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零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秦昆很兴奋。
脚下闲庭信步,却好似在山路上驰骋一般,走阴路时人很轻盈,仿佛在飞一般,没费多大力气,秦昆便走出了老远。
今晚是埋伏的好时候,埋伏的对象自然是刚刚那个飞头鬼。
关二爷!
秦昆心中激动,他如果能把这份大礼截下,送给老朋友卡特他们的话,他们肯定会很开心吧。
这段时间,他仔细研究过因果线,无论是现实还是‘高处’,他逐渐对因果线有了更深的领悟。
卡特能把不同的因果线衔接,他也可以。
阵字卷本来就是设局道术,天地为棋盘,万物为棋子,阵主为棋手,逍遥阵更是达到了一个高度,不再是硬碰硬的和别人斗法,临身鬼变成了自己挪动棋子的灵力来源,再加上昆仑骨的运用,秦昆现在才知道,力量达到某种境界后并非不会再提升,而是会换一种方式展现。
拨弄因果,就是突破极致的力量!
鬼临身……太乙九炼……当年茅山郑隐效仿太乙救苦天尊身化万物所创出的道术,其本质恐怕茅山其余真传都不知道吧!说它是道术,现在感觉是道基啊,能再向上攀登的道基!
“太乙救苦天尊身化万物,乃是看破万物,看破天地生死,这可是开启法门的钥匙,郑隐老祖天纵奇才,所创之术绝不是借鬼魂斗法那么简单。”
秦昆一边想着,一边等待着飞头鬼的出现。
下一刻,一颗头颅如流星般飞来!
就是现在!
“一临牛魔第一坎。”
“二临血尸化不详。”
“三临禅僧凝佛月。”
“四临无首震阴阳。”
“五临悬丧有邪影。”
“六临河伯可翻江。”
“七临骁将破无量。”
“八临鬼马踏梦乡……”
刚刚不用鬼临身,就是怕打草惊蛇,此刻用出,阴威浩荡,阴气再也掩饰不了,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秦昆一瞬间有些呆滞,痛苦的意识不断冲击着脑海。
该死!
别妨碍我!
一头牛魔泪流满面,他不敢大吼,苦楚憋在心中,痛苦一波又一波刺激着他,疼的人要哭了,要疯了,要死了啊……
当一个人因为精神上的痛苦几欲自绝的时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秦昆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 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让他的意识不断扭曲撕扯? 浑身针扎刀割水溺种种错觉席卷而来。
山间小路旁,许多老鬼感觉到了一股强横的阴气? 同时? 他们也察觉到天上还有一股强横的阴气。
然后,大地上? 阴气如柱? 直接爆发,冲上天空!
昆仑骨运转,大地灵力源源不绝灌注? 秦昆意识才勉强稳定,他将浑身阴气控制,朝着天上那颗脑袋轰去。
“刹那岁月无限长……”
“尘埃因果映流光……”
“鲲鹏击水龙吞象……”
“仍是蝴蝶梦一场。”
逍遥阵!
那颗脑袋似有诧异,他不明白地上这个家伙在干什么? 但发现一股气柱不偏不倚朝着自己轰来。
“哼? 匹夫。”
飞头鬼不屑? 不屑归不屑? 不过突然间,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里。
再怎么飞,好像还是原地打转。
天与地的距离,在阴气轰来的一刹那,被拉成了一个平面。
地上那尊牛魔站在了他的面前,当空的圆月没了,北邙山峦没了,鬼火草木没了。
先是没。
然后是有。
刚刚消失的一切,成倍的出现。
仿佛排列整齐的矩阵,飞头鬼看见自己旁边,出现了成百上千个圆月,成百上千个北邙。
“二爷,久仰……冒昧前来……只想结交,别无他意……”
逍遥阵是能困人的。
带着二爷来到‘高处’,就是为了困住他。
飞头鬼阴威压迫而来,忽然金光大放。
圣灵!
还是鬼王级的圣灵!
不对……秦昆觉得那金光耀眼的过分了,在金光的照射下,成百上千个北邙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虚妄之术,安敢扰某?纳命来!”
轰——
几乎瞬间,飞头鬼消失,下一刻,秦昆胸骨遭到重创,根本没法防御的速度,让秦昆险些破掉鬼临身的状态。
好强!
秦昆骇然。
这可是八鬼临身啊!
临身鬼的鬼气叠加,导致浑身阴气不需要淬炼就变得极度精纯,秦昆六鬼临身时生撕鬼王都不在话下。
现在可是八鬼!
这躯体对于阴魂来说,如钢似铁,恶鬼全力撞来恐怕都得撞死当场,等闲鬼王也根本难以撼动,现在却被对方一撞之下,自己差点爆掉。
秦昆在惊讶,飞头鬼也在惊讶。
居然没死?
刚刚那一下他可没留手的。
虽然只有一颗脑袋,但放眼北邙,谁能承受他全力一击?
见到对方僵立在那,飞头鬼忽然再次消失。
这一刻,秦昆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凉意!
他猛然转头,看见一尊九尺圣灵,身是沉香宝木雕琢,香火缭绕,浑身披金着甲,手执青龙偃月刀,白色眼球中有阴龙化为黑色瞳孔,黑龙周围还有金紫色的光芒。
“受死!”
手起刀落!
那尊牛魔脑袋瞬间和躯体分离。
一击之下,金光散去。
那刀的刀气直接将逍遥阵劈开一个口子!阵外一处山头,被一刀削掉山尖。
飞头鬼冷笑,忽然发现那尊牛魔没有倒下。
牛魔转过身,似乎没什么反应,双手不停在虚空乱抓。
嗯?
飞头鬼纳闷,再次消失。
一样的招数,一样的出其不意,一样的青龙偃月刀,再次砍下!
飞头鬼又在秦昆后背出现,手起刀落!
头颅分家,身首异处。
但……仍旧完好。
“邪门歪道……”
飞头鬼喃喃自语。
秦昆此刻,心中对无头鬼千恩万谢。
无头鬼临身后除了给他带来了拔头术等鬼术,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好处,他的头部不会受到伤害。
之前许多次大战里,秦昆并没遇见过那些对手对他的头部发起攻击的,这个好处一直没体现。
此刻,碰见近乎偏执的、只取头颅的二爷,秦昆心中大喜。
自己刚刚被撞了一下,差点崩溃了。
但被砍头他不怕啊!
再给我点时间,就能抓住所有因果丝了……
秦昆不停祷告,祈求二爷别朝着身上砍。
但两次攻击后,飞头鬼也发现了猫腻。
他考虑一番,第三次消失,在秦昆上方出现。
这次你死不死!!!
青龙呼啸而来,那是刀威!
大刀距离秦昆还有不到一米的距离,秦昆一把抓住了所有因果线,用力一扭!
晶莹的丝线被扭断,好似一把韭菜被扭断那么轻松。
飞头鬼一刀砍空。
他无比诧异!
不可能啊,他刚刚仔细观察过,对方的头颅有古怪,所以这一刀从头到脚,但居然还是空了。
秦昆则笑道:“二爷,这次实在冒犯了,帮我个忙,完了我就……”
秦昆说着,忽然被一个鉄锏打到手背,疼的龇牙乱叫。
谁啊?!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刚刚好不容易抓住的因果线,这下全散落了出去,那些因果线和原来的线又不断融合,长在了一起。
秦昆气急败坏,来者却是一个英武不凡的老头。
老头儒气森然,一个文雅的老头能有这般气势,恐怕也是杀过人的,秦昆看见对方还是一个鬼王,心中大为恼火。
“大爷你谁啊!多管闲事!”
老头伸了个懒腰,周遭阴气汇聚,竟然也在返老还童。
秦昆看的惊讶,发现那大爷不一会变成一个精神抖擞的帅小伙。
“伽蓝菩萨,没事吧?”
帅小伙看向飞头鬼,似在讨好,飞头鬼却冷哼:“又是你。某让你来帮忙了吗?”
帅小伙咧嘴笑道:“都是邻居。主动点,应该的。”
“好啊,那这个小子留给你了。”
飞头鬼说走就走。
帅小伙僵住。
不是……
不对啊……
我刚救了你啊!
不领情到罢了,你别跑啊,这牛魔刚刚连你都困住了,我一个人怎么对付?
“喂!伽蓝菩萨!!!二爷!!!别抛下我啊……”
帅小伙大叫,飞头鬼才不理他,已经消失不见。
他尴尬转头,碰见一个黑着脸的牛魔,讪笑道:“这位兄弟……刚刚是误会……”
误会个蛋!
就差一步!
秦昆非常后悔,刚刚把那把扭断的因果线装进骨灰坛里,二爷就能用上了。
可恶……
秦昆开始抓着周围的因果丝。
那帅小伙看着秦昆举止诡异,大声道:“交个朋友啊!看你面生,这片地方我熟……”
秦昆不理会。
“小兄弟,我能感受到你的阳气,你是阳间的法师吧?我就在白马寺,认识很多法师……自己人……”
秦昆还不理会。
帅小伙恼火:“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我刚是帮你,你要是乱动伽蓝菩萨劫的因果线,佛祖会派人来一掌毙了你的。”
秦昆停下手,疑惑道:“你看出我在动关二爷的因果线?”
秦昆曾经在雾州见过一只化形韦陀的英灵,他说他的搭档就是伽蓝菩萨,也就是关羽,所以秦昆知道帅小伙口中的‘伽蓝菩萨’指的是谁,但他好奇的是这鬼王的见识似乎很广博,居然知道自己在动关羽的因果线。
帅小伙看见秦昆停下了手,松了口气。
“自然是知道的。”
“那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你刚刚已经扭断了他的因果线,把他从这个世上剥离。他那一刀虽然砍中了你,但你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之中,所以你没受半点伤害。”
秦昆眼睛一亮。
这悟性……
牛逼啊兄弟。
“你懂因果线?”
帅小伙谦虚一笑:“我在白马寺多年,那可是佛家祖庭。佛家对因果的理解颇为透彻,耳濡目染之下,我也懂一些。”
秦昆视线转移到对方的手上,那手上提着一个鉄锏。
“你的法器?”
帅小伙笑而不语,忽然,趁着秦昆不备,鉄锏朝着虚空一打。
龙吟出现,逍遥阵直接碎掉,旁边的阴界也跟着碎掉,帅小伙转身就逃。
秦昆暗骂:狡猾!
这厮刚刚干扰自己抓取因果线,居然是想蓄力逃跑!
对方嗖地一下消失,阴阳壁破碎,他在秦昆没反应过来前直接逃到了阳间。
“方丈!各位长老!有邪祟!救命啊——”
帅小伙扯着嗓子大叫,秦昆看见,此地不远竟然是一个寺庙,他在帅小伙身后大声警告:“再跑我就把你因果线扭断!”
呃……
帅小伙一僵,他回头发现,对方抓着一把晶莹的丝线,脸上苦笑连连。
“别……交个朋友。”
秦昆走在他身边,有些无奈,这家伙太狡猾了,生前恐怕是聪明过头的家伙,而且鬼术擅长隐匿。他那法器鉄锏恐怕也大有来头。
得了,二爷恐怕再埋伏不到了。
带这人回去,或许也能帮上忙。
“我也不是坏人,结交二爷只是对付几个敌人,他们有点厉害,我不知道他们后手有多少,所以需要二爷帮助。但是你看到了,二爷被你放跑了,作为朋友,你是不是得帮帮我。”
“呃……我们还不是朋友呢……”
“现在是了。”
“这……我说小兄弟,你不能强人所难啊。”
“少废话,你要么主动点帮我,要么我来硬的。”
犹豫半晌,那帅小伙才舔了舔嘴唇,无奈道:“得了,我帮。”
“扶余山秦昆。”
秦昆拱了拱手。
“大理寺狄仁杰。”
帅小伙也拱了拱手。
秦昆听到名字后,表情一呆。
那帅小伙来到阳间,散去刚刚吸附的阴气,又变成一个老头:“唉,造孽啊。小兄弟既然是寻仇,还望别嫌弃我这个老胳膊老腿的。”
秦昆再也没了刚才的轻视,几沓冥币送上。
“这……狄公,还是保持年轻的样子吧,供奉管够。”
这回,狄仁杰表情倒是有些意外。
……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怕是秦昆现在的心情。
顶级老鬼没有笼络住,却带回来一个别的领域顶级的老鬼。
这心情……难以言喻。
不过,狄公可是历史名人啊!
骑车行驶在马路上,秦昆乐的屁颠屁颠的。刚刚狄仁杰破了阴阳壁,裂缝就合上了,秦昆非常佩服对方手段,没有灵关的地方强行离开阴界,恐怕是对方那根亢龙锏的作用。
不过,他有些迷路了。
楚千寻还在阴界的首阳山庄,他打开地图,和自己离得还有点远。
“你这是什么?”
“手机导航。”
“哦。”
“你听过?”秦昆好奇。
享用了冥币,重新变得年轻的狄仁杰点点头:“我子孙给我烧过,不过我不会用。”
秦昆发现对方掏出一把手机,竟然什么牌子的都有,有些无语。
“我说狄公,你刚刚怎么出现在那的?”
秦昆现在还是有些耿耿于怀,论跟人打架,还是关二爷强点,虽然狄公在故事里也不差,但二爷毕竟是万人敌。
见到秦昆发问,狄仁杰指了指方向:“这里,伽蓝菩萨的墓,那边白马寺,我的墓。都是邻居,你说我怎么出现的?”
刚刚威胁狄仁杰时,已经快到了白马寺,二人达成共识后秦昆骑着自行车赶紧跑路了,害怕老和尚出来揍他。这才骑了20分钟,居然就到关二爷的墓了。在阴界里,那得近到什么程度……
……果然是邻居。
狄仁杰骑马一样坐在自行车后座,见到秦昆吃惊,才笑道:“往那边走差不多得距离,刘禅墓。”
秦昆愕然。
闹了半天,这仨人是在一起的……
等等。
秦昆脑袋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要把刘禅绑了?
秦昆想起刘禅在首阳山庄的大召唤术,忽然琢磨起来。
越琢磨,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愈发根深蒂固。
后座上的狄仁杰不解地望着傻笑的秦昆,这后生……魔怔了吗?
第一三五一章,一波三折,飞往关东
从圆月高照,到圆月落下。
劫刘禅的计划一直没有进度,因为找不到灵关回阴界。
秦昆有些懵逼。
在刘禅墓旁不知找了多少圈,还放出鬼差帮忙,一点灵关的线索都没。
他抽着闷烟,旁边的狄仁杰望着一群鬼差,好奇之余打听了秦昆的想法。
“你要……劫阿斗?”
“那不叫劫,想和他交个朋友。”
狄仁杰无奈道:“秦上师……算了吧,这里可是佛庭啊!怎么可能有灵关?数代高僧早把那些窟窿眼补上了。”
“亢龙锏借我用用。”
“这锏纯阳护体,说白了是个路引,只能从阴界往阳界打,怎么可能从阳间打破阴界壁垒?”
狄仁杰也算厚道,见秦昆不信,将鉄锏摸出:“算了,你不信试试……”
秦昆接过法器,系统出现提示‘狄仁杰专用法器’
除了一行字,其余解释说明一概没有。
秦昆挥了几下,灵力灌注其中,仍旧没半点反应。
“那你怎么出现在阴界的?”
“我本来就在阴界。”
“……”
相处了半个晚上,狄仁杰似乎觉得秦昆人还不错,提醒道:“其实这里也不是没有灵关……附近这片,唯一的灵关在白马寺里。要不要去试试?”
秦昆怎么琢磨都觉得这是个坑。
那特么是佛庭啊!
光武帝刘秀儿子,也就是东汉第二位皇帝刘庄,因梦求佛,来汉地传播佛教的迦摄摩腾、竺法兰两位法师被邀请到洛阳立庙传法,因为用白马驮经而来,所以这处祖庭名叫白马寺。
里面高僧无数,自己敢闯这地方踏灵关,那不是挑事么?
而且狄仁杰这厮颇为狡猾,秦昆总觉得他要借机逃跑。没了二爷,再把这厮放跑了,就太得不偿失了。
“再没别的灵关了?”
“真没了。”
……
大清早,天蒙蒙亮,秦昆回到来时的村里。
大婶正收割地里那些零碎的玉米,忽然间看见田埂旁的小路上,秦昆骑着自行车往后山疾驰。
“小秦!干什么去?”
秦昆看见了大婶,回道:“找小楚。”
“她已经回来了!”
啊?
秦昆回到院子,看见楚千寻早餐都吃完了。
大婶给秦昆盛了苞谷珍,屋子里,秦昆啃着馒头就着咸菜蒜苔,端了个粗瓷碗,边吃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等你等不来,就先回了。”
农家小菜还不错,三两口一个馒头入肚,秦昆又拿起一个,口齿不清地问道:“刘禅呢?”
“早走了。”
对方昨晚已经回家了,自己再去把他绑来,那可坏了生死道规矩,秦昆觉得这就是命吧。
楚千寻知道秦昆是来找大鬼的? 于是递给秦昆一张纸,黄纸红字? 鬼画符一样的字迹,一个都看不懂。
秦昆狐疑:“这是什么?”
“阎君笺。”
阎君笺不是阎王的信笺? 而是阴间跟阳间传递消息的符纸? 算是召唤符箓,在阴曹五行中流传的最广? 秦昆也用过很多次。
他拿着黄纸? 这既不像千乘国的、也不像孽水坞的? 更不是互郎商、挑山客、的,端详了半天看不出明堂,只好问道:“谁给的?”
“刘禅。”
楚千寻一句话让秦昆有些意外。
刘禅?!
“他怎么会给你这个?”
“我怕你对付不了关羽? 拿了些供奉与他结交? 起码你不敌的时候大家有些余地,他似乎很好说话? 吃了我那些供奉? 立即变得热情起来。”
秦昆长舒一口气。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真是一波三折啊。
“大小姐,记你一功。”
“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我笼络他兑换了不少功德,你得给我换成冥币供奉补上? 先说好? 我可不要灵田里长出的香烛供奉。”
“小事,这都是小事!”
……
在村子里待了三天,秦昆白天都在村头溜达,不是逗狗就是被大婶叫去画了不少葫芦,颇为难熬。
晚上则在山神庙和一个小胖子聊天。
“秦壮士……”
“叫我秦昆就行,实在不行叫声上师,你也不跌份。”
“秦上师,你说阳间当真那么有趣?”
“那还有假?!”秦昆口沫横飞,“别的不说,吃饭管够!”
小胖子有些为难:“可是……可是亚父说过……”
“别管你的亚父了,你怎么那么听你亚父的话!”
“可是爹爹说过,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你叫我去帮你对付敌人,但他又不是我的敌人,帮你就是为恶,会有失贤德……”
好么……不说亚父,又说起他爹了。
谁说阿斗脑子不聪明的?
这逻辑清晰、条理清楚的,秦昆差点都被驳倒了。
他思忖片刻,严肃起来:“助恶为恶,助善为善,我是善,你帮我自然是为善了。你爹爹不是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吗?”
阿斗一怔。
刚刚的思路一下子被秦昆反将一军。
秦昆又道:“那些人也都是恶人,除恶扬善,为大善啊!”
小胖子掰着指头,被秦昆绕的有点晕,他觉得刚刚自己的思路没毛病,但听秦昆一说,觉得秦昆的话才是对的。
好像哪里被忽悠了……
他一时想不通,秦昆当机立断:“吃了饭,就跟我走。”
“但二叔说过,我阴气太重去阳间会遭雷劈的……”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
“行……吧,我得给二叔说一声。”
“嗯,最好把他也带上。”
……
11月的村子很萧瑟,但萧瑟也是一种美。
秦昆坐在门口,逗着大婶家的狗,晒着太阳,那狗很亲人,尤其对秦昆格外喜欢,大婶和老伴都很诧异。
她家的狗是怕生的,小秦这几天也不见喂它,它怎么成天凑在小秦身边。
大婶的疑惑没人能解,楚千寻看着懒洋洋的秦昆,踢了踢椅子。
“还睡呢秦昆,成天除了睡觉就是逗狗。”
“你管得着么。有人喜欢去巴黎喂鸽子,就有人喜欢在村口逗黄狗,懂不懂生活?这就是生活的态度。”
物以类聚……
还说的这么振振有词的……
楚千寻暗骂完,继续道:“正事办的怎么样了?”
“今晚阿斗就来。”
“说定了?”
“说定了!”
“好,那我订机票了。”
秦昆问道:“订机票干什么?找千乘国回去,还省钱。”
楚千寻坐在秦昆旁边,看着远方田野:“暂时回不去了,聂雨玄那边出了点事。”
关东?
“和第马起冲突了?”秦昆问道。
楚千寻一叹,给秦昆看了一下手机信息。
信息是楚老仙发来的,说聂雨玄在关东受了伤,景老虎准备过去,被葛战拦了。李崇、王乾率先过去了,万人郎、韩垚他们有事走不开。
楚千寻道:“我爷爷知道你在忙,之前没让我告诉你。”
“到底怎么回事?”
秦昆脸色沉下。
“听说聂雨玄在追一只雪女时中了埋伏,被一群不明身份的阴阳师暗算了。”
“好胆!”
