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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吉日     大唐坑王txt下载     大唐坑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女徒弟

    这一天,独狼奔走百里,完了一桩差,活儿干得利落,却也累了,本不打算喝酒的,却不由自主地扬脖而灌,不知不觉,已是醉里不识乾坤了。

    他从树上跌了下来,酒还未醒。

    正好有一队驼商经过,护队游侠是名头不小的猛虎丹,他一看路边躺着独狼,这个令他闻风丧胆的独狼,今天竟像一条死狗偃卧在地,猛虎丹顾不得游侠行不使黑手的规矩,拔刀咔嚓一声,眼见得一条人腿脱离了独狼的身体。

    独狼这才醒了,拔刀时,已是空鞘,刀在别人手中提着。

    猛虎丹用独狼的刀指着独狼,笑嘻嘻道:“怎么样,独狼,感觉如何?”

    “不怎么样,是你下的黑手?”独狼淡然问道。

    笑容满面的猛虎丹突然变了脸,大喝一声,用刀抵住独狼那条好腿,咬牙道:“独狼,你听着,念在咱们同道份上,我不杀你。你现在已成了一条独腿狗,找块清静的地方,好好想想你做狼时的辉煌吧。”

    独狼听了这话,当下惊得屁滚尿流。

    做了游侠,命运就是杀人,在杀人中被杀,绝没有自杀这一说。

    自杀是一种怯懦的表现,是背叛行为,谁若胆敢选择这种死法,便是整个游侠行的耻辱,无数游侠会闻迅赶来,把你的尸首扔到狗窝里,茅坑里,让你的灵魂也备受羞辱。

    独狼明白自己已经废定了,作为游侠,他已实现了个人的一切辉煌,在这种境况下,他只求一死,完成最后的辉煌。

    独狼恳求道:“好兄弟,给我一刀,把你平生所学使出来吧。”

    “好!”猛虎丹叫了一声,扔掉独狼的刀,抽出短刀刺向独狼。

    独狼两眼一闭,由衷喊道:“好兄弟,在下来世报答你!”

    可是,独狼迟迟没有被利刃刺穿胸膛的感觉,他睁开眼,却见猛虎丹倒提着刀,在那里悠哉游哉打口哨。

    猛虎丹眼望长天,两腿叉开,一派痛快淋漓的撒尿状。

    独狼暗吃一惊,故作轻松道:“好兄弟,还不下手,兄弟我可等不及啦。”

    猛虎丹伸脚将独狼的刀踢了踢,忽然把笑脸化为狰狞:“独狼啊独狼,你终究还是狼性不改,变成死狗一条,还没忘了吃人。让我现在杀你,这不明摆着叫天下英雄耻笑我吗?我也是游侠中响当当的人物,手中宝刀只杀虎豹熊罴,如何舍得用在癞皮狗身上,哈哈哈……”

    受到羞辱的独狼眼见得一条断腿血流淙淙,急切间又死不了,仍挣扎着哀求道:“好兄弟,赏我一刀,你看,不是你要杀一个将死之人,是你我交手中,在下本事不济被你杀的。”

    说着,独狼尽全力就地一滚,想把自己的刀抓在手里,可是,他的力气只够翻一个滚儿,看着刀离自己还有几尺远,硬是够不着,他的眼里涌出摄人心魄的悲哀。

    平生资助过那么多人,从未求过人,开口求了一次,不是要求得到什么好处,只是求人将他

    杀死。而被求的人并非一心向善的修士,他本来就是一个杀手,是自己的敌人。可是,他的要求被无情拒绝,独狼气未绝而心先死了。

    猛虎丹看着他的狼狈相,哈哈大笑一阵,手一招,喊道:“徒儿们,掏家伙,痛痛快快地撒把尿!”

    十几条汹涌的尿流浇在独狼那把刀上,一把沾满人血的刀上顿时人尿横流。

    猛虎丹又笑一阵道:“独狼啊独狼,兄弟今天为你的宝刀淬了一道火,这可是英雄的尿啊,从此后,这把刀定将锋利无比,无敌于天下的。”

    商队传出一片汪洋恣肆的大笑。

    一个游侠的武器被人这般羞辱,实在比让人把尿浇在头上还要严重,它不仅摧毁了一个游侠一生的武功修为,更重要的是击碎了他的灵魂志气,从此后,他在刀面前将永远无法抬起头来。

    独狼这时方才清醒,他实在是被自己的热血冲昏了头。

    猛虎丹是什么人,他不是什么正经游侠,他只是一个惯于下阴手的下流货色。

    独狼痛悔自己竟然向他求情,这是羞辱之外的最大羞辱,单凭这一点,他必须在眨眼间死去,或者,长久地活着。

    死,是为了洗刷耻辱,一了百了。

    活着,其惟一的意义便是雪耻。

    独狼见猛虎丹转身欲去,就拼力喊道:“猛虎丹,你听着,我是为你着想,你最好杀了我。一个人要是没有活路,那好说,有无数条死路还在等着。可是,你居然断绝了我的死路,那么,我必须活着。只要我活着,你就死定了,而且死得无比难看。”

    猛虎丹正迈步走路的脚还未踏实在地上,听了这话,将悬着的身子旋过来,他看见独狼满嘴是血,仍将牙齿咬得脆响,不觉一阵寒意袭过心头,他两腿软了一下。既而,腿又硬了,腰也硬了,心也更硬了。

    猛虎丹大声道:“狼果然是狼,断了腿的狼仍然是狼。你想激我,让我杀了你?不不不,你要活着,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我今天的功业才有意义。”

    猛虎丹命人将祖传金创药强行敷在独狼的伤口上,找来一块白布将伤口死死裹住,独狼顿感身上有了一些力气。

    他强笑着说:“谢谢你,猛虎丹。你让我活着,我不敢不活着。不过,我要告诉你,你今天犯了一生最大的错误。”

    猛虎丹哈哈一笑道:“人总是要犯错误的,英雄哪个不犯错误?不犯错误不是真英雄,我愿意在大名鼎鼎的独狼手中犯一次错误,如此才可成就我一世英名。你老人家高卧,马我借走了。在下告辞,后会有期!”

    独狼将那把成就他功名的刀扎在他失足的胡杨树上,向天大喊:“从今以后,作为游侠的独狼不复存在了!”

    这喊声是向命运,向一种信念的告别,同时也是宣言,这就意味着,他不是游侠了,不再受游侠规矩的制约,而与他结有仇怨的游侠从此不可再以游侠的方式向他寻仇,他也失去了向别的游侠寻仇的

    资格。独狼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安全保障。

    独狼来到了大佛寺,宏德主持收留了他。

    猛虎丹断绝了独狼的死路,独狼只有活下去,而且要以另外一种方式活出另外一种样子,并以另外一种方式找回一个游侠迷失的尊严。

    鼓舞他活下去的理由还有,他的坐骑黑鹞子居然从猛虎丹手中逃脱了,半年后,它在大佛寺找到了主人。

    当时,独狼正在禅房闭目静修,忽闻一串熟悉的嘶鸣,他出去将飞速而来的黑鹞子紧紧搂抱在怀里,主人泪流满面,马两眼湿润。

    众僧和香客为这只有在古书中才可一见的场面,深深感动了。

    独狼只有三十出头年纪,当他感到死路已绝,必须活下去时,眼前便出现了一条辉煌的大道,直通人生的另外一种境界。

    在大佛寺禅房养了半年伤,他学会并习惯了单腿走路,他将使刀的功夫转化在使拐杖上,几乎不费什么周折,那根拐杖已是神出鬼没,明眼人也难测玄机。

    ……

    “可是,你又是如何收黑蝎子为徒的?”卢小闲追问道。

    “我在康居城外贴出告示,要收徒授业,并且声明,终生只收一徒。我独狼的名声在外,登门拜师者络绎不绝,不知有多少人想投在我的门下,可几个月间,连一个中意的也没有,我不能因为收徒不慎而让旧耻未雪再蒙新辱。直到有一天……”

    ……

    那一天,一个妇人带着女儿找独狼来拜师,独狼一眼就相中她的女儿。

    那妇人是看了独狼的告示才决定携女儿师的,她原想独狼大名鼎鼎,自家的女儿又是一介弱女,无奈她仇怨在心,难敌那人世间的风吹雨打,她只想试一试。

    那妇人将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搁在香案上,她要把使她陷入人生苦海的身外之物捐给了大佛寺,请独狼传授女儿杀人夺命之术,她让女儿学的也是血腥的本领,她要给师徒俩买一个来世的前程,使两人今生业缘今生了,不要像沧浪之水,循环不已。

    独狼请求宏德主持同意,宏德主持叹了口气道:“独狼,你身虽残,却狼心未除,人世间还欠着你一盘肉,佛寺里容不下你一颗杀心。你去吧,滚滚红尘中,有刀也有血,刀不见血,不是好刀,血不见刀不是热血。六道轮回,不分良贱,天上地下,必有你我,命中缘由,即在脚下。切记切记,阿弥陀佛。”

    “师父!待我大仇得报,必随侍佛祖左右!”独狼长嚎一声,扔掉拐杖,扑倒在地,长跪不起。

    宏德主持摇头摆手而去。

    独狼授徒的方法与他人并无两样,无非是从基本功做起,由易到难,循序渐进。压腿,展腰,舒臂,闪展腾挪,爬高溜低,如此三年,那女孩眼见得壮实了。

    对女孩家不能像教育男孩那样,呵斥训诫,甚至棍棒交加。

    妇人的女儿玩兴大,起初觉得练武好玩,玩厌了,她不愿练了。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出师

    妇人急中生智,想出一个办法,把女儿叫到跟前问道:“丫头,想阿爹不?”

    女儿点头道:“想。”

    柳氏又问:“想见到阿爹不?”

    女儿点头:“想!”

    妇人便道:“想见阿爹就要跟师父好好学武艺,学不好见不着爹。

    女儿想爹,就不贪玩了。

    独狼也想出一个办法,他传授的主要是使铁钩的功夫。

    春天,独狼将徒弟领到野外,指着山坡上的野花笑着问道:“你喜欢不?”

    徒弟点头:“喜欢!”

    独狼怂恿道:“喜欢你就去摘!”

    徒弟看着招摇在高处的鲜花摇头道:“师父,够不着!”

    独狼教她道:“用铁钩拉下来!”

    徒弟踮起脚尖仍够不着。

    独狼继续道:“跳起来够。”

    徒弟为得到一朵花,拼命往高蹦,一蹦老半天。对更高处的花儿,独狼指导她用铁钩扎住崖壁,一手抓柄,一手攀扯着蒿草枝条往高爬……

    一个又一个春天就这样下来了。

    到了夏天,田地里到处是蚂蚁,沙地里到处是沙娃娃虫,蚂蚁跑得慢,但目标小,独狼让她用铁钩扎它们,徒弟一钩钩扎下来,每扎住一只,奖励一颗糖豆。

    沙娃娃虫可是不易对付的小动物,它个头比蚂蚁大许多倍,速度也超过蚂蚁百倍,其肤色与沙漠一般无二,稍一错眼就渺无踪迹。

    越是难做到的,越具有挑战性,黑蝎子为扎一只沙娃娃虫,往往得耗费半天精神。

    每扎住一只,师父奖励她五颗糖豆,高额报酬的诱惑,使她乐此不疲,头顶艳阳高照,脚下热沙烘烤,她全不在意,一门心思要扎住沙娃娃。

    秋天是更具煽动性的季节,沙地里遍布着各种各样的沙果树,红的,绿的,黄的,黑的,黑蝎子用铁钩搭住树枝,在树丛间往来穿梭,如鸟飞翔。

    冬天虽是苍白的季节,对喜欢五颜六色世界的女孩来说,最容易产生的是失落情绪,独狼也有办法,他教徒弟纵马飞驰。女徒弟手持铁钩,放开黑鹞子,真个是塞风贯耳,尘埃滚滚,一人一骑便搅得周天动荡,徒弟喜欢这种烈马长风的气象。

    忽忽十年过去,女徒弟已出落成一个娇艳而又矫健的美貌女子,她继承了母亲的全部美丽,又平添了风吹雨打的健美,再加上师父凝结在眉宇间的冷峻、倨傲和沧桑,生人乍然撞见,因为爱怜不由得要多看几眼,因为敬畏,又不由自主地要生出些许卑怯来。

    她端坐马背,一手抓缰绳,一手舞铁钩,铁钩掀起的劲风,在混沌的天地划出一道道清冽的冷艳来。

    在打马穿过树林时,她会突然跃起,铁钩搭住树枝,从这棵纵到那棵,一口气可以蹿出百米开外。马在树下跑,她在树上飞,跑出树林,她又可稳落在马背上。手中那把铁钩更是了得,眼前乱飞的苍蝇蚊子,任有多少,她只要想消灭它们,铁钩到处,略无孑遗。

    ……

    “后来呢?

    ”卢小闲问道。

    “两年前,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徒弟的母亲把我与她叫到了厢房……”

    ……

    妇人威严道:“丫头,跪下!”

    女儿赶忙跪在地上。

    妇人问道:“在这个世界上,谁有恩于你?”

    “母亲和师父。”

    “恩从何来?”

    “母亲生我,养我,没有母亲,便没有女儿。此恩重于泰山;师父教我武功和做人的道理,没有师父,女儿形同混沌。此恩如同再造。”

    “那么,你将如何报答你的恩人呢?”

    “听母亲和师父的话,了却你们一切心愿。”

    “好!”独狼钝喝一声,一手拍在桌面上,“你已学成武艺,今后可以用自己的名号行走江湖了。行谢师礼吧。”

    女儿斟满一杯茶,退到三步开外,跪下,双手将茶碗举过头顶,又是膝行而前,将茶献给独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徒儿今后当执师徒之礼,若做出欺师灭祖,以及一切有损师门之事,敬请师父按门规行事,徒儿并无怨言。”

    独狼接过茶,一倾而尽道:“师父赠你名号为黑蝎子。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记住,名号就是你的前程,你的生命!”

    “弟子谨记!”黑蝎子朗声答道。

    行礼完毕,她并不起身,仍跪在那里。

    独狼命她起来,她却道:“我要知道你们的最大心愿是什么,我将为了却这些心愿万死不辞!”

    独狼目视妇人,妇人从怀中掏出一只缝合了的荷包:“找到那个大腿上长着红痧胎记的恶人,他是驼商,拆开荷包,让他看了里面的东西,然后,杀死他,毫不留情地杀死他!记住,在没有找到恶人前,绝对不可拆看荷包,否则,你将永远见不到你的父亲,也将永远失去母亲!”

    “孩儿谨遵母命!”黑蝎子爽快地答应了,双手接过荷包,藏在怀中。

    第二日,妇人便自尽了。

    ……

    “黑蝎子完成她母亲的遗愿了吗?”卢小闲问道。

    净空和尚摇摇头。

    “那你的仇报了吗?”卢小闲问道。

    “唉!”净空和尚叹了口气,“这仇报了还不如不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日,我查明猛虎丹将押送一批货物经过西南驼道,我让她去截住猛虎丹,在我看来,此役一毕,江湖人等将知道黑蝎子是谁了……”

    ……

    众多驼商都会选择西南驼道,这条道上,终年飞沙走石,不辨天日,强人出没,杀人越货,游侠的用武之地也在这里了。

    猛虎丹要走的也正是西路驼道,他带领十二名徒弟为一个甘州客商押送一批茶叶和丝绸,共有一百五十驮货物。

    独狼将这一切都打探清楚后,率黑蝎子连夜启程,埋伏在马鬃山北坡的红砂沟。这是驼队的必经之地。

    初出江湖,黑蝎子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身体

    疲乏已极,却毫无睡意。

    她骑的红鸽子是一匹山丹马,浑身赤色,没有一根杂毛,属于大宛马和突厥马的杂交种,体形稍短,脊背宽阔,人骑上去,厚实平稳,四蹄粗壮,踏在沙地上,尘埃荡起,雄风猎猎,自有一番威风光景。

    这是师父专门为她挑选的,她将它命名为红鸽子。她爱它漂亮的外形,又爱它的稳当和矫健。红鸽子虽与主人已经情投意合,却也是首次出道,与主人一样,满心的欢喜和紧张。

    吃饱了草料,黑鹞子已安然卧地,红鸽子却奋蹄扬鬃,焦躁不安。当夜师徒二人各带一顶小帐篷,两匹马堵住一头,师父占据一头,将黑蝎子夹在中间。

    交过夜了,独狼一觉睡醒,仍听见黑蝎子在辗转反侧,他说:“徒儿,养精方可蓄锐,咱们奔波一昼夜,先期抵达,为的是以逸待劳,你这样卧不安席,如何能克敌制胜?沙漠凶险,回回都是性命相搏,精神不济,岂不等于盲人瞎马夜半临池?快快入睡吧。”

    也是累了,听了师父的话,不一会,黑蝎子便进入沉沉梦乡,红鸽子也安宁了。

    独狼轻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乱世无良民啊。”

    天亮了,太阳从东边的沙窝里蹦出来,师徒给马上了草料后,在沙丘上活动筋骨。

    沙漠中,早晨的太阳是一派猩红,太阳隐在沙尘的雾岚中,露出一张红脸,怕羞似的,把那红光一缕缕吐出来。

    光线涂抹在瘦黄的沙丘上,瘦黄浮载着猩红,猩红映衬着瘦黄,沙地像飘流在虚空中的浮尘,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太阳睡醒了,沙娃娃虫睡醒了,人也醒了,惟有沙漠还在梦中,远远近近一派死寂。了无声息的世界其实是很可怕的,当沙尘暴摧城拔寨颠倒乾坤时,那当然是很恐怖的,可那种恐怖让人感到是生命在运动,而当一望无际的沙漠真正凝卧不动时,其恐怖的气氛足以让任何生命窒息而死。

    黑蝎子现在就感到了这种绝望。她虽然从小生长在沙地,可那是沙漠边缘的绿洲,除了有沙漠的肆虐,还有鲜活生命的欢腾。置身沙漠深处,满目只有无尽的黄沙,她眺望着从天尽头蜿蜒而来的驼道,骆驼蹄印时断时续,若隐若显,猩红的阳光洒在上面,犹如一张张饕餮过后陷入饥饿境地的嘴,它们在等待新的噬咬,新的暴食暴饮。

    阳光渐渐褪去红色,化为浑黄,眼看着太阳已升起几人高了,独狼回头道:“吃点东西吧,恶战就在眼前了!”

