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范阳卢氏
“给我添水!”李裹儿将茶杯狠狠的往桌上一掼,“快点!”
李裹儿已经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杯茶了,她跟卢小闲耗上了。哼,想躲着我,没那么简单。
张猛在一旁苦着脸,心中不由暗自埋怨:小闲呀小闲,你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在这个姑奶奶来的时候出去,这不是为难我吗?
为李裹儿续上水后,张猛只得苦兮兮的伺候在一边。他向来不善于和女人打交道,更何况还是个郡主,一个难缠的郡主。
李裹儿瞪着张猛,大声嚷嚷道:“你实话告诉我,他躲哪去了?”
“郡主,我说了多少遍了,他真的出门了!”张猛觉得自己耳朵都被磨出茧子了,他无奈的摊摊手,“您要不信,可以在府里搜嘛!”
“我才不搜呢!”李裹儿撅着嘴道,“那么大的地方,他随便找个地方一躲,我哪找的见!”
说到这里,李裹儿顿了顿,突然放低了声音:“你府上的茅厕在哪里?”
敢情李裹儿喝茶喝的太多,现在有些内急。
张猛觉得好笑,但还是忍住了,赶忙道:“哦,郡主,我带你去!”
见张猛似笑非笑的模样,李裹儿心中不由来气:“不去了,我要走了!”
听李裹儿要走,张猛终于松了口气。
李裹儿恶狠狠道:“你告诉卢小闲,他一回来就去找我,要再躲着我,我跟他没完!”
张猛忙不迭点头:“郡主,我记住了,他一回来就让他去找您!”
李裹儿哼了一声,扬长而去了。
……
李裹儿还真的是冤枉卢小闲了,卢小闲并不是有意躲着她,而是去见了一位客人。
此刻,里仁坊一个偏僻小院前,卢小闲正在打量着破旧的院门。心里不由纳闷,这里难道真的是卢怀慎的住所。
里仁坊是洛阳城东南角的一个坊,其北为永通坊,两坊之间为永通街,街之东口即永通门,为洛阳外郭城三个东门中最南边的门。
这里算是洛阳城是比较偏僻的地方了,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平民百姓,家境都不太好。可卢怀慎不一样,他是正六品的吏部员外郎。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吏部员外郎可谓是一个大大的肥差。
瞅着眼前破败的院落,卢小闲心中不由有些打鼓:难道自己走错了地方?
向卢小逸要过请柬,仔细再三查看。
没错,的确是这里。
卢小闲不清楚卢怀慎为何会突然请他过府,但他猜测肯定与卢氏家族有关。卢怀慎与卢小闲的父辈同出于范阳卢氏,算起来他们还是亲戚。
范阳卢氏源于姜姓,是齐太公姜尚之后,齐国后裔,因受封卢邑之后获封卢姓。齐国公卿高傒为卢姓始祖,其后人因封地卢邑而受姓卢氏。秦代有五经博士卢敖,其子孙后来迁至涿水之上,遂为范阳涿人。
范阳卢氏家族世居范阳郡涿县,涿县原为燕国之
涿邑,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富冠海内”的天下名都之一。秦朝设置的上谷郡,汉朝又置燕国、涿郡,这里一马平川,良田沃野,是有名的膏腴之地。
真正令卢氏播誉天下,还是始于东汉的卢植,他被尊为卢氏的中兴始祖和范阳卢氏始祖。
卢植是华歆、管宁的师弟,后来收过刘备、公孙瓒等三个弟子,其中两个弟子都曾争霸天下,特别是刘备,一介布衣,白手起家,投军跟着卢植开始征讨黄巾军,最后竟能与曹操、孙权三分天下,可见卢植对经国治世之道非常有研究,也具备枭雄之才,连曹操也对他推崇备至。
在东汉末年的混乱当中,卢植作为中流砥柱、儒宗人望,其学问胆识、功勋业绩与品德风范,有着广泛的影响,为世所公认的楷模,因此开创了范阳卢氏“代代出名士”的基业。
在两晋南北朝的门阀时代,南方大族首推“王谢”,北方则是“崔卢”,范阳卢氏是有名的读书人家,号称“北州冠族,天下盛门”。
在北魏时,卢氏女便是只有皇帝和王爷才能婚娶的对象,到了东魏和北齐,卢氏还是多次与皇族联姻。
范阳卢氏是一个人才辈出、声名远播的宗族,在佛、道、儒三大文化领域皆有骄人成就。如卢钦、卢谌、卢景裕、卢彦卿、卢思道等人,还有“禅宗六祖”之惠能,无一不是出自“范阳卢氏”。仅从三国到唐代,正史记载的卢姓族人就达到八百余位。其中有宰相、尚书、刺史、太守、郡守等百余人。
到了唐朝,卢氏虽然已不似前朝那般辉煌,但仍是山东士族中的一流豪族,更位列七姓十家。
太宗和高宗曾几次修订《氏族志》,想要抬高皇室的社会地位,贬抑山东士族,但是仍不能阻止大臣们攀附山东士族,甚至科举士子都视娶一位“七姓女”为与进士及第同等的人生最高追求。
由于卢氏累世书香、德名远扬,已成为不少人家想要联姻的门第。
当年,宰相李义府曾为子向崔卢等五姓高门求婚,竟全部被拒,在五姓七望的眼中,李义府是个暴发户、人品不好,还不足以成为门阀世家的联姻对象。李义府为子求婚不得,大怒之下,奏请唐高宗下诏禁止七家相互为婚。
唐显庆四年,高宗李治下禁婚诏,禁止七姓十家互相通婚,范阳卢氏有三家在其中。
卢小闲向来瞧不起所谓的世家大族,尽管他本人也出自范阳卢氏。要换作别人,卢小闲肯定推辞了,但卢怀慎为官清廉不营私产,在朝廷大臣当中算是个另类,卢小闲对他颇有好感,便欣然赴约了。
推门进去,眼前的情形让卢小闲再次惊呆了。
低矮的院墙已经斑斑驳驳,几间低矮破旧的房屋破烂不堪,屋顶上的瓦片东一片西一片,有的好有的坏,从屋顶中冒出的黑烟笼罩在天空,让人感到透不过气来。
卢怀慎果然清廉,竟然会住在这种地方。卢小闲不由有些脸红,与卢怀慎比起来,自己的府第简直奢华到天上去了。
就在
这时,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出现在卢小闲面前。
老者中等身材,虽然眉毛稀疏,胡子已经花白,但却神采奕奕,和蔼可亲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中年人看起来还不满四十,高高瘦瘦,黑发浓密,清瘦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忧郁,看上去气质儒雅,富有学问。
老者自上而下拱手高举长揖,唱诺道:“怀慎见过卢公子!”
见卢怀慎向自己行大礼,赶忙回礼:“晚辈见过卢大人!”
“卢公子,您万万不能自称晚辈!”卢怀慎慌乱的摆手道。
“这是为何?”卢小闲奇怪的问。
“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中年人接过话来,“按辈分来说,你是他的叔伯辈,他叫你卢公子已是僭越,你当然不能再自称晚辈了!”
对方的话语中有一丝高高在上的味道,卢小闲皱了皱眉头,疑惑的瞅着中年人:“不知您是……”
“哦!”卢怀慎赶忙向卢小闲介绍道,“这位是卢氏北祖大房现任家主卢若良!”
说到这里,卢怀慎下意识的瞅了一眼卢若良,似乎担心直呼名讳而引起对方的不满。
见卢若良面上并无表情,这才接着又道:“按辈分来说,卢家主是您的堂伯!”
天上掉下一个卢家主,还是自己的堂伯,卢小闲没想到自己竟会遇上这种事情。
卢怀慎介绍完之后,等着卢小闲向卢若良施礼。在卢若良面前,卢小闲才是真正的晚辈。
谁知卢小闲压根没有施礼的打算,只是冲着卢若良微微笑了笑。
卢若良的脸色有些阴沉,目光严厉的的盯着卢小闲。卢小闲毫不回避,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就这么与卢若良对视着。
包括卢小逸在内,四个大男人寂静无声的立在那里,没有人发出一丝的声音,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而又诡异。
卢小闲这么做并非有意蔑视长辈,而是有原由的。
他擅长读心术,初见卢怀慎与卢若良,便对二人有了初步判断。
卢怀慎直爽刚直,表里如一,至少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但卢若良就不一样了,他看上去外表谦虚文雅,正气凛然,实则富有心计,城府很深。加之,他有意无意摆出一付高人一等的架子,让卢小闲心中很是不爽,所以才有意不主动向他施礼。
还是卢怀慎先回过神来,向二人打着圆场道:“叔祖,卢公子,咱们还是屋里谈吧!”
卢若良作为家主,果然隐忍能力了得,他冲卢怀慎点点头,跟着他向屋里走去。
卢小逸懒得应酬这些人,独自在院中晒太阳,卢小闲也跟着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应该是卢怀慎家的客厅,不大,显得空空荡荡,除了桌椅和必须的物品外之外,便是满墙挂着的书法作品了。
客厅用来接待宾客,布置的如何彰显的是主人的门面,卢怀慎的客厅都如此简陋,可见家中清贫到了何等程度。
第四百六十四章 强娶
卢小闲细细观瞧,都是卢怀慎自己写的。字迹铿锵有力,气势磅礴,看得出来卢怀慎的书法,功底相当深厚。
书法是范阳卢氏家传之学,卢氏一门有不少书法大师。卢氏书法在魏晋已经声名远播,卢志善书素法钟繇,其子卢谌也是著名的书法家。
“家中简陋,望卢公子莫要嫌弃!”见卢小闲在观赏书法,而卢若良已经坐在桌前,卢怀慎担心再发生刚才的那一幕,赶紧向卢小闲打着哈哈道,“快快请坐!”
卢小闲当然不会驳了卢怀慎的面子,依言坐定。
卢怀慎亲自为二人斟了茶。
卢小闲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不由点头道:“好茶!”
卢怀慎汗颜道:“公子谬赞了,我家可没有什么好茶,这茶是从南市买来的劣茶,五十文一斤!”
卢怀慎果然是君子,有什么便说什么,五十文一斤的茶叶当然称不上是好茶了。
“那倒未必!”卢小闲摇摇头,我听过一副对联,上联为‘品茶品人,茶品人品’,下联为‘听琴听曲,琴艺曲艺’,横批‘何其雅致’。这茶品与人品,两品并一品,就是上上品!”
卢小闲话中有话,卢若良眉头微皱,却说不出什么来。他本以为卢小闲只是卢家一个普通的年轻人,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并不好对付。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从卢若良与卢怀慎的言语中,卢小闲大致了解了范阳卢氏目前的现状。
范阳卢氏分为南祖和北祖,北祖又分为第一房、第二房、第三房和第四房。
一个家族大致分为族、房和家三层。族是同姓同源,凡血统有关系的都是同族之人。房是指族的分支,如亲房、本房、近房、远房等。家是指每房的各自所组建的家庭。
卢氏家族各个分支独成体系,形成相对独立的家族。家族中,同辈人的兄弟各自娶妻生儿育女,又形成不同的小分支,这样的小分支就是房族,包含在家族之中。
卢若良属于是北祖第一房,现任卢家的家主。
卢怀慎则出身于范阳卢氏北祖第三房,由于辈分比较小,所以要称呼卢若良堂叔祖,称呼卢小闲堂叔。当然,这个叔祖和堂叔都不是亲的,已经隔了很多辈。
聊了一会,卢小闲清了清嗓子,笑嘻嘻瞅着卢怀慎:“卢大人,既然一笔写不出两个卢字,那咱也不用兜圈子了,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说好了!”
从卢怀慎与卢若良二人表情和语气中,卢小闲听出来了,他们肯定是有求于自己,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尤其是卢若良,既想摆架子,又想放低身段,那种纠结溢于言表,让卢小闲忍俊不禁。
见卢小闲如此直截了当,卢怀慎瞅了一眼卢若良,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瞒卢公子,卢某与叔祖的确有事相求!”
“说来听听!”卢小闲不动声色道。
卢怀慎将事情的原委,向卢小闲一一道来。
原来,来俊臣要迎娶
卢若良的嫡女,指名让卢若良从范阳赶到洛阳,商议嫁女之事。
“五姓”士族嫁女儿,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来俊臣此举,明摆着是要强娶。
来俊臣无赖出身,善于告密,因得到武则天信任才手握大权。他强娶卢氏女,当然不是为了联姻高门巨族以博取声望,而是对五姓氏族的不屑。同时,也是对五姓家族所崇尚的道德礼教的蔑视。
来俊臣这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做法,让所有人都难以应对,也让卢若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如果嫁,肯定辱没了门风,卢氏将在各大家族中无颜立足。
按门第通婚是五姓七望家族的规矩,通过联姻以维系世家的体面。违背这个规则,很可能让整个卢氏家族都会陷入到无休止的嘲讽和指责中去。
如果不嫁,得罪手握大权的当道豺狼,下场可想而知。
像来俊臣这样毫无根底的角色,最是没有底线,动辄破家灭族,是举朝畏惧的酷吏,不亚于阎罗王一般的存在,范阳卢氏虽然地位崇高,毕竟是就社会声望而言,这种虚头巴脑的影响力在来俊臣挥舞的大棒面前,脆弱之极。在来俊臣的手中,一人被讼,百人满狱的例子比比皆是,范阳卢氏将为遭遇灭顶之灾。
瞅了一眼满脸期翼的卢若良,卢小闲向愁眉苦脸的卢怀慎问道:“卢大人,你是吏部的员外郎,你去找来俊臣说项,说不定他会卖你个面子的!”
卢怀慎苦笑道:“说实话,为了卢氏家族的颜面,我还真豁出去老脸求了来俊臣,可被他一口回绝了。他放话说,卢氏若敢不嫁后果自负。他还说,此事也是经陛下同意了的,让卢家好好掂量掂量!”
卢小闲可以想象到,这种毫不遮掩的威胁,来俊臣是可以做出来的。
来俊臣之所以敢做这一打破常规之举,肯定得到武则天的首肯。武则天是寒族出身的女皇帝,打压关陇集团和山东士族,抬升寒族的地位,是她一贯的策略。
在这件事情上,武则天心里的秤砣偏向哪一边,不言自明。
卢小闲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那你怎么会找我呢?”
“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去找了崔侍郎,求他出主意!崔侍郎向我推荐的卢公子!”
卢小闲恍然大悟,原来是崔湜搞的鬼。看来自己交友不慎,遇人不淑,一不小心便被崔湜给出卖了。
卢小闲苦笑道:“卢大人是吏部的员外郎,出面尚且不管用,我一介布衣就要不行了!你还是去求崔侍郎吧!”
“崔侍郎也帮不了我,他说了,解决这个天大的麻烦,偌大的洛阳城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那就是卢公子您!”
卢小闲心中不由狠狠鄙视起崔湜了:这到底是抬举我呢,还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呢?
见卢小闲不再言语,一旁的卢若良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到底能不能解决?倒是给句话呀!”
说实话,卢若良对卢小闲并不看好。正如
卢小闲自己所说,他只是一介布衣,来俊臣怎么会听他的?
但崔湜是何许人,堂堂的吏部侍郎,既然能推荐卢小闲,说明卢小闲并非等闲之辈。
卢怀慎说了这么久,但卢小闲总是不置可否,卢若良焉能不着急。
卢小闲瞅了一眼卢若良,慢腾腾道:“我当然能解决了!”
卢若良大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又听到卢小闲的下一句话:“但我却不想趟这趟浑水!”
笑容突然凝固顾卢若良的脸上,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傻傻的问:“为什么?”
卢小闲反问:“你能给我一个非做不可的理由吗?”
“你是卢氏子嗣,卢家有难你难道要袖手旁观吗?”卢若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卢氏子嗣?”卢小闲冷哼一声,“卢家有难,就想起我是卢氏子嗣了?我问你,当初我祖父获罪流放,卢家做了什么,是不是袖手旁观?我父亲母亲惨死在岭南,卢家做了什么,是不是袖手旁观?我从小便被罚作官奴,卢家又做了什么,是不是袖手旁观?”
