?”冯曼的脸色好像比刚才稍微好点了,腮旁透着一丝红润,“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只是遇到一点小麻烦!”卢小闲轻描淡写道。

    “我知道你有大事要做,你去忙你的吧。”冯曼微微一笑,“我这里无碍的。”

    “不行,我不能离开你!反正我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这种事卢小闲不撒谎,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将遇到的麻烦告诉了冯曼。

    冯曼听完之后,呆呆望着前方:“这事的确很棘手,小闲,你去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应付的!”

    “不去。”

    “你要再不走,我就生气了!”冯曼扭过头去。

    “曼儿,你听我说,你是病人,我哪也不会去,我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守在你身边。”卢小闲摇摇头拒绝道。

    “你没看我现在好多了么,只不过刚才一直在睡着,你来那时候我刚睁眼,不免有些难受。我求你了,你赶紧走吧!”冯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哀求之色。

    当碰到让你心动的女人哀求你做一件事的时候,你是很难拒绝。

    卢小闲仍然担忧冯曼的病况,正犹豫间,却见灵珠子走了进来,一脸坦然道“这里有我照顾,你就放心吧!”

    “你看,有师姐陪着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冯曼微微一笑,示意卢小闲可以离开了。

    卢小闲瞅着冯曼:“那你得答应我,等病好了,一定搬到我那里去住,不然我就不走。”

    冯曼幽怨的扫了卢小闲一眼,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师妹,我替你去送送卢公子吧!”说话间,灵珠子已经先出了屋子。

    卢小闲在冯曼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照顾好自己!”

    冯曼眼中噙泪:“我知道!”

    从冯曼那里离开,卢小闲心乱如麻。

    他低头边走边想心事,冯曼的病情,薛怀义的离去,还有该死的厨艺比试,让他头疼不已。

    一起走的灵珠子,瞅了一眼愁眉不展的卢小闲,像是自言自语道:“老子曰,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

    卢小闲停下脚步,蓦然抬起头来,怔怔瞅着灵珠子。

    “庄子曰,以道驭术,术必成。离道之术,术必衰。”灵珠子也停了下来,笑盈盈接着又吟道。

    卢小闲心中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好像又什么也没抓住。

    灵珠子眼中闪现着睿智的光芒:“与天下第一厨比试厨艺一事,我也听说了!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玄虚道长身上,恐怕最终要让你失望了,对付天下第一厨这样的高手,要想取胜必须要另辟蹊径!”

    王胡风这厮手段果然了得,秋风破与醉霄楼比试之事,这么短的

    时间竟让他宣扬的人尽皆知,连远在上清宫的灵珠子都听说了,这不是分明想要看自己的笑话?

    卢小闲脱口问道:“那依你看,我如何才能取胜?”

    灵珠子俏皮一笑:“你这算是求我吗?”

    “不说算了!”一听这话,卢小闲心里就来气,自顾自又往前走去。

    灵珠子站在那里没有动,淡淡道,“有道无术乃魂不附体,有术无道乃体不附魂,道术合二为一,才是正道。很多人以为越复杂的越难,以至于忽略了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和方法,故而说大道至简,大道无形,大道无法,便是这个道理!”

    卢小闲再次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却发现灵珠子已经盈盈向来时的方向而去。

    瞅着灵珠子的背影,卢小闲心中不由赞叹:真是个聪慧的女子!

    ……

    秋风破二楼最靠里的雅间内,几个人正在寒暄。

    “道长!快请坐!”卢小闲客气的招呼着玄虚。

    桌上,几个酒坛子已经打开。

    很快,白果炒腰花、滑溜膳片、花菇菜心先后端上了桌。三个菜荤素搭配,色彩和谐,香气四溢。

    陈三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待着玄虚的反应。

    玄虚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几样虽然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很能体现出厨师对菜料搭配和火候上的掌握水平。

    “嗯,不错。”玄虚赞许道,“看来最近你的厨艺又见长了。”

    得到了玄虚的肯定,但陈三面上却没有一丝喜色,涩声道:“与天下第一厨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玄虚与卢小闲对视了一眼,看来陈三心中的阴影还远未消除。

    坐在一旁的赵丰堂赶忙道:“你不是还有菜没做吗,忙你的去吧!”

    陈三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道长,你说这比试的事情,该如何是好!”卢小闲一脸愁容道。

    “这个不好说,要见到他本人才好有定论!”玄虚面沉如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管怎么说,公子你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是!”

    尽管玄虚说的是实话,但卢小闲听来却觉得心里一阵烦躁,他摇摇头道:“先不说此事了,来,道长,我们喝酒吧!”

    几杯酒下肚,陈三又端着一盘红烧丸子走屋来。

    还未来得及把菜放在桌上,却见玄虚起身来,冲着陈三身后拱了拱手:“想必阁下就是天下第一厨吧?”

    陈三猛的回头,面前果然是那个让自己永远忘不了的那个人,不知他什么时候竟跟着一起进了雅间。

    “正是在下!”来人微微颔首。

    “敢问阁下与詹王是什么关系?”玄虚直截了当道。

    天下第一厨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道长能猜出我与詹王有关系,果真不简单!不瞒道长,在下是詹王的玄孙,我叫詹魁!”

    詹魁看上去普普通通,就象市井中的小贩一般,一眼扫过绝不会刻意去看第二眼。

    詹王在厨界那可是神一般的人物,如果不是詹魁亲口承认,谁能想的到他便是厨神的后裔。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不请自来

    卢小闲苦笑着摇摇头,不是冤家不聚首,自己正处心积虑想着如何对他,他却不请自来了。

    “既然来了便是客,詹师父,若不嫌弃就请坐吧!”卢小闲很是大度的邀请道。

    詹魁也不客气,就近坐了下来。

    陈三刚把手中的菜放在桌上,詹魁忽然闭起眼睛,仰鼻往空中深深地嗅了一口气,赞叹道:“鲜肉、活鸡、香菇、芋头,四味缭绕,余香不绝,这红烧妨子不错,几位可真是好口福啊。”

    玄虚在一旁脸色微微一变,心里暗暗惊讶。

    詹魁知道眼前的菜是红烧丸子不足为怪,可这丸子的原料有着多种搭配变化,并没有一种特定的组合,而他闻了闻气味,就把四种原料说得如此准确,这样的辨味功夫的确难得一见。

    “那就请尝尝吧!”卢小闲对詹魁也很是佩服。

    “好吧,那我可不客气了。”詹魁拿起筷子便想去夹。

    卢小闲连忙拦住:“詹师傅,这可不能用筷子夹。”

    詹魁有些诧异地看着卢小闲,只见卢小闲拿起一个汤匙,小心翼翼地把一个丸子拨上去,然后举起汤匙,原本浑圆的丸子一脱离汤汁立刻变的扁圆。

    卢小闲一边把丸子放进詹魁面前的餐碟,一边说道:“这丸子可是十足的火候,遇筷即碎,入口即融,詹师傅请尝尝。”

    詹魁夹了一小块丸子放入口中,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舔了舔嘴唇,赞了一句:“好鲜啊。”

    待陈三离去之后,卢小闲给詹魁斟了酒,然后举起碗道:“詹师傅,咱们暂且放下比试输赢不说,单是您的厨艺卢某可是佩服之至呀,我敬您一碗!”