    两人吃了一点干粮,喝了几口水,漠风一**起了,给他们带来了**和精神。两匹马也进食完毕,他们牵着它们进了红砂沟。

    一会儿,听得远方一声驼鸣,黑蝎子举头望去,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沙梁上划出一条虚线,那条线缓慢地向这里移动。

    “来了,来了!”她喊叫着,从马背上抽出铁钩,兴奋地叫道,“师父,驼队,一定是猛虎丹来了。”

    独狼蹲在崖下,微闭两眼,淡然道:“远着呢,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到这儿。”

第一千零八十章 第一战

    黑蝎子不大相信,明明是几步路的光景嘛,怎能用得了这么长时间。

    她当然不知道,在这条路上,驼队每天只能走出六十里地,而在空旷的沙地,一眼便可望出去几十里地。她不好反驳师父,只把铁钩抓在手中,手忙脚乱地检查红鸽子的一应装备。

    独狼明白她的心思,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情绪,指着沟底说:“徒儿,沟里有一眼水泉,给马喝点水。”

    黑蝎子拉着两匹马,一步一回头,迟迟疑疑地走了。

    这一趟,往返足有十里地,耗去半个时辰,下了马,黑蝎子急问:“猛虎丹过去了 你自己看。”

    顺着独狼的视线,她看见一长串骆驼,每峰骆驼都驮着小山包般的货物,好像长了腿的山向这里缓缓移动。驼铃丁当,清丽的铃声传过来,在沙地上划出脆亮的回响。她被这支壮观的队伍和悦耳的铃声陶醉了,一时竟忘了她来这里干什么。

    独狼问道:“看清楚了,猛虎丹是哪一个?”

    黑蝎子惊醒过来,放眼望去,驼队前面走着六人六骑,为首一人骑一匹大黑马,双手打着一面三角形绿旗,迎风招展处,上书三个隶体字:猛虎丹。

    靠后是两骑并行,马上两人右手各按刀柄,四只眼睛左右巡视。身后一骑独行,那人乘一匹枣红马,头戴白色毡帽,不断回头招呼着队伍。

    他身后又是两骑,紧紧压住驼队。队伍两侧,各有两骑前后奔驰,荡起的沙尘使整个队伍变得迷离恍惚。还有二十名脚夫夹杂在队伍中间,牵驼步行,断后的还有五名骑马持刀汉子。

    “猛虎丹应该是第四个人。”黑蝎子断然道。

    “对了!”独狼夸奖了一句,又问道,“那么,谁是货主呢?”

    黑蝎子只望了一眼,便肯定道:“驼队中间的那个衣衫褴褛身形微胖的人。”

    “何以见得?”独狼似乎想考考自己的徒弟。

    “师父,给别人赶脚的人,身上哪有那么多油水?”黑蝎子笑道。

    “对了!徒儿如此心性明敏,为师也就放心了!”独狼掩饰不住对爱徒的万般怜爱。

    驼队已行进到山包下,独狼低喝一声:“上马!初出江湖,首要的是先声夺人。”

    “徒儿明白!”黑蝎子飞身上马。

    一声长啸,红鸽子冲出沟口,从沙包上纵跃而下,黑蝎子手持铁钩,水红大氅借风飘飞,红马红人,黄沙蒸腾,眨眼间已横挡在驼队前面。

    也是眨眼间,驼队前面的六人六骑呈扇形摆开阵势,将不速之客与驼队隔开。

    猛虎丹立马居中,横刀大喝:“何方朋友造访,猛虎丹恭迎大驾!”

    黑蝎子双臂一振,水红大氅扇出一团晕晕的香风,喝道:“独狼女徒黑蝎子在此!既然恭迎大驾,还不下马叩拜!”

    “ 啊?好香呀!”

    猛虎丹抽抽鼻头,打个嚏子,长出一口气,

    收了刀,纵马向前几步,嘻笑道:“哈哈,真个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呀。我说今日个一大早,大腿根子那朵肉肉怎么老是活蹦乱跳的,原来那小子比我聪明啊。哈哈哈…… 哈哈哈……”

    驼队除了骆驼没笑,都笑了。

    黑蝎子哪听过这种混蛋话,当下连羞带气,红了脸,连耳根都红了,眼泪刷地涌出来。她羞愤难当,不答话,策马持钩就要上前搏命。

    猛虎丹忙摆摆手:“且慢!唉哟,好可怜啊,竟然哭了,瞧我这嘴,真是该打。在下只是开个玩笑,万不可当真。请问令师现在何处?”

    “到你那张臭嘴满地啃草时,你就知道了。”黑蝎子怒斥一声又要向前。

    猛虎丹又摆摆手,向沙包高喊道:“好没廉耻的独狼,自家丢了一条狼腿,又丢了刀,当起了缩头乌龟,却把一个女孩儿支出来,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是不是念我的不杀之恩,远程犒劳本大侠呀。弟兄们,送上门的肥肉不吃白不吃,无边无沿的沙漠就是一张天然的婚床,既软和又宽阔,任你怎么折腾也滚不到床下去。上啊,会餐呀,哈哈哈……”

    猛虎丹邪笑着,舞刀纵马冲了上来,另外四人也从旁夹攻。

    猛虎丹却只动口不动手,四个徒弟呼啸而上,黑蝎子早已气得七窍生烟,把全部羞愤聚于铁钩,一圈扫过去,只听"乒乓"一阵响,四把刀横飞出去,将浑浊的阳光刺出几道惨白的亮色,四人同时惨叫着,四根手腕已然血流如注。

    猛虎丹这一惊吃得不小,急忙抖擞精神,回马奔向开阔地。

    “哪里逃?”

    黑蝎子知道他想干什么,纵马赶去,只见猛虎丹右手向后一招,一道白光闪电般从背后飞出,黑蝎子顺手用铁钩一挑,“呛啷”一声,火花四溅,那把刀凌空飞起,窜上老高。

    这当儿,两匹马已首尾相交,“哧啦啦”一响,猛虎丹的衣服已被铁钩自上而下撕成两半,他裸了上身摔在地上,黑蝎子又是一钩,黑灯笼裤也四分五裂,满身只剩巴掌大小的一个裤头,刚堪遮住不堪处。

    “啊?”队伍发出一片惊叫,不同的声音汇成一条恐怖的声流。

    黑蝎子羞于正视猛虎丹的**,扭了头,却见众游侠和脚夫大张着嘴,都是一副呆相,连那百十头骆驼也停了无休止的咀嚼,定睛看着它们的领头人。

    黑蝎子虽羞了脸,却没有乱了心,听得沙坡上一股劲风袭来,张眼看时,师父已飘然眼前,她万般难堪地叫道:“师父……”

    独狼摆摆手,铁了脸,用拐杖指着蜷缩在地不便伸展身体的猛虎丹,凛然道:“记得我说过,你不杀我,必遭难堪,如今怎样?”

    这时,独狼的座骑黑鹞子纵身跃起,昂首甩出一串惊天动地的大叫,猛虎丹翻身坐起,诧然仰望,只见它眼望长天,目不斜视,四腿坚挺有力地矗在那儿,蹄脚深陷沙地。

    猛虎丹是坐着的,黑鹞子竦

    身而立,立即显得马是那样的伟岸堂皇,人则变得渺小可怜,委琐不堪。

    猛虎丹一下子豪气泄尽,神情无比沮丧,他瘫坐下去,气急败坏地叫道:“独狼,你好大的胆子,你也曾为游侠,岂能不懂得游侠的规矩,你让人臭了刀,退隐山林,还有何面目前来寻仇?快快给我磕头赔礼,尚可讨得一身全尸。否则,天下之大,你将死无葬身之地,魂无归依之所!”

    独狼摊开双手:“你看清楚了,我并没有动手。”

    猛虎丹举头想了想,又看了看黑蝎子手中的铁钩,顿时一脸怆然,悲愤地叫道:“罢了,罢了,黑蝎子,你赏我一死吧。”

    “没有人会赏你死的,你没有讨赏的资本。”独狼冷冷地说。

    “你想怎样?”

    “我要你用你的刀杀死你自己。你当然不能从我这里讨得活路,但我这人做事向来留有余地,我绝不会断你死路。”

    师父令已发出,黑蝎子勾起尘埃中的刀,扔向猛虎丹:“请自便!”

    猛虎丹拣起刀,扭头望了一眼傲岸不群的黑鹞子,面向太阳双手举刀,让阳光洒满刀刃,他的眼里射出炯炯光芒,这一刻,他觉得阳光是那样可人,人世间是那样美好,连苍白死寂的沙漠也是那样的生机勃勃。

    猛虎丹的眼里突然涌出两股清亮的泪水,他仰脸向天,惨然一笑:“独狼,你放心,我会按你的要求去做的。在临死前,请允许我说几句话。我这人其实并不坏,我只是爱胡闹,失了规矩礼节,也伤害了你,伤得太深了,也活该有今天的下场。我认了,是我自做自受。不过,请你千万别把我当坏人看待,干咱们这行的,自出道那天起,就把性命交给阎王老子保管了,可是,尊严和信义永远属于我们自己。不说也罢,令徒很有出息,愿你道山安宁,令徒前途顺利。告辞了!”

    说罢,猛虎丹突然掉转刀尖,用力插向自己的胸口,一注热血喷薄而出,染红了黄沙一片。

    “兄弟……”

    独狼急挥拐杖企图打掉猛虎丹手中的刀,已是慢了半拍。

    胸中积聚了十几年的郁闷之气尽泄,在这当儿,独狼忽然明白,这原来是一个错误,纯属个人意气之争。

    死在他刀下的游侠和客商已不下百名,他们难道就没有对生命的依恋之情,没有对尊严的关爱之心?

    他们死了,他们的灵魂就一定可以安宁吗?都是生命,生命都是平等的,人都有尊严,尊严都是平等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生这十多年的气呢。独狼看着猛虎丹渐渐僵硬的躯体,好半天目光散乱,魂飞天外。

    黑蝎子也是一阵手足无措,她第一次看见倒在自己面前的人,尽管不是自己亲手所杀,但他刚才还那样生龙活虎满嘴荤话,顷刻间命归无常,心里不由得好一番震颤。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策马奔向驼队,将驼商一钩拉下马来,勾裂裤腿,那里没有她要的东西。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相依为命

    黑蝎子从怀中摸出一面绛红色小三角旗,扔给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驼商:“打着这面旗子,没有游侠护卫,你也会顺利通过西路驼道。”

    旗子是游侠的信物,轻易不可授人,驼商捡了命,又得到一件护身符,忙趴下磕一记响头,颤声道:“谢过女侠女菩萨大恩大德,你看上什么东西,随便挑吧。”

    黑蝎子微微一愣道:“那好,就借你尊口,把我的名号传出去。”

    师徒两人将猛虎丹抬到一座背风向阳的沙包下,徒手挖起沙来,众人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一齐赶来,众手扰扰,黄沙纷纷,一会儿,掏出一个沙坑来,师徒合力将猛虎丹放下去,独狼拣起扔在地上的刀,放在猛虎丹右手边。

    沙尘飞扬,一座坟墓突兀而起,独狼跪下去,黑蝎子跟着跪下去,全体人等一并跪下去,面向坟墓行了大礼。

    独狼怆然说:“兄弟,原谅我,你是一位真游侠,你虽是自杀,可你应该享有游侠之礼。”

    驼队继续西进,漠风骤起,旷野中,一柱柱沙尘横冲直撞,狼奔豕突,搅得天地难辨。师徒两人伫立滚滚沙尘中,望断西行驼队。

    独狼眼望长天,一脸悲凉哽咽道:“为师尘缘已了,将彻底金盆洗手,皈依佛门。徒儿,你才貌出众,必遭人忌,今后之路,步步凶险步步难,我本是要带你回去抽身而退的,但你母命在身,心愿未了,既是无可选择,为师当珍重劝你,珍爱生命,切不可擅动杀机,一旦了却母亲心愿,立即远避刀兵水火。珍重珍重!”

    师徒二人在满天风沙中,挥泪作别。

    ……

    听净空和尚说完,卢小闲也是唏嘘不已,他盯着净空问道:“经常来你禅房找你的那个女子,就是黑蝎子吧?”

    净空点点头。

    就在卢小闲与净空和尚讲述他与黑蝎子的故事的时候,在康居城内呼罗珊总督府内,阿丽娅公主也正与父亲屈底波交谈。

    昭武九国所处的河中地区,在大食国被称为呼罗珊,屈底波率军征服昭武九国,便被大食哈里发任命为呼罗珊总督。

    康国投降后,屈底波派大军继续进攻其他各国,剩余的大食军队一小部份驻扎在城外,而其余的都驻扎在了康居城内。

    康国国王突昏很识趣,灰溜溜地移居到了城中另外的地方,将王宫让了出来,王宫便理所当然成为了屈底波的总督府,。

    阿丽娅一脸担忧地望着屈底波:“父亲,您好最近怎么忧心忡忡的,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屈底波叹了口气,却并没有说话。

    大食国等级森严,只有贵族才能担任总督,而屈底波出生于平民家庭,如今却做到了总督的位置,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屈底波之所以能有今天,是源于大食哈里发的宠臣帕贾吉对他的信任,在帕贾吉的斡旋之下,不仅屈底波被哈里发擢升为呼罗珊总督,就连他的女儿阿丽娅,也被哈里发封为了大

    食国公主,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当然,屈底波能成为一方诸候,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帕贾吉的信任,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赫赫战功。

    屈底波连年出兵,先后征服了吐火罗巴里赫、和花拉子模等地又围攻河外的中心康国,康国被迫投降。

    屈底波并没有就此罢休,他的军队继续远征锡尔河流域,征服石国、俱战提诸城。

    不久之前,十万突厥铁骑从漠北远征,一路长途跋涉,西进昭武九国。

    突厥骑兵虽然人多势众,但已经是疲惫不堪,大食铁骑兵本就凶猛剽悍,再加上屈底波出神入化的指挥,最终迫使突厥大军撤离。

    本来,屈底波打算趁胜向东南进军到唐朝的碎叶、疏勒。可是,战无不胜的屈底波却不得不停下了进军的脚步,因为他遇到了麻烦:哈里发病重,大食国内出现储位之争,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屈底波身后的支柱帕贾吉却突然去世了。

    有道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屈底波在河中地区的成功,很大程度来源于帕贾吉的支持。

    但还有一句话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帕贾吉的去世使得屈底波茫然不知归处。没有了帕贾吉的支持,屈底波就像断了线的风筝。

    帕贾吉生前一直都在参与继任哈利发之争,劝说哈利发传位给儿子,而不是弟弟苏里曼。

    屈底波虽然在康国,可对国内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他深知,继任哈里发之争是个巨大的旋涡,稍有不慎便会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所以他极力想远离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

    可是,帕贾吉是屈底波的恩人,屈底波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作为一方诸候,当然要旗帜鲜明地站在帕贾吉一面,这就不可避免地得罪了苏里曼

    苏里曼心胸狭窄、妒贤嫉能,若是他继承了大食国哈里发之位,屈底波就是用脚后跟想,也能猜到自己最终的下场。

    可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向万能的安拉祈祷:苏里曼千万不要成为下一任的哈里发。

    屈底波疼爱地看着阿丽娅,自己虽然惶惶不可终日,但不会告诉女儿自己现在的处境,因为他不愿意糟糕的心情影响到女儿,他希望看到女儿的每一天都过的快快乐乐。

    屈底波常年征战在外,夫人多年以前便去世了,只给他留下了唯一的骨血阿丽娅。

    屈底波对女儿异常疼爱,甚至胜过自己的生命,阿丽娅已经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

    阿丽娅望着父亲日渐增多的皱纹和两鬓的白发,直视着父亲忧郁的目光道:“父亲,您不说我也知道,您在为哈里发的继承人之事而烦心!”