卢小闲一连串的问话,像一支支利箭射向卢若良,让他哑口无言。
卢小闲的祖父,与卢若良的父亲是亲兄弟。
卢小闲的祖父是嫡长子,卢氏北房第一房他们这一支的家主,原本由他担任家主。后来,卢小闲的祖父获罪流放,家主便由嫡次子也就是卢若良的父亲继任了。
卢小闲没有说错,祖父被发配之后,卢氏族人再没有一个人关注过他们一家人,基本上任他们自生自灭了。现在,他凭什么去帮卢氏族人呢?
卢怀慎当然知道卢小闲心中的不满,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赶忙起身,向卢小闲深深一躬身,再施大礼道:“怀慎代表卢氏向堂叔赔罪了,还请堂叔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不计前谦,拯救卢氏于水火之中!”
卢怀慎一大把年龄了,却喊卢小闲堂叔,语气真诚,言辞恳切,就差跪地求他了,卢小闲不由有些心软。
他赶紧去扶卢怀慎,谁知老头却很是固执,眼含泪水道:“堂叔若不答应,怀慎便不起来!”
范阳卢氏屹立数百年不倒,除了族中子弟的杰出之外,家族利益至上的理念深深根植在每个人的心中,这也是不可或缺的。
卢怀慎便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瞅着激动不已的卢怀慎,再看看呆若木鸡的卢若良,卢小闲终于应允了:“好吧,我答应你,你赶紧起来吧!”
卢怀慎欣喜若狂,直起身来,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虽然答应了卢怀慎,但卢小闲却没打算放过卢若良,他话音一转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卢怀慎与卢若良俱是一愣,齐齐把目光看向卢小闲。
“什么条件?”卢怀慎紧张的问。
“我要让他……”卢小闲指着卢若良,一字一顿的说,“把卢家家主的位置让给我!”
第四百六十五章 和亲使团
卢怀慎听罢不由愣住了。
卢若良禁不住大怒,这分明是趁火打劫,这样的行径与来俊臣没有什么两样。
“怎么?舍不得?”卢小闲奚笑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可以为卢氏家族付出一切吗,现在需要你付出了,怎么不说话了?”
卢小闲站起身来,正色道:“实话告诉你吧,所谓的卢家家主,在你眼中可能是无上的荣光,在我这什么都不是。自己想好了,要想拯救卢氏,就得付出。想明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告辞了!”
说罢,卢小闲转身离开,只留下卢怀慎与卢若良面面相觑。
回到自己的府上,卢小闲理了理思路。
来俊臣强取卢氏女是经过武则天认可的,这也是武则天打压五姓七望士族的手段,卢小闲哪有什么本事让武则天改变主意。之所以向卢若良提出那么苛刻的条件,就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他很清楚,大家士族对名分看的比性命还重,让卢若良让出家主之位,比登天还难。
范阳卢氏,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
听完了武则天的决定,武延秀整个人像傻了一般。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间,时间又仿佛飞逝了。武延秀渴望的爱情,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这样静悄悄地结束了。昨天的惊喜和甜蜜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可它转眼间就这么快地消失了。
短暂的茫然和不知所措之后,武延秀才感到天塌地陷般的痛苦,它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看着武延秀踉踉跄跄的离去,武则天不由叹了口气。
昨天,武则天算是同意了武延秀的请示,答应他先与李裹儿订婚。可听了武三思进宫陈述,武则天又改变了主意。
武三思说的没错,不能所有的好事都让魏王府占了。武承嗣死后,将来武氏这一大家子人,还得要武三思来领头撑着。基于这一点,让武三思的嫡长子与安乐公主联姻,的确比安乐公主嫁给武延秀作用要大的多。
更何况,就算武延秀与安乐郡主定了亲,也得三年后才能成亲,如此联姻的效果并不明显。
思来想去,武则天最终改变了主意,决定将安乐公主许配给武三思的嫡长子武崇训。为了强化这种联姻的效果,武则天同时做出了决定,将武三思的方城县主武玲嫁给李重润做邵王妃。
至于武延秀,在武氏家族的整体利益面前,只能做出牺牲了。
……
有时候,毁掉一个人只需要一场失恋。不得不承认,感情上的创伤对任何一个全心投入其中的人来说,都是毁灭性的灾难。
武延秀不吃不喝连续五天,雨天跑去淋雨,回来生了场大病。病好了,武延秀不再寻死觅活,却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折磨自己,酗酒,一个活力十足的年轻人就这么被逼成一具行尸走肉。
与武延秀选择折磨自己不同,李重润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表达不满:抗争。
李重润坚决不愿娶武玲过门,
哪怕是陛下钦定的也不行。在李重润心中,裴环才是他的王妃,是他人生真正的伴侣,他不能容忍别人替代裴环的位置,更何况还是武氏族人。
为此他不惜绝食明志,任凭李显与韦氏磨破嘴皮劝说,根本就没有用。
一天。
两天。
三天。
对于李重润的忤逆,武则天哪能容忍,她大发雷霆,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只要自己在一天,还轮不到李重润说了算。哪怕李重润真的饿死,武则天也不能容许他挑战自己的权威。
一边是强势的陛下,一边是执拗的儿子,李显与韦氏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整日以泪抹面。
听到这个消息,太平公主懊悔不已。她没想到自己当初在李重润心中种下的种子,竟然这么快就破土发芽了。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想让她让步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是,李重润这么执迷不悟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好不容易才将李重润争取过来,她可不想李重润这么快便失去了作用。
于是,太平公主进宫去见了武则天。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最终武则天改变了主意,将方城县主武玲嫁给了太平公主的儿子立节郡王薛崇简做王妃,此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武则天之所以这么快做出了改变,并非是她向李重润妥协了,而是一个更大麻烦摆在了她的面前,她没有时间和精力与李重润再这么耗下去。
武则天的确是遇到了大麻烦:突厥使团到达洛阳,突厥使团的团长不是别人,正是老熟人暾欲谷。
突厥使团此次洛阳之行的使命很简单:默啜可汗请求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李显,希望李显前往突厥迎亲。
默啜派人来和亲,主动与大周交好,如果不答应,他们肯定会以此为借口惹事。
这可是个大事情,怎么办?
武则天立刻召集朝廷大臣商议。
和亲历来是中原王朝安抚少数民族、维护边境团结的有效方法之一,之前历史上也有过成功的先例,譬如西汉时的“昭君出塞”就曾使汉匈之间有过长达六十年的安定。
在和亲一事上,朝臣们意见也形成两派。
反对和亲派以郭振为代表,他认为默啜一定会背约,不可依仗和亲,应当做好防备工作。
而主张和亲者则是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他认为只要满足突厥要求,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在朝臣争执不下的的情况下,狄仁杰却没有发表意见。按理说,狄仁杰是首辅宰相,他的意见至关重要,但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郭、田二人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武则天制止了二人争吵,权衡利弊之下决定采取阎知微的和亲意见。
虽然有不同的意见,但武则天已经定了调,和亲势不可免。可接下来,在和亲的人选问题上又有了争执。
狄仁杰坚决反太子李显前往突厥迎新,他的理由很简单:万一默啜可汗用心险恶,扣下太子然后打着他的旗号,
搞灭周兴唐的阴谋,这就得不偿失了。
狄仁杰一直没有说话,就是为了现在表明立场:无论如何坚决不能让李显前往突厥。
对狄仁杰的意见,武则天深以为然。当年,李敬业叛乱,打的是李显的旗号,李贞叛乱打的也是李显的旗号,契丹李尽忠发动营州之乱,打的还是李显的旗号,可见李显还是很有号召力的。
万一突厥真的扣下李显,以李显的名义进攻大周,可太有杀伤力了,这不是武则天想看到的。
既然李显不能去,那派谁去呢?
有的大臣提出,可以派相王李旦去突厥。
忠于李唐的大臣一听便不干了,这哪能行。
太平公主也急了,开什么玩笑,有李旦在她还可以与李显相抗衡,若李旦去了突厥,那她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太平公主的理由同样简单:自古未有大周亲王娶夷狄之女者,再说,派一个亲王去娶他的公主,突厥默啜未必会答应。最关键的是李旦也当过皇帝,若是默啜把李旦扣下,搞灭周兴唐的勾当,这杀伤力或许比李显的更大。
对太平公主的建议,武则天表示赞同。他的两个儿子都不能去突厥,绝不能给突厥任何可以利用的借口。
既然李显和李旦都不能去突厥,那随便派一个郡王便是了,可问题是突厥人能同意吗?和亲使团还在等着朝廷的回复呢。
看来,只有先摸清突厥人的态度,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了。
于是,郭振被武则天赋予了一个特殊的使命:由他代表朝廷,与突厥和亲使团会谈。
就在武则天为和亲人选而头疼时,住在四方馆的暾欲谷迎来了一个熟人。
“王先生,好久不见了!”暾欲谷主动打招呼道。
在营州时,暾欲谷与王先生有过合作,而且合作的相当愉快。若不是因为他们俩在幕后推动,以李尽忠和孙万荣的能力,怎么可能打的大周毫无还手之力。正因为如此,王先生出色的谋略给暾欲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见与不见,那要看双方有没有合作!”王先生一语双关,“有合作自然是要见的,就譬如现在。”
瞅着面前这个神秘的王先生,暾欲谷心中不由感慨万分。他们双方有过合作,不排除下一步继续合作,可是王先生到底代表的是哪一方,暾欲谷到现在也没搞明白。
暾欲谷派出了无数人员,甚至不惜动用圣水宫的力量,深入大周腹地打探王先生的底细,可最终却只能无功而返。他现在唯一能断定的,王先生是武则天的敌人,除此之外他一无所知。自己在明处,而对方却在阴暗的角落里让你无迹可循,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哦?”暾欲谷不动声色的问,“这么说,先生认为我们现在又可以合作了?”
王先生点头道:“那是自然,否则我也不会主动来见吐屯大人了!”
“请赐教!”暾欲谷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第四百六十六章 成交
“让太子前往突厥迎亲,大周朝廷肯定不会同意!”王先生目光炯炯道,“吐屯大人可以退一步,让相王去突厥!相王以前也做过皇帝,而且在朝中势力极大,忠于李唐的大臣们都认可他。相反,李显虽然是太子,可毕竟返回洛阳的时间不长,效果不如相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暾欲谷反问道。
“现在对我们双方来说,合则两利,斗则两伤!”王先生微微一笑道,“你们心里是如何算计的,我一清二楚,只要达到能达到目的,不管太子和相王谁去,对你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不是吗?”
暾欲谷不说话了。
王先生果然了得,一语便道破了他此行的目的。
在突厥的帮助下,大周才平定了营州之乱。根据当初的约定,大周将丰、胜、灵、夏、朔、代六州的数千帐突厥降户送还,并给谷种五万斛、杂彩五万段、农具一千件、铁四万斤。
得到了这些人员和物资,突厥汗国不仅可以继续游牧,而且还可以进行农耕生产,国力得以大为增强。
与此同时,契丹、奚、霫等部落均向突然臣服。
这一切不但没有让默啜满足,反倒激发了他更大的野心。对付小小的契丹,都让武周有些捉襟见肘,突厥汗国更不是大周所能应付的了。
默啜的想法很简单,你给我的是你给的,我抢你的是我想要的,他想从大周身上谋取更大的利益
暾欲谷却不认可默啜可汗的想法,大周再不堪,总体实力也比突厥要强的多。小打小闹还行,若真把对方逼急了,以举国之力与突厥决战,那突厥就有灭亡的危险,这简直是得不偿失。
阿史德元珍与暾欲谷是死对头,只要暾欲谷反对的,他肯定要赞成。
不过,他还向默啜提出建议:抢归抢,但要抢的名正言顺,最好有一个对方的傀儡,这样打着傀儡的旗号去抢,岂不师出有名了?
当初,契丹叛乱时,便喊出了“何不还我庐陵王的”口号,这效果默啜都看在眼中。所以默啜欣然采纳了元珍的建议,于是便有了“可汗嫁女,请太子前往突厥迎亲”这件事情。
既然运筹帷幄的是元珍,那出使武周这种出力不讨好的脏活累活,自然也就落在了暾欲谷的头上。
暾欲谷沉吟片刻,又问:“让相王代替太子前往突厥,你们的目的达到了,可是突厥有什么好处呢?”
王先生心中清楚,和暾欲谷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没必要拐弯抹角。
他从怀中摸出一沓册子,递给暾欲谷。
暾欲谷狐疑的瞅着王先生,接过仔细翻看起来。
不看则已,看罢不由大吃一惊。
静难、平狄、清夷等军的人员装备以及战斗力情况,记载的清清楚楚。还有妫州、檀州、定州、赵州、原州、会州等州县的防御地图,绘制的一目了然。
不用问,王先生早就看破了默啜可汗的意图,突厥要进攻大唐,这些军队还有这些州县,都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了这
些资料,将来突厥胜算就大了许多。
面对这么优厚的交换条件,暾欲谷不能不心动。沉吟良久,暾欲谷终于吐出了两个字:“成交!”
……
“……无论臣如何劝说,但对方始终不肯松口,必须要让太子亲自前往突厥迎亲……臣也豁出去了,就在四方馆,连续谈了三天三夜……最终他们勉强同意可以让相王代替太子前去迎新。”郭振一脸愧疚道,“臣无能,有负陛下重托!”
“郭爱卿辛苦了,朕知道你也尽力了!”武则天摆摆手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郭振离开之后,武则天陷入了沉思当中。
契丹也好,突厥也罢,这些夷族的狼子野心不能不防。和亲使团越是坚持,越说明这里面越有问题。
李显和李旦坚决不能去突厥,若真向狄仁杰所说的,突厥把人扣下以他们的名义反周,那后果太严重了,大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直接拒绝肯定不行,这等于是给了突厥再次进攻大周的理由。
默啜兵力强盛,常兴兵犯边,派大军征讨他便跑到草原深处,无影无踪。大军一撤,他又跟踪而至,侵扰边境,抢掠财物。有时,还伺机进攻,造成许多伤亡。特别是奚族和契丹成了他的附庸,与之配合,对大周威胁更大。
可是,怎么才能说服突厥人呢?
武则天越想心里越乱,不由烦躁起来。
上官婉儿当然知道武则天心中的忧虑,很担心她急出病来,毕竟武则天已是快八十岁的老人了。
“陛下,今日天气不错!要不咱出去散散心?”上官婉儿向武则天建议道。
武则天点点头,起身道:“好,出去走走!”
虽然阳光普照,但毕竟是冬天,温暖有限,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吹着,武则天不由将缎面棉袍的领子向上立了立。
她们信步来到上林苑,春夏时分武则天经常来此游乐,那时所养禽兽、所种花木显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可现在是冬季,寒风中的上林苑四处弥漫着萧瑟冷意。
偌大一个花园,竟没有看到一朵花。
武则天想到了烦心事,忍不住叹道:“虽是冬日,可这几天天气晴和,为什么花竟未开呢?”
“陛下说笑了!”上官婉儿随口道,“这个时节花怎么可能会开,要到春天才行!”
听了上官婉儿的话,武则天心中一动,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武则天脸上似有喜色,上官婉儿不知陛下又想到了什么,回答道“臣说冬天这话是不会开的!”
“冬天花是不会开的!”武则天斟酌着又问,“大家是不是都这么想?”
“那当然了!”
武则天微微点头,突然问道:“婉儿,你可知道谁有办法冬天让百花开放?”
让百花开放,这怎么可能,上官婉儿不由愣住了。
武则天目光炯炯盯着上官婉儿,等着她的回答。
上官婉儿看得出来,陛下是认真的,而且非常认真。
这个问题她必须得回
答,而且还得要让陛下满意。
谁能让百花开放?
谁能让百花开放?
上官婉儿苦苦思索。
终于,她想到了一个人。
“陛下,臣觉得可以让卢公子试试!”上官婉儿说出了自己思索的结果。
“你说卢小闲?”武则天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能行?”
上官婉儿眨巴着眼睛道:“我也不知道他行不行,但他曾经做过一件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臣觉得他可以试一试!”
“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武则天饶有兴趣的问。
上官婉儿便把那日卢小闲用瓶子引火,烧断丝线之事娓娓道来。
“当时臣问过他是如何做到的,他回答说是从书上看来的,西汉的《淮南万毕术》中有‘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火生。’的论述!”上官婉儿小心翼翼道,“臣以为他看杂书看的多,应该会有办法的!”
