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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吉日     大唐坑王txt下载     大唐坑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三章 老叫花

    大唐景龙元年,幽州城。

    蓟城是蓟县、范阳郡、幽州三级治所,又称为幽州城。隋炀帝大业初年,废州置郡,改幽州为涿郡。唐武德元年占据涿郡的罗艺奉表归唐,此战略要地为唐所得后,复改涿郡为幽州,更蓟城为幽州城,并为幽州治所。

    与长安一百一十个坊和洛阳一百零三个坊比起来,幽州城的坊少多了,只有二十六个。虽然城市并不算大,但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长安与洛阳。

    幽州自古便是战略要地,每当国势强大时,必以幽州城为经略基地,用以开拓疆土;国势衰微之时,则成为军事防守的要地;国势稳定之时,成为北方的一个贸易中心。

    千百年来,幽州城也在战火中屡毁屡建,但这一切并不妨碍老百姓过日子,盛世也好,乱世也罢,谁来都得交皇粮,他们依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卢小闲现在便是幽州城百姓的一份子,不过他比别的百姓幸运的多,至少不用去劳作。

    谁要以为卢小闲到了幽州城以后,一直在忙什么正经事情,那么肯定猜错了。他什么正经事情也没做,净忙着吃喝玩乐了。

    离开了洛阳,远离朝廷,少了勾心斗角,日子虽然朴实而平淡,但的确是一件让人心旷神怡的事情。

    有的时候,卢小闲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睿智,要不是他提前让岑少白来范阳布局,哪有现在如此惬意的日子。

    此刻,卢小闲剔着牙从秋风破酒楼走出来。太阳暖融融的,让人不禁有些犯困,他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

    现在回府似乎有些太早,到哪里去转转?

    回头看看张猛与卢小逸,他们正抱着双臂,百无聊赖的享受着阳光。

    张猛还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倒是卢小逸与以前大不一样了,蓄了发后一下便成了翩翩美少年。

    卢小闲知道,像这种费脑筋的事情,他们俩向来是不愿意操心的。

    正思虑着要往何处去的时候,一个老叫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径直来到卢小闲面前。

    “公子……行行好,给点吧。”

    卢小闲心情不错,一时无聊便从怀里摸出几个钢板,扔给老叫花,顺口问道:“今儿讨到不少吧!”

    “那当然了!”老叫花笑着答道。

    卢小闲见过的叫花子不少,但还是头次见到脸上绽放着如此灿烂的笑容叫花子,他觉得好奇,便同老叫花攀谈起来。

    老叫花似乎很健谈,“……幽州城的七街十巷二十六坊我都走遍了,现在只在燕都坊这一带乞讨!我一扫眼就见到公子您,能到秋风破酒楼吃饭的,一定是舍得花银子的主……”

    燕都坊的得名与先秦燕国都于蓟城的历史有关,在幽州城内属于繁华地段。岑少白一到幽州城就看上了燕都坊,于是秋风破便在耸立而起。老叫花说的没错,秋风破算是高档酒楼,在这里吃饭的确花费不菲。

    “哦?你怎么知道我就舍得花钱?”卢小闲觉得很惊讶。

    “公子您可别小瞧乞丐,做一名好乞丐是有很多门道的

    !”老叫花煞有介事的说。

    卢小闲一愣,饶有兴趣地问:“你且说说,做一名好乞丐有什么门道?”

    老叫花一本正经的问:“公子,您瞅瞅我,和其他乞丐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卢小闲很仔细打量着老叫花,五十上下的年纪,目光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狡黠光芒,头发很乱,手很瘦,身上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钉,但都不脏。

    老叫花笑着说:“世人对乞丐大多都很反感,但我相信公子您肯定不会反感我,这点我能看的出来,这就是我与其他乞丐的不同之处。”

    卢小闲点头默认,他确实不反感,要不怎么会同一个乞丐攀谈呢。

    “幽州城里像我一样做乞丐的不少,但愿意施舍的人就那么多,做一名好乞丐要能看到自己的优势和劣势,还有机会和威胁。相比较其他乞丐,我最大的优势就是不令人反感。”

    “还有吗?”卢小闲眨巴着眼睛,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曾经数过,每天从燕都坊经过的大约有两千人,这些人当中有穷人,也有富人。有愿意施舍的,也有不愿意施舍的!我若是每天向每人讨一个铜板,那一个月就能讨到六十两银子。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给,而且每天我也讨不了这么多人。所以,必须要有眼力劲,只要瞅一眼就能判断出哪些是可以讨来铜板的人。”老叫花舔了舔嘴唇,继续说,“在经过燕都坊的这些人当中,我最多盯着三成的人,只要能成功一半,我的日子就过得很不错!其余的人我都放弃了,因为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在他们身上碰运气。”

    卢小闲微微点头,老叫花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他又问道:“你怎么知道哪些人有可能会讨来铜板呢?”

    “像公子您这样的,年纪不大,挣银子容易,出手大方,一般都会讨来铜板的。另外,那些带了女眷的男人也容易讨到。大凡男人都不愿意在妇人面前丢面子,所以也会大方施舍。除此之外,还有那些独自出门的大家闺秀也容易讨到,她们害怕纠缠,所以多数会花钱免灾。”

    看的出来,老叫花对察言观色很有见地。

    卢小闲笑着问:“那你每天能讨多少钱”

    老叫花也不隐瞒,如实回答:“每天大约两百个铜板吧!”

    “这么多?”卢小闲听罢,不由吃了一惊。

    虽然两百个铜板并不算多,但卢小闲知道幽州城里的大多数百姓,不可能有这样的收入。

    老叫花继续滔滔不绝的说:“做一名好乞丐,千万不能黏着人满街跑。如果乞讨不成,我决不死缠滥打。因为若肯给钱的话早就给了,所以就算腆着脸纠缠,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小。不能将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无施舍**的人身上,与其那样不如转而寻找下一个目标。”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卢小闲瞪大了眼睛,一个老叫花怎么会有这般见识,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一刻,卢小闲差点萌生出一个念头:把他挖过来,去跟着岑少白,说不定能为自己赚到大钱。

    不过,

    这个念头很快便一闪而过。

    第一次听到如此新鲜的见解,卢小闲非常感兴趣,抬抬手道:“你接着说。”

    “有人说做乞丐是靠运气吃饭,我不这样认为,这里面的学问深着呢。给您举个例子,同时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潇洒的富家公子,一个是漂亮的大户家的小姐。要是您,您会选哪一个乞讨?”

    卢小闲想了想,随口说:“要是我,我会选那大户家的小姐!”

    “错了!”老叫花摇摇头,“当然应该去富家公子那儿!”

    “这是为何?”

    “富家公子身边就是美女,不管认不认识这个小姐,他都不好意思不给。但要是去了小姐那边,她大可假装害怕你远远地躲开。”

    卢小闲点点头:“有道理!”

    “我再举个例子!”说话间,老叫花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指了指街对面,“看到那几个人了吗?”

    卢小闲放眼望去,只见从对面陈氏胭脂铺里出来了几个人。

    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显然是刚买完东西。

    接着是一对青年男女,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在说笑。

    最后面是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个仆人。

    “您瞅着!”

    老叫花说罢,便上前毫不犹豫地走到拿包袱那个年轻女子面前乞讨。

    年轻女子看了一眼老叫花,也没说话便从包袱里摸出几个铜板,扔给老叫花后便径自走了。

    目送着几人离去,老叫花又回到卢小闲跟前。

    老叫花一出手便有收获,这让卢小闲大为不解,他眨巴着眼睛问:“你为何单单只找那个年轻女子乞讨。”

    老叫花得意的说:“那对青年男女在吃糖葫芦,肯定不方便掏钱。那个中年男子带着仆人,一看便知道银子和铜板都由仆人替他保管着。而那个年轻女子刚买了东西出来,身上肯定有铜板。”

    “不错!不错!”卢小闲越听越有意思。

    “好了,不聊了,我还要去干活呢!”老叫花冲着卢小闲笑了笑,“谢谢公子!”

    卢小闲觉得意犹未尽,对老叫花很有好感,便生出结交之心。

    拍了拍老叫花的肩头,卢小闲很豪爽的说:“能认识你很高兴,我叫卢小闲,住在齐礼坊,今后要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齐礼坊?刺史府的衙门就在那里!”老叫花眼睛骨碌碌转着,微微点点头说,“我记住了,祝公子财源广进!”

    说完,老叫花向卢小闲作了个揖,便转身而去。

    瞅着老叫花消失的背影,卢小闲冲着张猛招招手,使了个眼色。

    张猛会意,跟着老叫花也离开了。

    这倒不是卢小闲多心,而是他通过面相看了出来,此人并非只是一个叫花子那么简单。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卢小闲虽然来幽州城时间尚短,但小心无大错,他得搞清楚老叫花的底细才行。

    ……

第四百九十四章 忠悯寺

    三月三日为唐朝三令节之一,官府拨款,让百官追赏为乐。人们除了修禊,主要是寻春郊游,进行“踏青”活动。修禊是在节日里纷纷来到江渚池沼的水边,以春水洗涤污垢,以除病去疾,驱邪避怪,并戏水嬉戏,游玩取乐。

    踏青则是相携来至郊外,寻春赏花,宴饮会友,或促膝谈心,或清歌吟唱,尽情地欣赏大自然的明媚春光。

    卢小闲自然不能免俗,早已计划好前往城郊去踏青。

    雨后云雾,太阳被遮,卢小闲一行漫步在乡间田野,感受春天的气息。

    经春雨的不断滋润,效外也悄悄换了容颜。嫩嫩的草茎、草叶,爬满了漫长的山路,想把山路封住,让山野只成为草木的天地。路边映入眼帘的是那菜花了,整片整片的金黄,没有一点参杂,煞是喜爱至极的。孩子们畅游于花海中,与花为伴,欢娱,赞叹。

    这些日子来,吟风与弄月一直憋在城里,收拾着新的家。

    自打跟随了卢小闲以来,也不知她们搬过多少次家了,在她们心中,卢小闲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此刻,她们在郊野中荡秋千、放风筝、戴柳、嬉笑,心情被放飞得不想回转,快乐从脸上溢满内心。

    农人们趁着节日,将自家的土特产拿出,土鸡、土鸭、鸡鸭鹅蛋、绿叶蔬菜和干货,摆在了边道的两侧,不一时便销售一空,卢小闲等人也多了一份收获。

    众人来到一处农宅,没有菜花,只有那绿油油的麦田,真正的青涩。走在麦田旁,众人忽然发现田旁的沟壁有一些野生的芹菜,很嫩很鲜的,于是便踏住了青野,顺手摘弄起来。

    岑少白主动向农家付了钱,众人吃了一顿可口的灶头饭,美味在口是最直接的享受。

    吃饱喝足之后,岑少白与刑峰作为向导,带着他们去寻访忠悯寺。

    当年太宗亲征高丽败回到幽州,太宗感怀追思为国阵亡的将士,百感交集,“深悯忠义之士殁于戎事”,故在幽州城东北下令修建悯忠寺,是为悼念。春天时节,忠悯寺成为幽州城中百姓的好去处,不少善男信女来此烧香祈福。

    行至半途,看见路边的半山坡上有一座荒坟,与这昂然春意格格不入。

    卢小闲跓足,默默望着孤坟。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薛怀义,也不知薛怀义是否安然回到了后世?后世还是不他离开的样子?

    “人生七十古来少,前除幼年后除老。中间光阴不多时,又有炎霜与烦恼。花前月下得高歌,急需满把金樽倒。世人钱多赚不尽,朝里官多做不了。官大钱多心转忧,落得自家头白早。春夏秋冬捻指间,卢送黄昏鸡报晓。请君细点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荒草。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

    卢小闲喃喃吟着这首不知是谁曾经作的诗,心中感慨万分

    被诱惑就被诱惑吧,被消魂就被消魂吧。既然穿越到此,那就精彩活一回吧!一生踏入被诱惑的境地越多,被消魂的遭

    遇越多,不更让人觉得幸福吗?心为之迷醉、魂为之消散,难道不是一种难得的幸运吗?如果不为精彩而寸寸消蚀、亏空,岂不辜负了这场穿越?

    走进忠悯寺,就能够感受到这里和其他佛门不一样的气氛,祥和而宁静。

    中午时分,很多佛家弟子鱼贯入堂用餐,他们脸上写满平静。

    忠悯寺共七进六院,布局严谨,宽阔广大。

    走进山门,左右两侧分别耸立着钟楼和鼓楼。前边是雄伟的天王殿,殿内正中供奉着弥勒菩萨的化身布袋和尚铜像,袒胸露怀,欢天喜地的样子。弥勒佛背后是勇猛威严的护法神韦驮坐像,两侧是明代铜铸的四大天王像,十分雄伟庄严,气势非凡。

    大雄宝殿正中供奉着“华严三圣”,正中的毗卢遮那佛端坐在须弥座上,文殊、普贤分立两旁。三尊塑像妙相庄严,雕制精美,大殿两侧为十八罗汉坐像。

    悯忠台又名念佛台,台基高约三尺,周围护以砖栏,殿堂建于台上。悯忠台院中有一具石雕香炉,雕镂精致,刀法细腻,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悯忠台后面的殿堂是净业堂,堂前有一巨大石钵,双层石座,周围雕着海水花纹和山龙、海马及八宝等形象,雕刻极为精美。净业堂内供奉着一尊巨制毗卢佛像,高及屋顶,共三层,整座佛像古朴、精美。

    最后的殿堂是藏经阁,大殿全部用青砖铺地,阁上供奉着大士像,为木胎干漆所制。

    法源寺以花事著名,寺内的前庭后院都种植了丁香,这里的丁香号称“香雪海”,芬芳浓郁,极负盛名。前院有唐松矗立,钟鼓楼前宁柏相伴。藏经阁前的银杏有几百年的历史,树冠如盖,枝繁叶茂,荫蔽半院。寺内翠竹、松柏掩映,菊花夹道,丁香满院,文官果、龙爪槐、海棠、古槐等郁郁葱葱,把整座寺庙点缀得格外幽雅、清静。

    此时是丁香盛开时的季节,一些读书人自发在这里举办丁香诗会。

    佛堂的那种简单的布置只有庄严,肃穆的感觉,卢小闲感觉到了古刹的幽静和安宁,这里少了城里的喧闹。他看到一位年轻人跪在佛前的蒲团上,手持佛经,口中低语。还有一位老者在佛前行大礼,全身伏地,一次又一次,五体投地。

    他们并不是和佛交换,祈求佛能够满足他们的要求。对他们来讲,这是信仰!

    在忠悯寺游览的这一路上,卢小闲始终觉得有人在偷窥着他们,不仅是卢小闲,就连张猛也发现了。

    在远离洛阳的忠悯寺,竟然有人关注他们,这并不是让人愉快的事情。

    卢小闲瞅了一眼张猛,张猛点点头。

    几人继续往前走,但张猛却突然不见了踪影。论起盯梢来,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与张猛想媲美。在这一点上,卢小闲还是很有信心的。

    离开了忠悯寺,吟风与弄月恋恋不舍。

    卢小闲笑道:“这里离幽州城并不远,想要来时,随时可以来!”

    望着金灿灿的花海和

    墨绿的麦田,依旧是醉心动情的。

    时候不早了的,夕阳正缓缓西沉,卢小闲静静的负手而立。他虽末带回一朵花、一疋草、一条藤、一片云,可却把该在春天带回的东西带回了。让一些该在春天醒来的东西醒来了,让一些该在春天绿的、红的、粉的色彩缤纷起来了……

    终于,一个身影远远疾速而来,不一会便到了近前。

    “什么情况?”卢小闲望着气喘吁吁的张猛。

    张猛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你恐怕想不到吧,这寺里竟然还藏着一个熟人呢!”

    “熟人?”卢小闲眉头一挑,“是谁?”

    张猛轻轻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卢小闲听了,不禁哑然失笑:“还真是老熟人哩!”

    说话间,卢小闲转身朝忠悯寺的方向望去,自言自语道:“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时间,专程拜访一下他了!”

