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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吉日     大唐坑王txt下载     大唐坑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南巴之行

    昏暗的灯光下,屋里一个穿着衣服能动的男人,和两个没穿衣服动不了的女人,独处一室,却什么也没做,一副很是诡异的画面。

    “曼儿!她易了容,我得看看她的真面目!”

    说罢,卢小闲再次来到唐倩面前。

    此刻,唐倩不仅身体是软的,连心也变成软的了。卢小闲再做什么,她也懒得计较了,

    卢小闲摸着唐倩的脸,慢慢揭下一张很薄的皮面具,真实的面容展现在卢小闲面前。

    虽然灯光很暗,但卢小闲还是不由赞叹一声:美,真的很美。

    卢小闲不能不承认,唐倩是个大美女。唐倩的美和冯曼的美截然不同,如果说冯曼是一朵兰花,那么唐倩就是一朵水仙。

    就在卢小闲愣神的工夫,身后的冯曼突然可以发声了:“快,快过来帮帮我!”

    卢小闲醒过神,来到冯曼身旁。

    冯曼虽然能说话了,但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她嗔怪道:“还愣着干嘛?赶紧给我披件衣服!”

    卢小闲刚把衣服拿到手中,便听到身后有异。紧接着,屋里灯灭了,黑暗中传来一阵风声,显然又有人进了屋子。

    怕冯曼有失,卢小闲紧张的在原地戒备,但很快便没有了声音。

    卢小闲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这才又把灯点着。

    刚才躺在桌上的唐倩已经没有了踪影,她身子还无法动弹,看情形是被人抱着离开的。

    而此时,冯曼已经能动弹了,她迅速穿好了衣服。

    见卢小闲还在瞅着自己,想起刚才的一幕,她脸一红道:“看什么看,还没有看够!”

    “没有看够!”卢小闲老老实实点头。

    “呸!你这个大色狼!”冯曼啐了一口,粉拳便击在了胸前。

    ……

    潘州城外的一个小树林里,在月光下影影绰绰的。终于,躺在地上的唐倩身子能动了,她吃力的坐起身来,默默将衣服穿上。

    一旁负手背对着唐倩的欧阳健,这才转过身来,瞅了唐倩好一会,叹了口气道:“师妹,你也太不小心了!”

    唐倩咬着嘴唇,忍了好一会,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

    卢小闲一行快马加鞭,很快便赶到了南巴。

    吃过晚饭,卢小闲独自在客栈琢磨着什么,却见罗林进屋来。

    “公子,您找我有事?”罗林直截了当地问。

    “我问你件事情!”卢小闲直接步入正题。

    “公子,您请讲!”

    卢小闲盯着罗林道:“你给我讲讲无影大盗一事?”

    罗林点点头道:“这个无影大盗算是南巴县的名人了,是个‘翻高头’的。”

    “什么是‘翻高头’?”卢小闲奇怪的问。

    “‘翻高头’是偷儿的一种,他们一般都是入户行窃的。”见卢小闲听的很认真,罗林如数家珍道,“借助竹竿、绳索等翻身上房的‘翻高头’叫‘下手把子’,蹿房越脊、高来高去,不用借助绳索、钩子等就能翻身上房的‘翻高头’,被称作‘上手把子’。公子您说的这个无影大盗,毫无疑问是个‘上手把子’!”

    显然,罗林对这些很清楚。

    卢小闲点点头又问道:“无影大盗在南巴作案这么久,竟然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依你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这人手法,与以前的一个偷儿如出一辙!”罗林有些疑惑道:“可是这人一年前已经被关入了县衙大牢,不可能是他做的案!至于南巴城别的‘翻高头’,都不可能有这等水平,或许是外来的人也说不定。”

    卢小闲似乎意识到些什么,他若有所思。

    思忖了好一会,卢小闲对罗林说:“你给我讲讲这偷儿的事!”

    “他叫陈正业,为了逮住他,我们几个兄弟们没少去蹲守,功夫不负苦心人,在一天夜里,我们把入户正在行窃的陈正业当场抓获!”

    “后来呢?”卢小闲追问道。

    “陈正业一案是由郑县令亲自审的,陈正业倒也爽快,县令大人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并且他还把每次行窃时的过程,讲述的非常详细,以展示他的本领高强,并把他从那个大户人家偷得的啥样珠宝一一详细地讲出来,当堂书案也一字不漏地记录在案。他交待的这些,不但我们听得一清二楚,就是郑县令也听得入了神。审问结束后,陈正业便被收了监,一直到现在还在大牢里关着呢!您问这个做什么?”

    “罗捕快,我想去县衙大牢看看,你有没有办法?”卢小闲直截了当问道。

    “县衙大牢?现在?”罗林吃了一惊:“公子,你去县衙大牢做什么?”

    卢小闲笑了笑:“我想看看县衙大牢内这个能蹿房越脊、高来高去的偷儿。”

    罗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忍不住惊呼道:“公子,你怀疑这个陈正业?”

    “正是!”

    “公子,你要去做什么?”罗林变得严肃起来:“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可是不会做的!”

    “谁让你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了?”卢小闲哭笑不得道:“我只是想看看陈正业是不是真的关在牢里?”

    “他肯定在大牢里,怎么可能不在呢?”罗林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他被关在大牢里,难道就不能被人放出来再做案了?”卢小闲一字一顿道:“你不觉得无影大盗作案的手法与陈正业的手法很像吗?”

    “公子,你的意思是说,无影大盗就是陈正业?”罗林终于明白了卢小闲的意图。

    “我不敢说无影大盗一定就是陈正业,但陈正业很让人怀疑,所以我想去大牢探究一番!”

    “公子,大牢晚上可不好进去!”罗林提议道:“您要实在想去,不如明天白日里,我带你去!”

    “不行!”卢小闲摇头道:“白天去太招摇,让人知道了就不好了,毕竟我这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只能暗地里去调查!”

    听了卢小闲的话,罗林想了好一会,终于咬咬牙道:“公子,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让我试试吧!”

    ……

第七十七章 牢头

    监狱应该是封闭得密不透风的地方,南巴县监狱建在县衙门的西侧,一进大门往左就是监狱的狱门。监狱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围墙之厚为衙门建筑之最,墙头上还栽满荆棘、刺棵。

    在县衙监狱黑漆漆的大门前,罗林轻叩了几下门,值守的狱卒打开大门上方一个方形的小孔。

    “谁?难道不知道吗?监狱重地,夜间禁止进入?”狱卒大声喝问道。

    “刘兄弟,是你在值狱呢?我是罗林!”罗林赶忙回应道。

    “哦,是罗捕快,这么晚了,有事吗?”狱卒似乎认得罗林,说话客气了许多。

    “刘兄弟,我想问问,狱厅里,今晚是谁值夜?”罗林问道。

    “哦,今晚是值夜!”

    “赵头?”罗林听罢点点头又道:“刘兄弟,麻烦你去给赵头通报一声,就说罗某有要事来访!”

    狱卒答应一声,将小孔的门关上,想必是去通报了。

    ……

    狱厅内,赵牢头坐在一个破桌前,面前放着一壶烧酒自斟自饮。

    他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壶烈酒,一碟花生,一个个孤独的夜晚,冷冷清清的牢房。

    这就是赵牢头现在的全部工作。

    这种工作不仅无趣,简直能够把人逼疯!

    因为这份工作实在是太孤独了。

    “赵头!”罗林轻声喊道。

    同来的卢小闲将带来的好酒与下酒菜放在了桌上,伸手不打笑脸人,卢小闲明白这个道理。

    “赵头,我是专门找你喝酒。”卢小闲脸上挂着笑意。

    “多谢。”赵牢头示意罗林与卢小闲坐下。

    “我知道你,当初因为你,我也得到了五十两银子的赏钱,应该谢谢你的!”赵牢头眯着眼睛道。

    “不用客气!”卢小闲淡然道。

    赵牢头瞅了卢小闲一眼,又把目光收回,对罗林微微一笑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罗林将目光看向了卢小闲,他很想知道卢小闲如何给赵牢头提起陈正业一事。谁知卢小闲却压根不提此事,而是说着一些闲话。

    到了最后,卢小闲这才问起陈正业一事,赵牢头信誓旦旦的保证,陈正业从没离开过大牢。

    告辞的时候,卢小闲丢下一句话:“赵牢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事不算小,希望你不要做了别人的替罪羊!”

    说罢,卢小闲站起身来“我的话都说明白了,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着吧,你想好了可以来找我!”

    “告辞了!”卢小闲朝赵牢头一拱手,便转身出了狱厅。

    “我也走了!赵头!”罗林打了个招呼,也急急离去了。

    狱厅内一下变得静悄悄的,只有桌上的灯火忽闪忽闪地来回跳跃,赵牢头脸上神色不定,像一座雕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赵牢头他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将酒狠狠灌进了肚里。

    在回去的路上,罗林还犹如在梦中一般。

    眼看着快到了卢小闲的住处,罗林忍不住问道:“公子,你怀疑是赵牢头私放了陈正业去作案?”

    卢小闲停了下来,看着罗林道:“不是我怀疑,而是就是他做的!”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我前面一直没提这事,和他闲聊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当我突然提起陈正业时,他言辞闪烁,目光东躲西藏,一看就是心里有鬼,所以这件事情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

    第二天一大早,杨思便来找卢小闲了。

    “卢兄弟,按照你的吩咐,我派人盯着赵牢头。他值完夜后一大早便去了郭县尉的家中!”

    “郭振?”卢小闲有些诧异。

    卢小闲断定赵牢头没有胆量做这样的事情,肯定有人在幕后指使,所以才让杨思的人暗中盯着赵牢头。

    果然,赵牢头沉不住气了,一大早便去找幕后之人商量。只是卢小闲没有想到,这幕后之人竟然会是郭振。

    在南巴县的那段日子,县衙里几个主要官员,唯一没有和卢小闲打过交道的,便是这个郭振。他也听说了,这个郭振什么事都不管,每天只是混吃混喝混日子,卢小闲也没有太在意他。

    现在看来,这个郭振深藏不露,应该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

    南巴县南关不大的院落内,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正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

    院门开了,几个人进了院子。

    老太太侧耳听到有人进来,便开口问道:“谁呀?”

    老太太询问的时候,并没有扭过头来,似乎她是个瞎子。

    为首的一人道:“阿婆,我叫卢小闲,是县衙的捕快,也是赵头的朋友!”

    “哦,是真儿的同僚呀,快请屋里坐!”老太太起身道。

    “不用了!”卢小闲赶忙道:“阿婆,赵头托我给您找了一个好郎中,人我也带来了,让郎中给您瞧瞧眼疾吧!”

    说罢,卢小闲对身旁的一人道:“宋郎中,看你的了!”

    宋郎中点点头,就往老太太跟前走去。

    老太太听了卢小闲的话,赶忙摆手道:“我这眼疾已经好多年了,真儿花了许多银子也没有瞧好,不用麻烦了,不然又白白花钱!”

    卢小闲道:“不用花多少钱,阿婆,您看人都带来了,就让郎中给瞧瞧吧!”

    “那就谢谢你们了!”老太太叹了口气道。

    宋郎中看了看老太太的眼睛,又为她号了号脉,对她的眼疾心里也有了数。

    “阿婆,以前您吃过药吗?”宋郎中询问道。

    老太太道:“吃过很多付药了,就是不见好!”

    宋郎中对老太太道:“阿婆,您这眼疾叫白翳,是可以治好的,我重新给您开几幅药,待会给您送来,您老按时煎服,要不了几日眼睛就可以看见了!”

    “这是真的?”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些光芒了。

    “是真的!”

    “谢谢你们了,谢谢你们了!”老太太抹着眼泪道。

    从赵牢头家中出来,卢小闲一句话也不说。

    ……

    傍晚时分,卢小闲正在屋里想着心事,却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赵牢头正站在门外。

    “进来吧!”卢小闲对赵牢头的到来,一点也觉得意外。

    赵牢头进屋来,朝卢小闲深深作了一揖:“感谢公子找人为我阿娘治病!”

    “不必客气!”卢小闲淡淡道。

    “卢公子,无影大盗一事……”赵牢头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说。

    卢小闲接过话来:“我知道,这事你算不上主犯,应该算在郭振头上!”

    赵牢头张大了嘴巴:“你,你,你都知道了?”

    听赵牢头这么说,卢小闲等于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作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我早就说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这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赵牢头脸色一黯道:“我也知道,这事时间长了,肯定得露馅。可是郭县尉曾经救过我的命,我没办法拒绝他!”

    “不过!他是个好人!”赵牢头替郭振求情道,“他让无影大盗偷的都是富户人家,得来的银子他一两也没留,全部用于赈济穷苦人家。卢公子,求你放郭县尉一马,赵某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牢头也不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卢小闲。

    卢小闲听罢,好半天才道:“这事让我再考虑考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郭县尉不利的!”

    ……

第七十八章 李?的选择

    三更时分,卢小闲正睡得迷糊,似乎听到敲门声。

    “谁?”卢小闲被惊醒,坐起身来。

    “卢兄弟,是我!”门外响起了杨思的声音。

    卢小闲披衣下地开门。

    门刚打开,便听杨思急切道:“卢兄弟,抓住了,人抓住了!”

    “什么抓住了?”卢小闲莫名其妙。

    “你不是让我留意那个无影大盗的行踪!这两天我每夜都派人蹲守,今晚终于发现了他的踪影,将他生擒了。”

    “太好了!”卢小闲一听顿时睡意全无,高兴地问道,“人现在何处?”

    “已经将他押往城外,关在一个废弃的破庙里!”