    听了阿丽娅的话,屈底波心中一惊:“阿丽娅,你怎么知道?”

    “父亲,您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当然要关心您了!”阿丽娅明亮的大眼睛的黯然之色一闪而过,“哈里发病重,若帕贾吉叔叔还在,他肯定会在朝中为您说话,可是现在他走了,所以

    您担心……”

    屈底波怔怔瞅着女儿,他从未给女儿说起过这些事情,女儿竟然能看的如此透彻,他突然意识到,阿丽娅已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自己的女儿长大了。

    想到这里,屈底波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父亲愁苦的笑深深刺痛了阿丽娅,她强作欢颜道:“您别太担心了,安拉会保佑您的,他根本就做不了哈里发!”

    屈底波苦笑着摇摇头:“阿丽娅,我的判断与你恰恰相反!”

    阿丽娅心中一阵慌乱:“父亲,您好莫不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屈底波摇摇头:“我没有任何消息,以前国内还有人给我送消息来,可现在所有的消息都断了,似乎有人刻意在封锁,要把我变成聋子和瞎子!”

    “那您是怎么判断他会继任哈里发的!”阿丽娅不解道。

    “我虽然收不到消息,但有人可以!”屈底波淡淡道。

    阿丽娅心头一动:“您说的是苏伽吗?”

    阿丽娅口中的苏伽,便是苏里曼的长子。

    当年,帕贾吉与苏里曼二人在朝中争权夺利,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虽然苏里曼是哈里发的亲弟弟,但论起哈里发的信任,还是帕贾吉占了上风,最终苏里曼败北。

    苏里曼虽然输了,可他是哈里发的兄弟,帕贾吉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于是苏里曼的长子苏伽就成了替罪羊,他被帕贾吉发配到了屈底波军中效力。

    屈底波是帕贾吉的爱将,帕贾吉将苏伽发配到自己的军中,这意味着什么,屈底波当然知道。

    屈底波虽然不齿苏里曼的为人,但在屈底波看来,父亲是父亲,儿子是儿子,他并没有因为苏里曼之事而迁怒于苏伽。

    苏伽到了军中之后很是低调,作战也很勇敢,因此屈底波不仅没有为难为苏伽,甚至对他还多少有些照顾。

    “你说的没错,正是苏伽!” 屈底波点点头,“苏伽虽然年纪轻轻,但城府很深。他到呼罗珊以来,一直小心谨慎。最近一段时日,他却蠢蠢欲动,要么与军中将领称兄道弟,要么四处拉拢人心。这说明什么?苏伽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苏里曼可能已经继任了哈里发,至少也已经是稳操胜券了,如果不是这样,他一定不会如此轻举妄动!”

    听了屈底波的话,阿丽娅眉头紧蹙,若父亲的判断属实,那她将更无法避免苏伽的纠缠了。

    苏伽与屈底波虽然属于不同阵营,但却不妨碍他喜欢屈底波的女儿阿丽娅。

    苏伽是哈里发的亲侄子,可谓大食国贵族中的贵族,他的身边不乏各色美女,可苏伽却从来不正眼瞧她们,他只喜欢阿丽娅一个人。

    当年,在大食国都麦地那的时候,苏伽就从没有停止过去对阿丽娅的追求。

    阿丽娅一次又一次拒绝了苏伽,这倒不是因为苏伽和父亲之间的恩怨,而是因为她不喜欢苏伽,而且是非常不喜欢。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缘分

    苏伽是个认死理之人,虽然屡屡被拒,但他却锲而不舍,始终没有放弃过,惹得麦地那一干美女对阿丽娅眼红不已。

    按理说,屈底波四处征战,阿丽娅应该继续待在麦地那。可是为了躲避苏伽,阿丽娅央求了好久,屈底波终于同意带着阿丽娅一起出征呼罗珊,她成为了大食铁骑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阿丽娅没过几天清静日子,苏伽便被帕贾吉发配到了屈底波军中。

    在军中苏伽自然不能像在麦地那一般无所顾忌,可暗地里他也没少找机会向阿丽娅表白爱意,阿丽娅不厌其烦却也无可奈何。

    此时,父女俩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迷茫和无奈。

    良久,还是屈底波先打破了沉默,他不想女儿也陷入这愁苦当中,便岔开话题道:“阿丽娅,我知道你不喜欢苏伽,可你也不小了,也到该成亲的年龄,这些年来,我只顾着四处征战,耽搁了你的婚事,你告诉我,可有心上人了吗?”

    阿丽娅摇摇头道:“我不想嫁人,我只想陪着父亲!”

    屈底波还想说什么,可心中一滞,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

    “主持您同意了?”卢小闲惊喜地看着面前的宏德主持。

    昭武九国内,大食兵锋所至,无处不是战战兢兢,就算佛门也不可避免。

    本以为说服宏德主持与大食教中之人论法要大费周章,谁知宏德主持这么痛快便答应了,这让卢小闲多少有些意外。

    宏德主持庄重地点点头:“阿弥陀佛,施主说的对,佛门中人除了一心向佛之外,还要普渡众生,若不顾众生只为一己之私,如何能修得大乘佛法?”

    宏德主持的话让卢小闲不由肃然起敬,他向宏德主持施礼道:“主持尽管安心准备,剩下的事交给我便是了!”

    离开大佛寺,卢小闲再次来到康居城。

    在宰相府内,卢小闲见到宰相提契与王后瑟姬。

    卢小闲向他们二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二人都同意让宏德主持与大食教中之人论法。

    提契有些担心道:“上差,这主意是不错,可大食人怎么会同意呢?若他们不同意,这岂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卢小闲试探道:“能不能让突昏国王向屈底波提这个建议?”

    “这不可能!”瑟姬摇头恨恨道,“突昏现在已经成为大食人的一条狗,让他去给大食人说这件事情,比登天还难!”

    突昏在没有做国王之前,与瑟姬也算恩爱,可大食入侵康国以来,两人却势同水火,瑟姬甚至与突昏不相往来,由此可见她对突昏种种做法的失望和愤怒。

    “既然是这样,那还是由我来想办法吧!”卢小闲叹了口气道。

    从宰相府出来,卢小闲走在大街上,一边漫步一边思考,如何才能让大食人同意与宏德主持论法呢?

    若是在长安,卢小闲肯定会有一百种办法,可这里是康居城,人生地不熟,他根本就见不

    到屈底波,总不能硬闯总督府吧。就算是能见到屈底波,又如何才以能说服屈底波同意双方论教呢?

    “咦?”

    就在卢小闲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听到海叔惊诧的声音。

    卢小闲抬起头来,却见迎面走来几人,其中一个女子正是前日见到的大食公主阿丽娅。

    卢小闲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主意,他脸上露出了笑意,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走去。

    果然,阿丽娅一眼就认出了卢小闲,她惊喜地打招呼道:“卢公子,这么巧,又遇见你了!”

    阿丽娅是大食国的公主,身份尊贵,卢小闲与阿丽娅只有一面之缘,他很担心阿丽娅还能不能认出自己。

    如今,听阿丽娅出声了,卢小闲这才放下心来。

    卢小闲装作才看见阿丽娅的模样,朝着阿丽娅点头道:“哦,是阿丽娅公主,我们又见面了,不知是康居城太小,还是我们有缘分!”

    “当然是我们有缘分了?”阿丽娅脱口而出。

    前日,阿丽娅偶遇卢小闲,分手的时候她追问卢小闲何时能再相见,卢小闲丢下一句话:看缘分吧。

    如今,他们果然又见面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卢小闲还没来及说话,阿丽娅身边的一位大食年轻人皱着眉头低声向阿丽娅问道:“他是谁?”

    阿丽娅白了一眼那个了大食年轻人:“他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大食年轻人似乎不信,“我怎么没见过,也没听你说起过?”

    阿丽娅没好气道:“怎么?难道我跟谁交朋友,还非要告诉你?”

    卢小闲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一言不发。

    阿丽娅见卢小闲这副模样,知道他想多了,赶忙解释道,“卢公子,他叫苏伽,我们俩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们只是一般朋友!”

    “我没把你们想成什么样子,我又没说你们不是普通朋友?”卢小闲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卢小闲越是这样,阿丽娅便越发急了,可她又不知该怎么向卢小闲解释,她知道自己越解释只能是越描越黑。可又不愿意卢小闲误解,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卢小闲对西域的了解,有些是卢小逸脑中书籍记载的,还有一些是艾米丹给他的介绍的。他虽然没有与异域女子打过交道,但也知道她们比大唐女子豪爽开放的多,今日见阿丽娅如此模样,果然是率真的紧。

    苏伽居然也能听懂大唐话,他虽然不知卢小闲的底细,但从阿丽娅与卢小闲的对话中,多少也猜得出来,阿丽娅与卢小闲可能只有一面之缘。

    苏伽追求阿丽娅多年,从未得到她的青睐,面前这个大唐公子与阿丽娅仅仅见过一面,就让阿丽娅如此在乎,这怎么能不让他妒火中烧,看向卢小闲的目光立刻充满了敌意。

    阿丽娅并不在意苏伽态度,而是岔开话题向卢小闲问道:“卢公子,你这是打算到哪里去?”

    “哦,只是四处随便走走。”卢小闲随口撒了个谎,“

    我打算过些日子便回大唐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稀奇东西,好买回去作个纪念!”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阿丽娅有些失落道,“康国的风光不错,卢公子真应该多待些时日再走!”

    卢小闲一语双关道:“康国风光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地方,如果觉得自己家乡好,怎么会留恋他乡的风光呢?”

    听了卢小闲的话,苏伽眼中凌厉的目光一闪而过。

    阿丽娅却没有多想,她点点头道:“卢公子说的没错,他乡再好也没有自己的家乡好。这样吧,我对康居城比你熟,就给你做一回向导,保证让你满意而归!”

    苏伽一听便急了,他赶忙道:“阿丽娅,总督大人还等你回府呢,你怎么……”

    阿丽娅打断了苏伽的话:“苏伽,麻烦你回去给我父亲说一声,就说我陪朋友转转,晚一点再回去!”

    说罢,阿丽娅不再理会苏伽,扯住卢小闲的袖子转身便离开了,只留下苏伽呆呆地站在原地。

    望着阿丽娅与卢小闲的背影,苏伽的目光越来越怨毒,他狞笑着喃喃自语道:“哼!你还当我还是那个不起眼的苏伽,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会让你后悔的!”

    卢小闲任由阿丽娅拽着往前走,卢小逸、海叔与狼天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走出很远,这才停了下来。

    卢小闲瞅着阿丽娅笑了笑:“我信了!”

    阿丽娅一愣:“你信什么了?”

    卢小闲依然是笑吟吟的:“我信你们只是普通朋友,或者说你们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因为我看得出,你好像很讨厌他!”

    阿丽娅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并不是为了给我做向导,只是想甩掉他,才编了这么个理由吧?”

    阿丽娅也不隐瞒,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本公主若不找这么个理由,想摆脱他还真的很困难!”

    卢小闲正要张口,阿丽娅却抢先道:“不过,现在本公主改主意了,鉴于你帮了本公主的大忙,本公主决定真心实意为你做一回向导!”

    说罢,阿丽娅便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听身后并没有声音,阿丽娅停了下来,回过头来却见卢小闲还在发愣,便冲着他调皮地一笑:“康居城内能让本公主做向导的,你还是头一个,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去不去自己决定!”

    望着阿丽娅的背影,卢小闲苦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

    阿丽娅果然说话算数,尽心尽力地做起向导琮,她带着卢小闲将康居城内转了个遍,亲自与各色商贩讨价还价,乐此不疲。

    说要买些东西做纪念本就是卢小闲托辞,可现在却弄假成真了,见阿丽娅如此热心的忙活,反倒让卢小闲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卢小闲假戏真做,只要是阿丽娅推荐的商品,也不管有用没用他都买了。

    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卢小闲时不时还会给阿丽娅讲些大唐中原的习俗趣事,阿丽娅听得津津有味。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生日宴会

    当然,卢小闲也没忘为阿丽娅挑选一件礼物:具有西域特色的流苏云肩。

    云肩是纯羊毛的,四面流苏全都为手工捻制而成,质地柔软。上面有西域特色的碎花图案,象一个华美而妖娆的表情让人惊艳,完美地做到“有花却不花”的境界。

    直到是夕阳西下之时,阿丽娅依依不舍与卢小闲道别。

    阿丽娅有些失落地问道:“卢公子,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卢小闲又说了与第一次离别时同样的话:“看缘分吧,有缘自然能想见!”

    “不用看缘分了!”阿丽娅盯着卢小闲道,“三天后是我的生日,若你还没有离开康居城的话,就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吧!”

    听了阿丽娅的邀请,卢小闲心中一动,他正发愁如何能见到屈底波,这倒是个很好的机会。

    卢小闲正要说话,却见阿丽娅递过一物,直截了当道:“三天后,你拿着它便可以进入总督府了,期待你的光临!”

    说罢,阿丽娅转身离去。

    卢小闲打量着手中之物,这是个铜制的物什,十分精美,上面印制着大食文字,想来应该是出入总督府的令牌。

    阿丽娅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指了指披在身上的云肩,脸上绽放出笑容:“你送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三天时间过的很快,晌午时分,阳光柔抚着康国王宫,金色的光辉照耀在殿檐上,反射出华丽的光芒,让人觉得耀眼的绚烂。

    原来的康国王宫,现在已经是屈底波的总督府了,王宫大门前几名站岗的大食士兵正警惕地盯着他们。

    卢小闲从怀中摸出阿丽娅给自己的令牌,递给艾米丹,让他与守卫在总督府门前的大食士兵交涉。

    艾米丹接过令牌,走到哨兵跟前,也不知给他们说了什么,大食士兵接过令牌后便立刻换了模样,不住地向艾米丹点头,态度颇为恭敬。

    艾米丹过来将令牌还给卢小闲道:“卢公子,咱们进去吧,阿丽娅公主专门给总督府的卫兵吩咐过,要他们见到令牌便放我们进去!”

    卢小闲点点头,正要随艾米丹进门,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大门内传来:“等等!”

    卢小闲询声看去,只见一个大食年轻人从大门内走了出来,正是那日跟在阿丽娅身边的苏伽。

    苏伽扫视了卢小闲等人一眼,对守门的士兵命令道:“不能让他们跨进总督府一步,明白吗?”

    “可是……”其中一个士兵解释道,“将军,公主殿下吩咐过,拿着总督府令牌来的人是她的朋友,不得为难!”

    苏伽不耐烦地打断了士兵的话:“服从我的命令,公主那里我去解释!”

    说罢,苏伽瞪了一眼卢小闲,转身便又走进门去。

    “他说什么?”卢小闲轻声向艾米丹问道。

    艾米丹苦着脸将苏伽对守门士兵的命令说了一遍,卢小闲没有觉得意外,也没有觉得愤怒,只是不动声色微微点了点头。

    阿丽娅公主的生日宴席在王宫的偏殿举行,这里是屈底波

    与大食将领们商议军机的地方,可见屈底波对女儿生日很重视。

    此刻,阿丽娅正站在殿门外台阶上,焦急地向外张望着。

    怎么还没有来?

    难道他已经离开了康居城?

    还是爽约了?

    阿丽娅心中忐忑不已,夹杂着失望和期盼。

    毕竟她与卢小闲只见过两面,卢小闲会不会来,她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人向偏殿缓缓走来。

    莫不是他来了,阿丽娅心中一喜。

    待那人走到近前,阿丽娅才发现,来人并不是卢小闲,而是前来赴宴的康国宰相提契。

    “公主殿下,祝你生日快乐!”提契微笑着向阿丽娅打着招呼。

    阿丽娅心中虽然失望,但也没有失礼,她向提契强笑道:“谢谢宰相大人的祝福!”

    提契奇怪地看着阿丽娅,随口问道:“公主殿下,您这是在等人吗?”

    阿丽娅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约一个朋友来参加宴席,可他到现在也没有到,恐怕是来不了了!”