    卢小闲这可不是拍马屁,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以詹魁的水平,就算放在后世那也是绝世无双。

    说罢,卢小闲一饮而尽。

    “多谢卢公子夸奖!”詹魁也豪爽的饮了。

    放下手中酒碗,詹魁盯着卢小闲道:“有一事在下始终百思不解,不知卢公子可否告知?”

    “詹师傅不用客气,有什么尽管问便是了!”

    詹魁一脸凝重道:“包括现在桌上的这几样,秋风破所有新创的菜品,都出自于卢公子。可据我所知,卢公子并不擅长厨艺,您是如何创出如此多新菜品的?”

    卢小闲不动声色的反问:“詹师傅这是在怀疑我嘛?”

    “不不不!”詹魁赶忙摆手,“卢公子误会了,我绝不是这个意思!这些新菜品个个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厨界中人竭毕生精力能新创出其中一二已是不易了,不知公子是如何信手拈来的?”

    詹魁话音刚落,玄虚和赵丰堂的目光齐齐瞅向了卢小闲。

    詹魁问出了玄虚和赵丰堂的心里话,他们一直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卢小闲从未主动提起过此事,他们也不好贸然相问。

    见三人目光炯炯瞅着自己,卢小闲当然知道他们心中所想。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是来自后世,这所谓新创的菜品,只不过是把后世所知的家常菜照搬上来而

    已。就算自己说了实话,他们也未必会相信。当然,卢小闲不会说如此惊世骇俗之语。

    眼珠一转,腹中已经编好了瞎话,卢小闲笑嘻嘻道:“詹师傅既然问了,我自然要如实相告了。不瞒您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了一本菜品秘笈,秋风破所推的新菜均为秘笈所载,并非由我独创!”

    三人均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卢小闲虽然是编的瞎话,但他们三人却没有任何怀疑,在他们看来,这个解释是最恰如其分的了。

    几人又喝了几巡,陈三端着盘再次进屋来。

    这是一盘整鱼,玄虚指着盘中的鲤鱼,对詹魁道:“詹师傅是内行,请评评这道菜!”

    毫无疑问,玄虚为话充满了考校的味道,二人间无声的较量已悄悄展开。

    詹魁也不客气,指着盘中冒着热气的鱼,直言道:“这道红烧鲤鱼是秋风破新推的菜品之一,我也仔细研究过。这道菜很重要的一点就在这刀工上,刀工决定了鲤鱼炸出来的造型,这道菜鱼身必须活起来,前鼓后撅,所以又叫鲤鱼跳龙门!”

    说到这里,詹魁微微皱不皱眉头,有些失望道:“口味还不错,只是火候略有些过,失了些细嫩。”

    卢小闲瞪大了眼睛,詹魁连尝也没尝一口,就能知道鱼的火候如何,这也太神奇了吧!

    陈三本不想解释,可最终还是没忍住,道:“不可能啊,詹师傅不怕您笑话,起锅前我夹了一小片鱼肉尝过,确定火候正好才端上来的。”

    “什么?居然被你吃了第一口?可这鱼刚才分明很完整啊,根本没有没吃过的痕迹。”卢小闲一边诧异地说着,一边把盘中的鱼翻了下个,鱼身的另一侧也看不出缺损。

    陈三犹豫片刻,拿起一双筷子,轻轻挑起鱼鳃,瘪了瘪嘴,说:“喏,是这里了。”

    果然,鱼颈最靠近头部的位置少了一小块鱼肉,但却正好被鱼的鳃盖挡住,从表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卢小闲禁不住哑然失笑,打趣说:“陈三,可真有你的。竟然能想出这么个偷吃鱼肉的方法,佩服佩服。”

    詹魁摇了摇头:“对火候的掌握,全靠眼力和感觉来判断。你这条鱼刚出锅的时候火候可能确实正好,但你装盘后,鱼和汤汁都还是热的,从装盘到拿进雅间食用的这段时间内,鱼肉仍在受热变化,所以最终还是有些过了。”

    陈三听罢不由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脸上露出喜色:“詹师傅说得果然有道理,晚辈受教了!”

    詹魁怡然自得地拿起酒碗,抿了口酒像是自言自语道:“火候掌握上的学问,博大精深,包括我现在所掌握的,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詹魁不动声色的几句话便让屋内众人所折服,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技艺,在他自己眼中居然只是九牛一毛,卢小闲真不知这是谦虚还是自傲。

    放下手中的酒碗,詹魁冲着卢小闲抱了抱拳道:“今日詹某不请自来,是专门给卢公子送请柬的!”

    “送请柬?什么请柬?”卢小闲奇怪的问。

    詹魁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份红色请柬递给卢小闲,说:“王员外想邀请卢公子和秋风破各位主厨,于明晚戌时到天津桥畔赴宴,介时由我主厨,请诸位品尝一下我打理的菜肴。”

    詹魁的这个举动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对此情景,玄虚倒是早已料到了几分,他端起茶碗,仰脖缓饮,手掌正好遮住了那紧锁的眉头。

    见众人不语,詹魁起身对众人道:“詹某先告辞了,明日恭候各位大驾光临!”

    说罢,詹魁便要转身离去。

    “詹师傅,你且留步!”卢小闲赶忙喊道。

    “卢公子,还有事吗?”詹魁转过身来,瞅着卢小闲。

    “我想请教一件事情!”

    “公子请说!”

    卢小闲迟疑了一下,问道:“不知詹师傅与王胡风有何渊源?”

    詹魁也不隐瞒,直截了当道:“詹某一直生活在范阳,十多年前有一次我得了重病,奄奄一息,万般绝望之时偶遇行商路过范阳的王员外,他掏银子专程从长安请郎中救了我!我的命是王员外给的,他是詹某的恩人!”

    “明白了!难怪他能请得动詹师傅!”卢小闲摸了一下鼻子,自嘲道,“这王胡风端是好福气!”

    詹魁走后,屋内一片沉寂。

    还是卢小闲先打破了沉默,他看向玄虚,一脸狐疑的问道:“道长,他刚才那辨味功夫是唬人的,还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玄虚面色如水,“自古便有擅长辨味之人,他们个个天赋异禀,詹魁比起他们不遑多让!”