    “走,去看看!”卢小闲一边穿戴一边吩咐:“杨兄,你前面带路吧。”

    杨思领着卢小闲,来到城外那个破庙。

    进了庙门,昏暗的灯光下,卢小闲见到了一个身穿夜行服的人,被捆的结结实实坐在地上,几个大汉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毫无疑问,此人便是无影大盗。

    无影大盗其貌不扬,瘦削的身材,似乎一阵风便能乱走,但目光锐利,若不是正好被抓了个正着,卢小闲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面前之人便是擅长飞檐走壁的无影大盗。

    “你叫什么名字?”卢小闲问道。

    无影大盗看了看卢小闲,并不作答。

    “你是如何从县衙大牢里出来作案的?”卢小闲很耐心,继续问道。

    无影大盗还是一言不发,他桀骜不驯的态度让杨思大为光火,上前便踢了他一脚道:“你再不回话,信不信我马上打断你的腿?”

    无影大盗依然梗着脖子,脸上没有丝毫惧意。

    见无影大盗这副模样,杨思真是恼了,正要教训教训无影大盗,却听卢小闲道:“杨兄,不用生气,我会有办法让他开口的!”

    说罢,卢小闲上前一步,瞅着无影大盗,目光里带着诡异,却一句话也不说。

    无影大盗虽然脸别到了一边,却能感受到卢小闲怪异的目光,这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终于,无影大盗扭过头来,瞪着卢小闲:“你瞅我做什么?”

    卢小闲笑了,目光中玩味之色更浓,无影大盗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卢小闲转过身来,对杨思道:“杨兄,你与你的手下回避一下,这里交给我,如何?”

    杨思微微点头,带着手下转身出了破庙。

    不一会,破庙里传来了笑声。

    谁这么高兴,杨思细听,似乎不是卢小闲的声音,难道是无影大盗,他为什么会笑?

    笑声一直没有间断,杨思听着听着便皱起了眉头,明明是笑声,为何没有一点点高兴的感觉,怎么听都觉得恐怖。

    这样一个夜晚,在这样的荒郊野外,听着这种没有任何开心却不间断的笑声,杨思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随着笑声越来越刺耳,杨思很去看看,到底发生的什么,但他还是忍住了。

    肆虐的笑声大约持续了一柱香的工夫,才渐渐停了下来。

    杨思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同时放松。

    接着,破庙里传来说话声,听不大清楚说的什么。

    又过了一柱香工夫,卢小闲从破庙缓缓走出。

    “卢兄弟!”杨思赶忙迎上前,“怎么样?问出来了吗?”

    “问出来了!”卢小闲点点头,将从无影大盗嘴里知道的情况一一告知了杨思。

    “对了!”杨思想起了刚才那奇怪的笑声,好奇地问道,“卢兄弟,这个无影大盗嘴硬的很,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乖乖说出来的?”

    “我对他上的笑刑!”卢小闲似乎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笑刑?”杨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问道,“是不是给他挠痒痒,让他一直笑?”

    “挠痒痒也算笑刑的一种,但这法子对他这样的人不管用!” 说着卢小闲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对杨思说,“这是从倒吊莲里提取的精油,只要涂在人的脚心上,比挠痒痒厉害多了,奇痒难忍,无法克制,大笑不止,若不涂上解药,人会活活笑死。”

    杨思听的毛骨悚然,忍不住看了卢小闲一眼,他平时看起来笑嘻嘻的,谁知却有如此厉害的手段。

    卢小闲似乎看出了杨思的心思,笑了笑道:“我怕这场面会刺激到你,所以才让你回避的!”

    杨思又问道:“这人怎么处理?”

    卢小闲思忖片刻道:“让他按计划作案,然后再回到大牢去。不能泄露今晚的情况,免得打草惊蛇!”

    杨思有些担忧道:“要是他万一……”

    卢小闲拍着胸脯道:“放心,我现在指西,他绝对不敢朝东!”

    ……

    第二天一大早,李?便派人来请卢小闲了。

    来的是李?身边的独目残仆,卢小闲向他询问:“你家主人做决定了?”

    独目残仆点点头。

    “他去还是不去?”卢小闲又问。

    独目残仆面无表情道:“主人让我来请卢公子,他会当面告诉卢公子的!”

    卢小闲也不再问,随独目残仆赶往了苦水村。

    听李?说完,卢小闲虽然觉得诧异,但面上没表现出来。

    很多人都喜欢梦想天上掉馅饼,事实上天上终不会掉馅饼,它只会掉陷阱。

    卢小闲盯着李?,叹了口气道:“你真的决定要去了?”

    李?没有回答卢小闲的问话,只是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离开神都的时间太长了!”

    一些人,总要出卖他所有的,去换取他所没有的。

    卢小闲能够理解李?的心情,神都洛阳是他心中的故乡,繁华之下对他有着太多的诱惑,为着这份诱惑,他不惜孤注一掷,哪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李?希望自己能咸鱼翻身,可他恰恰忽略了一件事情,就算是翻了身的咸鱼,可还是咸鱼啊。只要武则天在一天,他就改变不了咸鱼的身份。

    卢小闲再把目光看向几位残仆,他们的脸上显现出一份决绝。

    独腿老仆傲然道:“我们几个老家伙虽然不中用了,可既然主人决定了,哪怕把这把老骨头扔在深山老林里,也在所不惜。”

    卢小闲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白搭了。

    他冲李?点点头:“祝你好运!”

    ……

    在郭振家门口,卢小闲负手站立着。

    不一会,老仆人出来,对卢小闲道:“县尉大人有请!”

    老仆人引着卢小闲来到客厅,郭振正等着他呢!

    郭振大约四十岁上下年纪,短小精悍,面微白,模样倒还清秀。

    “算着你也该来了!”郭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卢小闲坐下,淡淡道:“郭县尉明知我已发现了端倪,还让陈正业作案,不是有意引我是什么?”

    郭振正色道:“你之前在南巴县的所做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这事肯定瞒不住你!既然瞒不住,还不如不瞒呢!”

    “郭县尉十八岁便考中进士,被任命为南巴县县尉。在县尉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三年,当是这份忍耐力,便不是常人能及的!”

    卢小闲所说的这些,是他让杨思调查而来的。既然要和郭振交锋,当然得了解清楚他的底细。

    “卢公子当真是有备而来呀!”郭振的话里听不出是赞叹还是揶揄。

    “岂止是有备而来!我这里有一首诗,请郭县尉鉴赏鉴赏!”说罢,卢小闲便抑扬顿挫吟了起来,“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良工锻炼凡几日,铸得宝剑名龙泉。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正逢天下无风尘,幸且用防君子身。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那知中路遭弃捐,零落飘沦古狱边。虽则沉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郭振不由愣住了,因为卢小闲刚才吟的,正是他曾经所作的《古剑篇》。

    郭振年轻的时候颇有侠气,最喜欢交游天下,当然也沾染了任侠的许多不良习气。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知法犯法了。

    不过,赵牢头倒没有说谎,郭振弄来的这些钱,却不是自己花了,他都用来接济四方朋友了。因此他混的跟后来的宋江一样,一呼百应,聚集千万人不过小菜一碟。

    “古剑”是指古代著名的龙泉宝剑。这首诗就是郭振借歌咏龙泉剑以寄托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抒发怀才不遇的感慨。

第七十九章 军中无戏言

    让郭振百思不解的是,自己作的这首诗他从没示过人,卢小闲是如何知道的?

    卢小闲当然会知道,因为他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

    这个郭振在唐朝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后来成为大唐名将,做过宰相,被封为代国公。熟读唐史的卢小闲能吟诵郭振所作的《古剑篇》,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用取巧的办法震住了郭振,卢小闲首先在气势上压了郭振一头。

    卢小闲笑着道:“郭县尉,你既然处心积虑引我来,肯定是有话要说,咱也不用拐弯抹角了,有话直说吧!”

    “爽快!”卢小闲这话很对郭振的胃口,他竖起了大拇指,“我知道你去找李?,是为了让他招募流人对付叛军,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卢小闲不动声色,等待着郭振的下文。

    “但仅此还远远不够,还必须在叛军中安插细作,没有耳目,没有消息,朝廷的大军不可能有所建树!”

    郭振的提议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这让卢小闲不得不感慨。难怪郭振后来能够成为大唐名将呢,单是这份见识和目光,便不是李千里和万国俊所能比的。

    “不知郭县尉有什么想法?”

    “卢公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虽然做着县尉,但也做了不少违法的事情,除了无影大盗外,我还与不少山匪游侠有联系!”

    卢小闲心中一动:“谈如意的叛军与麒麟山的土匪已经合二为一,郭县尉的意思是说,那些土匪你都有联系?”

    “都有联系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几个当家的头领,和和都有些交情!”

    与土匪头子有交情?

    卢小闲不说话了,将犯死罪的事情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和轻描淡写,恐怕除了郭振再没有别人了。

    “郭县尉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可以让这些土匪成为你的细作,通风报信提供叛军的动向。”卢小闲话音一转,“可是,这事你应该去潘州告诉李讨击使或万监军,说给我听有什么用?”

    “嘁!”郭振不屑一顾道,“告诉那两个饭桶,才是真的没用呢!好好的仗让他们打成什么了?”

    说到这里,郭振嬉皮笑脸的瞅着卢小闲:“我看好你,我如果没有预料错,这次平叛是否成功,你将会起到关键作用。我之所以把这件事情说给你听,就是给你在将来平叛过程中能起到作用!

    卢小闲瞅着郭振,这厮好歹也是个县尉,若放在后世那就是县公安局局长,怎么会是这副德行,简直活脱脱一个地痞无赖。

    难道有本事、将来能成大事的人,骨子里都有无耻之徒的潜质?

    郭振看出了卢小闲的疑惑,他换了一副面孔,正色道:“我知道,我曾经做过的事情,不管哪一件来说,罪责都不会轻。如今,我只想通过这件事情戴罪立功,我信不过李千里和万国俊,但能信得过你。将来有一天,假如你有机会,帮我把这事澄清一番,我感激不尽!”

    卢小闲愣了好一会,这才讷讷道:“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

    郭振微微一笑:“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

    回到潘州,卢小闲将自己南巴之行的情况,一一向李千里和万国俊禀明。

    当然,他省略了和郭振会面的那一段。

    郭振既然将自己的过往都讲了,那等于是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卢小闲,卢小闲虽然也够无耻,但也不会轻易出卖他。

    李千里听罢,朝他点点头:“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等等!”万国俊阴恻恻一笑道,“你现在还不能休息!一事不劳二主,这招募流人一事,还是由你协助李?一起进行吧!”

    听了万国俊的话,李千里心中不由一惊。

    卢小闲之前提醒过李千里,万国俊召募流人平叛,并没有安什么好心,是要将他牵扯进去。如今,卢小闲替李千里摆平了这件事情,万国俊却要逼着卢小闲去协助李?招募流人,莫不是想借此事除去卢小闲?

    暂且不说卢小闲是李千里的故人之后,但是他帮自己解决了大麻烦,李千里也不能看着卢小闲往火坑里跳。

    李千里越想越不对劲,他冲着万国俊摆摆手道:“召募流人一事,我从军中派几名校尉去便是,毕竟他们对排兵布阵训练军士要内行些!”

    “李大人派校尉前往我不反对,让卢公子去协助李?,我也是有计较的!”万国俊显然早想好了理由,他侃侃道,“其一,他本就是流人身份,这事和他也有关系。其二,他与李?熟识,有他协助事情要好办些。其三,他与李大人是故交,朝廷大军和流人军之间,他书面语协调最合适!我已经想好了,就在南巴县组织召募流人,由卢公子全权负责!”

    李千里还要争辩,却听卢小闲道:“既然监军大人如此抬爱,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有三个要求!”

    李千里疑虑的瞅着卢小闲,连自己都看得出这是个坑,难道他看不出来?

    听卢小闲答应了,万国俊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不以为意道,“有什么要求直管讲!”

    “俗话说,名不正言不顺,要想真正召募到流人,必须要有潘州官府和平叛军帅府共同签发的敕告,这样才会有信服力!”

    万国俊点头:“这个没问题!”

    “我想讨个人做帮手,请讨击使大人和监军大人应允!”

    “什么人?”

    “南巴县尉郭振,此人在南巴任职二十余年,对当地的情况非常熟悉,有他协助事情就方便多了!”

    万国俊没有听说过郭振此人,对他也没有任何印象,大手一挥:“这个也准了!”

    “流人召募后,兵器甲胄辎重补给要由官府提供。另外,要给一个月的训练时间!”

    “提供兵器补给这没问题,只是……”万国俊皱着眉头道,“给一个月的训练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万国俊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卢小闲何尝不知,他只是故意这么说的,听万国俊提出反对,他面色沉重道:“监军大人,这可是要上战场拼命,流人平日里都在农田劳作,对作战不熟悉,若不加以训练,估计见到叛军便做鸟兽散了,恐怕这也不是监军大人想看到的!”

    卢小闲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万国俊还是斩钉截铁道:“半个月,再也不能多了,就这么定了!”

    卢小闲还要说什么,万国俊却直接站起身来:“军中无戏言,既然你接了这差事,我可得把话说在前头,若有半点差池,不管是你还是流人军,定斩不饶!”

    李千里在一旁心里“咯噔”一下,这厮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卢小闲装作无可奈何的样,悻悻道:“我知道了!”

    瞅着卢小闲离开的背影,李千里和万国俊神色心情各不相同。一个是深深的担忧,一个是得意的狞笑。

    他们二人恐怕没想到,卢小闲在走出帅府那一瞬间的心中所想:小样,我可是挖坑门的嫡系传人,给我挖坑,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

第八十章 流人军

    万国俊办事果然利索,他很快便将官府的布告张贴于潘州各县,并通过各县官府将消息传达到各乡各里。有了潘州刺史府和讨击使帅府的公文,卢小闲和郭振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协助李?招兵了。

    让卢小闲没有想到的是,像李?这样孤注一掷,想通过战功重返神都的流人之后比比皆是。

    仅第一天,来南巴县衙门口报名的流人就有千人之多。

    卢小闲对征兵不在行,但李?的四名残个俱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对军士所需要的条件非常熟悉,卢小闲便将选择兵员的事甩给了他们。

    大唐向来尚武崇军,特别是千牛、万骑、羽林等精锐无一不是勋旧、官宦宗族子孙。大小官宦治家均是极为严谨,督促子弟平日里勤修苦练武艺,便是最重要的家教之一。

    流人之后都是获罪之身,即便是被发配到岭南,这种尚武的传统却也没有丢失。故而,前来报名的流人基本上个个都身体强壮,若真招募来也可称得上是精兵了。

    四名残仆不敢怠慢,选择的条件也非常严格,一天下来只召募了两百多人。

    卢小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不由皱起了眉头,照这种办法,何时才能招满所需要的人数呢?