    ……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早晨。

    “莫道行人早,更有早行人”。此时,卢小闲与卢小逸正披雾行走在乡间小路上。

    麦田被田埂分成了一块块,错落有致地依偎在土壤上,偶尔有风吹过,麦苗便会掀起一层层迷人的浪。静谧的晨曦中,能闻到小山的气息,还有飘拂而来的各种树木花草的芬芳。

    在卢小闲眼中,乡村的早晨就如一杯浓浓的茶,品之悠远,吮之解渴润情,是洛阳这样的城市所不能比拟的。

    洗衣的农妇越来越多,出门的老农手里牵着牛出去劳作,民房的烟囱也冒出袅袅炊烟。

    在幽州城的这些日子里,隔三岔五卢小闲总会要到卢氏私塾来看看。

    原先卢氏并没有设宗族的私塾,读书主要靠家庭传承。卢若良倒也说话算数,回到范阳后,物色了一个合适处,便开办了这所私塾。

    进入私塾要经过一条不长的路,路边种有杨柳,象摆对子的顶马,一排一排站在两旁,都很大,算来当有五六十株。

    路的尽头是一所破败的院落,泥土筑的墙壁,稻草盖的屋顶,这便是卢氏私塾。私塾设在北屋内,摆了十几张无腿方桌,每个方桌后铺着一个与桌面大小差不多的方席。

    当然,私塾同样也是夫子的住所。夫子姓程,名叫程德彰,在幽州城也算很有名气的读书人。

    ……

    程德彰出生于淮安的书香之家随父亲在姑苏任所长大,自幼读书习武,颖悟过人,不但书读得好,而且还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杨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与程家是紧邻,所以关系甚好。杨家女儿与程德彰年龄相仿,二人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杨家曾与世交潘家指腹为婚,将杨香许配给了潘家公子。到程德彰与杨香情窦初开的年龄,两家大人鉴于已无联姻的可能,便开始限制两人的来往。可两人总能找到见面的机会,他们清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倍感珍惜。

第四百九十五章 程夫子

    杨香的公公潘观保位列户部侍郎,未婚夫也是少年有才之士,品性端重,前途无量。杨家在姑苏是名门,但与名重长安的潘家相比,可差远了。

    潘观保被朝廷派到姑苏任职,程德彰得了消息后心生奇思:心上人杨香迟早是要进潘家门,自己不如提前与潘家老爷拉上关系,将来便可出入潘府,也有机会见到杨香,聊慰无缘之情。

    如此想来,程德彰便找机会向潘观保递上名帖,口称门生,乞就求教。程德彰在姑苏文名鼎盛,潘观保平白地得到一位高足,自然心中欢喜,因此便与程德彰结下师生关系。

    三年后,杨香嫁入潘家,随同丈夫同住长安。

    潘观保因病要回长安休养,程德彰正好进京参加科试,于是便一同前往。到了长安后,程德彰打着拜访老师的幌子,有事没事就往潘家跑,期盼着能在院中廊下与杨香见上一面。

    一个偶然的机会,程德彰终于见到了杨香,两人心里似乎都有许多话要说,可不知从哪里开口为好。相对无言,只是徒增莫名的苦痛。

    杨香劝程德彰以后少来潘家,索性不见面,把过去的一切留在记忆中罢了。程德彰却不这么想,他认为能看上一眼总比不能见面好,甚至还幻想有一天能重温旧梦,重续前缘。

    杨香的丈夫少年得志,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娶杨香的第二年他因病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杨香成了寡妇。

    杨香失夫,程德彰更觉希望在即,因而往潘家走得更勤了。

    纸里包不住火,程德彰与杨香之事很快就被潘观保看出了端倪。为了顾及脸面,潘老爷借着一件小事大发脾气,从此不准程德彰再进潘家大门,师生关系一刀两断。

    程德彰心中不免惆怅,不过礼部会试之期在即,必须拿出好成绩对家人有个交待,只好暂时忍了下来。他强迫着自己静下心来温书应试,考后发榜,金榜无名。

    科场失意,郁闷之极,越加想念杨香。程德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施展身藏的绝技,趁着夜深人静,翻墙进入潘府,溜到杨香的卧房。

    程德彰提出私奔,杨香却有些犹豫,毕竟是逾礼背道之事,万一被抓住,岂不身败名裂?

    程德彰心意已坚,反复劝说,最后杨香终于同意了。

    于是,程德彰带着杨香来到了幽州城定居下来。

    之所以要来幽州城,是他的好友华云峰提出的,幽州城是华云峰的老家。

    在长安的时候,华云峰淡泊名利,很少与人交往,可偏偏与程德彰最是要好。

    每当程德彰怀揣一包卤花生米,来到华云峰家,华云峰便会将自己珍藏的好酒取出,二人无话不谈。程德彰与杨香的情愫,华云峰一清二楚,甚至程德彰携杨香私奔的计划,也没有瞒着华云峰。

    程德彰与杨香远走外地,潘家恨得咬牙,潘家众多的门生故旧对此事忿忿不平,认为程德彰有才无德,如同禽兽!于是纷纷约定,程德彰不再来参加会试便罢,若来参加,无论谁看到他的卷子都要毫不客气地撤下。虽说卷子

    是密封的,但程德彰那一手字体大家都能认得出来。

    三年转眼即逝,大比之年又到,天下举子纷纷赶赴长安会试,程德彰也准备再试锋芒。

    到了长安,程德彰没让潘家知道,住在一家僻静的小客栈中,顺顺当当地参加了科考。等到阅完卷拆封看结果,程德彰竟被取为第二名进士。

    参加阅卷的潘家门生顿时傻了眼,怎么一时疏忽,让他程德彰钻了空子呢?

    原来,程德彰作考时已改了字体,怪不得他们没有发现!既然结果已定,再改是来不及了,程德彰稳稳取得了进士之衔。不久后,朝廷派程德彰任工部主事,潘家闻讯后耿耿不满,不料程德彰却谢绝了官职,仍旧束装回乡去了。

    程德彰一举及第,在幽州城顿时成了名人。虽然他不肯做官,人们仍热心奉他为师。

    卢若良能将程德彰请来做私塾先生,想必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

    私塾内,程德彰左手持经书,右手附于身后,一边度步,一边带领学生朗诵,私塾里响起朗朗读书声。

    程德彰的桌旁放着一把丈把长的竹竿,卢小闲刚想乘着程夫子不注意刚要偷懒,程德彰便当头打去。屋小而竹竿长,书房内每个学生的头他都鞭长可及。

    就在学生们腰膝酸麻、头昏目眩、无法坚持之际,程德彰终于宣布了早课的结束。学生都是天不亮来私塾,早课结束是留时间给学生吃早饭的。

    程德彰回到屋里,见卢小闲正等着他,赶忙上前行礼。

    世上凡是有能力的人,身上必然有刺。程德彰也不例外,他常常以读书人自居,满腹经纶,却恃才傲物。初见卢小闲的时候,对他根本不屑一顾。

    卢小闲也不跟他计较,只是找了一个机会,与他当场比试了一番。题目由程德彰来出,无论诗词歌赋,还是策论见解,卢小闲都比他强的多。

    当然,并不是因为卢小闲真的比程德彰厉害。关键是有卢小逸在,有他在就等于有图书馆在,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把剽窃这样的事情做到了极致。

    程德彰哪知道底细,心底对卢小闲彻底服气了,自此便对卢小闲恭敬有加。

    卢小闲回了礼之后,直接问道:“卢无稽今日怎的没来?”

    卢无稽是卢若良的第四子,年纪虽然不大,但勤奋好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众学子里属于佼佼者。

    卢小闲向来关注卢无稽,一再叮嘱程德彰要好好栽培卢无稽,今日卢无稽没来私塾,卢小闲肯定是要过问的。

    程德彰回答道:“他已经两三日没来了,据其它学生说,他好像生病了!”

    “生病了?”卢小闲皱了皱眉头,然后对程德彰吩咐道,“华郎中与你关系甚好,等会下了学,你请华郎中去一趟无稽的家里,我在那里等他!”

    程德彰看了一眼卢小闲,心中暗想:华云峰虽然与我是好友,但估计你要请他,比我可管用多了。

    的确,这两个好友,都被卢小闲所折服了。让华云峰心服口服的法子,与

    程德彰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是数日前的一个晚上,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华云峰家中来了访客,正是程德彰。

    “云峰兄,快快取来好酒!”程德彰一进屋便将一包花生米摞在桌上。

    “你又来诳我的酒喝!”华云峰早已习惯了他这副作派,口中虽然开着玩笑,可动作却不慢,不一会,一坛酒便摆在了二人面前。

    斟满酒后,程德彰迫不及待嘬了一口:“不错。是上等的高粱红!”

    此时的程德彰浑然没有了在私塾的威严,倒似一个酒鬼。

    “你这放荡不羁的性子,这辈子恐怕都难改了!”华云峰苦笑道。

    “何须改,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程德彰不以为然。

    华云峰的确了解程德彰,而且不是一般的了解,说起来他们相识也有二十多年了。

    你若以为华云峰只是个普通郎中,那就大错特错了。

    华云峰在曾为太常寺太医署唯一的医博士,虽然只是正八品上的官职,却也常出入宫中,武则天也常召他瞧病。

    后来,华云峰父亡丁忧解官,因厌于官场,服丧期满并未复官,而是辞去太医署的官职在乡梓开馆行医。

    正因为华云峰在范阳,所以竭力邀请程德也一同来了。在长安时,两人便是情同手足的好友,如今二人都有了空闲,自然免不了三天两头小酌一番!

    说着说着,程德彰便提起了与卢小闲比试之事。

    华云峰听罢,替好友抱不平道:“士家公子大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或许他只是投机取巧罢了!”

    程德彰摇摇头:“非也,就算是投机取巧,能取到如此地步,也非常人所能及。更何况,他这都是真才实学!”

    华云峰觉得奇怪,程德彰向来自命清高,何时会如此推崇一个人。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了敲门声,并有人大声道:“华郎中,可在?”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来,程德彰瞅了一眼华云峰。

    华云峰倒不在意,他是郎中,若有人得了急病,莫说是现在,就算是半夜三更,也会有人来敲门。

    华云峰出去,片刻便领着两个人进了屋子。

    程德彰见了其中一人,差点没跳起来。

    他结结巴巴的说:“卢……卢公子,您……您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卢小闲,跟他一起来的则是卢小逸。

    “怎么来的?”卢小闲开玩笑道,“当然是循着酒香来的!”

    几人坐定后,卢小闲目光炯炯瞅着华云峰:“华郎中,我给讲个故事吧!”

    华云峰不解其意,没有答话。

    卢小闲自顾自道:“从前,有一个叫李时珍的人,儿时身患‘骨蒸病’,几乎把命送掉,幸得父亲用一味黄芩汤把病治好了。自此他发誓要走遍天下,收集各种偏方,做一名医术高超的郎中。”

    华云峰听出来了,卢小闲这是在拿自己说事。

第四百九十六章 卢家大院

    卢小闲继续道:“一次,李时珍见几个马夫,围着一个小锅,煮着连根带叶的野草,李时珍上前询问,马夫告诉他,赶车人整年累月地在外奔跑,损伤筋骨是常有之事,如将这叫鼓子花的药草煮汤喝了,就能舒筋活血。”

    华云峰微微点头,很多民间奇方秘方偏方都是很有效果的。

    “为了解白花蛇,李时珍来到了蕲州,见几名捕蛇人从地上捞起一把沙土,对准白花蛇撒去,说来也奇,白花蛇遇到沙土,真像面粉遇水一样,缩成了一团,捕蛇人立即上前用木叉往白花蛇的颈部叉去,另一手抓住蛇体的后部,这时白花蛇再也施不出威力来了。李时珍发现蛇头大似三角形,嘴里长着四只长牙,背上有二十四块斜方格,腹部还有斑纹,与一般的蛇,确实不一样。据说,将蛇烘干后,才能当药用。李时珍根据白花蛇的祛风特性,制成了专治半身不遂和中风的白花蛇酒……”

    “卢公子,你且等等!”华云峰急急出了屋子。

    不一会,华云峰拿着纸笔又进来了。

    “您继续说吧!”

    “穿山甲又叫鲮鲤,顺口溜云,穿山甲、王不留,妇人食了乳长流……”

    “曼陀罗花割疮灸火,宜先服此,则不觉苦也……”

    “大豆加上一味甘草,有解百药毒的功效……”

    “胭脂草捣烂了,可以治虫咬伤……”

    “刀豆子烧成渣子吃下去,能治呃逆……”

    “牵牛子可治便秘……”

    “大蒜切片敷贴足心,可止鼻腔出血……”

    卢小闲哪懂什么医术,只是将卢小逸脑中书籍内容的记载做了复述而已。

    不管怎么说,后世的医学肯定要比唐朝时强的多,虽然华云峰医术高超,但卢小闲用这些东西来糊弄华云峰,也绰绰有余。

    华云峰停下手中笔,长嘘一口气问道:“完了吗?”

    “完了!”卢小闲微微点头。

    书籍所载的内容哪可能这么短时间就说完,但卢小闲不想一次全倒给华云峰。

    “卢公子,你说的这些偏方须要证实了才能用,否则会出人命的!不过,华某还是要谢谢您!”华云峰不露声色。

    “华郎中,你客气了!”说罢,卢小闲起身告辞,“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吧,改天我们再聊!”

    卢小闲进屋来,没喝一口酒,也没吃一口菜,似乎就是专门来告诉华云峰这些的。

    瞅着卢小闲的背影,华云峰陷入了沉思当中。

    “怎么样?他这是不是投机取巧?”程德彰笑着问道。

    华云峰摇摇头:“他说的这些偏方我闻所未闻,估计这天下也没有几人会知道!”

    “哦?”程德彰也觉奇怪。

    华云峰的医术他非常清楚,既然连他都没有听过,那卢小闲这些方子确实不简单。

    “会不会是他故弄玄虚?”程德彰猜测道。

    “现在下结论尚早!一切都得证实了才行!这个卢公子还真不简单!”华云峰苦笑道,“不提他了

    ,来来来,我们喝酒!”

    说来也巧,第二天华云峰便接诊了一名呃逆的病人,他用了卢小闲给的方子,将刀豆子烧成渣让病人服下,仅一柱香功夫,便给治好了,甚是灵验。

    自此以后,华云峰与程德彰一样,对卢小闲佩服的五体投地。

    正因为如此,卢小闲让程德彰去请华云峰给卢无稽瞧病,他才会有此想法。

    正说话间,天空骤然黑得象锅底一样,雷鸣电闪,狂风暴雨。

    “不好!”卢小闲与程德彰齐齐冲出了屋子。

    学生们吃完早饭,已经聚在私塾内等着夫子上课呢。私塾房顶上的稻草,被狂风卷起抛向天空,又纷纷扬扬的飘向无边的圹野,暴雨从被掀开的屋顶,像瓢泼似的浇在学生们的身上,有些年龄小的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吓得大哭起来。

    此时,程夫人杨香临危不乱,比程德彰还要镇定,大声喊着:“别害怕,是‘龙过峡’快趴下!”

    学生们很听话的趴在了地上,有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拥抱着把年纪小的围在中间,胆小的吓得瑟瑟发抖。

    杨香拿出一杆大秤和秤砣一起挂在草屋中间的柱子上, 说这样能镇住狂风。

    好像真有点灵验,不一会儿,外面风停雨息,乌云散去,草屋总算没被风刮倒。庆幸私塾这里是狂风的边缘地带, 风只把 把草屋顶掀了个大洞,也算是有惊无险。

    瞅着眼前这一幕,卢小闲不由赞叹道:“令夫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听了卢小闲的夸奖,程德彰面上有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旋即,卢小闲又正色道:“私塾这屋子还得翻新才行!”

    程德彰刚要接口,卢小闲已猜到他要说什么,直接道:“银子的事,我来解决,您只需要考虑这私塾扩到什么规模比较合适!”

    卢小闲走后,程德彰心里一直在琢磨:卢公子要扩私塾,什么规模比较合适呢?