    “哦?真有这样的人?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卢小闲顿时来了兴趣。

    “古代善于品尝滋味的知味者,比较著名的是春秋时代的易牙和师旷,还有前秦时的符朗。易牙是齐桓公的膳夫,他能尝出两条江里不同的水味,能分辨出水来自哪条江。师旷是晋平公的一位盲人乐师,有一次他吃御膳,尝出做饭用的柴火是破旧木器,晋平公一问,果然厨子烧饭时用的是旧车轴。”

    卢小闲听的目瞪口呆,端起饭碗一尝,就知道是用什么柴火炊成,这味觉也实在太敏感了。

    “蔡朗是苻坚的堂兄之子,有人请符朗吃鸡,他还没吃几口,就尝出那鸡是露天的而不是圈在笼里养大的。还有一次吃烧鹅,苻朗竟能指点出盘中鹅哪儿长的是黑毛,哪儿是白毛。开始别人不大相信,以为他也太玄乎了,后来有人专为他宰了一只杂毛鹅,将毛色不同的部位仔细作了记号,结果苻朗很准确地判断出了不同毛色的部位,而且无毫厘之差。”

    卢小闲听罢不由感慨道:“想必这便是熟能生巧,假如没有长久的经验积累,是很难达到这个高度的。”

    见卢小闲还有心情感慨古人,一旁的赵丰堂忍不住问道:“宴无好宴,公子,你看明日之约,咱去还是不去?”

    “为什么不去,当然要去了!”卢小闲撇撇嘴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第四百二十九章 赏月

    “萧疏尽地林无影,浩荡连天月有波。独立空亭人睡后,洛桥风便水声多。”

    天津桥又称洛阳桥,北与皇城南门端门相应,南与定鼎门大街相接,桥上原有四角亭、栏杆、表柱,两端有酒楼、市集,行人车马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傍晚时分,漫步桥上,举首可见一轮弯月垂挂天幕,俯首河面波光粼粼,偶尔又传来洪亮悠扬的钟声。这样的美景,怎能不让人心驰神往,未饮先醉?

    要设宴请客,只怕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可能是前几日明堂和天堂失了火的原因,此刻天津桥上行人很少。

    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卢小闲等人已经来到天津桥畔,但詹魁却仍然不见踪影。

    “怎么还不来?桥边也没个人接待一下,真不是待客之道。”张猛晃着脑袋,不满地发起了牢骚。

    按理说,今日赴宴没有张猛什么事,但他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天下第一厨的绝技,便嚷嚷着非要跟来凑凑热闹。卢小闲被烦得头疼,只得点头应允了。

    见张猛要去,吟风弄月姐妹俩怎能不动心,不过她们却没有向卢小闲张口。卢小闲当然明白她们姐妹俩的心思,大手一挥便也一同带来了。

    至于昙空,薛怀义有过交待,自然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卢小闲。

    加上玄虚、赵丰堂、陈三和吴六,他们一行九个人浩浩荡荡瞅着河面。

    “急什么。”一旁的玄虚用手指着远处蜿蜒曲测的洛水河面,语带双关地说道:“看那边,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众人顺着玄虚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左首边的河道拐角处隐隐有灯光映出,随着那灯光越来越亮,一艘精致的画舫从河道另一侧施施然拐了出来。

    原来灯光就是从这艘画舫上映出的。

    那画舫通体纯木而制,白窗红舷,古色古香。船头撑槁的女子梳着高高的发髻,身穿蓝底碎白花的单袄单裤,好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

    画舫推开碧波,向着天津桥所在的方向缓缓而行。

    不大一会,那画舫已经稳稳地靠岸停下,船舱门口人影一晃,詹魁从中走了出来。

    他向卢小闲等人做了揖:“让诸位久等了,请上船。”

    卢小闲也回了一礼:“詹师傅,我这里人可不少,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

    撑船的女子早已摆好舷板,等大家都依次上了画舫,詹魁在头前带路,把众人引入了船舱。

    船舱从外面看着不起眼,内部却是别有洞天。

    舱正中是一张黑木长桌,给人一种华贵的感觉。桌边一圈白底蓝花的细瓷圆凳,却又凸现出几分高雅气质,坐十几个绰绰有余。

    船舱四周点缀着各色雅致品种花卉,舱内飘着些许淡淡的花香。

    卢小闲眉头一挑,霍然发现来俊臣和王胡风已坐在了桌子的上首位置。

    见众人进舱来,二人站起身来,来俊臣笑呵呵道:“卢公子,本来是您说要请

    客在先的,现在让来某捷足先登了,实在是抱歉!”

    王胡风的出现,卢小闲并不意外。但来俊臣也在场,让他多少有些没想到。比试厨艺之事来俊臣本来就是幕后主使,按理说他只须静观便可,谁知竟然如此猴急的主动出击示威,这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由此可见,对付卢小闲这件事情,来俊臣心中并没有底。

    来俊臣越是这样,卢小闲就越不能让他得逞,否则对方一旦有了把握,肯定会不遗余力的致自己于死地。

    王胡风在一旁打圆场道:“谁请都是请,卢公子快快请坐!”

    “说的是!”卢小闲毫不在意道,“那卢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船舱四角各立着一名侍女,面带微笑,容貌均是清新可人。她们款款上前,引导着众人在桌边各自坐下。

    “好啦,大家快坐好,马上要开船啦。”卢小闲刚坐下,便咋咋呼呼地吆喝着,好像他倒成了主人一般。

    “开船?卢公子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来俊臣绕有兴趣地看着卢小闲,其他人也露出奇怪的表情。

    卢小闲仰起身子,大咧咧地说道:“十五的晚上,既然来到了洛水河上,不去欣赏一下天津晓月,岂不白白辜负来中丞的一番美意了。”

    晓月挂在天空,两岸垂柳如烟,桥下波光粼粼,四周风光旖旎,城中不时传来寺庙钟声,遂使“天津晓月”是“洛阳八大景”中最静谧的风景。

    “哈哈,知我者非卢公子莫属啊。”来俊臣一边说笑,一边向身边的女子做了个手势。那女子会意,走出船舱外,剩下的三名女子则忙着给众人端茶送水。不一会,船身微微一晃,显然是离开了岸边。

    船儿悠悠荡荡,在河面上行走了约一刻钟左右,再次停了下来。先前出去的那名女子此时又走进船舱,只见她来到来俊臣面前,俯低低说了句:“到了。”

    “好!”来俊臣高兴地从座位上站起,挥了挥手,“把窗户打开,让大家好好欣赏一下美丽的月色!”