    衣已深,卢小闲正在思考着招募流人之事,忽听房顶咯啷一声轻响,这声轻响转瞬即逝,但卢小闲脊梁上莫名生出一缕凉气。

    咯啷之声又起,万籁俱寂之时,卢小闲紧闭的眼底竟浮出屋顶上的影像两个人正在瓦上轻蹑着步子,朝自己卧室寻来。

    卢小闲叹了口气,探手摸来放在床边的铁萧在掌心摩挲。

    那两人翻身跃入天井,正待用利刃切断门栓,却见房门飘然而开,头发蓬乱的卢小闲,正打着哈欠看着他们。

    “欧阳兄,唐美女,如果我没犯错,又是你们二人吧?”卢小闲拱拱手道。

    那两人闻言相对而视,摇了摇头,面巾下都是一脸苦笑。卢小闲猜的没错,来的正是欧阳健和唐倩。

    欧阳健和唐倩觉得纳闷,他们穿着黑衣,又蒙着面,为何每次卢小闲都能第一时间猜出他们的身份来。

    卢小闲当然不会猜错,因为他又闻到了那股香味,有了那股香味必有唐倩在,和唐倩在一起了,除了欧阳健不会再有别人了。

    卢小闲见他们摇头,又打了个哈欠,道:“不知你们这一次来,又要做什么?要不我们坐下来聊聊,说实话我对你们的营生也好奇得很……”

    欧阳健拔出身后背的长剑,指向卢小闲沉声道:“请赐教。”

    卢小闲满面好奇之色,走上前来,盯着其中一柄长剑,凝眉思索片刻方道:“我于兵器不大懂,这把剑青光闪烁,那自是淬火极好了,只不知究竟有多锋利。”

    说着伸手抚向剑刃,像是要摸上一下再做品鉴。

    欧阳健哭笑不得,见卢小闲手伸过来,便横剑削去。

    卢小闲身影游动,已避开这一剑,还不忘赞道:“好剑!”

    欧阳健剑尖翻转斜出,刺向卢小闲咽喉,却觉眼前一花,已不见了卢小闲的踪影,再看时,发现卢小闲还在自己身侧站着。

    唐倩在一旁也攻了上来,双剑一左一右,画起两条弧线,弧线过处,围拢成一圈剑影,将卢小闲困在圆心。

    卢小闲身材轻盈四处腾挪,也不还手却将两人剑势一一消解。

    欧阳健此时心里惊惧万分,原以为卢小闲只会搞些阴谋诡计,谁知他身手也不错。

    只见卢小闲身影飘来荡去,铁萧在两人剑上点来点去,口中念念有词,竟还在品评这两柄剑的优劣。

    月光下,卢小闲形如鬼魅,却偏偏让人觉得他离尘脱俗。两人急攻不下,互相使了个眼色,便准备抽身离去。

    卢小闲也没有阻挡他们,只摆摆手道:“既然要走,那我就不送了。”

    唐倩停了停,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卢小闲冲她笑了笑:“你长的很美,胸也不小,不错,真的不错!”

    也不知卢小闲是说她长的不错,还是她的胸不错。唐倩想起了那晚的情形,脸上一红正要说话,却见卢小闲已转身

    唐倩愣了愣,紧咬嘴唇,跺跺脚也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卢小闲便找来四名残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四人听了觉得奇怪,但李?吩咐过,一切都按卢小闲的意思办,他们也好照做。

    这一日招募流人的标准有了变化,家有六十岁以上的父母,又无兄弟者,可回家侍奉老人。一户四五个兄弟同时来报名的,可回去一个。除了精神恍惚视力虚弱患病的人,体力、意志不足以完成战斗的人,不能服从命令者之外,只要想报名,照单全收。

    卢小闲这是人性化招兵,充分考虑到流人的实际情况,只有真正厚待他们,他们才会誓死追随。其实,卢小闲真正关注的,是每人人报名态度的坚决与否。只有这股子“富贵险中求”的士气,才能在与叛军狭路相逢时敢于亮剑。

    很快,卢小闲便招募了一千二百人。流人军因不是大唐正规府兵,并没有按折冲府的编制设置,而按团练兵的形式随意设置二十个队,每个队任命了一个队正,由李?担任都尉。

    人员招募完毕后,紧接着开始练兵。时间很宝贵,因为万国俊给卢小闲的时间,只有半个月。他深知练兵场上练不出精兵,只有经过战场血与火的洗练,才能锻炼出真正的铁血战士。

    在有限的时间内,除了由四名残仆给流人军教些简单的军事常识外,卢小闲一直在给流人们强化两个意识。

    一是服从意识。一支富有战斗力的军队,必定有铁一般的服从意识;一个合格的士兵,一定有强烈的执行观念。战场上,机会只有一次,没有“重新再来”的可能。所以士兵如果不能绝对服从,一切都只能是纸上谈兵。

    二是搏命意识。卢小闲不停的给每一个人灌输,叛军要比流人军强大的多,若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那只有死路一条。要想生存下去,要想取得战功,只有以命搏之。

    时间过的很快,十五天时间转瞬即逝,出征的日子终于到了。

    岭南讨击使李千里、监军万国俊、潘州刺史冯君衡,在南巴县摆开仪仗,为流人军送行。

    望着身后控缰列阵、军容整肃的一千多名流人军,还有李千里配给的纛、旗、幡、槊等一应节钺。李?意气风发,到岭南这么久,他还没像今日这么扬眉吐气过。

    身旁的卢小闲,小声提醒李?:“先别想能不能立功的事情,能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强。”

    李?哪能听得进去卢小闲的提醒,他高昂道:“卢公子,我虽然平日荒唐了些,却也知那里”

    说着扬鞭一指军阵前方,意气飞扬道:“战场上,才是男儿该当用心所在!我辈理应快意疆场,博取功名,凯旋而归!”

    说到这里,李?似乎觉得一股浩然之气鼓荡于胸,四名残仆也受到了他的感染,齐齐高声喊道:“博取功名,凯旋而归!”

    他们的声音高亢激昂,在天地间回旋,一千流人军应声齐齐喝道:“博取功名,凯旋而归!”

    李?虽然于一瞬间便鼓起了士气,但卢小闲本就皱着的眉头越拧越紧,他目光如矢,射向李?,心中暗忖:口号人人都会喊,只是真正到了战场上,岂容儿戏?

    ……

    不期而遇。

    流人军出征的第二日,但在山谷内与叛军不期而遇。说是不期而遇,不够恰当,对方应该说是以逸待劳。

    他们进入谷中还不到一 个时辰,叛军便大兵压境。

    卢小闲是第一次出现在两军阵前,多少有些紧张。

    一排接一排的叛军士兵,手持兵戈步伐严整,似一滚滚压来的大山,沉重有力,接踵而来,仿佛无穷尽。如骤然升腾的云朵,席卷着眼睛能看到的各个角落,每一块土都在颤抖,每一根草都在战栗。

    卢小闲不知谁是真正的叛军主帅,但他不能不承认,这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叛军训练成现在这样,真的很不容易。

第八十一章 一招输满盘输

    和卢小闲一样紧张的,甚至比他还要紧张的,是除了四名残仆之外的所有人。

    四名残仆经历过太多这样的阵势,眼前的情形对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再说了,他们年岁已大,真若为了主人阵亡在这里,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人一辈子要面临无数选择,实际上重大抉择并不多。此刻,双方士兵的心境各自不同,他们也面临着选择。

    叛军这边的士兵大多不想活,当初很多人不想造反,还留着个投降的念想。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亲人已被屠杀,如今朝廷又派大军来剿灭他们,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在战阵之上。

    叛军的气魄与阵容,活生生一副排山倒海的架势。群狼就在眼前,龇牙咧嘴,目光凶悍。

    流人军这边的士兵大多不想死,李?那激昂的话还响彻在他们耳边。

    作为流人之后,他们的父辈或祖辈当年都曾意气风发,当初都有很好的家境。本来他们都已死心,准备老死在这荒僻之地,现在突然有了机会,只要立了功就能返回洛阳。

    上战场之前,他们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就等着和叛军厮杀一场,搏个功名衣锦还乡。可真正到了战场,心境就不一样了。

    胆寒!

    这是流人士兵的第一感应。

    卢小闲面沉如水,无论是从人数上,还是气势上,流人军都要比叛军逊色很多。如果不尽快冲破叛军的铁桶阵,让这头怪物般的巨型铁桶彻底失去作用。那他们只有等死的份了。

    李?下达命令,流人军发动冲击,但却徒劳无功而返。冲击的士兵如包子打狗,何况对方不是狗,是具备战斗素质的群狼。

    形势非常不利,流人军已无路可走。

    退则一败涂地,进则强敌难攻,不退不进便坐以待毙。

    作为一军之主帅,李?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抉择。

    之前,卢小闲曾经劝过李?,敌强我弱对攻打消耗战,并不是最佳的办法。然而,李?立功心切,俨然一副要一口吞掉叛军的劲头。

    现在,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境地,李?却一筹莫展。

    关键时刻,四名残仆主动为主人分忧,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当年,他们曾经与西突厥作战时,试过这个办法。

    “找一群更不怕死的人?”听了独腿残仆的计策,卢小闲不由愣住了。

    李?此刻却显现性情中的果决,当即同意从一队中出一人,实施这个计划。

    独臂残仆冲着其余三名残仆微微一笑:“咱们兄弟几人,几十年没分开,今日我得走了。我向三位哥哥道个别,保护好主人,先走一步了!”

    独臂残仆领着二十几名流人,组成敢死队,列为三行,**上身,手拿刀剑。

    他们走到叛军面前,异口同声高呼:“今日我们流人组军平叛,有必死决心,你们瞪大眼睛瞧瞧!”

    话音落地,独臂残仆挥刀自刎,鲜血四溅,尸首倒在吴国士兵脚下。

    二十几个流人没有一个胆怯,纷纷效仿,不一会全部陈尸于阵前。

    这一着果然起了作用,叛军士兵惶恐且疑惑。

    这状态叫“众恐”,《孙子兵法将失》中说:“众恐。可败也。”

    卢小闲来自后世,他虽然对这种方式不赞同,但他知道,这种方式很有效。通过对敌人施以精神压力,增加其心理负担,往往会使敌人陷入“众恐”状态。

    就心理学而言,恐惧是在真实或想象的危险中,个人或群体深刻感受的一种强烈而压抑的情感状态。

    叛军原本是进攻性行动,却被流人军的壮举恐吓了,对方分明在明示:流人大无畏,流人不怕死,敢与你等以死相拼。

    不远处的山头上,王先生身旁立着他的两个徒弟欧阳健和唐倩,他们正居高临下目睹着这一幕。

    “这些流人疯了吗?”欧阳健不可思议道。

    王先生叹了口气:“这不知是谁的主意,估计谈如意这一场要败了!”

    谈如意的叛军之所以有今天的气势,完全是因为王先生训练有方。但流人军这种暴强的示威方式,对叛军的士气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狭路相逢勇者胜,胆大的怕不要命的,这话早被人说滥了。许多战争描述,一味强调民族恨、利益冲突、政治、地理等因素,可却忘了细节,以人为本。战场上最要紧的细节,是心理因素对人的影响。

    战争是人和人斗智斗勇斗心理,仅仅是一群低等动物拼凑惊险气氛、厮杀场面,那叫愚人节。

    一个人的恐惧状态,还会引起其他人的恐惧,传染成消极的集体心理状态。这种传染无须任何接触,不用血液、母婴、性等三项传播,一个眼神就可以搞定。在战场上,这是非常危险的,往往造成战斗力的削弱和丧失。

    果然,趁着叛军惶恐疑惑之际,流人军不失时机的发动了冲锋。

    就这么短短一瞬,两军形势完全调换。那二十几名流人自刎的举动,激励了其他流人的士气,强劲叛军的阵脚给打乱了,勉强抵抗,且战且退。

    叛军的逃跑,对流人军又是更大的鼓舞,流人军的士气更旺,一路穷追猛打。叛军一招输满盘输,节节败退,越退越惨,两千多人几乎死伤过半。

    首战告捷,消息传到潘州城,百姓欢欣鼓舞,毕竟他们以后不用再担心叛军前来血洗潘州了。

    同样欢呼雀跃的,还有成千上万的流人家庭。他们的子弟与叛军厮杀,若立下战功,他们今后的命运或许会因此而改变。当然,他们眼前唯一能做的,便是祈求上苍保佑亲人在战场上平安无事。

    冯曼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松了口气,她不希望心上人能立多大的功勋,她只希望他能平安归来。只要他能陪着自己,比什么都强。

    万国俊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他却并不担心,不管是输是赢,他们肯定逃脱不了自己的手掌心。

    李千里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对慕容真道:“真没想到,他不仅有谋略,而且懂兵法,比我强多了,将来肯定会成为大唐的栋梁之材!”

    慕容真却不以为然道:“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肯定高兴不起来,他现在想的最多的是如何从危局中跳出来!”

    慕容真猜的一点没错,卢小闲并没有取得了第一场胜利而高兴,万国俊挖的坑还在等着他呢。他现在除了摆脱万国俊的控制之外,考虑最多的便是流人军的安危。

第八十二章 夜探营帐

    骄兵必败,流人军虽然以自刎的方式取得了胜利,但并不代表他们的战斗力已经超过了叛军。如果不及时刹住骄傲自满的情绪,今后将会很危险。

    可是,无论卢小闲怎么提醒,李?都不入耳。直到这时,卢小闲才意识到,与叛军交战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要改变李?刚愎自用的性格,才真叫难事。

    傍晚扎营后,卢小闲正准备就寝,却见一阵风声忽进,一支镖射进帐篷。

    显然,对方并不是想伤害他,而是向他飞镖传书。

    “我在帐外等你,有要事相商!”卢小闲就着灯光读罢,便穿衣走出了帐篷。

    果然,帐外立着一个蒙面黑衣人。

    他见卢小闲出来,朝他点点头道:“有人要见你,请跟我来!”