    ……

    幽州城郊外山青水秀的杨柳村,是卢氏家族的发迹之地。

    卢家大院坐北朝南,大院背靠一小山,正对着数十亩良田,视野开阔,环境优美。

    面对正门前方的大田平整开阔,中间却突然生长有一小小山坡,常年青山绿树。大门正前方不远是一条小溪缓缓流过,清水长流,玉带缠绕,鱼虾戏水,共舞龙门。小溪流经有三个回水沱,像三颗珍珠点缀在小溪这条玉带上。

    据说,当年,卢家大院的修建选址是非常讲究的。主人先后请了当地一带有名的四五位“风水先生,仔细研究了好几年才着手修建。

    武则天御赐的“范阳卢氏”四字牌匾,就悬挂在大门之上。

    卢家大院的房屋地基均由上千斤重的条方形石块垒彻而成,少的地方有两三层,多的地方有七八层,十分牢固。条方形石块上雕刻有马或鹿子等动物,以示喜庆祥和。房屋的立材柱子全为杉木,粗的足够一人环抱。雕花木窗密布四周楼阁,有草、有木、有虫鱼、有鸟兽,栩栩如生,形象动人。每个天井屋檐造

    形十分讲究,凌空飞檐。

    卢家大院的布局是标准的三进院,独立的三个院子连在一起,院子建筑布局严谨,造型优美,墙壁为石砖,镶以砖、木、石雕;屋顶脊卧兽飞,檐牙高啄,钩心斗角,巧夺天工。每院分前厅、中厅、后厅三座房;对檐是厢房,门窗墙体全系精雕细刻的各种图案。按大唐礼制,这已是百姓人家最高规格了。

    每次来到卢家大院,卢小闲都忍不住要感慨番:这处房产要放在后世,没有上亿元也值个几千万了。

    创业难,守业更难。范阳卢氏渐渐从兴旺走向衰败,早已经没了早年祖上的风光。

    进了大院,卢小闲径自向三进院的第一进而去,这里离大门最近,属于前院,由奴婢和下人居住。

    卢家的主人们都住在内宅,也就是第二进和第三进院。卢无稽是卢若良的第四子,但与三个兄长不同,他只能与下人一起住在前院。

    见卢小闲进了屋子,卢无稽的母亲许氏慌忙起身施礼。

    按理说,许氏也算卢小闲的长辈了,但许氏身份卑微,加之家主卢若良对卢小闲也很是客气,这让许氏对卢小闲非常敬畏。

    每次见到许氏,卢小闲心里都不是滋味。

    在他看来,许氏虽然是婢女出身,可她为卢老爷生了儿子,那就是大功一件,可她却还像做婢女时候一样,日日伺候着老爷夫人,这太不公平了。

    更让卢小闲不明白的是,许氏本人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伺候老爷夫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自己的本分,甚至还为此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万恶的旧社会,这只能说是时代的悲剧。

    “见地过卢公子!”许氏向华郎中行了个万福。

    卢小闲回礼道:“无稽还没醒吗?”

    许氏摇摇头,儿子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她心里怎么能不着急?

    就在卢小闲询问病情时,华云峰匆匆赶来了。

    不待华云峰打招呼,卢小闲赶忙道:“华郎中,你快瞧瞧无稽的病!”

    “无稽少爷患的是热病,前两日我给他诊过脉,也开了药。按理说,他早该醒了,但到今日也不见好,我也觉得奇怪!”

    三天前,华郎中为卢无稽诊过脉,除了受寒之外,寸关尺三部脉皆无力,重按空虚,这是典型的虚脉。

    听了华云峰的话,卢小闲眉头紧皱,嘴皮微微嚅动,却不见发声。

    许氏心中不由一紧,颤声道:“华郎中,无稽不打紧吧?”

    华云峰也不搭话,只是朝许氏摆摆手,定定瞅着卢小闲。

    许氏见状大气都不敢出,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飘移。

    ……

    日头已经升起,管家从大院正门缓缓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的是幽州城张记香铺的檀香。卢家老太爷打坐诵经,向来只用这种檀香。

    去买檀香这种杂事,派个小厮便能办了,根本无需管家亲自辛劳跑这十几里路。可多年形成的习惯,让他不放心别人代劳。

第四百九十七章 卢老太爷

    第三进院正房东侧有个穿堂,可以进入后院,是卢家大院的后罩房。这里比较隐秘,可作女佣居住之地,也可作库房和杂间。

    卸任家主之后的卢老太爷,哪里也不去,偏偏就选择住在了这里。

    后罩房虽然坐北朝南与正房朝向一致,但居住条件明显低于正房和厢房,房屋大小质量与三进院内的正房和十几间东西厢房有着天壤之别。

    卢家家训以孝为先,卢若良继任家主后,想尽办法百般劝阻卢老太爷,希望能搬回正房去住,卢老太爷一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便将他堵了回去。

    无奈之下,卢若良退而求其次,准备重新修缮后罩房,但固执的老太爷执意不允。拗不卢老太爷,卢若良只得由他去了。就这样,卢老太爷在后罩房一住,便是七八年光景。

    卢老太爷让管家在后罩房给布置了一个佛堂,他整日躲在佛堂内打坐念经,俨然已经皈依佛门,成了虔诚的佛家信徒。

    自打卢若良做了卢家家主后,卢老太爷便很少在人前露面,只有逢年过节或祭祀祖先时,卢若良才能请得动卢老太爷与儿孙团聚。

    管家站在佛堂门外,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清脆的木鱼声。

    门打开,一道光亮射进佛堂,依稀可以看到蒲团上卢老太爷苍老的背影。

    门又关上,佛堂恢复了黑暗。

    管家轻轻将篮子放在地上,静静站在原地。

    卢老太爷日日在佛堂念经,别人只当是他是在修身养性。但管家心中却跟明镜似的,老太爷这是在给故去的老夫人祈福。要不,老太爷怎么会将老夫人的灵位也设在佛堂当中。

    卢老夫人在世的时候,与卢老太爷感情向来很好,她是老太爷的贤内助,卢老太爷对她十分敬重,为了她甚至一直都没有纳过妾。

    卢老夫人为卢老太爷生下三个儿子,一家人本来其乐融融,谁知天有不测风云。

    八年前,还不到知天命年纪的卢老夫人,突然得了急病撒手人寰。

    卢老太爷受到极大的打击,自此一蹶不振,不仅早早卸任了家主,而且将自己关进黑暗的佛堂,彻底与世隔绝了。

    “来了!”卢老太爷的声音传入管家的耳中。

    不用回头,老太爷便知是谁来了,除了管家,卢家大院内没有人敢随意到佛堂来,就是家主卢若良也不行。

    “是!老爷!”管家轻声道。

    卢老太爷叹了口气:“说过多少次,我现在已不是卢家的家主,若良才是老爷!”

    口中说着话,但手下的木鱼声依然节奏不知。

    “知道了,老爷!”管家恭敬的答应着,然后来到卢老太爷旁边,静静的立在那里。

    老太爷摇头苦笑,懒得再去纠正管家。他们年纪都大了,几十年的习惯,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掉的。

    “卢公子来了?”老太爷的问话很简短。

    祖父辈的卢老太爷竟然也与卢若良一样,称呼卢小闲为“卢公子”,让人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这位素未谋面的卢公子,与卢家着有

    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卢老太爷做家主之前,卢家家主是卢小闲的祖父卢少容。卢少容是卢家的嫡长子,作为弟弟的卢老太爷是卢家的嫡次子。

    卢少容曾是朝廷正三品的工部尚书,他做家主的时候,卢家还算风光。

    后来卢少容获罪被流放,家主之位由卢老太爷继承,卢家便大不如从前了。

    再到卢若良继承家主的时候,卢家更是一落千丈,哪还有百年大族的风范。就连范阳本地的黄氏、刘氏等豪族,也慢慢盖过了卢家的风头。

    从先祖卢植算起,卢氏在范阳已扎根五百余年,而黄家与刘家满打满算也数十年而已。被人强压一头的的屈辱和不甘,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一个卢氏子弟的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来了!”管家回答的同样简练。

    倏的,老太爷又问:“依你看,卢公子是不是瞅着家主之位,才从洛阳来范阳的?”

    卢小闲帮卢家度过一劫,同时也提出了苛刻的条件。虽然有言在先,卢小闲让卢若良不得将此事外传,可这事太大了,卢若良哪能瞒卢老太爷,便一五一十向卢老太爷如实禀告了。

    于是,这事便成了卢老太爷的心病。

    若只是说说而已也就罢了,现在倒好,卢小闲本人也从洛阳来到了幽州城,这让卢老太爷的心病更重了。

    管家身子微微一颤,小心翼翼道:“老爷,这事您看的肯定比我透!”

    “我在问你呢!”卢老太爷不悦道。

    “不是!”

    “为什么?”木鱼声顿了顿。

    “依我看,卢公子对这家主之位根本瞧不上!”

    管家虽然只是个下人,但卢老太爷也他相交几十年,知道他的眼光还是很犀利的,一般看人不会错。

    只是管家这话说的太直接,让卢老太爷揪心不已的家主之位,人家竟然根本就没看在眼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何以见得?”木鱼声又恢复了节奏。

    “我见过卢公子两次,他在大院里走动时,目光和神态就像是走在荒野当中,没有任何波澜。若他对卢家有觊觎之心,绝不会是这种表现!”管家缓缓说着自己的感受,“与卢家众人交往时,他不卑不亢,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就像与己无关一般!咱们在内院给他安排了住处,可他却连一次都没住过!”

    卢老太爷微微点头,管家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人要是有某种想法,总会表现出来的,可卢小闲的表现却根本让人看不出来。

    “他要真是想做家主,早就像若良老爷摊牌了。可直到现在,他连一个字都没提。相反,我倒觉得他对私塾更感兴趣!”

    卢老太爷不由苦笑,卢小闲若真把话说明了倒还好,就是现在这种情况,明知有此事却不说破,最是让人心焦。

    “你的意思是说,卢公子会放过若良?”

    “不会!”管家直言不讳道,“我倒觉得他是想在卢家子弟中选一人,来替代若良老爷!”

    “你是说无稽?”木鱼声再次顿了顿。

    卢小

    闲对卢无稽的关照,明显要多于其他卢氏子弟,这一点卢老太爷也有耳闻。

    管家点点头:“正是,卢公子现在就无稽的房中!”

    “这怎么能行呢?”卢老太爷声音突然变大起来,“无稽暨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他怎么能做家主?”

    “卢公子向来不在意这些束缚!”管家感慨道,“就冲他在幽州城所选的宅院,老爷您还看不出来吗?”

    卢小闲在幽州城的家,正对着刺史府衙门。

    民间向来有“衙前庙后,非祥居地 ”之说,意思是寺庙之后和衙门之前乃家居风水所忌之地。衙门杀气重,倘若住在它的对面,便会首当其冲,承受不起便会有人口伤亡;寺庙是阴气凝聚之处,住得太近则并不适宜。可卢小闲偏偏不管之些,直接就在衙门对面住了下来。

    卢老太爷沉默半晌,问道:“若良知道此事吗?”

    “我不清楚,但我想他应该可以猜到!”

    “无稽!无稽!” 卢老太爷念叨着这个名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管家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有什么话就直说!”虽然在黑暗当中,但老太爷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管家细微的举动。

    “老爷,我觉得……”戛然而止的木鱼声,让管家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知道,你也一直看好无稽,你是怪我当年我不该狠心,将他们母子赶到前院与下人同住吧!”卢老太爷轻叹一声,“我当然知道,这么做对他们母子俩不公平,但我必须这么做,你是卢家的老人了,应该懂”

    “我懂!”管家点点头,“老爷这是为将来卢家家主继位扫清障碍!”

    自古以来,大家族比比皆是,可有几个能长久的存在下去?

    那么多家族之所以衰败,无一不是因为家族的内讧。

    卢老太爷的声音变的有些深沉:“当初我坚持让若良继承家主,而不是若水,就是这个原因!”

    卢老太爷口中的若水,便是卢若良的二弟卢若水。论起能力来,卢若水肯定比卢若良强的多,但卢老太爷搬出了“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贤”的祖训,最终还是让卢若良做了家主。

    现在是同样的情况,就算现在卢若良不做家主了,那也应该由卢若良的嫡长子卢无忧继承,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想让无稽做家主,坚决不行!”

    卢老太爷咬牙切齿的话,让管家心中莫名抽搐了一下:向来精明的太爷,这回恐怕看走眼了,卢无忧虽然是嫡长子,可他真是继承家主的最佳人选吗?

    ……

    华云峰终于等到卢小闲说话了,卢小闲目光清澈,缓缓道:“何不用穴位敷贴的法子试一试?”

    穴位敷贴是一种外用疗法,与针灸原理相似,是治疗人体针灸刺激的外部穴位的一种方法,实际上是针灸与药物的独特结合。

    天下行医郎中虽多,但懂得穴位敷贴的却少之又少,而精通的更是屈指可数。卢小闲一口便道出穴位敷贴之法,的确是出乎了华云峰的意料。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一家之主

    卢小闲接着又道:“以冰片、麝香、丁香、薄荷、细辛和白芥末研碎入药,用米醋、蛋清将粉末制成糊状,直接敷于大椎穴,然后再观察疗效!”

    大椎穴是督脉与人体六条阳经交汇之处,六条阳经的阳热之气由此汇入本穴并与督脉的阳气上行头颈,因此,大椎穴可以总督一身之阳气。

    卢小闲的这番操作,不用问,肯定是把书上的东西照搬来的。

    华云峰也不说什么,直接按照卢小闲的吩咐去准备了。

    药物敷完后,华云峰要告辞,却被卢小闲拦住了:“再稍等等,待他病情缓解了,我和你一起走!”

    华云峰瞅了一眼卢小闲,没有说话。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算此药疗效再佳,也得一两日才会见效,急了又有什么用?

    半个时辰后,卢小闲示意华云峰去号卢无稽的脉。

    华云峰再切脉,卢无稽竟然成为了常脉,一息四至,不浮不沉,节律均匀,从容和缓。

    真的这么快便由虚脉变为常脉,华郎中行医数十年,还从没遇过如此怪异的情形。

    卢无稽虽然还没醒,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正从前院向二进院而来,这人身量矮小,浑身滚圆,肥得能滴出油来,粗短的脖梗儿都胖没了。

    他是卢若良的嫡亲三弟卢宇霄,大院的下人都称他为三老爷。

    论辈分卢宇霄是卢若良的弟弟,但论起年龄他比卢若良的几个儿子还要小一些。

    卢宇霄喜欢斗鸡走狗,却最讨厌念书,正因为如此,卢若良对他管教很严。

    卢宇霄正准备从垂花门进二进院,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传来:“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他转过身来,见大哥卢若良正从大门走进来。

    卢宇霄天不怕地不怕,最惧怕的便是卢若良,这倒不是因为卢若良是他的大哥,也不是因为卢若良是卢家的家主。

    老太太去世之后,老太爷整日待在后罩房内,大事小事都不再过问。卢宇霄是大哥和嫂子一手带大的,俗话说,长兄为父,故而他对卢若良十分尊重。

    卢宇霄恭腰垂首:“大哥,我去找无稽复习功课!”

    “哼!”卢若良黑着脸道:“我问你,有多久没去给阿娘上香了?”

    卢若良面上对卢宇霄异常严厉,内心却非常疼爱这位幼弟。

    老夫人去世之前,没给任何人留下遗言,却独独交待卢若良,让他善待卢宇霄。

    卢若良是个孝子,这些年来始终牢记母亲的叮咛。

    “大哥!宇霄知错了!”卢宇霄惶惶道。

    “走!跟我去佛堂,给阿娘上柱香!”

    说罢,卢若良径自朝里走去。

    卢宇霄不敢怠慢,苦着脸跟在卢若良身后。

    “笃笃”,寂静当中,佛堂外传来了敲门声,随即传来卢若良小心翼翼的声音:“父亲,我是宇霆,和宇霄给阿娘来上柱香!”

    “进来吧

    !”老太爷的声音有些冰冷。

    卢若良进了佛堂,摸索着点燃香案上的烛火,与卢宇霄在卢老夫人的灵位前上了香,然后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老太爷冷眼看着他们,没说一句话。

    卢若良起身,对卢宇霄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我跟父亲说几句话!”

    卢宇霄向老太爷告辞,飞也似的逃出佛堂。

    卢若良立在老太爷面前,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做了这么些年家主,可不知为何,每每单独面对老太爷的时候,卢若良总会有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拘谨,就像犯了错的孩童一般。

    “父亲,孩儿有一事求教!”卢若良终于开口了。

    老太爷淡淡道:“你带宇霄来给你阿娘上香,就是想借这个机会,问问关于如何对付卢公子之事吧?”

    卢若良愕然!

    为何自己一开口,父亲就能猜中自己的心思?

    他整日在佛堂念经,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卢若良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父亲面前会拘谨:无论父亲做不做家主,在自己心目中,他就像神一样存在。无论自己多大年岁,都会对父亲有依赖,见了他都如同长不大的孩童一般。名义上自己是家主,可卢家真正的主心骨,其实一直都是隐身于佛堂的父亲。

    老太爷淡淡道:“他是卢家的一份子,而且是友非敌,何须考虑如何对付?”

    “是友非敌?”卢若良一怔,“他可是要图谋卢家家主之位的?”

    老太爷瞅了卢若良好一会,叹了口气道:“他若真想做卢家家主,你会践约吗?”

    卢若良不言语了。

    仁义礼智信是士家大族的立家之本,“一诺千金”那是必须要有的,可这又是事关卢家未来的大事,卢若良怎能不纠结。

    “卢公子并非常人,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你只须做好你的家主!”老太爷瞅了一眼卢若良,“我只想提醒你,凡事不要莽撞,三思而后行,卢家的成败兴衰,全在你一念之间!”

    卢若良还要说什么,却被老太爷摆手制止了:“好了,你去吧,我有些累了!”