    说话的时候,阿丽娅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公主殿下的朋友是大唐人吗?”提契突然问道。

    “是呀!”阿丽娅惊喜道,“宰相大人,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提契摇摇头,“我刚进大门的时候,看见几个大唐人站在大门外,似乎是被卫兵挡住了,我猜想他们可能是……”

    提契的话还没有说完,阿丽娅便一溜烟向王宫大门方向跑去。

    望着阿丽娅急切的背影,提契面上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王宫的偏殿内,来参加阿丽娅生日宴席的人并不算多:屈底波,苏伽,康国国王突昏,王后瑟姬,宰相提契,突昏的弟弟居奇。

    除此之外,屈底波还特意邀请了几位大食军中的青年才俊,他的目的很简单,借着为女儿庆祝生日的机会,为女儿物色一个如意郎君。

    这些人盘腿坐在各自的案几之前,不时的聊着什么。

    “咦?”屈底波环顾左右,奇怪地问道,“阿丽娅到哪里去了?”

    在坐的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阿丽娅去了哪里。

    提契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赶忙对屈底波道:“总督大人,刚才进殿的时候,我正巧遇上公主殿下,她匆匆向王宫大门而去,说是要去接什么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屈底波一头雾水。

    提契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听了提契的话,苏伽脸色一变。

    屈底波正打算派人去叫阿丽娅,却见阿丽娅拉着一人走进了大殿,这人是个白衣公子,看长相和穿着应该是大唐人。

    他们二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是粟特人的装扮,其余几人似乎是白衣公子的随从。

    提契、瑟姬与苏伽都见过卢小闲,并不觉得的意外,但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奇怪地望着阿丽娅领进来的这些人。

    不用问,

    与阿丽娅领进来的白衣公子正是卢小闲。

    提契在偏殿外对阿丽娅说的那些话,当然是卢小闲所授意,不然卢小闲肯定无法进入总督府。

    众目睽睽之下,卢小闲并不拘谨,而是微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

    阿丽娅此刻却瞪着苏伽,满腔的怒火向他兜头罩来。

    苏伽面无表情,将脸别到一边,躲避着阿丽娅能杀死人的目光。

    阿丽娅还没来得及发作,却听到屈底波问道:“阿丽娅,这位是你的朋友吗?我怎么没有见过?”

    听到父亲发问,阿丽娅这才恨恨将目光从苏伽的身上收回,向屈底波介绍道:“父亲,他叫卢草,从大唐到康居城来做生意,我和他见过两面,挺谈得来的,就邀请他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席了!”

    没经过自己的允许,阿丽娅就把外人带入总督府,这让屈底波多少有些不快。可今天是阿丽娅的生日,他多少得给她些面子。

    于是,屈底波对卢小闲点头道:“既然是阿丽娅的朋友,那就请坐吧!”

    卢小闲点点头,也不言语,在一个空案几前盘腿坐下。

    宴席开始了,但与卢小闲想象的大相径庭,不仅没有歌舞,就连酒也没有。

    宴席上众人除了聊天,便是低头品尝着各种美食。

    这种压抑的气氛,让卢小闲觉得很无趣,便偷眼打量起在座的众人

    提契、瑟姬与苏伽,他都见过。

    屈底波四十来岁的年纪,身体魁梧健壮,虽然穿着便服,但身上依然散发出长年征战的武将威严。尤其是他的眼神,透露着睿智和坚毅。卢小闲心中不禁赞叹,不愧是大食国一代名将,光这气势便不是普通人所能比的了的。

    与此同时,卢小闲心中暗暗生出一丝警惕来:屈底波是个难缠的对手,恐怕这次西域之行,比想象的要艰险的多。

    突昏三十来岁,一脸愁苦让他的容貌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老的多。

    作为康国国王,突昏向入侵的大食人投降,并对大食人言听计从,康国大臣和百姓都在心底暗自唾骂他,但卢小闲却很同情突昏。

    国与国之间拼的是实力,你打不过人家,要么亡国,要么只能任人宰割苟延残喘。很不幸,突昏选择了后者,他心里是什么感受,想必只他自己知道了。

    再看看其他几个大食年轻人,个个魁梧健壮,他们似乎对屈底波很是畏惧,人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卢小闲很瞧不上眼。

    坐在突昏旁边一个粟特少年,引起了卢小闲的好奇。

    他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两眼炯炯有神,皮肤白皙,一头卷发,颇有神采,既不似苏伽那般桀骜不驯,也不像那几个大食年轻人唯唯诺诺,只是神态自若品尝着面前的美食,动作优雅之极,就好像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般,让卢小闲不禁称奇。

    卢小闲小声问着身边的艾米丹:“突昏身边的那个少年是谁?”

    艾米丹斜眼瞟了一眼那少年,同样小声回答道:“他是突昏的亲弟弟,叫居奇。”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择婿

    卢小闲点了点头,正待往下问,却听到阿丽娅在喊自己:“卢公子,你不高兴参加我的生日宴席吗?”

    阿丽娅与卢小闲隔着两个案几,说话的时候她向前探出了身子,显然是察觉到了卢小闲的无聊。

    卢小闲不客气道:“公主殿下,恕我直言。在我们大唐,像这样的生日宴席,不但有美酒,还有歌舞,只有这样客人才会尽兴,可是你这里什么都没有!”

    卢小闲的话音刚落,刚才还有些嘈杂的大殿顿时变的安静下来。不仅屈底波和苏伽怒视着他,就连提契与瑟姬也用担忧的目光注视着他。

    卢小闲觉得奇怪,扭头向艾米丹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艾米丹浑身战栗,说话都不利索了:“卢公子,大食教断饮酒、禁歌舞,你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在他们看来,这是对大食教的不敬,是对大食国的挑衅!”

    卢小闲心中一惊,原来大食教还有这样的禁令,看来自己这番话还真是惹了众怒。

    阿丽娅脸色变得苍白,她赶忙起身惶恐地对屈底波道:“父亲,他来自遥远的大唐,对大食教不了解,请您一定不要责罚他!”

    屈底波一脸怒容瞪着卢小闲,似乎并没有听到阿丽娅的话。

    阿丽娅见情势不妙,走到卢小闲面前道:“卢公子,你赶紧向我父亲认个错,他就不会责怪你了!”

    卢小闲本来想强硬到底,可看见阿丽娅央求的目光,心中一软,便起身向屈底波道:“总督大人,我来自大唐,不熟悉大食教的教义,对诸位多有冒犯,在这里我向诸位真诚道歉!”

    听了卢小闲的话,屈底波面色稍有缓和,刚要说话,却听卢小闲接着又道:“大食教有大食教的教义,大唐人也有大唐人的习俗,我尊重大食教的教义风俗,希望总督大人也应该尊重大唐的习俗。就好比现在在座的,有大食人,有粟特人,有大唐人,既然大家在一起,就应该各用各的规矩,这样才会其乐融融,不是吗?”

    卢小闲的话说完,大殿更加寂静。

    这哪里是道歉,分明是变本加厉的挑衅,若说刚才卢小闲不知道缘由还有情可原,可是现在,他明明知道了原委,还如此大放厥词,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所有人再次把目光盯向了卢小闲,有愤怒,有担忧,只有一个人的目光中包含着赞许,卢小闲循着目光看去,原来是居奇,卢小闲朝他微微点头。

    屈底波面色不停变化,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面对各色目光卢小闲并不在意,旁若无人的继续道:“我听说昭武九国的粟特人不仅喜歌舞,而且善饮酒。在大唐长安,我亲眼见过粟特人的胡旋舞,亲口品尝过粟特人的葡萄美酒。今日,为公主殿下祝贺生日,大食人可以遵守你们的教义,粟特人与大唐人则应该按照自己的风俗饮酒跳舞以示祝贺。就好比在同一片草原上,既应该有吃肉的狼,也应该有吃草的羊,这才是正常的嘛!”

    听了卢小闲的话,居奇目中闪出异彩,提契与瑟姬也暗自点头,就连突昏也怔怔望着卢小闲。

    大食人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冲上来将卢小闲撕碎,可屈底波一言不发,他们也不敢造次。

    苏伽终于忍不住了,他恶狠狠道:“该死的大唐人,你们就是那吃草的羊,天生注定要成为狼口中的食物!”

    卢小闲瞅了他一眼,不屑道:“凶狠的狼或许可以将天下的羊都吃尽,却没办法让羊不吃草而去吃肉,谁也不行!”

    见苏伽与卢小闲针锋相对,阿丽娅心中大急,只得把目光看向父亲,她知道父亲一句话,就会决定卢小闲的命运。

    屈底波终于说话了:“来人,给卢公子和康国诸位上酒!”

    屈底波这话不仅让卢小闲一愣,就连康国诸人和大食人也没反应过来,屈底波难道中邪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看他平静的表情,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阿丽娅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父亲为顾及自己的面子,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向屈底波投去感激的一瞥,默默回到自己的案几前坐好。

    卢小闲稍稍一愣,便回过神来,冲着屈底波抱拳行了大唐礼:“多谢总督大人!”

    说罢,卢小闲坐下来,也不再说话。

    卢小闲心中很郁闷,再次意识到屈底波是个难缠而可怕的对手,不仅遇事出奇冷静,而且还不按常理出牌,难怪能驰骋于昭武九国而无往不胜。

    瞅着卢小闲闷闷不乐的表情,屈底波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自己虽然在河中地区没有对手,但终将有一天要与大唐交手。既然要交手,那就得研究对手。虽然昭武九国也有大唐人,可大多只是来经商的。

    卢小闲名义上也是来经商的,但屈底波目光老辣,看得出来绝没有那么简单。

    有意无意间,屈底波已经在心里把卢小闲当成将来的对手,或许与这个年轻人的交锋中,可以了解大唐人的思维方式和处事风格。

    二人首次交锋,看似以屈底波的妥协而终,实际上屈底波略胜一筹。

    屈底波微微一笑,平静地用大食语向众人说着什么,卢小闲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隐隐感觉到,那些大食年轻人听了之后,似乎开始兴奋躁动起来。

    卢小闲奇怪的看向艾米丹:“他说什么?”

    艾米丹悄声道:“总督大人说,公主殿下到了嫁人的年纪,不管谁能获得公主欢心,总督大人都愿意将公主嫁给他!”

    “哦!”卢小闲恍然大悟,难怪屈底波会请这么多大食年轻将领来,原来是为了给阿丽娅相亲。

    果然,屈底波的话音刚落,便有大食年轻人起身,走到公主近前说着什么。

    阿丽娅始终抿着嘴,一言不发。

    大食年轻人走马灯一般穿梭于阿丽娅的案几前,突昏突然转过头来悄悄对居奇道:“你也去吧,兄弟!看你的了,若能博得公主的青睐,对我们

    康国会有莫大好处!”

    “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呢!”居奇不耐烦道。

    “我成过亲不合适,再说我这个年纪,公主殿下怎么能看得上我?”突昏苦笑道,“你长相好,年纪也般配,说不定阿丽娅公主会看上你!”

    “我不去!”居奇倔强地摇摇头。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去?”突昏急了。

    “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突昏奇怪的追问,“难道公主殿下长的不漂亮?”

    “她漂亮,可她是大食人,我讨厌大食人!”居奇一字一顿道。

    突昏赶紧捂住了居奇的嘴,四下瞅了瞅,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突昏怕居奇犯浑,不再逼他,郁郁不乐饮起酒来。

    阿丽娅心烦意乱,没想到父亲事先不与自己商量,就在宴席上说起了自己的婚事。

    她本想一走了之可又不想让父亲难堪,只得按捺住烦躁的情绪,低头听那些无聊的人给自己说着无聊的话。

    蓦的,阿丽娅的脑海闪过了卢小闲的影子,下意识抬起头来向卢小闲案几的方向张望,正好迎上卢小闲促狭目光,他正像上次见面那般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阿丽娅脸上腾地一红,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朝着屈底波大声道:“父亲,再向您说一遍,我不想嫁人,我要陪您一辈子!”

    说罢,阿丽娅头也不回跑出了大殿。

    屈底波领教过女儿的倔强,无可奈何只得向那些大食年轻人说了几句抱歉的话。

    作为主角的阿丽娅离开,宴席也就该结束了,众人纷纷向屈底波告辞。

    屈底波心中虽然不痛快,也只得同意众人离去,眼看大家都要起身离开,却听到苏伽突然道:“诸位请稍等,我有一件事情要说!”

    众人诧异地看着苏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苏伽不理会众人的目光,走到了突昏面前:“康国上下全部改信大食教,这件事情国王陛下办的怎么样了?”

    突昏的身体不经意抖动了一下,赶忙答道:“敝王正在尽最大努力,只是说服大臣和百姓还需要时日,总督大人也同意宽限些时日了!”

    “不行!”苏伽斩钉截铁道:“给你三天,办不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听了苏伽的话,不仅突昏,就连提契、瑟姬和居奇也是面色一变。

    “苏伽,你这是做什么?”屈底波皱着眉头不满道。

    用武力征服昭武九国,让昭武九国的臣民改信大食教,这是屈底波出征前,哈里发就定下的方针,对这一点屈底波并没有异议。可如何贯彻这一方针,屈底波有自己的想法。

    武力征服昭武九国容易,可让他们改变自己的信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大食在昭武九国的兵力不多,若操之过急激起了民变,就得不偿失了,为了大局着想,屈底波这才同意给突昏宽限时日。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大食政局

    现在苏伽却突然宣布,三天后让康国举国上下改信大食教,这等于屈底波出尔反尔了,他绝不能允许苏伽打乱自己的计划。

    对于屈底波的质问,苏伽没有像以前那样惶恐,而是平静地走到屈底波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布递给屈底波。

    狐疑地看了一眼苏伽,屈底波接过绢布并打开,绢布上面写着一些大食文字。

    看完之后,屈底波脸色变得苍白,久久一言不发。

    看着眼前的一幕,卢小闲暗自猜测:他们之间应该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见屈底波沉默不语,苏伽缓缓伸出手,屈底波长叹一声将绢布又交还给了苏伽。

    接过绢布揣入怀中,苏伽走到突昏面前,咄咄逼人道:“听明白了吗,只有三天时间,不要跟我讨价还价!”

    突昏求救的目光投向屈底波,屈底波沉默良久,无力挥手道:“按他的意思办!”

    康国众人的心沉到了谷底,提契和瑟姬看向了卢小闲,卢小闲微微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二人一肚子的愤慨,也只能低头不语。

    “康国人不能答应你的条件!”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众人一瞧,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居奇。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敢挺身而出反对苏伽的竟然是居奇。

    “哦?”苏伽看着突昏身旁的居奇,手按在了随身佩带弯刀刀把上,“不答应?你可要想清楚了!”

    居奇铿锵道:“我想的很清楚!康国人不全都是软蛋,我们祖辈都信仰佛教,就算死也不能改变自己的信仰!”

    苏伽脸色阴沉,刀把上的手越攥越紧。

    见些情形突昏赶忙跪倒在苏伽面前,哀求道:“苏伽将军,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他吧,我保证按照您的意思,三天后命令全体臣民改信大食教!”

    居奇鄙视地瞅着跪在地上的突昏,大声道:“不要求他,你是康国国王,有点骨气行不行?”

    苏伽脸上浮现出狞笑,他冷冷道:“跟大食帝国作对的人,从来只有一个下场!”

    眼看着苏伽的弯刀就要出鞘,卢小闲起身道:“苏伽将军,我有一言,将军可否一听。”

    苏伽转过头来盯着卢小闲,打量了好半晌,缓缓道,“不知卢公子有什么见教,我洗耳恭听!”

    “说到底还是信佛教与信大食教的问题,与其这样争来争去,不如让老百姓自己决定好了!”卢小闲斟酌道,“我觉得,可以让佛教与大食教中有较高造诣之人相互辩论,哪个教赢了,便信哪个教,这样岂不更好?”

    “哦?”苏伽不动声色问道,“这么说,佛教高僧方面,卢公子已有合适的人选了?”

    卢小闲点点头道:“没错,我认为大佛寺的宏德主持便是不错的人选!”

    苏伽沉吟良久,突然泛起了笑意,他点头道:“卢公子的主意不错,我深表赞同。这样吧,十日后,就在康居城内设坛论法,何去何从,一切都待论法之后再做了结吧

    !”

    听了苏伽的这番话,卢小闲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苏伽会答应的如此痛快。

    屈底波看了一眼苏伽,在一旁提醒道:“苏伽,你应该考虑周全些,这么做是不是太草率了?”

    屈底波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若是大食教在论法中败北,岂不是前功尽弃,苏伽这么做的确有些太儿戏了。

    苏伽却胸有成竹道:“总督大人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做任何损害大食帝国的事情!”