    说罢,黑衣人脚尖一点,便飞纵出去。

    卢小闲便朝东南方向追下去,前面带路之人也没有全力奔跑,想必是怕卢小闲跟不上。

    如此追了五六里,卢小闲不紧不慢跟在黑衣人身后。

    到了一处林间,黑衣人停了下来。

    林中立着两个人,月光淡淡勾勒出二人人身形。其中一个是个男人的身形,兀自背手而立,似乎不屑见杨敛一般。

    另外一个约略有些曼妙之态,那股熟悉的香味又传入卢小闲鼻中。

    卢小闲忍住笑,对引自己来的那个黑衣人说:“欧阳兄,咱都这么熟了,有什么事只管来寻我便是。你捂着那个面巾,不觉得热吗?”

    没错,黑衣人正是欧阳健。

    听了卢小闲的话,欧阳健别提有多郁闷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卢小闲总是能识破他的伪装。

    卢小闲能闻出唐倩身上的香味,一般的情况下,只要唐倩在场,欧阳健肯定会在,故而卢小闲大致能猜出欧阳健的身份。

    至于唐倩身边的那个人,卢小闲倒猜不出身份。但欧阳健能专程引自己来见他,想必他身份并不一般。

    卢小闲朝背手而立的那人微微施了一礼道:“让我来,想必有所见教,只管说来,卢某洗耳恭听!”

    卢小闲的语气温文有礼,哪还有当初嬉皮笑脸的模样。

    背手而立之人正是欧阳健和唐倩的师父王先生,他微哂道:“卢公子是来说笑的么?”

    王先生的声音苍老森然,如寒冰彻骨,凛凛透出杀意,周遭溽热之气似乎都随这杀意冷了下来。

    卢小闲却仍满面春风,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想……”

    话没说完,卢小闲便朝着奔唐倩的面巾而去。唐倩不及防备,倏地被他挑落面巾,却也反应迅捷,忙转身闪避。

    月光下,卢小闲已经看清楚了,正是那日在冯曼屋里见到的那张脸,看来这才是唐倩的真实面目。

    王先生倏的已挡在唐倩身前,冷冷道:“听说你的身手不错,我特来领教领教!”

    卢小闲闭口不言,王先生也不再废话,两人相对而视,沉默良久,似乎都极其随意地将兵器握在手中,但彼此都觉空气坚凝如铁似巨石压迫过来,似都在等待对方发出那最初也是最后的一击!

    卢小闲手中持的是铁萧,王先生手中则是一柄木剑。

    一片肃杀中,卢小闲却忽地笑了笑,道:“请!”

    说话间卢小闲手中的铁萧缓缓动了起来,王先生面色变的深沉,目光一刻也不离卢小闲手中的铁萧。

    铁萧由缓而疾,如电击至。王先生手中的木剑早随心意而动,画出一道弧线,迎向铁萧!

    卢小闲早就看出王先生功夫不凡,哪敢托大,一萧击出已是拼尽全身之力,将多年习练天罡决的功力发挥到极致。谁知铁萧却被王先生手中的木剑以一股阴劲缠住,难以寸进。

    一击无果,卢小闲胸中血气翻涌不已,不由暗暗叫苦。

    王先生虽然没有说话,他心里也暗暗吃惊。卢小闲这点年纪有这份功力,的确不容易,难怪自己的两个徒弟斗不过他。

    两人均只是一击便止,仿如未曾动过,萧剑相交,却再也不能分开。正在此时,远处忽地一阵马蹄声杂沓传来,间杂着谢云轩和张猛的高呼:“卢师弟!”“小闲!”

    流人军援兵将至,王先生轻叹一声,撤回木剑。他朝着两个徒弟一挥手,便率先消失在夜色当中。

    唐倩望了一眼伫立在原地的卢小闲,扭头向师父离开的方向追去。

    谢云轩等人赶到时,却见卢小闲兀自发呆。

    回到营帐,卢小闲无心睡眠。

    对方既然能摸到自己的帐外,引自己出去,同样也能找到李?的营帐。开什么玩笑,如果一军的统帅被人家干掉了,还打什么仗。

    他将四名残仆喊来,让他们多派人手,将李?严密的保护起来,确保李?不能出任何问题。

    四人知道其中利害,应诺一声匆匆离去。

    卢小闲又让人把郭振喊来。

    “郭县尉,这些日子以来,你的细作没有消息传来吗?”卢小闲语气不善。

    郭振知道卢小闲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回答:“已经跟他们联络了,但还没有消息!”

    “这样不行!”卢小闲沉着脸道,“对方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而我们却像瞎子聋子一样。要是被叛军设伏,估计就会全军覆没!”

    卢小闲所说的,郭振岂能不知,但他自知理亏。毕竟在卢小闲面前说了大话,可现在却没有任何消息。

    郭振向来重承诺,他思忖片刻,终于下了决心道:“卢公子,我亲自去和他们联络,放心,就算豁出去这副臭皮囊,我也会设法为你传来消息的!”

    听了郭振的话,卢小闲不禁动容。在这延绵大山里,与叛军内部的细作去联络,那可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

    “郭县尉,多保重,我敬候佳音!”卢小闲朝着郭振深深一揖。

    ……

    麒麟山区的夜色静沉如海,险峻的大山向一条峡谷排压下来,只剩一线的天空中,月光斜斜投下光影,映在峡谷里。一阵蹄声呼啸而过,一匹匹骏马穿过这轮光影,毛色鲜亮,如笼了一层霜雪。

    流人军在大山里,已经整整游荡了五天,除了之前与叛军不期而遇之外,再也没见到叛军的影子。他们派出了好几拨探马,但都没有什么发现。

    这让卢小闲很是郁闷,难道几千人的叛军凭空消失了不成?

    正思虑间,前方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他赶紧勒住马缰,马头高高仰起,马蹄腾空一个回旋,停在了原地,差点把卢小闲摔下马去。若不是他的平衡功夫了得,估计就要出丑了。

    卢小闲原本不会骑马,随流人军出征,这才临时抱佛脚现学的,水平当然有限。

    在三名残仆的指挥下,一千多流人军下马歇息,竟无丝毫错乱。

    山谷中了无人声,只闻夜枭凄鸣。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晨曦初露,披拂而下。

    号令一出,众军士一齐跃身上马,又一天的行军开始了。

    流人军进入一处峡谷,峡谷很宽阔,但越走前方却愈见狭小。

    独腿老仆见多识广,知道此处是敌人设伏的极佳场所。他神色一凛,为保险起见,硬生生勒住奔马,大喝一声:“戒备!”

    前队弯弓搭箭,中队一丛长刀斜指上方,后队掣出标枪,凝神以待。

    四名残仆只剩下三人。

    他们顾不得为几十年的老兄弟之死而悲伤,如今一千多条性命就掌握在他们的手中,主人的生死也掌握在他们的手中,他们的责任重如山,不敢有任何懈怠。

    独腿老仆迅速派出几名斥候,前往谷中侦察。

    不到一刻钟,斥候便拍马回来了,但只有一个人,他的身后还插着几支羽箭。

    这名斥候刚到阵前,便跌落马下,已然是气绝身亡。

    这名勇敢的斥候,临死前没有说出任何敌情,但本身这就是一种敌情。

    独腿老仆大喝一声:“列阵!”

    这一千多流人军只经过了十五日训练,对阵形只有大概了解。好在行军的这几日里,三名残仆不时的停下来,进行列阵训练,才初步有了轮廓。

    各队在队正的指挥下,下马依地利成队散开,摆出防守的阵列来。

    此时逆着山风,清爽的空气中,隐隐有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儿徐徐飘来。

    流人们凝神正息,闻得清清楚楚,心往下猛地一沉。

    独腿老仆寒声道:“这些日子大家都很辛苦,也别玩猫捉老鼠了,不如一起出来见个真章!”

    他的声音雄浑,传彻山谷,不只是谕示流人军,也是说给前方的人听。

    待山谷中的回声消歇,仍不见有人回应,众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空气“嘶嘶”撕裂,传到卢小闲和张猛耳际。他们俩的听力异于常人,卢小闲大喊道:“小心!”

    同时,他的铁萧已朝空中挥去。

    那嘶嘶破空声转瞬便到近前,却是漫天的箭雨。

    卢小闲萧影挥洒,如轮盘般拨落数柄圆刃,却听身后发出低声惨呼,想是流人无从防备,被箭雨所伤。

    两侧峭壁上黑影憧憧,赫然百余人牵藤攀岩,竟在那陡立的山崖上如履平地,堪堪来到众人上方,双手持刀凌空劈下。

第八十三章 遇伏

    卢小闲心中一凛,看来自己的担忧果然成了现实,他们被叛军伏击了。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若不尽快稳住局面,这一千多人的流人军最终只有一个结果:被屠杀殆尽。

    想到这里,卢小闲顾不得那么多,抄起一把长刀,双脚轻磕马镫,跃身飞起,“啪啪”打落两个黑影。

    流人军前队弓箭手乍遭突袭有些慌乱,却也随着领队的号令,贴于两厢崖壁上,轮番放箭,空中箭网斜织,不时有身中数箭的黑影扑通坠地。

    卢小闲心中暗暗叫苦,这些叛军大多是当地土著,他们适应这里的地形,在战斗中占尽了优势。

    流人军中队的长刀手、后队的长枪手早已下马作战,崖上的叛军越来越多,直似杀不完一般。

    也不知什么时候,风和日丽的天空已经是乌云遮日,昏暗的峡谷中,却又响起一阵马蹄声,如乌云携风而来。

    在卢小闲的带动之下,谢云轩、张猛、杨思等人发挥神勇,连连毙敌。但毕竟流人军人数太少,他们被叛军杀得阵法渐乱,伤亡已是递增,却不料敌人竟在这峡谷中,也敢用骑兵冲阵之法。

    急切当中,叛军一队骑兵已然疾冲过来,正与流人军缠斗的叛军忽地曳藤跃起,紧贴于崖壁,看那骑兵冲阵。

    流人军先是被叛军突施的冷箭袭扰,后被顺山崖而下的叛军逼落马下,此时又见叛军骑兵突至,无从防备,竟眼睁睁地被人屠戮。

    那骑兵虽然不多,只百余人马,但刀下流人军亡魂却是不少。

    眼看那些骑兵又要反冲过来绞杀,一片死气笼罩于流人军头顶。

    独耳老仆在一旁见了,眼中似要要滴出血来,咬紧牙关跃上战马,用刀背击在马臀上,那马儿吃痛,如疯了一般,向那百余骑对冲而去!

    独腿老仆见他一冲百,担心已极,却被复又从山崖扑下的叛军缠住,只得大吼一声:“兄弟!兄弟!”

    “老人家,等等我!”卢小闲热血贲张,拍马跟在独耳老仆的身后,向叛军骑兵冲去。

    卢小闲的这一吼凄惨悲痛,倒把被骑兵冲得晕头转向的流人军吼醒。

    谢云轩、张猛、杨思等人带头喊起,峡谷中霎时响起一片震天怒吼:“杀!杀!杀!”

    这阵怒吼直如飓风一般,搅得卢小闲胸中血气翻涌,直冲头顶,而敌人当先那十余骑,也已是近在咫尺!

    独耳老仆冲入叛军骑兵阵中,转瞬便被笼罩其中,不见了踪影。

    卢小闲蓦地大喝一声,手中长刀如龙盘绕,竟充塞狭窄的谷道,将疾驰而至的铁骑拦于一线,冲在最前的十余名骑士甫觉如撞上山壁一般,便已与座下骏马一起骨节寸断!

    卢小闲一人一骑,将这数千斤的力道硬生生拦下,那匹马固然瘫软如泥,卢小闲也是不堪重负,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叛军见他威猛如神,竟不敢靠上前去。

    卢小闲只觉那喊杀声、惨呼声都已变得缥缈幽远,眼前的景物也飘荡起来……

    他微微一叹:冲动是魔鬼,看来自己的还是修为不够,怎么到了这个环境中,就忍不住了呢?

    谢云轩和张猛见卢小闲落马,几个飞纵便到了卢小闲身边,把他抱了回来。

    张猛见卢小闲浑身是血,一动也不动,顿时痛哭失声。

    此刻一千流人军还活着的,不过五六百人,崖上的叛军数量却不见减少,越来越密。流人军都看到了卢小闲以一己之身力阻百骑、救下许多人性命,心中感他恩德,俱都低泣起来。

    另一侧山崖上,王先生带着两个爱徒,看着眼前这一幕,就像欣赏着优美的风景。

    这一场伏击,是王先生亲自策划的,连伏击地点也是他亲自选定的。

    朝廷平叛大军人数众多,装备精良,不宜与其硬拼。但刚组建的流人军就不一样了,消灭了他们,不仅对叛军的生存少了一份威胁,同时也可以打击平叛军队的士气。

    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在叛军这边。本以为半个时辰就可以结束的战斗,在流人军超强的战斗意志支撑下,足足厮杀了两个时辰,依然没有将其完全击溃。

    欧阳健忍不住赞道:“这些流人的确悍不畏死,虽然是临时召募,但比起朝廷的府兵却一点也不逊色!”

    王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最多再有一刻钟,他们就坚持不住了!”

    唐倩不知卢小闲是死是活,心头大乱,哪有心思关心双方的输赢。她贝齿轻啮樱唇,惶恐不安的向王先生求情道:“师父,你下令罢兵吧!”

    王先生神色微恚,瞪着唐倩道:“胡闹!这事也是你能胡乱掺和的吗?”

    唐倩一下跪倒在地,冲着王先生哭道:“徒儿要去看看他的死活,请师父恩准!”