秦昆豁然站起,天历僧和大署神官都被自己打了,拍《生死道》时现任阴阳寮的掌门人芦屋敦也被当面警告,他们还敢来华夏算计聂雨玄?
这才一年啊,谁给的胆子!
“聂胡子现在怎样?”
“不清楚,我问了李崇和王乾,他们都不说。”
秦昆拨了电话,聂雨玄的打不通,李崇和王乾的也不通,他眉头青筋凸爆:“机票订早点,今晚接了阿斗就走!”
……
晚上2点的飞机,早上5点半出的机场。
关东温度已经零下,在上飞机前秦昆就打了电话,冯羌早已派人来接。
“秦先生!恭候多时了!关东灵侦,金强。”
秦昆上了车,商务车从机场开出,过大城,上高速,穿了不少城镇,在一个三线城市的城郊停下。
“金组长,感谢相送,今天有事,下次请你吃饭!”
“嗨,客气了,我和陇西卢序曲,羊城方昊,黔西岑清他们都是至交,他们都佩服你,能跟秦先生认识是我的荣幸,这几天用得着我金强的地方,随时开口!”
金组长留下一张名片,告别秦昆,秦昆转头看向一个民宅。
这里是地级市的郊外,和农村差不多,门口堆着煤炭,上面覆盖着一层雪,大铁门关上,里面的狗似乎听见动静,在狂吠。
秦昆进门,一条没栓铁链的狼狗忽然扑来。
“小心!”
看见秦昆不躲,屋里出来的人急忙大喊:“虎子回来!”
秦昆低头,那狗扑在自己胸口,嘴巴并没咬他,却在哈气,狗尾巴使劲在摇着,眼神中似乎非常欢喜。
秦昆摁住那狗头,嫌弃地推了下去。
“滚蛋。”
掸了掸身上的爪印,狼狗不敢凑近,秦昆看向出来的那个青年。
青年见秦昆没事,有些意外:“这年头还没见过虎子这么亲人。朋友是来干嘛的?”
“听说这里是白仙的住处,我来找人。”秦昆开门见山。
“嘿,有意思?请我家白老奶奶出堂看香?敢问兄弟家中可遭了什么灾。”
“没病没灾,也不请你家家仙出堂,我来找人。”
“这里没你要找的人。”
青年心生警惕,开始推搡着秦昆,准备送客,秦昆径直进了屋:“聂雨玄在哪。”
青年没想到对方像一座山一般压了过来,自己明明推着他,却被他顶着往屋里走。
一进屋,温度变得很暖和,客厅烧着炉子,后院的门开着,青年拦住秦昆:“什么聂雨玄?不知道!”
秦昆根本不理对方,走入后院,后院是一个砖地大院,两旁都是房间,秦昆直接走到后院正中的房间,推门而入。
“我找聂雨玄。”
屋里,一个大婶缠红挂铃,脚踩萨满靴,浑身周围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色刺猬。
胡黄白灰柳五仙之一,白仙!
传闻白仙最擅长医治,秦昆看见那大婶不断从腰后包袱里拔出银针,扎在床上一个裹得和木乃伊一样的病人身上,就好像是那只刺猬在拔着自己背后的刺,为病人针灸一样。
病人看不清容貌,绷带还在渗出血,秦昆上前摸向那病人脉搏,松了口气。
“小伙子……扰人治病,可是犯了我的忌了。”
声音根本不像是大婶在说话,更像是咬字不清的山精野兽,恐怕化形后刚吐出口中横骨的动物,才是这声音吧。
“您继续,治好了他,我给您道歉。”
“哼!不治了!”
屋外,另一个青年似乎闻声赶来,操着一口当地话道:“哎呦,我的妈诶,您消消气,这人是我的好大哥,自己人!”
“谁是你妈?我没你这个儿子!你知不知道你大姨被谁害死的?”
新来的青年很帅,长得有些像华仔,他吸了吸鼻子,苦笑着看向秦昆:“昆哥,你不厚道啊,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李势?
秦昆皱眉。
这位关东第马可是见过好多次了,在无妄国助拳过火州冥城,在三仙海国一起乘船出海。还保护了徐法承和赵峰没受到安士白的重创。
李势那些举动,让南茅北马关系瞬间融洽许多,秦昆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他。
他的家仙不是柳仙吗?
怎么在白仙的住处,还有……
他刚称呼这位大婶为……妈?
“你怎么在这,这位第马是……”
“这我妈。”李势在朋友面前被老妈拂了面子,耷拉个脑袋,拿出一包烟拆开,“昆哥,先来颗华子。”
“逼格这么高?”
“抽别得咳嗽。”
秦昆接过烟,屋里的大婶似乎发飙了:“你们俩给我滚出去抽!”
“诶,好嘞妈,我这就出去。您得继续治啊……”
李势赶紧拽着秦昆离开房间。
屋外,李势扬了扬下巴,算是跟楚千寻打了个招呼,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昆哥,你和楚姑娘一起来的?”
“嗯。”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李势吐了口烟。
“冯羌说的。”
“对,我怎么忘了你和老冯的关系了……”
外面有小雪飘落,秦昆吐出烟雾,看着屋子问道:“聂雨玄怎么样了?”
“嗨,落我妈手里,死不了。”
“到底怎么回事?阴阳师干的?”
“这个说来话长了。对了,李崇和王乾去上坟了,你急着见他们不?急的话就跟我来。聂雨玄他媳妇和女儿也在。”
上坟?
村口,一条路通向田里。
这里是三线城市的城郊,其实也就是个村子,大雪覆盖了道路,风景很美,但是很冷。
出来的人不多,顺着脚印,他们来到了田间地头,不远处,一个青皮胡子跪在那里磕头烧纸,旁边是一个丸子头胖子,还有一对母女。
第一三五二章,解命认母
李家屯,小雪纷飞。
几块砖头在坟前垒成一个烧火炉,那坟不起眼,没立碑,李崇跪在那里,秦昆从没见过李山王哭成这样。
如果不是先前在屋里见到那个绷带裹成的粽子,秦昆都以为聂雨玄没了。
“这里埋的是李崇的母亲。”
李势唏嘘:“他从小没见过爹,随他妈姓,也就是我大姨。”
大姨……
秦昆脑中不断闪过一串串回忆。
当年景老虎前往关东……和萨满起了冲突……后来从灵侦卸任……私生子李崇出现……李崇和景老虎一直不和甚至多次恶语相向……李崇说景老虎害死了他妈……
一幕幕的回忆,当年没深究,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八卦,问的太多不好,如今却水落石出了。
李崇的母亲,原来是白仙第马。
而且李崇,竟然是李势的表哥?
一串复杂的记忆碎片被梳理整齐后,秦昆又有了新的疑惑:“你也随你妈姓吗?”
李势呛了一口:“狗哥,我爸就不能姓李吗?!”
李势白了一眼秦昆。
秦昆和楚千寻走向坟头,王乾看见了二人。
“来了啊。”
王乾也显得很忧伤,胖子无父无母,从小被吴雄收养,此刻也不知道是触景生情,还是重情重义,眼眶和鼻子也红红的。
秦昆知道这胖子心思细腻,比较感性,他拍了拍胖子肩膀:“哭什么。”
“风眯了眼。”
那对母女发现秦昆后,女人也朝着秦昆点点头:“秦先生来了。潇潇,叫叔叔。”
女人叫陆淑娴,聂雨玄的媳妇,小姑娘约莫5、6岁,叫聂潇潇,是陆淑娴捡来的。秦昆摸了摸小姑娘脑袋,对着女人点点头:“猫姐,好久不见。”
陆淑娴勉强一笑,她已经三十出头,比聂雨玄小几岁,原本很漂亮,现在却有些神伤。
聂雨玄的受伤对她来说打击很大,秦昆知道猫姐出来混的早,是性情中人,于是让楚千寻带着猫姐先离开。
伤心的气氛是会传染的,目前琐事太多,不宜陷于悲伤。
李崇哭了很久? 眼泪堪堪止住,旁边秦昆一言不发地挑着火,跟着烧了纸上了香:“王乾,跪下? 给你李阿姨磕个头。”
“哦……”王乾正伤心呢? 下意识膝盖着地,忽然反应过来? “你怎么不跪下磕头?”
“你不是没妈吗,机会让给你。”
王乾黑着脸,跪都跪了? 这时候也不好意思起来,咚咚咚三个响头磕下,额头上全是雪泥? 眼泪未干的李崇忽然喷出鼻涕泡来,骂道:“秦黑狗? 你就是一损人。”
“行了? 哭过拜过赶紧起来吧。”
秦昆将香插在坟前拜了拜? “我要听正事。”
……
北林岗,李家屯,李势老家。
炕上摆着桌子,旁边坐着一群人。
桌子上? 是几瓶高粱酒? 为首的青年面色微红,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仔细听着故事。
故事有些繁琐。
今年飘雪比往年早一些,小雪早在10月初就下了,大约11月初,第一场大雪就来了,北林岗原来是一处隐秘的工业基地,据说再往前能追溯到民国时期,日本人曾在这里修建过防御工事,附近还有很多遗弃矿场。
当年民国时期,关东一带沦陷,日本人不断渗入当地,采集资源,大修铁路,谋求侵华,到了二战结束后,日本人退去,一些防御工事和工厂被二次利用,北林岗就是其一。
然后随着当地发展,这些二次利用的工厂也没了价值,被遗弃在这,因为太偏僻,也不值得拆除,便成了无人问津的地方。随着大部分工业基地内迁,北林岗也渐渐变成了一处经济育林区。
到冬天,这片林子野兽不少,当地一些猎人经常去打猎,一来维持生物链平衡,二来本就是合法狩猎区,也成了一些人的爱好去处。
不过今年有些特殊,10月底时,北林岗附近经常有猎狗消失。能被带来狩猎的猎犬,都是警觉聪明的狗,而且服从性很高,它们从小在训练下和主人配合都很默契,只负责搜寻和叼回猎物,基本不会乱跑。
可是10月底到11月初,十天时间,连续17条猎犬失踪,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一些猎人在找寻猎犬的时候,似乎见到了很多日本兵的影子,然后这个事就在小圈子传播开来。
聂雨玄坐镇当地,自然要查探一番。
“他11月初就出门了,然后一直陆陆续续发来消息,说是碰见些棘手的事。我问他要不要找些朋友来帮忙,他说不必,都是小事。”陆淑娴叙述道。
“11月不到中旬,姓景的给我来了电话,让我去关东一趟,看看他的大弟子。”李崇接着说道,“那时我的温泉山庄马上完工,跑不开,我问景三生什么事他也不说,就是说直觉,觉得聂雨玄有危险。我也给聂雨玄打了电话,他死活不让我来,秦昆,你知道那家伙脾气,斗宗大弟子,不仅倔还好面子,我要强行过来帮他说不定还骂我,我就没来,前几天,才听说他出事了。”
“我是听余师叔说的,他现在和景师伯是邻居,总说景师伯最近郁郁寡欢,几次询问之下才说了这事,当时只是说预感,因为景师伯比较关心他这位大弟子,说是通电话时就觉得聂胡子口气不对,后来出事了,我和李崇就先来了。”
王乾也喝了点小酒,砸吧着嘴。
李势在旁边,不断跟秦昆碰杯,然后道:“狗哥,你现在也知道我家情况了。我大姨当年因为景三生出了事,具体什么事就不提了,已经过去了。然后我妈除了李崇,一向不喜欢斗宗的人,聂雨玄坐镇关东后,我妈从来不让我跟斗宗的人来往,所以出了事我才知道。不过北林岗那边有传堂报马送来消息,确实有些邪事。他们见过几次聂雨玄,当时聂雨玄在追一只雪魃,偶然碰见过。”
目前都是琐碎消息,秦昆看向楚千寻:“阴阳师的算计是怎么回事?”
楚千寻道:“景前辈当时一直不放心,找上我爷爷,我爷爷算了一卦,说是阴阳师算计。你知道我爷爷一般不会说这么肯定的话,但凡说了,就是在因果线里看到了。”
几瓶高粱酒喝完,秦昆靠在墙上。
“也就是说,目前谁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是。”
一屋子人点着头,秦昆忽然一拍桌案,环视四顾:“都是干什么吃的?!”
一言既出,鸦雀无声。
“猫姐,你先出去。”
陆淑娴见到秦昆脸色不好,连忙拉着女儿先离开了。
现在,屋内无论南茅北马,全是生死道的人,秦昆眼睛扫来,率先看向王乾。
“来了几天了?”
“三天。”
“去查过吗?”
“我……没有……”
“胖子,你是不是觉得聂胡子身为超一流都受伤了,不敢去深入调查?”
“谁说的!”王乾脸颊涨红,不知道是醉酒还是羞愧。
“扶余山王乾何在?!”秦昆声音高了八度,脸色严肃,目光深沉。
“沧海血雨化天符,五术齐天伐鬼竹。扶余山王乾在此!”
王乾下炕,立正,双手扣起,成一颗鬼头,仿佛赌气一样在大喊,震得屋子嗡声不绝。
“一日内查清缘由,不管是问人,还是找鬼,我只要结果!一日后没有答复,你就不用回临江了!”
王乾咬着腮帮子,嘴唇紧抿。
他看向秦昆,秦昆双目如刀,口吻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这一刻,炕上那位青年再也不是之前那位秦黑狗了,他现在是扶余山头把交椅的当家人。
一日查清?
楚千寻低声道:“秦……咳,当家的,一日会不会太短了。”
“那就半日!”
王乾硬着脖子大声吼道:“半日内我王乾如果找不到谁阴的聂胡子,我就削了道髻,再也不说我是符宗弟子!”
“王乾,不可!”
“这是道约,会坏道心的!”
王乾眼神坚定,根本不理会别人劝阻,转身而去。
李崇不可思议地看向秦昆,楚千寻也吸着冷气。
现在的秦昆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秦黑狗了,在这群朋友面前,秦昆第一次拿出了自己的身份。
“扶余山楚千寻何在?!”
秦昆再次顿喝。
“黄吉烛台有灯火,七星福宫藏幽罗。扶余山楚千寻在此!”
“既然你觉得一日太短,就和王乾一起,半日内找出那帮人的下落,做不到,那些烛台就送人吧。反正也没什么用。”
楚千寻咬着银牙,脸颊冷峭,浑身发抖道:“如果半日内没有及时答复,我就卸了七星宫的招牌,随你发落!”
楚千寻转身离开,紧跟着出门。
忽然紧张的气氛,一下冲散了不少醉意,秦昆继续开口。
“扶余山李崇何在?!”
“魁山龙虎斗天玄,三阳凡魄伴鬼眠。扶余山李崇在此!”
李崇下地立正,大礼行出,附身聆听。
“不管是请人还是自己去,天黑前把北林岗清场,然后查探周围第马,任何与聂雨玄有间隙的第马都给我报上名来,我要一一拜访,任何与阴阳师有来往的第马我也会一一拜访!给你三天的时间,这点小事做不好,就回家开你的场子去,以后别说你是扶余山弟子!”
李崇脸颊涨红,仿佛被激怒般大声吼道:“诺!!!”
李崇走了,李势忽然被秦昆的变化吓了一跳,他看向旁边有些微醺的青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
扶余山当家啊……
这人现在就是生死道的里子,无论南茅也好,北马也罢,秦昆的大名早已传遍生死道,他看得出,秦昆很生气。
“秦……咳,秦当家的,我可以帮忙。”
李势讪笑着,秦昆转过头:“我不信你。”
李势脸色一怔,怀里一条水桶粗的大蟒虚影窜出,蛇嘴吐着信子嘶吼道:“小子,你说什么?!”
“柳爷息怒……”李势急忙安慰大蟒。
秦昆忽然出手,捏住那条大蟒的嘴巴,大蟒想挣脱挣脱不掉,想张嘴又张不开,秦昆吐着酒气,轻声道:“传闻当代柳仙第一的柳权太爷,就是你吧?”
大蟒忽然从李势体内彻底钻出,蛇尾缠住秦昆全身,凶光迸射。
秦昆龇牙一笑:“还真是好斗。风玄瞳何在?!”
体内,一个女鬼出现,五官俏丽,气质冷艳,一双竖瞳盯着柳权,嘴巴里也吐着信子:“主子找我?”
“让这位柳爷安分点。”
秦昆一手捏蛇头,一手卡七寸,随手一甩,大蟒吃痛被甩出,凌空变成一位俊俏男子,男子安然落地后见了风玄瞳,有些目不转睛。
片刻,男子回过神来,眼睛一亮:“过山风成精化仙?世间难得一见!”
“柳爷……别生气,都是自己人……”李势急忙过去劝阻。
“谁说我生气了!”俊俏男子一把推开李势,甩开一把不知道从哪掏出的折扇,“秦爷可是生死道响当当的大人物,他这么做定有深意,我先前必然是误会他了!”
李势僵住,眨着眼睛,柳爷,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脾气都哪去了?
“姑娘,我说的对吧?”
风玄瞳望着他,没有应答,俊俏男子温文尔雅地笑道:“既然刚刚是误会,那在下请姑娘赏光一叙,聊表歉意!至于秦爷……咳,他反正在忙,可能也不需要道歉。”
两条蛇鬼一前一后,散步一样走了出去,尤其那女鬼摇摆着腰肢,要多妩媚有多妩媚,李势揉着额头,无语道。
“秦当家的……好手段啊……”
秦昆淡淡道:“我不信你,是有原因的。你不介意的话,大家还是朋友,你介意的话,我也没办法。”
李势叹道:“得了,我懂了。”
“你不懂!”屋外,一个大婶走了进来,一身萨满神婆的打扮,朝着秦昆行礼,“感谢秦当家的。”
谢?
“妈,干嘛要谢他?”李势纳闷,刚刚秦昆来的时候,老妈可没给秦昆好脸色看啊。
那大婶淡然道:“秦当家的这是和咱家划清界限,如果这次聂雨玄出事,有关东萨满的原因,他出手也就不会有所顾忌,我们家也不会受当地指责勾结南茅。北林堂白仙第马李雪薇,谢过扶余山秦当家。”
李势想了一下,才懂了秦昆的意思。
“李仙姑客气,没想那么多,聂雨玄这次受伤,承蒙仙姑关照,救命之恩,扶余山谨记。”
“谈不上救命,他毕竟乃颠顶新秀,命很硬的。”
“仙姑可否说说聂雨玄伤势?”
“三魂不振,五脏不协,七魄被慑,难以活动。”
秦昆点点头,也就是中邪了,明明没有伤口,偏偏某些躯干动不了或者出现无法适应的状况,西方说是心理障碍,因为这在西方中属于心理疾病,也就是适应障碍。人在不断暗示自己的情况下,告诉自己某些地方出了问题,那么某些地方便真会出问题。老祖宗则把这种症状叫做‘中邪’,简单明了。
“不知需不需要我帮忙,我会些拔秽驱邪的本事。”
“他的伤并非秽物入体,更像是诅咒之类的,那些诅咒不断暗示他,让他也从潜意识里诅咒自己,所以要解的话有些麻烦……目前已经稳定,不过必须在三日内解命认母,否则会快速恶化。”
李仙姑说了很多,秦昆还是不太明白。
第马的手段属于原始巫祝的手段,传说萨满巫祝认‘通天教主’为主神,因为通天教主当年所创截教‘有教无类’,任何有灵性的生灵只要心诚求道,皆可入教修炼。
什么龟、蛇、牛、虎甚至还有石头树木,其他道门弟子完全看不上截教弟子,大肆杀戮,所以后来再有动物成精,都以通天教主为祖师供奉。
于是他们的手段驳杂繁多,毕竟在正统传承来看,算得上原始派,也就是野路子了。
“敢问仙姑,什么是解命认母?”
李势道:“解命认母嘛,就是消灾转厄,给你施法,将你病厄转到一条写了萨满咒语的红布上,那红布叫‘解命绸’,然后把红布绑到什么百年槐树、千年桃树上,给它们磕头,认它们当母亲,它们如果有反应了,认亲就成了,它们之后就会承了你的灾厄,你只需年年过来拜见它们就行。”
秦昆恍然大悟。
“这事不难,这条红布就是就是‘解命绸’?”
秦昆发现李仙姑手中一条红布问道。
“没错。”
“我看村口就有棵大树,我这就绑上去,再背着聂雨玄给它磕个头。”
“不可!”
秦昆皱眉:“为何?”
“聂雨玄的命格特殊,灾厄难消,那棵树恐怕化解不了,会枯死的。得找凶威浩荡的灵物以煞气化解才行。北林岗再往北,传说有一片虎丘,想给他消灾解厄,得把这红布系到一头吊睛白额虎的身上,一定得是母虎。”
秦昆僵在原地。
我靠,早闻萨满路子野,没想到这么野!
良久,秦昆小声问道:“仙姑,你在跟我开玩笑?”
“不信请回吧。聂雨玄是三阳虎魄,只有虎能化解。记住,只有三天!当然,你可以询问一下其他人有没有解命之法。”
秦昆看了看李势,李势露出爱莫能助的眼神:“我妈虽然不喜欢斗宗的人,但我妈乃白仙第马,不可能故意害人得。”
不害人让我去找一头母老虎给聂胡子认亲?!
我是给他认亲呢还是给母虎投食呢?
大冬天啊!母老虎看到鲜肉高兴还来不及呢,还认儿子?!