    卢若良无奈,只得向老太爷告辞。

    出了佛堂,卢若良回过头来,凝视着佛堂的大门,目光似乎能穿透大门。本想从父亲这里讨到主意,好让自己能轻松一些,可没想到父亲的一番话,让他的心情变的更加沉重。

    卢家家主的头衔,在外人看起来风光无比,只有卢若良自己知道,它无比沉重,像一座大山压在自己的肩头。

    做家主的这些年,卢若良扛着这座大山,步履蹒跚一路艰难前行。他真的很累,却不能有丝毫停留和喘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还能走多远。

    可是,就这么把卢家家主的位置让给别人,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良久,卢若良摇摇头转身慢慢离去,皎洁月光洒下,在他的脚边留下了一个清冷的影子。

    ……

    卢小闲伸着懒腰,与卢小逸和张猛出门的时候,正瞧看

    见刺史府的吕捕头也正好从走下衙门的台阶。

    每天这个时候,吕捕头都会照例走出衙门,沿着官正街向东,到街的尽头然后朝南行,直到把幽州城六街十巷二十六坊整个巡视一圈之后,才会到回衙门用早餐。

    这个习惯像沙漏一般准时,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吕捕头!早呀!”卢小闲主动朝吕捕头打招呼。

    吕捕头也不说话,只朝着卢小闲点点头算是回应,继续背着手向前走去。

    在洛阳的时候,卢小闲与冷卿打过交道,吕捕头与冷卿很相似,似乎天下做捕头的都是这种德性:对周围事物警惕性特别高,脸上写满“闲人免扰”字样,对周围的危险十分敏感,随时能进入防备状态。

    卢无稽摇摇头,自顾自的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他当然没有发现,已经走出好远的吕捕头突然转过身来,盯着自己的背影,若有所思。

    官正街在幽州城六街十巷当中,毫无疑问是最大最为繁华的一条街,因为幽州刺史府衙就坐落在这条街上,故而被称作官正街。

    官正街虽然繁华,但只适合开店做生意,很少有人在这里居住,更何况是在刺史府正对面。

    刺史府衙门对面,原来是一家玉石店,现在却成了卢小闲的宅院。自打吕捕头到衙门供职以来,还没见过敢住在刺史衙门对面的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吕捕头的职业习惯来看,这个卢小闲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此刻的官正街热闹非凡,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四下观赏的。以刺史府为中心,向东西两边延伸,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公廨、客栈、茶坊、赌坊、酒肆、脚店、肉铺等,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幽州城的三家赌坊,都开在官正街上。好运赌坊设在官正街最好的位置上,生意红火的不得了。

    好运赌坊生的意好,不光是因为赌坊内的设施齐全,更重要的是价钱公道,服务周全,输的人借了赌坊的银子,不会催的太紧,胜者常常还有额外的红利可吃。

    都说同行是冤家,当初好运赌坊开业,抢了另外两家赌坊的生意,那两家掌柜便指使几个闲汉前来捣乱,也不赌钱,但见有来赌钱的,就上前生事,打坏了好些桌椅家什。

    后来,好运赌坊的赵掌柜出手了。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没过几天,那几个闲汉便彻底从幽州城失踪了,谁也没有再见过他们。

    不仅如此,那两家赌坊的掌柜也亲自登门向赵掌柜叩头赔罪,此事在幽州城里引起一片哗然。

    此时,好运赌坊里面的人并不算多。

    开赌坊,生意最兴隆的时候是晚上,肯通宵赌钱的人,才是真正的烂赌鬼,开赌坊就是要赚这些人的钱。

    按理说,这个时间赵掌柜应该还在睡觉,可卢无稽走进好运赌坊的时候,偏偏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赵掌柜,似乎专门在等着他们一般,无论见了谁他都是副笑眯眯的模样。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天煞门主

    “几位来玩两手?”赵掌柜满脸堆着笑,对卢小闲三人道。

    “今日有些手痒,来捧捧场!”卢小闲点点头。

    “开心就好!”说罢,赵掌柜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随意!”

    在人声嘈杂的赌坊中,卢小闲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不动声色地赢了五两银子。

    走到门口,他又看到了赵掌柜,似乎是专门为他们送行一般。

    卢无稽客气地朝赵掌柜抱抱拳:“赵掌柜,托您的福,今儿手气好,赢了五两银子!”

    赵掌柜脸上依然荡漾着和善的笑容:“这就尽兴了?不多玩两把?”

    “多谢赵掌柜好意!小赌怡情嘛!”

    “那就不送了,欢迎下次再来!”

    说实话,以卢小闲的赌术,那想赢多少就能赢多少。

    到了吃饭的点,下馆子的人还真不少。

    官正街吃饭最上档次的当然是最东边的秋风破酒楼,住宿条件最好的,则是西头的宾至客栈。南来北往的旅人客商,若要在幽州城盘桓逗留,但凡是有些身份的,大多都会住在宾至客栈。

    秋风破是自家酒楼,见卢小闲来了,詹魁专门给他们开了小灶,几人毫不客气的大饱口福了。

    离开秋风破,暖暖的阳光伴着午后的风,吹得人有点慵懒,也许春困正应此景了。

    又得思虑去哪里了?

    几人在街上随意漫步,他们的身前身后是一张张或苍迈、或风雅、或清新、或世故的脸庞,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

    青砖,石栏,木窗,杨柳,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曾经演绎过多少欢乐和悲伤、离别和重逢?风流已被雨打风吹去,只有临街的老房子还是安静地伫立着,低诉着几世的沧桑。

    突然,卢小闲心中一动,他冲着张猛招呼道:“去打些酒,买点肉,走咱们去忠悯寺!”

    张猛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呵呵笑道:“去见老熟人?”

    卢小闲点点头:“是该去会会他了!”

    卢小逸不知他们二人打的什么哑谜,却压根问也不问。

    ……

    卢小闲一行来到忠悯寺,已是申时了,游人香客依然不少,人们在殿内拜佛,在殿外嬉戏,整个寺院沸沸扬扬。

    张猛引着卢小闲和卢小逸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见没有注意,这才从寺庙出来,折身慢悠悠朝后院走去,轻车熟路来到一间禅房门前,也不敲门便推门而入。

    禅房内,两个人坐在蒲团上正说着什么。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和尚,而另外一个则是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见到卢小闲,似乎并不觉得惊讶,而是淡淡道:“本以为你早就该来的,谁知到现在才来!”

    卢小闲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蒲团上,:“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吗?反正迟早会来的!”

    张猛与卢小逸左右看看,似乎再没有蒲团了,只得盘腿坐在地上。

    “当然有区别了!”老者一本正经道,“你早点

    来,或许还能见到我,若再晚了,恐怕就见不着了!”

    见老者神色凝重,卢小闲知道他并不是开玩笑,疑惑的问:“慕容门主,这话什么意思,你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面前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天煞门门主慕容堪。

    慕容堪本是吐谷浑国王慕容诺的亲弟弟,一身武功之高天下罕见,他不恋荣华富贵,却喜欢闯荡江湖四处切磋武功,享受以武会友的乐趣。慕容堪成立天煞门的初衷的很简单,就是把天煞当作上天惩恶扬善的利器,专劈不忠不孝、大恶大奸之人。

    后来,天煞门逐渐演变成了神秘的杀手组织。

    天煞门的人行踪不定,神秘莫测,江湖名声极为显赫,专接杀人买卖,收钱办事,信誉极佳,只要是接了的单子,就没有完不成的。江湖上每年大大小小上百桩命案,说起来一大半都是天煞门所为。

    在洮州的时候,卢小闲与慕容堪打过交道,当时卢小闲不仅没有为难慕容堪,而且将抓获的天煞门人全部放走。说起来,卢小闲也算是有恩于慕容堪的。

    “卢公子,是这样的,师父他老人家……”和尚在一旁解释道。

    卢小闲打断了他的话:“不知高僧是……”

    和尚双手合什:“贫僧是忠悯寺住持法正!”

    忠悯寺住持法正方丈,似乎在幽州城里还是有些名气的,原来他是慕容堪的徒弟,难怪慕容堪会住在忠悯寺里。

    听法正方丈说完,卢小闲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慕容堪取了钦陵的首级,得为兄长报了大仇,便来幽州与徒弟们汇合。

    去年年底的时候,一场大病下来,慕容堪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法正给慕容堪请了郎中,药也没少吃,但慕容堪的身子骨一直没有见好。

    慕容堪自知已经病入膏肓,大限将至,便日日等死。

    那日,偶见卢小闲来忠悯寺游览,心中便生出一丝别样的想法,所以才会有了今日的见面。

    张猛恍然大悟,若不是慕容堪故意露了行踪,还真不好寻找他的落脚之处。

    瞅着慕容堪消瘦青灰的脸庞,卢小闲心中有些沉重,倏的又哈哈大笑起来。

    慕容堪奇怪的望着卢小闲。

    “就算真的病得不行了,老天爷没收你走之间,你还是顶天立地的慕容堪,别让我小瞧了你!”卢小闲扯着嗓门大声道。

    听了卢小闲的话,慕容堪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活力,脸色似乎也红润一些了。

    “还记得当年,我们在洮州临别前与郭刺史喝的那场酒吗?”卢小闲突然问道。

    “当然记得!”慕容堪点头道。

    “那时候的慕容门主,不知道什么叫畏惧,喝起酒来可不要命!”说到这里,卢小闲铿锵的问,“我今日是来找你喝酒的,别告诉有没有病,敢喝还是不敢喝,给我句话!”

    “怎么不敢喝!“慕容堪哈哈笑道:“在我临走之前,有卢公子为我送行,老天待我慕容堪不蔳呀!”

    “别给我提临走的事,从今日起,我天天找你喝酒!”卢小闲豪气

    道,“拿酒来!”

    卢小逸赶忙将备好的酒菜端上来。

    见这架势,张猛知道所带的酒肯定不够,识趣的转身出了屋子。

    两人有说有笑,便开始豪饮起来。

    慕容堪毕竟是上了年纪,再加上身体有病,到第二坛时便已醉死过去。

    瞅着酣然大睡的慕容堪,卢小闲不由叹了口气。

    法正在一旁向卢小闲深施了一礼:“多谢卢公子!我已经有好久没见师父他老人家这么高兴过了!”

    卢小闲正色问道:“他还有多少时日?”

    “郎中说,多则一月,少则十日!”

    “我知道了!”卢小闲喟然道,“我送他一程吧,让他安然而去,恐怕是最好的结果!”

    说话间,张猛进了屋子。

    “两车酒已送到!”张猛沉声道,“明日我和你一起陪他喝!”

    卢小闲拍了拍张猛的肩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

    卢无稽瞥见有三个人从大门走了进来,走在左面的是卢若良,走在右边的是卢小闲,跟在他们后面的是管家。

    卢无稽从小就害怕父亲,不是因为父亲的严肃和不苟言笑,而是他几乎从不和自己说话。

    卢小闲就不一样了,他让卢无稽觉得很亲切。更重要的是,卢小闲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和他说话没有任何拘束。

    以前,卢无稽在卢家大院从未见过卢小闲,也不知他是哪里冒出来的,只晓得他是自己的堂兄。

    二人走到近前,本就心情不好的卢若良,见卢无稽傻傻的看着他们,心头不由火起,黑着脸大声斥:“混账东西,见了客人怎可如此无礼?”

    卢小闲微微皱眉,卢若良这可是话中有话,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客人了。

    卢无稽不知名义上的父亲为何发火,正要辩解,却见卢小闲向他微微一笑,似是安慰,又似是暗示他稍安勿躁。

    卢无稽赶忙向卢若良和卢小闲行礼,尔后垂手而立。

    “把卢家家规复述一遍!”卢若良盯着卢无稽吩咐道。

    卢无稽朗朗背诵起卢家家规来,看得出来他以前没少下工夫背家规。

    卢若良怒气更重:“家规第六条是什么?你再重复一遍!”

    “不学礼无以立,勤俭为先,兼知礼仪!”

    卢小闲淡淡道:“家主,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责备他了!”

    听了卢小闲的话,卢若良冷哼一声,语气稍有缓和:“罚你面壁思过一个时辰,长长记性!”

    说完,卢老爷与卢小闲转身从垂花门进了二进院。

    见卢无稽没有动弹,李管家小声对他叮咛着:“四少爷,赶紧去面壁吧,老爷心情不好,莫惹恼了他!”

    卢无稽赶紧乖乖走到墙壁跟前,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卢家作为大家族,繁琐礼仪多的要命,不尊家规家训、不行孝道礼仪,就会受到家法惩处。卢家家法惩罚的方式,除了面壁外还有罚抄家规、禁足、掌嘴、笞刑、杖刑和逐出家门。

第五百章 逃学

    卢无稽长相英俊,才华横溢,可无法回避他尴尬的庶子身份。

    如果不是因为如此,他也不可能与奴婢下人住在最靠外的一进院。

    这么多年来,庶子身份就像卢无稽头上的紧箍咒。他恭恭敬敬待人,谨小慎微做事,兢兢业业念书。他无从选择,唯有如此,才能在夹缝中艰难生存。

    隐隐间,似乎有人走到卢无稽身旁停了下来,他斜眼瞄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来的是三哥卢无涯,他是卢无稽同父异母的兄长,比卢无稽大一岁。

    卢无涯与卢无稽同样是庶子身份,可他在卢无稽面前却嚣张的紧,时常欺辱刁难于他。

    “哟呵?大才子也有面壁的时候?”卢无涯夸张地上下打量着卢无稽,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按照卢家家规,兄弟之间打架,双方都会受到严厉处罚。更何况以卢无稽瘦弱的身体,连打架的底气都没有。

    打输也就罢了,若再受家法处置,就太不划算了。

    见卢无稽没理自己,卢无涯觉得无趣,故意伸了个懒腰:“你好好享受吧,我得去睡觉了。”

    就在此时,卢无稽无意间又瞥见一个身影从大门走了进来,便大声喊道:“三叔!您等等!”

    卢宇霄扭头瞧见站在墙边的卢无稽,面上露出诧异之色。

    卢宇霄与卢无稽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二人向来关系不错。

    在卢家大院里,被卢若良家法惩治最多的,便是卢宇霄了,面壁思过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卢无稽是个乖孩子,今日竟然也被罚面壁,这让他很是好奇。

    卢宇霄正待开口询问,却见卢小闲从二进院的拱门走了出来。

    “好了,不用站了,我已经给家主求过情,他同意了!”卢小闲笑眯眯的对卢无稽道。

    卢无稽早已腰膝酸软,听了卢小闲这话,赶紧一边活动着身子,一边朝拱门里张望。

    “不用看了,家主不会出来的!”卢小闲笑了笑,突然对卢无稽道,“明日我带你去幽州城玩,如何?”

    “好呀!”卢无稽眼前一亮,旋即目光又黯淡下来,“明天要去私塾的!”

    “没关系!程夫子那里我帮你去说!”卢小闲拍着胸脯道,“你就说想不想去吧!”

    “我当然要去!”

    不用去私塾,到幽州城里去玩,这对卢无稽太有吸引力了。在他的记忆中,去幽州城的次数,一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卢……卢公子,能不能带我一同去?”卢宇霄在一旁结结巴巴的恳求道。

    “唔!”卢小闲煞有介事的对卢宇霄说,“这事我说了不算,你得问无稽。”

    卢无稽很够意思,他向卢小闲请求道:“卢公子,就带三叔一起去吧!”

    “好!听你的,明天咱们一起去幽州城里玩!”

    卢小闲离开之后,卢无稽回到自己的屋里。

    院子最靠里间的屋子,便是卢无稽和母亲许氏住处。

    屋内光线很暗,家俱物什不多,却干净整洁,看得出屋子的主人很勤快。

    “被老爷罚面壁了?”

    见了儿子,许氏一脸的不悦。

    岁月的风霜虽然在许氏脸上刻下了沟壑,却掩饰不住曾经的秀丽。

    许氏对儿子疼到了极致

    若不是许氏无微不至的呵护和日复一日的鼓励,卢无稽根本不可能在规矩森严的卢家生存下去,也不会在卢家子弟当中如此优秀。

    听到许氏的问话,卢无稽挠挠头,朝母亲做了个鬼脸。

    许氏扑哧一笑,麻利地将饭菜端上桌,招呼卢无稽道,“赶紧,来吃饭吧!”

    “好咧!”见许氏不生气了,卢无稽愉快的答应一声。

    卢无稽早已饥肠辘辘,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

    卢无稽满头大汗,快到私塾门口的时候,却见卢宇霄正向自己来的方向焦急地张望。

    卢宇霄是卢老太爷的嫡子,卢若良的亲弟弟,当然有资格坐马车来私塾,所以他来的通常要比卢无稽早一些。

    见了卢无稽,卢宇霄奇怪的问:“卢公子呢?怎么还没来?莫不是在诳我们吧?”

    “我怎么诳你了?”一个声音在卢宇霄身后响起。

    卢宇霄转身,卢小闲正从私塾的大门出来,一边走一边说:“若我不给程夫子打好招呼,明日你们岂不是要挨板子了?”