    王先生脸色一沉,正要发火,却听欧阳健道:“师父,就让师妹去看看吧,他一个人的死活也左右不了流人军,反正现在的局面已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王先生强压住怒火,思忖了好一会,才道:“也罢,我随你们一起去看看吧!”

    ……

    张猛正抱着卢小闲痛哭,却见一个老者带着一男一女到了他们身边。

    那些叛军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已停止了进攻。

    李?和残腿老仆冷冷盯着他们三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刻,李?早已没了当初的豪情壮志,为博得一个功名,添上了几百人的性命,这值得吗?

    对他忠心耿耿的四名残仆,这才几日便折损了两人,让李?心痛不已。所谓的战功,不仅遥不可及,剩下的这些人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呢!

    唐倩也顾不得那么多,来到张猛跟着,瞅着张猛怀里一动不动的卢小闲,掏出一方丝帕,一点点去揩卢小闲脸上的血污,泪珠一串串叭嗒落下:这个可恶的人,捉弄了自己多少次,本想要把他千刀万剐的,可却下不去手。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时时想起他,放不下他……可是他、他竟死了!

    卢小闲迷迷糊糊中,突然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半合着眼睛,声音虚弱慵懒,却清晰可闻:“又是你,这次不用易容了?你放心,坏人活千年,我是轻易死不了的。”

    唐倩见他脸上浮着一丝浅笑,神色衰败,却坚毅淡定,只觉自己心中怦怦跳了两下,柔声道:“少说些疯话吧,好生歇着。”

    一旁的王先生重重哼了一声,唐倩神色不由一乱。

    她附在卢小闲耳边轻声道:“挟持我,用我的性命威胁我师父,这是你们唯一脱离险境的法子!”

    听了唐倩的话,卢小闲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不知道唐倩为何要帮助他们。

    唐倩说罢,起身准备到王先生身边去,她的动作很慢。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为了流人军的存活,卢小闲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朝唐倩递过一个歉意和感激的眼神,摸起一把钢刀,纵身而起,将刀架在了唐倩的脖子上。

    “你要做什么?”几个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欧阳健是愤怒的声音:师妹好心来看他,他怎么能这么做呢,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张猛是诧异的声音:小闲刚才不是都快要死了么,怎么现在跟没事人一样,去欺负一个小姑娘?

    独腿老仆是颤抖的声音:他大概明白了卢小闲的意图何在,大丈夫就应该拿的起放的下,这恐怕是他们唯一脱困的机会了!

    王先生是平淡的声音:卢小闲这么做也在意料当中,如果换作他,他也会这么做,看来今天的事情无法善了了。

    卢小闲冲着王先生冷冷道:“给你的人下命令,让他们住手!”

    王先生不动声色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唐倩静静凝视王先生,忽地凄然一笑,纯真的脸上竟多了一丝沧桑。

    卢小闲没有说话,但他用事实回答了:一丝鲜血顺着唐倩雪白的脖颈流了下来。

    “师妹!”欧阳健不由惊呼一声。

    他的眼睛都快冒火了,师妹对卢小闲付出了这么多,这个浑蛋太冷酷了,为了活命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王先生眉头一挑,卢小闲比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最震惊的不是别人,而是卢小闲自己。他手中虽然拿着钢刀,但丝毫也没想要伤害唐倩,毕竟她是在帮自己。刚才分明是唐倩自己将颈部划向刀刃,但他却不能做任何解释。

    “你这是何苦?”卢小闲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只有唐倩能听到。

    欧阳健与唐倩感情笃深,他虽然对卢小闲恨之入骨,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住师妹的性命。

    他看向王先生:急切道:“师父……”

    “饶了你们也可以,”王先生看着卢小闲,忽道,“你们要肯投降,我就让他们住手。”

    卢小闲正被唐倩刚才的举动所感动,乍听到这般煞风景的话,白了王先生一眼,冷笑着吐出四个字:“白日做梦!”

    王先生脸色一沉,正要发作,欧阳健却一头跪倒在他面前:“师父,你不能不管师妹的死活呀!”

    王先生闭目良久,终于一挥手道:“让他们走!”

    ……

第八十四章 死里逃生

    好不容易逃离死境,流人军只剩下五百多人了。现在别说是去和叛军交战,就是能不能活着走出大山,都未可知。

    战功哪有那么好立的,李?看着身边的独腿和独目两位残仆,不由悲从心中来,忍不住痛哭起来。

    两位残仆想到几十年的兄弟,突然阴阳相隔,也是泪眼涟涟。

    流人军在大山中,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又行了两日,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夜晚时分,陡峭的山路忽然平缓下来,沿缓坡下去,山间有一个豁口,被河水冲刷成了小小的平谷。

    借着月光看过去,靠着山壁的藤蔓上拴着一溜十余个竹排。

    卢小闲派了几个水性不错的人顺藤下去解缆放排。

    那几人刚攀下没多久,卢小闲便看见河中光芒一闪,凌厉非常,不似水波潋滟柔缓。

    待要唤住那几人,数道光芒已是笔直冲天而起,冲到半空倏地一折,拦腰切过那几人后,又沉入河中。

    这几道光芒来去无声,数息后才听到尸体坠入河中的扑通声。

    卢小闲心痛之余震惊不已,恐怕自己又落入了陷阱。果然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卢公子,别来无恙吧。”

    众人听到王先生那阴魂不散的声音,不由有些头皮发麻。

    “我劝你们还是投降吧!”王先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改的倒挺快,白日不做梦了,倒是晚上开始做梦了!但终究不是一场梦!”到了这个时候,卢小闲依然不忘和他打嘴仗。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王先生挥了挥手,却听接连两声惨呼。

    流人军疏于防备,竟生生看着数个叛军飞起,刀光一旋,切了几个军士的人头纵下山道,隐在崖壁间的缠藤中。

    王先生有心立威,这几人死状极惨,头被割去,兀自站立,鲜血喷起如霰雨般洒在其他人身上。

    “兄弟!”

    “兄弟!”

    流人军中一连串的恸呼,如火镰一般一下一下敲在卢小闲心坎上,他整个人都似要烧起来。

    “哈哈哈!”卢小闲忽地纵声大笑,笑声惨厉已极,“你可敢与我一战吗!”

    卢小闲头上绾着发髻的木簪忽然咔嚓一声断裂,满头黑发无风自动,飘拂起来,遮住了他半张脸孔那剩下的半张脸孔已狰狞如同厉鬼!

    不待王先生答话,卢小闲忽如鬼魅般贴着崖壁滑下,手中长刀如长了锯齿般,将所过之处的藤蔓全部篦断。

    隐在藤蔓间的叛军士兵未及反抗,已连同藤蔓被篦成几缕!

    王先生瞳孔急剧收缩,却见卢小闲只在山径上轻轻一点,竟挺直如标枪朝自己射来!

    还是低估他了!王先生转念间已不得不向卢小闲迎上。卢小闲将自己全身的功力发挥到极致,与王先生死拼起来。

    “杀!”谢云轩、张猛和杨思带着流人军,趁叛军立足未稳,疾冲而下。

    流人军进退无路,眼见兄弟接连惨死,早已红了眼,此次冲锋,竟都毫不防守,都是一刀横竖直劈,将叛军斩为两段,自己门户大开却也将要害亮给了敌人。

    有几个流人士兵被开膛破肚,内脏爆出,却兀自喊杀不止,直到呼尽最后一口气!

    ……

    凭着强撑的一口气和必死的信念,流人军再次冲出重围,他们已经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了。

    在一处河岸边,这些人有坐的,有躺的,就像一群无家可归的幽灵一般。

    前途在哪里?

    明天会怎么样?

    流人和叛军的这些人之间原无深仇大恨,却为何要杀来杀去?

    到底是为了什么?

    本都不愿去杀,却都不得不去拼命。

    卢小闲没有说一句话,仿佛毕生的力气,都在方才那场拼杀之时耗尽。

    李?茫然地望着黑暗中的河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闲!”张猛凑到卢小闲身边,悄悄说,“郭县尉回来了,他要见你!”

    “谁?”卢小闲愣了愣,旋即跳了起来,“在哪里,快带我去!”

    ……

    河水流湍急,流人军不善操筏,十几条竹排直打旋到日升东方,才行到河中央处。眼看着就要脱离险境,卢小闲也不知心中该是喜是忧。

    以往卢小闲感知不到,但现在他是亲身经历过,如果有人亵渎死者和死里逃生的人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对方一脚踹飞。因为也许哪一天人死了,会发现身边一直有很多亡灵在注视着你。

    仇恨往往比爱更有生命力,历史无数次的证明了这一点。

    有仇必报,有爱必抱,这便是卢小闲的性格。他要向谈如意那个狗杂碎报仇,他还要还唐倩的情分。

    当然,仇是要报,但不能愤怒,因为愤怒会降低智慧,使人丧失判断力。

    郭振给卢小闲带来了好消息:找到了叛军的老窝。

    他要报仇,但凭流人军的力量,去叛军的老窝和与死没有什么两样。现在最紧要的是,尽快找到李千里,带着平叛大军去端叛军的老窝。

    所有仇恨都应该在坟墓前终止,前提是必须把谈如意埋葬进坟墓。

    卢小闲正在愣神间,却听张猛喊道:“小闲,对面有船过来!”

    卢小闲极目望去,看了半晌,数个黑点逐渐放大成巍峨的楼船,径直冲过来。

    操筏手忙调转竹排,以免与那些楼船相撞。

    那楼船却也不再前行,只是左右移动,无论竹排怎么转圜,都被拦住。

    卢小闲皱皱眉,站起身来。

    那些楼船的船舷上,突然刷地冒出一排弯弓搭箭的军士来。

    看这些军士的装扮,分明是大唐军队。

    李?站在竹排上,欣喜若狂道:“是我们的人,是我们的人。”

    那群军士中间,万国俊正手扶船舷,凝视着卢小闲,好半晌才道:“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卢小闲仍是静静地看着万国俊,在他的那张阴沉面孔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术?

    卢小闲淡然问道:“监军大人一直在找我们吗?”

    “何止是我,平叛大军分了好几路,都在找你们!”说到这里,万国俊冷笑一声道,“风传你们流人军已经降了叛军,所以我得要证实证实!”

    李?差点没跳起来,他们历尽九死一生,折损了那么多兄弟,竟然有人胡说八道,他们怎么可能向叛军投降。流人军也俱都冷冷地看着万国俊,咬牙切齿。

    听到万国俊的话,卢小闲心中一沉。不用问,万国俊已经动了杀心。只要万国俊一声令下,那些弓箭手便能把他们射成刺猬。尸体在这湍急的河中喂鱼,连一丝痕迹也不会留下。

    转念间,卢小闲对万国俊道:“监军大人,我等不负重托,终于找到了叛军的老巢,真正平定叛军的时候到了!”

    卢小闲的猜测一点都没错,万国俊果真是起了杀心。正当他准备下令射杀这些流人之时,卢小闲的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这此流人只是砧板上的肉,什么时候杀都行。但平叛事大,迟迟不能将叛军剿灭,万国俊作为监军是逃不了干系的。

    听了卢小闲这一番话,万国俊换上了一副和蔼的面容,冲卢小闲点点头道:“卢公子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快快让弟兄们上船来!”

    ……

第八十五章 老鹰寨

    雄浑的崇山峻岭中,起伏着狼群出猎的嚎叫。

    一队队骑兵列队奔驰,掀起滚滚烟尘,隆隆的马蹄声中间杂着刀剑的铿锵,众多战马喷出的气雾中,隐现着无数历经风霜的脸。

    骑兵后面是整齐的步兵,沉重划一的脚步和着同样节拍的铠甲哗哗震动声,如远山渐进的闷雷,势如破竹地在滚动。

    肆虐的山风卷动着队伍脚下的尘土,腾腾的热气从坚甲利锐里奔泻而出。摄人心魄的军威使骄横的风也不得不敛神静气,在队伍面前嘎然止步,只是屏息轻拂队伍的战旗。

    大唐府兵地位很高,男人当兵打仗获得爵位或战死沙场报效国家是很光荣的事。府兵有各类训练,平时在家,有练习武事的任务。每年冬季有一次试阅,每次番上时要集中教阅,征战中教战也是种训练的主要内容。因为有尚武风潮和开放的民风,所以唐朝的府兵战斗力很强。

    王先生担心的事情,不幸发生了。

    老鹰寨大难临头,四周被大唐军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太清楚目前叛军的作战实力了,根本经受不住太大的攻击。由此,他制定出坚守不出的作战策略。

    若按王先生的战略,老鹰寨或许可以保住。可谈如意却被之前的几次胜利冲昏了头脑,命令手下出寨迎敌,劲头十足。

    让人意外的是叛军竟然一举击败大唐府兵,这使得叛军大受鼓舞,士气高涨。

    坏就坏在初战胜利,谈如意更加自大,极力改变王先生的策略,再次率军向府兵发动攻击。

    殊不知,前一次府兵是故意失利,目的就是为引诱叛军出击,不怕你出战,就怕你死守。

    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大唐府兵立刻与叛军展开激战。

    面对面厮杀,兵戈铁矛戳心脏削头颅砍肢体,广袤空地是人吃人的屠宰场。

    血如注,泪如雨,眼见朝夕相处的同伴不断横尸疆场,眼更红心更狠。

    正面看去,左右两方皆是层层叠叠手持杀人武器的兵士,一浪高过一浪同时冲锋,兵戈撞击闪出冰到骨头里的寒冷铿锵声,惨叫嘶喊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兵士血红眼球让阳光都感到黯淡,没有退让余地,只有弱肉强食,总有一方支撑不住彻底倒下。

    大唐府兵的战斗力此刻展现无遗,叛军渐渐被府兵包围、蚕食。

    战争是无情的,不会因为你弱,对方就手下留情。

    未到天黑,出击的叛军几乎被杀光。府兵根本不容其苟延残喘,继续发动进攻,叛军终于再无还击抵抗之力,如潮水般逃回老鹰寨,据守不出。

    华丽丽的画了一个圈,最后又回到了原点。谈如意终于回归到王先生之前制定的计划上,只是经过这一番折腾,白白损失了近一半的兵力。如今,据守老鹰寨的只剩下不到四千人,谈如意手中已经没有多少筹码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盟友。