    八只玉手轻拂,不一刻,船舱两侧的檀木窗户都已开到了最大,如鳞的波光和璀璨的月色随之映了进来。

    天津桥洛河以南,地势平坦;洛河以北,地势突兀,人们过桥时,自北往南称为“下桥”,由南往北称为“上桥”,这一上一下,景致有了起伏变化。

    众人向窗外看去,此刻画舫正停在了距天津桥上桥百步之遥的水面上,天津桥的美景可以尽收眼底,碧玉般的水面中,众月争辉,美不胜收。

    “真漂亮!”吟风用指尖轻轻支着下颌,情不自禁地赞叹着。

    卢小闲却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美景好是好,只可惜在此时此地的三美之中,它只能屈居最后一位了。”

    吟风眨了眨眼睛:“三美?哪三美?”

    卢小闲一本正经地说道:“美女、美食、美景。”

    听了卢小闲的话,王胡风不禁侧目。

    敢在来俊臣这个活阎王面前

    打情骂俏,恐怕除了卢小闲之外,整个洛阳城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张猛挠着奇怪道:“美女和美景都没问题,可这美食在什么地方?”

    卢小闲用手指指詹魁:“嘿嘿,这个嘛,你得问问他了。”

    詹魁笑着应道:“卢公子说得不错,这景色虽美,如没有佳肴相伴,终究是美中不足。诸位上船之前,我已经备好了几样冷碟,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去把那几样菜端上来吧。”

    詹魁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四名女子说的。

    听见吩咐后,那四人鱼贯而行,从船舱后门走了出去,再进来时,每人手中已多了一个托盘,每个盘中都有几样冷碟。

    四名女子把冷碟一一摆放上桌,然后又配上餐具。

    这些冷菜荤素搭配,色泽和谐,一眼就勾起了众人的食欲。

    瞅着一眼摆在面前的凉菜,卢小闲和玄虚、陈三不由对视了一眼。

    这些都是秋风破的新菜品,詹魁这么做明显有挑衅的意味。

    卢小闲等人的表情尽数落入来俊臣眼中,他热情的招呼道:“来,诸位不用客气,请先享用片刻。”

    说到这里,来俊臣朝詹魁摆摆手道:“你去准备吧!”

    卢小闲奇怪的瞅向詹魁:“詹师傅,怎么?你不和我们一块欣赏风景吗?”

    詹魁笑道:“既然是三美,我当然得为贵客准备美食了!”

    说完,他转身走到船尾,把船舱的后门打开。

    透过舱门看到船尾的情形,卢小闲顿时愣住了:一张四方的案台,火红的灶台,摆放整齐的食材,但凡酒楼后堂有的器物,这里应有尽有。

    此时众人都已明白,詹魁是要在窗尾掌勺,为大家奉上筵席中的热菜。

    詹魁站在灶台前,腰杆挺得笔直,手腕坚实有力,两眼则放出专注而精干的光芒。他没有说话,此刻根本就不需通过语言来交流,他要通过桌案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厨刀来展示自己。

    只见詹魁的身影右臂轻舒,一翻腕,手中已多了一物,正是一柄厨刀。

    这是厨刀中最大最沉的一种,长七寸,高五寸,半弧形刃口,脊宽三分。

    这种刀通常都是用来剁排骨的,虽然通身乌黑,但远远看去,却是寒光闪闪;刀柄是用红木包固,露出掌外的一小段柄头已被磨得精光锃亮,显示出这口厨刀的历史。

    厨艺中的刀功的用法,可分为切、劈、斩三大类,其中以切法最为精细复杂,也最能显出技艺的高下。从运刀的手法上说,切法可分为推切、拉切和锯切;从运刀的方向,则可分为直刀切和横刀切。

    现在这把刀正握在詹魁的手里,阴沉的刀光映着天上的圆月,让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普普通通的厨刀,普普通通的人,但当两者结合在一块的时候,刀有了生命,人也散发出灵气和活力。

    对于这样的人,除了“刀客”,还能找到更贴切的词语来称呼他吗?

第四百三十章 火候

    詹魁的手中除了厨刀,还有一只鸡。

    这是一只净鸡。净鸡的意思就是鸡已经被宰杀好,血已放完,毛已褪尽,露出一片白净细腻的鸡身。净鸡在詹魁手中,显得异常柔软,颤悠悠地竟似只剩一层肉皮囊。

    “脱骨净鸡!”玄虚皱着眉头道。

    卢小闲随即恍然,原来这鸡的全身骨骼已经除去,令人惊讶的是,鸡体仍基本保持完好。

    詹魁把整鸡在沸水锅中略涝了一下,除去了鸡肉的土腥,然后将鸡放在案板上。

    洁白的案板上一尘不染,冰凉。这案板是用上好的磨砂软玉制成,质韧而不伤刀,绝无任何杂味,且具有短时间保鲜的奇效。

    先是手起刀落,把两支鸡爪齐齐地剁了下来。

    接着詹魁右手有节奏的不断翻动,“笃笃笃”的刀声不断传入舱中。那声音时缓时急,忽重忽轻,听在耳中,有时若骏马急奔,有时又如木鱼轻敲。

    那一片刀声节奏感极佳,虽有变化反复,但毫无停顿之时,玄虚、陈三和赵丰堂等人都是烹饪的行家,看得出来詹魁的刀法娴熟,已入化境。

    船舱中也响起了“笃笃”的声音,与那刀声呼应成趣。

    卢小闲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陈三在用中指关节敲击着桌面。再看玄虚和赵丰堂,也是一副郑重的表情,聚精会神的侧耳倾听。

    卢小闲虽是外行,但也看出来了,陈三正在拿詹魁的刀功暗暗和自己的本领相印证呢。

    转眼间,案板上的整鸡便成了肉泥。

    詹魁在肉馅儿里面打入适量鸡蛋,放入适量豆粉、胡椒粉、盐、姜葱蒜泥……

    半肥半瘦相间的鸡肉红亮油润,配上翠绿青菜掩映,独特的肉球与汁液,鲜艳的色彩加上扑鼻的醇香,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这一番操作看似无特殊之处,其实在烹饪中却是关键所在。菜肴最终的味道如何,这诸多辅料无一不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何搭配,搭配多少,任一种变化都会在菜味中体现出来。同样的一道菜,每个厨师做出的口味却各不相同,其中奥妙便在于此。

    真正进入厨届学艺,师傅传授菜谱给徒弟时,对于这些用量一律用三个词来概括:“少许”、“适量”、“大量”,其中的轻重分寸,便由各人去领悟掌握,高下成就,在此过程中,也就有了分别。