武则天听罢,不再迟疑,对上官婉儿吩咐道:“立刻差人传卢小闲来上林苑见驾!”
“是!陛下!”上官婉儿答应一声,就要去办。
“等等!”武则天又叮嘱了一句,“派个可靠的人去,切莫走漏了消息!”
……
武延秀心中除了痛还是痛。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冬天的雪,经过彻骨的寒冷,经过刺心的疼痛,什么也不再。甚至连伤疤,都只是一种奢侈。
本来,陛下已经同意武延秀与李裹儿订亲了,但因为武崇训横插了一杠子,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两人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也不是天之涯、地之角的距离,而是明明在对面,却怎么也够不着。
失去了李裹儿让他变的没有生气,没有活力。
以后的岁月里,对武延秀来说犹如炼狱,每一天都无法抑制地会想起她,呼吸的时候想她,吃饭的时候想她,甚至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仍在想着她。
做作为好朋友,卢小闲和李重俊只能天天守护着武延秀,生怕他会做傻事!
武延秀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傻事,他浑身消沉颓废的气息清晰的弥漫而出,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吃饭,睡觉,喝酒,做着平时做的事情。
这几天,他们天天都泡在秋风破里。对于男人来说,酒是治疗创作最好的良药,一醉可以解去千愁。
“武崇训这混蛋,简直太不地道了,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李重俊忍不住狠狠咒骂道。
武延秀举着一个酒杯,在眼前前来回慢慢转动,目光迷离,声音嘶哑:“只怪我没有那个福气,怪不得别人,这恐怕是上天注定的!”
说罢,武延秀将酒缓缓倒入口中。
那酒进了口中,瞬间便转化为泪水,又从武延秀俊美的脸上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见武延秀如此难过,李重俊的气更不打一处来,嚷嚷道:“怎么怪不得他,要不是他使出卑鄙手段,你怎么会有今天?”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上林苑催花
卢小闲正要劝解李重俊,却见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他扭头看去,忍不住“咦”了一声!
“杨兄,你怎么来了?”卢小闲站起身来,好奇的瞅着急匆匆冲进屋里的杨思。
“你可让我好找!”杨思凑到卢小闲跟前,附在他耳连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卢小闲看了一眼痛不欲生的武延秀,面上显出为难之色。
杨思是宫中太监,这么急着来找卢小闲,李重俊猜得出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冲卢小闲摆摆手道:“你去忙你的,这里有我呢!”
……
武则天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说,用火和沸水的热气焙花,在冬天可以将花催开,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草民在营州时,听一个花奴说过!”卢小闲点点头,憾然回答,“可惜后来他在契丹之乱时遇难了,也不知道真伪!”
催花技术在后世很普及,小逸脑中的书籍里就有这种方法,卢小闲当然不能直接道明,只能找一个理由说出来,让武则天无法验证。
以武则天的精明,但凡露出一点破绽,势必会引起她的怀疑。
卢小闲判断,武则天此刻的处境,已容不得再刨根问底,肯定会采纳他的意见
“你有多大的把握?”武则天又肃然问。
“草民不敢说,得试过以后才知道。”卢小闲摇摇头。
沉默良久,武则天突然道:“这事交给你,抓紧时间去试,不能有半点闪失!”
她的声音冷洌之极,让卢小闲不寒而栗。
……
卢小闲急忙回到府上,喊来张猛和卢小逸交待了一番,便把自己关在了屋里开始忙活。
十二个时辰过去了。
张猛进屋来,瞅了一眼满地的花卉,又看向眉头紧皱的卢小闲,小声说:“小闲!府外有两个人要见你,他们说是范阳卢家来的!”
“告诉他们,就说我忙着呢,没时间!”卢小闲没好气道。
又过了十二个时辰。
张猛再次进屋来,惊异的发现花儿似乎已经开放了,满屋了散发着花香。再看看卢小闲,眉头已经完全舒展。
“小闲,那两个人又来了,说一定要见你!”
卢小闲淡淡道:“告诉他们,让他们耐心等待三天,三天后我会见他们的。”
他狠狠深了一个懒腰,对张猛道:“快饿死了,让吟风弄月赶紧给我弄点吃的,我马上要进宫去!”
……
“真的成了?”武则天面有喜色。
“是的!陛下!成了!”卢小闲详细述说了自己试验的过程。
听卢小闲说完,武则天谨慎的询问道:“那依你看,要催开整个上林苑的花,需要多长时间?”
“草民在府上催开所试的花卉用了两天时间,上林苑地方要大的多,花卉也多了许多,草民估计三日时间应该够了!不过……”卢小闲犹豫道,“这需要更多的人手和物什!”
“这都不是问题,需要什么让婉儿来解决!好了,你去准备吧!” 武则天冷
声吩咐道, “除了婉儿之外,勿和外人说起。”
卢小闲应诺,转身出了殿。
隆冬天气,外面刮着寒风,卢小闲却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如果不是身临其境,谁能想到老迈的女皇帝,气场依然如此强大。
婉儿很少看到武则天这样神秘而带点焦躁的神情,几次,她欲问又止。
“婉儿!”武则天终于说话了,“明日,我要让暾欲谷和群臣到上苑去看花。”
……
大周皇帝请突厥使团一叙,暾欲谷虽然不知道武则天要做什么,但他还是跟着郭振一同来到了上林苑。
武则天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暾欲谷却从未小看过这个女人。能把大唐江山堂而皇之据为己有,能把大唐臣民治的服服帖帖,变为大周的臣民,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当暾欲谷赶到时,文武百官早已齐聚在上林苑了。
暾欲谷向武则天行了礼,武则天脸上的表情神秘莫测,淡淡挥了挥手。
“吐屯大人!默啜可汗帮助大周平定了契丹之乱,大周也是讲信用的,降户与物资都按之前的承诺兑现了,是不是这样?”武则天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很有威严。
“是的!陛下!”暾欲谷点头道。
武则天接着又道:“此次突厥可汗派贵使团前来和亲,朕甚感欣慰。为表达谢意,朕特意邀百官陪吐屯大人一起来上林苑赏花。”
暾欲谷四下看了看,到处光秃秃的,那有什么花可赏,但武则天说了,他也不好反驳什么。
暾欲谷的表情落入了武则天的眼中,她微微一笑道:“吐屯大人莫不是认为冬天无花可赏?”
暾欲谷没有说话,等于是默认了。
武则天意味深长道:“大周皇帝是普天之下的皇帝,天下任何种族、任何生灵都要听从大周皇帝的调整。现在百花凋零,是因为它们没有接到大周皇帝的圣旨,如果朕降旨,众花神也是要听命的。”
天下任何种族、任何生灵都要听从大周皇帝的调遣,口气可不小。
武则天这是话中有话,言下之意暾欲谷也听出来了,不管是契丹还是突厥,不管是鸟兽还是花草,必须要听她武则天的。
对武则天的下马威,暾欲谷不屑一顾,他毫不客气的说:“恐怕未必吧。”
“恐怕未必?”武则天咄咄逼人,“我们打个赌,只要我降旨,三天内百花一定会开。”
暾欲谷很是谨慎,小心翼翼的问:“如何打赌?”
武则天想了想,然后说:“如果我输了,去突厥迎亲太子和相王你随便选,想让谁去都行。”
群臣听了俱是一愣,这是在拿国运在开玩笑吗?
“陛下,万万不可!”狄仁杰急了。
“陛下,万万不可!”太平公主也急了。
不待他们再说下去,武则天一挥手道:“朕意已决,你们不用再说了!”
她又看向暾欲谷:“如果我赢了,太子和相王就不去突厥迎亲了,我会另派宗室其他人前往。吐屯大人,可敢打赌?”
暾欲谷虽然不清楚武则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知道武则天下旨让百花在三天内,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瞅着大臣们个个满脸焦急,暾欲谷盘算了好一会,怎么也觉得自己不会输,但点头道:“这赌我打了!”
武则天听了,心中高兴,说一声取笔来,立即提诗一首。诗曰:
皇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
花须三日发,莫待晓风吹。
写好后,武则天交给太平公主,对暾欲谷说:“看好了,这就是圣旨!”
太平公主接了,命取高梯,将诗悬挂在花蕾最多的高枝上。
从上林苑一回来,武则天就叫来上官婉儿。
“你现在就带一批人到上苑去,预备两万斤炭,带一百数十只水锅,一切都听卢小闲的,他知道怎样使花早开。”
“陛下,真要这么做吗?”上官婉儿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照作便是了!”武则天连连挥手,“尽可能不要让外人知道,三天后一定要做成,然后要把一切弄干净。记着,不能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此外,我会命来俊臣派人戒严,三天内不许任何人出入上苑。”
上官婉儿在迷惑中接受了任务,立刻出宫。
武则天不停踱着步,时而冷笑着,时而到外面看看天色。
不久,武则天召了来俊臣进宫,见了他,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命令道:“从现在开始,领着你的人,封锁上苑道路,任何人不得进出。现在,你去布置……”
武则天交待的事情,来俊臣向来不会打折扣,他奉了密旨匆匆而去。
三天三夜,不休不眠,在上苑,卢小闲、上官婉儿和杨思带着三百多名太监安排暖气催花。
在通往上苑的大道上,在洛阳著名的官员住宅区内,来俊臣带了他的手下,往来巡弋。
三天以后的事是不可知的,但来俊臣却深信陛下肯定能做到。
黎明之前,上官婉儿进宫来,直入内寝,隔着帷幕奏告:“陛下,上苑的花有小半有了花苞!”
第二天晚上,上官婉儿再报:“多数花已绽开了蓓蕾!”
到了第三天晚上,上官婉儿再报:“所有的花都基本开了,到明天大致会花团锦簇的。”
终于听到了好消息,武则天浑身一轻,深舒一口气道:“婉儿辛苦你了,这件事,卢小闲得了第一功。”
说罢,武则天又吩咐道:“你回去吧,最要紧把上苑收拾干净,别让人看出来,还有,你关照来俊臣,明早到上苑,切勿显露痕迹!”
于是,一个奇异的早晨降临于洛阳城。
暾欲谷再次来到上林苑,满朝文武已经在候驾了。
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目瞪口呆:上苑的花在隆冬居然真的开了。
武则天的圣旨,居然能夺天地造化之功,令百花开放,暾欲谷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群臣和暾欲谷在兴奋与悚惶之时,武则天的銮驾抵达。
所有人战栗着,但却自然地俯伏下去,高呼万岁。
……
第四百六十八章 求字
群臣离开之后,武则天单独留下了狄仁杰。
“阁老,你说这是不是奇迹?”在狄仁杰面前,武则天萌生了一些自我炫耀的心情。
一夜开花,在传统上也是没有的事呀!
“陛下!”狄仁杰惶惑地看着武则天答道,“臣愚不知!”
“普天之下,皇帝的旨意谁能够不凛遵吗?”
狄仁杰不敢回答。
人是不能夺天地造化之功的,但是,事实又如此,他怎样回答?
事实上能否定,常识也不可违反,于是,他怔住了。
武则天得意地一笑,徐徐转身,指着盛开的花说:“这是奇迹,人定胜天!”
狄仁杰跟在她后面,望着上苑中那绚烂的鲜花,神色一片迷惘。
“人力,有时是不能忽视的,”武则天平静地说,“花是依靠暖和的天气开出,现在天气仍寒,当然不能开花。这三天来,无数人在忙活,用人工制造暖流,果然开花了!”
“陛下的智能!”狄仁杰失声说出。
“不是我,是卢小闲!”武则天淡淡道。
“原来是他!”听了卢小闲的名字,狄仁杰有引起释然了。
武则天指着亭前的一丛花,再向狄仁杰说道:“这和自然开出的花并没有不同。”
“是的,陛下!”
“在我们历史上,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我想把这种用人工栽培出来的花取一个名字,以志今日的事,并志永久。阁老,你想想,应该替它们取个怎样的名字!”
“这是”狄仁杰沉思着,缓缓说,“这是大唐历史上的盛事!”他有意加重大唐两个字的声调,以微妙的暗示来试探。
“大唐盛事!”她漫不经心地点头,隔了一歇又说,“就把这种花取名唐花吧!”
“唐花?”狄仁杰欣然接口,“好极了,陛下的赐名。”
“你去宣布吧!”她缓步回来,喝了口淡茶漱口,然后微笑着说:“把唐花的名称,以及烘焙唐花的方法都告诉大家!”
……
武则天下旨催花,上林苑百花齐开。
像是传说,但又实实在在发生了,这个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让百姓们津津乐道。
王先生听了这个消息,不禁感慨万分。
太子去突厥,还是相王去突厥,两难的棘手问题,竟然被武则天用如此奇妙的办法给化解了,王先生不能不佩服这个女人。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欧阳健始终也没想明白。
“子不语怪力乱神!”王先生一脸睿智道,“有些事且勿深究,不然就会落了下乘,你只须学会那四两拨千斤的手段便是了!”
……
“你真的想好了?”卢小闲望着垂头丧气的卢若良。
与上次见面相比,卢若良身上哪还有一丝的盛气凌人。
也难怪,卢若良作为卢家家主,被酷吏威胁打压,只能忍气吞声。被卢家子嗣讽刺挖苦,只能厚着脸皮再次求上门来。既不能反抗,
又无法挽救卢家于危难之中。这种无助和窝囊,折磨的他心力憔悴,哪还顾得上去摆家主的架子。
如今,他决定把家主之位让出去,心中反倒有了一份解脱。不在其位,也就不用再承担那么多天大的责任了。
卢怀慎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叔祖已经想好了,愿意把家主之位让给堂叔。前两天我们就去找过堂叔,但您一直在忙,没有时间见我们,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好吧!卢家的事情我管了!”卢小闲终于松了口,他话音转道,“虽然我现在是卢家的家主了,但我没有时间去打理家族的事务,暂时由人继续履行家主的职责!”
卢若良与卢怀慎愕然瞅着卢小闲。
卢小闲脸色一沉:“怎么?不乐意?”
“没有没有!”二人异口同声道。
“除此之外,你们要做到三件事情!”卢小闲以家主的口气直接吩咐道,“第一,让出家主之事,只限于我们三人知道,对外谁也不用说。第二,在范阳祖宅给我单独备一个院子,将来我要回去住一阵子。第三,开办一所卢氏私塾,聘请教书先生,让族中所有适龄子弟全部进入私塾念书!”
说罢,卢小闲瞅着他们二人:“怎么样?”
虽然不知道卢小闲为何如此安排,但他们现在除了答应之外,哪还再有选择的余地。
……
“就这么简单?”武则天上下打量着卢小闲。
上林苑催花一事,卢小闲立了大功,武则天问他要什么赏赐,没到卢小闲竟然只要她题写的四个字。
“这怎么会简单呢?”卢小闲瞪大了眼睛,振振有辞道,“天下得到陛下墨宝的,能有几个人?这是天大的福分,草民求之不得!“
卢小闲这倒不是恭维武则天,事实上武则天在书法上的造诣很深。
武则天的书法深受唐太宗熏陶,太宗酷爱书法,大量收集王羲之墨迹和法帖,对她研习书法影响很大。武则天登上皇帝宝座后,仍不废弃学书,曾亲自撰写了不少制诰、序跋、碑铭、诗文等,这些书法笔势婉转流利,落笔铿锵有声,风格遒劲潇洒,独特至极。
“好!朕答应了,就给你题四个字吧!”武则天心情不错,顺口问道,“说吧,你要四个字!”
卢小闲想也没想,便脱口道:“陛下就题‘范阳卢氏’四个字吧!”
“哦?”武则天上下打量着卢小闲,似笑非笑道,“是不是卢家人求到你门上了?”
“没错!”卢小闲点点头,“虽然草民与卢家的人已经没有什么瓜葛了,但六亲不认也是做不出来的!也算是为他们尽尽心吧!”
“看在你这次帮了朕的份上,朕就允了你。但你记住,不能再有第二次了!”武则天面无表情道。
“请陛下放心!绝不会再有第二次!”卢小闲信誓旦旦道。
卢小闲得了武则天的墨宝,喜笑颜开谢恩而去。
上官婉儿忍不住叹道:“他能笑到这个法子,真是煞费苦心了!”