    此时此刻,王先生连痛骂谈如意的心劲都没有了。他心中清楚,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要攻下老鹰寨,也没那么容易!”王先生恨恨的自言自语。

    作为叛军的老巢,老鹰寨是王先生亲自选定的。

    老鹰寨依山而建,三面是刀削般的悬崖,连猴子也休想爬上去!只有一面可以进出,但也非常狭窄陡峭。

    依山而建的老鹰寨,当初被数十个山匪毛贼所盘踞。叛军进入老鹰寨之后,在王先生的指挥下,迅速修建了大量防御设施,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内,叛军便把这里变成了易用守难攻的军事要塞。

    说老鹰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点也不过分。

    ……

    “砰砰砰”大唐府兵的军阵营内号炮连天。

    “注意了!他们又要进攻了!”叛军将领大声呼喊。

    排列成横队的府兵鱼贯走出军营,整队后开始缓缓推进。

    最前面是盾牌兵,由盾牌护体抵挡寨内的箭石。

    后面是无数的弓弩手,最后是可怕的长枪队,两翼有骑兵飞驰掩护。

    山寨前这条狭窄陡峭的小路,是府兵唯一可以展开攻击的地方,不管有千军万马,也只能排着一溜纵队上去送死。

    叛军张弓搭箭,瞄准了蚂蚁般围上来的府兵。

    一阵粗野的呐喊,叛军开始抢先攻击,箭石如冰雹般向唐军倾泻而下,造成对方队形一片混乱,不得不暂时停止推进。

    短暂的休整之后,金鼓齐鸣,杀声震天,又一波进攻发动了。

    对府兵影响最大的,滚落的巨石。巨石顺山势而下,无处躲藏的府兵死伤一片,其余的惊慌失措地散开躲避。

    随着一颗颗巨石接二连三地碾过,府兵的队形愈加混乱。进攻中的唐军饱受着石块的袭击,数不清的尸体形态各异,从山寨护墙前一直延伸到山下。

    勇捍的府兵敢死队拼死向前,到了射程之内,叛军以漫天飞舞的飞矢回敬潮水般涌来的府兵,接连发动的好几次进攻,都不得不铩羽而归。

    夜如从天而降的黑色幕布,将大地裹了个严严实实,但老鹰寨阵前却亮若白昼,交战双方都点起了数以千计的灯笼火把,照得山上山下通亮。

    火光中,山寨前狭窄的道路上刀光闪动,那是大唐府兵在和叛军士兵在肉搏,形形色色的肢体象秋天的落叶一样飘落在地,双方战士都是如此勇猛凶悍,前面的尸体倒下去,后面的勇士接上来,每一轮交锋都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

    “大帅!大帅!”一名汗气腾腾的校尉赶来,不待施礼便匆匆向李千里报道,“叛军拼死防守,卑职组织了数次强攻均未成功,属下将士死伤惨重……”

    “停止进攻!组织人马休息,明日再战!”

    命令很快便传达了下去,大唐府兵无声无息的撤出了阵地。

    李千里回望一眼夜幕无声地低垂下来,山上缀满叛军照明的火把,风中隐隐传来喝令声,他们也在等待明日唐军的进攻。

    夜已经很深了,李千里和万国俊都没有睡意,军中将领都被召集到了帅帐,商议明日战事。

    按理说,卢小闲没有资格参加军事会议,但流人军和叛军有过几次激战,对叛军的情况比较熟悉,故而李千里力排众议,让李?和卢小闲参加了会议。

    帅帐内一片沉默,无论是主帅和监军,还是众将领,谁也想不出攻破老鹰寨的法子。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无计可施时,万国俊轻咳了一声道:“卢公子,不知你有何高见?”

    卢小闲心中苦笑,这厮就改不了喜欢算计人的毛病,估计问这话的背后,还不知藏着什么阴谋诡计呢!

    众人将目光齐齐转向卢小闲。

    要放在平日里,就算万国俊点了他的名,他也会装傻充愣。可是现在,他并没打算沉默,消灭谈如意也是他心中所期盼的,他不能再藏拙了。

    想到这里,卢小闲清了清嗓子道:“正面进攻,别说攻不上去,就算能攻上去,伤亡也太大,得不偿失。所以,我们得另辟蹊径!”

    万国俊眉头一挑,望着卢小闲问道:“你所说的另辟蹊径是个什么意思?”

    卢小闲斟酌了好一会儿,这才道:“想办法从老鹰寨背后的悬崖上去,然后里应外合,一举攻破老鹰寨!”

    老鹰寨背后的悬崖?

    众人听了俱是一愣。

    “你说的轻巧!”一名府兵将领满脸都是不屑,他口水飞绽,“我们一来就仔细勘察了地形,那悬崖少说也有二三十丈,陡峭无比,且草木稀疏,山石松动,大风起时,碎石滚滚而下,连老鹰都不敢做窝,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这名将领的话,基本上代表了参会所有人的意见。这些人历经过多次大战,连这么点眼力劲都没有,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卢小闲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当这么多人的面,出了如此荒唐的主意,岂不是打了所有人的脸?

    卢小闲瞅了那将领一眼,淡淡道:“连你都觉得不可能爬不上去,叛军肯定也会这样认为,不管再难,也要想办法上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万国俊悠然冒出一句:“卢公子既然能想到悬崖,恐怕是已经有办法了!这样吧,这件事就交给流人军了!”

    卢小闲暗自冷冷一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果不其然,终于露出你的本来面目了。

    听了万国俊的话,李?不由愣住了,他没想到万国俊竟然会相中流人军!这一刻他感受到所有人注视的目光,或惊讶,或鄙夷,或轻蔑,或嘲讽……

    李?不敢轻易表态,他把目光瞅向卢小闲。

    卢小闲不动声色,朝他微微点头。

    见卢小闲如此镇定,李?这才心里有了底,他呼地站起身来,冲万国俊一拱手:“既然监军大人如此看得起流人军,那卑职愿斗胆一试!”

    “军中无戏言!”万国俊细眯着眼,看着气冲斗牛的李?,“误了军情大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朗声回答:“军中自无戏言!我愿立下军令状!”

    “既是如此,那就一言为定!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三天内必须攻入老鹰寨。”说到这里,万国俊冷冷一笑,杀气腾腾道,“若是逾期,流人军全部阵前斩首,一个不留!”

    ……

第八十六章 悬崖

    李?的帐内,几人争执不下。

    “就这么定了!”卢小闲摆了摆手,对李?说,“谁也不用争,到时候我和张猛带着挑出的那一队人,先设法上崖,待为后队探好路后,你们随时准备强行登山!”

    “卢公子,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呀!”李?咬着嘴唇,“要是实在不行,大不了众兄弟拼死杀出去,反正横竖一个死!”

    “杀出去?”卢小闲苦笑道,“既然万国俊打算要算计我们,他怎么可能给你机会杀出去呢?”

    “主人,万国俊刚才已经调兵把咱营帐给围了,若有异动估计他们随时都会下手了!”说到这里,独腿老仆恨恨道:“做的是什么事嘛,想想都让人觉得憋屈!”

    “先不要泄气!”卢小闲安慰着李?,“我们不是没有胜算,只要爬上去,就是大胜。先不说立功不立功,至少大家可以活下去了!”

    说到这里,卢小闲下意识向营帐外瞅去,大唐府兵的战马就在近处打着响鼻,铁甲铿锵声清晰可闻。

    ……

    “都准备好了!”卢小闲环视了一下眼前这些汉子们,轻声问道。

    他面前站着二百八十一人,他们是流人军中硕果仅存的士兵了。

    “准备好了!”二百八十一个声音汇聚在一起,坚定而决绝。

    排在前面的那一队,是十几个身体强壮的流人,每人扛着一大捆绳索,还有一网兜叮当作响的铁钉。卢小闲要带领他们去崖壁上,为大家探出一条路来。

    月明星稀,虫鸣四野。

    流人军悄悄潜行,所有人皆是浑身黑衣,兵器也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薄底快靴都用布条缠裹。

    没有点灯笼或火把,每人腰上都相互连着绳索,以免走失。

    为避免引起叛军注意,他们一行人在黑夜中绕了不少圈子,最后在晨光微露时,终于到达了老鹰寨背后的悬崖下。

    卢小闲吩咐所有人隐蔽休息,自己带着那十几个流人开始小心翼翼勘测攀登路线。

    “娘的,是很高!也很陡!”张猛一寸寸地审视着陡峭的山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石头风化厉害,好多地方都松动了!”

    卢小闲也仰头细细观察目力所能到达的每一个石缝,每一处凸凹,思考着每一步的落脚点。

    ……

    天不知不觉大亮了,老鹰寨的叛军和大唐府兵的营寨都升起了袅袅炊烟,双方都在抓紧时间吃早饭,待太阳高悬之时,又将会有一场夺命的厮杀。

    沉寂并没有维持多久,还没等炊烟散尽,府兵大营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号炮声,府兵开始发起猛攻。

    他们与叛军战士一**地捉对搏杀,每次冲锋都极其壮烈。老鹰寨前面那条陡峭而狭窄的山路,就象一座吞噬生命的黑洞,将双方顽强的军士嚼得粉碎……

    寨门后的?望塔上,王先生正在面无表情的观战。

    尽管这几日大唐府兵接连遭遇重挫,但他们依旧斗志昂扬,前面的士卒倒下去,后面的则毫不犹豫地踏着尸体前进。

    寨门吃紧之下,王先生不得不频频调动后备部队,将精疲力竭的一线守军换下来。战斗已经进入关键时刻,谁能咬紧牙关坚持到最后,谁就会赢得胜利。

    看今天进攻如此凶猛,他料知对方肯定是下了血本,准备孤注一掷。可惜天时地利人和均在叛军这边,大唐府兵再骁勇善战,也一样拿老鹰寨无计可施。

    ……

    老鹰寨寨门前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传入老鹰寨背后的悬崖下潜伏的流人军士耳中,是那么的清晰,似乎他们也置身于了战场之中。

    李?、谢云轩、杨思等人目不转睛,看着卢小闲和张猛还有那十几名挑选出来的流人,他们犹如绷紧肌肉的壁虎,手脚并用,紧贴着陡峭的悬崖,一步步往上攀去,只到消失在突出的巨石后面……

    清脆的敲击声很快从悬崖的某处地方传了过来,李?长吐一口气,谢云轩和杨思也是满头大汗。

    “叮叮叮”,每隔一阵就传来一阵敲击声,那是卢小闲他们在石壁上钉入铁钉。

    渐渐地,敲击声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听不见了。

    崖下的每一个人都在抬头细细搜索,除了崖顶投射下来的灼目阳光,什么也看不到了。没有人能够帮得上卢小闲他们,现在除了等待,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

    正午,阳光刺眼,大地蒸腾。

    进攻的大唐府兵又留下了一地的尸体,无可奈何地退了下去,大营内翻卷的撤退旗号也变得有气无力,遗留阵前的刀枪在阳光下无奈地反射着干涩的光芒。

    双方再次偃旗息鼓,各自喘息休整。

    “太阳下山前,他们肯定还会再组织一次猛攻!”王先生对身边的叛军将领说,“现在太阳正照在他们头上,耀眼的阳光会让迎面进攻的士兵睁不开眼睛!”

    叛军将领们连连点头,他们对王先生佩服到极点。

    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干瘦老者,一次又一次挫败了精锐的大唐正规军。如果没有他的运筹帷幄和指挥有方,别说是和大唐府兵作战了,恐怕他们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估计寨子也早就被攻破了。

    王先生继续为叛军众将打气道:“这几日下来,对方虽伤亡不小,但主力丝毫未损,锐气还远未被消磨掉,我们要一点一点地消耗他们,让他们每一道伤口都尽血,一分一分地消磨他们的斗志,直到耗光他们所有的力气,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

    老鹰寨背后的崖壁上,一串飘扬着小白布条的连绳铁钉正固执地向上延伸。

    山崖下,二百多名流人军士兵,不约而同地仰望着崖壁,他们的眼睛被阳光刺得眼泪横流。

    一根系着小石头的细绳沿着崖壁滑了下来,李?一头扑上去,仔细查看着绳结。

    绳结是用来传递消息的,谢云轩看了一眼绳结,不由叹了口气:“他们还要铁钉,不够用了!前后已经送过六次绳子和铁钉了,照他们所用的数量来看,应该爬了一半了!”

    李?眉头皱紧:“才一半!他们没吃一点东西,没喝一口水!如果太阳下山还没爬到顶,天色已晚,那更没办法了!”

    几个流人军士兵正在往细绳上捆绑铁钉,杨思挥手止住他们:“别急,先送水和饼上去!不让他们补充些体力,他们是撑不下去的!”

第八十七章 完胜

    杨思说的没错,崖壁上这些人真的撑不下去了。

    卢小闲脸上挂满了汗水,但他却腾不出手去擦汗,只能任由汗水被贪婪的山风卷个干干净净。

    登崖前,他们已去除了身上所有多余的物件,但仍旧觉得身体沉重无比。

    这山太高,崖太陡,送来的水和食物早就化成血汗,消耗在一颗颗登山铁钉上了。

    确实是血汗。

    他们每一个人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包扎身上被尖锐山石划出的道道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混杂着沙石的淤血,鼓胀地塞着伤口。

    娘的,还真没爬过这么高,这么陡峭的山崖。

    往下看,由于岩石凸凹,已经看不见底。

    望上看,只看见从石缝间透过的阳光。

    还有多高?

    开头他还记着绳结和打下的铁钉数,后来自己都数不过来了。

    ……

    太阳西坠,大唐府兵再次发动了进攻。山寨前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号炮,蜂拥而上的府兵齐声呼喊,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整个老鹰寨都在打颤。

    ……

    在隐隐传来的府兵呐喊声中,一股碎石从通天崖上突然滚落下来。

    谢云轩闷喝一声“不好!”,箭一般冲出隐蔽处,向碎石处跑去,李?和杨思随之也疾奔而去!