    詹魁两手反复摔打着肉馅,肉馅越来越有粘性,直到团腻成好看的小球形。

    卢小闲这才明白,詹魁要做的是红烧丸子。

    红烧丸子是秋风破的招牌菜,在后世也是卢小闲的最爱。只不过秋风破的红烧丸子用的是猪肉,而詹魁此刻要做的丸子却是鸡肉。

    玄虚和陈三心中清楚,团丸子一点也不简单,并不是光揉裹成小圆球的形状就算完事,而是要反复摔打排出空气,让肉馅变得越来越有粘性,这样做出来的红烧丸子才会口感更好一些;不然容易弄垮不成形,那样肉馅儿会散的。从詹魁的操作手法来看,他已经深谙此道

    了。

    詹魁略略弯腰,左手从案台下抄出一口铁锅置于炉火之上。

    不一会,便响起了“劈劈啪啪”的爆油声。

    等待了片刻,詹魁忽然间手一扬,将团好的丸子倒入了锅中,只听“叱啦”一声大响,铁锅上火焰飞腾,竟蹿起了半米多高,声势着实令人惊讶。

    詹魁身体微微前倾,右手则虚抬于腹前,与锅保持着约一寸的距离,双目中的精光犀利至极,落在面前的铁锅上,似乎不会让其中每一分细小的温度变化逃过自己的目光。

    此时此刻,他全身上下的气质已经完全是一个刀客,一个聚集着一百分精神的顶尖刀客!

    卢小闲凝神仔细看了片刻,不禁轻轻地“咦”了一声。

    原来每隔一小会,詹魁右手的中指便会倏地弹出,与锅壁轻轻接触后旋即收回,动作极快,若不特意留神观察,很难发现。

    “他这是在干什么?”卢小闲好奇地看向玄虚。

    “测试锅内的温度。”玄虚目不转睛盯着詹魁,口中答道,“因为速度太快,所以一般人看不出他手上的动作。”

    火大则烹制时间短,火小则烹制时间长,这个道理自然谁都懂得。但火头的大小对菜肴的影响却绝不仅仅表现在烹饪的时间上。内行人,通常把烹调时火力大小和时间长短的变化情状用一个词来形容:火候!

    从火力上来说,便能分出很多种类,既有旺火、中火、小火、微火之分,又有明火、暗火之别;各个火力之间,还分若干层次,往往得按照需要或递增或递减;在实际运用时,还有先旺后小,先小后旺,或旺、中、小交叉的多种情况,变化复杂。具体该用哪种火力,如何变化,也和加料一样,随情而变,无从约定。仅从原料来说,性质上,有老有嫩、有软有硬,水分有多有少,各不相同;形态上,有大有小,有整有碎,有片有块,有丝有丸,有条有丁仍至各种不同的异型花色,其间相互搭配,又衍生出更多的变化,没种变化都会要求不同的火候。从烹调方法来说,或炸或炒,或爆或熘,煎、扒、烩、烤,运用的火候相差悬殊,从而能达到香、脆、酥、软、嫩等不同的菜品要求。

    在原料、佐料相同的情况下,火候对于菜品质量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火候的运用能否做到恰到好处,是衡量一个刀客功夫技术水平的重要标准。

    詹魁这以手触壁测温的功夫,没有对温差感觉上的过人天赋和二十年以上的经验积累,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玄虚心中惊异的同时,也只能自叹弗如。每隔一段时间,詹魁便会轻轻的揭开砂锅盖,根据目测的沸热状况,从手法上来说,这自然逊色了许多。

    丸子表面变到金黄色时,詹魁迅速捞出控油。

    底油留在锅里面,下姜葱片爆香,然后倒入适量鸡汤烧开,丸子放入其中,大火烧开转小火。

    不大一会,詹魁突然双手齐动,左手垫了湿抹布提起锅,右手则揭开了锅盖,一股奇妙的鲜香立时随着热腾腾的蒸汽

    喷薄而出。香味在迅速弥漫,似乎是一把把看不见的钩子,钩住所有人的鼻息。

    张猛情不自禁地向着船尾方向倾过身体,那姿态动作就象要随着香气飘去一般。

    詹魁的动作毫不停歇,双手迅捷无比的一翻,把满锅的丸子和汤汤水水全都倒入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青花大瓷盆中,同时大喝一声:“红烧丸子,出锅!”

    砂锅中的热汤进了瓷盆,余热未歇,仍在发出“咕咕”的轻微沸声。

    最后,他在淖几根菜心拼盘搭配。

    只见圆润的丸子躺在盆中,其中更点缀着或黄或黑或青或红的各色辅料,同浸在一汪清澈浓郁的鸡汤中,鲜香四溢,霎时间将人的耳、鼻、眼、口、心,所有的感观全都抓了过去。

    詹魁将红烧丸子放在玄虚面前,伸了伸手:“道长,请尝尝我这道红烧丸子!”

    詹魁知道玄虚在众人当中厨艺最高,可以说是秋风破主心骨,故而先让玄虚来品尝。

    玄虚也不客气,用小勺舀起一丸子,俯身嘬入口中,细细地咂味了片刻,开口道:“嗯,鲜香饶舌,詹师傅对火候掌握的确老道,在这道菜上,秋风破自愧不如。”

    技不如人就得承认,玄虚能承认不如詹魁,倒也坦荡。

    听了玄虚的话,王胡风脸上露出了喜色。

    来俊臣也哈哈笑道:“如此佳肴没有酒怎么能行?”

    说罢,来俊臣一抬手,几个侍女便把早已准备好的酒坛摆到了桌上。

    卢小闲顺手拿过一坛酒,迫不及待地旋下塞子,一股浓烈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他顿时眉花眼笑,点着头连连称赞:“好东西!好东西!”

    侍女在给众人斟酒的时候,詹魁已经再次回到了船尾。

    像变魔术一般,詹魁的手中多了一条鲤鱼。

    昨日在秋风破,詹魁不请自来,当时陈三就做了红烧丸子和红烧鲤鱼。不用问,詹魁的第二道菜便是红烧鲤鱼。

    詹魁用左手那鱼的身体被按在了案板上,难以动弹,但仍不时地拍打着尾巴,鱼嘴也在一张一翕,看起来十分鲜活。

    詹魁右手持刀,刀刃贴上鱼腹,轻轻一拉,已将鱼腹剖开。去除内脏,刮去鱼鳞,轻把鱼擦干。

    然后锅底入油,将葱、姜、酒、糖、盐等辅料小火煸香,将整鱼放入……

    不一会儿,一条热气腾腾,鲜嫩肥美的红烧鲤鱼便端上了桌。

    这一次不等詹魁说话,玄虚直接拿起筷子,向着肥硕的鱼身伸了过去。

    筷子头触及鱼身时,此处的鱼皮便如一层具有弹性的薄膜,微微地凹陷了下去,但却依然紧崩光滑。

    玄虚手指微微加力,筷头轻轻往下一戳,那层鱼皮应势而破,立时有冒着热气的肉汁从破口处汩汩地涌了出来。

    玄虚夹起一块连着鳞皮的鱼肉,沾汁带水地送入口中,立时间,一股奇鲜顺着口鼻直渗入全身的每一个毛孔,而鱼肉之细嫩,几乎是触舌而溶。

第四百三十一章 刀功

    只见玄虚闭起眼睛,两唇轻轻一抿,随即全身便一动不动,便如同入定了一般。

    众人的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嘴唇,似乎那鲜味也能通过视线来传递一般。张猛的喉头“咕咕”作响,已经情不自禁地咽起了口水。