有了武则天的墨宝,卢家人
就等于有了护身符。来俊臣是个聪明人,只要他看到陛下亲自题写的这四个字,就不会再为难卢氏家族。当然,来俊臣也不会找武则天求证真伪,此事便算是不了了之了。
“这是他该得的!”武则天沉声道,“与太子和相王的安危比起来,这点事不算什么的!”
出了皇城,卢小闲在应天门前碰到急匆匆而来的武延秀。
“你这是要去哪?”卢小闲奇怪的问。
“我去求陛下一件事情!”武延秀平静的说。
“你没事吧?”卢小闲有些担心,劝道,“有些事,是没办法强求的,你要想开点!”
卢小闲猜测,武延秀去见陛下,还是为了李裹儿的事情。
“我没事!”武延秀对卢小闲笑了笑,“我去见陛下是说别的事,你放心吧!”
说罢,武延秀不再理会卢小闲,径自进了皇城。
面对卢小闲这样的好朋友,除了善意的谎言之外,他还能说什么呢?话虽然这么说,但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又如何当作没发生呢?
就算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武延秀心中的绝望让他无处躲藏!
为了让自己尽快走出这段痛苦的日子,武延秀做出了一个艰难决定。
……
卢若良前来与卢小闲道别,卢小闲没有给他摆送行酒。
“来俊臣没有再为难你吧!”卢小闲淡淡的问。
“没有!”卢若良表情繁杂,嗫嗫的回答,“我按您的意思把陛下的题字裱了悬挂起来,来俊臣见了之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自此再也没提过娶亲之事!”
“陛下的墨宝可要收好了!”卢小闲目光有些飘渺,“那天我说的三件不,不要忘记了!”
说罢,卢小闲转身而去。
瞅着卢小闲的背影,卢若良脸上显出一丝苦涩来。
卢若良走后,卢小闲派人将岑少白、刑峰和詹魁喊到府里来。
听完卢小闲的安排,岑少白疑惑的问:“公子在帝都待得好好的,怎么想起在范阳置办产业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的洛阳并非你想象的那般平静!狡兔还有三窟呢,我也得未雨绸缪,早点想好退路。”说到这里,卢小闲笑着看向詹魁,“如果我没记错,詹师傅的老家应该是在范阳吧?”
詹魁点头道:“公子没有记错,我的老家的确是在范阳!”
“那就好!”卢小闲一本正经道,“咱的秋风破既然开到了你的老家,可不能坏了咱的名声!”
“放心吧,公子!这事包在我身上!”詹魁拍着胸脯道,“将来公子你到范阳时,我保证咱范阳的秋风破,绝对不会比洛阳差!”
卢小闲点点头,又对刑峰吩咐道:“你到府里去支些银子,把黑虎、黄毛还有众兄弟都带去范阳,到了范阳一切都听岑先生安排!”
卢小闲手下的壮奴,都是经过生死考验历练的。
不,现在不应该再喊他们壮奴了。卢小闲已让他脱离贱籍,成为良民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突厥犯边
依照唐律,贱籍律比畜产,身份自不待言。脱离贱籍,等于是有了自由之身。
卢小闲也答应发给他们银两,让他们自己去成家立业,可是四十五名壮奴无一人离开。于是,这些人都成了卢小闲的兄弟。
卢小闲在洛阳城有两处宅院。
一处在观德坊,是李千里夫妇送给他的。
另外一处在修业坊,是张氏兄弟送给他的。
卢小闲搬到修业坊之后,观德坊的宅院便用来安置四十五个兄弟了,尽管稍显拥挤了一些,但还算能住的下。
这些日子,他待在洛阳,都快闲出毛病病来了。无事则生非,卢小闲可不想让他们惹事,所以让刑峰一并带着他们范阳。
置办产业是刑峰的强项,而经营产业岑少白比较拿手,这两个人若配合的好,必定相得益彰。
“是!公子!”刑峰爽快的应了一声。
卢小闲又叮咛道:“你是知道的!我不缺银子,该花的银子别舍不得,你们要尽快在范阳立住脚!”
……
谁也没想到,武则天最终决定派淮阳君王武廷秀入突厥,纳突厥可汗默啜女为妃。
这个决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这其中就包括卢小闲和暾欲谷。
卢小闲终于明白过来,那日在应天门遇到武延秀,他去找陛下说事,想必自请前往突厥的。
最失意的莫过于暾欲谷了,因为有言在先,暾欲谷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了。
这段时间,李重俊只有一件事儿,给武延秀送行。
按李重俊的思维,送行,就是喝酒,喝大酒。喝到什么程度?也就不醉不归的状态吧。
酒,是个好东西。
于是,一场一场的喝。
在酒桌上,李重俊与武延秀四目一对,碰碰他的杯子:“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于是,一仰脖子,全部下肚。
三番五次的,总是李重俊与他碰,边说边碰。
喝多了,李重俊总抱怨武延秀傻,为什么主动要求去突厥。
武延秀指指胸口说,因为它忆死。
两个大男人,哭的稀里哗啦,就连一旁的卢小闲鼻子也酸酸的。
送行酒,好喝?难喝?都送行。
……
长安三年三月初三,一队人马在洛阳东门正与送行之人话别。
天气阴沉,乌云密布,清冷的风吹在面颊上,让人睁不开眼。
李重俊、卢小闲与武延秀正式送行。
看着两个好兄弟,武延秀不由有些泪目。
无法忘记,是因为没有得到。人们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无法释怀,只有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珍惜。
既然得不到,那就远离这让他伤心之地。
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还有很多酒没有喝,但现在要启程去突厥,去取一个夷族的女子!
兄弟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重俊下了决心,从今日起他将戒酒,直到武延秀回来的那天,给他接风时破戒。
自古以来,离愁最是断人肠。希望兄弟突厥之行一帆风顺,回来我们再相聚!
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摄春官尚书,为迎亲正使。礼部主客司郎中郭振摄司宾卿,为迎亲副使。羽林军中郎将陈玄礼带一千羽林军士,携金银绸缎和衣裳作为聘礼,护送武廷秀赶往突厥。
“兄弟们,再见了!”武延秀朝着他们抱抱拳。
大队人马与送别的人群,难分难舍地分手,蜿蜒而去。
……
和亲大军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大周帝国的无上荣耀一路浩浩荡荡奔向突厥。阎知微此时还陶醉在被武皇信任的荣光中,心情愉悦的欣赏着沿途秀美的北国风光,殊不知一场灾难正在前方招手。
突厥默啜听说武廷秀要来娶他的闺女,十分气愤,在黑沙南庭,摆开刀枪阵,来迎武廷秀的和亲队。
刀枪锃亮,杀气腾腾。
阎知微将丰厚的礼单呈上,默啜验收完毕,忽然翻了脸,飞起一脚将阎知微踢翻在地,破口大骂道:“你这些区区小官,见了本汗也不行跪拜之礼!我的女儿要嫁给正宗李唐皇族子弟,你们却弄来一个武家的小儿羞辱我。我们突厥累世受李氏的恩典,听说李氏全被消灭,只有两个儿子还在,我现在要带兵去辅助他登上帝位。”
默啜金帛已收,女却不嫁,还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实在是个狡诈卑鄙之徒。阎知微也实在懦弱无能,竟然不知针锋相对质问对方,相反却被这一番恐吓言语吓得大惊失色,瘫软在地。
淮阳王武廷秀本就已经心死,这等凶险场面看在他眼里,起不到任何波澜。
阎知微跪倒在默啜脚下,战战兢兢请求默啜遵守承诺,口里只管絮叨道:“大汗您已经收了我大周的礼物,何况我们皇帝还封部落里许多人为官,光五品以上的就有三十多个呢,还望大王开恩。”
默啜这时忽然又和颜悦色起来,笑道:“你何必多虑?我不仅不会杀你,还要重用你。你就留在突厥好了,我可以封你做南面可汗。你的出身和才能足够和我平起平坐,坐享权力富贵。”
阎知微一直战战兢兢,此刻听到性命无忧,才放下一颗心。
面对默啜的淫威,同来的副使郭振却一直站的笔直,长揖不跪,正义凛然。
默啜暴怒,命人将郭振推出斩首,裴郭振临危不惧,大骂默啜不讲信用,出尔反尔。
在洛阳的时候,郭振待待暾欲谷不错。
郭振随暾欲谷来到突厥,暾欲谷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默啜给斩了,赶忙劝道:“可汗,他是使者,不可杀。”
默啜怒稍解,封阎知微为南面可汗,赐三品之服。
除阎知微以及愿意投降的人以外,其余人等一律关押起来。
既然李显与李旦都没有来,那就只能打阎知微的旗号了,不管怎么说他隔壁是大周的高官,又出身显赫,借助他的归顺和声望,说不定可以达到大军顺利南下进兵、占领更多疆土的目的。
阎知微和他的傀儡政权无形中成为了他的棋子,他也借此向武则天大周朝
示威、挑衅,又以封阎知微为可汗为饵,引诱大周其它官员投降。
然后默啜写一封责问信,交人带给武则天。
信上说,可汗贵女,当嫁太子,武氏乃小姓,门户不相当,休想成亲;所送礼品中,锦缎全是假货,所有金银都是劣等品,所送的谷种全都是蒸过了的,种下也不发芽。最后说,要兴兵攻打河北,并南下勤王,反周为唐等等。
随即,默啜以“世受唐恩”为由,高举“奉唐伐周”的大旗,兴兵十余万,攻袭静难、平狄、清夷等军,犯妫、檀等州。
朝廷这边还蒙在鼓里,正等和亲好消息,忽然有人报称突厥悔婚,并送来书信。
武则天一瞧,不禁大怒。
陈玄礼带着众羽林,与郭振想方设法逃了出来。抵晋阳时,所剩人马不过十之一二,形容羸悴。
见到武则天,备述出使突厥之状,武则天恨恨不已,悉夺阎知微敕封、伪封的一切官职。裴怀古被迁为礼部侍郎,陈玄礼也被晋升为左羽林将军。
武则天将立刻派出静难、平狄、清夷等几路大军,双方展开了战争。
除增兵边关外,女皇下敕,改默啜的名字叫斩啜。但被御笔改了名字的默啜并没有被斩,其势愈张,没过多久,即兵归赵州城下,把赵州城围个水泄不通。
突厥兵攻打赵州城甚急,赵州长史唐般若翻城投敌叛变,城遂陷。
边报传至神都,举朝震惊。
……
突厥犯边之事,自有朝廷大臣们来解决,与卢小闲无关。
此刻,他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一封书信,一边看还一边向来人询问。
书信是秦火与浑奴寄来的。
算算时日,粟末靺鞨东归距现在已经一年多了,虽然平安到达了东牟城,这其中的过程的凶险可想而知。
出发仅一个多月,乞乞仲相就病倒了。
无奈之下,大队人马只得停下来救治。由于条件太差,最终乞乞仲相还是病逝了。祚荣在部众拥戴下临危受命,毅然接过了这副重担。
当时李楷固的讨伐军到达汝罗城,双方已经近在咫尺,形势极其危急。
祚荣审时度势,认为大周朝廷剿灭之意已定,再向唐廷请降已无可能,再去投靠突厥也不可行。东北因高句丽新灭强敌已无,大周与突厥的势力在那里又鞭长莫及。只有坚持东归,才是唯一的出路。
于是祚荣当机立断,率领族众携家带口数万人,继续向粟沫部老家忽汗州方向东奔。
祚荣部欲向东逃难的大路有三条:一是经汝罗诚走襄平南道渡辽河至辽东郡为南道;二是过怀远镇东渡辽河走襄平北道至国内城为中道;三是经通定镇渡辽河再折向东南到新城为北道。
就在祚荣为选择哪条道路而头疼的时候,秦火给他送来了卢小闲的第一个锦囊。
最终,祚荣对此三条道路均未选择,而是率部众出其不意,夜渡芒牛河经山间小路迂回到营州东北的天门岭,这条路看似绕远,但在山地丘陵的掩蔽下确有利于隐藏行踪。
第四百七十章 天门岭之战
卢小闲在锦囊中说的很清楚,汝罗城正在追兵方向南道不可走,安东都护裴玄圭控制国内城中道不可走,辽东城也在都督高仇顺的掌握之中北道也不可走,只有天门岭才是最佳路线。
果然,前来追击的李楷固部刚到大陵河东岸就扑了个空,几经周折才发现祚荣的去向。
李楷固马不停蹄、穷追五日,终于在延津城赶上了逃难中的祚荣族众,并迅速击溃了祚荣部留以垫后的小队人马。
当闻追兵将至,祚荣属部族人一片惊恐,妇孺老弱抱头痛哭。
祚荣见此情景已无法回旋,急与部下安排先将家眷护送至延津城暂避。自己率所有男丁备马利刃,誓与追兵拼死一搏。
关键时刻,卢小闲的第二个锦囊,又被秦火送到了祚荣面前。
祚荣趁李楷固大军尚未到达,选定延津城周边地势迅速作好了战斗布置,他令战士们伐木为篱依山城南坡有利地形布成扇形阵以待敌军,又点两千人马于城南沙河东岸丘陵密林中设伏,自身亲率三百骑滨沙河横阻其道,作正面军以迎李楷固。
一切安排就绪、时至午后,西南一面烟尘四起幡铄如林,李楷固的讨伐大军蜂拥而至。
李楷固向来以勇悍著称,他听说祚荣亲自迎战就在沙河对岸,心怀累次扑空之恨的他早已急不可待,遂急命全军涉沙河,欲歼灭所有逃敌、生擒祚荣。
大周军队步步逼近,祚荣却立马巍然不动,旗下三百将士见统帅镇定自若也信心倍增、畏惧顿消。
当李楷固部已渡河既在眼前时,祚荣挥刀前指下另接战,率领众骑冲向敌军。
大周军队本以为又可痛快屠杀一翻,并未想到逃跑中的“猎物”也敢反抗,而且反抗的极为凶悍,粹不及防,着实挨了祚荣这迎头一棒。
所有人都以为粟末靺鞨是软柿子,孰不知在营州这些年,青壮族人在祚荣的训练之下,已成为虎狼之师。就算遇到突厥精锐骑兵,他们也不落下风。
在后压阵的李楷固见前锋被杀的东倒西歪,不由得暴跳如雷,急另中军骑兵全线冲杀必取祚荣首级不可。
祚荣见诱敌追击的计策已经奏效,便不敛战,即命部下全体撤退仰作溃败之状,李楷固见此情形启肯放过,立即催马随后追赶,直至延津城山下。
延津城周山半环,虽不高,却成马蹄状,为有东南平坦,地随坡高、道路渐陡,骑兵一旦冲到这里便会因地形制约速度自然减缓,左右颠簸型不成阵。
祚荣骑兵上坡后便迅速分成小队退入木篱背后,当李楷固的大队骑兵冲到山前时,其先头部队因山坡崎岖一时前进受阻,而后队人马又因奔驰过快拥作一团,人叫马嘶号令根本无法传达。
此时被祚荣预先布于木篱后面的靺鞨射手皆搭箭在弦,闻号令瞬间齐发、矢如雨下,坡下的大周骑兵哪经的起这一打击,顿时阵脚大乱。
祚荣见战机已到,立即驳马回身大二次率军杀入敌阵。
靺鞨将士们皆深知背后就是妻儿老小,而敌人即在眼前,断无后路可退,于是无不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勇猛异常。
在祚荣的率领下,守卫延津城的全部靺鞨将士均投入战斗,他们居高临下依地形之利重创大周军队。
李楷固见战况不利忙又投两翼骑兵出阵,并急催后军步兵迅速渡过沙河以为增援,但另李楷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招却正中祚荣计策的下怀。
正当唐军步兵半渡之时,预先藏在河东岸山林中的伏兵,依祚荣之计突然从林中冲出,直扑正在渡河的唐军步兵,一时间周兵溺死水中者、弃甲逃遁者不计其数。
李楷固本率前军交战正紧,却忽闻身后杀声四起,忙催马回巡,竟得知后军遭袭业已溃散,大惊失色中方如梦初醒知自己是中了祚荣的埋伏。
两千伏兵很快杀到,祚荣知计划已成,便更加沉着,指挥部属前后夹击以利全歼敌军,夺取最后的胜利。
数时之后,大周军队业已力不能支,死伤太半。战至黄昏,周军全阵崩溃,将领们如未战死者及作鸟兽散,而剩余兵卒则四下奔命抱头鼠窜。
主帅李楷固见此情景,即知大势已去,只得卷旗换马,幸得天黑隐蔽,为百余亲卒掩护向西突围,逃之夭夭。
待其数日之后回到营州时已是“仅以身还”了。
至此、天门岭颜津城一战,最终以大周军队的彻底失败与祚荣所部靺鞨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天门岭之战祚荣部一举击溃追兵,李楷固几乎全军覆没,所携带的粮草辎重无法撤回,很快成为祚荣部的战利品。有了这些物资的支持,祚荣部得以按原计划继续踏上东归之路。
祚荣部自东归以来经历天门岭之战与寒冬远涉的考验,终于在东牟城立足,并很快在当地靺鞨各部中树立起威望,站稳了脚跟。
此时,卢小闲的第三个锦囊摆在了祚荣的面前。
有了前两个锦囊作铺垫,祚荣思虑了很久,终于采纳了卢小闲的第三个建议:在东牟城正式加冕称王,国号“靺鞨固伦”。
秦火在信中说,他与浑奴已经成亲,并且浑奴已经有了身孕。孩子将来一出生,卢小闲就得做孩子的干爹。他还说,已经为卢小闲准备了上好的美酒,等着他将来去了一醉方休。
送走了秦火派来的信使,卢小闲长长舒了口气。看来自己这个好人没有白做,白白捡了一个干爹做。至于秦火的美酒,估计一时半会是没机会喝了。
看来,一切都是按原来的轨迹在运行。李楷固败给祚荣并不冤,虽然这里面有卢小闲锦囊的作用,但祚荣的能力也不容小觑。若没有他在营州时以狩猎的名义,秘密训练族人,就算再有一百个锦囊也无济于事。
提到李楷固,卢小闲心头一动。喊来张猛,让他打听一下李楷固现在的去向。按时间来算,李楷固应该已经回到洛阳了。
张猛很快就带来了消息,李楷固果然已经回
到洛阳。因天门岭兵败一事,他正等待朝廷的处分。因为突厥犯边军情紧急,武则天还没顾得上处理这件事情呢。
……
当李楷固急匆匆赶到府门外的时候,卢小闲正背手打量着府门。
见李楷固出来,他笑呵呵道:“李酋长,你这府第不错嘛!”