    背后说人家坏话总是不好,卢宇霄尴尬道:“卢公子说的是,我们走吧!”

    在后世,卢小闲没少逃过学,他不认为逃学是多大的事。可对卢无稽与卢宇霄来说就不一样,逃学那可要付出代价的。

    卢无稽毫不犹豫便拒绝了:“不行,夫子要打板子的!”

    如今,有人为他们遮风挡雨,不仅可以不用去私塾,还能去幽州城玩,他们当然高兴了。

    说走就走,三人便朝着幽州城的方向而去。

    去幽州城,比卢家大院到私塾的距离远的多,但心情不同,这一路卢无稽也不觉得累了。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好不快活。

    卢小闲笑着问卢无稽:“假如你能实现一个愿望,你最希望的是什么?”

    正聊到兴头上,听卢小闲如此问来,卢无稽想也没想便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私塾上课时不用跪坐!”

    卢无稽快被私塾里的跪坐折磨疯了,每天咬牙硬撑着坚持,熬到下学,两腿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卢小闲愣了愣,卢无稽的愿望竟然如此简单。

    稍一思索,卢小闲就大致明白了。卢无稽身体弱,最难熬的便是跪坐。跪坐时,屁股要压住小腿肚和脚踝,上身挺的笔直,每天几个时辰,都是这个姿势。在洛阳国子监做监生的时候,卢小闲体验过跪坐,这的确算得上是一种酷刑。

    进了幽州城门,卢无稽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四下张望。

    没多大一会,他们来到了官正街。

    三老爷显然不是头一次来幽州城,他停了下来,指着前面一处建筑,不无炫耀的对卢无稽道:“无稽,你看,有衙役守门的那里,便是幽州刺史衙门!”

    卢无稽放眼看去,那是一处有照壁的大门,门口站着几个衙役。刺史衙门坐北朝南,整座建

    筑错落有致,浑然一体,透着庄严古朴。

    卢小闲边连走边琢磨刚才卢无稽说的话,他的愿望真的很简单,可若实现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要平给他做把椅子,做椅子对卢小闲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可是,有用吗?

    大唐礼仪,无论朝堂之上还是百姓人家,但凡正规场合,都采用跪坐。在私塾里,大家都在跪坐,就卢无稽坐把椅子,肯定不行。

    去找程德彰说说,让他对卢无稽特殊一些。这条路似乎也行不通。就算程德彰愿意帮忙,可在学生众目睽睽之下厚此薄彼,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吧。

    想来想去,一个风度儒雅的郎中形象突然闪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突然笑了。

    卢小闲领着卢无稽与卢宇霄,一路来到华郎中的医馆门前,然后扭头对三老爷说:“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出来!”

    二人不知卢小闲这是要做什么,只能点点头。

    果然,不大一会卢小闲便从从医馆出来。

    他脸上尽现得意之色,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卢无稽:“拿好,这可是你的护身符!”

    卢无稽莫名其妙。

    卢小闲附在卢无稽耳边说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比划。

    卢无稽听罢,眼睛放着光,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别提有多高兴了。

    卢宇霄在一旁觉得奇怪,正待询问,却听卢小闲笑着说:“走,我带你们去看好玩的!”

    斗鸡是卢宇霄的最爱,到了幽州城,当然少不了去看斗鸡。

    快到斗鸡场的时候,远远就能听到欢呼声。

    鸡场外,陈列着竹子织就各式各样高矮的鸡笼,用青布罩着。

    斗鸡场中,密密满满的人围着一个高约三尺的斗鸡台,瞧着圈内的鸡在拚命。人之间没有缝,连附近的石狮上也站满了人。

    圈内大声喊叫加注的声音刺激着卢宇霄,卢宇霄绕着圈子打转,试图从一个彪形大汉的腿边挤进去。

    谁知他太胖,头上给大汉抓了一把,生生搡了出来。

    显然是看不成斗鸡了,卢宇霄颇为沮丧。

    卢无稽将身体瘦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在卢宇霄惊羡的目光中,生生挤进了圈内。

    斗鸡台上有斗鸡在捉对厮杀,个个翎毛直竖、翅翼急拍,或啄、或抓、或拍、或扑……台边的看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看了两场之后,卢无稽不得不退出,再往下看会被挤晕过去。

    挤进圈里难,挤出圈外同样不易。

    好不容易出来,卢无稽抚着差点被挤折的肋骨,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卢宇霄急不可耐地问:“无稽,快说说,里面情况如何?”

    卢无稽将两场斗鸡的场景绘声绘色叙说一番,听得卢宇霄两眼直放光。

    既然到了幽州城,卢小闲当然少不得请他们好好吃一顿,秋风破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

    卢小闲送二人回家,快到卢家大院时,远远看见管家站在大门口。

    卢无稽心中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第五百零一章 见解

    果然,一见到卢宇霄与卢无稽,管家便面无表情道:“老爷派我在这里候着,让你们二人一回来就去他的书房!”

    卢小闲正要解释,却听管家对他说:“卢公子,你随我来,老太爷要见你。

    卢宇霄不由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问道:“管家,您可知道大哥叫我们去做什么?”

    “做什么?”管家打量着三老爷,“你们二人不好好在私塾里读书,上哪去了?”

    说到这里,李管家提醒道:“老爷最近心情不好,你们自求老天保佑吧!”

    卢宇霄与卢无稽听罢,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卢小闲朝二人递过一个微笑:“放心去吧,有我呢,家主不会责罚你们的!”

    说罢,卢小闲跟着管家身后,向内院走去。

    进了佛堂,管家将门掩上,伺候在一边。

    卢小闲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着面前的卢老太爷。他是自己祖父的嫡亲兄弟,是上任的卢家家主,但同时也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沉默良久,卢老太爷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坐!”

    卢老太爷的佛堂向来不接待外人,今日专门让管家准备了蒲团,显然是打算与卢小闲长谈的。

    卢小闲坐定后,静等卢老太爷的问话。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请你来此?”卢老太爷沉声问道。

    “当然知道,无不外乎向我询问三件事情!”卢小闲轻描淡写道。

    “哦?”卢老太爷不动声色的又问,“你说说,我要问哪三件事情?”

    “其一,卢家家主之事。其二,举办私塾之事。其三,卢氏未来发展之事!”

    卢老太爷听罢不由惊呆了,他心中想问的正是这三件事情,却被卢小闲一口道破。

    这怎么可能?难道是管家泄露了自己的想法?

    卢老太爷下意识看向管家,管家冲卢老太爷摇摇头。

    对管家卢老太爷还是了解的,知道他口风紧,绝不可能向卢小闲泄露什么。再说了,自己想要问的事情,也没向管家提起过,他就是想泄露也无从得知。

    卢老太爷不得不承认,卢小闲的聪颖超出了自己的预估。要知道,他们今天才是第一次谋面,卢小闲却能将他的心思看的如此之透,这让卢老太爷对下面的谈话充满了期待。

    “那我能不能听听你的高见!”说这话的时候,卢老太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将身段放得很低了。

    “我说说也无妨,但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才行!”卢小闲卖了个关子。

    “麻烦?什么麻烦?”卢老太爷莫名其妙。

    卢小闲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管家。

    管家小声道:“若良老爷将宇霄老爷和无稽少爷叫去了书房,大发雷霆,恐怕要对他们行家法!”

    卢老太爷想也没想,便道:“你去把若良喊来!”

    ……

    卢宇霄与卢无稽惶恐不安,在卢若良的书房门前踌躇了好一会,捱不过去了这才敲了敲门。

    “进来!”卢若良威严的声音传来,让二人不寒而栗。

    进了书房,卢无稽和卢宇霄垂手站立在卢若良面前。

    二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卢若良打量着他们,好半晌没有说话。

    终于,他沉声问道:“听无涯说,你们二人今日没有去私塾,到哪里去了?”

    卢无稽与卢宇霄用余光互相瞟了对方一眼,原来是这小子告的黑状,怪不得管家会在门口候着他们呢!

    见二人不语,卢若良不由盛怒,一拍桌子咆哮道:“我问你们话呢,都聋了吗?”

    二人一激灵,正准备回话,却听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卢若良余怒未消,朝着门外吼道。

    “老爷!是我!”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进来吧!”

    管家进了屋子,看了一眼卢无稽和卢宇霄,对卢若良道:“老爷,老太爷让你过去一趟!”

    卢若良皱了皱眉头,向管家问道:“什么事?”

    管家模棱两可道:“老太爷说是有急事!”

    卢若良瞪了卢无稽与卢宇霄一眼:“你们俩在这反省一会,我马上回来!”

    说罢,卢若良跟着管家出了书房。

    不一会,卢若良回来了。

    他心情似乎很不好,瞅着二人道:“你们俩给我滚出去,我懒得再看到你们!”

    听了卢若良的话,二人如获大赦般逃离了书房,直到走出了内院,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卢无涯这个混蛋,竟然敢出卖我们,我跟他没完!”卢宇霄咬牙切齿,哪还有刚才在卢老爷面前战战兢兢的模样。

    卢无稽心中却觉得庆幸,若不是老太爷在关键时刻将父亲叫了去,他们肯定要被家法伺候了。

    笞刑?

    杖刑?

    卢无稽不禁一阵后怕。

    让卢无稽不解的是,为什么父亲再回来的时候,压根就不再提家法的事情了。

    莫非?

    卢无稽突然想到,在门口时卢小闲说的话。

    卢小闲不是去见老太爷了嘛,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太爷叫父亲过去,莫非是卢小闲替他们说了情。

    卢无稽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

    “若是我说卢家家主之位,我根本就不感兴趣,您信吗?”卢小闲眨巴着眼睛问。

    “我当然信!”卢老太爷想也没想便脱口道,“家主之位在别的卢氏子弟眼中,那是梦寐以求。可在你眼里,却不值一提!”

    “知我者,老太爷也!”卢小闲给卢老太爷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高帽子。

    “既然你不稀罕家主之位,那为什么还要让若良让出家主之位?”卢老太爷有些迷惑。

    “此一时,彼一时!”卢小闲毫不客气道,“初见卢家主,他身上傲气十足,没有作为家主的责任之感,或者说不知如何去尽家主之责任。试想,在家族存亡之际,把个人的尊严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这是合格的家主吗?我想在帮助卢家的同时,让家主树立起责任之感。我这么做,也是让他经历一番,好尽快成为合格的家主!”

    卢小

    闲的话有些老气横秋,却让卢老太爷无从反驳。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卢小闲所说卢若良的缺点可谓一针见血。体会到了卢小闲的良苦用心,卢老太爷心中也释然了。

    “此事我清楚了!”卢老太爷虚心求教道,“卢公子对私塾异常上心,敢问这其中可有深意!”

    “还是老太爷目光犀利,我办私塾,这里面还真有深意!”卢小闲也不隐瞒,笑着道,“数百年来,五姓七望靠着联姻巩固各自的地位,但现在仅靠联姻已经行不通了。所以我才另辟蹊径,要办私塾!”

    “哦?”卢老太爷饶有兴趣道,“你详细说说!”

    “魏晋南北朝时期,联姻这种作法无可厚非。可到了大唐,的士族们代代相传的特权已经所剩无几。经过唐初的战乱,很多士族名虽著于州闾,身未免于贫贱。虽然许多人还保存着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但随着科举逐渐被天下人认同,可以预见,在庶族的冲击之下,越往后士家大族将会越来越衰落。”

    卢小闲的一番话不由地让卢老太爷刮目相看,但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你说的或许有一定的道理!庶族出身的士子的确是越来越多。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庶族的士子再怎么努力,也未必能超越士家大族,大家族可是有数百年家传底蕴的!”

    “那倒未必!”卢小闲挑眉道。

    “这是为何?”

    “卢老太爷,我且问你一句,若是大唐皇族与这些有数百年底蕴的士家大族相争,谁最终会取得胜利?”

    “皇族的势力比士家大族强得多,自然是皇族会胜利。” 卢老太爷觉得卢小闲有些牵强附会,不悦道“我们说的是庶族士子与士家大族,你为何要扯上皇族?”

    “我之所以说庶族士子必然会压倒士家大族,就是因为皇族的原因!”

    “这和皇族有何关系?”卢老太爷奇怪道。

    卢小闲笑道:“老太爷难道没有看出来吗?士家大族衰落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皇族的打压。大唐之前,庶族最高只能任四品以下官员。可现在,庶族中凡是具有一技之长的人才,都有机会当官,魏征、马周布衣出身,都担任宰相。薛仁贵出身农民,通过行伍,立战功、任右卫大将军,封平阳郡公。庶族由于力量的分散,没有形成独立的集团,也没有形成统一的力量。所以,庶族不但不会受到皇族的打压,而且他们还会不断被皇族加强,用来对抗士家大族。”

    说到这里,卢小闲突然问道:“《氏族志》,《禁卖婚诏》,《姓氏录》,这些想必老太爷应该是耳熟能详吧?难道还看不出大唐皇族的意图?”

    卢老太爷不禁动容,卢小闲的确说到点子上了。

    “若你是皇帝,你希望天下控制在自己手中,还是被士家大族所把持?”

    卢老太爷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卢小闲穷追不舍道:“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士家大族都会被皇族不断打击,直到烟消云散为止。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难道老太爷真的想拿卢氏家族去给其他那些士家大族陪葬?”

    汗珠从卢老太爷额头滴了下来。

第五百零二章 卢家小姐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士家大族撑了下来,你以为仅凭联姻,其他几家能提携卢家?大唐嫁了那么多公主到了番邦,可曾换来过和平?要想真正让卢氏家族兴盛,靠联姻是没有出路的,不但不能联姻,而且还要尽可能地离那些士家大旗越远越好,免得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卢老太爷终于心悦诚服了。

    卢小闲接着又道:“所以我要建私塾,现在只是卢氏子弟在其中,将来还要笼络寒门士子,依靠他们的力量振兴卢氏门楣!”

    卢老太爷听罢长叹道:“这谈何容易,有地位的寒门士子,不会搭理我们,没有地位的,笼络了又有何用?”

    卢小闲提醒道:“所以,要专门培养一批寒门士子!”

    “专门培养一批?”不仅是卢老太爷,连一旁的管家也瞪大了眼睛。

    “我听说海边的天然珍珠产量少,因此价格非常昂贵。所以,有人开始养殖海蚌,由此产出大批珍珠!”

    人工养殖珍珠是千年后的事情,现在却被卢小闲拿到这里来说事了。

    卢老太爷没有去计较真假,但他听出了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

    “将来,要把卢氏私塾扩充为卢氏书院,大量招收贫家子弟入学,免费授课,对学业优异者提供适量财物帮助。若是这些人将来参加科举金榜题名,卢氏家族从他们的感恩回报中获得的收益大呢,还是靠联姻结交士家大族的收益大呢?”

    卢老太爷听了呆若木鸡:卢小闲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能想出这种主意。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细细思量却颇有道理。

    好半晌,卢老太爷才嗫嗫道:“你说的有道理,可办书院哪有那么简单,这得找多少教书先生?”

    卢小闲笑了笑:“有程夫子在,再找上三五个夫子足矣!”

    卢老太爷似有不信。

    “卢老太爷没有教过书,自然是不知道!其实,完全可以循序渐进。譬如说,程夫子现在私塾中的这些学生就可以去教那些启蒙的孩童,找来的夫子可以教那些中等水平的学生,而程夫子则主要教那些准备参加科举的学生……”

    卢小闲将后世小学、中学、大学梯次教育理论详细阐述了一遍,这是他的强项。

    “再说了,等卢氏学院名气大了,夫子们还不趋之若鹜前来投奔,何愁没有夫子?”卢小闲侃侃而谈。

    卢老太爷频频点头,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有些为难道:“你说得我都赞同,只是凭我卢家现在的财力,很难做这么大的事情。”

    卢小闲笑道:“这一点我自然知道,钱的事情由我来想办法!再说了,这件事情好处也不能让你卢老太爷一人独占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卢老太爷好奇地问道:“可否说说你的打算?”

    “我会说服舒城商人捐资办学!”卢小闲胸有成竹道。

    “那些商人唯利是图,他们怎么会拿出钱来?”卢老太爷斥之以鼻。

    卢小闲不悦道

    :“卢老太爷,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办学有你的想法,正因为商人唯利是图,所以他们捐资也会有他们的打算!”

    卢老太爷略显尴尬:“你继续说!”

    “卢家办学是为了振兴家族,商人捐资是为了提高地位,既能让程夫子桃李满天下,又能给寒门学子求学的机会,一举四得,何乐而不为呢?”

    卢老太爷沉思片刻毅然道:“说的有道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事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待这些士子十年苦读金榜题名后,效果方能现显,没有耐心是不行的!”