    一个人形,一个人形,如折翅的大鸟般坠破崖顶的余晖,重重地砸在地面!

    谢云轩骇然止步,眼前一片尘土飞扬……

    白色的脑浆,红色的鲜血在尘土中喷洒,细小的血沫久久地在半空飞舞……

    深陷地上的是一名流人士兵扭曲的躯体,浑身的骨骼寸寸粉碎,半边脑袋和一条腿已经不知去向,破碎的头盖骨和雪白的脑浆四散飞落。

    李?解下自己的披风,盖住了他的尸体,盖住了他的脸。

    这名流人士兵直到死都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他离崖顶一定不远了,怕惊动山上的叛军。

    当明月透过乌云撒下清醇的光辉时,精疲力竭的卢小闲扒住最后一块突出的岩石,牙关一松,嘴里的小风灯沿着山崖滚下,飞速坠落的火光告诉崖下的人:到顶了!

    卢小闲翻身登上崖顶,匍匐在地,双手紧抠住崖顶的地面,将脸深深地埋在泥土里。

    经历了生死,到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了,这种感觉让他整个人都觉得虚脱了。

    休息了好一会,卢小闲这才仔细观察四周,前方就是叛军灯火通明的营寨。

    叛军对作为天堑的悬崖有着盲目的自信,既没有派驻哨兵,也没有修筑哪怕最简单的壕沟或是布设鹿角,只有约一人高的木栅栏,就在伸手可及的三丈开外!

    为了在崖壁上打上铁钉绑好绳索,至少有八名流人先后从崖上坠落,没有一个人发出一声惨叫,这分明就是一条用生命开辟的通道。

    悬崖上那一串忽明忽暗的风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象天上降落的星星,更象扑朔迷离的鬼火……

    身背横刀的谢云轩和杨思,率先沿着绳索爬上了崖顶。即使有了绳索,他们仍旧爬得满身大汗,真难以想象卢小闲、张猛和那些流人士兵是如何攀缘而上的。

    崖上伸出一只满是血迹的手,杨思一把抓住,他感觉到对方坚定的力量。

    抬头一看,黑暗中一双眼睛如星星般闪闪发亮,不是卢小闲还能是谁。

    卢小闲没有多余的话,居高临下指了指不远处的叛军营寨……

    二百多名流人士兵,如灵猫般无声无息地翻过栅栏,神不知鬼不觉摸进了叛军营寨。

    二百多把锋利的横刀,张开了它们狰狞的牙齿……

    叛军营寨边上,游动的火把猛地一滞,哨兵喉咙的鲜血喷涌而出。

    几乎与此同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漆黑的沉寂:“敌袭……”

    火光冲天,翻卷的火舌吞噬着老鹰寨里的一切,叛军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不少人还在被窝里便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幸存的叛军士兵从各个角落向营寨后方汇集,很快和突袭的流人军厮杀起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欲致对方于死地的对阵将士,都成为了挥动刀剑杀戮的机器,以至于很少呐喊,只有低沉的怒吼和哽在喉头的沙哑嘶鸣。

    山寨内的火光便是信号,大唐府兵形如全力攻打寨门,叛军首尾难以兼顾,已成为待宰的羔羊,没有了任何反抗的信心,他们在横刀丛中灰飞湮灭……

    老鹰寨内外,俱是血迹斑斑,兵矢遍地,后山的大火还在燃烧。

    寨门两侧,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左边排列整齐且用白布覆盖的,是阵亡的流人军士兵和府兵,右边则叠七重八地堆放着战死的叛军,地下一道道拖曳的血迹弯弯曲曲……

    大唐府兵清理了叛军的营寨,将缴获的战利品堆放一处,收获甚丰。老鹰寨粮草充足,要不是奇袭得手,不知道还会打到何年何月。

    完胜,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完胜。血染战衣的卢小闲看着那一具具尸体,面色沉重之极,心中无比震憾。

    要么忍,要么残忍。

    流人军士兵在此次战斗中折损大半,只剩下一百三十人左右。叛军除了百十人趁着夜色杀出了重围,基本上全被歼灭,甚至连俘虏都没有几个。

    谈如意也死了,就死在了自己的营帐内。

    他面色青紫,七窍流出的黑血已经凝固,毫无疑问是中毒而死。看这情形,他不可能是被大唐府兵所杀。卢小闲猜测,他应该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卢小闲本来对谈如意恨之入骨,可看到他尸体的那一瞬间,那股恨意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尘归尘,土归土。

    所有的愤怒,怨念,还有仇恨,一切都随着谈如意之死而烟消云散。

    士兵搜遍了整个山寨,也没找到主谋王先生,还有他的两个徒弟。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

    大唐府兵撤离的第三天,空无一人的老鹰寨中,伫立着三个人。他们踩着瓦砾、焦土和朽木,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默不作声。

    欧阳健瞥了一眼依然淡定的王先生,心有余悸道:“还是师父有先见之明,若不是提早安排,恐怕……”

    欧阳健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他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大唐府兵攻入老鹰寨的时候,王先生带着欧阳健和唐倩,悄悄藏入早已准备好的密道当中。

    这个密道相当隐秘,当初修建密道的人,都被他们暗中除去。除了他们三人,外人并不知晓,因此才险险躲过了这一劫。

    王先生淡淡道:“我们的宿命不是这里,就这么死了不值得!事先留好退路不是为师怕死,我们的命得留着,还要为主公效力!”

    欧阳健点点头,又问道:“师父,为什么要杀死谈如意?”

    王先生瞅了一眼欧阳健,脸上掠过一丝狠色:“谈如意贪生怕死,他知道的太多了,若被他们抓了活口,会给我们添大麻烦的!”

    说罢,王先生似是喃喃自语:“来潘州的时日不短了,是该回去的时候了,想必主公已经等急了!”

    唐倩始终在低头愣神,一句话也不说。恍惚间,突然听到师父说肆回去,她心中不由一痛,忍不住抬起头来。

    亲爱的人儿,我要走了,能听到我和你的道别吗?

    这一别,从此人海茫茫,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唐倩的目光穿过群山,似乎看见卢小闲笑吟吟的,他正望着自己。

    泪水忍不住从唐倩的脸庞滑落……

    ……

第八十八章 报功

    叛军被朝廷大军剿灭,潘州上下举手相庆。

    老百姓的想法很纯朴,也很简单,只要能过好日子,只要不被人欺负,这比什么都强,至于其他的,他们根本不用考虑的太多。

    谈如意的叛乱被平息,意味着老百姓不用再生活在恐惧当中,他们当然要高兴了。

    岭南谈家在叛乱中整个被连根拨起,一个屹立数百年的大家族,就这样烟消云散在了历史的尘埃当中,随之陪葬的是几千条鲜活的生命。

    几家欢喜几家愁,谈家参加叛乱倒霉了,但大唐府兵顺利平叛,肯定要论功行赏,很多人会因此而获得战功爵位,或许因此也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向朝廷报送立功相关人员的名单,是监军万国俊份内的职责。按理说,万国俊的奏折应该很快就可心上报到朝廷。事实上,万国俊除了报捷的奏折外,论功行赏宾奏折一直没有送上去。

    李千里提醒了万国俊好几回,但万国俊对他只是敷衍,根本就听不进去。

    自讨了没趣的李千里,也就懒得再管这事。反正平叛顺利结束,他也好向皇帝陛下交差了,至于立不立功,他并不是很介意。

    李千里虽然不着急,但有着急的人,冯君衡便是其中之一。

    谈如意叛乱,冯君衡作为潘州刺史,责任是躲不过去的。所以在平叛过程中,他全力做好后勤辎重等保障工作,目的就是为了将功赎罪。

    当然,这只是冯君衡一厢情愿的想法,能不能真的将功赎罪,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他很想从万国俊给朝廷的奏折里看出些端倪来,可万国俊却迟迟不向朝廷报功,这让他更加忐忑不安。

    思前想后,冯君衡觉得还是有必要亲自去拜访一下万国俊,为此他还为万国俊准备了两千两银子的银票。

    万国俊对冯君衡的到来很是热情,只是打着哈哈寒暄,却只字不提向朝廷递奏折一事。

    临别的时候,万国俊留给让冯君衡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冯刺史只管放心,这事很快便会有结果了。”

    很快便会有结果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冯君衡还是不知道万国俊的真实态度,不过好在万国俊收下了他奉上的两千两银票,这让他多少安心了一些。

    相比冯君衡的着急,李?又是另外一种着急。

    消灭叛军之后,流人军并没有解散,依然集中在南巴县的军营里,万国俊让他们耐心等待朝廷的圣旨。

    当初,李?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心理,不惜孤注一掷以命博取战功,就是为了尽快回到神都洛阳。经过与叛军一系列血战,他所招募的一千二百名流人,只剩下了一百三十人,真是十不存一。

    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和生与死的考验,李?对虚名已经看开,不再去想回洛阳之事。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可那些跟着他苦战幸存的流人,他不能不考虑他们的未来。还有那些阵亡流人的身后事,他也不能装聋作哑。

    而这一切,都取决于朝廷对他们如何褒奖。

    李?几乎是一天派人去万国俊那里打听一次,万国俊迟迟没有消息,让李?和那些流人几乎望眼欲穿。

    不过,好在万国俊已经答应,三日内便会有结果,让他们稍安勿躁。

    卢小闲是这些人当中最平静的,自打回到讨击使帅府后,他倒头就睡。

    弄月和吟风二人几次来送饭,见他依然呼呼大睡,只能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当卢小闲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了。

    他坐在床上狠狠伸了个懒腰,终于感觉到肚子饿了。

    起床洗漱,看着弄月吟风和麻利的将主食和小菜摆在桌上,卢小闲心中不由生出感慨来:只有经历了生死,才知道活下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每天开心笑,累了就睡觉,醒了就微笑。生活,没什么大不了!

    卢小闲坐在饭桌前,瞅着二人,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当我说的话不做数,你们俩又要站在那里看我吃饭?”

    “不不不!”吟风赶忙摆手,解释道,“公子,我们俩吃过了,您吃吧!”

    “哦!吃过了!”卢小闲淡淡点头,“那陪我再吃点吧!”

    卢小闲的语气明显带着不可抗拒,弄月和吟风相互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什么,默默坐了下来。

    卢小闲一边吃饭,一边给他们讲笑话。听到可笑之处,二女不敢大笑,只捂着嘴偷笑。

    卢小闲不禁摇头,他们三人都傻,只不过自己是装傻,而弄月和吟风是真傻。

    见她们俩始终不动筷子,卢小闲顺手拿起一双筷子,夹起一口菜,递到吟风面前。

    这举动有些太亲密了吧!

    吟风惶恐之极,看也不敢看卢小闲,卢小闲却也不急不恼,也不把手收回去,就这么把手举在她面前,大有她不吃就一直僵在这时达势。

    就这么僵着,吟风怕有人进来看到,无奈之下,只得张嘴吃了。

    喂完吟风,卢小闲如潮炮制,弄月也没能躲过去。

    幸福,无非是你在闹,他在笑。

    终于,卢小闲吃饱了,推碗放下了筷子。

    吟风见了,心疼的劝道:“公子,再吃一些吧,看您这些日子都瘦了!”

    行军打仗怎么可能不瘦呢?但到了卢小闲嘴里立刻变了味:“当然瘦了,这些日子见不到你们俩,是想你们想瘦的!”

    二女听了这话,脸一红不言语了。

    她们借着收拾碗筷,掩饰着尴尬和窘迫。

    卢小闲冲着她们二人笑了笑:“先等等再收拾,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们!”

    说罢,卢小闲到一旁拿出个包袱,递给二人:“打开吧!”

    二人狐疑的打开包袱,两件崭新的罗裙呈现在她们眼前,一件淡绿,一件粉红。

    “这是我专门送给你们的,谢谢你们照顾了我这么长时间!”卢小闲脸上荡漾着笑意。

    听了卢小闲的话,弄月和吟风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要知道,罗裙可是男女之间定情的十大信物之一。

    她们姐妹俩只是府上的奴婢,平日都是朴素的戴荆钗、着布裙。而现在,卢小闲竟然给他们送了丝绸罗裙。

    虽然觉得意外,但她们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滋滋的。无论什么样的女孩子,都是喜欢被别人欣赏的,无论美丑。

    弄月的大眼睛一下子变的明亮了,脸色就像晴空那么晴朗。

    吟风活泼的笑脸,如春天里娇艳的鲜花在开放。二女欣喜和满足的表情,直看的卢小闲怦然心动。

    不论是后世,还是现在,女人永远不会嫌弃一件衣服太漂亮,除非她穿不下,或者买不起。特别是裙子,始终在女人世界里摇曳生姿。女人都有颗爱做梦的心,一条漂亮的裙子便是很多女人“梦”的起点。

    “穿上,让我瞧瞧!”卢小闲将双手抱在胸前。

    卢小闲的话,让二女有些为难。她们也想马上换上裙子,自我欣赏一番。可是,总不能在这儿换吧?

    “你们要去别处换也行,如果想在这儿换,我也没意见!”

    卢小闲的话音未落,二女已经像阵风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二女再进来时,卢小闲目瞪口呆。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弄月吟风姐妹俩,本就是美人坯子,如今换了艳丽的丝绸罗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比平日里平添了几分娇媚的韵味。

    卢小闲舔了舔嘴唇,女人都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可是男人喜欢的是不穿衣服的女人。

    卢小闲再无耻,此刻也不能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他讪讪道:“你们穿的这么漂亮,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这不是成心让我犯错误呀?”

    二女赫然一笑,卢小闲再次心中一荡。

    ……

第八十九章 交锋

    吃完早饭,卢小闲准备出门。

    好久没见冯曼了,他得去看看冯曼。

    还没来得及出帅府,便见一名军士来到他面前:“卢公子,监军大人有请!”

    万国俊请自己?