秦昆心中万马奔腾,千万句吐槽的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当真能行?”
“当真能行。”
“那我去了。”
第一三五三章,北林岗的精灵和怪兽
秦昆好不容易来到北国,还没领略到雪乡的优美,第一件事就是干苦力,秦昆觉得可能是报应。
在心底,王胖子、大小姐、李三旺都是好友,他没怎么在朋友面前拿过架子,这次是实在气不过,才摆了个当家的谱,刚摆完谱,报应就来了。
其实他也不是想摆谱,就是生气,生气的原因很简单: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提前告诉自己。
这也就罢了,关键这些天他们提前到了以后,居然一点头绪都没。
秦昆换了一双棉靴,身后是一块雪橇板,上面躺着聂雨玄,聂胡子缠的跟木乃伊一样,周围裹着被子,只有脸露在外面,秦昆拉着木板行走在雪地中。
李势的母亲李仙姑说过,要解命认母,需要心诚则灵,必须要秦昆亲自带着聂雨玄去,不能借任何外力。
秦昆就想不通了,又不是自己认母,心诚的应该是聂胡子啊,凭什么让我拉个雪橇?
这个雪橇板是李家给的,他们起初是要让秦昆背着聂胡子去,后来李仙姑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心诚则灵,也不是非得那么诚,她犹豫了一下,才将雪橇板给了秦昆。
聂胡子身上,一股浓郁的药味不断散发。
绷带里面是草药,舒缓肌肉的,至于为什么会用这些药,好像是配合针灸用的,具体秦昆也没多问,总之秦昆找嬴凤瑶偷偷打听过,嬴凤瑶说北马白仙李家的治病手段实属一流,她那‘猬灵针’和空竹寺碧空师太的‘紫竹针’并称生死道两大神针,救人无数。
秦昆便没再多想,医者父母心,白仙第马也是正道出身,方法虽然捉摸不透,自己照做就是了。
雪不厚,不到小腿,听说这里雪大的时候,大半个身子都得埋进去。秦昆一路走,一路回头,看看聂雨玄还有没有继续喘气。
“我说聂胡子,这次的人情你可得好好记着,大雪纷飞的天? 也就是我能干这种苦力了。一路上你可得先挺住,等我给你找个合适的妈。”
秦昆絮絮叨叨说着,或许也是担心朋友的安危,只能靠这些废话缓解情绪。
出了李家屯的范围? 林木茂盛了起来。
落叶松、樟子松、白桦树、山榆等林木矗立挺拔,不少树木都是四季常青。
这里是北林岗? 连着小兴安岭。
小兴安岭秦昆没去过,只听说过这里的大名? 景色就不用说了,北国风光加原始森林加自然生态? 绝对没的说。起码对他这个外乡人是很有吸引力的。
但路程确实比想象的远。
北林岗很大? 秦昆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久了? 前方除了林子还是林子? 仿佛陷入了一个幽闭重复的环境,要不是开了天眼可以辨别方向,放松一下视力? 他估计真得出现躁郁症的状况。
3个小时过去,秦昆身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其实除了路程枯燥一点,这里还算有些意思。
一路上不少动物出现,仿佛冬日里出没的精灵。
前方,一棵松树后,通体雪白的狍子正蹭着树皮,秦昆望着他只是新奇,不由自主喊了声:“傻狍子!”
它转头望着秦昆,时不时嚼着嘴巴。
秦昆看着这家伙的憨样,凑近了些,以为走过去会把它惊走,没想到离它都3米了,它还一动不动看着秦昆。
这傻东西着实可爱,秦昆忍住没欺负它,对它道:“初次见面,没什么吃的,送你点东西。”
和狍子保持着距离,再没有走进,秦昆从地上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嗖’地脱手,石头旋转起来,方向精准无比,打断一个纤细的树杈,树上的嫩叶划拉落下,那狍子一惊之下迅速把头埋在雪里,没一会探出头来,赫然发现面前多了一堆嫩叶。
狍子双眼圆睁,不知道这嫩叶怎么出现的,吃完后忽然想到了刚刚那位两脚兽,颠颠地跟了过去。
和狍子分开不到10分钟,秦昆发现对方居然又凑了上来。
“干什么?没吃够吗?”
又是一块石头甩出,一堆树枝嫩叶落下,狍子一惊,这人何方神圣!
狍子在啃叶子,秦昆也有些饿了,摸出弹性空间里的口粮吃了起来。
走出北林岗恐怕还有点距离,吃喝完毕,秦昆歇着抽了根烟,旁边,那狍子吃完后,好奇心非常重地凑到秦昆旁边,嗅了嗅秦昆头发,又嗅了嗅烟味,呛的打了个响鼻,急忙离开,接着嗅了嗅雪橇里的聂雨玄。
也不知道聂胡子哪里吸引到了它,这狍子伸出舌头把聂雨玄的脸舔了一遍,还尝试着咬着聂胡子的胡须,几番挣扎下来,真被它咬掉一片。
一根烟抽到一半,听见雪橇里聂胡子哼哼唧唧的痛吟,秦昆哭笑不得将狍子推开:“赶紧回家吧,这里最近不太平,猎狗丢了十多条呢,你这么傻,早晚得出事。”
傻狍子也听不懂秦昆在说啥,‘汪’了一声,秦昆都听傻了。
“不是……兄弟,你是狗吗?”
秦昆从没见过狍子,今天头一回见,被对方叫声惊到了,那狍子又‘汪’了一声,仿佛是羊的声带里发出了狗吠一样,颇为古怪。
再次上路时,狍子还跟着秦昆,仿佛认准了这位神人,毕竟随手能变出嫩叶的神人不多,秦昆发现赶不走它,索性把绳子绑在它身上,一边打着叶子喂它。
秦昆在前,狍子拖着聂雨玄在后,似乎走了半个小时,狍子走不动了,极不情愿地发出叫声。
“汪——汪汪——”
羊版狗叫再次出现,秦昆发现被一群四脚兽拦住了去路。
面前一字排开六只狍子,并没有先前那只毛色雪白,似乎被先前那只呼唤而来,好奇地看着秦昆的方向。
“呃……都干什么?摆场子啊?你们大哥可是给我打工的,不是我胁迫的。”
那群狍子中走出两个体型最大的,不断蹭着拉雪橇的绳子,秦昆不确定问道:“你们……要拉雪橇?”
事实证明,秦昆的猜想是对的。
车里还有一根备用绳,秦昆将两根绳打结后又编出四根套索,不断丢出石头打下树梢的绿叶,拉车的狍子在奔跑,旁边的狍子在啃叶子,累了竟然主动轮换,秦昆也坐上了雪橇板,一时间心中快活。
“都说雪乡人杰地灵,这狍子也成精了!它们是主动来帮我的,可不是我非得借外力啊。”
秦昆坐在雪橇板上控制着方向,心情大好。
狍子速度不快,百公里油耗五十斤嫩叶,有这种驱动力,速度也不慢,关键是悠闲。
秦昆打着嫩叶,控制着方向,这几年还没如此惬意过,穿梭在森林里,忽然有视频发来,秦昆发现是几乎不怎么联系他的景三生。
“景老虎,什么事?”
视频打开,镜头前是景三生和葛战。
葛战朝着秦昆傻笑,背后是喝着茶的左近臣,秦昆没想到二人凑到一起了,还没打招呼,景三生一张苦瓜脸开口:“秦昆,雨玄没事吧?”
“没事!”
秦昆手机转向聂雨玄,景三生愕然,自己的爱徒躺在板子上,看着伤势不小,两旁林木不断退后,他不解道:“你们准备干什么去?”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现在在赶路呢。”
镜头一转,前方拉雪橇的四只狍子非常悠哉,景老虎都看傻了,这是圣诞老人吗?也不对啊,拉雪橇的畜生个头有点小啊。
“还有什么要问的没?信号太差了,画面卡了。”
“没……没了……”
“行,葛大爷,替我向左大爷问好。”
“哎!”
后面,左近臣的声音传来:“在那边小心点,杨慎当年宰了萨哈廉,一些老牌堂口的第马都憋着火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过去的事了,不怕。再说五仙第马也是正道,我看也就一群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哼,天真,那些白山巫祝、黑水巫祝和五仙第马还不同,论传承要更远,他们不仅会请大仙上身,还会别的萨满术,他们一直都不算正道。”
“哦?”
景三生道:“左师叔说的没错,那群人不修功德,做事全凭喜好,路子更野,和五仙第马确实不同,我曾经也坐镇过那边,排挤我的全都是那群家伙。”
秦昆点了点头,信号忽然没了,视频中断。
从下午到太阳西斜,几只狍子吃饱,也没了动力,雪橇板渐渐停下,秦昆摸了摸它们脑袋,解下绳套:“辛苦了,都回去吧。”
这些绳套上垫了皮子,还是将它们磨的皮肉泛红,大冬天为讨口吃的也不容易。
狍子没有走,秦昆又打下来一些嫩叶,它们也没吃,秦昆不解,不过也没管它们,继续上路。
明天一早就能走出北林岗,进入虎丘,秦昆觉得趁着天还没黑,还能再赶一段路。
但是衣服忽然被揪住。
嗯?
转头,为首的白狍子咬着秦昆衣服,使劲往后拽。
“怎么了兄弟?”
“汪——”
“我听不懂啊……”
“汪汪——”
秦昆摸着白狍子的头,看向前方逐渐昏暗的森林。
“那里面有你害怕的东西?”秦昆看到它的眼神终于出现了变化。
狍子是好奇心很重的动物,危险和好奇心相比,拥有是好奇心排在前面,但这种憨货现在却有些畏惧,前方明显有令它们记忆深刻的可怕回忆。
秦昆轻轻笑道:“再有可怕的东西,我也得过去,我的时间不多了。”
没理会这群森林朋友的劝告,秦昆拖着聂雨玄继续前进。
或许是因为太阳西斜,显得森林更加幽静。无论是昏暗的光线,还是飘洒的雪花,都是这片区域的点缀,能把这片区域渲染出危险的感觉的,就是声音了。
从这里开始,周围再也没了若有若无的兽鸣,四周除了踩雪的咯吱声,安静的可怕。
啪——
一根树枝被雪压断,落在地上,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秦昆扫了一眼那树枝,视线却转回右前方。
那边有一棵比其他树木都矮小的树,如果秦昆猜的没错的话,那树应该是扎了空根,下面可能有坑洞。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在离那棵树5米的距离后,地上出现了异常。
“吼——”
一头怪物从雪中爬出,大吼着扑向秦昆。
人?
不对,猿?
也不像!
那怪物佝偻着背,身高1米5、6,有手有脚,却如腐骨,身上衣衫褴褛,眼窝凹陷,头发稀疏不全,好像是……
雪魃?
右腿绷直,对方扑来的一瞬间,秦昆踏地弹出,整个人炮弹一样迎着对方撞去,腰如绞机弦,腿若攻城柱,凌空转身,踢——
脚背和对方脸颊撞在一起,秦昆爆喝发力,浑身力道倾泻而出,那只雪魃颈骨折断,整个身子打着转撞在旁边的松树上。
一大团雪花砸落下来,将那只雪魃埋住,脖子断掉似乎没给它带来任何阻碍,它撑着身子站起,却被一脚踹回了雪堆!
咔咔——
秦昆两脚踏断了对方肩胛,没有骨骼支撑,筋膜却仍旧能扯动胳膊,抓向秦昆小腿。
太刀鬼月丸拔出,一刀一绞,两刀过后,对方只剩双腿能动,上半身已经彻底瘫在那里。
刀尖指着雪魃胸口,那雪魃面色忽然变了。
凶戾褪去,他看向刀身,有些愕然。
“太刀鬼切?你是……我们大和人?”
咦,还会说话?
雪魃是魃的一种,魃就是僵尸的最高形态,无妄国就有,那次合镜时未曾出面的楼兰太阳王就是一只魃。
魃分旱魃、雪魃等,都是天养尸,旱魃本领最大,埋于地下可干涸水源,雪魃就弱了很多,这是以声音引起雪崩的僵尸,受制于地利,伤害有限。而且它只能游荡在雪乡,灵敏程度和普通的不化骨差不太多。
秦昆压低嗓子:“你滴……什么滴干活?”
那雪魃听到日普,干涸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双眼,泪如泉涌,然后一串日语飚出。
“#¥¥%……&——”
“搜嘎!”秦昆点了点头,云淡风轻地召出老茶仙。
老茶仙正喝茶呢,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雪地,他发现这里有个半死不活的阳人,一只奄奄一息的怪物,主子秦昆一本正经地看着那怪物。
老茶仙还没开口,秦昆便做了个喝茶的姿势。
配合多年,老茶仙自然知道他是要不语茶,于是茶盘递上,秦昆还是没动作,却做了个沏茶的手势。
这是要我沏茶?
老茶仙有些疑惑,试着沏了杯茶,秦昆果然端起一饮而尽。
“抱歉,雪魃先生,刚刚有些激动,你再说一遍。”
流利的日语说出,比雪魃的似乎还纯正几分。
那雪魃一听,果然是老乡。
“先生!我是北条池川,当初这里的地下防御工事由我负责。敢问您高姓大名?”
“阴阳寮,丸山大昆。”
“什么?!难道你是丸山勇人的后人?”
当初阴阳寮声名赫赫,五柳川谷麾下,大署神官丸山勇人就是其一。听见对方认识丸山勇人,秦昆正色道:“不,我辈分比较大,按辈分来讲,他是我孙子。”
雪魃一惊。
丸山勇人得叔爷!
“太好了,原来是阴阳寮的大人!”
“别套近乎,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变成这鬼样子的?”
一杯热茶端来,雪魃没法端茶,被秦昆喂入口中,他品着茶香,是故乡的味道。
热泪又一次涌出。
“当年五柳川谷大人派我们来此,以修建防御工事为由,发掘一处古墓。传说这墓里,有一处靺鞨人留下的祭台。那里藏着《五仙上清书》!”
“那是什么?”
“不清楚。似乎是萨满秘卷。”
“然后呢?”
“我们是找到一个古墓,但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秘卷。后来,五柳川谷先生死了,我们的任务被迫中止,只是撤出这里时遇到了攻击。有土匪,有野兽,那些野兽比土匪还凶,我们死了很多人。我重伤后落入地下暗河,醒来时已经是这幅样子了。”
秦昆听完,嘴角微微挑起。
“你骗我。”
挑起的嘴角忽然落下。
手里的太刀也跟着落下,雪魃的脑袋被砍了下来。
第一三五四章,你妈找到了
老茶仙一口茶水喷出。
刚刚主子明显在诈这个怪物,可似乎还没问出有价值的消息,怎么就把他杀了?
老茶仙看着秦昆,秦昆则看着旁边森林。
“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天色处于最昏暗的时候,前方没人,地上却出现了几行脚印。
嘎吱、嘎吱。
踩雪声越来越近,在秦昆面前5米处停住,空荡的森林里,有人在抚掌赞叹。
“不愧是扶余山当家阴阳师,北条能被这么轻易解决,我是没想到的。看来这柄太刀……就是时之斋死后遗失的那把鬼切吧?”
那声音是日本口音,轻佻而戏谑,似乎还有些高傲。
声音出现后,旁边立即有人附和:“鬼切乃斩妖利器,茨木童子的手臂都能被一刀斩断,再难恢复,何况一只雪魃。”
“两位大人,可要小心点,这人对上天历僧水谷澈、大署神官丸山健太郎都未曾落败,同时还吓退了索教四邪神之一的蛊神。”
“是吗?那还真挺厉害的。不愧是华夏的超一流啊~”
“哈哈,华夏的超一流我们又不是没领教过,不过如此。而且水谷澈和丸山健太郎两个老头,有什么难对付的。”
两个青年出现,旁边是一个式神虚影。
两个青年不是立乌帽的打扮,和秦昆见到的阴阳师截然不同。
方脸魁梧的那个背着一个柴篓,手上提着斧头,他双臂、双腿、额头都缠着白布钵卷,脖子上戴着一串勾玉,寒冷的天气下,他只穿着木屐,脚上连袜子都没有,手指和脚趾指甲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原本如此,全是黑紫色。
秦昆看到对方指甲里和斧头里,墨色如水雾般氤氲流动,再看那个柴篓,里面都是漆黑的骨头。
旁边是一个五官精致的少年,一副女性化的打扮,长发垂下,他穿着立领外套,下巴昂起,表情高傲无比,纤细的五指捻着一串珠子,珠子总共六色三十六颗? 六颗有颜色的珠子,每颗都被两颗金珠夹在中间? 金珠与金珠之间又隔着三颗佛头珠。整条珠串似乎不是凡品,最下面和最上面还坠了两个特殊佛头,一个是燃灯? 一个是弥勒。
“源间,下村石冈。”魁梧青年开口。
“源间? 三木如意。”秀美青年开口。
源间。
没有听过的新词? 似乎是阴阳师的某个流派。
秦昆看向他们:“聂雨玄是你们伤的?”
二人笑而不语。
装神弄鬼的模样立即让秦昆心底多了几分反感。
“嘁,哪里来的山野阴阳师,随便挂个杂鱼前缀,就敢来我面前秀存在感?你们这种连正统名分都没有的阴阳师,给我提鞋都不配。”
不加掩饰的鄙夷? 让二人笑容一僵? 表情微怒? 似乎秦昆的嘲讽正好戳到他们的软肋。
秦昆发现激将有效? 迅速清了清嗓子:“独守扶余镇八荒,昆仑地师坐明堂? 四象乃我手中阵,百鬼尽化地上霜。扶余山,秦昆!这才是自报家门? 懂吗野路子?”
魁梧青年愤怒,张口解释,被秀美青年拉住:“很好,秦昆,你一会就会知道源间的厉害了。”
秦昆比了个小拇指,一字一顿:“垃圾,来试试!”
对付傲慢的人,就要极尽所能的嘲讽他们的身份,刺激对方的自尊心。
傲慢的人优点多,或许有些能力,但很脆弱,这些人比温室的花草强一些,但依然是生铁,经不住敲打。
跟我玩,你们俩还嫩了点。
秦昆心有所想,身有所动,那种打心眼的鄙视和不屑,化作比对方还傲慢的气质,毫不保留地流露在神态之中。
自古以来,嘲讽就是不是单纯的话语和神态,而是二者的结合,秦昆现在将这种本事用的炉火纯青,那位还强忍着怒意的秀美青年,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可恶!这个混账!
他居然敢嘲讽源间?!
“石冈,我要宰了他!!!”
字眼从牙缝里蹦出,魁梧青年握着斧头,死死盯着秦昆:“我们一起。”
二人站开,夹住了秦昆,秦昆看了一眼身后的聂雨玄,捡起地上的绳子:“行了,后面的,你们还想看戏的话,以后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后面的?
三木如意、下村石冈愣了一下,以为是秦昆的诈术,可是森林中,一声轻笑出现,出现一位狐裘男子。
“秦昆,不出手热个身吗?让我多看会戏啊。”
狐裘男子当先,身后跟了一位猥琐的中年人,两个黄衣萨满。
四个人!
“纳兰狐狸,念你在南海十八砦助过拳,今天不跟你计较,我有事要办。这两人就给你了。”
白山巫祝纳兰齐!
在鱼龙山召开龙门会时,秦昆与他早就相熟了。
这位纳兰狐狸和李势并称关东两大新秀,乃狐仙第马,又得白山萨满真传,名气虽然只限山海关以北,可实力已是超一流。
纳兰齐不满道:“那两人明明冲你来的,我凭什么帮你?”
秦昆不屑:“原来关东第马被人踩了地头,还得靠我这位关内捉鬼师来收场。好吧,你们帮我看着聂雨玄,我替你们出头。”
“放屁!秦黑狗!关东的事需要你出头?你算哪根葱!”
“谁说我们靠你来收场,你算什么身份?”
“赶紧滚蛋,莫扯某家后腿,让某家施展不开!”
“滚滚滚……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出手的资格吗?”
四个人极尽鄙夷,秦昆摇了摇头,激将计果然是天下第一妙计也!
下村石冈和三木如意看向围住自己的第马,表情有些不好看。他们行动隐蔽,这次撞见秦昆是意外,但那群人跟在自己身边他们居然还没发现!
感受到情况有变,二人对视一眼,轰然间,身前雪花炸开。
“想跑?追了你们这么久了,跑的了吗?”
纳兰齐一马当先,猥琐中年人紧跟身后,两位黄衣萨满一左一右,迅速追去。
一群人来得快去的也快,秦昆本能的嗅出这次的事似乎没这么简单。
一群人走了后,秦昆来到那颗矮了一截的松树旁,他扒开雪,发现这里是一处地洞。
洞口很窄,似乎动物才能进去,里面阴风渗人,秦昆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看见泥巴上有血迹和爪痕。
“兽血?”