李楷固被封为左玉钤卫将军后,便在洛阳置办了一所宅院,他还没来得及住,就被武则天派去征讨靺鞨了。
返回洛阳后,始终不见陛下召见。他只能天天窝在家里,等待武则天的雷霆之怒,不知何时降临在他头上。
“卢公子说笑了!”李楷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李楷固作为契丹八族的酋长之一,身份尊贵,一般人他也是瞧不上眼的,但独独对卢小闲却尊敬有加。
他这么做,不仅仅是在营州时卢小闲救过他的命。也不完全是因为满朝文武建议诛杀他,而卢小闲向武则天替他求了情。更不是因为卢小闲推荐他,让他做了左玉钤卫将军。
在李楷固眼中,卢小闲料事如神,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麻烦。现在,他就面临着大麻烦。
若是临头一刀也就罢了,可这把悬而未决的刀在头上,不知何时落下,使得李楷固心里整日惴惴不安,巨大的压力让他透不过气来。
李楷固在洛阳人生地不熟,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没有,别提有多憋屈了。卢小闲的突然出现,像一场瓢泼大雨,顿时浇透了李楷固那焦躁不安的心。
“怎么?也不请我进去坐坐?”卢小闲开玩笑道。
进了府,李楷固引着卢小闲来到客厅。
下人奉了茶之后,二人便开始攀谈起来。
与其说是李楷固在与卢小闲在交谈,倒不如说是李楷固在倾听卢小闲的述说。整整半个多时辰里,李楷固愣是没插上一句话。
卢小闲就像身临其境一般,不仅还原了李楷固与靺鞨交战的全过程,而且还有许多李楷固并不完全清楚的细节。就连李楷固给朝廷的战报总结,都没有卢小闲描述的详细。
李楷固听的目瞪口呆。
如果说之前的卢小闲,在李楷固心目中像神一般存在,那现在这尊神仙的头顶上,又多了一道璀璨夺目的光环。
“祚荣固然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但你此次用兵,也有不妥之处,你可意识到了?”卢小闲目光湛然,盯着李楷固问道。
李楷固摇摇头。
说实话,直到现在李楷固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败的。卢小闲说的没错,祚荣的确是个难缠的家伙,可他也久经沙场,而且兵力雄厚,最后怎么就败了呢?
“在与祚荣的对决当中,你至少有三处败笔!”
李楷固凝神静听。
“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这句话你应该听说过吧?”卢小闲一本正经,就像夫子在向学生提问一般。
“在下当然听说过!”李楷固想也没想便道。
第四百七十一章 闻鼙鼓而思良将
李楷固虽然是契丹人,但也学过兵法。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这是出自《孙子兵法--第七篇--军争篇》的军事名言。意思是说,正在往家乡走的军队不要拦截,因为大家归心似箭,可以不顾一切的战斗。
“所以从这点上来说,你已经落了下乘,为后来的兵败埋下了伏笔。不过,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朝廷派你去追剿靺鞨人,你想不去也不行!但第二个败笔,你完全是可以避免掉!”
“请卢公子赐教!”李楷固虚心的问道。
孙子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你既不知彼,也不知己,焉能不败?”
李楷固一脸的茫然:“卢公子,此话怎讲?您能说的明白些吗?”
“契丹与靺鞨同在营州,你以为对靺鞨知根知底。事实上,靺鞨人的战斗力究竟怎么样,你一点也不清楚。”
卢小闲将祚荣如何以狩猎为名义训练族中青壮士兵的事,仔细说给了李楷固。
“好一招瞒天过海,竟然把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李楷固心悦诚服道,“卢公子教训的是,我的确不了解他们的战斗力!”
“不仅是不知彼,你对己方的情况也不甚了解!”卢小闲侃侃道,“大周的军队与契丹的军队不同,契丹军队主要以骑兵为主,但大周军队是以步兵为主。当然也有骑兵,但主要是配合步兵作战的。步兵与骑兵协同作战,这就要求严密配合,对指挥官的协调能力要求也比较高。你以指挥契丹骑兵的方式,指挥大周的军队,肯定会乱套的!”
李楷固不能不承认,卢小闲说的太正确了,如果他带领的是一支契丹骑兵,一定可以打败祚荣。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第三个败笔,太致命了!”卢小闲摇头叹息道。
李楷固大气也不敢出,紧紧盯着卢小闲。
“骄兵必败,轻敌必输。你太自大和轻敌了!”见李楷固面上似有不服之色,卢小闲不容他辩驳,直截了当的问,“你可知道靺鞨人最大的软肋在哪里?”
“他们携家带口,还有大量的牛羊牲畜,这些都是拖累……”说到这里,李楷固脸色一变顿时停住,他明白卢小闲为什么要问这句话了。
“我要是你,绝不会与祚荣去真刀真枪的决战。靺鞨人的家眷都安置在至延津城,你只要攻下延津城,祚荣除了投降不会再有第二条路可走。就算攻不下延津城,只要围着它,祚荣也得来驰援,主动权岂不就掌握在你手里了?”
李楷固听罢,心中不由黯然:卢小闲说的一点没错,自己的确太自信了,他认为可以凭实力面对面打败祚荣,压根就没想去攻打延津城。轻敌的影响是巨大的,所产生的变化是悄悄地,一点点地显山露水。等你回过神来,胜利已在对方手里朝你微笑。以己之短去攻敌之长,他败的实在不冤。
见李楷固情绪有些低落,卢小闲岔开了话题:“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李楷固一脸苦涩:“打了这么大的败仗,还不知道这条命能不能留得
住呢。若是能苟且活下来,以后只能闭门思过了!”
“别那么悲观,你的命可金贵着呢!”卢小闲笑呵呵的瞅着李楷固,“今天我来找你,就是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卢公子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了!”
“你准备准备,过几天可能要出征!”卢小闲神秘兮兮道。
“出征?出什么征?”李楷固被卢小闲搞迷糊了。
“去对付突厥人!”卢小闲轻轻吐出几个字。
……
“你怎么知道陛下一定会派我挂帅出征?”狄仁杰斜着眼问道。
从李楷固那里离开,卢小闲直接到狄府来见狄仁杰了。
“满朝文武你掐着指头算,除了狄阁老您,哪有一个够条件有资格挂帅出征的人了?”卢小闲眼珠一转,笑呵呵瞅着狄仁杰,“不信的话,咱们俩可以打赌!”
“不打!”狄仁杰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与卢小闲打赌,怎么可能有赢的机会?
“就算我挂帅出征,又能怎么样呢?”狄仁杰不动声色的反问卢小闲,“你要做什么,就直说吧!”
卢小闲大老远跑到狄府,没有任何企图,只是为了告诉狄仁杰他的这个猜测,打死狄仁杰他也不信。
“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可以提高太子的威望!”卢小闲兴致勃勃道。
“说说看!”狄仁杰有些心动了。
卢小闲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狄仁杰思忖了好半晌,点点头道:“我看可行,就这么办!”
卢小闲似笑非笑:“我这主意不错吧!”
狄仁杰白了他一眼:“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还是狄阁老了解我!”卢小闲嬉皮笑脸道,“希望狄阁老出征的时候,能带一个人同去!”
……
闻鼙鼓而思良将,可朝中哪还有良将,武则天想来想去,最终想到了狄仁杰。
狄仁杰年纪不小了,身体也不好,让他挂帅出征,武则天有些于心不忍,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狄仁杰听宣进宫。
看着愁眉不展的武则天,狄仁杰回想卢小闲昨日与自己说的那番话,不由感慨:他简直料事如神,都已经成精了。
既然一切如卢小闲所料,狄仁杰当然要按既定计划往前推进了。
他清了清啜子,向武则天回禀道:“为国尽忠,死而后已,臣愿意出征。只是……”
“阁老有话但说无妨!”面对狄仁杰的时候,武则天的态度向来出奇的好。
狄仁杰向武则天请求道:“陛下,其实以皇太子为河北道元帅以讨突厥,突厥定当不战自溃。”
“太子不谙军事,何以为帅?”武则天抬起眼皮问。
“陛下,”狄仁杰趋前半步说,“太子也只是名义上为帅,但仅此就已经足够了。”
“太子果有如此奇效?”武则天不相信地问。
“陛下但信臣言。”
见狄仁杰如此坚持,武则天点点头说:“太子年已不惑,
是该让他出去锻炼锻炼了,那就依阁老之言,让他领河北道元帅,以讨突厥!”
见武则天同意了,狄仁杰惊喜万分道:“太子只遥领元帅一职,不用亲征。臣愿为副元帅,领兵以击突厥。”
武则天叫一声“好”,说:“就以阁老为河北道行军副元帅,知元帅事。另外,朕再从扬州、豫州调三万人马,归卿节制。”
“陛下,可否将李楷固也调至臣麾下节制?”
既然卢小闲让自己达成了心愿,狄仁杰投桃报李当然得兑现答应过卢小闲的条件了。
“李楷固?”武则天皱着眉头道,“天门岭之战,他损兵折将,让朝廷大失颜面,朕还没来得及降罪他呢,如何让他出征?”
“天门岭之战固然是败了,但李楷固确是一员猛将!陛下何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戴罪立功呢?”
狄仁杰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武则天也不好再反驳,只得应允了。
望着须发皆白的狄仁杰,武则天语气突然有些沉凝:“这么些年,阁老跟着朕,让你受苦了!”
狄仁杰很少见武则天情绪如此低沉,不禁有些诧异。
武则天叹了口气道:“按理说,我们这个年纪本应该颐养天年了,可有些事情,还不得不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出面。”
陛下完全可以放手让太子去做嘛!
狄仁杰心里虽然这么想,但终究是没说出口。
……
狄仁杰率军十万讨伐,默啜坑杀所掠赵、定等州男女万余人,从五回道退军北还。突厥撤退途中,掠杀百姓,抢劫财资,不计其数,狄仁杰追之不及。
狄仁杰离开洛阳之后,卢小闲继续过着自己舒服的日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李裹儿对他的骚扰。
李裹儿虽然没有与武延秀订亲,但终究也没躲过武则天的安排,将她许配给了武崇训。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亲,但这已是铁一般的事实了,任谁也没办法改变。
或许是为了表达不满,已经与武崇训订了婚的李裹儿,三天两头往卢小闲的府上跑。卢小闲不胜其烦,只能躲着她。
于是,他每天的生活变成了吃饭,睡觉,躲李裹儿。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两个月之后,李裹儿正式嫁入梁王府,成了武崇训的妻子,武三思的儿媳妇。
没有了李裹儿的骚扰,让卢小闲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坏消息的消息传回了洛阳:在外征战的狄仁杰积劳成疾病倒了,而且还病的不轻。
听到这个消息,武则天大惊失色,赶忙下旨派羽林接狄仁杰接回了洛阳。狄仁杰回来之后,武则天亲自过府看望,命宫廷最好的御医全力医治。
……
卢小闲跟着狄光远进了卧房,看到病榻之上的狄仁杰,卢小闲大吃了一惊:狄仁杰完全变了模样。
甩原来略显肥胖的身材,现在皮肉松弛,脸上皱纹密布,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唯独他的目光,在见到卢小闲进来之时,依稀还有以前睿智的影子。
第四百七十二章 狄仁杰之死
作为宰相,狄仁杰是称职的。
作为朋友,狄仁杰可算得上是卢小闲的忘年之交。若不是当年与狄仁杰的结交,卢小闲恐怕也走不到今天。
此刻,看着面前这个老人,生命之火一点点熄灭,卢小闲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狄仁杰向狄光远微微摆手,狄光远会意,知道父亲要与卢小闲单独说话,便转身出了屋子。
卢小闲坐在狄仁杰身旁,狄仁杰拉着他的手。
“我的时日不多了!”狄仁杰虚弱之极,声音很小,“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求你!”
“狄阁老尽管吩咐,别说求不求的!”卢小闲听得出来,狄仁杰这是在交待遗言。
“我这一生都没求过人,但这一次,真的要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狄仁杰胸膛上下起伏,他很少这么激动过。
“我答应你,阁老请说!”卢小闲郑重其事道。
……
刚用过晚膳,掖庭令与奚官局丞同时来向武则天请谒,他们奏告:“同平章事狄仁杰病殁!”
“你说什么?”武则天怔怔地看着掖庭令,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奚官局丞将顾视狄仁杰的情形如实奏告。
听罢,武则天头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所措。
良久,武则天在悲痛的空茫中询问:“狄阁老遗言……”
“狄阁老临终遗言,只有八个字,由侍臣录下。”奚官局丞庄肃地接下去道,“弥留时阁老反复不断念着‘国泰昂安,皇帝康乐’,其余未有所闻。”
“国老凋零,相星西陨,吾朝堂空矣?”武则天已从惊疑与怔忡中醒了过来,对狄仁杰的哀悼,使她泪凝于睫,沉沉地说:“唉,天夺国老,我希望他多活几年,想不到仁杰会先我而逝。”
武则天的声音哽咽,按她的想法,是希望狄仁杰活着,自己百年终届之际,托于后事。
怎料年纪比她小的狄仁杰竟先逝了,此刻,武则天的心境是复杂的。
胡思乱想了很长时间,武则天颓乏不堪,和衣倒在床上,好像睡着了。
上官婉儿仅为她除了鞋,守在旁边。
内寝,炉香袅袅,铜壶滴漏发出清晰的微声,武则天虽然很疲倦,事实上却一直无法入寐。她断断续续地和婉儿说话,都是与才故世的狄仁杰有关的话题。
“婉儿!”她悠悠地透出一口气,“也许你不会知道,朕与狄阁老不仅是君臣,也是朋友!”