    看着苏伽轻松的表情,卢小闲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来。

    苏伽的很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卢小闲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了哪了,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从康居城返回大佛寺,卢小闲还没回到寮房,便有小沙弥找他:“净空师父请施主去一趟!”

    净空和尚找自己,卢小闲下意识的想:莫不是黑蝎子来了?

    顾不得细问,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净空的禅房奔去。

    进了禅房,果然发现一个年轻女子正与净空争执着什么,毫无疑问,这个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黑蝎子。

    或许是常年在外奔波的缘故,黑蝎子的肤色稍显有些黑,可却很健康,尖尖的脸蛋,唇色绯然,双眉修长,相貌甚美,只是眼光中带着三分倔强,三分忧郁。

    净空向卢小闲介绍道:“卢公子,她是我徒弟黑蝎子!”

    卢小闲微微点头道:“盼了很久,今日终于得以见到真人了!”

    黑蝎子对卢小闲不假颜色,脸上冷漠的如同结了冰一般。

    卢小闲看的出,若不是因为净空的原因,黑蝎子压根就没打算想搭理自己。

    卢小闲却并不在意,向净空询问道:“大师,我们商量的事情怎么样了,您给她讲了吗?”

    “当然讲了!”净空有些尴尬道:“可她就是不答应!”

    卢小闲心中了然,向黑蝎子笑了笑:“其实,我们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你可以借助我们的力量寻找仇人,当然,我们可以借用你的名号打击那些该死的大食人,不是吗?”

    黑蝎子终于开口了:“大食人跟我没关系,寻找仇人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黑蝎子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并没有让卢小闲觉得恼火,他知道现在谈合作的条件还不成熟,于是便改变了初衷。

    “这样吧,大食人的事情我们先放在一边,就说说帮你寻找仇人的事情吧!我知道女侠不愿借助别人的力量,是想自己寻找仇人,可世间这么大,你要多久才能找到呢?就算你的仇人真的会在过往商队中出现,可每天这么多商队来来往往,你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若是因此让仇人从眼皮低下溜走,你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了?”

    卢小闲说的入情入理,黑蝎子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也没有出言反驳,态度似乎有所松动。

    “你请看看这个!”卢小闲从怀中掏出一叠绢纸递给黑蝎子。

    黑蝎子狐疑接过,打开细看起来。

    卢小闲递给

    黑蝎子的是他特意让燕谷打探来的消息,未来半个月内经过康国商队详细情况,名称、人数、携带的货物、预计到达的时间,甚至连沿途停歇的地点,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卢小闲趁热打铁道:“有了我们的帮助,女侠寻找仇人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了,找到仇人就能完成你母亲的遗愿,至于是如何找到的,女侠大可不必计较!”

    黑蝎子看了一眼卢小闲,目光依然冷漠,却什么也没说。

    卢小闲知道她还有顾虑,摆摆手道:“女侠请放心,我这么做只是表达诚意,没有任何与你做交换的意思。我向你保证,在女侠找到仇人之前,我绝不再提大食人的事情!”

    净空在一旁叹了口气道:“徒儿,卢公子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你还不答应吗?”

    黑蝎子朝卢小闲微微点头,什么也没有说,便转身出了禅房。

    卢小闲赶忙回头对狼天道:“你带几个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女侠,全力帮助她寻找仇人!”

    狼天答应一声,急急跟了出去。

    ……

    卢小闲回到寮房没多久,又有人来找他了,来人是米国国王乌勒伽的叔叔塔尔利。

    卢小闲惊喜道:“塔尔利大人,您怎么来了,是不是打听到大食的消息了?”

    塔尔利点点头道:“是的,我的商队回来了,带回了大食国的消息,总算不负上差的重托!”

    塔尔利将打听到的消息,详细说给了卢小闲。

    原来,大食国哈里发一个多月前便已经去世了,哈里发的弟弟苏里曼继任了大食哈里发。

    目前,苏里曼在国内大肆清洗不忠于自己的大臣。

    据说,包括屈底波在内好几个总督,都在苏里曼清洗的名单之中。

    听了塔尔利带来的消息,卢小闲恍然大悟。

    卢小闲想明白了,为何在阿丽娅的生日宴席上会出现那么诡异的一幕,如果他没猜错,苏伽给屈底波看的可能是新任哈里发苏里曼的亲笔信,唯有哈里发的命令,才会让屈底波那般震惊和无奈。

    卢小闲心中一动:屈底波现在所面临的窘境,如果能利用的话,说不定会成为下一步的突破口。

    ……

    太阳刚从沙丘后跳出来,连绵的沙丘霎时变了颜色,天地恰似一座恢宏壮丽的宫殿。骑在马上的黑蝎子极目远天远地。

    黑蝎子的坐骑伫立在她身旁,仰天长啸,沙丘在这雄壮啸声的震撼中,像从冥冥中获取了生命,一时挤挤挨挨,纷纷扰扰。

    这些年来,生活的乐趣与黑蝎子无关,尘世的扰攘与阴谋远离她,她的心中只有仇恨,如同一片随风流浪的枯叶,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天地间都是自己的来处,也是自己的去处。

    黑蝎子自小就听师父讲述过无数的江湖凶险故事,如今她也是一个江湖人物了,而且名头非常的响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名号打了出去,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情形怎样,她都得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何况,她还身负母亲的重托。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大商队

    五年间,黑蝎子走遍各条商道,挑飞过一百名游侠手中的利刃,撕裂了他们的裤子,将一把把刀扔回他们,遭此噩梦的游侠丢尽脸面,从此销声匿迹。

    她撕碎过一百名驼商的裤腿,然后颁给他们一面小旗,让他们有惊无险地做完他们的生意。她不掠夺任何人的财物,但接受感恩戴德的馈赠,她也需要盘费。

    黑蝎子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执意要找到的那团红痧胎记,一个青春女子,含羞任辱,亲手撕裂过那么多男人的裤子,目睹过那么多男人的不堪入目之处,她感到命运这种东西真是可怕,真是会捉弄人。

    好好一个正经人家的女子,为何偏要做这种事情,而且居然是人生最大的事情?

    黑蝎子厌恶男人的身体,她觉得他们是那样的丑陋肮脏,一条条大腿像一只只硕大的蛆虫,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从粪坑摇头摆尾而出,更令人作呕的是,他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恶心,还要拿出趾高气扬的架势,专往高贵富丽的地方挤。

    时间长了,见得多了,黑蝎子的视觉已经麻木,她已看不见她不愿看到的部分,满心满眼只有那一团红痧胎记。那团红色像高悬于空中的太阳,像漫漫长夜的明月,她借着它的光明,来回奔波于雄关漫道,无休无止,无怨无悔。

    一个娇艳的女子,又扛着这样大的名头,走到任何地方,都被各种目光包围。

    黑蝎子的内心中,害怕人们的眼睛,她感到每只眼睛都是一口深不可测的陷阱,里面埋伏着贪婪、邪恶、奸谋和仇视。

    她要避开一切目光,她不相信任何目光,无论它荡漾着情义,还是充盈着泪水。她不与任何人搭伴,哪怕是残肢断体的废人,她只相信她的坐骑,也是她唯一的朋友红鸽子。

    黑蝎子心中突然有了痛哭一场的冲动,眼泪是人世间最优良的洗涤剂,它可以洗去眼中的迷雾,心底的郁闷,它可以使脆弱远遁,坚韧复回。可是她强忍住了,她不能,因为,她的身后还跟着另外的人。

    没错,向来独来独往的黑蝎子身后,此时果真跟着几个男人。她知道,这几个人都是那个叫卢小闲的年轻人派来的,为首的是个独臂男子,他的名字很奇特,叫狼天。

    黑蝎子有些后悔,那天怎么就鬼使神差答应了卢小闲的要求,或许是因为卢小闲的诚意打动了她,亦或是急于要找到仇人的心理战了上风。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黑蝎子认可了卢小闲的提议。

    这些天来,几个男人像膏药一样,寸步不离跟着自己,让黑蝎子很不习惯却也无奈。

    黑蝎子的坐骑红鸽子似乎探得了主人的心思,奋蹄昂首,咴咴长叫。惊回首,人马相觑, 她亲昵地拍了拍红鸽子的额头,口中喃喃道:“还是你最懂我!”

    早先的时候,黑蝎子只当它是一头代步的畜牲,她喂养它,役使它,驱驰它,它是她的奴隶。而现在,它已化为黑蝎

    子的依靠,她的精神源泉,是她在无边风沙漫漫驿路的舵手。

    黑蝎子长舒了一口气,从怀中顺手掏出母亲托付给她的荷包,杀父仇人的脸面猛地似乎浮现在她面前,想起父亲,想起杀父的仇人,黑蝎子不觉信心大增。

    黑蝎子身后,狼天默默看着她的的背影。虽然他与她的距离只有几步之遥,但却似乎隔着千山万水。

    说实话,狼天很佩服这个女人,她能将康国周围的山川地理民情风物熟记于心,哪里有村庄水源,哪里有沙海险关,无不知晓。在饭馆吃饭,她一定要将食物拣出来一些,逼老板或厨师先吃下去,过会儿,没有变故,她才轻启朱唇进食。晚间投宿,她先纵马将周围情势侦察清楚,用铁钩把房间一一查验明白,然后,将马拴在床头,让它抵门而卧。过度的小心谨慎,虽然多了不少繁琐,却也能力保自身无恙。

    黑蝎子突然扭过头来,瞥了一眼狼天道:“怎么还没有来?会不会是你的消息出错了?”

    狼天淡淡道:“不会错,这几天我给你的消息,何时出过差错?”

    黑蝎子不言语了,狼天说的没错。他总共跟了自己五天,这五天里,黑蝎子会过十三个商队,每一次都是狼天提前告诉她消息,没有一次出过错。有了狼天的协助,黑蝎子的效率大大提高,若放在以前,一个月时黑蝎子也碰不上这么多商队。

    黑蝎子怎么也想不明白,狼天是如何得到这么准确的消息。

    就在黑蝎子沉思之际,突然听到狼天沉声道:“他们来了,第十四支商队!”

    大地不甘于死寂,正在体现着生命的原色。刚刚蹦出地平线的太阳,身后引出一条虚线,飘飘洒洒,蜿蜒逶迤。

    太阳跳荡,虚线摇曳,黑蝎子看到一支驼队过来了。

    眺望了一会,黑蝎子突觉心魂震荡,几乎立脚不住。

    她觉得那颗虚悬的太阳就是那块她苦苦找寻的红痧胎记,那条虚线就是一条男人的腿,而胎记是那样的刺目,仿佛是烫在她胸口的烙印。

    一种痛感滚滚而来,使黑蝎子躁出一身虚汗。而那条腿,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坎上,一步一震撼,杂杂沓沓,揉捻着她的心。

    黑蝎子不禁热血沸腾,全身抖颤不已,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她抽出铁钩,双手竟是把持不住,钩儿落地,击出一记铮响,她的胸口也猛跳起来。

    ……

    这是一个大商队,足有二三百人,还有近百峰骆驼。

    骆驼在主人的引领下,一字儿排开,向前挺进着,时断时续的铃声翻越消逝在了沙丘的那面,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蹄印。

    仇恨水骑着马,静静混杂在商队之内。他此次亲临塞外大漠,并不是为了生意,更不是为了体验那种险象环生的自然景观,那种恶劣的凄惨悲壮场景,只留给了昔日丝绸路上历尽千险万苦的商贾和驼队,留给了驰骋厮杀于疆场的张骞、霍去病

    、班超等无数的勇士们!

    仇恨水已不是第一次来到昭武九国,记得上一次来,那还是二十年前。故地重游让他感慨万分,当年潇洒的翩翩公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

    虽然岁月的年轮不可避免地在仇恨水身上留下了印记,但是不能不承认,他依然是个美男子。身材修长,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外表看起来云淡风轻,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觑。

    仇恨水举目眺望,那茫茫一色、浑圆拓展的沙漠,那柔软褶皱而富有立体感的沟壑,极像一幅独具匠心的工笔画,无不透溢着女性的柔美!黄橙橙的细沙,无一丝粗砺和污迹,没有荆棘杂草,偶尔映入眼帘的一抹绿色,是生命力极强的骆驼刺。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仇恨水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黑风暴,想起了那位秀美可人的带路姑娘,想起了在小帐篷内的疯狂和处女血的刺激,想起了在小镇旅馆七天七夜的温柔缱绻。他想起了很多,而这都得益于他这次的不辞辛劳,要不然,这么美好的人生记忆注定是要永远湮没的。

    “小相大人,有人向我们这边来了!”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仇恨水的沉思,说话的是仇恨水最得力的手下英曲。

    仇恨水抬起头来,远远看见几骑迎面向他们飞奔而来,最前面的似乎还是个女子。

    “让他们去应付,我们不要暴露!”仇恨水轻声吩咐道。

    英曲点点头,拨马向队伍的前面而去。

    ……

    黑蝎子打马跃下山丘,迎头拦住驼队。她不答话,也不纵马攻击,她想静下来证实自己的感觉。

    狼天与四名潞州团练骑在马上,静静伫立在黑蝎子身后十几步的地方,似乎只是为了旁观。

    不是狼天他们不帮忙,而是黑蝎子不领情,根本不让他们插手自己的事情,为此甚至不惜与他们翻脸。

    狼天领教了黑蝎子的犟脾气,知道黑蝎子武功高强,从未有过失手,所以,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作壁上观了。

    每个商队都会雇用游侠保护这一路的安全,这个商队也不例外。

    商队领头的游侠外号黑鹰,显然他听过黑蝎子的名号。

    若放在平日,扒了裤子便扒了,没有什么丢人的。可这一次不一样,雇请他的雇主出手极为大方,出的价钱是平日里的十倍,条件只有一个,护送商队一路平安到达康居城便可。眼看着就要到达目的地了,他可不想让到手的银子打了水漂。

    黑鹰横刀跃前,略一拱手,便口出恶言:“黑蝎子,你一个正经人家女子,不找一个男人过正经日子,却东奔西走专脱男人裤子,是何道理?奉告阁下:天下男人裤裆那玩艺**不离十,都是肉疙瘩,没有金刚钻!”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救援

    黑蝎子本不想与他为难,听了这番话,气涌如山,纵马如风,挥出一钩,将黑鹰的一身衣服从领口扯到脚后跟。

    黑蝎子瞅着黑鹰冷冷道:“拿好你的破刀,管住你的臭嘴,学会怎样跟本大侠说话!”

    说罢,黑蝎子不再理他,把目光投向了商队,她要确定谁为货主。

    黑鹰知道自己不是黑蝎子的对手,不敢再出言不逊,只好灰头土脸地来到仇恨水面前,讪讪地解释道:“东家,这……”

    刚才的一幕仇恨水都看在眼中,他摆摆手道:“你不用说了,酬金一两银子也不会少,不过你得告诉我,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历!”

    黑鹰见仇恨水并不怪罪自己,这才放下心来,赶忙将黑蝎子的来历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什么?专门脱男人的裤子?”仇恨水将信将疑道:“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吗?”黑鹰信誓旦旦道,“她只脱四十岁上下男人的裤子,过于年轻的、年纪过大的,她连理都不理!”

    说到这里,黑鹰有些担心地提醒道:“东家,你可得要小心了!”

    黑鹰话中的意思很明白:你也是四十岁上下的人,小心黑蝎子找你的麻烦。

    仇恨水似乎并没有把黑鹰善意的提醒当回事,他在琢磨着黑鹰这前说的那番话。

    一个年轻女子,专脱男人的裤子,还是四十岁上下男人,莫非她想找什么。可男人的裤裆里会有什么呢?

    仇恨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心中一动,莫非……

    “小相大人!她冲着您来了!怎么办?”英曲附在仇恨水耳边轻声问道。

    从二三百人当中确定谁是真正的领头人,的确很困难,不过黑鹰倒是帮了黑蝎子的大忙。

    黑鹰与仇恨水说话的时候,那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很轻易便让黑蝎子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这个男人才是商队的主人。

    黑蝎子越来越近,仇恨水看清了她的容貌,他心中巨震。

    像,太像她了,难道面前这个女子……

    联想到黑蝎子专扒四十岁上下男人的裤子,仇恨水基本上可以确定,面前这个年轻女子的身份,也猜出了她要寻找的是什么。

    “小相大人,小相大人!”英曲急促的喊声唤醒了仇恨水。

    英曲奇怪地盯着仇恨水,他还是第一次见仇恨水如此魂不守舍,在英曲的记忆中,仇恨水向来是天崩地陷而岿然不动,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仇恨水缓过神来,但还是有些神情恍惚,他盯着英曲问道:“怎么了?”

    英曲指了指黑蝎子问道:“大人,这个人怎么处理!”

    仇恨水长叹了一口气:“动手吧,记得要捉活的,千万不能伤了她,我有话要问她!”