爪痕似乎是狗爪,好像有东西把狗往洞内拖拽。
或许这段时间北林岗消失的猎犬,和这个洞口有关。
秦昆还待发掘什么的时候,忽然,一声虎吼传来。
那是真正的老虎叫声,嗷呜一声,响彻山林,刹那间,秦昆眼睛一亮,这个洞口立即被抛于脑后,迅速朝声音来源奔去。
……
虎丘在北林岗以北。
这片山林,其实很难追踪到老虎的痕迹,尤其到了冬天。
给聂胡子解命的事,秦昆只是报了一线希望而已。
一整天的赶路,他原本想的晚上让鬼差出马搜寻线索,寄希望于明天能找到老虎,谁知道现在就有了眉目。
一个人,一个雪橇,在北林岗快速移动着。
那虎吼连连,似乎在搏斗,也似乎在猎食,秦昆几次变化方向,和声音不断拉近着距离。
天色已黑,山林中没光源,天眼除了找鬼,几乎没了用处。秦昆只能凭声音辨别,终于,秦昆跑上一处没有林木的山头,看见了一只伤痕累累的老虎。
呃……
老虎浑身浴血,大片雪地被染红,它的对面,是一头僵。
“喝——”
“吼——”
一僵一虎不断缠斗在一起,打斗声引来了狼群围观。
山顶星空璀璨,繁星之下,映照出旁边的山头,一头狼和它的手下静静望着这里的战斗,并不急着参与其中。狼眼如鬼火般亮起,看着丛林之王和那个怪物在搏斗,似乎饶有兴趣。
同时,另一个山头,一头强壮的傻狍子和它的手下好奇地望着这里的战斗,好像还想靠近些。它们嘴里不知道在咀嚼着什么草枝,看起来蛮吊的样子,领头的袍子打了个响鼻慢慢走近,似乎想去劝架。
秦昆忽然出现,成了这里的第五股势力,幽绿如鬼火的狼眼转向他的方向,秦昆揉了揉鼻子,还真热闹。
那僵尸和老虎酣战正浓,顾不得秦昆这里,那群傻狍子忽然发现了秦昆,径直凑了过来。
“我靠……怎么是你们?”
才分开不到一个小时,秦昆就看见那头白色的狍子和它的手下。
大哥你吃饱了撑的过来看老虎?
那狍子很熟络地朝着秦昆扬了扬下巴,想舔一下秦昆的脸表示友好,被秦昆摁着脸一把推开。
“赶紧回去吧……那边都是狼啊!”
白狍子自然听不懂秦昆在说什么,秦昆也顾不上它们了,都是生物链的一环,各有各的命。
看见老虎和僵尸在搏斗,僵尸渐渐占了上风,秦昆觉得自己该出手了。
“喂!”
不远处,一僵一虎斗的正酣,被一个声音打断,老虎气喘吁吁,凶性不变,不管自己是否处于弱势,依然想继续打,反观僵尸已经成竹在胸,却害怕有别的变故,率先分神看向秦昆。
月下,是一个青年的轮廓。
僵尸喉中沙哑,只能低吼,他发现那青年并没有被他吓退,此刻也不管秦昆是来干什么的,对老虎发起了最后的攻势。
身体坚韧,爪子锋利,力气奇大无比。
老虎遇到了生平罕见的对手,被僵尸一爪子挠在后颈,指甲直接刺入皮下,那老虎身体压在僵尸的身上,铁爪也勾在僵尸的肉里,狠劲撕扯。
僵尸一只手拖住老虎的下巴,力道很巧,老虎根本摆脱不了那种力道,强大的咬合力一时半会发挥不出来,虎爪对僵尸又造成不了太大伤害,不断陷入被动,僵尸趁机脱身,一下骑到老虎身上,一记老拳砸在虎眼上,老虎吃痛咆哮,僵尸紧跟着咬在老虎脖颈!
咯嘣——
牙齿入肉的感觉没有出现,他好像咬在了一个铁棍子上,还崩了几颗牙。
旁边,一个青年手握铁棍,侧头望着他。
“能听懂人话吗?听懂的话先让我看看这老虎是公是母,然后你们再斗可好?”
僵尸大怒,獠牙长出,直接扑来,秦昆摇摇头,玄音杵回收,再次抡出。
呼啸而来的风从空隙里钻出,组合成一段诡异的音调,那音调听的人脑中一乱,居然会打断自己思路和意识,先前准备好的九成力道,到用出了时变成了五成。僵尸扑来的动作立即柔和,却被秦昆一脚踢在胯下,趁着对方弯腰一膝盖又撞在面门。
砰——
啪——
僵尸面骨碎裂,仰面倒下。
这厮连话都不会说,似乎还没人性,秦昆凭空抽出一把刀,直接挑断了僵尸几条主筋。
两回合,战斗结束。
旁边山头那群狼开始啸月,它们在头狼的带领下慢慢下山,却在远处和秦昆对峙了片刻,转身离去。
僵尸倒下了,狼走了,狍子牛气哄哄地凑了上来。
秦昆发现这群家伙好奇地看着倒地的老虎,似乎准备凑上前一探究竟,赶紧把它们轰走。
一群白痴啊……
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想看老虎……
为首的狍子还有些不甘心,被秦昆朝着眼睛锤了一拳,才泪眼汪汪的吃痛离开。
天,地,两个人,一只奄奄一息的老虎,一头被挑断大筋的僵尸,一片稀疏的山林。
繁星当空,夜色很美。
秦昆心情却不怎么美。
“喂,我救了你啊。你就算不让我帮你止血,好歹让我看看你是公是母好吗?你要是公的话,我就不管你了,我还有要事去办。”
秦昆几次凑近老虎,老虎都做出戒备的姿势。
它伏在地上,嗓子眼发出低吼,秦昆已经摆出人畜无害的姿势了,老虎依然不领情。
得。
畜生就是畜生。
秦昆再次走进,没工夫和对方耗着了,那老虎猛然一扑,被秦昆两手迅速抓住前肢,咬来的嘴巴在一记凶狠的膝撞之下终于闭上。
借着老虎上扑之力,秦昆一记倒摔,抄着老虎甩过头顶,砸在雪地上!
啪——
雪花砸起,老虎肚皮朝天,秦昆定睛一看,嘴角上扬。
没有虎鞭!是头雌得!
“聂雨玄,你妈找到了!”
那老虎本来就受了重伤,被摔的七荤八素,现在头一次发出哀鸣,秦昆兑换出几颗丹药和止血带。
“这都是给人用的,希望对你也有用。”一边锁着老虎脖子,一边把丹药塞入对方嘴里。
第一三五五章,佛度有缘人,道度天下人
白天,天蒙蒙亮。
一个山洞,洞里不大,刚好能避风,秦昆躺在睡袋中,两只小老虎舔着自己的脸。
“一边去……”秦昆嫌弃地将它们推开,伸了个懒腰。
洞里干冷,泥土都被冻的硬邦邦的,昨夜跟着母老虎回来,秦昆在这里将就了一夜。
睡袋收入弹性空间,秦昆取出洗漱用品刷着牙,身后地上有三个身影。
受伤的母老虎。
受伤的聂雨玄。
受伤的僵尸。
母老虎已经不再虚弱,眼里凶光消失了不少,似乎知道秦昆不是敌人,却仍旧对洞口的僵尸带着敌意。
聂雨玄还在昏迷,时不时哼唧一下,秦昆探过他的脉搏,也观察过他的阳气,都很正常,有醒转的趋势。
至于僵尸,秦昆原本想杀了的,最后直觉让他把僵尸留了下来。
大清早,母老虎似乎能活动了,来到洞口准备觅食。
秦昆叫住对方:“喂,不用去了。”
说话间,手上出现一块密封的熟肉。
这是弹性空间储备的物资,秦昆打开密封,把肉丢了过去,母老虎嗅了嗅,神情意外,然后把肉刁回去,两只小老虎扑来抢食。
它们在吃,秦昆给聂雨玄喂了一颗血王丹后,坐在僵尸面前。
这厮是不会说话的,不过要沟通也有办法,秦昆仿佛大仙做法一样,胡乱抓着空气,不一会,一把因果丝握在手中。
“刹那岁月无限长。”
“尘埃因果映流光。”
“鲲鹏击水龙吞象。”
“仍是蝴蝶梦一场!”
黑暗不断将秦昆和僵尸吞噬,周围的老虎没了,聂雨玄没了,山洞没了,秦昆一拍旁边石头,石头也化成齑粉。
黑暗中,数百记忆碎片闪烁,好像扭曲的极光一样,从暗到明,然后秦昆和僵尸面前出现一片矩阵世界。
那些世界仿佛自我复制一样不断增多? 秦昆心念一动,矩阵世界像是被划动的光屏一样,前后移动起来。
呼——吸——呼——吸——
逍遥阵!
在对方未曾反抗的情况下使出逍遥阵,秦昆还是觉得有些费力? 随着矩阵世界不断增多? 秦昆感觉灵力源源不断被消耗? 自己仿佛一台过载运行的电脑? 思维渐渐出现迟钝感。
于是秦昆急忙用出昆仑骨? 大地灵力的补充,让迟钝感勉强消去。
强打着精神? 秦昆不断搜索着这无数因果中某些关键节点? 其实这个阵术和烛宗道术很像,但本质不同? 烛宗浏览的是一根因果线的无数可能,有主次分别,秦昆却看到的是全部? 单单是这只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僵尸? 他因果线中密密麻麻的世界,已经让秦昆吃不消了。
终于? 无数的矩阵世界中? 秦昆找了离目前节点最近的一处合适节点,开始下降。
从高处到低处,仿佛从高维降到低维,秦昆脚下瞬间一空,感觉自己坠入一片丝线中,然后丝线断裂,自己砸进丝线包裹的那个世界。
头顶,丝线重新弥合,周围,光影不断出现。
乱糟糟的山林,火把林立。
五感出现,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五种感觉恢复,却让因果线的主人有些头脑发懵。
僵尸的模样随着新世界的出现而开始变化,枯皮獠牙褪去,血肉有了弹性,衣服不再褴褛,断掉的大筋也彻底愈合。
那僵尸变成了一个30多岁的青年,青年满眼不可思议,仿佛之前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醒来后,他一下子回到了不知多远的从前。
“这……这是哪?”
“六爷,这是北岭寨子啊!”
怀中有个滑腻的女人依偎在身旁,青年发现自己还搂着她,吓了一跳。
他像是见鬼一样看着那女人,那女人只剩一件肚兜,媚眼如丝,他心中却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大叫着跑出了屋子。
“见鬼了!见鬼了见鬼了见鬼!!!”
院里,青年状若疯癫,隔壁屋一个少年抱着枪凑来:“六爷!哪有鬼?”
“栓子?你……不可能活着!”
少年不到二十岁,一身棉袄,戴着狗皮帽子,闻声纳闷道:“六爷,你怎么说胡话了?”
青年一把推开少年:“我大哥呢!”
“大当家在制定计划呢,六爷您早些睡,明天您可是先锋军,寨子里等着您旗开得胜呢!”
“先锋军……先锋军……你是说明天我们要打北林岗地堡?”
“对啊!”
“打不得啊!会死的!我们会死,寨子也会被偷袭!打不得啊!大哥——”
青年疯了一样朝着大寨正厅跑去。
正厅里一屋子土匪,喝高了后胆气熊熊,一位魁梧汉子坐在首座,面前是一副破地图,上面标出几个画红叉的地方。
“明天,老六当先锋,你们侧翼支援,那群小鬼子也就200人,只要能打掉对方一半,我们就算赢了!”
“哈哈哈哈哈,大哥,我们明天可是有600弟兄,打掉100人绰绰有余!”
“别大意,对方有一挺马格沁,那可是凶器!”
“不怕,北林岗地堡还没完工,我们三路包抄,他一挺马格沁根本防不过来!”
“好!听说小日本在地堡里面挖到了古墓,里面有数不清的金银,明天如果能打下地堡,我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
“好!大秤分金!!!哈哈哈哈哈——”
正厅士气高昂,忽然间一个光腿的青年跑了进来:“大哥!明天不能打!会死人的,那马格沁比我们想象的还可怕!我们先锋军被打残后,小日本还会从侧翼包抄,寨子根本挡不住!”
“老六?”
魁梧男子疑惑。
旁边几个威猛的土匪调笑道:“老六,胡说什么呢?晚上玩女人玩昏头了?不想冲锋了?”
“大哥把女人都让给你了,你这时候怕死,早知道让给我了!”
“哈哈哈哈哈……我看六哥是腿软,跑不动了吧。”
气氛被冲淡,为首的汉子一笑:“老六,炕还没暖热呢,就反悔了?这不像你的风格。”
“大哥!我是说真的……”
砰——
子弹擦过青年耳畔,为首汉子拿着一把驳壳枪,吹着枪管。
其余人掏了掏耳朵:“大哥消消气,老六也就说说胡话,搁平常,属他最勇猛。”
“是啊大哥,消消气。老六,你上来说!”
“来不及了,大哥,搬寨子吧!小日本早盯上我们了!”
砰——
又是一枪,擦过青年小腿打入地板,木屑纷飞,划伤了青年的小腿,为首汉子有些生气了:“老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好,既然没糊涂,我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从哪解释?
青年流着冷汗,他经历过之后的事,仿佛从梦中醒来一样,又回到以前,他组织了一会思路,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大哥,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是从很多年后回来的……”
正厅没绷住,严肃的气氛忽然破功,一群人哄堂大笑。
为首的汉子也气的不轻,但又觉得滑稽。
“老三。”
“大哥!”
“明天你带队吧,老六脑子有点问题。一会赏你一个女人!也把老六的女人一并赏你了!”
“哈哈哈哈,多谢大哥!”
“嗯,先回屋休息吧。”
一个独眼龙走过光腿青年旁边,拍了拍肩膀:“老六,精神不好就早早回去休息,念在你以前救过我,明天三哥替你打头阵。好了,三哥先去快活了!”
独眼龙大笑着走了,青年五指张开又握紧,腮帮子紧咬,嘴巴几次张合,只能化为无奈一叹。
没人再理会自己,他被大当家的请了出去,临走前,他还是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北林岗地堡会打死先锋军一半人,同一时刻北岭寨子也会被小日本偷袭,琢磨着老六临走前留下的话,魁梧汉子看着旁边的山羊胡先生:“军师觉得老六的话是真是假?”
军师捻着胡子,轻笑道:“真真假假重要吗?不管埋伏还是偷袭我们,那都是小日本的决定。大当家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决定就好,既然要打北林岗地堡,就按我们计划的来,不是吗?”
“言之有理。”
再次回到山寨院子,床上的女人没了,据说被抬到了三当家的房里,空荡荡的屋子烧着火,水壶沸腾,青年则呆滞地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守寨的兄弟明天有硬仗,已经休息了,他的门帘却被掀开,一个青年进来,自顾自地斟了杯茶。
“出去。”
光腿青年一动不动地看着鞋子发呆,口气冰冷。
粗瓷茶碗,茶叶这时候是稀罕物什,但一点也不好喝,喝茶的青年品了一口,但没有出去,而是把玩着墙上那把三八大盖。
这把枪被保养的很好,秦昆拉栓上膛,瞄准着茶壶,却没扣动扳机,光腿青年从后腰掏出一把驳壳枪,指着秦昆:“我让你出去!”
秦昆慢慢转过头来,带着笑容:“如果我说不呢?”
一瞬间,床边坐的青年愣住了。
如果他之前的记忆都是梦的话,那么这场梦的结尾,一定有一个重要角色,那个角色不是别人,正是秦昆。
挑断了他浑身大筋。
又在自己面前做法。
他呆呆看着秦昆,忽然放下枪来到秦昆面前:“是你!你也从未来回来了对不对?快跟我去告诉大哥,未来是真的!快跟我走!”
他拽着秦昆,却拽不动,秦昆望着他轻轻道:“你想改变现在?”
“别废话了!他们会死的!”
“改了他们还是会死的。”
“胡说八道!”
“你是土匪?”
拽不动对方,对方也不听自己的,为了缓和关系,青年想了想,咬牙道:“北岭寨子六当家,金勇金六子!”
“扶余山,秦昆。”
“秦兄弟……秦哥,哥!你帮我给大哥解释一下,我承你的情!”
“我只是来找你问以后的事的,你是怎么变成僵的?为什么会和老虎缠斗?”
“咱能不谈以后吗?”
“不能。”
金六子焦急,但无济于事,一把枪抵在了秦昆额头。
秦昆拨开枪管:“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说不定我愿意帮你。”
“你……”
金六子发现自己的匪气完全奈何不了对方。
那人从容自信,根本不惧任何威胁,再想起那些和梦一样真实的未来,金六子气恼地坐在秦昆旁边,给自己沏了杯茶。
“很久以前,呸,就是明天,我原本带人去抄北林岗地堡,那是一群小日本的驻地,据说他们挖出了地宫,里面好多金银财宝,大哥就想着端了那里,顺道干掉小鬼子,搏一个名利双收。可是明天,我们出动的600弟兄会死伤惨重,对方死亡不超过30,而且我们寨子会被对方偷袭,他们有迫击炮……”
“然后整个寨子都会被毁掉,大哥他们会死,剩下的人会被抓到地堡里当苦工,为他们挖掘古墓。”
“我原本明天会受伤,逃回寨子,然后被小鬼子截住,在挖完后,我会被活埋……至于你说的僵,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你的前不久,我刚刚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这幅鬼样子,我很饿,杀了几只狗,然后还是很饿,那晚又杀了一只兔子,正吃肉的时候,一只老虎循着血腥味过来,我就和它打了起来……”
金六子逻辑还算凑合,秦昆听懂了一个大概。
他命运的转折点就在明天。
“古墓里面有什么?”
“不清楚!我们苦力都是粗挖,只看到一些鬼画符的石板,里面精细的活日本人不让我们干。”
“你知道路吗?”
“当然!前阵子我醒来时,就是从里面出来的。不过黑灯瞎火的,记不太清。”
秦昆点了点头,此刻,他一边听着金六子的故事,一边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很多条线,他指了指这些线:“金六子,你即便改变你们大哥的想法,也逃不过命运。你还是会和我回到未来,回到属于你的因果线里,这里的改变因我而变,我又不沾因果,所以这条线仍旧会消失,它是不存在的。”
金六子不解其意,却看到了秦昆手指点的位置。
那是最粗一条线的末端,秦昆从末端点到了好几条线的交汇处,然后又点到末端,接着,其余的茶水慢慢被蒸干了,只剩下最粗的这条线留下。
“秦……秦先生,你的意思是……我改变了明天要发生的事,和你回到未来时,我大哥明天还是会死,寨子明天还是会被毁,兄弟们还是会成为苦力被活埋。只不过另一条线里,我大哥或许会活着,寨子或许会保存,兄弟们或许不会被抓成苦力然后活埋,是……这样吗?”
“悟性不错,是这样的。”
金六子有些怅然若失。
如果未来如故,那么回到改变它有什么意义?那不是自己的过去,因为自己的过去已经发生过了。
“我还要改。请先生帮我!”
金六子收起怅惘的神态,郑重其事地跪下,给秦昆磕了三个头。
秦昆心中摇摇头,这就是人的执念啊。
再改,这因果也不是自己的那条线,明知是没有意义的事,不过……换成自己恐怕也会去改吧。
毕竟那结果,苦主不喜欢。
“好,我帮你。”
说话间,系统忽然出现提示:
‘叮!宿主成功开启度化功能’
‘叮!度化金六子’
脑海,忽然一粒金光出现,转眼消失不见。
秦昆愕然。
度化?
自己之前捉鬼炼阴烛不是度化吗?就算不是,但也有好多鬼完成生前执念才被炼成阴烛的,总算度化了吧?
怎么凭空出现了一个度化功能?
这度化到底什么意思?
“水和尚。”
“主子,何事唤我?”
“度化什么意思?”
“呃……我生前修的佛法并非大乘,不过也略有了解,超度、点化为度化。”
水和尚想了想,也不敢说的太肯定。论正儿八经的佛法,他毕竟出身小庙,未曾听闻真经大道。
水和尚被召回,忽然另一个身影不请自来。
“咦?狄公,你怎么出来了?”
面前是一个俊俏男子,狄仁杰闻声道:“刚和水和尚谈论佛法,听他说你遇到困惑,我出来看看有没有帮上忙的。另外,里面太闷了……”
秦昆轻笑:“你懂佛法?”
狄仁杰白了一眼:“生前女皇陛下佛法造诣匪浅,武周尚佛,你总该听过吧?死后我更是葬在佛庭,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懂些。”
狄仁杰天资聪颖,关键见识不凡,秦昆信了几分,毕竟是大人物,他不耻下问道:“狄公,那你给我讲讲什么是度化。”
“离苦得乐为度化,离恶向善为度化,离梦转醒为度化,这都是佛家的度化,其实度化更广义,你觉得什么是度化,什么就是度化。”
前几句秦昆听的大感同意,后面就听不懂。
“我觉得把好人变成恶棍,也算度化?”
“度魔成佛,度佛成魔都是度化,为何不算?妖僧普世,世人越度越苦。”
妖僧普世,世人越度越苦。
说的好!
秦昆佩服狄仁杰的见识,连忙把他请了回去。
此刻旁边,金六子瞪大眼睛:“秦……先生……刚刚那两个人是?”
“江湖鬼仙。”
金六子几乎要跪了。
妈呀,这人何方神圣?!