    半晌之后,玄虚缓缓睁开眼睛,从桌上拿起一只空碟,舌尖伸出嘴唇,灵巧地一翻,将一绺鱼刺吐于盘中。

    只见那些鱼刺纤细柔软,虽然被顺成了一绺,但却根根分明,不带半分残留的鱼肉。

    他舔了舔嘴唇道:“鲜、嫩、肥、美,不愧为人间至味。尤其是肉质的细嫩,最是出乎我的意料。这鱼肉细嫩无比,触舌而化,只须用舌尖轻轻一顺,鱼肉和鱼刺便已自行分开,想必在这一点上,詹师傅是有独门绝活的吧?”

    詹魁微微一笑道:“玄虚道长果然是行家,一口就尝出了这道菜最为独特的关键所在。在宰杀清洗这条鱼的时候,我用手指暗暗使力,已经揉碎了鱼肉的经脉,所以这肉质才会如此细嫩。”

    卢小闲算是长见识了,没想到鱼竟然也会有经脉,詹魁这手生揉鱼肉功夫,的的确确是真才实学,令人自叹弗如。

    卢小闲也尝了一块,说实话的确比陈三做的红烧鲤鱼要更味美一些。

    “如何?”玄虚侧目问道。

    “这一道菜,秋风破也不及詹师傅!”玄虚坦然道。

    “多谢道长!下面我再给各位做一道豆腐羹!”说罢,詹魁再次走向船尾。

    豆腐是最常见的豆制品,相传为汉朝淮南王刘安发明,味美而养生,也是素食菜肴的主要原料,洛阳的南市便有好几家专做豆腐的店铺。

    在洛阳各大酒楼的菜谱中,豆腐只怕是最为普通的原料之一了。煎、炒、蒸、炸、煮,无一不可,上可进皇宫御宴,下可入乡野草席。可以这么说,在洛阳城想要找出一个从没吃过豆腐的人,恐怕也是不易。

    正是因为如此,厨师们很少敢于在重要的场合下以豆腐为原料做菜。这豆腐每个人都会做,每个人都吃过,也就意味着操作过程中的任何一点失误,都会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更何况豆腐虽然普通,但对于烹饪的技术要求却一点也不低。豆腐味淡,腥香并存,在烹饪时,既可出味,亦可入味;既可为主,亦可为辅;贱可以配青菜萝卜,贵可以配海参鱼翅……相应的烹调手法更是变化无穷,甚至有人说过:学厨师,只需学会怎样做豆腐即可。

    可放眼天下厨届,有几个人敢站出来说:我已学会了做豆腐?

    现在,詹魁便要做豆腐。

    卢小闲叹了口气,根据前两道菜的情形来看,他猜测詹魁将要做的豆腐羹,肯定不简单。

    豆腐羹在后世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一道汤,清清爽爽不油腻,卢小闲自己就会做豆腐羹,正因为如此,在秋风破新推的菜品中,豆腐羹便赫然在列。

    詹魁右手拿着厨刀,紧盯着案板上的

    那块豆腐。

    豆腐是普通的原料,但这一块却绝不是普通的豆腐。那豆腐洁白如玉,细如凝脂,当你看着它的时候,似乎便能够感觉到它的口感和淡淡的清香。

    良久,詹魁终于伸出左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块豆腐上,动作轻柔无比,象是在触摸水面时却又不愿激起一片涟漪。

    然后深吸一口气,却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处仍在微微地起伏着。

    张猛觉得奇怪,用胳膊肘捅捅身边的卢小闲:“他怎么了?”

    卢小闲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摇摇头,又指指台上,示意她不要出声,继续观看。

    张猛的问话传到了詹魁的耳中,他的耳廓一跳,眉头也微微地蹙了起来。

    詹魁迟迟没有动作,正是因为他听见了张猛的声音,而能听见那些声音,便意味着心还没有足够安静,精神还没有足够集中。

    所以,他还不能出刀!

    很快,詹魁紧锁的眉头却慢慢地松缓了。他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同时握刀的右腕处青筋凸现。

    玄虚端着一杯茶的已经到了嘴边,正要启唇去抿,动作却停在了半空,他双眼收缩,视线的焦点紧紧地盯在了詹魁握着的那柄厨刀上。

    突然间,寒光闪动,刀已挥出!

    锃亮的刀锋在洁白的豆腐上跳动着,每跳一次,詹魁的左手便向后移动些许。刀锋似乎在追逐着他的指尖,但又总是差之毫厘。

    片刻之间,刀锋已经跟着詹魁的指尖追到了豆腐的尾端,詹魁收刀,吐气,那块豆腐微微晃了一晃,突然间整整齐齐地倒向了一侧,竟已被切成了一堆极薄的豆腐片!

    接着詹魁手腕一抖,刀光再次闪出。

    这一次刀势来得更急,刀锋与案板相碰发出的“笃笃”声已经连成一片,先后无从辨别。

    那豆腐象活了一般,跟着厨刀一同飞舞,案板上便如同下起了雪花。雪花越下越大,最后竟完全盖住了那锃亮的刀光,只剩下洁白一片。

    突然间,雪停声止,一切重归平静,詹魁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额头和鼻尖处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案板上的豆腐经过第二轮的刀切,似乎少了很多。厨刀的两侧则是洁白一层,密密地贴满了豆腐,难怪刚才案板上会出现雪花飞舞的景象了。

    卢小闲看的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里,豆腐羹只须切成丁状便可,谁能想得到詹魁的豆腐羹竟然是以豆腐丝为原料,果真是不简单。

    气息略定,詹魁轻轻抬起右手,把那柄沾满豆腐的厨刀浸入了早已准备好的一盆清水中,立时间,无数细如毛发的豆腐丝“倏”地从刀刃两侧散入了盆中,那豆腐丝洁白飘逸,就如同在水中绽放了一片绚丽的烟花。

    玄虚与陈三再次对视了一眼,他们终于真正见识了詹魁的刀功。

    要把的豆腐切成如此纤细的豆腐丝,其难度可想而知。操作者必须持锋利

    的重质厨刀,先切片,再切丝,每个过程都必须用嘴快的速度一口气完成,中间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否则便会出现断丝和偏丝。

    不懂厨艺的人,见到被切成细如发丝般豆腐,赞叹惊讶之余,都会以为那是用纤巧的刀具慢雕细凿而成。其实恰恰相反,越是切这种柔软的东西,越是要大刀阔斧,刀越沉,切速越快,豆腐的切口便越是完整平滑。

    即便是张猛这个对厨艺丝毫不通的人,见到了詹魁的这番表演,也禁不赞叹起来:“好俊的刀功!”