    “遵命!”

    英曲答应一声,将食指放在口中,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唿哨响过之后,商队突然有了奇异的变化。

    正在观战的狼天见此情景,面色一变,神情凝重地对跟在身后的潞州团练吩咐道:“速发响箭求救,留下一人接应,其余人跟我上!”

    说罢,狼天急急策马向黑蝎子奔去。

    ……

    大佛寺的寮房内,卢小闲正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冥思苦想。

    卢小闲始终想不明白,苏伽为何会如此轻易便答应让佛教与大食教论法,而且那么胸有成竹,这不能不引起他的警惕。

    难道大食教中真有这样的高人?

    可是,卢小闲已经让燕谷打探了,大食军中并没有这样的人。

    难道苏伽另有什么阴谋?

    可是,卢小闲实在想不出,苏伽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混沌的局面不在自己的掌握当中,卢小闲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让他的心情很压抑。

    就在卢小闲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海叔快步走进屋内,急切道:“姑爷,不好了,出事了!”

    “出事了?”卢小闲心中一惊,蓦的睁开眼睛问道,“海叔,出什么事了?”

    “黑蝎子遇险,狼天让人发来了十万火急的求救信号!”

    “什么?黑蝎子遇险” 卢小闲面色变的凝重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海叔摇头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张猛已经带人去救援了!”

    “走,我们看看去!”卢小闲霍地起身,向外走去。

    卢小闲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黑蝎子武功高强,怎么会遇险?

    狼天的身手卢小闲心中有数,由他带人跟着黑蝎子,居然会发出求救信号,可见对手真的很强大,难道他们遇到了大食军队?

    卢小闲心急如焚,在对付大食人未来的计划当中,黑蝎子是很关键的一环,绝不能让黑蝎子有任何的闪失。

    ……

    驼铃古道上,一场厮杀正在上演。

    厮杀的双方,一边有二百多人,另一方只有区区五个人,双方力量十分悬殊。

    出道以来,黑蝎子还没有经过如此恶战。

    以前,她单挑游侠,最多也就是三五个人,可是现在,对方人数如此之多,如同潮水一般一拨接着一拨,没有止尽,这让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其实,若不是狼天再三示意让她不要下狠手,黑蝎子不也至于这么狼狈。好在有狼天拼死护着她,要不然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黑蝎子偷眼看了一旁力战的狼天,狼天和平日里并没有两样,依然面沉如水,虽然浑身血迹,却没有丝毫退却,这让黑蝎子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感激。

    狼天表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心中却焦急不已。

    之所以不让黑蝎子下狠手,一方面因为没搞清楚对方的来路,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另一方面,他们的四周对方许多人已经箭在弦上,虎视眈眈地瞄准了他们,狼天怕出手太重激怒对方,他们五个人很可能会被射成刺猬。

    狼天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与对方周旋,最大限度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来。

    四名潞州团练除了派出一人接应援兵,其余三人都加入了战团。

    相比黑蝎子与狼天的单打独斗,他们三人配合非常娴熟。

    刚开始,他们并没有像狼天与黑蝎子那么狼狈。可是,人的体力总是有限的,当他们的动作渐渐慢下来的时候,破绽也就越来越多,三人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已是强弩之末了。

    眼看着被包围者难以为继,胜利的天平逐渐向商队一方倾斜,可作为商队首脑的仇恨水心中不但没有任何的轻松。相反,对方超强的作战能力与悍不畏死的战斗意志,让仇恨水震骇不已。

    他带来的二百多名手下,是从吐蕃大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经过数十次大战的洗礼。虽然说不上是万里挑一,但千里挑一一点也不过分。这些身经百战的勇士,运用车轮战术,却对付不了区区五个人,不仅没有迅速擒获对方,反倒让己方伤了三四十人。

    仇恨水心中恼怒不已,正要命令手下人加强攻击,却突然瞥见,远处扬起了漫天的尘土。

    显然,有大队人马正向他们而来。

    是敌?是友?

    仇恨水心中七上八下,目光死死盯着疾驰而来的马队,对方速度很快,眼看越来越近……

    ……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到达救援地点迅速分割包围,若对方有异动一律格杀勿论,先控制住局面,然后依令行事!”骑在战马上的张猛一边打马向前,一边大声喊道。

    事发紧急,为了争取时间,张猛只能一边行进,一边把命令传达到每一个人,这样的情况他们已经不止一次演练过。只要是在大草滩马场训练过的潞州团练,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张猛的命令被接力传达到每一个人,潞州团练执行命令很坚决,接近商队之后,迅速分成两队,从左右两边绕着商队便兜了过去,不大一会,便将商队团团围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商队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商队中的吐蕃精兵虽然与包围他们的这些人在数量上相差无几,但气势上明显已经被对方压制。

    “小相大人,我们怎么办?” 英曲向仇恨水请示道。

    仇恨水打量着包围他们的这些人,每个人都身着黑衣黑裤,脸上罩着黑色面纱,虽然看不清面部,但从轮廓上大概看得出来,这些人的年纪并不大。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难道是土匪,看起来不像。

    这些人骑着清一色的突厥战马,腰中挂着马刀,最让人惊异的是每人手中都持装满箭匣的弓弩,这些装备不是土匪所能拥有的。

    毫无疑问,他们应该是正规军。

    难道是突厥人,毕竟突厥军队不久前才与大食军队交战过。

    仇恨水又摇了摇头,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突厥人擅长使用马刀,一般不会使用弩箭。

    再说了,突厥人作战虽然勇猛,但纪律性较差,眼前这些人配合默契,纪律严明,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喧哗,这不是突厥军队能做到的。

    难道是大唐军队,仇恨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可是,大唐军队来到昭武九国,不可能瞒过自己的眼线,他们是怎么潜入进来的?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老熟人

    对方用面纱蒙面,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是小股部队。

    想到这里仇恨水放心了,看了看场中的形势,自己的人将黑蝎子等五人围在中间,那些不速之客又将自己的商队团团围住,两个包围圈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局面。

    是打还是谈?

    仇恨水左右衡量。

    自己这面用的是强弓,力道理大一些。

    对方用的是弓弩,速度更快一些。

    双方人数差不多,武器各有利弊,若要真拼起来, 估计也是势均力敌。

    仇恨水来昭武九国有任务在身,他不想还没到达康居城,便将人手损失殆尽。

    对方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救援,若自己同意放人,说不定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很快便仇恨水做出了决定,他对英曲吩咐道:“马上派人与对方接触一下,摸清他们底细再做决定!”

    “是,小相大人!”英曲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不一会,英曲一脸沮丧回来了。

    “什么?对方不让你靠近?”仇恨水听了英曲的汇报,一脸疑惑地问道,“他们想做什么?”

    “属下也不知道!”英曲担忧地猜测道,“大人,他们不会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不会!”仇恨水摇摇头,“他们若真有这样的企图,刚包围的时候趁我们立足未稳,就应该进攻了,而不是等到现在。再说了,他们这点人想把我们赶尽杀绝,也没那么容易!最关键的是……”

    说到这里,仇恨水顿了顿又道:“最关键的是,他们要救的人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中,肯定投鼠忌器。所以,这么做只能有一个解释,他们在等,等一个能做主的的人到来。我们不用着急,只须静观其变便是了。”

    仇恨水猜得没错,张猛在等,等待卢小闲的到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有几匹快马从远处向他们这里疾驰而来。

    卢小闲赶到的时候,双方依然在对峙,虽然剑拔弩张,但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听完张猛简要介绍的情况,卢小闲举目打量被围困的商队,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个个彪悍强壮,哪是什么商队,分明都是军中之人,张猛没有轻易发动进攻是对的,这些人并不是好对付的。

    他们是什么人,卢小闲心中泛起与仇恨水同样的疑虑。

    瞅瞅对方人员的长相,再看看他们手中的强弓,卢小闲立刻判断出对方的来路:吐蕃人。

    吐蕃人常年生活在高原之上,皮肤较黑,容貌与中原人迥异,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吐蕃士兵作战所使用的弓,一般是插在豹皮或虎皮弓套中,弓套斜挂在肩上或腰间,常常与虎皮或豹皮箭囊搭配在一起。豹子斑点象征着智慧,老虎条纹则象征着阳刚之气。弓身上通常缠上丝线,中央把手裹有兽皮,两端装饰着卷叶饰。

    这些人手中的强弓,与吐蕃士兵使用的一般无二。他们悄悄潜入昭武地区,为了掩人耳目,或许在别的方面可以做些伪装,但用惯了的兵器和弓箭,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卢小闲叹了口气,昭武九国

    的形势越来越微妙了,大唐、大食与吐蕃都把目光投向了这里,三个国家的较量也拉开了帷幕。

    就在卢小闲打量商队的时候,躲在商队里的仇恨水也注意到了卢小闲。

    看清卢小闲的容貌后,他脸上不禁变了颜色,心中暗自一惊:这个煞星怎么也来到了昭武九国。

    仇恨水和卢小闲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换作别人他根本就不会正眼瞧一下,但卢小闲不一样。仇恨水很有自知之明,知道遇上了卢小闲,事情会变的更加棘手。

    毫无疑问,卢小闲便是对方等待的能做主之人。

    “小闲,我现在怎么该怎么做?”张猛小声询问道。

    卢小闲略一沉吟,对张猛吩咐道:“先礼后兵,派人告诉他们,把狼天几个人交出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若不然,那就刀枪底下见真章!”

    “我知道了!”张猛答应一声赶紧去安排了。

    不一会,张猛前来回复,他一脸怪异的对卢小闲道:“小闲,对方的首领提出要见你,而且他直接道出了你的名号。”

    “他们的首领是谁?怎么会认识我?”卢小闲也觉得奇怪。

    “不知道!”张猛摇头道。

    吐蕃人当中,除了与尺带珠丹、乞力徐、仇恨水以外,卢小闲并没有与其他人打过交道,对方怎么可能认识自己。

    是尺带珠丹?

    卢小闲否定了这个判断。

    尺带珠丹迎娶金城公主没多久,便接任了吐蕃赞普,他不可能轻易离开吐蕃王宫。

    是乞力徐?

    卢小闲摇摇头。

    尺带珠丹做了赞普之后,乞力徐接任吐蕃大相。吐蕃大相相当于大唐的首辅宰相,负责协助国王制订法律、征收赋税、主持盟会、出使外邦、统领军队等事,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他有许多大事要做,怎么会出现在遥远的康国呢?

    不是尺带珠丹和乞力徐,那很有可能就是仇恨水了。

    仇恨水是素衣堂堂主,吐蕃要蹚西域这片浑水,只有他出面最合适了。

    想到这里,卢小闲微微一笑,不管是谁先见见再说。

    卢小闲做出了决定,张猛有些担忧:“小闲,你可不能去,太冒险了,万一是个圈套,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不打紧!”卢小闲并不在意,“现在的形势对我们有利,他们不敢轻易冒险。再说了,有小逸和海叔跟着,真有什么阴谋,全身而退还是有把握的!”

    海叔点头道:“姑爷说的没错,有我在,放心吧!”

    卢小闲驰马向前,仇恨水早已在等他了。

    见到了仇恨水,卢小闲忍不住笑了,果然猜对了。

    仇恨水看着卢小闲,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卢小闲先说话了:“仇堂主,咱们又见面了?”

    仇恨水笑了笑道:“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定国公!”

    “咱也不用套近乎了,说说吧,眼前这事如何解决?”卢小闲单刀直入道。

    仇恨水微微一笑道:“当然是按照定国公的意思来办,我们先放人,然后各走各的!”

    “就这么

    简单?”卢小闲以为他会用黑蝎子和狼天要挟,提出条件来,没想到这么痛快就答应放人了。

    “仇某这么做,是向定国公示以诚意,说不定我们将来还会成为朋友呢!”仇恨水高深莫测的话语让卢小闲心里很不舒服。

    “能不能成为朋友以后再说,先放人吧!”卢小闲沉声道。

    仇恨水果然守信,很利索便放人了。

    见到卢小闲,狼天羞愧不已道:“我给你丢脸了!”

    卢小闲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这事不怪你,平安就好!”

    说罢,卢小闲又看向黑蝎子,关切地问道:“女侠受伤了?”

    黑蝎子淡淡道:“不碍事!”

    卢小闲挥手道:“那就好,走,先回去再说!

    卢小闲带着队伍快速离开。

    望着漫天尘土越来越远,仇恨水对英曲命令道:“我们也走,尽快赶到康居城!”

    ……

    半夜时分,一个身影闪入大佛寺卢小闲所住的寮房内。

    “小闲哥,你找我?”燕谷轻声问道。

    卢小闲将白日遇到神秘商队的叙述了一遍,然后一脸凝重道:“谷儿,一定要搞清楚吐蕃人来康国的目的,要全面掌握他们的动向,否则我们会很被动!”

    “小闲哥,我知道,等我的消息吧。”

    送走燕谷后,卢小闲彻夜未眠,思索了很久,直到天快亮才沉沉睡去。

    ……

    睡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卢小闲便醒来了。

    卢小闲洗漱之时,海叔便进门来给卢小闲送请柬,而且还是两张请柬。

    听海叔念完请柬的内容,卢小闲笑着打趣道:“这二人莫不是商量好的,一个中午请我,一个晚上请我,两不耽搁!”

    请卢小闲中午赴约的,是突昏的弟弟居奇。

    阿丽娅的生日宴席上卢小闲见过居奇,虽然没说话,但对居奇的印象还不错。

    居奇邀请卢小闲赴宴,这个面子卢小闲当然要给。

    晚上赴宴要去见的,是昨日刚刚打过交道的仇恨水。

    说起来,卢小闲对仇恨水还是有些忌惮的,不仅仅因为他代表吐蕃来趟混水,更重要的是从仇恨水身上依稀可以看到魏闲云的影子。

    都是玩谋略的,仇恨水与魏闲云都有那种运筹帷幄的睿智和风轻云淡的沉稳,同类人向来都很难缠,与这样的人做对手,卢小闲想想都头疼。

    他已经安排燕谷打探仇恨水此行的意图,能不能打探出来,什么时候有消息,他心里没底,与其干等着还不如去赴宴,面对面的交锋说不定来的更直接些。

    ……

    卢小闲与居奇整整谈了一个下午,谁也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离开的时候,居奇执意要送卢小闲。

    到了门口,卢小闲对居奇道:“记住我们的约定!”

    “定……”居奇迟疑了一下改口道,“卢公子,我记住了,请放心!”

    卢小闲又交待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做事不能光凭勇气,更不能冲动,希望你能耐住性子!”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结盟

    不管怎么说,居奇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涉世未深血气方刚,很容易头脑发热,卢小闲多少对他还有些不放心,所以才会多叮咛几句。

    ……

    夜晚,晚风轻拂,天空并非纯黑色,黑暗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苍穹之外。在这样的晚上,喝酒聊天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天籁客栈后跨院一间屋子里,卢小闲与仇恨水相对而坐。

    瞅着满桌的酒菜,卢小闲摸了摸下巴:“你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来?”

    “当然!”仇恨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不仅确定你一定会来,而且还可以断定,你已经派人四处打探我的消息了!”

    卢小闲无语。

    与聪明人打交道,有的时候让人很省心,有的时候却让人很头疼。

    仇恨水给卢小闲面前的杯中斟满了酒,笑着问道:“当年亲眼目睹了定国公的海量,今日可否与仇某痛饮一回?”

    “我不与你痛饮!”卢小闲摇摇头,毫不犹豫便拒绝了,“不瞒你说,这酒我不喝不下去!”

    仇恨水赞许道:“定国公果真是性情中人,若换作我,我也喝不下去!不过,仇某既然诚心邀请定国公赴宴,自然不会让定国公失望!”

    说到这里,仇恨水将自己的杯中也斟满酒,将酒壶放在一旁,望着卢小闲大大方方道:“定国公有何疑惑,尽管问来,仇某保证知无不言!”

    “真的?”卢小闲怀疑地打量着仇恨水,“那我就不客气了!”

    “请!”

    “你我都很清楚,大唐与吐蕃交恶不是一天两天了,金城公主虽然嫁到了吐蕃,但将来必有一战。西域是大唐的势力,你非要来插一手,恐怕这场酒喝罢,我们只能战场上见了。”

    仇恨水听了,却不以为然道:“没错,大唐与吐蕃是敌人,我们也是敌对关系,可敌对双方也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合作?”卢小闲霍地起身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扶持阿史那都担,四处收拢本突厥旧部,搅的我大唐安西四镇人心惶惶,这样的情况下你还与我谈合作,亏你说得出口。”

    仇恨水淡然道:“大唐要开拓疆域,难道吐蕃就不需要了吗?安西四镇原本就是大唐从突厥手里夺来的,吐蕃为何就不能再从大唐手中夺过来?没错,我们是在背后扶持阿史那都担,可大唐不同样是在扶持阿史那献吗?难道大唐能做的事情,吐蕃就不能做,有这样的道理吗?”