秦昆和他出了房间,朝着大当家那里走去,此刻,秦昆似乎明白了一些度化得意义。
以前只是消去那些鬼的执念,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度化。
离苦得乐,离恶向善,离梦转醒……
自从掌握了一些因果线的使用方法后,似乎对鬼而言,这些方式才叫度化。
还有那句‘妖僧普世,世人越度越苦’,秦昆怎么琢磨怎么觉得有味道。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狄仁杰回去前说的一句:“佛度有缘人,道度天下人。”
秦昆听起来不知为何,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不是害怕,更像是刺激,像是一种使命感。
得,这金六子,我先度了试试。
第一三五六章,蘑菇,甩个蔓
正厅,土匪们还在讨论山寨大事,发现金六子又进来了。
“老六,你怎么这么轴呢?”
“又想说故事了六哥?”
“咦,这人是谁?”
金六子进山以来和几位当家亲如兄弟,虽然奉大哥为首,但平时礼数也都是兄弟间的招呼,今天忽然跪在地上。
“大哥!”
魁梧汉子本来有些不满,看见金六子竟然跪下了,颇为诧异:“老六,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是干什么?”
“大哥,我刚说的句句属实!不信你问他,他和我一起回来的!”
他们发现秦昆穿着古怪,颇有洋气的味道,和他们这群土匪相比,差别非常大。
魁梧汉子打量着秦昆,旁边黄须男子忽然沉声道:“蘑菇,甩个蔓(报个名号)!”
“七弦蔓。”
“原来是秦兄弟,你哪路(哪来的)?什么价(做什么)?”
“新上跳板(刚出道),前来靠窑(投奔)。”
“老六,你行啊!找个老宽(外行)来挂注(入伙),野鸡(杂牌)闷头钻绺子窝(土匪窝),真当小鼻子(日本军人)跟我们玩呢?”
黄须汉子大声喝问。
金六子也是懵逼,他一开始就想替秦昆说话,谁知道还没张嘴秦昆黑话层出不穷,竟和这些人对上了,听到二哥发问,他正要回答,秦昆又开了口。
“野鸡也敢吃生米(不讲面子黑吃黑),怎的不能吃溜达(到绺子里混一混)?”
“还真特么尿性(厉害)!敢来试试杆子(枪)吗?!”
一个麻子脸走出人群,砰一枪打断天花板吊绳,那里翻落三根牛油烛,接着砰砰砰三枪,牛油烛从中而断。
秦昆呵呵一笑:“管真直(枪法准),并肩子灯笼扯高(兄弟眼光远一点),姓秦的是靠窑不是砸窑,再亮杆子怕你收不回去!”
秦昆忽然抬手,对方五人全部掏枪,但刹那间手上一空,没人看见发生了什么,好像是一阵旋风吹过,眼睛被眯,手上一痛,枪瞬间被秦昆收到怀里。
为首魁梧汉子惊愕? 周围人也吓得不轻,太快了? 快到他们都没看清秦昆动作!
五个人啊,哪怕叫他们不反抗? 一个一个掰手夺枪还得费点时间? 这人是神仙不成?
秦昆手里五把枪,一窝子土匪慌了神? 为首汉子却气定神闲? 眼中亮光迸射:“秦兄弟尿性!北岭山头一炷香,东南西北我为王,他日凌云插双翅? 白虎入关啸长江!在下北岭虎景海川!灯笼不高招子不亮,刚刚手下兄弟有所怠慢,多多包涵。”
魁梧汉子抱拳,声音爽朗。
秦昆老神在在? 却听到对方报上名号? 浑身僵住。
“景……海川?”
笑容收起? 甚至浑身有些冰冷? 景海川!
这个名字,简直如雷贯耳。
扶余山上一代之中,有一个前辈,后来疯了,他没疯之前,和杨慎乃八拜之交,上刀山下火海,无论杨慎去哪,他都会冲到最前面。
那个人年纪比杨慎还大,但是后来他的故事渐渐被人淡忘。
因为他疯了。
疯了的他可能做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他的结局是一个悲剧,但此时此刻,秦昆总算明白,对方为何不怕他了。
“独守扶余……镇八荒……”
一开口,笑容满面的魁梧汉子,不知为何浑身一颤,他笑容僵住,完全不相信这句话会从秦昆嘴里蹦出。
他疑惑,惊讶,甚至有些愤怒,手臂慢慢抬起,驳壳枪顶在秦昆眉心。
“昆仑地师……坐明堂。四象乃我……手中阵,百鬼尽化……地上霜!”
“扶余山地师秦昆,见过景……虎王。”
砰——
枪管冒烟,子弹擦着秦昆耳畔射出,魁梧汉子有些失态,朝着秦昆怒吼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昆呆滞地看着他:“你听到的,就是我说的。”
“胡说八道!!!”魁梧汉子一声咆哮,胸腔里虎啸龙吟,周遭几个土匪吓得浑身哆嗦,正厅簌簌落灰,那声音落在秦昆耳中,格外的亲切。
秦昆惨笑:“是不是和听到金六子从未来回来一样的荒谬?”
这句话,让魁梧汉子怔住。
是的!
的确一样荒谬,但其实在一部分人眼里,那并不算荒谬。
魁梧汉子就属于那部分人。
他盯着秦昆,秦昆拨开枪管,一只手搭在对方肩上:“明天事情有变,固守寨子。信我。”
吐气,震骨,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同样的龙吟虎啸从胸腔出现。
周围人又一次受到惊吓。
刚刚是什么情况?这个小子为何会大哥的绝活?
大哥之所以被称为虎王,就凭的是这本事,当年北岭寨子的瓢把子还不是景海川,那时景海川入寨靠窑,被瓢把子刁难,结果景海川一声虎吼将其直接震破了胆,当场吐血而死,此后名声响彻关东绿林。
那嗓子,谁挨过谁清楚,比真的虎啸还要恐怖,慑人心魄的声音,只有真正的猛兽才能发出,胆子小点的,隔着老远听到都会直接吓尿的。
在所有人狐疑那个秦小子凭什么也会龙吟虎啸的时候,正厅,景海川却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和这个秦兄弟单独聊聊。”
“可是大哥……”
“我说,下去吧!”
从黄须大汉、麻子脸到金六子,所有人不敢忤逆景海川的命令,先后离开。
大厅空旷,静的吓人。
火盆里,柴火爆豆一样炸开,火星腾飞,然后灭掉,只剩灰烬落在地上,斑斑点点。
景海川坐在虎皮大椅上,不断打量着秦昆,面前的桌上是一坛酒,一碗又一碗喝下,景海川眉头皱起,良久后,露出罕见的苦笑:“怎么可能呢……你敢报陪天狗的切口,还会我斗宗秘术。你是茅山的吗?”
“扶余山当家黑狗,地师秦昆。我在杨慎之后当家。”
景海川。
景三生的师父,葛战的师兄,杨慎最亲密的朋友。
扶余山斗宗,虎王景海川。
景三生多少次提到他师父,都会发出一声叹息,他没告诉秦昆自己的师父究竟怎么了,或许景三生都不知道景海川的下场。
葛战也对这位师兄矢口不提。
唯一能听到零星的线索,是左近臣说的,景海川疯了,据说学佛悟道时有了心魔,钻了牛角尖。
没人知道景海川的事,就连柴清蓉、乔山凉、彭逍、洪翼等人都被提到过,可是景海川并没有,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不过,秦昆今天见到了。
他试探过,这个人就是景海川,那声龙吟虎啸,就是斗宗的魁虎道术,骗不了他。
虎皮大椅上,魁梧汉子还是摇摇头:“太荒谬了。”
“你见过的荒谬的事,应该比刚刚那群土匪更多吧?”
魁梧汉子倒是没反驳。
景海川递给秦昆一碗酒,低声问道:“你真是扶余山当家的?”
“是。”
“有什么证明?”
“无须证明!”
景海川点点头:“和杨慎一样傲,如果你刚要证明的话,我多半是不信你的,不过现在,我信了三分。”
“还有七分不信?”
“秦昆,你擅长近战道术?”
“不错!”
“这也比较出人意料。虽然历代陪天狗中,宇文克、郭威、杜行云也擅长近战道术,但在你之前的几个,包括杨慎、无云子、马永江可都不擅长这个。”
“景海川,你开始信我了。”
“四分。”
“凭空多了一分?为何?”
“看你会我斗宗秘术,顺眼。”
秦昆喝了一口酒,酒气喷出,摸出一根烟递过去:“说实话,我见到你比你见到我,恐怕还意外。”
景海川似乎对烟不感兴趣,放在旁边,眉头一挑道:“说说看。”
“葛战没说过你的事,景三生提之甚少,只有左近臣零星说过。在将来,你疯了,然后消失了,没人知道你在哪,所以我很意外在这里见到你。”
“六分,既然你知道葛战、左近臣,我便信了你六分。但景三生又是谁?”
魁梧汉子饶有兴趣问了起来。
“你的徒弟,葛战的师侄,铁衣虎景三生,斗宗首座。”秦昆认真答道。
景海川之于景三生,亦师亦父,不可不提。
“我还会有徒弟?哈哈哈哈……斗宗六式龙术后继无人,只有葛战会些皮毛,至于魁虎道术更是斗宗之本,非良材而不可授,我连葛战的资质都看不上,居然会收弟子?他天纵奇才?”
秦昆一笑:“他天赋普通。”
顿了顿,秦昆继续:“葛战在后来可是南宗扛鼎之人,你别小看他。多说一句吧,现在的斗宗,有十二式龙术。”
景海川眼睛一亮:“陆浑的后人找到了?!”
陆浑,万术真人无云子那一代的斗宗首座,猫姐陆淑娴的祖上。
秦昆知道这件事也就罢了,没想到景海川也知道。
“你既然清楚那六式龙术在陆浑的后人手上,为什么不去找?”秦昆纳闷。
“我没去找?!当年洪翼卜出陆浑的后人在关东一带后,我告别杨慎,前往关东寻找那六式龙术。哼,转眼间6年了,毛都没找到。你要不告诉我,我还准备回去教训洪翼那王八蛋呢。”
景海川现在,信了秦昆九分。
如此秘辛对方竟然也知道,怕是真像他说的那样,这人从未来回来的。
因果线啊……
杨慎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恐怕还在给人剃头吧?这人一身腱子肉不输自己,道行居然如此了得,人不可貌相。
“好了,秦昆,不用再说了,说那么多徒添因果,我今日会将你说的话全部忘掉,你便不会沾染因果。所以,从哪来回哪去吧。”
景海川说着,忽然从眉心拔出一根晶莹的丝线,不是因果线还能是什么?
他身后,一只伥鬼出现,舔着嘴巴流着口水,等待景海川的喂食。
秦昆一惊:“你干什么?”
他没想到景海川修为已经到了如此骇人的地步,他居然能随意拔除因果丝?
这是道家的‘坐忘’啊!
从古至今,得道之人要羽化飞升,都要斩断俗世因果。
好多人都在说斩断俗世因果,可是大家都不明白该怎么斩。
其实‘斩’不是动词而是形容词,任何方式只要能和俗世因果一刀两断,都算‘斩’,一些道士会完成自己的执念、别人的嘱托等,达到道心圆满,还有一些道士则会选择‘坐忘’。
从自我、本我、超我中,全部忘掉那些因果。
也就是把表意识、元意识、潜意识里的杂念全部剔除!
这比完成执念什么的更加困难!
比如自己想忘记某件事,但凡有一丝与这件事相关的杂念在,都会不断联想,又一次滋生。
秦昆没想到景海川能做到这种程度,难怪他刚刚口气中连葛战都瞧不上。
这道心的境界……已经是返璞归真了。
那段因果丝晶莹剔透,正是刚刚和秦昆会晤的那一段,景海川将其抽出,正要拔断,忽然被秦昆拦下。
“不必了。这里不是我的因果线,而且我不沾因果。这里是金六子的因果线。”
“嗯?”景海川皱眉,“什么意思?”
秦昆蘸着碗中的酒画了几条线,稍微解释了一下,景海川的悟性比金六子不知高了多少,刹那间明白关键的地方。
“原来如此。这么说,再往后我们都见不到了。”
“是的,这里的因果影响不了我,我走后,你也会消失。”
“哈哈哈哈……当真如此?我是虚妄?”
“这个……我不是很确定,既然这条线的拐点因我的出现而产生,那么也会因我的出现而消失,逻辑上是这样的。”
景海川眉头皱成川字,看见他在深思,秦昆急忙提醒:“别误入识障壁垒,你将来就是这么疯的。”
景海川冷哼一声:“也罢,和你相处还算投缘,既然你因金六子而来,那么就是要化解金六子的执念了?”
秦昆想了想,差不多。
“对,天谕道印的任务。”
这四个字一出现,景海川彻底信了秦昆。
十分。
“天谕道印啊……”景海川唏嘘,“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挺想杨慎的。好几年没见到他了。”
“景虎王,你北上六年,可不是寻找六式龙术那么简单吧?”秦昆多嘴了一句。
“不错,当年洪翼算了一卦,阴阳寮的人要来关东,但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我一方面寻找六式龙术,一方面侦查阴阳寮的动静。而杨慎他们留在南边,防着沿海几个港口。局势这么混乱,不防一手不行啊。我们虽然是江湖道士,但总要出一份力的,那群阴阳师但凡敢踏足一步,杨慎说了,让他们有来无回。”
秦昆不敢去想这个时代,抛头颅洒热血的日子听起来伟大让人感动,但细想后人才觉得于心不忍。
先辈扭转国运得那段岁月,想象中好似爷爷照顾晚辈一样和蔼,可那哪是群爷爷啊,那些人当年又比自己大了多少?
稍微陷入情绪之中,秦昆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明天去北林岗地堡,我可以出手,需要我做什么吗?”
“计划不变。如果你要参与,和我下地堡深处,听说阴阳寮来了几个大阴阳师,我得找机会先折他们一两个再说。”
“寨子不管了?”
“顾不过来了,枪炮给他们管够,剩下的,各安天命吧。”景海川眼中还是有些不舍。
但随后,被决绝之色代替。
第一三五七章,血朱砂,平安帛,大阴阳师封妖魔
冬天,寒风刺骨。
天还没亮,整个寨子已经出动了大批人马。
金六子提着三八大盖,郁闷地跟在秦昆后面,不是说好的帮我劝劝大当家吗?怎么大当家没劝住,你还参与进来了?
“秦先生,我们这是干什么去?”
“去北林岗地堡,我们趁机下墓。”
“大家会死的!”
“昨晚你们大当家把利害给寨子的人说了,寨子的人选择坚守。”秦昆言简意赅。
“为何?”
金六子旁边,出现一个魁梧的虎须汉子,汉子拍了拍金六子的狗皮帽:“粮食都在寨子里,枪炮也都在寨子里,一晚上的时间,家底根本搬不完。这是雪天,逃走的话一旦被劫,活路也不大。”
金六子一怔:“大……大哥……”
刚刚虎须汉子解释了一通,其实这些道理不用解释,明白的人终究会明白,不明白的人怎么解释也接受不了。
这就是命。
如果提前三五天知道,如果周围没有小鬼子的埋伏,他们或许还能撤。
但是今天,绝无可能了。
金六子沉默。
他能坐上第六把交椅,人也不傻,但眼看着悲剧发生却无能为力,那种认命感让他无法接受。
我都回来了,还是不能改变现在吗?
大哥说的没错,这是雪天,北岭寨子盘口大,兄弟多,地处偏远,离最近的村子骑马还得小半天,这么恶劣的环境,要搬迁绝非容易的事。
再加上马匹不足,许多兄弟也不愿走。
这里好吃好喝又有酒,枪支弹药充足,懒劲上来的土匪素质不会很高,在他们看来,战死在这里都比跑出去活受罪强。
见金六子沉默,虎须汉子道:“你知道地堡的路?”
金六子点点头:“有三个入口,门清。”
“那就杀进去。”
金六子哈着气,现在还能怎样,他的顾虑违逆不了大势,昨天从正厅离开后,他也给其他几位兄弟说了要发生的事,没人在乎。
或许也不是不在乎,而是明知道事情可能会变成这种结果,但没法改变。
出来混的,都是脑袋别裤腰带上,要是能过上太平日子,谁会这样?
他们是土匪啊,只能拼命。道上不知道哪个前辈说过,土匪要是连命都不敢拼,会死的更快。
悲哀的心情,渐渐发生了变化? 金六子怅然一叹,接着又变回以前的自己,眼神恢复狠辣,畏惧消失。
那就……杀过去呗!
趁夜? 雪地疾行,600人的队伍分成三股? 朝着北林岗包去。
这时候是偷袭的最好时间,早上5点? 正是精神最松懈的时刻,日本兵的火力点只有那挺马格沁机枪? 如果不是正面无脑冲? 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
两股包抄的土匪和主力部队分道扬镳? 今天率领主力部队的是三当家独眼龙? 天马山亮了,他们也摸到了北林岗的范围。
“老六,好兄弟!你还是来了!凭你的枪法? 一会的巡逻哨只要打掉,我们就能抢一些时间,你行吗?”
金六子冷声道:“交给我。”
“好!大哥,你要不再想想,我觉得你还是坐镇寨子比较好。”
虎须汉子摇了摇头:“我和秦先生要杀进去,而且要把老六也带进去。一会正式打开的话,尽量拖住,不要冲锋!”
“可你们三个孤军深入……”
“他们就200人,其中还分兵去了寨子,虽然不确定地堡里面还剩多少人,但你们拖的越久,对我们三个越有利!”
“明白了!”
清晨,第一声枪响,从金六子的三八大盖里迸射。
“颗颗有泥,一袋米要扛几楼!(从现在开始,感受痛苦吧)”
60米的距离,太阳还没彻底露出轮廓,在光暗交接的那一刻,一颗死神的子弟从山林中飞出,不偏不齐射进日本哨兵的面门。
砰——
日本哨兵满脸血肉模糊,仰面倒下,旁边的同伴大声喊道:“敌kei奈豆!”
“敌kei奈豆!!!”
刚喊两声,又一声枪响出现,那人捂着脖子,血液从嘴巴咳出,倒在地上。
土匪蜂拥突进,金六子经过两个将死的日本兵旁边,吐了口唾沫,他似乎还要酝酿什么情绪,忽然被一左一右两个人夹起。
“哎!大哥,秦爷,这是干什么?”
金六子现在才发现,大当家和秦上师两个人速度彻底爆发,架着他在雪地里如履平地。
奔腾,拐弯,躲避其他巡逻兵的乱射,金六子感觉自己飘在空中一样。
“看不出你还会日语?”
“抓住过几个俘虏,跟着学的。”金六子顿了顿,大风吹进嘴巴,他扯着嗓子道,“秦爷,你们能不能放我下来?”
“不行,你太慢了。其他两个洞口在哪?”
“最近的在西一百步,那颗树下!”
一颗扎了空根的矮树矗立在那,旁边不远就是马格沁机枪驻守的堡垒,从堡垒到树下,木头被伐光,躲无可躲。
“景前辈,开路!”秦昆一把拽过金六子扛在肩上。
景海川没了束缚,速度陡然增快:“小事一桩!”
飞奔,爆喝,抬腿,凌空猛踹。
“龙莲!”
“离火!”
“阎君拳!”
“青莲!”
“孽鬼!”
“龙不眠!”
“魁山有虎啸城郭,北岭龙王伏阴罗!”
“给老子倒!”
大雪中,一个虎须男子弹射出去,凌空再次旋转,将身上肌肉的弹射力发挥到极致,铜柱一样的腿上灌注所有力道,轰然一脚踹在矮松上,树上堆积的雪花大片坠落,树干几乎断裂,数根抓着土露出地面,一脚之力,带来的树裂之音听的金六子浑身发抖。
这是怪物吗?!
树歪了,摇摇欲坠,但是没倒,似乎还差一两脚,但动静引来了马格沁机枪的注意,看见机枪掉头,秦昆眼疾手快,凌空将金六子抛过去。
“景前辈让开,没时间了!”
景海川还要踹,发现金六子在空中飞来,他做好了迎接的姿态,此刻,金六子非常无力,狗皮帽子被吹掉了,整个脑袋冷飕飕的,他流着两行大鼻涕,看见秦昆在跑。
但秦昆跑的速度比他飞的还要快!
同样的飞奔,爆喝,抬腿,凌空猛踹。
“披星!”
“沐血!”
“破凡胎!”
“屠魔!”
“伏鬼!”
“紫气来!”
“九州浩土九州变,九州江河覆海天!”
龙术,原本就是调动浑身肌肉的道术,因为施展此术后阳气会彻底被催发,所以不管是打人还是打鬼,都会有很大的杀伤力。
从魂堡回来后,秦昆就听黄克成博士说过,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大脑发出的电信号指令,但是这种指令却会在传递过程中衰减,比如你告诉自己要调动肌肉,用全力搬运重物,传递到最后,肌肉却只能发挥出30%的力量,70%的肌肉仍旧处于休息状态。
能量引流便能强化信号指令,比如50%的能量引流实验体,信号传递到最后,能发挥出50%,这力量已经和世界级举重冠军相当。
而斗宗的龙术,在某些意义上,就是一种催发大脑信号指令的道术。
景海川一脚,矮树已经摇摇欲坠,秦昆一脚,所有看到的人都呆立在原地。
树倒了!
格拉一声,树干先是裂了,失去平衡的树根,被树干的本身重量压起,树枝与其他树的撞击声,砸在地面的震动声,泥土落下的渣滓声,让离得最近的金六子,已经快吓尿了。
这是棵松树啊……
可不是细桑矮柳,两脚过后,一棵松树倒了?!这踹到人身上,还得了?