    卢老太爷笑道:“这个道理我懂!别说是十年,就算是等一代人两代人,也是应该的!”

    卢小闲意味深长道:“其实说到这里,第三个问题我想老太爷已经有了答案!”

    “顺势而为?”卢老太爷吐出了四个字。

    “没错,就是顺势而为!而不是墨守成规!”卢小闲接口道,“世间万物均有其规律,春天萌芽,夏天生长,秋天收获,冬天储藏,这是天道的正常规律。不能违反事物规律,反其道而行,否则实力再强也会盛极而衰。识时务者为俊杰,历史上因错误判断形势,最终败亡的比比皆是。顺势而为,才是智者之道。譬如说,幽州城的黄家和刘家这些年压着卢家一头,靠的是什么?说穿了,就与官府拉关系。看似走了捷径,事实上是无源之水。就拿现任的赵刺史来说,他是汉阳郡王推荐的。我敢打赌,少则三月,多则一年,汉阳王就会倒霉,这位赵刺史也要跟着倒霉。黄家与刘家的靠山一倒,他们很快就会原形逼露。”

    卢老大爷听了不由一愣,汉阳郡王那可是大功臣,怎么可能倒霉呢?

    卢小闲口中的汉阳郡王,正是当朝首辅宰相张柬之。

    因政变而扶太子李显复位,五位有功之臣被封了王。其中,张柬之被封为汉阳郡王,崔玄暐被封为博陵郡王,敬晖被封为平阳郡王,桓彦范被封为扶阳郡王,袁恕己被封为南阳郡王。

    “要想顺势而为,必须要真正看透大势,否则只能适得其反!”说到这里,卢小闲叹了口气,“可惜的是,卢家真正能看透大势之人,少之又少!”

    卢老太爷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你对无稽关照有加,莫不是想把他培养成能看透大势之人?”

    卢小闲脸上绽出笑容:“无稽是有潜质的,我也在往这方面努力。不过……”

    说到这里,卢小闲似笑非笑道:“若还是抱着老观念,无稽根本不可能有继承家主的机会,卢氏家族嘛……”

    卢小闲的话没有说完,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

    紧赶慢赶,还好没有迟到,卢无稽一路小跑进了私塾的院子。

    卢小闲正与程德彰说话,瞥见进门的卢无稽被一个少女拦住了。

    她是卢若良唯一的嫡女卢无暇,也就是当年来俊臣要强取的那位卢家小姐。

    卢无暇长的很美,雅致的玉

    颜雕刻着清晰的五官,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

    卢小闲不由暗自点头,难怪来俊臣看上了卢无暇,除了卢氏的名望之外,想必卢无暇的美貌也是原因之一。

    卢无暇正色盯着卢无稽:“无稽,你又差点迟到,以后可得早点出门!”

    卢无稽与卢无暇虽然是姐弟,同住在卢家大院,可卢无暇是卢若良的嫡女,而卢无稽只是庶子。

    尊卑嫡庶有别,卢无暇说话的时候,卢无稽只能低着头。

    旁边一个不屑的声音传入卢无稽的耳中:“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谢谢家姐的关心?”

    说话的是卢无涯,他在卢无暇面前拍马屁,一旁的卢小闲听了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多谢家姐提醒,无稽以后会注意的!”卢无稽恭恭敬敬的对卢无暇道。

    卢小闲替卢无稽不值,作为卢家嫡女,卢无暇可以做马车来私塾,而卢无稽只能步行,这就是待遇上的区别。

    “好了,赶紧坐好吧,夫子来了!”卢无暇朝二人点点头,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进了私塾,卢无稽的心里七上八下,有些莫名的紧张。

    程德彰缓缓走进私塾,威严地扫视一圈底下的学生,慢慢跪坐在自己的桌前。

    桌上不知谁放的两张绢纸,映入程德彰眼帘。

    他拿起绢纸细细看来,看完后,想了想刚才卢小闲和自己的一番谈话,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良久,程德彰若无其事地开始了一天的授课。

    老老实实笔直跪坐的卢无稽有些泄气,卢公子从华郎中那里弄来的“护身符”,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跪坐着实是撑不下去了,管他呢,卢无稽豁出去了,大不了再挨一顿板子,挨就挨吧。

    趁程德彰不注意,卢无稽悄悄由跪坐改为盘腿坐下。

    卢无稽看似细微的动作,却没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看到卢无稽的举动,卢无涯心中不由暗自得意:哼!臭小子,你以为程德彰是好欺的吗?待会你便知道厉害了!

    想到这里,卢无涯似乎已经看到卢无稽挨板子的痛苦模样,这让他兴奋不已。

    程德彰平日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今日却反应异常迟钝。

    一柱香时间过去,程德彰迟迟没有发现卢无稽的小动作,甚至连目光也不向卢无稽身上瞅一下。

    程德彰的反常举动,让卢无涯急得抓耳挠腮,心中盼着夫子能早点将卢无稽给揪出来,可程德彰始终没发现卢无稽的举动。

    眼看着早课就要结束了,卢无涯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大声喊道:“夫子!”

    程德彰望着卢无涯:“什么事?”

    “夫子!他没有跪坐!”卢无涯指着卢无稽大声道。

    卢无稽与卢宇霄齐齐用能杀死人的目光瞪向卢无涯,这厮太可恶,跟他有什么关系,竟然毫无顾忌的向程德彰告状,简直就是既损人又不利己。

第五百零三章 诊书

    昨日就是因为他告状,卢无稽与卢宇霄差点被卢若良行了家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想到他又向夫子告状了。

    程德彰扫了一眼卢无稽,不动声色地对卢无涯点点头:“唔!我知道了,你坐下吧!”

    卢无涯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喊道:“夫子!卢无稽没有跪坐!”

    程德彰沉声说道:“卢无稽没有跪坐,自有没有跪坐的道理,此事你不用管了,坐下吧!”

    怎么会这样?

    程德彰的回答,让卢无涯难以置信。

    他心中虽然不甘,但却不敢与程德彰争辩,正打算悻悻坐下,却偏偏看见卢无稽向他投来了讥笑的目光。

    当然,卢无稽是故意这么做的。

    和卢宇霄一样,卢无稽也瞧不起卢无涯告黑状的举动,想通过此举引起他与程德彰之间的冲突。

    果然,卢无涯被激怒了,他血涌上了脑门,咬咬牙大声质问程德彰:“为何卢无稽可以不跪坐,而我们必须跪坐?”

    程德彰来气了,霍地站起身来,从案几上拿起一张绢纸,走到卢无涯面前:“你可看仔细了,这是华郎中的诊书,卢无稽患有软骨症,不适宜跪坐,你有何疑问?若你能开来华郎中的诊书,也可以和他一样无须跪坐!”

    啊?

    卢无涯傻眼了。

    华郎中曾经做过御医,给皇上瞧过病,在幽州城名头响的很,他的诊书岂容卢无涯怀疑。

    卢无稽有备而来,卢无涯顿时蔫了,赶忙向程德彰认错:“是学生唐突了,请夫子见谅!”

    程德彰威严盯着卢无涯道:“不听师尊教诲,三番两次扰乱滋事,该打!伸手!”

    见卢无涯挨了板子,三老爷眼中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卢无涯心中又气又急,狠狠瞪着卢无稽和三老爷,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与卢无涯挨板子比起来,更让卢无稽高兴的是,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从此以后,在私塾不用跪坐了,卢无稽长长吁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上完早课,程德彰朝着众人宣布下课,转身负手而去。

    ……

    卢宇霄将早饭摆在石桌上,乐呵呵拿起一只鸡腿,递给卢无稽:“无稽!来!犒劳犒劳你!”

    卢无稽也不客气,接过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什么时候从华郎中那里求来的诊书?我怎么不知道?”三老爷不解地问道。

    卢无稽嘴里嚼着鸡肉,混沌不清道:“昨天去幽州城,卢公子专门去拜访华郎中,不就是为了这诊书么?”

    三老爷恍然大悟,敢情昨天卢小闲去华郎中的医馆,是为了给卢无稽办这事。

    卢无稽的愿望是不再跪坐,谁知搂草打免子,顺便让卢无涯挨了一顿板子,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也不知卢无涯挨了板子,会做何感想,卢无稽下意识向卢无涯看去。

    卢无涯心里委屈的慌,吃不下早饭,坐在石桌前正生闷气呢。见卢无稽向自己这边看来,以为是向自己示

    威,他哪能示弱,昂起头来怒目瞪着卢无稽。

    卢无涯并不笨,世上哪有什么“软骨症”,分明就是胡编乱造。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华郎中为何会给卢小闲开这么一份荒唐的诊书。

    吃完早饭,学生们又回到私塾,程德彰领着众人开始诵读圣贤书。

    “夫子!我要去茅厕!”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程德彰抑扬顿挫的诵读。

    程德彰皱着眉头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卢无稽,眉头一蹙:“去吧!”

    试探成功,卢无稽心里乐开了花。

    他到私塾外溜达了好一会,才重又回去,盘腿坐好。

    过了没多大一会,卢无稽又如法炮制:“夫子!我要去茅厕!”

    三番五次之后,程德彰不耐烦了:“下次要去茅厕直接去便是了,不用再禀告了!”

    听了程德彰这话,众学子像傻了一般,这还是那个铁面无私的夫子吗?

    在众学生羡慕的目光中,卢无稽得意洋洋地自由出入私塾十来次,如无人之境一般,好不快活。

    趁着程德彰不注意,卢无涯还时不时朝卢无涯做个鬼脸,戏谑的意味很明显。

    卢无涯脸色铁青,胸脯上下起伏,显然忍得很辛苦,哪还有心情读书。

    “夫子!我要去茅厕!”

    “不是给你说过嘛?要去便去,不用……”恼怒的程德彰说了一半停了下了,他发现说话的并非卢无稽,而是卢无涯。

    他盯着卢无涯气哼哼道:“不许去,憋着!”

    程德彰对待卢无稽和自己的态度截然不同,这让卢无涯怒火中烧,口不择言道:“夫子不公平,为何卢无稽去得茅厕,而我却要憋着?”

    程德彰并未发火,早有准备一般从案几上拿另外一张绢纸,走到卢无涯面前,慢条斯理道:“这是华郎中开的诊书,卢无稽患有尿急症,须时常去茅厕!你若也有华郎中的诊书,便可和他一样!”

    一听“诊书”二字,卢无涯脑袋“嗡”的一下,他知道这次又栽跟头了了。卢无稽太狡猾了,准备太充分了,分明就是挖了坑等着自己跳嘛。

    果然,夫子严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长记性,该打!”

    ……

    卢家二进院的西厢房共有十数间,左面的几间是供卢宇霄住的。右边的几间,则住着卢若良的妾魏氏和她的儿子卢无涯。

    老太爷用情专一,除了原配夫人之外,没有再纳妾。卢若良却不一样,除了正妻刘氏以外,还有妾魏氏和婢女许氏。

    魏氏原本是青楼女子,也不知怎的就被卢若良看中,为她赎了身,从良进了卢家成家主的妾。

    魏氏虽然在青楼待过,但好歹也是良籍出身,身份比许氏要高些。她不敢与家主夫人争长短,但在许氏面前颐指气使却是常有的事。在她的熏陶之下,卢无涯在卢无稽面前,自然有一种优越感。

    卢家的祖训,魏氏很清楚,她心中知道自己的儿子作为庶子,将来不可能有机会继承卢家家主,离开卢家是迟早的事情。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希

    望儿子离开卢家后,能成家立业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样也不赖。

    “哐嘡!”

    魏氏正低头想着心事,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原来是从私塾回来卢无涯,一进屋便气哼哼地将笔墨纸砚掼在地上。

    卢无涯已经十七岁了,在母亲的溺爱之下,似乎总也长不大,时不时会使小性,魏氏也习以为常了。

    “无涯,你这是怎么了?”魏氏笑吟吟看着儿子。

    “没什么,不用你管!”卢无涯脸色很难看。

    魏氏了解儿子的秉性,知道他肯定是受了委屈才会这样,便柔声问道:“是不是程夫子又责罚你了?”

    卢无涯沉着脸没有说话,程夫子今日的做法虽然有失公允,但卢无涯心中却一点也不忌恨程夫子,他把账都算到了卢无稽的头上。

    “无涯,听阿娘一句话,要想成为人上人,就得好好读书,程夫子对你严厉些是对的,你可不能跟夫子呕气!”

    “与程夫子没关系!”卢无涯没好气道。

    “跟先生没关系?”魏氏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若不是程夫子,那肯定是无暇给你气受了?阿娘不是给你说过吗?无暇是卢家嫡出的独女,咱斗不过她,你还是忍忍吧,反正她迟早要嫁出去!”

    “这事跟家姐也没关系,你就别瞎想了!”卢无涯有些不耐烦道。

    “跟无暇也没关系,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魏氏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卢无涯依然生着闷气,并没有回答魏氏。

    知子莫如母,魏氏知道儿子沉不住气,要不了多久,就算不问他也会自己说出来的 。

    果然,沉默了好一会,卢无涯咬牙切齿,恶狠狠自言自语道:“该死的卢无稽,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谁?卢无稽?”魏氏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卢无涯见母亲脸色不对,不敢再使性子,老老实实将今日私塾发生的事情一一如实道来。

    听卢无涯说完,魏氏一言不发,转身便出了门。

    整个卢家,魏氏可以向任何人低头,唯独不能向许氏低头。

    魏氏虽然是妾,可好歹也是良籍出身。许氏算什么东西,她是出身于贱籍的奴婢,魏氏绝不能容忍许氏的儿子爬到自己儿子的头上来。

    此刻,许氏在屋里与卢无稽吃饭,母子俩有说有笑,相谈正欢。

    卢无稽不得不承认,许氏对自己这个冒牌儿子倾注了全部的真情,有时让他心中充满了愧疚。将心比心,卢无稽自然要表现的孝顺些,想方设法哄她开心。

    “贱人,你给我出来!”门外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叫骂声。

    卢无稽眉头一皱,正要起身,却被许氏按住:“好好吃饭,不准出去,有阿娘在呢!”

    说罢,许氏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魏氏双手插腰堵在门口,见许氏开门,泼口便骂:“你这个贱人,不要以为迷惑了老爷,你就能翻身,这辈子,你注定就是个贱命!”

第五百零四章 解围

    许氏不明就里,强笑道:“姐姐这是因何生气呢?若有得罪之处,妹子向您赔不是了!”

    “别叫我姐姐,我怕脏了耳朵!你天生就是个贱命,到明日死了时,阎王爷也会把你打到十八层地狱!”

    魏氏越骂越难听,许氏笑不出来了,她怯声劝道:“妹子做错了什么,请姐姐直言,万万莫在这里大声喧哗,要是让老爷知道了,那可就糟了!”

    许氏不提卢老爷还好,这一说魏氏更来气了:“你用不着拿老爷来圧我,别以为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不清楚,就算你儿子姓卢,也不可能作主子,和你一样,他骨子里就是贱胚!想让你儿子骑在我儿子头上,你做梦吧!”

    本来在屋里坐着的卢无稽,听了魏氏的话,霍地站起身来。

    又是卢无涯,卢无稽心里冷冷一笑:这厮莫非是未断奶的雏,竟然让老母鸡来护短了。

    魏氏如此恶毒地咒骂自己的儿子,许氏当然不乐意了:“妹子做错什么,姐姐尽管冲我来,无稽他好歹也是老爷的骨血,姐姐嘴上留德,可不能这么糟践他!”

    “我糟践他怎么了?我还要揍你这个贱蹄子呢!”

    话音未落,魏氏一巴掌结结实实掴在许氏脸上,几个清晰的手指印顿时印在许氏脸上。

    许氏没想到魏氏竟然真的会动手,她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魏氏,浑身哆嗦说不出一句话来,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突然,一个人影从许氏身后蹿出,照着魏氏的肚子,狠狠便踹了过去。

    士可忍孰不可忍,亲娘在面前挨了打,卢无稽若再忍气吞声,还是人吗?

    所以,卢无稽毫不犹豫,该出脚时便出脚了。

    虽然卢无稽身子骨弱,可含愤出脚,力道也是不小。

    魏氏猝不及防,噔噔噔退了好几步,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

    坐起身来,魏氏愣了愣,看清始作俑者是卢无稽,顿时撒泼哭闹起来:“你这个贱胚子,竟然敢打老娘,你们娘俩都不得好死!”

    听魏氏骂的越发恶毒,卢无稽心中火气更盛,正要冲上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泼妇,却听许氏在身后大声颤声喊道:“无稽,你给我回来!”

    卢无稽顿了一下,依然向魏氏走去。

    许氏挨了打,心中委曲,但却不想把儿子牵连进去。她见卢无稽不管不顾,径直朝魏氏而去,顿时急了,从头上拨下发簪,直直对着自己的咽喉。

    “你再不回来,阿娘就死在你跟前!”