“臣当然看得出来,满朝文武只有对狄阁老,陛下是不一样的。当然,狄阁老也担得起陛下之友!”上官婉儿婉儿机敏地回答。
“可是……”武则天又是一声微喟,“他走了,就这么先我而去,哪有一点做朋友的情谊……”
“陛下,请节哀。”
武则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长夜漫漫,宫苑中巡逻内侍的脚步声,也传入了内寝。
“陛下睡一歇!”上官婉儿低声说。
武则天打了一个呵欠,似乎想睡,但是,她又要说话……
“婉儿,你想,追谥狄
阁老什么好?”
“我想,这要问问朝臣,由他们来拟具。”
“我不想借手这些人。”武则天的神情,像是生气的小孩子一般。
“陛下!”上官婉儿委婉地叫了一声,那像是感慨于陛下对死者的一份不舍。
于是,两人都存着温柔的心,合上眼皮,似养神,又似入睡。铜壶滴漏的声音似乎提高了,好像,那声音是催促长夜快些行走,好像,那声音是催促生命走向终极的目的地。
在宫廷中,每一个人都习惯于铜壶滴漏的,可是,在今夜,武则天却觉得这声音是扰乱的,她烦躁,她甚至想起身,将铜壶击碎。
她在烦躁中朦胧了,幻觉鱼贯地进入她朦胧的意识。
她看到狄仁杰,冠带飘摇地走来,狄仁杰虽然老,但并不龙钟,他步履很稳,很健,也很可爱。
她于朦胧中叫出:“狄阁老……”
于是,她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所吵醒了。
于是,她叹息,为逝去的朋友,也为自己。
铜壶漏尽了,一名侍女及时扭开了第二把铜壶。外面,此时有更鼓的声响发出。
“婉儿!”武则天徐徐地坐起来,“我们去看看!”
婉儿揉着眼,茫然看着女皇帝。
“这时候准备,到狄阁老家中,怕也天明了。”武则天说着,就跨下床来,命侍女取水和为自己理妆。
武则天理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现在,晨妆的时间会在半个时辰以上,她先用白玉蘸着水珠粉,轻轻地摩擦面部的皮肤,然后再敷干粉、胭脂、画眉、点唇,她依靠这些来掩盖面部年月的褶皱。
她很细心,也很有耐心地从事化妆,将生命的时间消耗在化妆中……
在晨光熹微中,左右执金吾领着骑兵和仪仗队开道,羽林军两百人拱卫着武则天,离开了宫城,向同平章事狄仁杰的家中去。
武则天去了结她最后的心愿。
在她的一生中,识拔了不少有才干的人,出将入相,但是,那许多人中,与她具有朋友情谊的,只有狄仁杰一个。
当天,武则天追赠故同平章狄仁杰文昌右相,谥曰文惠。同时命姚崇为其主办丧事,一切丧葬费用均由国库拨付。
武则天亲自为狄仁杰举哀,废朝三日。
狄仁杰的丧礼办得十分风,按他的遗愿,灵柩运回老家太原安丧。参灵的各地代表、官员士夫,亲邻朋友,一齐赶来送行。
发引那天,武则天派三百名羽林军将士沿途护送。
神都城内城外,路祭彩棚,供桌阻道,车马喧呼,填街塞巷。
……
丧事结束后,狄光远把姚崇叫到一个密室里,拿出一个密封的蜡丸交给他说:“姚叔叔,我爹遗言让丧事结束后,把这个交给你。”
姚崇打开蜡丸,里面有一字条,上写:公之重要决策当征询卢公子意见。
姚崇掩上字条,问:“除我以外,国老还给别人留条了吗?”
狄光远老老实实回答道。“还给卢公子留了一个。”
“什么内容?”
“密封着的不知道。”
姚崇点点头,打起火镰,把字条烧掉,叮嘱道:“除你、我、卢公子以外,此字条一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说了徒招横祸。”
狄光远点点头:“我明白,爹临终前也是这样嘱咐我的。”
……
“师父,已经打探清楚了,裴环的确是被来俊臣派人暗中处死的!只是不知尸骨现在在何处。”欧阳健沉声禀报。
“看来为师没猜错,果然是来俊臣!”王先生微微颔首,“若没有那个女人的授意,想必他不敢这么做!”
“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欧阳健感慨道,“让心爱的人消失,这是打击对方最残酷的形式!”
最心爱的人突然消失,是一种什么样 感觉?
唐倩脸色煞白,心中在臆想:假如有一天卢小闲也突然消失了,她该怎么办呢?
“李重润现在怎么样?”王先生又问。
“他像疯了一样,四处寻找裴环,不仅报了官,而且还画了裴环的画像,见人就问是否见过她。甚至派了很多人,到城外去找人!”
王先生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感慨道:“生在皇家何其悲哀!”
见王先生情绪倏的有些低落,欧阳健小心翼翼的询问:“师父,下面我们怎么做?”
“把这个消息悄悄散布出去,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
对于狄仁杰的离世,有些人非常伤心。譬如说,狄光远,吉顼,武则天,还有太子李显
但也有一些人,却因此而蠢蠢欲动起来,这其中就包括太平公主。
一直以来,狄仁杰不遗余力保护着太子李显,现在狄仁杰去世了,新的首辅宰相态度如何,将直接决定着太平公主与李显暗中较量的最终结果。
谢云轩成了太平公主府的常客,之前太平公主对谢云轩还有所警惕,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被太平公主引为心腹,甚至地位还在魏闲云之上。
“怎么样?真的要放弃吗?”太平公主瞥了一眼谢云轩。
“让他听咱们的,可能性不大!”谢云轩摇摇头,“还是物色可靠的人顶替他,比较保险些!”
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狄仁杰去世后,武则天将他的学生姚崇任命为首辅宰相。原来狄仁杰与吉顼的狄吉配,现在变成了姚吉配。
为了拉拢姚崇,太平公主使出无数手段,但均不奏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姚崇赶下台,用自己的人顶上去。
“你看敬晖怎么样?”太平公主提议道。
敬晖二十岁中明经举入仕,圣历初年任卫州刺史。卫州任后,敬晖迁任夏官侍郎,并以该职身份出任泰州刺史。大足元年又迁洛州长史,长安三年敬晖拜封为中台右丞,加银青光禄大夫。
因敬晖早年与薛绍交好,故而被太平公主当成了自己人,既然要有人顶替姚崇,太不公主第一个便想到了敬晖。
“不行!”谢云轩毫不犹豫便否决了太平公主的建议,“他在朝廷根基尚浅,人望不足,担不起宰相!”
第四百七十三章 宰相人选
想想也是,敬晖为官大多是地方,现在虽然担任了中台右丞,但在任上还不足一年,让他担任宰相的确不够资格。
“那袁恕己如何?”太平公主又提了一个人。
太平公主与李显较劲,必须要要借助李旦的力量,否则根本没有任何胜算。袁恕己担任相王府司马,太平公主要借助李旦的力量,这个人是无法绕过去的。
为了获得袁恕已的支持,太平公主也不隐瞒,直接找到袁恕已,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袁恕已早就有让李旦登基的想法,二人一拍即合,于是袁恕已也成了太平公主的自己人。
“不可!”谢云轩又一次否定了太平公主的建议,“他还是留在相王府,作用会更大一些。让他做宰相,得不偿失。”
大周禁军由南衙诸军和北衙禁军组成。前者屯于宫南,就在李旦手中;后者屯于宫内,由武则天亲辖。
若是让袁恕己去做宰相,那他们就等于失去了对南衙军的控制,的确有些得不偿失。
自己提议的人选,两次被谢云轩否定,这让太平公主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她语气不善的问:“那你说谁合适?”
谢云轩胸有成竹,缓缓吐出了三个字:“张柬之!”
张柬之?
太平公主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脱口道:“他是不是年龄有些太大了?”
张柬之年轻时补为大学生,他广泛地涉猎经史书籍。
垂拱三年,六十三岁的张柬之才参加了吏部铨选,授为清源县丞。
两年后,武则天大开制举。制举对应试者并没有特殊要求,无论是白身士人,还是前资官都可以参加。甚至连现任官,都可以应试,只要确有真才实学。
这一年应制举的有千余人,大多为青年学子,而超过五十岁的只有张柬之一人,这一年他已经六十五了。
考试结束,张柬之却听说自己竟落入下第,心灰意冷,便收拾行囊,准备回襄阳。
这时又传出消息,说武则天看到中第人数很少,认为其中必有遗漏便下旨重新试策。
张柬之竟借此东风,自下第被判人甲第,天下第一,武则天遂授监察御史。
载初元年九月九日,武则天正式下制改国号为周,以载初元年为天授元年。这一年,张柬之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
后来,张柬之入朝被授司刑少卿,目前居秋官侍郎之位。
无论是资历还是威望,张柬之做宰相都绰绰有余。不地,太平公主说的没错,张柬之年龄的确有些大,今年已经七十八了。
“只要他能把事情办成,殿下会在乎他的年龄大小吗?”谢云轩反问道。
谢云轩说的没错,只要能办成事,太平公主才不会在乎张柬之是七十岁还是一百岁呢?
“你为什么会推荐他呢?”太平公主奇怪的问。
“张柬之非常能隐忍,且心向李唐!”
“何以见得?”太平公主眉头微挑。
“张柬之进士及第后,曾任许王府仓曹参军。许王素
节的母亲萧淑妃当年与陛下争斗,终被幽杀,素节也被出为申州刺史。素节作《忠孝论》以自明,张柬之就上书将这篇文章奏明高宗。陛下看后不悦,遂贬之为鄙阳郡王,安置袁州,张柬之也回到襄阳老家。载初元年,许王被缢杀而死。张柬之回到朝中任官,就这样过了二十年,之前的事件渐渐地被人遗忘掉了。之所以没有人在意他,就是因为他的隐忍。”
谢云轩对张柬之的底细如数家珍,看得出来他没少下功夫。
“张柬之隐忍还说得过去,但你怎么知道他心向李唐呢?”太平公主打破砂锅问到底。
“天授二年九月,张柬之母亲丘氏病故于家,他守制在家为父母合葬墓撰写铭文,其中称母亲丘氏‘以永昌三年九月三日终于私第’,殿下不觉得耐人寻味吗?”
太平公主心中一动,似乎明了了什么。
谢云轩直接揭开了谜底:“永昌元年十一月,陛下正式称帝,改国号为周,年号改为天授元年。永昌仅用不及一年,便已改元,永昌三年实是天授二年。张柬之他为何不书天授而沿用永昌年号?说穿了,因为永昌是最后一个行用唐朝正朔的年号。为了奉行正朔,张柬用大胆的行动来表明心迹,这还不是心向李唐吗?”
太平公主瞅了一眼谢云轩,没有说话。
眼前这个年经人真可谓是心细如发,这么不起眼的细节,竟然也能被他关注到。与这样的人做敌人,肯定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好在他们现在是同盟关系。
“最关键的一点是,只有让张柬之做宰相,姚崇才可能心甘情愿的退出!”谢云轩侃侃道,“张柬之任合、蜀二州刺史,环境极其艰苦。之后再度回京城,就是因为狄仁杰的缘故。他之所以能任秋官侍郎,也是由狄仁杰推荐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张柬之也算是狄仁杰的学生,由他担任宰相,至少姚崇不会排斥!”
张柬之虽然年龄比狄仁杰大,但朝中官员的师生关系,一般不论年纪大小,狄仁杰向皇帝推荐而与张柬之形成的师生关系,这与个人在朝廷的资历和威望有关年龄没有任何关系。
该想的谢云轩全想到了,太平公主无话可说,也只有按他的意思去办了。
谢云轩离开之后,太平公主再次让人去把李重润请来。
短短数日未见,李重润就象变了个人似的。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原本一双明亮的眸子此时有些涣散,头发有些微乱,哪还有当初的潇洒模样。。
也许李重润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但他绝对是个痴情种子。在这一点上,他比武延秀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裴环的突然失踪,李重润都不知道这些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刚开始,李重润只是以为裴环在故意躲着他,但是,慢慢的他发现事情不对劲了,裴环始终再没有出现过。
他发疯一样的到处寻找裴环,但结果却是沮丧的。裴环像幽灵一样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当这个现实摆在眼前时,李重润感觉就像有人一拳打在他的
内脏上,让他受了很重的伤,然后又掉进一个无底深渊。
悲伤有无数种形式的表达,但感觉只一种:疼。
现在的李重润,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看到李重润这副景象,太平公主不由有些同情他了。当年,她也曾有过与李重润一样的经历。
她夫君薛绍的长兄薛顗参与唐宗室李冲的谋反,武则天下令将薛顗处死,此事牵连到薛绍。
薛绍刚被抓进狱中,造反的证据不足,太平公主就为此奔波,毕竟是结发夫妻。
她到武则天面前去哭诉,让武则天留情放了薛绍。但是,武则天并没有因此而放了薛绍,反而打了薛绍一百棍之后便把他关在狱中不让人探望,最终饿死。
当时太平公主第四个孩子刚刚满月,她非常伤心,那段时间的绝望,与现在的李重润何其相似。
同情归同情,但该做什么太平公主还是能拎得清的。
她清了清嗓子,道:“润哥儿,裴环失踪的事情我听说了,既然事情发生了,你还是振作点吧!”
李重润茫然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最使人痛苦的往往不是生活的不幸,而是希望的破灭;最使人绝望的往往不是挫折的打击,而是心灵的死亡。
如此颓废的李重润,可不是太平公主想看到的,她还要利用李重润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呢,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她狠狠心,用异常冷酷的声音道:“润哥儿,裴环你别找了,找你也找不见,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李重润猛得看向太平公主:“姑姑,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裴环在哪里!”
“如果我猜错,裴环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太平公主淡淡道,“当年,武攸暨的妻子和裴环一样,突然消息了再就没有出现过,然后我就嫁给了武攸暨,成了他新的妻子!”
李重润一脸的惊骇,声音也变得颤抖了:“姑姑,你的意思是说,裴环她已经……”
“陛下将武三思的女儿武玲许给你,你却坚决不愿娶武玲过门,若按陛下以往的脾气,肯定不会放过你。不过,因为父亲的缘故,她容忍了你!”说到这里,太平公主直视着李重润,“但裴环就不一样了,她必须死,只有这样武氏族人的女儿才能嫁给你做王妃。”
“可是……”李重润慌乱道,“陛下怎么会知道裴环的事呢?”
太平公主笑了:“你太小看陛下了,有来俊臣在,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了她?”
李重润惊呆了,尽管他不愿意相信太平公主的分析,但仅有的一丝理智告诉他,这的确是事实。
怪不得李重润去报官时,接案子的官员支支吾吾,讳莫如深。怪不得李重润找裴环的父亲裴粹询问情况时,裴粹一脸悲哀什么也不说,只是催着他赶紧离开。
显然,所有人都明白裴环是因何而失踪的,只有李重润自己不知道。
原来是自己害死了裴环,李重润悲从心起,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
第四百七十四章 老狐狸姚崇
卢小闲背着手,在姚崇的府第的小院里四处打量。
与卢怀慎的府第比起来,姚崇的府第甚至更简陋一些。不管怎么说,卢怀慎还算有自己的家,而姚崇的宅子却是租来的。
卢小闲不由打趣道:“姚阁老,估计你算是天下最穷的宰相了!”
瞅着面前的卢小闲,姚崇真是感慨万千。
说实话,姚崇与卢小闲打交道的次数并不算多,对他的过往更多的是从恩师狄仁杰和宰相吉顼口中得知的。
初次听到卢小闲的名字,是二张兄弟前往洛阳县衙为他办理放良手续。出于对二张的鄙视与不屑,姚崇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后来,上官婉儿亲自出面,才让卢小闲变成了良人。
一个官奴婢的放良,能让张氏兄弟和上官婉儿同时出面,让姚崇不得不对卢小闲另眼相看。
后来的一系列事件,洮州之战,营州叛乱,李显回归等等,都是狄仁杰告诉姚崇的。
姚崇每每听完,都不禁心驰神往。这些事情,不论是哪一件,若放在自己身上,都未必能比卢小闲做的更好。
尤其是吉顼,对卢小闲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吉顼向来自负,就算对狄仁杰,也没有像对卢小闲这么多溢于言表的赞美。
真正让姚崇彻底改变,是在恩师狄仁杰出世之后。
作为自己的得意门生,狄仁杰生前对姚崇十分看重,不仅悉心教导,而且有什么事也不避讳他。正因为如此,姚崇才会对卢小闲有了基本的了解。
姚崇对恩师非常尊重,虚心学习治国理一政之策,将来好实现自己的一腔抱负。
可当姚崇接了恩师的班,真正做了首辅宰相后,他才发现事实与想象的根本就不一样。
若只是处理政务,姚崇丝毫不会怵头。可问题是,很多情况下,他要处理人际关系,这可比处理政务要复杂多了。
在这一点上,狄仁杰似乎并没有给他传授太多的经验。也难怪,处理人际关系这种事情,光靠经验显然是不行的,必须要自己一点一点揣摩才行。
古怪善变的陛下,正统的李唐皇室,骄横的武氏诸王,见风使舵的朝廷百官,每个人每件事都需要他居中协调。为此,姚崇每日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当他寻求吉顼帮助的时候,吉顼却**的反问:“狄阁老在的时候,这样的事情都会处理的服服帖帖,怎么到你这里就不行了?”