    卢小闲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来,这厮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随着军士来到万国俊的屋子,他正在等着卢小闲呢。

    卢小闲还是头一次和万国俊单独相处,面对这个唐朝历史上著名的酷吏,心里多少还是紧张。

    卢小闲很清楚清楚,在万国俊面前,他绝不能表现出半分畏惧和怯懦,否则肯定会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的代价。

    “卢公子,请坐!”万国俊脸上难得没显出阴沉之色。

    卢小闲也不客气,坐定后直接问道:“不知监军大人召唤我来,有何指教?”

    万国俊呵呵一笑道:“卢公子眼光独到,思维周全,兵法也有一套,将来可是前途无量啊!特别是在此次平叛中,卢公子立下汗马功劳,不知想要什么样的赏赐,我也好向朝廷奏请为卢公子奏请功勋!”

    万国俊若真想让自己立功,还需要假惺惺的问吗,真接报功便是了。

    坑,这肯定是个坑,卢小闲心中更加警惕。

    他淡淡道:“监军大人过奖了,替朝廷分忧是我该做的,我不要什么赏赐!再说了,朝廷要给我什么赏赐,恐怕监军大人是做不了主的!”

    卢小闲这一招是以进为退,万国俊生性多疑,越让他摸不着底细,自己就越主动。

    果然,听了卢小闲的话,万国俊眉头一挑,盯着他问道:“我说了不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小闲不卑不亢道:“监军大人,恕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有些话不能说透,至少现在不能说!”

    万国俊脸上逐渐布满乌云,他强忍着不快,又问道:“卢公子,我听说你与李?、冯君衡还有李千里的关系都不错,可有这事?”

    卢小闲心中“咯噔”一下。

    李?是流人身份,万国俊直呼其名还说的过去。冯君衡和李千里二人的官职品秩都要比万国俊高,哪怕是表面上的客气,他也不应该直呼其名。卢小闲意识到,万国俊肯定要向他们下手了。

    卢小闲判断出万国俊要向李?等三人下手,听万国俊问自己与三人的关系,感觉出他这是想把自己牵连进去的节奏。

    这时候万万不能妥协,退缩得越多,喘息的空间就越少。尤其是万国俊这样的人,太过迁就,他就会变本加厉的为难你。太过忍让,他就会得寸进尺的伤害你。

    想到这里,卢小闲对万国俊冷冷一笑:“监军大人,李?、冯君衡、李千里三人你想怎么拿捏,那是你的事情。至于我,你就不用打我的主意了!最好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有些事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我言尽于此,你看着办吧!”

    万国俊没想到卢小闲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让他的疑心更重:他到底是什么人?

    万国俊也是玩阴谋起家的,当然不会被卢小闲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他面无表情道:“井水不犯河水?卢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请赐教,万某洗耳恭听!”

    “监军大人真要听,那我就给你点点吧!”卢小闲侃侃道,“要谁生,要谁死,不是监军大人说了算,而是陛下说了算!监军大人以前除去过很多大人物,之所以至今依然屹立不倒,是因为你所做的顺了陛下的心意,陛下赏识你。如果监军大人就此误认为自己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虽然卢小闲的话说的不客气,但却都是事实。此刻,万国俊意识到,这个卢小闲可能真的不是个什么普通人物。

    万国俊一言不发,脸上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卢小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之所以要唱一出空城计,就是为了扰乱万国俊的心神。

    “有些人监军大人可以随便拿捏,但有些人就得考虑考虑了。譬如说,太子,梁王、太平公主,想必监军大人一个都动不了吧?”小闲打量了一眼万国俊的表情,接着又道,“监军大人可能会说,这些人都是陛下的亲人,当然不一样了。那我再说几个,狄阁老、薛国师、来中丞,这几个人监军大人哪一个能动的了?”

    卢小闲口中所说这些人,若非久居朝堂,怎么可能一一道来,至少不是乡野凡夫俗子能说出来的,万国俊越加相信卢小闲的身份不简单。

    二人沉默了一会,卢小闲提出告辞。万国俊没有挽留,目送着他离开了。

    ……

    出了万国俊的屋子,卢小闲觉得自己后背都湿透了。虽然唱了一出空城计暂时唬住了万国俊,但他不是诸葛亮,万国俊也不是司马懿,万一这厮不管不顾,不计后果非要来硬的,那自己也只有干瞪眼等死的份。

    通过万国俊的这件事情,卢小闲发现,人才是妖精。有些妖精或许吃人,但人什么都吃,逮着一只妖精没准也能烧烤了。

    万国俊就是这样妖精,卢小闲不能不有所防范,不然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人间正道是沧桑,活的不要太嚣张。

    卢小闲从来就不是一个逆来顺受、坐以待毙的人,面对万国俊的咄咄逼人,他必须要自救。若是连命都没有了,一切都是空谈。

    想了好一会,卢小闲没有出帅府,而是直接来到魏绪忠的屋里。

    此次平叛,魏绪忠没有出征而是留守,协调各种物资的调配,故而他和卢小闲这些日子也没有见面了。

    魏绪忠在潘州人生地不熟,没有什么朋友,算起来他能聊来的人只有卢小闲了。

    见到卢小闲的第一眼,魏绪忠便开心的捶着他的胸道:“卢兄弟,虽然我没有上战场,但你的英雄神武可是传遍了整个潘州城,连我都对你羡慕不已!”

    卢小闲苦笑道:“什么英雄神武,我现在能不能保住命都不知道呢,魏兄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魏绪忠诧异道:“卢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喝酒,老地方,咱一醉方休!”

    魏绪忠摆手道:“哪能让你请我呢,今晚我请你,也算为你接风了,咱不见不散!”

    ……

第九十章 出手狠毒

    出了帅府,卢小闲并没有直接去驿馆,而是径自去客栈找到杨思。

    “杨兄,最近潘州城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消息?”卢小闲开口便问。

    万国俊要对这么多人下手,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他现在得依靠杨思这里的消息,安排好下一步的打算。

    “异样的消息?什么异样的消息?”杨思一头雾水。

    “我说的直接些吧,万国俊有没有什么异动?”

    “万国俊?没有什么呀?”杨思觉得奇怪,他似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他派人把李?接到了潘州!”

    “什么?他把李?接到了潘州?”卢小闲听了大吃一惊。

    毫无疑问,万国俊真是准备下手了,他第一个对付的便是李?。李?到了潘州,估计肯定是凶多吉少。

    “卢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卢小闲的脸色不对,杨思紧张的问道。

    卢小闲也不隐瞒,把万国俊找自己的事情,和自己对后续事件的猜测,一一告诉了杨思。

    “什么?”听了卢小闲的话,杨思不由吃了一惊,“万国俊如此胆大,他竟敢矫旨干出这样的事情?”

    卢小闲冷冷一笑道:“他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你见陛下责罚过他吗?”

    杨思不言语了,卢小闲说的没错,万国俊的确不是第一次干这样事情了!

    “他做什么我管不了,但他要把我也牵连进去,我肯定不会让他如意的!杨兄,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帮不帮我?”

    杨思沉默,没有说话。

    “不是我非要求你,你若不帮我,我自会有办法脱困,可能就是方法简单粗暴些!”卢小闲淡淡道。

    “方法简单粗暴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思听了心中一惊。

    “很简单,也很粗暴!”卢小闲的声音变冷,“万国俊因不适应岭南恶劣的气候和条件,突然暴病身亡!”

    “不,你不能这么做!”杨思正色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朝廷派来的监察御史,你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不能这么做?”卢小闲突然提高了声音,“他是朝廷派来的监察御史没错,可他却没尽到朝廷赋予他的职责。他连矫旨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能做,你不但不阻止他,反倒责怪起我了?”

    杨思哑口无言。

    “行了,你也不用说那么多,我知道你是怕这事会牵连到你!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管做了什么,是杀是剐我认了,告辞!”

    卢小闲没有任何脱泥带水,转身便要离开。

    “你等等!”杨思红了脸道,“我承认,万国俊在陛下那里说话比我管用,我也承认,我怕受到牵连。但是,我想告诉你,你是我的朋友,你也曾帮过我的大忙,万国俊想要害你,我会全力帮你!”

    卢小闲瞅着杨思,没有说话。

    杨思以为卢小闲不相信自己,他正要开口,却见卢小闲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有你这话就够了!”

    ……

    久别重逢,冯曼有说不完的话,但卢小闲却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有心事?”冯曼很细心,她察觉到了卢小闲的表情沉重。

    “曼儿,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但你一定不要慌张!”卢小闲沉声道。

    “你说吧!”冯曼点点头。

    “如果我没猜错,万国俊准备向你们冯家下手了!”

    “啊!”冯曼脸色立刻变了。

    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快!快!”冯曼拉着卢小闲,急切道,“这事要赶紧让阿爹知道!”

    ……

    魏绪忠端起一杯酒,郑重其事的对卢小闲道:“卢兄弟,此次潘州之行虽然是以他为主,我只是副手。但是你放心,只要有我老魏在,他动不了你一根汗毛!”

    卢小闲知道,魏绪忠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他重情意,守信诺,只要是他认准的人,一定会真心相交。他对自己的承诺还是靠的住的。

    “大不了跟他闹翻了,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卢兄弟你,我是保定了!”魏绪忠劝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来咱们喝酒!”

    “那就多谢魏兄了!”卢小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卢小闲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这个万国俊胃口这么大,如果他单单是针对我也就罢了,其实他暗中还在针对来中丞!”

    “什么?”魏绪忠一听差点没跳起来,“卢兄弟,你这话什么意思,能不能说的明白些?”

    卢小闲反问道:“魏兄,这两年万国俊是不是风头很盛,很受陛下的的信任,大有压过来中丞之势?”

    魏绪忠不屑道:“他只是一时受宠,怎么可能比得过来中丞?”

    魏绪忠虽然嘴上这样,但他内心不得不承认,万国俊的确有后来居上之势。

    卢小闲也不计较魏绪忠的口不对心,他继续道:“魏兄,不知你想过没有,李?、冯君衡、李千里和万国俊无冤无仇,万国俊为何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魏绪忠回答道:“他当然想立功?”

    “他为什么要立功?”

    魏绪忠继续道“当然是想得到陛下的赏识!”

    魏绪忠说的没错,万国俊先是逼反了谈如意,然后又平定了叛乱。如果再能揪出李?、冯君衡和李千里几个谋反分子,这可是大案,也是天大的功劳,肯定会在陛下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

    “他要是得到了陛下的赏识之后,还会做什么?”

    “他还……”

    魏绪忠脸色一变,说不下去了。

    良久,魏绪忠狐疑道:“他有这么大胆子,敢动来中丞?再说了,陛下也不会听他的一面之辞!”

    “有些话不好说!”卢小闲故意放慢了语速,“当年,索元礼和周兴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但最终是什么结果?”

    魏绪忠虽然性格比较粗一些,但并不傻,卢小闲说的这些并不是没有可能。若万国俊真的搞垮了来俊臣,他作为来俊臣最重要的心腹,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卢兄弟,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魏绪忠虚心向卢小闲请教道。

    “很简单,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他立的功越大,对来忠臣的威胁也就越大。”

    “我明白了!”魏绪忠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

    第二天早晨,卢小闲洗漱完正准备吃早饭,却听一名士兵在门外报告:“卢公子,有一个叫杨思的人,说是有急事找您!”

    听了军士的话,卢小闲顿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来。杨思一大早来帅府找自己,肯定是天大的事。

    卢小闲不敢怠慢,他顾不得再吃早餐,急匆匆来到帅府门外。

    果然,杨思脸上显出焦急的神色。

    卢小闲拉着他来到僻静处,急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万国俊下令潘州城戒严,四个城门都被封锁了,只准进不准出!”

    听了杨思的话,卢小闲觉得奇怪,万国俊这是要做什么?

    “万国俊现在在哪里?”卢小闲又问道。

    “听我的手下说,他带了一千兵马出城去了!”杨思回答道。

    卢小闲听罢,思忖了好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脸色一变道:“坏了,那些流人要倒霉了!”

    杨思也是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说……”

    卢小闲沉重的点点头:“没错,他是要向流人军下手了,之所以封锁城门,就是怕有人向流人军通风报信!”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卢小闲长叹一声:“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求他们多福了!”

    流人们毕竟和卢小闲一起战斗过,他很想帮帮那些流人,可现在的悲哀就在于,他想两肋插刀的时候,却只有一把刀。

    一千二百名流人,抱着改变命运的想法,与叛军拼死厮杀,就为博取一份功名。为此,大多数人都阵亡送了性命。殊不知,他们只是万国俊的棋子,他们的命在万国俊眼里,就如同草芥一般。仅存的这一百三十人,也即将遭到毒手。想到万国俊的狠毒,卢小闲有些不寒而栗。

    沉默了好一会,卢小闲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对杨思吩咐道:“杨兄,你设法打听一下,李?现在在什么地方,这很关键!”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安排!”杨思急匆匆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坏消息接踵而来。

    万国俊把李?诓骗到潘州城,李?刚一到便被万国俊下了大狱。

    搞刑讯逼供是万国俊的强项,李?就算是铁打的人,在大刑伺候之下也没撑多久,最终招认了谋反一事,并签字画了押。

    万国俊拿着李?招供的证据,昨天一大早,便带着大队兵马赶到南巴县流人军军营。他以宣读朝廷圣旨的名义,将流人军全体军士集合到一起。流人集合完毕后,万国俊便露出了锋利的獠牙,毫不知情手无寸铁的流人全部被就地屠杀。流人军军营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据说,李?的两位残仆临死前,大呼:“主人糊涂!”

    从南巴县回来之后,万国俊又杀气腾腾的赶往潘州驿馆,将冯君衡抓入大牢,罪名是谋反,证据同样是李?的供词。与冯君衡一起被抓的还有冯元一,斩草除根向来都是万国俊的风格。

    当天晚上,李?在大牢内自尽。至于李?是真的自尽还是被杀,那就不得而知了,他的供词成了死无对证的证据。

    万国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大手笔,而且招招致命。卢小闲再次领教了酷吏的手段,看来以前还是有些小瞧万国俊了,酷吏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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