但金六子没法继续吃惊了,他被一个铁臂凌空抄住,那铁臂抄住金六子,金六子感觉腰部被横拦了一下,感觉胃里的东西要全吐出来了,那棵松树倒下,树下的洞口赫然变大,金六子被当成篮球一样灌了进去!
蓬——
金六子觉得自己脖子要断了,在洞口不断下落。
这是一个斜坡路,滑了十几秒才到地下,洞里,两个日本兵在擦枪,似乎准备加入战斗,忽然听见地面上巨大的声音传来,接着洞口滑下来一个人,二人迅速站起。
“八嘎!”
“八你大爷!”
金六子满嘴都是泥土,此刻龇牙咧嘴,砰砰两枪打中对方脑门。
两人刚死,上方又传来下落声。
秦昆、景海川先后落地,洞口处被马格沁机枪扫了十几枪,外面依稀还能传来日本兵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二位爷,下次要把我抛来抛去,麻烦先给我说一声,我帽子都丢了!”
金六子吐着嘴里的泥,搓手哈气,暖着耳朵,景海川打量着前面的路,秦昆拎起日本兵的钢盔,给金六子扣在脑袋上。
“秦爷,你干什么?”
“给你穿暖和点。”
不止钢盔,地上两具尸体的衣服被秦昆扒下,一身递给了金六子,一身递给景海川。
金六子不懂什么意思,不过这三人就他地位最低,照做就是了。
景海川则眯着眼:“小鬼子的衣服,我不穿!”
“呦呦呦,脾气还硬的不行。要不是舍不得我媳妇给我买的这身皮衣,我才不给你呢。”秦昆掸了掸皮衣上的土,杜清寒好不容易开窍给自己买了几身衣服,他还是很珍惜的。
景海川不接受这衣服,秦昆直接把钢盔扣到他头上:“枪炮无眼,你当土匪忍辱负重了6年,穿一次日本兵的衣服又掉不了几块肉。再说,稍微遮掩一下身份,低调。”
景海川龇着牙,秦昆在对方要杀人的目光中给他把外套披上:“这茶也喝了。”
景海川发现秦昆变戏法一样凭空变出三杯茶,怒气消去,转为疑惑,金六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正渴着呢。”
一仰头,茶水喝干,忽然,地洞的拐弯处,一个日本兵走了过来。
“池田,东野,刚刚什么声音?”
秦昆不疾不徐喝了茶,开口道:“刚刚有土匪闯进来,被击毙了。有事吗?”
金六子和景海川愕然看向秦昆,这日本话说的非常标准!
“咦,你是谁?”
秦昆摸出一根烟走了过去,对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抬手举枪,被秦昆抓住枪杆,一肘子打到下巴上。
日本兵昏厥倒下,秦昆点燃了烟:“我是你爷爷。”
此刻,秦昆身后,景海川也喝了茶,一口流利的日语说出:“这是什么茶?如此神奇?”
秦昆转头轻笑,知道景海川对烟不感兴趣,给金六子抛了一根:“新奇的东西还多着呢。”
三个人,顺着地洞前行。
这里岔路很多,但难不住金六子。整个地洞一层都是日本兵的防御工事,但现在许多人被吸引了出去,守卫人员严重不足。
三人绕了四五个弯,金六子轻车熟路地带他们来到一个工具储存地。
许多加固坑洞的工具码放在那,金六子斜叼着烟,开始搬动那些木箱。
“二位爷,要不搭把手?”
秦昆和景海川加入进来,一堆木箱很快被挪开,墙角露出一个石板,石板揭开,是一个漆黑的洞口。
“这里就是古墓洞口之一!”
金六子钻了下去,秦昆和景海川则看向石板上的文字。
不认识。
不过秦昆摸出手机,将其拍了下来。
“你那是什么?”
“未来的东西。”
“啊?”
“说了你也不懂,就是不知道回去后照片会不会存在。”
秦昆砸吧着嘴,和景海川也钻入洞口。
叮叮叮叮——
上面一层空了大半,但这一层居然有挖矿声。
铁镐砸在石头上的声音很远,不过依稀能听到,金六子低声道:“是小鬼子抓的苦工,这是古墓,但他们的目的不是这个墓,而是旁边的!我当年挖了两个月,旁边的墓是一个地宫,很大很大。”
墓葬群?
关东一带,这种规模的古墓非常少见,一来因为工程巨大,二来因为不方便、消耗多,这片古墓继承中原风格,秦昆看到石刻朴素,陪葬多为陶铜制品,觉得差不多是个汉墓。
不过大多陪葬品不是进水就是腐蚀,没什么价值,那棺椁也被人撬开,里面的东西怕是空了。
“二位爷,往这边走啊,要进旁边的墓还得走一段路呢。”
“不是还没挖通吗?”
“是没挖通,但那是因为没人知道还有密道,其实两个墓是连着的!!!”
金六子眼睛放光,秦昆和景海川却没动。
“先等等。”
秦昆叫住了金六子,来到刚刚的棺椁前。
低头,棺椁是空得,确实没陪葬,但……也没尸骨。
秦昆绕了棺椁一圈,看到上面已经脏了的朱笔符纹,用旁边的陶片刮了一些下来。
“朱砂。”
景海川看向秦昆,又低头道:“不止是朱砂咒纹,还有‘源式平安帛’。”
“源式平安帛?”秦昆不太了解。
景海川解释道:“阴阳师用的符纸,但它们其实是帛。看这腐烂程度,对方恐怕进入这里两个月有余了。”
“大哥,秦爷,你们叨咕什么呢?这鬼画符有什么看的?”
景海川没理金六子,对秦昆道:“血朱砂、平安帛,大阴阳师封妖魔。朱砂力透纸背,甚至印在了棺椁上,说明运笔的阴阳师实力了得。能让大阴阳师封印的,这棺椁里的家伙估计也有些来头。”
秦昆眯起眼睛:“你是说这里面原本有东西,后来跑出去了?”
景海川没说话,忽然咬破手指,双眼圆睁。
左右食指中指将血揉匀,贴于眼部,接着顺着眼皮向外一划,仿佛画眼线一样,一双瞳孔竟然成了虎目!然后虎目再变,慢慢有龙瞳精光出现。
望气术!
金六子看着大哥的神态,觉得有些陌生和诡异,看向秦昆低声道:“秦爷,大哥干什么呢?”
“找人。”
秦昆说罢,三指竖划眉心,天眼开启,也向附近搜寻起来。
第一三五八章,肉身布施,锁骨菩萨
叮叮叮叮——
凿石的声音依然若隐若现,秦昆发现这个古墓很有意思,四周虽无壁画,但鬼符凿刻颇多,而且祭台林立,无论大小,祭台前都有象征供奉的石案,墙上除了凿刻,延伸到祭台附近时有动物的图画。
简陋粗糙的动物造像,细看之下并不是动物,而是兽头人身的怪物,亦或者说是当地人祭拜的神明。
兔、鹿、狼、虎、熊等不同兽头人身的动物前,供奉的石案大小也不一样。
古墓四条道路,呈回字型,绕了一圈,没有见到什么邪丧踪影,但景海川发现了一处殉葬坑。
“秦昆,你过来看。”
殉葬坑只被发掘了一半,是活殉,但里面不是人,是动物,那些动物骨骼已经烂掉,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秦昆有些意外:“动物殉葬,阴气怎么这么重?”
景海川也很诧异,按理说动物被杀后的执念不像人那么重,毕竟人为灵长,但这坑里已经成煞。
金六子在旁边,觉得此地森冷,搓了搓胳膊:“这种坑还有好几个。”
金六子以前挖出来过,但现在忘了在哪了,秦昆逼问之下,他才不确定的带二人来到另一个地方。
“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其他的真记不清了,或许在另一个古墓里。”
景海川望着这处没挖掘的平地,若有所思,秦昆拍了拍对方:“不用看了,这里是羽虫。”
羽虫?
金六子听不懂,景海川眉头挑起,秦昆指着墙壁上模糊的刻痕:“先前那个坑是毛虫,这是五虫活殉。”
墙壁上,有雕、鹤、雁、鹅、鹭等等展翅的飞禽,虽然粗糙不好区分,但翅膀摆在那。
景海川恍然,五虫万怪!
古人将天下生灵分‘蠃鳞毛羽昆’五虫,毛虫为走兽、羽虫为飞禽,景海川摸着那刻痕,果然都是些扁毛畜生。
棺椁里的主人没有线索,二人却找到了别的东西,但用处不大,景海川有些遗憾:“老六? 带我们去下个古墓吧。”
金六子带头,三人猫腰前行,期间有几次他们听到日本兵下墓在交谈,似乎上面的战斗进入僵持状态? 而且发现了不速之客闯入。
三人没敢大意? 此地道路狭窄,一旦被堵到某个通道? 一把冲锋枪就能要他们的命,景海川和金六子在前面开路,秦昆在后面防备? 三人保持阵型,没过多久,钻过一个石板洞后? 又来到一处新的区域。
石板洞看似不通,但掀开三个石板竟然是一条路? 也不知道是挖墓的工匠给自己留的后手? 还是当初有心建造的。
“大哥? 小鬼子找的就是这个墓!”
金六子说罢,有些惊讶:“咦?这里怎么也有人?难不成他们已经发现这里了???”
周围是一个山腹之中,火把昏暗,还有一条暗河? 一条靠墙点燃的火把标明了小日本的动向? 火把的尽头,仍旧是镐头挖石的动静,而且越来越近。
三人暂时没选择靠近火把,摸黑在走,秦昆看着四周,觉得有些古怪,放在一般的墓葬中,暗河首先不该出现。
这么近的水源,又叫‘水扫面’,这种墓葬风水不好,家宅后世不贵而穷,多出短命夭折的后人,若没龙气滋养,更会断了香火,子孙后继无人。
不光是‘水扫面’不吉利,无论帝陵还是平民墓葬,首先选择的就是远离水源。因为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地壳变动,如果离水源很近,墓里极其容易被淹,这是非常忌讳的事。
二来除过水源,这里居然有风!
风可不是藏风穴的那种风,而是真正的流动空气,这可是大不利啊。
藏风穴乃‘藏风聚气’,风可进,难散,气易汇聚,旺子孙后世。如果是流动的空气,先是会打扰墓主人安静,从风水的角度来讲还会耗财损福招小人。
风水奇差的地方,搞一处墓葬出来,图什么?
秦昆在思考,忽然,前方出现惊呼。
“哎呦!”
金六子一脚踩空,身子落了下去,景海川眼疾手快,将其抓住,这地上竟然铺的是一层木板,木板已经酥脆,下面是暗河形成的小瀑布,秦昆打开手机一照,起码有七八米的落差。
暗河水流不多,下面全是冒出的尖石,几乎没积多少水,这要是不注意落下去,命就去了半条了。
只是景海川脚下木板也撑不住两人的重量,忽然裂开,他顿喝一声,一只手抓住旁边的石头,一只手死死拽住金六子,朝上面扔来。
秦昆接住金六子,金六子惊魂未定,顺着光往下瞅,一个个尖锐的石笋冒出浅水水面,背后冷汗直流,他正想帮忙把景海川拽上来时,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谁在那里?!”
一个监督的日本兵举枪瞄了过来,看着他手电即将照来,秦昆当先把手电光对准对方。
“我是池田,他是东野,我们那里失守了!请求支援!”
秦昆淡定回答,将金六子往前推去。
那日本兵只能看到金六子的轮廓,那的确是日本军装,于是放松警惕,秦昆举着手电走过金六子身边,把他摸向后腰的手压了回去,低声道:“现在不能开枪。”
“池田,你的声音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秦昆说话的同时,前方的日本兵传来疑问。
“哈哈,你猜猜看。”
一瞬间,秦昆关掉手电,对方发现秦昆没有穿日式军装,也不是池田,那是一个身着皮衣的青年,他忽然心生不妙,但对方更快,秦昆上前一步,手指精准地卡在扳机后,没让对方造成响动,另一只手直接扼住那日本兵的喉咙,轻轻一捏,对方便晕了过去。
“秦爷,不杀了他?”
身后,金六子虚惊一场,和景海川走了过来,景海川掸了掸身上的泥土:“他们这种身份,都喜欢妇人之仁。”
说罢,一脚踢断了日本兵的脖子。
秦昆没理会景海川的粗暴,对着景海川道:“前面有人,已经发现我们了。”
景海川不理解,秦昆没时间解释,刚刚放倒这个日本兵的时候,天眼就探了过去,然后被一道法术破了。
“秦昆,什么意思?”
“别问,你和金六子往前走,你找的阴阳师或许就在前面。”
说着,秦昆没入黑暗。
火把照亮了一条通道,秦昆不知道去了哪,金六子硬着头皮前进,他挡在景海川前面,没过多久,见到了墓室正门。
墓室神道尽头,一个萨满神像矗立在那,四周放着火盆,神像是个图腾柱,三米高,上面坐着一个萨满,栩栩如生,图腾柱上雕着虫兽鸟,底部神龟驮柱,周围是鱼蛇雕像。
“很意外!今天听说有土匪杀了过来,我很意外你们能来到这里。”
一个清秀男子转头,眼睛似乎带电一般,很……媚?!
周围苦工在干活,没人理会两个不速之客,旁边的日本兵在监工,竟然也没理会这两个不速之客。
这些人成了背景板,挖掘坍塌的主墓室,那个清秀男子变成了这里唯一的焦点。
金六子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发现没人举枪,目光移向清秀男子,他瞅了一眼,又瞅了一眼,心中大为意外: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这家伙应该是男人吧?
如瀑长发垂下,戴着高冠,离他们不远。火光映衬下,那清秀男子除了一身雪白的绣纹长衣和高冠,就剩手中那串珠子最引人注目。
景海川眯着眼,发现对方纤细的五指捻着一串珠子,不断拨弄,珠子约莫三十四颗,其中六颗颜色特殊,一白、一黑、一红、一绿、一土黄、一湛蓝,有颜色的珠子被两颗金色泛黑的珠子夹在中间,金珠与金珠之间又隔着三颗佛头珠。
整条珠串冒着青色的灵力波动,最下面和最上面还坠了两个特殊佛头,一个是燃灯,一个是弥勒。
“两位客人不会说话吗?”
那清秀男子抖了一下珠子,金六子和景海川脖子上,忽然出现两串佛珠。
那是普通佛珠,但珠子全是金刚护法,金六子觉得浑身刺痛,好像脖子周围被毛虫扎到,迅速摘下佛珠,可是摘下了还有,再摘再出现,那刺痛越来越重,金六子感觉到脖子痛痒难忍,开始抓挠。
血痕被挠出,景海川终于抬手,勾住金六子的佛珠,轻轻一拽,佛珠散落在地。
啪嗒啪嗒啪嗒——珠串散落,继而消失不见。
景海川无视自己脖子上的珠串,开口道:“北岭山头一炷香,东南西北我为王,他日凌云插双翅,白虎入关啸长江。北岭寨子瓢把子,景海川,敢问阁下姓名?”
清秀男子一笑,娇滴滴、很悦耳,他坐在神像前,找了个很舒服的姿势,二郎腿翘起,同时一条白腿露在外面。
金六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这还是男人吗?!
白腿,衣衫滑落,香肩也跟着露出,金六子仿佛出现幻觉了,看见对方身后飘着丝带。
金六子不断吞咽口水,觉得自己幻觉越来越重了,对方竟然褪去白衣,肚脐也露了出来,但但但……但胸围子怎么也鼓起来了?我特么眼花了吗?
神像下,一个分不清男女的人甩了甩长发,耳垂下出现耳坠,身上香风四溢,白皙的脖颈,没有半点赘肉的肚脐,滑嫩的香肩,还有那白腿,金六子觉得自己魔怔了,正要开口,眼睛被景海川捂住。
“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不看,不想,不思,不念。”
阳刚之气化作声音,不断叠加入耳,震住金六子异动的心魔。
景海川轻笑道:“唯心所现,唯识所变。看来你就是锁骨菩萨三木莲生了。”
肉身布施,锁骨菩萨!
化美女诱少年诵读佛经,以绝**。
今日见到对方法术,怎么还不明白他是谁?那可是阴阳寮头目五柳川谷的左膀右臂,日本莲宗第一人!
日本佛教引自大唐,出自净土宗系,净土宗他再了解不过,江西庐山东林寺和长安香积寺便出自净土宗,后来香积寺分离,一部分人去了佛林寺,正是三寺之首的佛林寺。
净土宗又被称作‘莲宗’,唐宋元明清时期,每当朝廷**后,民间许多起义都打着净土宗旗号,当然,他们还有个大名鼎鼎的称呼——‘白莲教’!
清秀男子咯咯一笑:“那你也不是北岭寨子的土匪咯?阳刚气这么重,关东五仙可没有这号人物,关内来的吧?嗯……龙吟虎啸,可是茅山龙虎堂的秘术,不过据闻堂内天书早已失传,落入陪峰扶余山门下,景上师,不如重新认识一下?”
清秀男子站起,外衫滑落,彻底变成了女人,清秀得外貌血色浮现,脸颊酡红如霞更添娇美。
他赤着脚款步而来,每一步,都是极尽妩媚,景海川现在也非常佩服对方,虽然他不耻于对方的娇柔作态,但不得不说,这个男人走路,比女人还要好看。
娑婆世界,步步生莲!
“六根清净无量法,极乐世界彼岸花。三途川上披残霞,观音莲台坐菩萨。源间,三木莲生。”
古墓没了,只剩图腾。
女人还在,踏着莲花。
佛音靡靡,周围漫天黑色,忽然化作无数虚影。
那是无数男女之事的片段,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锁骨菩萨。
“这也是佛法?”
景海川冷声呵斥,扯烂身上滑稽的皇军衣衫,一屁股坐下。
背后,虎皮大椅凭空出现,周围无数旖旎虚影被无数猛虎吞食,景海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虎步雪岭号东山,龙行万里出西川,荒丘白骨无人问,怒目血洗仙人船。扶余山,景海川!”
龙吟虎啸,彻底替代了靡靡之音。
三木莲生秀眉一蹙,忽然抖开佛珠。
“扶余山的杀星!早有耳闻!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龙虎之威有多重,敢碎我布施幻境!”
佛珠拨动,三木莲生口中念念有词。
景海川五指虚空抓去,抓了个空。
此刻,空中,无数幻境的锁骨菩萨,皆为三木莲生。
他是存在,也是虚妄。
这里是存在,这里也是虚妄。
唯有景海川和金六子被困在这里。
“大哥,这是什么妖法?我坚持不住了!”
金六子看的口水横流,因为口水止不住了,而且鼻血涌出,也有些止不住了,如果大哥再不用出刚刚那种奇怪的招数,自己怕是要失血过多先他而去啊。
第一三五九章,六大爷,娘,大哥二姐
景海川和三木莲生斗在一起,秦昆此刻却在别的墓道。
“怎么回事,我变弱了?”
刚刚被人破掉了天眼术,让秦昆有些意外,天眼术并非不能被破,即便以他现在的实力,这种侦查道术也只能算小道,被一些一流捉鬼师发现,也能破掉。
但还从没出现过这么大的反馈!
秦昆揉着眉心,眉心有些刺痛,好久都没感受到天眼术传来的反馈了,秦昆浑身灵力运转,那股劲半天才被化解。
“是乱入因果的原因吗?”
“还是做了一些原本不该做的事?”
这是金六子的因果线,强行在他的因果线里,又和景海川产生了联系,难道会影响自己?
秦昆想了一下,不应该啊。
按理说这条因果根本不会存在,因为这条线和自己、金六子那条并不是一条,而是在金六子那个节点衍生出来的。
原本金六子不会来这个墓里,土匪会伤亡惨重,山寨会被毁掉,金六子说寨子里的好多人会死,即便景海川当年逃过一劫金六子并不知情,也……
等等。
秦昆思维一停,忽然想到了什么。
金六子是告诉他寨子会被毁,景海川他们会死,但如果真正的因果线里,景海川并没死!而是也趁乱来到墓里呢?!
当年若是景海川一个人舍身犯险下墓,现在则是自己和金六子帮他,这算不算改变因果?
“我靠……金六子是算计我,还是真不知道景海川当年死了没死?”
秦昆背后一冷。
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逐渐蔓延全身,金六子是说寨子里的大多数人会死,也提到了景海川,但那可能只是金六子的猜测!因为秦昆后来知道,景海川是疯了,并不是死在某次火并中,而且疯的时间并不是现在。
现在的时间节点,三木莲生、下村神右、五柳川谷他们还活着,扶余山和阴阳寮的大战还没爆发。
那我这岂不是……改变因果?!
从金六子的因果线里,强行改变景海川的因果?还告诉了景海川未来的事?
这一刻,秦昆脑海中梳理清晰的因果线忽然被打乱。
“该死……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居然会做这种蠢事!”
秦昆背后冷汗直流。
虽然不确定? 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秦昆觉得这地方不能待了? 在三仙海国时他就知道? 世间命运特殊者? 得天地关注,其命难改,更不可违。景海川这种人,命运本来就特殊? 自己如果在他的时代? 做了一些影响他的事? 还告诉了他未来的情况? 那……细思极恐啊!