吉顼与狄仁杰配合多年,二人感情笃深,姚崇在吉顼面前只是晚辈,故而说话很不客气。
姚崇也不敢反驳,只能苦笑:这天下能有几个狄仁杰?
见姚崇一脸愁容,吉顼怕他打了退堂鼓,便又甩过来一句话:“狄阁老也不是神仙,他遇到棘手的事情也会去求助!”
“求助?向谁求助?”姚崇眼中闪现在出一比期翼来。
“卢小闲!”吉顼轻轻吐出三个字。
虽然姚崇不止一次从恩师口中听说过卢小闲的名字,但姚崇还是不能接受恩师在手足无措的时候
会去求助卢小闲的事实,他忍不住反驳道:“他也不是神仙,恩师怎么会去求助于他?”
谁知吉顼却一本正经道:“你别说,他还真是神仙。但凡狄阁老解决不了的问题,到了他手中没有一件不是迎刃而解的。”
说到这里,吉顼瞥了一眼姚崇:“我就不相信,姚阁老临终遗言没有提到过卢小闲?”
听到这里,姚崇不由一愣。
狄仁杰去世后,的确让狄光远留给姚崇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公之重要决策当征询卢公子意见。
虽然是恩师临终的交待,但卢小闲只是一介布衣,姚崇对此也没有太在意。现在突然听吉顼提起,这才明白过来,恐怕恩师此举是有深意的。
见姚崇有些发愣,吉顼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悠悠道:“你可以不相信卢公子,但你总得相信你恩师吧?再说了,当此情形之下,你病急乱投医来问我,还不如去向卢公子总计。我敢打赌,你在卢公子那里的收获肯定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说罢,吉顼扬长而去。
正是因为有了与吉顼的这次谈话,姚崇最终改变了态度,这才有了请卢小闲过府的举动。
“房子是用来住的,这买与租没什么两样,卢公子说笑了!”姚崇笑着回应道。
“当然不一样了!”卢小闲一脸玩味的瞅着姚崇,“这买呢,是打算长住。这租呢,就不一样了,可能随时都有可能卷铺盖走人!不是吗?”
姚崇心头不由巨震,直愣愣盯着卢小闲,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莫说是做首辅宰相了,就算做个普通官员,您也没打算在洛阳购置房产。说穿了,只要陛下还活一天,你就一天不会买房子,我没说错吧?”
姚崇很清楚,卢小闲这番诛心之言,若传到了武则天耳中,会是什么结果?
开什么玩笑,武则天钦定的首辅宰相,没有在洛阳购置府第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她还没死,这估计诛九族都够了。
“放心吧!这种事情只能是揣测,永远不会有证据。就算传到陛下那里,她总不能剖开你的心看看,到底是黑是红吧?”卢小闲嬉皮笑脸道,“管它是不是租来的,总能待客吧?”
姚崇不由抹了一把冷汗,强笑道:“卢公子,里面请!”
说罢,姚崇引着卢小闲来到客厅。
此时此刻,姚崇哪还有半点对卢小闲的轻视之心。难怪因公临终前会给自己留下那么一张字条,难怪吉顼对卢小闲推崇倍至。
下人奉了茶,姚崇瞅了一眼正在专心品茶的卢小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之前想好的开场白竟然没有一句能说得出口了。
卢小闲当然知道姚崇此刻的心情,他施然放下茶碗。
“太子找过你吧?”卢小闲直截了当的问。
姚崇老老实实承认:“太子的确传我去过东宫!”
“你虽然是狄阁老的门生,但太子与你不熟,他请你去也不会明言什么,但话里行间应该是希望你像狄阁老一样,护佑和辅佐他顺
利继位吧?”
姚崇眨巴着眼睛:难道他真的是神仙?
卢小闲说的一点都没错,就像他身临其境一般。那日,太子与姚崇闲聊了很久,只是在送他出宫的时候,有意无意提了这么一句,话中的意思与卢小闲猜测的一模一样。
“太平公主不是省油的灯!”卢小闲像讲故事一样,继续道,“狄阁老去世后,她应该是最活跃的,没少拉拢你吧?”
姚崇叹了口气道:“真是让人不胜其烦呀!”
“依你的脾气,你肯定是拒绝了,但这也是有风险的!”卢小闲开玩笑道,“你得小心点,哪天万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可就划不来了!”
姚崇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放低了声音对卢小闲说:“卢公子,你且稍候,我让看一样东西!”
说罢,姚崇转身出了屋子。
不一会,姚崇再进屋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大大的信封。
他从信封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卢小闲。
这是一把很精致的短刀,长大约十来寸,刀身极薄,透着淡淡的寒光,看上去十分锋利。
卢小闲不解其意,用目光向姚崇征询。
“前几日,这东西就像天上掉下来的一般,就躺在卧房的桌上,谁也不知道它是哪来的。
这么锋利的一把短刀,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放入卧室,意味着什么?
这是明显的暗示和威胁。
卢小闲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还真成了事实。
“这事,太平公主还真能做的出来!”卢小闲斟酌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至少现在她不会对你动手!”
说到这里,卢小闲目光湛然:“既然我答应过狄阁老,就一定会护得你安然,这点请你放心!”
也不知怎么的,听了卢小闲的这话,姚崇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顿时变得有底气了。
“别的都还好说,现在最堪忧的是陛下对你的态度!”卢小闲的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替他分析道,“狄阁老之所以能赢得陛下最大的信任,不仅是因为他为人公正,处事得体,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他与陛下同为老乡,二人很默契的形成了亦君臣亦朋友的关系,这一点是你所比不了的。因为狄阁老的关系,或许陛下现在是信任你的,但将来就不好说了!”
姚崇只有点头的份,他身处其中,如何不明白这道理。
卢小闲沉思着,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所以,在适当的时候你要激流勇退,只有这样才能独善其身!”
卢小闲的话正中姚崇的下怀,他迫不及待道:“那我尽快向陛下提出辞呈!”
“我说了,是适当的时候让你退出!“卢小闲白了姚崇一眼,“狄阁老离世不久,这个烂摊子你得把他理顺了才能离开,不然人怎么对得起狄阁老的在天之灵?”
狄仁杰就是狄仁杰,他的门生和他如出一辙。卢小闲看得出来,姚崇也是一只老狐狸,他很清楚现在朝堂之上的风云诡谲,早就想激流勇退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先攘外再安内
姚崇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心急了,他有些尴尬道:“卢公子说的是!”
“按理说,攘外必先安内,但现在这个内,不是一日两日能安得了的,两者权衡,应当先攘外再安内。”
姚崇深有同感,谦虚的问:“公子可有定计?”
“不管是攘外还是安内,靠我不行,靠你也不行!”卢小闲神秘兮兮的说,“你可以依靠二张来解决!”
一听“二张”,姚崇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对张易之与张昌宗鄙视都鄙视不过来呢,怎么可能依靠他们二人呢?
卢小闲知道姚崇意会错了,笑着解释道:“此二张非彼二张,我说的二张一个叫张柬之,一个叫张仁愿!”
“张柬之?”姚崇惊呼道。
“莫不是有人向你推荐过他?”卢小闲猜测道。
“正是!”姚崇点点头,也不隐瞒,“太平公主曾向我推荐过他!”
果不其然,张柬之已经与太平公主结成了同盟。既然这样,有些事情就顺其自然吧。
“这就对了!”卢小闲微微颔首,“本来我还是想让你继续做首辅宰相的,但为了保全你,让张柬之上位势在必行了!这安内一事,就由他来做吧!”
“这是为何?”姚崇奇怪的问。
“姚阁老无须多问,你只要清楚,我这么做是为你好便是了!”
谁现在坐这个位置,都是众矢之的,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凶险之极。卢小闲当然不能告诉他,张柬之最终是何等悲催的下场。
姚崇本来还要再问,但想起了狄仁杰临终给他的那张纸条,便转移了话题:“安内有张柬之,那张仁愿是什么情况?”
卢小闲反问道:“张仁愿有没有给朝廷上过奏折,要在黄河北岸突厥辖地修建三座防御突厥南下的城池?”
姚崇越发奇怪,张仁愿的奏折前日才到,还没来得及禀报陛下呢,卢小闲怎么就知道了。
“是有这么回事!”姚崇点头。
“姚阁老怎么看?”
“我和政事堂的宰相已经初步商议了,自从两汉已来,中原军队都是依靠黄河天险防守,要是在突厥境内筑城,不仅花费巨大,最终还有可能被突厥人所占领。所以,我们不建议采纳张仁愿的意见!”
在大唐以前,历朝历代修长城主要是为了对付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有长城存在,游牧民族要大举南侵就存在一定的障碍。
然而,大唐建立后却没有大修长城以对付北方的游牧民族。其中原因,是大唐在对付北方游牧民族上,采取的是硬碰硬的方针,只要你敢胡来,就把你消灭。
这一战略的制定,与唐太宗李世民有直接的关系,他坚持积极进攻故不屑于修长城。在唐太宗眼中,最佳的防御,就是进攻、进攻、再进攻,直到把敌人打趴在地,这才是积极的防御,筑城修堡,绝非上乘之道。
唐太宗以实际行动,证明积极进攻才是保障国家安全的最佳策略,一个伟大而强大的国家,根本不必以长城作茧自缚。
“你们的意思
我都明白,但我认为张仁愿的建议是对的!”卢小闲分析道,“时过境迁,现在不同于以往了……”
目前大周的军力,与大唐初期的军事力量相比,出现严重的滑坡。吐蕃异军突起,突厥势力死灰复燃,契丹成为一大外患。在严重外患面前,大周帝国的刀锋不再锋利。
尤其是突厥可汗默啜,他战术思想和战国时期秦朝大将白起类似,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依靠这种大鱼吃小鱼的战术,默啜统治下的突厥不断壮大,已对中原腹地构成了绝对的威胁。
而随着裴行俭、程务挺、王方翼等名将去世,朝廷已经没有了李靖这样的天才将领,只能靠国力与突厥人战斗。
狄仁杰出征时,张仁愿是东路军统帅,在幽州击退了后突厥的入侵,张仁愿也在战斗中受伤。这些年,张仁愿一直在幽州负责防御,对边防战略有深刻的思考和理解。
现在,张仁愿被调到并州任长史,这是突厥入侵中原的主要通道,初唐时李绩就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十六年。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在黄河以北、大漠以南的漠南草原上修筑了三座受降城。名为受降城,就是接纳异族内部各势力投奔中原的中转站,也是唐军积聚力量突击敌人的前出基地。
修筑三座可以相互呼应的受降城,尽管不如修长城,但也见证了大周帝国的低谷。不能不说,张仁愿的此番建议,对于大周的边境安全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卢小闲的一番论述,让姚崇不由侧目,原来他对军事也是如此在行。
“好吧!”姚崇接受了卢小闲的建议,他改变了主意,“我尽量说服其他宰相,然后交由陛下定夺!”
“除了张仁愿的受降城,我还要活捉阎知微!只有这样,才能算是真正做到了攘外!”卢小闲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提阎知微还好,一提起他来,姚崇就一肚子怒火。
阎知微投降后,得到 “汉可汗”的头衔。他当然要有所建树,于是担任先锋,带兵攻打赵、定二州。
负责守护赵州城西门的是游击将军陈令英,阎知微在城下放话,要陈令英早早投降,否则突厥大兵到,杀无赦。
陈令英不理他。
这时默啜率领的突厥大队人马来到,阎知微急忙前去迎接,在城下与突厥士兵们连手踏起了《万岁乐》歌。
踏歌是歌与舞的结合,一般分为宫廷踏歌、民间踏歌,是一种舞蹈。
阎知微用欢快的踏歌舞蹈来谄媚突厥,为人深不齿。
陈令英大声质问:“你身为大周尚书,怎么能投降突厥人并在这里舞蹈,也不感到羞耻?”
阎知微为自己辩护说:“我也是为番人所逼迫,身不由己,舞蹈也是不得已为之。”
默啜大军围住赵州后,长史唐般若立刻做了汉奸,攻城时打开城门接应敌人入城。
刺史高睿和妻子秦氏服药装死,敌人把他们抬到默啜面前,默啜向他们出示金狮子带、紫袍,说:“投降则授官,不投降则处死!”
高睿看着他妻子,他
妻子说:“今天正是我们报答国家恩典的时候!”
于是两人都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到了第二天晚上,突厥人知道不能使他们屈服,便杀死二人。
后来,突然又进攻定州,攻陷后突厥人杀刺史孙彦高及吏民数千人。
“你要怎么做?”姚崇一脸苦色道,“朝廷恐怕再派不出兵力来帮你了!”
由于连年用兵,朝廷国力兵力大为损折,已无兵再驰援征讨突厥的军队了。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卢小闲胸有成竹道,“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李重俊举办的“洗三礼”隆重而简朴,除了自家人只请了卢小闲一个外人。
“三日洗儿”就是婴儿出生后的第三天,父母亲族要郑重其事地为其举行生命中的首次仪礼活动,因为该仪式必须包括给婴儿洗浴的内容,故称为“洗三”。
“洗儿”是一大喜事,故当天孩子的父母要设宴款待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吃 “汤饼”,因此“洗三”又称为“汤饼会”。前来贺喜的宾客们,要给新生儿准备一些铜钱,作为赐礼祈福,称为“洗儿钱”。
李重俊是卢小闲的好友,他出手很大方,直接送了特制刻了字的十个金元宝。
仪式之后,卢小闲悄悄把李重俊喊了出来。
“你要借裴叔?”听卢小闲说完后,李重俊不解的询问道,“你要做什么?”
卢小闲也不隐瞒,详细告知了自己的想法。
李重俊听罢,拍手道:“没问题,借给你!若不是我无法离开洛阳,都想跟裴叔一起去了。想当年,我们黑白剑客在江湖上没少杀过人。像阎知微这样数典忘祖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万万不能杀了他!”卢小闲赶忙摆手道,“必须把他活着带回洛阳来,我会让张猛和小逸与裴叔一起去!”
“什么到时候出发?”李重俊问道。
“越快越好!”
……
这一天上朝时,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姚崇从宰相班里走出来,恭手奏道:“陛下,臣母老矣,年迈多病,行动不便。养老之恩,成于圣代,臣请解去职务,回家侍养家母。”
武则天望着姚崇,有些不高兴,老半天才说:“卿欲抛弃朕,而去侍养另一个老太婆?”
姚崇撩衣跪地,叩头施礼道:“陛下有众多贤臣良相环侍御前,而家母只有臣一子。”
“朕好不容易得卿一良相,怎可轻易放归。”
“朝臣中才德过臣者多矣。”
“卿不必说了,”武则天欠了欠身子,喘了几口气说:“孝子之情,朕且难违。准卿一月假期,暂停知政事,待假期满后再回归参政事。”
姚崇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磕了个头,口称谢陛下隆恩,退了下来。
姚崇这么做,是按照卢小闲的授意。卢小闲说的很明白,你姚崇不辞三五次官,是不可能辞得掉的。果不其然,今天武则天的表现,完全在卢小闲的预料当中。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东宫寿宴
散朝后,秋官侍郎张柬之有意和姚崇走在一块。
见左右无人,张柬之小声问:“姚阁老,为何要辞去宰相呢?”