    仇恨水的话让卢小闲听了很不舒服,却无从反驳。没错,不管是大唐还是吐蕃,都要考虑怎么样才能让本国利益最大化。

    仇恨水微微一笑道:“大唐有大唐的策略,吐蕃有吐蕃的想法,我与定国公各为其主,斗来斗去只有输赢之分,没有谁对谁错之说。今日请定国公前来,仇某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卢小闲眉头微挑。

    “大唐与吐蕃是兄弟之争,可大食人就不一样了。无论对吐蕃还是大唐,大食人都

    应该算外来入侵者。从这个角度上来讲,难道我们就不能暂时放下以的恩怨,共同合作对付大食人吗?”

    仇恨水说的没错,大食人是大唐与吐蕃共同的敌人。可是,卢小闲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他呢?

    似乎猜出了卢小闲的心思,仇恨水诚恳道:“大食人所征服的每块土地,都要强迫百姓改信大食教,这已是惯例了。定国公应该知道,吐蕃人信仰佛教,不可能也不愿意改信大食教。从这一点上来说,吐蕃与大食便是天生的敌人。”

    卢小闲微微点头。

    仇恨水继续道:“大唐与吐蕃在西域争的头破血流,根本没有过多力量顾及昭武九国,这里除了大食人,只有你和我的一点力量存在,我们双方不合作怎么能斗得过大食人?”

    瞅了一眼仇恨水,卢小闲心中已下定了决心。

    “据我所知,大食之所以能征服昭武九国,并非军队如何善战,关键是有一个好统帅屈底波!”说到这里,仇恨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所以说,我们只要设法除去屈底波,大食军队就会群龙无首,成为一片散沙,剩下的事就好办了,这也是我千里迢迢来到康居城的目的!”

    “合作的事情,我可以考虑!”卢小闲似是想的更远,追问道,“若是我们合力赶走了大食人,昭武九国最终是交给大唐呢,还是应该让给吐蕃呢?”

    “定国公想的真够长远的!“仇恨水哭笑不得道,“大食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的多,凭我们俩现在这点力量,根本就不可能撼动他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卢小闲没有说话,只是静待着仇恨水的下文。

    见卢小闲如此执著,仇恨水只得摇头道:“就算赶走了大食人,昭武九国究竟是该归大唐还是该归吐蕃,我说了不算,定国公说了也不算,只能各凭本事斗法了,谁更胜一筹自然花落谁家!”

    卢小闲听罢,咧开嘴笑了:“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就凭仇堂主没有说违心之言,我便同意与你合作了!”

    说到这里,卢小闲起身道:“今日酒就不喝了,我得回去想想如何与仇堂主合作。这样吧,等我想好了再来拜访,到时候一醉方休,也算喝了结盟之酒!”

    说罢,卢小闲转身便往外而去。

    “那我得等多久?”仇恨水起身追问道。

    “最多三天!”卢小闲回答完,突然转身又问道,“长安一别后,侯兄是否再见过我?”

    仇恨水点点头:“是见过一回!”

    “我怎么记不起来了,在哪里?”卢小闲一脸迷茫道。

    “定国公还记得廓州军粮之案吗?”

    “当然记得!”

    “素衣堂的人都是我的手下,当时我在暗处见了定国公,只不过定国公没见到我罢了!”

    卢小闲恍然大悟,他笑着道:“难怪呢!”

    说话间,卢小闲已经出了房门。

    卢小闲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仇恨水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来得及询问卢小闲,看来

    只能等到下一次见面了。

    瞅着满桌压根就没有动过的美酒佳肴,仇恨水苦笑着摇摇头,卢小闲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与他打交道颇为不易,真不知下次见面又会是如何一番场景。

    ……

    “小闲哥,让你失望了,那伙吐蕃人的底细直到现在还没有打探出来!”燕谷一脸歉疚地对卢小闲道。

    “谷儿,你不用自责!”卢小闲拍拍他的肩道,“吐蕃人的情况你不用管了,我已经搞清楚了,你给我说说,康居城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食人在总督府门前修建了**坛,很气派,至于其他的,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难道大食人真的要与宏德主持论法?”卢小闲自言自语道。

    一切都很正常,可卢小闲的心里却在不停的打鼓,他知道大食人绝对不会放弃,更何况他们在武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卢小闲很想找个人商量,若魏闲云在一定会给出的判断,可惜魏闲云并不在。

    想到了魏闲云,卢小闲脑海中立刻闪现出另外一个人面孔,他当即做出了决定:再去会会仇恨水。

    ……

    昨夜,仇恨水并没有睡好,卢小闲愿不愿意合作,他心里并没有底。

    若没有卢小闲的合作,自己这趟行程估计也是无功而返。

    天刚亮,仇恨水洗漱完毕,当他打开房门顿时愣住了:卢小闲站在门前,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仇恨水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没想到才过了一夜,又见到卢小闲了。

    不待仇恨水开口,卢小闲先说话了: “昨晚没喝到你的酒,我后悔了一夜,所以我又来了!”

    说到这里,卢小闲笑着问道:“怎么不打算请我进屋吗?”

    “定国公,里面请!”仇恨水回过神来。

    进了屋子,卢小闲四下打量一番,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今日没备酒吗?”

    仇恨水苦笑道:“定国公,你稍坐,我这就去准备酒菜!”

    说罢,仇恨水匆匆走出了屋外。

    他一边走,一边心中暗道:卢小闲果然不按常理出牌,昨夜请他喝酒拒人千里之外,谁曾想,这一大早却又跑来要酒来喝了。

    酒菜摆好后,卢小闲率先端起酒杯来,一脸诚挚对仇恨水道:“仇堂主兄,你昨晚说的话我想了一夜,太有道理了。这一大早我便迫不及待来找你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仇堂主,我同意与你合作!看在我如此诚意的份上,咱们先干三杯!”

    说罢,卢小闲一口气连喝三杯,然后放下酒杯,瞅着仇恨水。

    卢小闲一大早来找自己,就是为了表达诚意,仇恨水当然不信。可不管怎么说,合作的事情如愿以偿了,他当然不能没有表示,于是也连喝了三杯。

    喝完三杯,仇恨水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卢小闲又斟满了酒,对仇恨水道:“尽管各为其主,但希望我们在合作期间能够齐心协力,为了合作成功,咱们再干三杯!”

第一千零九十章 往事

    卢小闲毫不犹豫又喝了三杯,放下酒杯见仇恨水有些迟疑,故意问道:“难道仇堂主改主意了?还是压根不想诚心合作?怎的如此扭扭捏捏?”

    仇恨水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似乎唯有将三杯酒饮下才能表示出诚意,心中虽然很不舒服,但仇恨水还是将酒喝了。

    卢小闲再次斟了酒,这回仇恨水学聪明了,他赶紧抢先道:“定国公,我昨晚说的话依然作数,诚意咱们也表示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必再喝了!”

    卢小闲点点头道:“仇堂主说的没错,我正打算说说下一步的计划呢,不知仇堂主想不想听?”

    “当然,仇某洗耳恭听!”

    “既然愿意听,那就干了这三杯!”

    卢小闲不容分说又喝了三杯,仇恨水心中连连叫苦,只得再喝了三杯。

    大清早,没有吃任何东西,便连灌了九杯酒,仇恨水已经有些晕乎了。他不知道卢小闲还会以什么理由给自己灌酒,有些紧张地望着卢小闲。

    卢小闲没有再端酒杯,夹了一口菜,一边吃一边开始向仇恨水讲述自己的计划。

    听卢小闲说完之后,仇恨水愣愣的问:“完了?”

    “完了!”卢小闲点点头,旋即问道,“仇堂主觉得怎么样?”

    仇恨水沉吟片刻问道:“定国公能说说吗?如此做的理由?”

    卢小闲侃侃而谈道:“其一,这么做可以扰乱大食人的心神,至少不能让他们在这里为所欲为。其二,这么做可以为昭武九国的百姓燃起一线希望,让他们知道还有人在反抗大食人。其三,就凭你我现在这点力量,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这个计划是最适合的。其四,这样作还可以为我们将来与大食人作战,积累一些经验!”

    说到这里,卢小闲狠狠啃下一块肉,一边咀嚼一边混沌不清道:“不管是大唐还是吐蕃,都没有与大食人作战的经验,若不提前适应适应,恐怕将来是要吃大亏,现在敌明我暗,这是个绝佳机会!”

    仇恨水不得不佩服卢小闲的心思缜密,他说的没错,这个计划的确是最适合目前形势的,而且整个计划布置周密,滴水不漏。

    想到这里,仇恨水笑了笑:“定国公的计划不错,仇某佩服,若定国公不嫌弃,我和我手下这些人,都会听从定国公指挥,共同实施这个计划!”

    “没问题!”卢小闲爽快道,“有仇堂主加入,我就更有把握了!”

    说罢,卢小闲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容道:“不过,我有一事想不明白,仇堂主可否为我解惑?”

    仇恨水知道卢小闲要步入正题,谦逊道:“仇某才疏学浅,恐怕会让定国公失望了!这样吧,定国公先说来听听,我们二人共同参详,如何?”

    卢小闲将宏德法师与大食人论法的前前后后说于了仇恨水,最后他疑惑地问:“你帮我分析分析,大食有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仇恨水听罢,不由失声惊呼:“不好!”

    “怎么了?

    侯兄,有什么问题吗?”卢小闲紧张地问道。

    “定国公,你出了一个败招呀,恐怕宏德法师性命不保了!”

    “此话怎讲?”卢小闲迷惑不解。

    仇恨水沉声道:“若我没猜错,无论论法输赢与否,大食人都会强行让昭武百姓改信大食教,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在意是输是赢,定国公这么做,只是白白坏了宏德法师一条性命,他们肯定会拿宏德法师开刀,杀一儆百!”

    卢小闲瞪大了眼睛:“他们会不守承诺,做出如此无耻之事来?”

    “定国公,你对大食人不了解,他偿向来都是通过武力征服来传播大食教,波斯国就是例子。”说到这里,仇恨水显出憎恶的表情,“大食人征服波斯国后,从左边杀过去,又从右边杀过来,大肆烧杀抢掠,摧毁波斯教庙宇,强迫波斯子民接受大食教。被征服的子民要么接受大食教,要么只有死亡一途。相比而言,屈底波在这方面宽容的多,被征服的昭武九国子民,只要交纳人丁税就可以依然信仰佛教。但据我所知,新继任的大食国哈里发对屈底波的这种做法颇为不满,这种情形不会维持多长时间,所以说……”

    仇恨水没有再说下去,卢小闲已经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心情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虽然卢小闲不愿意相信,但仇恨水的分析的确有道理,这也就印证了苏伽为何那么胸有成竹,原来他心中早就有了底。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宏德主持遇害,卢小闲心中肯定会内疚不已。

    想到这里,卢小闲哪还有心思饮酒,他要赶紧回大佛寺去,劝说宏德法师放弃这次论法。

    仇恨水猜出卢小闲的心思,他叹了口气道:“定国公,这事估计已经无法改变了,就算你劝宏德法师,他也不会放弃!”

    “为什么?”卢小闲惊异地问道。

    仇恨水言之凿凿道:“因为他是一代高僧,必然会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思,慷慨赴死!”

    卢小闲无语了。

    仇恨水分析的一点都没错,宏德法师在西域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听过大食人的恶行,在他做出论法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的,定国公大可不必自责!”仇恨水安慰着卢小闲,话音一转又道,“仇某替定国公解了惑,不知定国公可不可以也帮我一个忙?”

    “仇堂主请讲!”卢小闲心不在焉道。

    仇恨水突然问道:“定国公是如何认识黑蝎子的?”

    “啊?”卢小闲没想到仇恨水竟然会问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皱了皱眉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黑蝎子与我有些渊源,我想证实一件事情!”仇恨水怅然道。

    “既然她与你有渊源,那你问我做甚,直接去问她就行了!”说到这里,卢小闲疑惑道:“莫非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仇恨水摇摇头道,“定国公只管告诉我,你是如何认识她的,至于我们的渊源,待会我

    定当如实告知!”

    听仇恨水如此说,卢小闲也不隐瞒,将他与黑蝎子相识的过程一一道来。

    “黑蝎子她娘自尽了?”仇恨水听罢,胸脯上下起伏,又问道,“定国公可知道她娘的姓氏?”

    “这个我倒不知道!”卢小闲摇摇头。

    “那她娘让她找的仇人是什么人?”仇恨水挺起身紧张地追问道。

    “好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是大腿根部有一个红痧胎记!”说到这里,卢小闲感慨道,“一个大姑娘家,这些年就顾着脱男人的裤子去找红痧胎记了,不仅浪费了大好年华,还落得个坏名声,真是不值呀!”

    仇恨水听罢,颓然靠在了椅背上,整个人好像都没有了活力,口中喃喃自语道:“她死了依然这么恨我,用如此恶毒的办法来报复,真是造孽呀!”

    卢小闲奇怪地瞅着仇恨水:“仇堂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仇恨水喟然长叹:“黑蝎子有可能是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卢小闲惊呆了,“这怎么可能?”

    “当年我来过昭武九国,大概是二十年前吧!”仇恨水悠悠回忆起往事,“那时候,吐蕃人急须了解昭武九国的情况,便派我装扮成驼商,前往康居城……”

    那一次,驼队经过一座沙漠边缘时,突遇黑风暴,驼队借住在黑蝎子的母亲柳氏所在的村庄,仇恨水就住在她家。

    大风过后,天地失形变色,沙埋驼道,不辨道路。

    仇恨水拿出一笔不菲的银子,求柳氏的爹爹为他们带路。柳氏的爹娘贪财却又不愿出力,便指使女儿代劳。

    柳氏那时正是青春少女,为人爽朗热情,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仇恨水的要求。

    柳氏带着他们走出沙坑,离家已是百里开外。

    在一天晚上,风流倜傥的仇恨水,借酒劲钻进柳氏的小帐篷强暴了她。

    柳氏寻死觅活要拼命,仇恨水便逢场作戏答应了要娶她。

    在一个小镇客栈里,两人同宿七天七夜,她为他忙里偷闲赶制承载两人情义的荷包。

    第七天晚上,柳氏做活累了,一觉醒来,驼队渺无踪影,炕头上放着一袋金银首饰。

    仇恨水叹了口气道:“我的身份定国公也知道,是不可能娶为妻的?只有一走了之,这一走就是二十年!”

    后面的事情,卢小闲大概也可以猜测个**不离十:柳氏醒来的时候,本以为仇恨水还会回来,便寄身旅店,苦苦等待。

    两个月后,她发现已有身孕,想回家颜面无光,又情系远方,呆在这儿吧,难免光棍欺压,众口糟践。万般无奈,她只有到另外一个地方,隐姓埋名,盼望奇迹出现。

    女儿降生后,柳氏又苦等了五年,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人骗了。她彻底绝望,仇恨水腿间那块丑陋的红痧胎记如一块烧红的烙铁搁在她的胸口上,无日无夜灼烫着她,让她痛不欲生,她惟一的选择便是使那块红色从人间彻底消失。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论法

    她认为任何残忍行为都无以消弭对那个男人的刻骨仇恨,终于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不仅要消灭他的**,还要粉碎他的灵魂。

    于是,柳氏让女儿去跟独狼学武,告诉她腿根部有红痧胎记的那个男人就是夺走她父亲的的仇人,让她去找到这个男人并亲手杀死他。

    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是多么大的仇恨,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女儿去亲手杀了亲生父亲。

    卢小闲有些同情仇恨水了,他问道:“既然已经知道黑蝎子是你的女儿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仇恨水苦笑道,“当年不能娶她的母亲有我的苦衷,现在我还是不能与她相认!”

    卢小闲想劝劝仇恨水,可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仇恨水痛苦道:“就算我认了她,可她今后如何与我相处?与其让她痛苦一辈,还不如不认的好!”

    仇恨水说的不是没道理,这些年黑蝎子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寻找仇人报仇。如果有一天,突然知道仇人是亲生父亲,她是报仇还是不报仇?恐怕这一辈子都会在痛苦和矛盾中度过。

    仇恨水盯着卢小闲道:“定国公,仇某求你一件事!”

    “仇堂主不用说了,我知道,会替你保密的!”卢小闲接口道。

    “定国公,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仇恨水郑重道,“我想求定国公,昭武九国事了之后她带回长安去,今后给她找个好的归宿,我感激不尽!”

    “让我带她走?”卢小闲吃惊的看着仇恨水:“你把女儿交给我,会放心?”