但凡景海川个性一些? 没按照秦昆所说? 而是做出一点点改变,未来就会大变样!
比如他并没有收景三生当徒弟。
那么景三生、甚至后来的聂雨玄、万人郎、李崇、苏琳的命运也会发生改变。
然后南宗北派关系又不知会混乱成什么样? 然后一些与这些人有关系的人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然后……
秦昆不敢想然后了。
这墓他不管了? 这战斗就这样吧,这地方他不能待了。
“我得回去? 越早越好!”
……
……
萨满神像下? 蜃界不断扩大。
三木莲生身后漫天菩萨,却近不了景海川身前一丈。
景海川浑身龙虎相伴? 却没法主宰局势分毫。
二人是在斗法。
也有过杀心。
但现实就是僵持。
金六子被景海川一掌打出蜃界,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龙精虎猛又不近女色? 景上师,这辈子活的岂不是无趣了点?”
娇滴滴的声音出现,手下却没留情,自己的布施幻境没能影响这位硬汉,等于最大的底牌失去了作用,三木莲生口中嘲讽,景海川却正襟危坐。
“既然修佛,先度己后度人,自己都无法觉悟,还想着普度世人?你用出的肉身布施,我看是笑话!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华,不为泥污。三木莲生,你以莲为名,却泥污满身,枉为佛徒!”
景海川一席话,让三木莲生娇躯震颤。
“荒谬!汝非佛徒,又怎识佛家真意?!”
“汝非我,又怎知我不识佛?!芙蓉白面,须知带肉骷髅;美貌红妆,不过蒙衣漏厕。不巧,我曾与杨慎偶然拜见印光法师,听闻佛法略有感悟,你这种小伎俩,对我不管用!”
印光法师,乃净土法门第十三代莲宗世祖,同属净土宗,印光法师道行心性不知比对方高了多少,听了他讲佛后,三木莲生的把戏落在景海川眼中,不过美色诱人罢了!
三木莲生蜃界出现裂痕,是佛心不稳。
那个手上的珠串被他戴在脖子上:“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
珠串六色宝石点缀,璀璨金豆装饰,其余的佛头珠当时开口: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一圈又一圈扩散,三木莲生后脑处佛头珠为未来佛弥勒,前胸佛头珠坠着过去佛燃灯古佛,自己的脑袋则套在珠串内。
六字大明咒不断叠加,景海川此刻脑中全是西天极乐世界,周围龇牙的老虎和龙像是戴上紧箍一样,扭曲难忍。
噗地一口血喷出,景海川眼球通红:“凭你,也配化佛度我?!”
景海川声音洪亮,犹如九天龙吟九州虎啸:“释迦牟尼成佛时,波旬派三魔女蛊惑,一女名爱欲,一女名贪欲,一女名乐欲,恶丑妖魔,也妄想化作尤物祸人!告诉你,戴上佛珠你也借用不了佛祖半点神通,你不是现在佛,你其实是佛祖成佛时的魔!那些搔首弄姿恶丑无比的魔!”
景海川又一口鲜血喷出,五指猛然透血而出,向前一推。
“十方功德镜,天龙照玉明!”
龙众镜!
佛家护法神有天龙八部,天众为首,龙众第二,佛陀讲经时常来聆听佛法,龙众护法有功,被赐下血镜神通,可照三千世界妖魔。
鲜血喷出,三木莲生头顶出现血色镜湖,脚下出现血色镜湖,四面八方出现血色镜湖,湖水为九幽黄泉之水,恶业无数,无数恶水在血渍侵染之下,居然变成暗红色的镜面。
此刻,每一个镜中,都是三木莲生的倒影。
扭捏作态,妖娆恶俗,和身上的佛光宝气格格不入,仿佛被魔气侵染,被外道入侵,三木莲生看着周围的自己,来不及闭眼佛心已然蒙尘,他大叫一声,豁然向后栽倒。
地上,刚刚的景象依旧萦绕在三木莲生脑海中,他迅速起身打坐,胸前起伏不定,神识错乱,景海川此刻再也不受拘束,猛然扑来一掌打在三木莲生胸口。
噗——
三木莲生倒飞,砸碎蜃界,出现在主墓室中。
萨满图腾还立在那,周围日本兵似乎发现了异样,他们看见三木莲生吐血,那个土匪面露杀气,忽然同时开枪!
能守卫在这里的,无不是精锐。
景海川想再来一掌,趁机要了对方的命,却发现周围日本兵动了,连忙拎起金六子后撤。
砰砰砰砰砰——
原先站的位置,碎石飞溅,硝烟弥漫,景海川被逼回入口,将金六子丢在一边,那些监督的日本兵正在上子弹,这是最好的机会,景海川再次突进,忽然隔空,有一把斧头砍下!
伸出的手缩了回来,一个黑影跃出,一斧逼退了景海川,接着一脚反踹,奔景海川脖子而去。
景海川抬手一挡,同时单肘如刀砸向黑影小腿,直接和黑影硬拼一记。
一个回合,二人分开。
那是个拎着斧头的汉子,相貌平平,看着更像是樵夫,樵夫此刻抖着自己的小腿,有些发麻。
景海川也甩着自己的胳膊,对方刚刚那一脚,着实来的太突然!
景海川刚刚准备袭杀三木莲生,几乎用了全力,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和樵夫拼了一记,二人一个全力以赴,一个蓄谋而来,却都没落了好。
萨满神像下,三木莲生已经调整了过来,起伏的胸口渐渐平稳。
“三木,没事吧?”樵夫问道。
“没事,多亏你了。他刚刚破了我佛心,现在已经稳固,不过要小心这个人!”
三木莲生穿上衣服,重新恢复先前的姿态:“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能死在我和下村的手里,是你的荣幸!”
“既然来了,我也没准备回去!”
景海川大声回道,却在下一刻,听见一个声音传来:“我可得回去了!”
嗯?
景海川一愣。
声音是秦昆的。
他望着入口处,一个黑影扛起金六子:“我不能久待了,先走一步。”
不是……
你……
景海川心中破口大骂,之所以准备和他们硬刚,就是因为秦昆在身边。
对方有帮手,自己也有啊!
而且还是扶余山的当家黑狗,看现在的实力,绝对不弱于杨慎。
刚刚和三木莲生斗法时候他就觉得对方附近有援手,但并不害怕,结果你告诉我你要走?
秦昆说走就走,毫不含糊。
这里要是什么因果水域之类的地方,大闹一场也就闹了。
但这里极有可能是主线,自己可不敢赌!
但凡出点差错,回到未来发现好多熟悉的人不见了,秦昆是受不了的。
天大地大,情谊最大,什么狗屁因果,关我毛事!
“想走?我同意了吗?!”
一把斧头劈开阴阳路,樵夫一脚踏出,出现在秦昆面前。
秦昆看见有人敢劫自己道,心中大骂,接着抬腿踏出。
就你会破阴路?
一脚步虚,秦昆也踏破阴阳路,瞬间出现在樵夫身后,没等对方反应过来,紧跟着又是一脚。
“我去尼玛的!”
一记撩阴腿,世界真凄美。
胯下金丹碎,神仙都得跪。
樵夫浑身威煞浓郁,不比景海川弱几分,明显是个猛男。却没料到自己拦住的竟是一老阴逼,他两脚站直,站姿原本为了后续发力对付秦昆,可没料到空荡太大竟然成了破绽,被对方一脚偷袭后,两腿之间仿佛有东西碎了。
一记电流袭上脑海,樵夫发出了娘炮的凄嚎,鼻涕泡不争气地喷了出来,樵夫流着泪,夹腿跪下。
“你卑鄙!!!丸山勇人,给我拦住他!”
秦昆没多留恋,带着金六子化为虚影。
“景海川,你想留在这我不拦着,念在相识一场帮你放倒一个人,关于我的事,还望不要乱说,后会有期!”
秦昆真走了,只剩声音回荡,景海川望气术也搜寻不到秦昆半点踪影。
古墓里,樵夫在嘶嚎,三木莲生在忌惮,景海川看着二人受伤,却也没再动手。
罢了,还有一股气息向这里赶来,自己也该走了。
最终,第三个阴阳师赶到这里的时候,只发现两个受伤同伴,却不见偷袭的华夏捉鬼师去了哪里。
……
……
大清早,太阳高升,山林银装素裹,安静祥和。
老虎的洞穴里,秦昆和僵尸同时睁眼。
秦昆朝后躺下,似乎有些乏力,僵尸则双眼圆睁,嘶吼着爬了过来。
“吼——”
母老虎挡在秦昆身前,对着僵尸低吼。
秦昆搂着母老虎脖子坐起,疲惫道:“没事,自己人。”
母老虎疑惑,秦昆对着僵尸道:“金六子,去抱点雪回来,我洗个脸。”
老虎似乎没想到僵尸那么听话,它像监工一样颠颠地跟着僵尸出去,看见僵尸乖乖地捧了一堆雪回来,准备往秦昆脸上搓。
“滚滚滚……谁让你搓了。”
秦昆推开僵尸,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锅,一个压缩罐子,和野营炉灶。
雪水煮开,秦昆用毛巾擦了把脸,舒服多了。
这次去金六子因果线,他发现了自己的不足。记得好久之前记得跟葛大爷聊过类似的事,葛大爷说穿梭因果就和簸箩筛土一样,大块土疙瘩被筛出,剩下的会落下去,从一条因果线到另一条因果线,就是筛土的过程,自己的实力会不断被筛弱,回来时也不完整,因为一些土留在了簸箩上。
“以后还是得慎重点。”
秦昆想着把毛巾递给僵尸:“给雪橇里那个人也擦擦脸。”
僵尸捧着毛巾,给聂雨玄擦着脸,今天,聂雨玄的状态比昨日好了很多,似乎和秦昆相处的缘故,被秦昆浑身阳气感染,那些中邪的征兆在慢慢减退。
脸上的污垢和油脂被擦去,似乎很舒服,聂雨玄长舒一口气,吃力地睁开眼睛。
“唔唔唔唔——”
僵尸忽然指着聂雨玄,对秦昆叫道。
秦昆凑了过去,发现聂雨玄醒了,但是眼球还是在乱窜,于是二指并起,点在聂雨玄的丹田上。
“子时气到尾闾关!”
“夹脊河车透甑山!”
“一颗水晶入炉中!”
“赤龙含汞上泥丸!”
除魔拔秽,原本就是用阳气引出秽蠕,李仙姑说聂雨玄的中邪不是秽蠕所导致,拔秽没用,但是这阳气也能疏通经络。
秦昆手指从丹田上移,从下丹田开始,一直移动到中丹田、上丹田,整条大脉用阳气喂了一遍,才长舒一口气。
聂雨玄乱窜的眼球终于慢慢停下,瞳中焦距恢复,看着眼前的人。
“秦……秦昆?”
“聂胡子,别来无恙。”
“你怎么……会在这……”
“说来话长了,到时候给你慢慢讲。这次的人情你可得记住了,秦某人可是穿山越岭把你带到这的。”
聂雨玄疲惫一笑,他看到秦昆似乎也很疲惫,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秦昆这份情谊,他是记住了。
“当家的……我老聂有人依靠,还真好……”
“哎呦妈呀,酸死你秦爷了。”秦昆拿出东北口音冷嘲热讽,啐了聂雨玄一口,同时摸出一根烟点燃。
聂雨玄哈哈一笑,似乎动作太大,抽到了肌肉,倒吸一口气。
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后,他发现又出现两个脑袋凑来,低头望着他。
“呃……秦昆,这僵尸是?”
秦昆交游广阔,向来不介意和邪魔外道为伍,聂雨玄发现旁边凑来一头僵尸,秦昆也不驱赶,怕是他的朋友了。
秦昆想了想辈分,聂胡子是景三生的大弟子,景海川又是景三生的师父。金六子虽然意外化僵,但生前毕竟和景海川称兄道弟,虽然是景海川屈就,但辈分已经摆在那了。
他清了清嗓子,回道:“介绍一下,这是你六大爷……”
我……
聂雨玄喷出一口血,眼睛圆睁,我尼玛,我六大爷?凭什么?!
“秦黑狗……你趁我状态不好,故意玩我吗?”
秦昆吓了一跳,赶紧帮聂雨玄擦去嘴角的血渍,表情有些发愁:“也不是故意玩你,真是你六大爷啊……”
“滚!!!”
秦昆黑着脸,得,你是病人,我不跟你计较。
聂雨玄似乎觉得自己说话重了,秦昆现在是扶余山当家,怎么也代表着扶余山的招牌,他干咳一声,为了化解尴尬气氛,转了个话题。
“算算算了,这个老虎又是怎么回事?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这一句,也算是对秦昆那句‘六大爷’的反讥,没想到秦昆却直接回道:“这是你妈。”
“好胆!秦黑狗!好久没比划了,要试试吗?!”
聂雨玄猛然坐起,身体还是很虚,但气势不落下乘。
秦昆面孔板了起来,把他摁回了雪橇上:“我框你干什么?你大病昏迷,需要找猛兽认母,解命化厄,解命绸我都带来了,你一会得给它磕头的。”
“我不磕!!!”聂雨玄大声反对。
秦昆脸色不怎么好看,他拎着聂雨玄脖子,从雪橇上提了下来。
“这个由不得你!白仙第马李仙姑说了,非磕不可,而且还得心诚!”
“秦黑狗,这是迷信!”
发现脖子被摁住,聂雨玄慌了神了,秦昆平时是爱开玩笑的,为人也比较大度豁达,但认真起来的话,没人能左右的了他。现在明显不是秦昆挟私报复,而是他认真了。
秦昆那眼神,根本没得商量。
“秦昆……秦黑狗,狗哥!我们商量一下……”聂雨玄哆哆嗦嗦,口气带着讨好,看到来不了硬的,只能来软的。
秦昆朝着母老虎招了招手,母老虎歪着头,‘唔’了一声,颇为好奇凑来。
秦昆把那条红布系在母老虎脖子上,这母老虎也乖,没有半点反抗,乖乖趴在秦昆旁边。
解命绸系好,秦昆活动着手腕,瞪着聂雨玄:“自己磕,还是我帮你?”
“狗哥!秦爷!当家的!我……我错了行不行……”
“三……”
“白仙第马那是骗人的!”
“李仙姑向我保证过,绝对有效。二……”
“不能信啊!这话不能信啊!如果没用怎么办?”聂雨玄泣血哭诉。
秦昆沙包大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狠声道:“如果她故意骗我,我就砸了李仙姑的堂口!再把她儿子李势和外甥李崇揍一顿!但如果你不配合……那就休怪秦某人不念情谊了。一!!!”
聂雨玄心中破口大骂,一脸悲壮地朝着母老虎磕头。
“叫娘!”
“娘!”
“娘!”
“娘!!!”
秦昆忽然发现,解命绸无风自鼓,飘在母老虎脖子上,竟然律动起来,他眼睛一亮,不由得点着头。
李仙姑果然没骗人!
三个头磕完,聂雨玄已经骂完了与让他磕头相关的所有人,可忽然间,聂雨玄和母老虎心灵相通一般,二人猛然眼神交汇,然后,母老虎破天荒地凑了过来,给聂雨玄舔了舔毛发。
头油和胡茬母老虎并不嫌弃,聂雨玄心中还是在大骂,也不知道在骂谁,但猛然间觉得心中多了一丝羁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未有过,他呆呆地跪在那,感觉到母老虎亲昵地蹭了蹭他,然后一只毛茸茸的肉垫拍了拍他肩膀。
这一刻,四肢百骸的刺痛随着这股亲昵,竟然慢慢褪去,聂雨玄呆住了。
他抬头,转向秦昆,秦昆也笑着望着他。
“秦昆,我……这……怎么回事……这是什么邪门歪道?”
聂雨玄活动着四肢,虽然还是很虚弱,但居然好转了大半。
母老虎身边,忽然钻来两只小老虎,秦昆打断聂雨玄道:“先别高兴,事还没完呢,这是你大哥和二姐,既然认了母亲,也来认认他们吧。”
聂雨玄正美着呢,忽然脸色垮下,虎目瞪向秦昆,但没曾想怀里钻入两个虎头虎脑的毛茸茸,两只小老虎嗅着聂雨玄一身汗臭和药味,也不嫌弃,居然和他玩了起来。
耳朵被咬住,聂雨玄疼的龇牙咧嘴,但母老虎却把两个小家伙叼了下去,感受到两只毛茸茸再次蹭来,半晌后,聂雨玄的眼神变得温柔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它们的头。
“大哥,二姐。”
这两声,是聂雨玄在心里叫得。
感觉好滑稽啊……
聂雨玄心里想着,自己又有家了。想罢,他张着嘴,也咬了一下小老虎的耳朵,小老虎被咬哭了。
第一三六零章,问题并不一定得在当地解决
从虎丘回到北林岗,再回到李家屯。
两天一夜的时间,秦昆带回一个生龙活虎的聂雨玄,以及一头僵尸。至于那母老虎,并没有跟随而来。
坐在炕上,秦昆看着窗外飘雪,对着门口喊道:“二姨,再给我来五个菜包子!”
“好嘞!”
李崇刨着苞谷珍,嘴里含糊不清:“那是我二姨,跟你有关系吗?”
李仙姑不穿萨满服装时,活脱脱一个东北妇女,热情地端了包子进来:“慢慢吃,蒸了好几屉呢!”
李势坐在炕边炉子旁,皱眉道:“妈,咱家跟姓秦的有那么熟吗?”
李仙姑白了儿子一眼:“这不是你好大哥吗?”
李势转过头去:“都是道上的关系,叫叫就行了,干嘛当真呢。”
李崇偷偷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自家亲戚,活的明白。
秦昆没理会他们的小动作,吃的痛快。王乾脸皮没秦昆那么厚,吃的却比秦昆少不了多少,菜包子贼香,跟馒头一样大,灌入醋水三口一个,再喝一口苞谷珍,就点咸菜,味道美上天了。
楚千寻受不了韭菜包子的味道,不过白菜馅的也很香,她还没体验过这种北方的冬季生活,感觉挺新鲜的。
聂雨玄洗了澡,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旁边坐着媳妇陆淑娴、养女聂潇潇,一家三口算不上其乐融融,但陆淑娴眼中却露出了不一样的神采。
李仙姑看着屋子里一群人,对秦昆客气笑完,然后又板着脸对其他人道:“一个个在我家吃在我家住,还给我冷个脸,除了你们秦当家的,没一个有良心的!”
说着,对秦昆道:“小秦,慢点吃,不够了再叫二姨。”
“好嘞!”
李仙姑走了,李崇、李势俩人鄙夷地看向秦昆,还有点吃醋。
“我二姨性子疏冷人尽皆知,从小我都怕她,她做事基本不给任何人面子,你是怎么把她哄开心的?”李崇狐疑。
他母亲死的早,小时候被接回魁山老宅之前,都是二姨养大的。这位二姨性子喜怒不定,连她儿子都不给好脸,怎么两天没见对秦昆这么客气?
秦昆鄙视着看着这群人:“人情往来都不懂,还装什么秘门高人。一个个真当这里是摆谱的地方?你是冥王李势,他是黑山王李崇,那边是胖魔王乾、应世龙聂雨玄?搞笑? 都是晚辈? 嘴甜一点掉不了几块肉。另外? 今天一下午都是我在灶房帮忙烧柴禾? 你们干嘛去了?”
众人被噎了一句? 秦昆没理会众人反应? 等饭吃完? 陆淑娴母女出去后? 秦昆横刀大马坐在炕上,对众人道:“说说近日情况!”
聂雨玄恢复了? 恢复之前秦昆派了扶余山一众打探消息? 本来给了半日,现在两天过去? 该有回馈了。
王乾首先道:“聂胡子是源间阴阳师所伤? 源间很特殊,并不隶属阴阳寮,更像是独立的阴阳师组织,织田胜武就是源间的头目之一。这次他们来北林岗是找一处古墓? 据说里面遗留了一些秘术,对聂胡子出手的人叫三木如意? 也是头目之一。”
这人秦昆自然见过,不过织田胜武也是源间的人,他还并不知情。
秦昆看向聂雨玄:“是三木如意伤的你吧?”
聂雨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人叫什么,是个女的,很厉害。但我觉得昏迷时不止有他一个人。”
“那是男的。”秦昆订正了一句。
聂雨玄露出惊愕:“啊?但……但是有胸啊……”
“八成是二尾(yi,三声)子。”李崇适时补了一句。
秦昆没理会聂胡子的震惊,看向楚千寻。
楚千寻道:“我和王乾一起寻找线索后,见你昨日没回来,又分头寻找了一天,的确是源间的阴阳师出的手,不过源间似乎不止有阴阳师,还有武士!那些武士并不像传统武士那样,他们有些像阴阳师们的护法和保镖。”
武士……
秦昆眯着眼。没错了,织田胜武也是武士风格,起初秦昆还觉得有些古怪,不过听到他们说起源间的组织结构,现在似乎能想通一些。
不过这源间的阴阳师……也太杂鱼了一些吧,怎么武士都招进来了?好苗子全被阴阳寮抢走了不成?