    卢无稽刹住身子,回过头来看到这一幕,愣住了。他怕激怒许氏,做出傻事来,只得乖乖回去。

    许氏门前的声响,早已惊动了住在前院的一干奴婢家丁们。他们围拢过来,指指点点看热闹,没有一个人上前劝止。

    “看什么呢,你们都皮痒了?”一个冷峻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下人们不约而同转过头去,说话的竟是卢家小姐卢无瑕。

    在卢家大院内,卢无瑕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此时,她的脸上却像罩上了一层

    冰霜。

    “还不滚回屋去?”卢无瑕声音更冷。

    轻易不发脾气卢家小姐,此时的模样让、下人们很发怵,个个像免子一样赶紧溜回了屋子,院内顿时空旷了许多。

    卢无瑕走到魏氏面前,放缓了语气道:“魏姨娘,莫闹了,赶紧回去吧!”

    魏氏心中对卢无瑕还是有些忌惮,她恶人先告状道:“小姐,卢无稽这个贱胚子动手打我,你得替我做主呀!”

    卢无瑕皱了皱眉:“魏姨娘,你说话可得注意些,无稽虽然是庶子,可也是爹的儿子,我的弟弟,他若是贱胚子,那爹和我成什么了?”

    大家族内的子女从父不从母,虽然因母亲身份不同,会分出嫡庶来,可庶出也是正儿八经的主人。卢无稽的身份不仅高过许氏,也高过魏氏,这是天经地义。

    听了卢无瑕的质问,魏氏知道自己不占理,可还是强词夺理道:“小姐,卢无稽他是晚辈,竟然动手打我,这总不对吧?”

    “事情的经过我都看到了,若不是你打了许姨娘,无稽也不会冒犯你,说起来也是你动手在先!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卢无稽原本对卢无瑕并没有什么好感,没想到她此时却能替自己和许氏说了公道话,这让卢无稽心中生出一丝感激来!

    “就这么算了?不行,我一定要讨个公道!”魏氏嘴很硬。

    卢无瑕毫不退让:“魏姨娘,你进了卢家的门,就是卢家的人。卢家家规第七条规定的清清楚楚,不许咀臊骂人 不许撒泼歪缠。若真论起来,是你先犯的家规,事情闹大了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魏氏坐在地上,梗着脖子不说话。

    卢无瑕不卑不亢:“我说话没有份量,你可以不听。这样吧,我去后院把老太爷请来,让他老人家替你评评理!”

    说罢,卢无瑕转身欲走。

    听了卢无瑕的话,魏氏吓的魂飞魄散,若真把老太爷请来,说不定自己当场就会被杖毙在这里。

    “不必了!”魏氏极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在小姐的面子上,我今儿就不跟他们一般计较了!”

    说完,魏氏恨恨瞪了一眼卢无稽,转身走了。

    卢无稽愕然。

    卢无瑕只是提了提老太爷,便把难缠的魏氏吓了个半死,前后判若两人。

    “小姐,谢谢你了!”许氏对卢无瑕感激道。

    卢无瑕冲着许氏微微一笑:“许姨娘的为人,我是知道的,让你受委屈了!”

    许氏眼睛一红,不说话了。

    卢无瑕拍了拍卢无稽的肩头:“以后多把心思用在学业上,少给你娘闯祸。好了,赶紧扶你娘回去歇着吧!”

    卢无稽从华郎中那里弄来两张诊书,惹得卢无涯两次挨了程夫子的板子,卢无瑕全部看在眼里。

    正因为如此,才引发了魏氏的上门寻衅。

    卢无瑕这是在告诫卢无稽,让他以后少动这样歪脑筋。

    不管怎么样,卢无瑕刚才帮了他们母子,现在提醒自己也是

    出于一番好意,卢无稽当然得领情了。

    他恭恭敬敬朝卢无瑕施了一礼:“家姐的教诲,无稽谨记!”

    ……

    忠悯寺,法正方丈的禅室内。

    “门主,师父他老人家走的很安祥,后事也办完了,寺里给给诵经七日超度了亡魂!”法正恭恭敬敬对卢小闲说。

    “不要叫我门主,我可不想做什么门主!”卢小闲摆摆手道。

    “这是师父的遗命,由您继任天煞门主!”法正一本正经道。

    什么卢家家主、天煞门主,卢小闲越不感兴趣,这些虚名越要落在他头上。

    这个慕容堪也是的,走就走了,还偏偏给自己留下这么个大麻烦。

    逝者为大,卢小闲也不好责怪慕容堪,只得闷着头问:“你师父除了你之外,再没有别的徒弟了吗?”

    听卢小闲如此一问,法正不由黯然道:“师父收过四个徒弟,可是……一言难尽呀……”

    法正越是吞吞吐吐,卢小闲越是感兴趣,他催促道:“说来听听!”

    听了法正的介绍,卢小闲这才知道,原来天煞门也有一段曲折的经历。

    慕容堪收过三男一女四个徒弟,都是孤儿,法正在其中排行第二。四人长大成人后,个个练就一身好武功,成了“天煞”行侠仗义、替天行道有名的刺客。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成就了天煞在江湖上的盛名。

    慕容堪的四个徒弟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相互感情颇深。按理说相互之间不会有什么隔阂。可是,偏偏他们之间却产生了矛盾。

    原因很简单:师兄弟三人,同时喜欢上了小师妹素妍。

    小师妹当然知道三位师兄的心意,可她心中只喜欢大师兄,她悄悄向大师兄表白了自己的心思,甚至还把亲手做的香囊送给大师哥作为定情信物。

    大师兄对小师妹的感情心知肚明,可他为人憨厚,怕此事挑明伤了两位师弟的心,所以一直隐瞒着两位师弟,只想着将来有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他们。

    小师妹也是同样的想法,碍于其他两位师兄的情面,一直也没有公开表明自己的态度。

    大师兄与小师妹这么做本是好意,却引起了另外二人的误会。他们认为小师妹在三人之间能以抉择,拿不定主意,他们都有机会娶小师妹。

    师妹只有一个,可师兄弟有三人,怎么办?

    最后,三师弟想出了个主意,他提议三人赌一把,谁赢了小师妹就嫁给谁,剩下两人也就死心了。

    “这样也行呀?”听到这里,卢小闲瞪大了眼睛:“你们把自己的小师妹当作赌注,若要让她知道了,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老叫花苦笑道:“我们从小跟师父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对这些感情的事情也不太懂。当时,我们都年轻,根本就没想这么多……”

    “后来呢?”

    “大师兄先与三师弟赌,大师兄赢了。接着,我与三师弟赌,我赢了,小师弟最先出局了。最后,我与大师兄赌,结果我赢了!”

第五百零五章 幽州四绝

    “这是好事呀?”

    法正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可是,大师兄却因此脱离了天煞门,不知去向了。”

    卢小闲微微点头,怪不得呢。

    “大师兄走后,小师妹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再向原来那样爱说爱笑,整日郁郁寡欢。她被意中人抛弃,心中有多少怨恨,可想而知!后来,有一次三师弟无意中说漏了嘴,小师妹知道了我们三人对赌之事,受了巨大的刺激,当天便出走了。三师弟悔恨惭愧之下也不辞而别了,我彻底灰心丧气了,便出家做了和尚!”

    “那天煞不是还在运行吗?”卢无稽奇怪的问。

    “师父虽然还是天煞的门主,但早已不管天煞了,我也基本上不过问天煞的事情,都是由我的几个徒弟在操持着。我一直想着要将天煞彻底解散,可大师兄却不同意!”

    “你大师兄不是离家出走了吗?”

    法正面有戚容:“去年师父身体不好,大师兄又回到了幽州城!”

    “哦!”卢小闲恍然大悟,他笑着道,“有你大师兄在就好了,你们俩商量谁做这门主,我就不掺和了!”

    说罢,卢小闲便一溜烟跑了。

    “门主,门主!”法正在身后呼喊,可哪还有卢小闲的影子。

    ……

    “老爷!赵刺史被贬了官,这几日就要离开幽州城了!”管家小声对卢老太爷道,“听说新任幽州刺史不日便来赴任!”

    “唉!”卢老太爷长叹一声,“果然让他预料中了!是不汉阳郡王出事了?”

    “何止汉阳郡王,其余四王都出事了!”管家细细道来,“张柬之夺其爵,免宰相之职,流放泷州。崔玄暐夺其中书令职,贬为益州长。敬晖被夺侍中职,贬贬崖州司马。桓彦范夺侍中职,流放瀼州。袁恕己夺其爵,贬窦州司马。”

    卢老太爷良久默然无语,这五人曾经都是大唐复辟的最大功臣,可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

    “卢公子现在在做什么?”卢老太爷突然问道。

    “除了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有时间了便去私塾!”管家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些日子,他与‘幽州四绝’打的火热!”

    “幽州四绝”是指幽州城四个名气很大的人物,分别是聂神算、程才子、华神医、席丝竹。

    卢老太爷皱眉道:“他怎么与这四个人搅在一起了?”

    管家苦笑道:“卢公子行事与常人不同,这么做必有深意,他的心思我可猜不透!”

    ……

    管家可真看高卢小闲了,他哪有什么深意,就是为了玩。就好比到了一个地方,如果有了名胜古迹,一定不能错过。“幽州四绝”幽州城里在各行业里的佼佼者,卢小闲这么爱玩的人,当然要结交他们一番了。

    五王被贬之事,卢小闲也听说了,但却没有引起任何波澜,这本就在他的预料当中。

    张柬之等人和李显的立场完全不一样,李显可以等到

    武则天去世后登位,但是,这与张柬之等人有什么关系呢?反之,若是张柬之等人利用武则天防范最弱的时候,逼武则天把皇位传给李显,恢复李唐的江山,那样的话,张柬之等人都是开国功臣。

    开国功臣,自然就有开国功臣的待遇。他们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历史上有杀开国功臣的现象,但李唐从李渊、李世民开始,都是不杀开国功臣的。所以张柬之等人才会积极去做这件事,这也是张柬之等人挟持李显发动政变的根本原因。

    他们五个人以为武则天退位、李显登基之后,便能高枕无忧了,其实不然,他们忽略了一个人:武三思!

    以张柬之为首的几个政变大臣却没把武三思放在眼里,他们觉得,武三思不过是武则天的一条狗而已,如今武则天都已经倒台,武三思自然也就成了一条没了主人的落水狗,有什么可怕的。瞧瞧,正所谓“骄兵必败”,他们不会想到,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无比血腥的大屠杀。

    果然,武三思摇身一变也成了大唐的宰相,张柬之、崔玄暐,以及袁恕己、敬晖、桓彦范为了抵制武三思把持朝政,与其展开权力斗争。

    武三思有武三思的办法,他向李显提议,因为张柬之等五人的功勋着实太大,仅仅封为郡公恐怕难以让天下人信服,李显觉得很对,便将张柬之、崔玄暐、敬晖、桓彦范、袁恕己等人的爵位提升到了郡王。接着把他们调离了朝廷,此举使得武三思完全控制住了朝政大权。

    最终的结果,张柬之等人全部被削爵流放。

    其实,真正致这些功臣的于死地的并不是武三思,若没有李显的支持,他是不可能做到的。正是有了李显的扶持,武三思才能在对付这些功臣的过程中如鱼得水。

    李显已经登基了,张柬之这些人的任务也完成了,根本没有任何理由留着他们了。万一这些人到时候对自己不满意,再来一次逼宫的话,那么他们完全可能有本事再另立一个皇帝。

    这也就是为何卢小闲要离开洛阳的原因,虽然他只是一介百姓,可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李显心知肚明。若是卢小闲还留在洛阳,估计结果也不会比这些人好到哪去。

    卢小闲懒得去关心张柬之等人的命运,现在他最好奇的是“幽州四绝”到底都是什么人物。

    程才子指的是程德彰,卢小闲早已与他打的火热,自然不用说了。

    华神医指的是华云峰,也早打过交道了。

    倒是席丝竹与聂神算素未谋面,得去结交一番。

    席丝竹是个女子,名叫席小倩,是个艺妓。

    大唐分四个职业等级,分别是士、农、工、商,艺伎不属于任何一种,但这个职业养活了很多女性,并且从业者都是女性。她们的地位不高,甚至排在四个阶层之后,主要工作就是给客人弹琴唱歌跳舞。不仅宫廷宴会节日会找她们,就连社会上的乡绅也会有这种需求。

    丝竹之音,推琴为首。席小倩能被称为席丝竹,

    说明她在音乐上有不凡的造诣。

    席小倩出身于官宦家庭,她父亲曾任过幽州州刺史,后因获罪被流放,席小倩小小年纪便成为乐妓。

    当年,席小倩年方十二,天生丽质,貌美如花,加上她为人聪明伶俐,十分招人疼爱。“百花阁”的老鸨王婆婆,心地很是善良,她见席小倩小小年纪,却遭到如此不幸,非常同情,将她收为自己的义女。

    为了转移席小倩的视线,使她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王婆婆专门从乐坊请来师傅,每日教她吹拉弹唱。

    席小倩对乐曲有着过人的天赋,十六岁的时候,她的名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幽州,一时间不知有多少富家公子,慕名而来,向她求婚。可是,席小倩对于来人拒不接见。

    二十二岁的时候,席小倩为为大唐挽回颜面,使她的名头变得更大。

    那一年,西域有一胡僧来到大唐游历,自忖擅弹琵琶,非常自负,便想与大唐的乐人比试技法。

    这位胡僧确有高人之处,不仅擅长弹奏琵琶,而且善于作曲,其弹奏的琵琶比一般琵琶弦要粗很多。他从长安开始,由北向南一个州一个州的挑战,每到一州便与水平最高的乐人比试。

    到达幽州前,胡僧已经去过三十六个州,而且从未输过一场。胡僧到达幽州后,席小倩被推举与胡僧比试。

    胡僧见席小倩是个弱女子,根本就瞧不起她。见面后直截了当道:“我为你弹一首天籁之音,让你见识见识!”

    说完,胡僧就傲慢无礼的弹奏起来,原想着大唐无人识得此曲,更不会弹奏此曲。

    一遍下来后,席小倩十分不屑地对胡僧说:“此曲也算天籁之音吗?我随便就可弹奏。”

    说完,席小倩取一比胡僧所弹乐器弦更粗更大的琵琶当场演奏,所弹奏的琵琶曲,竟然与胡僧分毫不差。

    胡僧大惊,他没想到大唐一个弱女子竟然能弹奏如此深奥的古曲。胡僧怀着对席小倩的敬畏,从幽州直接返回西域,自此不再踏入大唐一步。

    对于真正有本事的人,卢小闲发自内心是崇拜的,像席小倩这样的人,才是真正靠能力和本事生活的,而不像自己除了剽窃就是投机取巧。

    正因为如此,卢小闲越发想结识这位名气很大的席丝竹。并且为了见到席小倩,他可谓做足了准备。

    ……

    卢小闲未去过“百花阁”,但幽州城人人都知道,他们很快找到了“百花阁”。

    程德彰觉得卢小闲已经疯了,他竟然堂而皇之的带着自己去青楼,这要是让夫人知道,岂不是要命了。

    正是上午时分,“百花阁”开着门,但还没有开始做生意。二人信步进入“百花阁”,尽管没有人来招呼他们,但这并不妨碍卢小闲见到老鸨王婆婆。

    “这位公子,小倩昨日睡得迟,这会还没醒呢!您先请回吧!”王婆婆听了卢小闲的来意,很自然地为席小倩挡了驾。

第五百零六章 天籁之音

    “王婆婆,劳烦您告诉席大家,就说幽州城程才子亲自拜见席大家,她若真不见,那我们就告辞了!”卢小闲指着程德彰,煞有介事道。

    程德彰这会终于明白,敢情自己被卢小闲利用,当作他的“拜帖”了。他脸上的肉颤了颤,没想到卢小闲脸皮厚到如此程度。卢小闲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瞬间崩塌。

    王婆婆显然也听过程德彰的大名,犹豫了一下道:“请程才子稍候,我去问问小倩!”

    不一会,王婆婆去而复还:“程才子,小倩姑娘有请!”

    听到王婆婆这句话,卢小闲终于放下心来,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成功了。

    在王婆婆引领下,三人边走边欣赏小桥流水和亭台院落,几条曲折的走廊通向不同的院落和房间,颇有曲径通幽的感觉。

    “程才子,您请自便,老身告辞了!”王婆婆将三人带到一座屋前,便转身离开了。

    程德彰扭头看了一眼卢小闲,眼中尽是询问。

    “还是您程才子的名头管用!既来之,则安之嘛!”卢小闲笑呵呵道,“程才子,请吧!”