    仇恨水点点头道:“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在战场上相见,甚至可能死在对方手里,但仇某定国公的为人坚信不疑。把她交给定国公,我一百个放心,至少可以让我的愧疚减轻些!”

    卢小闲苦笑道:“仇堂主,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好!这事嘛……”

    仇恨水惊喜道:“定国公答应了?”

    卢小闲叹了口气:“我有不答应的理由吗?”

    ……

    回到大佛寺,卢小闲径自来找宏德法师。

    卢小闲把大食人的圈套讲完后,自责道:“我之前考虑不周,法师万万莫去**,以免中了他们的奸计。”

    宏德法师听罢波澜不惊道:“施主所说贫僧心知肚明,贫僧乃佛门中人,贫僧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佛陀曾于《悲华经》中说,‘慈心即是助菩提法,于诸众生心无碍故。悲心即是助菩提法,拔出众生诸苦故。喜心即是助菩提法,爱乐法故。舍心即是助菩提法,断憎爱故。’慈悲喜舍,一旦从心底涌现,便能点亮生命之光,照彻幽暗娑婆。施主不必劝贫僧了,修行不是口说,而要用心去做。释迦牟尼佛修行时可以割肉饲鹰、舍身投虎,贫僧这副臭皮囊转瞬间也即**臭烂,有何舍不得的?既然大食人要,就布施给他们吧!”

    卢小闲听闭上了眼:让仇恨水猜准了,看来自己的确劝不动宏德法师。

    正是康居城最冷的季节

    ,半空不时有狂风绞动,呼啸着带起千百道砂龙,卷舞在绿洲上方,吹得胡杨树簌簌作响。

    这天上午康居城万巷人空,百姓都汇聚到王宫前的广场上,观看佛教与大食教论法。

    每个人都暗自祈祷:希望宏德法师大展风采,让大食人知难而退,这毕竟关系到他们的未来。

    王宫门前的台阶上,站立着一长排的人。

    与以往不同,居中的不是总督屈底波,而是苏伽,屈底波与康国国王突昏分列在他的左右两边。康国宰相提契、突昏的弟弟居奇及康国的官员与大食军的将领们也一起陪同。

    宏德法师特意穿了一件新袈裟,在众弟子的簇拥下来到法坛下,又在弟子们的目送中淡然走法坛。

    上了法坛,宏德法师盘腿坐下,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轻声诵起《大乘经》来。

    大佛寺众弟子在法坛下同样盘腿坐下,跟着宏德法师齐声诵起经来。

    法坛上下顿时缭绕着节律抑扬的诵经声,响彻耳畔。

    众僧与其说是诵经,不如称之为唱经。他们的声音来自喉咙的深处,甚至是肺腑,清晰而低沉,绵绵不绝。

    领经的宏德法师声音更让人惊叹不已,绝对是一种独具穿透力的吟诵,无须经过耳膜便已触及心灵。

    每到一段经文结束的时候,所有弟子都暂时噤声,只有宏德法师继续哼唱,这意味着一段新经文的开始。于是,众弟子再跟着他的指引继续吟诵起下一段经文,由低而高,从慢到快,竟有江河咆哮之势。

    见宏德主持华严宝相,百姓似乎感受到佛的福泽,顿时顶礼膜拜,跪倒一片。

    法坛上的宏德主持,面色祥和。

    大佛寺众弟子,表情平静。

    正在磕头的康国百姓,一脸虔诚。

    见此情景,苏伽不由轻哼一声,神色越加冷漠。

    “将军,除了康国王后瑟姬尚未到,其余人都到齐了。”侍从恭恭敬敬向苏伽禀告。

    自从夺了屈底波的军权之后,苏伽越来越像大食军主帅,他十分享受这种威严的感觉。

    苏伽瞅了一眼身旁的突昏,冷冷道:“国王陛下,不知贵国王后去了哪里?”

    听到苏伽发问,突昏不由一震。

    瑟姬与突昏早已水火不容,名义上他们还是夫妻,可并不住在一起,突昏当然不知道瑟姬去了哪儿?

    苏伽的询问突昏不能不回答,又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一脸尴尬望着苏伽,默不作声。

    苏伽挥挥手,低声道:“不管她了,希望今日早点结束为好。”

    王宫对面的广场,四周是酒楼客栈,楼上的多为各处巨贾客商。康居城难得有如此盛事,他们自然不能错过。这些客商一边抱着歌姬胡女取乐,一边等待论法开始。

    喧嚷中,谁都没有注意有一个蒙了面纱的妇人匆匆穿过幽巷,悄然走过沸腾的人群,趁这个机会避开众人视线往城外赶去。

    若突昏看见

    此人一定能让出来,蒙面妇人便是王后瑟姬。

    瑟姬提着裙裾奔入人群,如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她必须抓紧时间找到卢小闲,告诉他大食人正准备实施一个惊天大阴谋。

    法坛四周早已被五百名身着戎装的大食士兵团团围住,苏伽一袭白衣,如一只清拔的孤鹤,缓缓向法坛走去。

    登上法坛,苏伽立在宏德法师身旁,打量了一眼闭目的高僧,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围观的百姓瞅着台上的苏伽,心中暗地嘀咕:不是说是宏德主持与大食教高人论法吗,怎么他上了法坛,莫非论法的人是他?

    就在百姓们不解之时,法坛之上的苏伽做了个手势,五百名大食士兵各自散开,列成两队。

    早有侍从为苏伽递上了一柄雪亮的弯刀。

    刀一入手,苏伽闪过一丝满意的微笑。

    这是来自大食的名刀,刀如秋水,冷灰色的刀身上绵延着特殊的细碎花纹,大唐称之为“镔铁”。

    一入手,苏伽便感觉出这是一把称手的好刀。

    环视法坛之下懵懂的百姓,苏伽大声质问宏德法师道:“你们佛教有句话,叫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你是化外之人,为何要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宏德法师停止诵经,睁开眼睛,淡淡道:“放下一切的执着,是修行人一生一世的功课。这种放下不是将一切都放下,应该承担的责任是不能放的,万事都要讲智慧,不能一概而论。”

    苏伽一脸蛮横道:“我说大食教强于佛教,你奈我何?”

    宏德法师一脸恬静:“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施主的想法不能替代这世界的本真,佛曰,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该是怎么样的还是怎么样!”

    攻者站,守者坐;攻者问,守者答;攻者咄咄逼人,守者沉着冷静。

    苏伽哈哈大笑道:“我要让你看看,我是如何要改变你所说的本真!”

    说罢,苏伽对着台下的百姓大声道:“我宣布,从今日起,康国百姓必须信仰大食教,若有不从格杀勿论!”

    台下百姓顿时哗然,虽然也听说大食人一直酝酿要让他们改信大食教,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而且这么强硬。

    宏德法师在一旁道:“佛曰,智者不锐,慧者不傲,谋者不露,强者不暴。施主如此执着,定会成为痛苦的根源!”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台下的百姓听得真真切切,群情激昂齐声呼道:“愿听高僧教诲!”

    苏伽对宏德法师冷笑道:“既然他们都愿听你的,那好,我就从你开始!只要你规劝他们改信大食教,我便放过你!”

    宏德法师摇摇头:“心是一方砚,不空亦不满。眼是一片天,不奢亦不贪。字是一盘餐,不腻亦不淡。深邃梅婷花向晚,零落幻影墨里寒。谁人涂抹香薰醉,禅语萦绕紫檀烟。”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威逼

    苏伽朝着宏德法师丢下一句话,便向台下的大食士兵挥了挥手。

    如狼似虎的大食士兵立刻冲过去,将大佛寺众弟子拿下,强迫他们一排跪倒在法坛下。

    现场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你还来得及选择,不要逼我,否则你会后悔的!”苏伽一字一顿道。

    宏德法师然摇头:“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错事,而是错心,事情错了可以改正。心错了,还会继续做错事。”

    苏伽不再理会宏德法师,朝着台下的大食士兵挥了挥手。

    大佛寺众弟子见大食士兵个个眼神冷酷,心知大限转眼将至,却没有一个人哭号。

    一个年长僧人带头大声道:“苦海无边!”

    方才开口说了一句,刀光一掠而过,僧人的头颅便滚落,嘴唇尚自开阖。刀亮如水,不沾一丝血迹。

    “回头是岸!”第一名僧人死去,第二句随即由下一名僧人念出,那个僧人嘴唇微微哆嗦,声音也有些颤抖,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刀斩落、却终自不肯开口求饶。

    同样毫不迟疑,刀光掠过,一腔血溅出。

    两名大食士兵抓起血淋淋的僧人头颅,用力掷向围观的百姓。

    血光向着人群泼去,划出两条弧线,有几人躲避不及,身上便沾上了血,所有百姓脸上都有了战战兢兢的神色。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前俩个僧人皆死,其余的众僧干脆一起开口,大声诵出了最后两句,齐齐闭上眼睛,等待刀刃临头。

    站在王宫门前台阶上的众人,神色各异。

    提契与居奇面如死灰,提契在心中暗自着急:也不知王后是否找到了卢小闲,若是没有找到,这杀戮便无止境了。

    突昏低着头,身体摇摇欲坠,不忍看这血淋淋的场面。

    阿丽娅不知何时出现在屈底波身旁,她一边恨恨地看着法坛之上的苏伽,一边向屈底波质问道:“父亲,他这么胡闹,你也不管吗?”

    “管?”屈底波一脸无奈道,“他有哈里发的命令,我怎么管?我现在已经不是总督了,自身能不能保得住还不知道呢,怎么能管得了他?”

    “可是……”

    阿丽娅还想说什么,却被屈底波打断了:“让他折腾去吧,我们只能听从安拉的安排了!”

    论法台上,苏伽看向宏德法师,嘴角一撇问道:“不知高僧现在是何心情?”

    宏德法师喃喃道:“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你做还是不做?”苏伽脸色更冷。

    宏德法师也不再答话,索性闭目又诵起经来。

    苏伽持刀冷睨,看着至死不悟的宏德主持,忽地充满了厌恶:难道他真的以为这么死了,便可以成佛了吗?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苏伽唇中吐出一句怒斥,深碧色的眼睛陡然冷凝。

    “师父,弟子来了!”

    法坛之下,如同待宰羔羊的大佛寺众僧中,突然有一个独腿僧人跳

    将起来,将身边的大食士兵打翻在地,便向法坛而去。

    反抗的不是别人,正是净空和尚。

    净空出家之前本是游侠,算起来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作为宏德主持的弟子,他与众僧一样做好了以身赴死的准备。可是,当净空看到苏伽要对宏德法师下毒手,终究还是忍不住,他要去救自己的师父。

    大食士兵见净空反抗,迅速把他包围起来。

    净空发了急,手中铁钩如同索命钩,钩钩要人命,不一会便杀死了四五名大食士兵。

    大食士兵见净空武艺了得,也不急于攻,只是将他团团围住。净空只有一条腿,想要突破大食士兵的包围冲上法坛去,也非易事。着急之下分了心,反被大食士兵砍中两刀。

    百姓也骚动起来,不断向前涌来,想齐心协力救出宏德法师,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不自量力!”苏伽冷哼一声,一刀便向宏德主持斩了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苏伽突然感觉到了极其凌厉的杀气激射而来,他手腕一转,弯刀直立而起,“叮”的一声金铁交击,苏伽只觉手腕微微一震,一枝箭落在了脚下。

    苏伽身子眼睛只是一扫,忽然之间亮如冰雪!

    “谁?”所有人悚然动容,回头看去。

    论坛围观百姓的身后出现了四个人,为首的是卢小闲,卢小逸、海叔与狼天跟在他身后。

    卢小闲同样一袭白衣,声音在嘈杂中清晰无比:“大唐钦差定国公卢小闲致意大食国苏伽将军座下,昭武九国乃我大唐属地,子民信仰佛教受大唐保护,望苏伽将军手下留情,切勿随意杀戮!”

    卢小闲终于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提契与居奇不由地挺起胸膛,似乎突然有了底气。

    突昏面色变换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阿丽娅眼前一亮:他竟然是大唐的钦差。

    再看看论法坛下那两具无头的僧人尸体,阿丽娅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喃喃道:“难道你我就这样成了敌人吗?”

    屈底波沉得住气,他早就觉得卢小闲身份不简单,虽然没有想到他会是大唐钦差,但现在也不觉得出乎意料。能与这样的人较量,也是人生幸事。可惜,自己被夺了军权,已经没有成为对手的资格。

    想到这里,屈底波不由长叹一声。

    瞅着卢小闲,苏伽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有惊异、愤恨、还有一点点的不屑。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扭头朝台阶瞧去,却见阿丽娅怔怔瞅着卢小闲,一动也不动。

    看到这一幕,苏伽的眼睛霍然涣散开来,有些恍惚不定。心中顿时觉得刺痛起来,下意识抬手按在胸口,仿佛那里有烈火燃起,刚才的表情立刻消失殆尽,立刻布上了浓浓杀意。

    也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人从百姓中冲出将围斗净空的那些大食士兵全部放倒在地。

    这些人身着康居百姓服饰,看长相分明不是粟特人,强悍的大食士兵竟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毫无疑问,这些人绝不

    是普通百姓。

    黑蝎子从人群中出来,急忙奔到净空和尚身边,关切地问:“师父,你没事吧?”

    “我没事,徒儿,赶紧随我去救主持!”净空急急首道。

    苏伽将刀架在了宏德法师的颈上,冷声道:“你们再向前一步试试!”

    净空与黑蝎子如中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当场,不敢再动一下。

    苏伽扭过头去,冲卢小闲嗤了一声道:“大唐钦差?不错!看来你准备很充分!不过,你别忘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说罢,苏伽再一挥手,只见法坛周围的大食军队士兵,个个手执强弓,箭已上弦,瞄准卢小闲等人。

    卢小闲似乎并在意大食强弓箭手,缓缓向前走去,卢小逸、海叔和狼天跟在他的身后,百姓默默给他们让开一条通道。

    卢小闲边走边说:“昭武九国乃大唐属国,国王受我大唐册封,大食占领大唐属国,大唐当然不会视而不见,这笔账咱们今后再算!”

    说话,卢小闲四人已经到了法坛之下。

    卢小闲停下来,抬头望着苏伽继续道:“大食与大唐同为大国,且不说大食占据昭武九国对错,既然占领了就应该顾及百姓的感受,这才有泱泱大国的风范。像你这样动不动举起屠刀杀人,强令百姓信仰大食教,如此做法如何能让百姓心服?”

    苏伽狞笑道:“你以为抬出大唐钦差的名号,就能左右这一切吗?大食国该怎么做,无须你指手画脚,我劝你还是想想自己的处境,看你能不能活着离开!”

    说罢,苏伽抬起没拿刀的左手,脸上显出了得意之色,似乎已经看到卢小闲被射成了刺猬。

    躲在人群中的仇恨水,正暗暗盯着苏伽的一举一动,见此情形大喊道:“动手!”

    无数箭支从不同的方向射向台下的大食弓箭手。

    仇恨水带来的都是吐蕃军中精锐,箭术自然没得说,一轮箭支射过没有一支箭落空,大食弓箭手有一半被射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剩余的大食弓箭手慌作一团,他们想还击却找不到敌人,乱哄哄的百姓惊恐的四处乱窜。

    正犹豫间,吐蕃人第二轮箭雨又至。

    两轮齐射后,大食弓箭手已剩寥寥无几了。

    苏伽怔怔地瞅着大食士兵倒下去一大片,好半晌没回不神来。

    这还是大食统治的康居城吗?

    怎么会出现如此诡异的场景?

    苏伽这一愣神的工夫,海叔像一只大鸟掠上了法坛。苏伽感觉到情况不妙,但已经晚了,手中的弯刀不知怎的就到了海叔手中,海叔顺手将刀架在他的颈上。

    此时,越来越多的大食士兵向王宫方向涌来,看到法坛之上的这一幕,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把王宫与法坛围了个水泄不通。

    黑蝎子扶着净空终于登上了法坛。

    “师父,弟子扶您离开!”净空要搀扶宏德法师起身。

    宏德法师摇摇头:“为师不走,这里是为师的归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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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穿越好混?古代个个是人精,玩你没商量。 谁说美女好泡?唐朝美眉很泼辣,生气就发飙。 谁说高官好做?皇帝榻侧岂能容,转眼就翻脸。 谁说疆土好拓?突厥吐蕃不好惹,随时命不保。 谁说银子好挣?官商勾结全通吃,亏本赚吆喝。 谁说江湖好闯?路见不平绕着走,冒失就挨刀。 既来之则安之。 社稷为枰将相作棋,问君可敢一战。 你落子来我挖坑,看谁笑到最后。 上联:大坑小坑连环坑,数不胜数。 下联:横挖竖挖变样挖,防不胜防。 横批:大唐坑王大唐坑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坑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坑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