    詹魁继续挥刀,不一刻便将笋丝、香菇丝、菜丝等辅料打理完毕。随后他在炒锅中倒入早已备好的清鸡汤,将豆腐丝并辅料一同下入汤中,静待煮沸。

    卢小闲看了不禁摇头,本来是普通之极的豆腐羹,却被詹魁搞的如此复杂,这分明就是卖弄嘛。尽管如此,他不得不承认,詹魁的厨艺的确了得。

    约莫过了一刻钟,豆腐羹便做成了。

    詹魁砂炒锅中为每人盛起一碗文思豆腐羹,默默地摆放在众人面前。

    卢小闲端起汤碗,细细端详。

    与刚才两件用来盛菜的器皿相比,这只碗要小巧了很多。碗口只有巴掌大小,碗体晶莹圆润,碗壁则是通体透明,虽然薄如树叶,但整只碗的手感却非常沉重,原来是用上好的水晶石制成。

    透过碗壁,只见碗中的豆腐羹汤汁浓稠,带有淡淡的琥珀之色。汤中如云如絮,均匀地飘散着大量其细如发的洁白豆腐丝。其中又点缀着由各种蔬菜切成的各色细丝,或绿或红,或黄或黑,五彩缤纷,令人赏心悦目。

    卢小闲拿起一只精巧的瓷勺,在汤碗中轻轻搅动了两下,只见那多彩的细丝夹杂在一片白色的云雾中,随着周围汤汁的浮动上下轻摆,其姿态恰似风中柳絮,一时间如烟如画,美不胜收。

    他心中不由苦笑,在后世自己喝过的那些豆腐羹,与詹魁做的这碗比起来,简直都是猪食。

    玄虚不由赞叹道:“詹师傅的这道豆腐羹,色彩绚丽,丝形婀娜,且别出心裁地盛于透明的水晶碗中,让人在一饱口福之前,先大饱眼福。”

    詹魁微微一笑,算是回应了。

    玄虚接着又道:“刚才詹师傅切豆腐时,仅纵向剖片便用了一百一十二刀,照此计算,这块豆腐至少被你切成了上万根细丝,且这上万细丝大小均匀,根根完整。刀功能达到这个境界,世所罕见。”

    詹魁切豆腐的时候,把一柄厨刀运得如同疾风一般,几乎是不间歇地从豆腐块上一掠而过,普通人根本看不出刀起刀落。而玄虚却准确地说出了他剖片时下刀次数,竟然丝毫不差,眼力之精简直匪夷所思。

    詹魁心中暗暗惊讶,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然道:“还是请道长先尝尝吧。”

    玄虚点点头,不再多言,舀起一勺稠稠的汤羹,撮起嘴唇轻轻地吹了两下,然后连汤带料全都嘬进了口中。

第四百三十二章 美酒佳肴

    只见玄虚闭起眼睛品味了片刻,突然眉头一皱,轻轻地“咦”了一声,似乎有些诧异,又多少带着点不解的意味。

    詹魁没有说话,王胡风和来俊臣却急了。

    “这豆腐羹味道怎么样啊?”来俊臣迫不及待地询问,那焦急的神情,如同这道菜是他做的一般。

    玄虚却不答话,他睁开眼睛看着詹魁,问道:“加了胡椒?”

    詹魁点点头。

    “嗯……”玄虚沉吟片刻,又追问了一句:“只怕不是普通的胡椒?”

    詹魁竖起了大拇指:“道长果然见识不凡。用的是来自西域的胡椒,气味辛而不辣。”

    “这就对了,豆腐羹一入口中,我就尝到了一股特殊的辛香,料想应该是加了胡椒的缘故。詹师傅把这样的胡椒加入汤羹中,用心巧妙啊。”玄虚略停了停,接着说道,“这汤中的豆腐丝细滑是不必说了,难得的是明明是豆腐丝,但却能尝出鸡肉与羊肉的鲜味来,这便是胡椒发挥的功效了。詹师傅,我说的没错吧?”

    对烹饪略知一二的人都知道,豆腐是很难吸收其它辅味的,越是细嫩的豆腐,越是如此。

    詹魁倒也不卖什么关子,痛痛快快地说:“不错!豆腐是用鸡汤和羊肉汤炖的,胡椒本身易于吸味,它吸收了汤羹中的鲜味后,又能附着于层层密布的豆腐丝上,这豆腐丝也就能尝出多种鲜味。”

    众人一片恍然,禁不住交口称赞詹魁的构思巧妙,玄虚也微笑着说:“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尝到过味道最好的一道豆腐羹了。不用说,这道菜秋风破也比不过你!”

    卢小闲也是一脸的佩服,对詹魁道:“詹师傅,你也辛苦了半天,快快请坐,我敬你一杯!”

    “不辛苦!”詹魁兴致正浓,哪肯罢手,他冲卢小闲摆摆手道,“公子请稍候,还有几道菜,等弄完了再来喝酒!”

    说罢,便再次向船尾而去。

    卢小闲不由苦笑,有本事的人大多比较固执,看来詹魁也不例外。

    这一次,詹魁拿起一个鸡蛋,把两头都打了小孔,上端凑于嘴边,下端则接着一个大盆,只把蛋清吹了出来,蛋黄还留在蛋壳里。

    吹完一只,又拿起了另一只,如此反复,共计吹了八只鸡蛋之后,这才停了下来,然后把接蛋清的盆子放入了锅中。

    “他这是在做……蒸蛋羹?”卢小闲猜测道。

    鸡蛋羹是用鸡蛋制作的一道家常菜,成菜色泽乳黄,松软嫩滑,清香滑口,老少均宜。

    “未必!”玄虚摇头道,“公子没见他只要蛋清而不要蛋黄吗?”

    听玄虚这么一说,卢小闲也觉得奇怪:是呀,光要鸡蛋清怎么蒸蛋羹呢?