    程德彰脑门尽是黑线,听罢忍了忍,抬手轻轻敲门。

    “可是程才子,请进!”屋内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程德彰也不客气,推门而入,卢小闲也紧跟着进去了。

    一进屋卢小闲便仔细打量起来。透过晕红的帐幔,可以看到席小倩的闺床。床的斜对面是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梳妆台的两边的墙上分别挂着两幅刺绣丝帛。屋子的左边用一个屏风隔开了,隐约可以看到一张琴和一把琵琶。琴只露出个琴头,颜色现出几分黑暗陈旧,与全屋精美富丽的风格完全不搭。琴的左下方是一张精美的雪梨木书桌,案靠在窗边。书桌的左边有扇大大的窗户,窗边的台上放者一支花瓶,插着一枝盛开的牡丹。

    “不知程才子光临,有何指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号称“席丝竹”的席小倩。

    说话间,席小倩已经向程德彰行了一个万福。

    席小倩身着淡蓝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淡雅处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席大家客气了!不是我要找您!”程德彰向席小倩回了一礼。

    “不是您?那……”席小倩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是他找您!”程德彰向旁边一闪,露出了身后的卢小闲。

    席小倩望着卢小闲,见他手中拿着一个琴盒,好奇的问:“这位公子,不知尊姓大名?因何事找我?”

    卢小闲不急不慌,慢条斯理道:“席大家,我叫卢小闲,今日前来是想与您商量一件事情!”

    “商量什么事?公子可否说明白一些?”

    “是这样的,我送您一首天籁之音,您帮我一个忙!”卢小闲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

    “帮什么忙?”

    “与我去见一个人!”

    “谁?”

    “聂神算!”

    “见他做甚?”席小倩微微皱起了眉头。

    “慕名而已,就像此刻慕名来见席大家一样!”卢小闲淡淡道。

    “如果我不去呢?”席小倩笑着问。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手中有天籁之音,真正的天籁之音。”卢小闲非常自信。

    “天籁之音?”席小倩苦笑道,“现在这天籁之音太多了,我对天籁之音已经不感兴趣了!”

    席小倩说的是实情。

    很多人知道席小倩精通音乐,为了与她相处,便投其所好,称有天籁之音奉献,大多都是挂羊头卖狗肉。久了,席小倩自然也厌倦了。

    “席大家,您是行家,好与坏一看便知!”说罢,卢小闲递过一本尺谱。

    说实话,为了这尺谱卢小闲可是花了大工夫。

    卢小逸的脑袋里有图书馆不假,可那些乐谱都是后世的五线谱,若直接剽窃过来,这天下估计没有一个人能看懂。所以,他得想办法把后世的五线谱再转化为当下的尺谱。这个别人没办法代劳,只能他亲力亲为,足足花了三天工夫,才完成了这份尺谱。

    席小倩将信将疑,接过尺谱细细瞧看,晶亮的眸子缓慢游动着,丰满的下巴微微上翘,一边看一边习惯性的用食指敲击着桌面。

    她脸上的情绪不停地变化,渐渐的她眉头紧蹙,好像要哭的样子,像走火入魔似得,根本就没发现卢小闲与程德彰都在怔怔望着她。

    席小倩的表情,早就在卢小闲的预料当中。因为他给席小倩的尺谱,是后世的名曲《二泉映月》。

    《二泉映月》位列后世二胡独奏曲十大名曲的榜首,是民族器乐曲中不可多得的传世之作。那幽咽婉转的声音似泣似诉,那跌宕起伏的声调若天瀑流泉万丈,只一曲便释尽人间沧桑与悲凉。这在唐朝,绝对是独一份。

    终于,席小倩将尺谱放在桌上,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中,似在回味又似在思考。

    良久,席小倩终于睁开眼,向卢小闲恳求道:“我可以演奏此曲吗?”

    卢小闲点点头:“当然可以!”

    席小倩起身,拿起了一把琵琶,可想了想,又放了下了。

    再拿起古琴,摇摇头,似乎也不满意。

    “席大家可是觉得没有合适的乐器?”说话间,卢小闲打开手中的琴盒,取出一把奚琴递于席小倩,“这是我专门让人去营州置办而来的!用它来演奏应该最合适!”

    奚琴是奚人常用的拉弦乐器,也是后世二胡的前身。既然要演奏《二泉映月》,自然要用称手的乐器。

    席小倩果然是懂行的,一见奚琴便满意的点点头。

    程德彰对音乐并不精通,刚开始的时候,他听出一种悲伤的感觉。曲调婉转凄凉,让他心中难受,却又觉得非常好听,不舍得放弃。

    席小倩早已沉浸其中,她想到自己所遭受的磨难和无情打击,生活犹如乌云遮顶看不到太阳,

    希望一次次破灭,苦难一天天加剧,艰难生活的挤压下,其悲怆的情感主孤愤忧伤的情绪油然而生,如洪水决堤,一泻千里。奔涌之后,如柱倾泻在手中的胡琴。在如泣如诉中,席小倩的眼泪流了下来

    程德彰双目紧闭,乐曲中那一丝丝慢慢透出的悲凉,一点点深入骨髓。绝望中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盼望,却总又被新的绝望填满。

    丝弦舞动,天地俱静,虫鸟肃穆,席小倩大幅晃动的身子和手臂夹带着风声,镂刻成优美的弧线。

    卢小闲在不知不觉间,感受到那一袭巨大的悲怆在弦上奔涌,一点一滴填满他的心中。他似乎听见席小倩舞动的丝弦在说话,在细语,在倾诉,在表达,在风声中呐喊。

    席小倩充满魔力般的手指拨弄出的旋律,有一种别样的伤悲,与卢小闲在后世听到的所有音乐都不一样,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曲终,人未散。天地间余音袅袅,几成绝唱。

    室内一片沉寂,没有一点声响,与刚才演奏之时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良久,还是卢小闲先说话了:“席大家,如何?”

    “卢公子之言不虚,当之无愧的天籁之音!”席小倩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不知此曲何名?”

    卢小闲当然不能说是二泉映月了,厚着脸皮笑道,“这是我专为席大家而作之曲,还没起名字呢!”

    席小倩略一思忖道:“那就叫‘秋月听风’吧!”

    此名倒也贴切,卢小闲笑道:“就依席大家!”

    席小倩嫣然一笑:“卢公子,且稍候,待奴家去梳妆停当!”

    卢小闲莫名其妙:“席大家,您这是……”

    “都说无功不受禄,我收了公子的这份厚礼,自然要与你去见聂神算!”

    卢小闲笑着道: “哪能那么急呢!改日再请席大家专程去拜访聂神算!今日先告辞了!”

    卢小闲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此次来见席小倩都花了三天时间准备。去见聂神算,怎么可能如此仓促呢?

    ……

    刚进法正方丈的禅室,卢小闲就不依不饶的嚷嚷道:“我说了我不做这门主……”

    卢小闲的话戛然而止,他盯着法正身边的那人,愕然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前之人,正是那日秋风破门前见到的那个老叫花。当时卢小闲就觉得老叫花不是常人,还专门让张猛去跟踪他,最终也没发现什么端倪。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又遇见他了。

    法正向卢小闲介绍道:“门主,这是贫僧的大师兄!”

    卢小闲恍然大悟,敢情他就是慕容堪的大徒弟。

    “你来的正好,你们师兄弟自己商量谁做这门主,我是决计不当的!”

    老叫花郑重其事道:“既然师父遗命让您做门主,那您就是我们的门主,我们不能违背师父的遗命!”

    卢小闲哭笑不得,忍不住反驳道:“慕容堪要是遗命让你去死,你也死呀!”

    “若师父真遗命我去死,我义无反顾!”老叫花铿锵道。

第五百零七章 新任门主

    卢小闲看得出来,老叫花不是开玩笑。他们几人从小被慕容堪抚养长大,慕容堪就像他们的父亲一样,感情深厚。慕容堪的遗命,他们肯定会全力遵从。

    法正怕二人闹的太僵,在一旁斡旋道:“门主之事可以先放一放,现在有一个棘手的事情,必须马上解决!”

    “什么事?”卢小闲斜着眼问道。

    “昨日有主顾奉上一笔生意,若是平常生意接就接了,可这单生意非同寻常,我和师兄拿不定主意,这才来请您来商量的!”

    天煞门就是靠收银子杀人吃饭的,能让他们觉得非同寻常的,肯定不是什么简生意!

    “什么生意?”卢小闲问道。

    “有人出五万两银子,让我们在半道上截杀敬晖!”

    卢小闲心中一动,赶忙细问。

    原来五王被贬流放后,张柬之还没有离开洛阳就气愤致死,崔玄暐病死在了流放途中,最惨的便是袁恕己和桓彦范了。

    奉武三思之命,侍御史周利贞快马追上流放途中的袁恕己和桓彦范,令人将桓彦范用绳索捆绑,在砍伐的竹桩上拖着走,肉被竹桩刮去,露出骨头。待到折磨得心满意足了,而后用棍棒打死,残忍至极。袁恕已则被强灌野葛藤汁,腹内痛苦难受,倒在地下,以手抓土,指甲磨尽,鲜血淋漓,而后用竹板打死,残忍又胜一步。

    五王当中,唯有敬晖还活在世上。

    敬晖是太平公主的心腹,太平公主当然要全力保他。虽然她多方斡旋,但最终也只是晚离开洛阳一些时日,该流放还得要流放。

    为了避免步入其他几人的后尘,一方面太平公主花大价钱雇佣镖局亲自护送敬晖前往岭南,另一方面号召江湖正义人士保护“匡复李唐”的功臣敬晖。你还别说,太平公主这一手果然有效,镖局加江湖武林高手护送敬晖的竟有近百人之多,浩浩荡荡一路前行。

    武三思当然不能让太平公主的阴谋得逞,放出话来,必取敬晖的性命。他担心仅朱雀堂力有不逮,便重金雇用天煞门,让他们协助杀死敬晖。

    天煞门虽然做的收银子杀人的生意,但向来不和朝廷官府来往,此次要杀的是朝廷官员,更何况还是曾被封地王的功臣敬晖,这让他们很是为难。老叫花与法正方丈拿不定主意,便请来卢小闲商议。

    “是什么人来谈的生意?”卢小闲问道。

    “不清楚!“法正摇摇头道:“天煞门从不打听顾客的底细,也不同顾客打交道,只是通过特殊的方式接单生意,靠的是信誉立足。”

    杀手组织大多很严密,像天煞门这样的形式并不少见,既可以保证安全,又可心以省去客人的顾虑。

    其实,究竟是谁雇佣天煞门的并不重要。敬晖的死活并不重要,他只是武三思与太平公主之间较量的筹码,他们之间的狗咬狗,卢小闲根本懒得去管,但敬晖必须得死,因为当初就是他杀死了张氏兄弟。

    想到这里,卢小闲对法正道:“这事抓紧时间去办,一定要把敬晖的人头拿回来!”

    见卢

    小闲说的如此斩钉截铁,法正不由愣住了。

    老叫花眼珠一转,赶忙道:“谨遵门主之命!”

    法正也反应过来了,附和道:“谨遵门主之命!”

    “别别别!”卢小闲摆手道,“我什么时候答应做门主了?”

    老叫花振振有辞道:“你不都给我们下达命令了,难道不是门主吗?”

    卢小闲顿时无语,心里不由冷哼一声:敢给我挖坑,这不是关公面前舞大刀吗?我可是从挖坑门出师的。

    他上下打量着老叫花,也不说话,直看得老叫花心里有些发毛。

    好半晌,卢小闲嘿嘿一笑问道,“做这门主有什么好处,我要做了门主,你们是不是都得听我的?”

    “那是当然!”老叫花与法正异口同声道。

    “那好,下面我以门主的名义下两道命令!”卢小闲也不客气,“第一道命令,天煞门要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取了敬晖的项上人头。”

    “遵命!”老叫花与法正齐齐应道。

    “第二道命令,由法正继任下一任门主!”

    老叫花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了。

    卢小闲瞅着他们,不怀好意的笑道:“刚才是谁说的,只要我做了门主,一切就得听我的,怎么我这门主说话不好使了?”

    说罢,卢小闲似笑非笑瞅着他们二人。

    要是服从命令了,法正就是下一任门主了。要是不服从命令,那就证明门主的命令可以不执行。这下搞的他们二人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别提有多尴尬了。

    卢小闲之所以要让法正继任门主,是有原因的。老叫花这人太贼,心眼多,若让继任门主,说不定又搞出什么花样来了。相比而言,法正就老实的多,把门主之位甩给他,相对阻碍要少一些。

    见二人都不说话了,卢小闲清了清嗓子道:“法正方丈,你就继任这门主吧。再说了,我也不会甩手不管,我可以做天煞门的顾问,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商量着办,如何?”

    卢小闲嘴上说的很诚恳,心里却在想:顾问顾问,顾得上就问,顾不上就不问了。

    法正瞅了一眼老叫花,老叫花也看出来了,卢小闲是真心不愿意做门主,只好叹了口气道:“二师弟,你就做这门主吧!”

    ……

    人生至少要有两次冲动,一为奋不顾身的爱情,一为说走就走的旅行。

    卢小闲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不是冲动,是不得不去。

    按照事态的发展,五王被贬之后,李重俊肯定会发动政变,最终政变失败后,李重俊将身首异处。

    这不是卢小闲想看到的,虽然他不能改变历史,但他想竭尽全力保李重俊一命。所以说,他不得不去长安,而且还得偷偷的去,不能被人发现。

    李显登基没多久便返回帝都长安,洛阳又成了大唐的东都。如今已成为太子的李重俊,便住在长安的皇城的东宫内。

    马车离长安越来越近,远远已经可以望见城墙了,钟无稽深深舒了口气。上次前往洮州时,卢

    小闲曾在长安停留过数日,但远没有这一次感触之深。

    进了长安城,卢小闲并没有去寻找客栈,住在客栈里容易暴露行踪。

    慈恩寺位于长安城的晋昌坊,这里地势高敞,原为隋代的无漏寺,唐武德初年废弃。高宗皇帝作太子时,为给其母文德皇后祈求阴福,于贞观二十二年重修再建,命名为慈恩寺。

    出发前,卢小闲就想好了住处:寺院。

    为此,他向法正详细了解了寺院的各种规矩。再加上卢小逸从小就是和尚,住在寺院里肯定会方便些。

    进了慈恩寺之后,卢小闲问了知客寮的所在,与卢小闲直奔而去。

    知客寮是寺院知客僧的住处,知客僧的主要职责是接待宾客,新到挂搭之僧,也由知客来安排。

    慈恩寺的知客僧法号净修,此时并不在知客寮内,净修的弟子元觉接待了卢小闲和卢小逸。

    行脚僧在寺中暂住叫挂单,居士住在寺院修行也叫挂单。卢小闲的算盘打的很精,他和卢小逸以居士的名义挂单住在慈恩寺,不仅不容易暴露身份,连食宿都一并解决了。

    元觉是个三十来岁的和尚,听卢小闲说明来意,他上下打量着着卢小闲,双手合什道:“这位法兄,实在抱歉,本寺已经满单了!”

    “满单了?”卢小闲有些失望。

    满单的意思是说,寺院里提供僧众住宿额满,这等于是吃了闭门羹。

    不过,这难不倒卢小闲。

    和尚怎么了,和尚也有爱财的。见到元觉的第一面,卢小闲就看出他是有贪欲之人。

    果然,在银子开路下,一切都很顺利的搞定了。

    不一会,卢小闲便和卢小逸从知客寮出来了,元觉跟在后面为他送行。

    “多谢大师,那我们就去了!”卢小闲向元觉告辞道。

    “这是贫僧应该做的!”元觉满面笑容,对卢小闲客气道:“待师父一回来,贫僧马上就通知施主,请施主放心!”

    卢小闲点点头,又向元觉问道:“大师,不知这香客房怎么个走法?”

    “哦!你看贫僧这记性!”元觉拍了拍脑袋,然后朝着另外一间僧房喊道:“普润!”

    一个年轻和尚跑了出来,向元觉施礼道:“师兄,有什么吩咐!”

    “你把这位施主带到二十二号香客房去!”

    “知道了!师兄!”普润答应一声,对卢小闲和卢小逸道:“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慈恩寺比幽州的忠悯寺要大的多,普润带着二人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也没有到香客房。

    卢小闲借着这工夫,与与普润攀谈起来:“普润师父!寺里总共有多少香客房?”

    “共有五十四间!”普润想也没想便答道。

    “这么多?”卢小闲吃了一惊。

    “那当然了!”普润一脸自豪道:“慈恩寺是长安最大的寺院,占地四百亩,有云阁禅院共十三院,一千多间屋子,两千多僧人。这么几间香客房,根本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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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坑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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