姚崇瞅着张柬之,毫不掩饰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为了给你腾位置,可惜没有成功。”
武则天对姚崇果然信任有加,姚崇的一月假期还未满,一道诏书,复姚崇凤阁鸾台平章事一职,并委以了夏官尚书。
……
此刻的东宫之内,洋溢着一片喜庆和祥和的气氛,太子李显与太子妃坐在上位,瞅着一群儿女们,不禁感慨万千。
李显额上的鱼尾纹舒展开了,精神矍砾,慈祥的脸上流露出温和的笑意。回想房州的艰难岁月,与现在相比简直就像在梦里一般。
现在,李显做了太子,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在帝都也站稳了脚跟,不仅大臣们认可了他这个太子,而且与武氏一族相处的也非常融洽,深得武则天的赞许。
今日恰逢韦氏四十岁生日,李显便将子女们都请到了东宫,为韦氏庆贺。
韦氏笑意从唇边浮现,瞬间散开,仿佛春阳和煦,令整张面庞都变得和暖起来。她的心思与李显一样,搞这个家庭寿宴,不仅仅是为了吃一饭顿,更是为了与家人团员相聚。
永泰郡主李仙惠和安乐郡主李裹儿,都是韦氏的亲生女儿,二女在一年当中先后出嫁。既然嫁为人妇,再见面自然就没有原先出阁前那么方便了。
李仙惠怀孕已近临产,肚子高高隆起。她的脸上长出了斑点,看上去却非常可爱,好像荷包花上的粉点儿。
韦氏最疼爱的还是李裹儿,虽然已嫁为人妇,但一见到韦氏还是忍不住扑在她怀里撒娇。
韦氏还清楚记得李裹儿出嫁的那天,她拉着即将出门的女儿,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无声的流下,这是母亲对最疼爱的女儿的不舍和牵挂。李裹儿的眼圈也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李裹儿是李显与韦氏的小棉袄,从小到大都在他们的心尖上。女儿出阁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再也不能日日夜夜和韦氏在一起,怎能不让人难过……
寿宴非常之丰盛,但在李显、韦氏和众儿女的心中,还是在房州时的日子让他们难以忘怀。那时候的饭菜虽然很简单,却是那么原汁原味。
儿子儿媳,女儿女婿,挨个给韦氏道贺,说起来她也算居功至伟。当年虽然条件差,正是因为有韦氏的辛勤操持,才让一大家子人吃穿不愁。
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吃饭,确实是件天伦之乐的快事。
但有两个人却是例外,与这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一个是武延基,另外一个则是李重润。
武承嗣死后,魏王府冷清多了武廷基虽袭爵为继魏王,但却没被授什么重要官职,整日在家无所事事,闲得发慌。
以前武承嗣活着时,门前整日车水马龙,而武承嗣死后,简直门可罗雀。武延基心中愤慨不已,他把这笔账记在了李显的头上。
武承嗣是因为
李显的回归,才被活活气死的。在武延基看来,李家分明与他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他怎能不耿耿于怀?
虽然武延基娶了永泰郡主李仙惠,但这并没有减轻他对李显的仇恨。好在李仙惠向来贤淑,而且还怀了武延基的骨血,武延基对李仙惠并没有另眼相看。今日,若不是看在李仙惠的面子上,他决计是不会来的。
看着丈人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想起自己的父亲,武延基不由悲从心中来,便一个人喝起闷酒来了。
显然,李重润还没从裴环之死的阴影中解脱出来。之前,他还经常哭泣。但现在,他已经不会哭了。
有些事,会让你用眼泪哭。有些事,会让你埋在心底里哭。有些事,会让你整个灵魂哭。
每一个人,都会遇见绝望和痛苦,所有人都会哭,而流泪往往不是最伤心的。可能心丧若死,却面无表情,枯坐了几天,才突然哭出来,泪水流下时,才是得救了。眼泪是心里的毒,流出来就好了。
酒宴结束后,李重润麻木的朝自己的住处而去。
在甬道遇见武延基与李仙惠,两名婢女正搀扶着李仙惠上轿。
借着酒劲,李重润瞪着武延基的背影恶狠狠骂道:“迟早有一天,定将你武家人斩尽杀绝!”
李重俊的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武延基哪能听不到。
他蓦的转过身来,看见李重润俊郎的脸上,五官挪位,竖眉横眼,满是凶神恶煞的表情。
本就心里不舒服的武延基,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他冲着李重润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对于李重润来说,他的一家人遭到放逐,历经近十五年的凄凉岁月,最后终于离开了那个“崎岖瘴疠之乡,契阔幽囚之地”。
对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武承嗣,他怎能不恨之入骨?
还有他心爱的裴环,就这么没了,不更有是武氏干的吗?
“说了又怎么样?”李重润彻底失去了理智,积压的怒气如火山一样爆发了,“就是要把你们武氏灭族,只有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一团愤怒的炽烈火球在武延基的胸膛里不住地滚来滚去,他双目凝视眼李重润,并不疾言厉色,却隐然生出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你别忘了,陛下可也是武家人!”
一旁的李仙惠急了,她听出来了,武延基是在故意激怒李重润。若是李重润真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李仙惠还没来得及阻止李重润,便听李重润怒声道:“那又怎么样?该死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重润年轻气盛,加之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却没想到已经酿成了大祸。
武延基不怒反笑:“但愿你当着陛下的面,也敢这么说!”
“夫君,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兄长他喝多了,你就别与他一般见识了!”李仙惠惶恐道。
武延基怨气还没退,正
好找到了发作对象,他冷哼一声:“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你们果然是一家人!“
说罢,武延基怒气冲冲转身便离去了。
“夫君!夫君!”李仙惠大声喊道。
武延基却丝毫不理会,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一边是自己的夫君,一边是自己的兄长,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仙惠气急攻心,不由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
婢女见状大惊失色,一边赶紧去扶李仙惠,一边大喊:“来人呀,快来人呀!”
……
李重润跪在李显面前,此刻他的酒早就醒了,胆怯地低着头,不敢看父亲那张阴云密布的脸。
“你疯了吗?连那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口?”李显的咆哮,在李重润的耳朵里,就和末日审判的号角那样洪亮骇人
一股寒意从心中涌了上来,李重润颤声道:“孩儿知错了!”
“现在知错?晚了!”李显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他怒声问道,“若明日延基将此事禀于陛下,你将如何自处?”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李显太了解自己的母皇了,李重润的话如果让母皇知道了,他必死无疑。
“现在怎么办呢?”韦氏颤声问道。
要说最后悔的,莫过于韦氏了。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应该办什么寿宴。这下倒好,寿宴变成丧宴了。
殿处一阵清爽的凉风吹过,把李重润的胆怯和不安都吹到了九霄云外:“有什么大不了的,想要这条命拿去便是了!”
“孽子,你,你要害死我们全家才干休吗?”李显猛的站起身来,指着李重润,浑身颤抖,话说到此,骤然顿住,头也低垂了下来,缓缓坐倒,从此再无声息。
发火已无济于事,现在宫门已经关闭,唯一能做的就是明日一大早去魏王府,求武延基放过李重润了。
……
已近子时了,魏王府继魏王武延基的的卧房内还亮着灯。
武延基身穿寝衣,久久没有睡意。自从李仙惠嫁给他之后,他们一直同床共寝,还从没有分开过,唯独今晚是个例外。
说实话,武延基对李仙惠还是很宠爱的。不过,这并不是李重润放肆的理由。
想起今天在东宫发生的那一幕,武延基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哼!等着瞧吧,我看你明日还嘴硬!”武延基自言自语道。
他已经想好了,明天一大早就进宫去面见陛下,让陛下给评评理,李重润如此辱骂武家人,该当何罪。
武延基一时难以入睡,便心血来潮铺了纸,研好墨后提笔写了一个“恨”字。
端详良久,他觉得不满意,接着又写了一个。
不一会纸上,便写慢了“恨”字。或许是因为宣泄了情绪,武延基不再那么生气了。
他把笔扔在案上,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就寝了。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四百七十七章 惨剧
“谁?你是谁?你要干什么?”猛然看到面前一身黑衣陌生的年轻人,武延基不由惊声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黑衣年轻人缓缓道,“不过我要做什么,可以告诉你!”
说着,年轻人晃了晃手中的绳索,“要你的命!”
武延基心中大骇,正要大声呼喊,却见年轻人一伸手便捏住了他的脖子,他顿时发不出声来了。
接着,早已打好结的绳索像灵蛇一样,麻利的套在了武延基的颈上。年轻人一翻肘,缆索便落在自己肩上了,弯腰猛的用力一拉,武延基便仰面被倒背在年轻人的背上。
武延基不停的蹬腿,拼命挣扎,双手想用力想扯掉绳索,可却无济于事。不一会,他便不动弹了。
年轻人将背上的武延基放了下来,试了方式,确实没有没有了气息,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
第二天早上,李显还没来得及去魏王府,一个惊人的消息便传来了:继魏王武延基于昨夜悬梁自尽了。
李显像傻了一般,喃喃自语:“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武延基一死,这事就端到了明面,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武延基自溢身亡的消息,不仅在东宫的李显得知了,皇宫内的武则天很快也知道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则天命韦团儿派天极阁的人,尽快打探消息。
天极阁果然名不虚传,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把事情的经过搞的清清楚楚。
武则天听韦团儿说罢,厉声问道:“继魏王可留有遗书!”
“遗书倒没有,只有这个!”韦团儿递上一一张纸。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大大大小小的“恨”字,显然武延基之死,是因为李重润的原因,不然临死前也不会写这么多“恨”字。
李重润和武延基之间产生了公开的矛盾,明显违背了明堂盟誓,这是武则天所不容忍的。更何况,李重润还逼死了武延基。
此刻,由于忿激,武则天的双手微微地抖颤着。
上官婉儿看到武则天面颊上泛起青光,这是杀机。
这几年,武则天已经转仁和了,很少再呈现杀机,可是,消失已久的残狠,现在又浮了起来。
上官婉儿打了一个寒颤。
“召太子来!”武则天迂滞地说出。
上官婉儿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此刻,太平公主尚逗留在宫内,当上官婉儿召李显入内之后,她低问:“婉儿,宫内有事了?”
“出事了,你最好回去吧!”婉儿苦笑着,“我们安宁了一阵,又多事了。”
太平公主一向是小心谨慎地和母亲相处的,她了解母亲的性格,任何逾越,都会使自己倒霉,因此,她不敢问婉儿问题的真相,匆匆地回去了。
武则天恶狠狠地瞅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李显,怒声道:“朕三年没杀人,就有人敢翻天了,难道真的要逼我杀人吗?”
说罢,武则天向门外叫道:“来人哪!”
应声跑进来两个侍卫。
“把重润给我带过来!”武则天吩咐道。
上官婉儿在一旁急忙劝道:“圣上,邵王他还都是个孩子。”
“快去!”武则天并不听上官婉儿的解释,挥手命令道。
李显浑身战栗,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他一再告诫自己,要忍,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润儿一命。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很清楚,在武则天面前,任何解释和抗拒都无济于事,不仅救不了没准儿,说不定连自己都得搭上。
两个侍卫直接窜到东宫,不等通报,长驱而入,在东宫里满处寻找邵王重润。
谁知,没找到李重润,却突然听见后堂隐隐传来一声女人的嚎哭,凄惨厉烈,却又猛然顿住,仿佛是被人硬生生断成两截。
两名侍卫见到了恐怖的一幕:李重润仰面躺在地上,手中还握着一把剑,周围到处喷洒着鲜血,喉头还咕咕的往外冒血,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
李重润自刎身亡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武则天顿时懵了。
对李、武两族一触即发的战火,武则天比任何人都清楚,又由于国家社稷的存亡和亲情的关系,她首先采取了让其互相联姻的办法来缓和矛盾,这就有了永泰公主下嫁武延基“政治婚姻”的出现。
不管他俩的结合是不是强扭的瓜,但最终演变成了饱含血泪的苦果。”
李显终于忍不住了,颓然地坐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第二天,再次传来了更加不幸的消息:永泰郡主动了胎气提前生产,在生产的过程中因难产而死,大人小孩都没保得住。
女皇的确好几年没杀人了,但这回却一下死了四个,虽然不是她亲自下令处死的,但却与她有很大的关系。尤其是李重润,既死非其罪,极大地震惊了朝野,宗室子弟更是噤若寒蝉。
武则天虽然复立了李显为太子,但仍然坚持要尽可能地维护武氏家族的利益。
当李显一家返回长安后不久,她就做主为李武两家进行了一系列的联姻。李显的女儿永泰郡主李仙蕙嫁给了魏王武承嗣的儿子武延基,李显和韦氏的嫡幼女安乐公主李裹儿则嫁给了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
对于这两桩联姻,武氏和李显韦氏夫妻都毫无异议地执行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所能想得到的最好的化解办法。看起来两家曾经的嫌隙也确实日渐修复,联姻尤其使得年青人之间的关系变得非常要好。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武延基之死对武氏家族的震撼不必多说,对于李显和韦氏,打击更为深重。
一双子女活活被害而自己却无力,儿女的死对李显夫妇的影响是剧烈的。
尤其是韦后,整个人都变了。
她亲手抚养长大的一双子女,在风华正茂的时候死去,李显虽然有四个儿子,但唯有李重润才是韦氏亲生,他这年才十九岁,尚未成婚更没有儿女,他的死对韦氏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残酷的现实告诉韦氏,即使李显已经复位太子
,但是如果不能掌握实权,还是会任人宰割。
她在心中呐喊道:必须要掌握权力,绝对的权力,只有这样才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
李重润、武延基与李仙惠相继毙命的消息传入卢小闲耳中,他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倒不完全是为三人惋惜,而是觉得此事非常蹊跷。
再细细一思虑,他的眉头锁的更紧。卢小闲能感觉到有一双黑手在暗中操纵此事,甚至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在其中。
随着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卢小闲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找到了姚崇。
“什么?你要查验继魏王的尸体?这怎么能行呢?”姚崇想也没想便说,“继魏王的尸体存放在宗正寺,这两天正要下葬呢!没有陛下的旨意,你怎么能随便查勘呢?”
“所以,我才会来找你的!”卢小闲不紧不慢道,“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还是首辅宰相,这点权力还是有的,就算宗正寺也得听你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姚崇感觉自己快被卢小闲逼疯了。
卢小闲还是那副懒散的表情,慢悠悠道:“如果我说我怀疑武延基不是自杀,而是被别人杀死的,你会怎么想?”
“什么?”姚崇差点没被惊掉下巴,“这怎么可能,没有证据你可不能乱说呀!”
“正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我才要去找证据!”卢小闲懒得再和姚崇啰嗦,直截了当道,“你就给句痛快话,原不愿意帮我吧?”
“你是不害死我不罢休呀!”姚崇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妥协了,他苦着脸问,“你想什么时候去?”
“越快越好,最好是现在就去!”
……
宗正寺的殓房内,卢小闲见到了武延基的尸体。
瞅着武延基的遗容,卢小闲不由感慨:前两日还是神气活现的亲王,现在却成了一具尸体,真是造化弄人呀!
办正事要紧,卢小闲顾不得再发感慨,在姚崇和宗正寺寺卿的陪同下,开始查看武延基的尸体。
他看得很仔细,特别是脖颈处,甚至快趴在尸体上面了。
宗正寺寺卿小声询问姚崇:“姚阁老,此人是刑部的忤作吗?”
姚崇本就一肚子气,见宗正寺寺卿如此不识趣,忍不住呛了他一句:“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
宗正寺寺卿愕然:姚阁老脾气向来很好,今日这是怎么了?
姚崇脾气好没错,那也要看在什么情况下。
譬如说现在,他带卢小闲来验尸,心情就很不好。这事若传出去,可就不好收场了。他巴不得卢小闲赶紧看完,然后离开这里。
大约一柱香工夫,卢小闲终于直起身来,他向姚崇使了个眼色。
姚崇会意,找了个理由将宗正寺寺卿打发出了殓房。
“现在可以说了吧,究竟是什么情况?”姚崇迫不及待的问。
“你希望是什么情况?”卢小闲嬉皮笑脸的反问。
姚崇心中有些抓狂,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么个场合,卢小闲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