    只见詹魁又往锅内加了一些东西,然后扣上锅盖,背负双手远眺,开始静静地等待,一副从容不迫的优雅气度。

    忽然间,一阵清风从河面上掠过,

    詹魁恰在此时揭开了锅盖,一股香味随

    风而入,冲着桌边的众人扑鼻而来。

    这香味并不浓郁,但却是清鲜逼人,立刻盖住了船舱内原有的花香,众人全都情不自禁地抽起鼻子,恨不能多吸上两下。

    詹魁手一翻,已将一个瓷盆端进了船舱,同时朗声报出菜名:“天上明月!”

    只见那瓷盆体形硕大,直径足有四十公分开外,盆中一汪清水洁白如玉,蛋清制成的明月在盆中晃动,一股诱人的鲜香从水中幽然散出。

    众人所在的画舫停于天津桥不远处,船舱外一轮圆月挂在半空中,夜色璀璨。可等那盆菜肴端上桌之后,船舱内却是月色大盛,竟似要盖过天上明月的光辉。

    原来詹魁把上好的白芝麻进油锅炸至金黄,然后撒缀于满盆的蛋清液中,再隔水蒸制,料理出这道形意无双的“天上明月”!

    詹魁淡淡道:“这道菜得趁热食用,为了体现清润流动的质感,菜中的主料蛋清液只是蒸到了七成熟,如果凉了,多少会有些腥味。”

    “嗯,说得好,有道理,有道理!”来俊臣兴冲冲地探着身子,手中的小勺举在半空,却又停了下来,感慨道:“这么漂亮的一盆明月,让人不忍心破坏啊,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詹魁笑道:“来大人不必有此顾虑,这盆月色本来就是让诸位享用得,只管一勺下去,看看它到口中之后,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卢小闲舀了一勺蛋羹,笑嘻嘻地欣赏片刻,转头对着吟风说:“我知道你自己不好意思抢先出手,所以厚着脸皮,帮你代劳了。”

    说完,沈飞把小勺送到了吟风的餐碟中,吟风笑颜如花,轻声道谢后,拿起小勺,把那轮“明月”缓缓送入了口中。

    “你也别急!”卢小闲又为弄月如此操作一番。

    半凝的蛋清液如脂,首先化在了之间,吟风弄月姐妹俩只觉得一股清香直入心脾。当牙齿干贝的时候,立刻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奇鲜滋味从中喷薄而出,两味承转相合,在口腔中缭绕不绝。

    玄虚等人也各自舀了一勺“明月”,细细品尝。

    玄虚咂味片刻,问身边的陈三:“你说说看,如何?”

    陈三闭上眼睛,用嘴唇抿抿舌尖,然后回答:“这里面除了芝麻还有多种鲜味,应该是在加有香菇等多种辅料的鸡汤中,用文火长时间慢炖然后制得的。”

    “嗯。”徐叔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到,“除了香菇,还有嫩春笋和鹿脯。”

    詹魁不由赞叹道:“的确是这几种鲜味,道长味觉犀利,令人佩服。”

    “嗨。”玄虚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欲言又止,心中暗想:昨日在秋风破,詹魁只是闻了闻香味,便准确地说出红烧丸子中所用的配料,那才是真的神乎其技啊。

    “各位慢用,我再去做几个菜!”詹魁似乎有些上瘾了,卢小闲也懒得劝他,由他而去。

    在船舱内众人享受口福的同时,詹魁却是丝

    毫没有停歇。

    但见闪烁的火光中,他右手掌勺,左手持锅,两手相谐,不停地上下翻飞。他的动作虽然快捷,但一招一式却又交待得清清楚楚,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模糊感觉。

    他的身影挥洒自如,那动作娴熟中又透出几分优雅,不似在做菜,竟有几分象在舞蹈。、

    不多时,一道道荤素佳肴连绵不绝地端上了餐桌,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构思精巧,意境悠远,仅仅是用耳目去欣赏,便已让人沉醉其中了。

    当然,这些菜都是秋风破新推出的菜品。詹魁不仅能做出原汁原味,而且在原菜品的基础上更加精益求精,并都有所改进,的确比秋风破做的口味更佳。

    夜色渐浓,詹魁终于气定神闲缓步走入船舱内,就像偶遇后的邂逅。

    “这桌菜如何?请诸位赐教。”詹魁向卢小闲和玄虚拱拱手,语气用词虽然谦虚,但眉宇间的神色却甚是自信。

    “不错,真人不错!”卢小闲毫不吝啬的赞赏道,“我今天仅开了眼界了,而且也大饱了口福。玄虚道长,你说呢?”

    玄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问陈三:“你觉得怎样?”

    陈三摇摇头:“无话可说。”

    玄虚沉默片刻,轻叹一声:“色、香、味、意、形,无一不是妙到巅毫,确实无话可说。”

    厨艺上的学问,虽然纷繁复杂,一道菜的出炉,中间也要经过诸多工序。但对技艺高低的评价,最终还是要落在菜肴的“色、香、味、意、形”五个字上。

    来俊臣在一旁微微一笑,挥手招呼着说:“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家继续观景品菜,好好享受这个良辰佳夜。”

    卢小闲也不客气,端起面前的酒杯,向詹魁虚敬了一下:“詹师傅辛苦了,如此盛情款待,我就先代表大家,敬你一杯。”

    詹魁站起身,端着酒杯恭敬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卢公子屡推新菜,我虽然能仿制,但论起创意来,比起您可差远了。”

    在来俊臣和王胡风面前,詹魁没有提及菜谱秘笈之事,而是把推出的新菜品都算在了卢小闲头上,也算给了卢小闲很大的面子。

    “嗯,以詹师傅的厨艺,这天下第一厨当之无愧。”说到这里,卢小闲瞥见王胡风和来俊臣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他顿时心里来气,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会有詹师傅无法仿制的菜!”

    卢小闲这句话让来俊臣和王胡风心头不由“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就连玄虚也停下了筷子,和其他人一起把目光投向了詹魁。

    “不可能!”詹魁满脸自信道,“只要秋风破能做出的菜,我都能做出来,我有这把握!”

    “既然约好了一月之期,现在多说无益,让我们拭目以待便是了!”说罢,卢小闲招呼着众人,“来来来,我们边吃边喝酒!这么好一桌菜,可别浪费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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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穿越好混?古代个个是人精,玩你没商量。 谁说美女好泡?唐朝美眉很泼辣,生气就发飙。 谁说高官好做?皇帝榻侧岂能容,转眼就翻脸。 谁说疆土好拓?突厥吐蕃不好惹,随时命不保。 谁说银子好挣?官商勾结全通吃,亏本赚吆喝。 谁说江湖好闯?路见不平绕着走,冒失就挨刀。 既来之则安之。 社稷为枰将相作棋,问君可敢一战。 你落子来我挖坑,看谁笑到最后。 上联:大坑小坑连环坑,数不胜数。 下联:横挖竖挖变样挖,防不胜防。 横批:大唐坑王大唐坑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坑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坑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