聂雨玄忽然道:“对,当时我中了蜃界,周围一片黑暗,但觉得并不是和一个人在打,那个人似乎能不断幻化模样,而且有源源不断的阳气供给,应该是有人结阵相助。那些招式……应该是武士的拔刀流。”
“聂雨玄,你乃应世龙,被人算计后连谁算计的都不清楚,未免太不中用了。”
“你被算计试试!里面全是黑的,你能看清谁?斗宗又不擅长布置和破除蜃界。”
“望气术不会吗?”
“全是陌生的气,你看清了也不认识人啊!”
“真没用。”
李崇开口,聂雨玄没说话,秦昆拿包子砸了过去:“废什么话。”
李崇接住包子咬在嘴里:“得,当我没说。我清了北林岗的场子,现在没人冬猎了,不过你们说的古墓我没发现。不过我发现几个灰仙第马鬼鬼祟祟的,和他们打了一架,他们才说最近在追两个日本人。这地方消息太闭塞了,花钱都打听不到具体东西,我用强问了点问题,也就这么多,但我能感觉到五仙第马是和阴阳师有仇的。”
三人打探的消息,比秦昆知道的多不了多少,毕竟不是自己的地头,眼睛是瞎的,秦昆手指敲了敲桌子,思考片刻,给赵峰发了信息。
没一会,赵峰信息回了过来。
“秦黑狗,你问的事还真有线索,最近关东渔楼的渔夫摸了几条消息,不过要结因果帐的。”
“冥币供奉管够,要真票子找李崇去。”
“抠!得了,两条消息给你,20沓冥币不过分。”
消息就两条,一条是人数。
据说有六个阴阳师来了关东地头。三木如意,下村石冈,织田胜武,五柳玉子,芦屋元太,源野迟。
第二条是踪迹。
不过赵峰没发过来,而是说了一句:“算了,不收你因果帐了,我才知道这两条消息已经卖给白山巫祝了。按照规矩不能发你,你可以问纳兰齐要。”
王乾离得最近,看见秦昆半天不说话,瞟了一眼秦昆的手机,骂道:“嘿!阿驴这厮也忒不讲情面了!你当初可是去龙门大会帮他镇住场子,回来接了首座之位的,他居然不给你消息?”
“既然有规矩,就按规矩来。”
秦昆没觉得赵峰做的不妥,无规矩不成方圆,不过消息被掐断,他要再掺和进来,就得找纳兰齐了。
要不要继续掺和呢?
三木如意,下村石冈,织田胜武,五柳玉子,芦屋元太,源野迟。
呢喃着六个人的名字,秦昆有些捉摸不透。
传闻自杨慎那一代后,阴阳寮极度衰弱,现如今日本只有四位超一流,其中一个在民间,也就是织田胜武。
但现在看起来这位民间的超一流并不简单,他也是源间的一员,而且其他几位中,三木如意和下村石冈他打过照面,实力应该不差。
“织田胜武既然是源间的人……那源间的力量怕是比想象的要厉害啊……”
秦昆把信息给众人看了一遍,这里面知道织田胜武的人不少,纷纷意外这人竟然也来了,同时呢喃着其他几个人的名字。
五柳、三木、下村,这都是极为敏感的姓氏。
这些姓氏的出现,难不成代表这里有大动作?
“聂雨玄,你要报仇吗?”
秦昆瞟了过去,聂雨玄一言不发。
这次吃了暗亏,有些无能了,还得让秦昆他们过来帮忙找场子,聂雨玄实在开不了口。
李崇和聂雨玄一向关系不睦,但那是因为景三生的关系,一听秦昆似乎有放弃的打算,李崇第一个站起:“怎么,就这么算了?!”
秦昆不说话。
王乾也没说话。
楚千寻看着二人,视线也转向聂雨玄。
以秦昆的性格,不会这么算了,但这次的发问,确实有些奇怪。
聂雨玄给自己倒了一小碗高粱酒,闷下半碗,通体舒畅,他微抬着眼皮看着秦昆道:“能让我自己来吗?”
“哈哈哈哈,怎么不行。”
秦昆洒然一笑,然后收起笑容:“但机会,只有一次。下次如果在让我们兴师动众过来给你擦屁股,让那群老头成天担心你的状况,你就回临江守宅吧。”
秦昆走到聂雨玄面前,给他整了整衣领,拍着他肩膀道:“我不知道这次你是怎么被人埋伏的,不过你也看到了,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
聂雨玄沉默。
又喝酒。
生活不是打打杀杀,但也不是被人欺负了没有反应,更不是非得自己去找回丢掉的颜面。
一个人的生活其实和很多人息息相关,在不同的角度解读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
就像秦昆说的,聂雨玄既然来这里坐镇,那他的命不属于他自己。
还有一句话秦昆没说,那就是——他的脸也不属于他自己。
那群阴阳师敢算计聂雨玄,这是打冯羌的脸,打斗宗的脸,打华夏生死道的脸。
入此道,当此任。
坐镇这里,连这里都守不住,还叫坐镇吗。
“那,帮我一次。”
聂雨玄低头了,很丢人,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扶余山当代新秀中,他年纪最大,但这次确实不得不低头。
可现在,聂雨玄似乎释怀一样,背上背负的东西一下子卸下大半,他都给母老虎磕头认母了,这身傲骨还有什么可硬的。
“好啊。”
秦昆一笑:“胖子,大小姐,三旺,我们走。”
李势起身:“昆哥,既然这次算计聂雨玄的没五仙第马,我是不是也能参与?”
李势明显也是个好战分子,听见秦昆他们要出手,自然乐于参与。
“不行,你得守好这里。”
“别介……这片地方我熟……”
“谁说我要在这里动手了?”
“那……你要去哪?”
“有些时候,问题并不一定得在当地解决。”
……
……
北国,飞往东洋,距离很近。
飞机落下,繁华的东京街头,秦昆伸着懒腰,旁边是戴着墨镜的三个狗腿。
“秦先生!李先生!我在这!”
大老远,一个镶金牙、戴金链的浮夸青年飞奔过来,满脸憨气,不掩豪奢。
芦屋天马,这位芦屋世家少主亲自迎接。
身后是两个保镖,‘柴妖’石村雄介,‘黑雨师’细谷池田。
除了三人,一个时尚阔绰的女子也款步走来。
“秦先生,李先生,好久不见,诸位,我是三井惠理子。”
秦昆笑着拥抱了芦屋家少主的和三井财阀的千金:“来时没带礼物,这是东北的人参,正品。”
芦屋天马受宠若惊。
三井惠理子也有意外。
二人从小衣食无忧,但论起朋友,没几个真心相交的,尤其是过命的。
在上流社会里,友谊两个字略显奢侈。
东南亚那次行动,若不是秦昆救了他们,他们说不定会有性命危险,那次是秦昆救了他们,还吸引了火力,事后回到日本,阴阳寮都没找他们算账,毕竟主要矛盾是他们和秦昆的,并非己方。
没想到秦昆这次来还带了礼物,说实话,二人才不缺这些礼物,缺的是尊重,秦昆两份礼物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这如何是好!来都来了……带什么礼物……”
芦屋天马说归说,抱着人参朝着旁边的保镖炫耀着,两个阴阳师也和蔼笑着,上次拍生死道秦昆一众拂了整个日本阴阳师的面皮,虽然不少人心生怨恨,但不包括少主和三井小姐。
他们还是拿秦昆当朋友的。
“不用客气,相熟即是缘分。扶余山向来重视朋友。”
上了车,车内空间很大,芦屋天马给秦昆一群人倒了酒水饮料,拍了拍身下真皮座椅。
“哈哈哈哈,那次一别有些时候了,我以为你们和阴阳寮都要开战了,说实话,上次拍电影真吓到我了。”
“都是过去了,上次是了结旧怨的。”
旧怨一出,车内有些安静,片刻,三井惠理子似乎听懂了秦昆得意思。
旧怨已了,那就没什么矛盾了吧?
“呼,秦先生真是吓到我了。我以为这次你们又是来了结什么旧怨的。”
三井惠理子松了口气。
秦昆道:“哪有那么多旧怨啊,我们是生死道,做事得讲规矩。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嘛。”
三井惠理子和芦屋天马对视一眼,讪笑起来:“是是是。”
“这次是来了结新仇的。”
秦昆忽然补充道。
二人表情一僵。
不是……
没这么玩的吧……
芦屋天马脑子有些晕眩,大哥你上次闹出那事害的我被太爷爷禁足了好久啊,还来?谁又惹你了?
三井惠理子也流着冷汗,自己上次也被牵连,名下公司时不时受到阴阳师的捣乱,鬼事层出不穷,好不容易旧怨过去,怎么又来新仇了?
“二位,不瞒你们。我们这次要找源间的老巢。也不勉强你们,一会请二位吃个饭,叙叙旧,我们就会单独行动。”
啊?
二人眨巴着眼睛。
“源间是哪?”
秦昆耸耸肩:“我哪知道。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芦屋元太的?”
芦屋天马脖子一缩,摇了摇头。
“芦屋敦也认不认识?”
芦屋天马瞪大眼睛,笑的比哭还难看:“秦昆君……昆哥……别去找我太爷爷了好不好……我会被打的……”
秦昆自言自语起来:“毕竟阴阳寮是芦屋敦也主持运转,去问问他倒是个好主意!”
芦屋天马听到秦昆的话有些想死。
三井惠理子也无奈起来,只是下一刻手机响起。
“喂,有事发信息,我在接待朋友。”
“老板,想别挂电话!我们公司出事了,大事!”
三井惠理子捂着电话,对着几人讪笑一下:“实在抱歉,我先处理一下工作。”
第一三六一章,三井动漫大楼
三井惠理子在询问公司的事。
李崇和芦屋天马相谈甚欢。
论交情,李崇当初被关在死斗场,是芦屋天马花天价买了水和面包,救了他一命,李崇一直记在心里,但芦屋天马没当回事。
芦屋家的少主在术法上没什么天赋,偏偏对开场子感兴趣,芦屋家主持阴阳寮后,樱花一番町也成了芦屋天马掌管的产业,两人经常交流生意经验。最近李崇要开一家温泉山庄,刚好借机会在此取经。
车里,秦昆、王乾、楚千寻三人则毫不回避地谈起了源间。
两个保镖石村雄介、细谷池田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听,他们总感觉自己通敌了一样。
“之前源间的消息从哪得到的?”
“一些孤魂野鬼、五仙第马和卜算。”
秦昆点点头:“有听过雪魃的消息吗?”
“雪魃?”王乾眯着眼,“别开玩笑了,魃可是等闲难得一见的!那都是颠顶僵尸。雪魃虽然出没最多,但那也是魃啊!”
秦昆不理解:“有吗?杜清寒闲聊时说过,她见到不少啊。”
“你都没看杜姑娘是什么身份……换做普通人,不,哪怕换做捉鬼师,你问问有几个见过魃的。”
好吧。
秦昆想起之前见到的那只魃,深思起来。
车开到芦屋家宅院门口,众人下车。
宅院里,一个老头在浇花,猛然间看到秦昆一众,洒壶当啷落地。
“你们又来干什么?!”
芦屋敦也指着秦昆,表情惊恐,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鹌鹑,他急忙出去探头四顾,发现葛战、晁震几个老头没来,才松了一口气。
秦昆张开怀抱:“芦屋前辈,好久不见。”
纪芦屋敦也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不过似乎常年处于尔虞我诈的环境,气质有些阴鸷。
但今天见了秦昆和见了鬼一样。
当初对方来日本拍电影时,那种阴影还历历在目。
尤其秦昆在电影中说的最后一句‘还不算完’一直是芦屋敦也的噩梦。
这厮难不成又来找茬吗?!
最近阴阳寮可没惹你们华夏人啊!
众人还没进院子,芦屋敦也转身回去,把门关上。院子的木门非常雅致,根本不是防贼的那种门,门下缝隙大的蹲下就能过去,这种门更像是装饰。
秦昆抬手挡在门缝,笑容不改道:“别啊前辈,远道而来皆是客,这是你们芦屋家的待客之道吗?”
“胡说八道!芦屋家没你这种客人!”
芦屋敦也术法造诣厉害,但毕竟肉身实力平平,被秦昆挤了进去,他大为恼火:“芦屋天马,八嘎!你怎么带他来了?”
芦屋天马低着头不敢说话,秦昆自来熟地搂着芦屋敦也的肩膀:“前辈? 消消气,你看我特地给你买了礼物!”
芦屋敦也看到秦昆手指挑出一个东西? 气的吹胡子瞪眼:“这明明就是机场买的钥匙链!还坠的是东京的地图!扶余山怎么就出了你这号泼皮!”
这破玩意一看就是当地买的纪念品啊? 还特么礼物!我礼你一脸!
秦昆不乐意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是普通礼物吗?这是情谊啊!这是面子啊!你说南洋那些降头师? 我送过他们礼物吗?”
“我……”
芦屋敦也咳嗽起来,忽然有种无力感。
唉。
毕竟是老了啊……再老的狐狸也挡不住年轻的滚刀肉。这姓秦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行了,进来吧……”
芦屋敦也家大业大,但仍旧喜欢在小宅子里生活? 这宅子很老了? 只有一个佣人陪着,平日不在阴阳寮主持大事的话,他基本就会宅在这里。宅子旁边是寺庙? 有山有河? 风景雅致,秦昆看着这里的环境? 果然适合养老。
家里许多建筑已经旧了? 但更添韵味,玄关旁有个小池子? 鱼儿在游,竹筒接满水后又倒入池子中? 当当的竹梆子声还有微风吹来时的风铃响动,秦昆感觉到一阵别有滋味的安静。
榻榻米,煎茶。
墙上挂着四个大字‘和敬清寂’,小小彰显了一下这里的逼格。
芦屋敦也和几个人在喝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面色古怪地看着秦昆,也不知道想从秦昆脸上看出什么花来。
日本的煎茶味道很别致,其实煎茶道、点茶道、泡茶道都是华夏所创,不过华夏目前只剩泡茶道,而煎茶道流入日本。
芦屋敦也品着茶香,像是品味人生一样,秦昆则牛饮一杯,开始寒暄。
三两句话,整个屋子的雅致一下被破坏,芦屋敦也被秦昆磨的没了脾气,直接开口道:“粗鄙之人,我不想和你说话,直接说你来意吧。”
秦昆白了一眼对方,我怎么就粗鄙了。
我也是雅人,只不过不太明显而已。
“哼,那好吧,前辈,我就直说了,这次我特地来打听一下源间的事,不知道可否告知一二。”
芦屋敦也开门见山,就是想把这群人赶紧打发走,所以直接问出对方目的,不过对方也直接开口后芦屋敦也有些犹豫了。
那表情,应该是知道源间的事。
但似乎不想说。
秦昆继续道:“说实话,源间的人去了我们那里,还惹了些事。你知道我的,我不懂什么弯弯绕绕,毕竟生活这么美好,大家时间也很宝贵,不必把精力浪费在斗来斗去上,我想着一劳永逸解决一些麻烦,所以想找找源间的老巢。”
滋溜,又是一杯茶吸入口中,芦屋敦也打了个哆嗦。
不喜欢弯弯绕绕,你就来抄源间的老巢?
这逻辑,好硬啊!
他苦笑:“秦昆……”
“前辈,叫小秦就好,我和芦屋家的少主投缘。”秦昆笑的人畜无害。
芦屋敦也急忙抬手:“别……芦屋家的少主和你可不投缘。”
顿了顿,芦屋敦也一叹:“同为日本阴阳师,告诉你源间的下落,你应该知道这性质算什么。”
“当然。”
“那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当然。”
“凭什么?”
“主持阴阳寮很累吧?”
芦屋敦也没想到秦昆思维跳跃的这么快,狐疑看着他。
秦昆继续道:“在你之后,芦屋家还会有人继续入主阴阳寮吗?”
芦屋敦也沉默。
在他之后,芦屋家的少主,自己的重孙难当大任,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
“不会。”芦屋敦也叹了口气。
“但我觉得会。”
秦昆说着,芦屋敦也眉头挑起:“你想扶植芦屋天马?!”
芦屋天马摆手:“秦昆君,我不行的。”
秦昆点了点头:“知道你不行。”
芦屋天马吃瘪,尴尬一笑,芦屋敦也更疑惑了:“那你什么意思?”
秦昆又道:“不知道芦屋元太行不行?我呢,手也伸不了这么远,但这个家伙,听说有点实力。”
这一刻,芦屋敦也先前畏畏缩缩的气质一变,眼神重新变得阴鸷,手中茶杯咔擦崩碎。
茶水溅出,旁边陪坐的芦屋敦也、三井惠理子一怔,李崇、王乾、楚千寻也微微错愕。
秦昆不动如山,芦屋敦也如石像矗立。
他闭着眼睛,半晌才缓缓睁开,牙缝里蹦出四个字:“芦屋……元太……”
“是的,源间,芦屋元太。”
秦昆一笑,“我问过芦屋少主,他不知道这个人。但是……前辈应该认识吧?”
一分钟,
三分钟,
五分钟。
芦屋敦也又喝了一杯茶,周围安静的可怕。
他缓缓吐了口气:“芦屋家最接近道满先祖的人。一个叛子。我已经十几年没收到过他的消息了,他……加入了源间?”
“是的。”
秦昆没想到里面居然有料可挖,刚好正中下怀啊。
芦屋敦也惆怅,他老了,芦屋家下一代不求光宗耀祖,只求风平浪静。
那个叛子居然加入了源间?
“消息可靠吗?”
“鱼龙山的消息。而且他这次也去了华夏北地。”
“唉。”
芦屋敦也点了点头:“我能告诉你源间在哪,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芦屋元太不能死。”
一分钟,
三分钟,
五分钟。
秦昆喝了一杯茶,忽然起身。
“我们走吧。”
啊?
三个同伴疑惑,干嘛啊这是,正聊着怎么就走了?
“秦昆!”
“前辈,我不能保证,又不能骗你。”
“你……”
“南茅北马你应该清楚,我在北地面子不大,他们踩的不是我的地盘,我没义务保他活路。而且……也不想用这个面子。”
秦昆无奈耸耸肩。
拜托,大爷,我是来抄对方老巢的。
脸皮都撕破了,你让我留他一命,他命如果那么金贵,干嘛过来招惹我们?
一路走出小院,芦屋敦也送他们出来,几次想开口,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秦先生,我们真的要走?”芦屋天马上了车,看着太爷爷的表情,有些不忍。
秦昆看向三井惠理子:“刚看你表情不对劲,公司出事了吗?”
三井惠理子正在发呆,突然被秦昆一问,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公司没什么大事。”
“我刚听到了,死人了。”
三井惠理子苦笑:“我派人去处理了。”
秦昆伸了个懒腰:“大小姐,胖子,三旺,你们仨辛苦一下,找找源间的线索。趁这时间,我去三井小姐的公司看看。”
“没问题。”
又借了一辆车,李崇开着一溜烟走了。
先前的商务车朝着三井惠理子公司行驶,芦屋天马揪了揪三井惠理子的衣服,手机编辑好短信发了过去。
‘怎么办啊,太爷爷好像和秦先生闹翻了……’
刚刚被事情耽误,三井惠理子一直在出神,现在则思路清晰,她手机打了字回复道:
‘秦先生是不想让你太爷爷为难,所以没答应他的条件。但他知道了那个芦屋元太对你太爷爷的重要性,以我的猜测,秦先生可能会适时放芦屋元太一马’
‘啊?那他刚刚怎么不明说?那样的话李先生他们也不用自己去找源间的下落了’
‘明说的话那就算交易了,秦先生啊……不想和你太爷爷做交易,他讲的是情谊。’
三井惠理子打完字,没理会不通人情世故的芦屋天马,美目倒是望着秦昆一眨不眨。
这才是男人啊。
……
……
东京的夜晚跟白天比是另一种美。
似乎大都市都是这样。
但大都市也有不美的地方。
毕竟夜色能遮掩许多肮脏的丑事。
比如犯罪。
三井惠理子名下的大楼,坐落在千代田区,大名鼎鼎的秋叶原就在这里。
有道是宅腐天堂秋叶原,这里的名号很响,一路上三井惠理子给秦昆介绍,秦昆不怎么懂宅腐文化,但大约知道二次元的事。
秋叶原就是二次元的聚集地,游戏、动画、漫画产业集中而且蓬勃发展,再加上原先的秋叶原本就是电器市场,这里的电子玩具、动漫周边、游戏产品也非常的多。
“哇……我是头一次见。”
下车,步行。
秦昆看着街道两边有些咂舌。
头一次觉得霓虹灯闪烁出的光芒不是纸醉金迷和都市喧嚣,而是青春回忆,秦昆看到许多动漫人物出现在橱窗和大楼招牌上,有些晕眩。
若是年轻上十岁来这种地方,可不得幸福的晕过去啊。
“秦先生,我们公司还在下一个街区,要不还是坐车吧?”
下来走走是秦昆提议的,三井惠理子和芦屋天马是作陪的人,秦昆闻声摆了摆手。
走走也挺好。
一路浏览,一路走来,逛完了街道,三人从三井动漫大楼的侧门进去,芦屋天马的两个保镖守在这里。
有秦昆在,他们无需担心芦屋天马安全。
如果秦昆都解决不了,他们也没辙,所以不如暗中守着好一点。
一楼,芦屋天马看着前面的篮球框,兴奋道:“秦先生,这是三井动漫大楼最有名的入樽电梯!快来!”
入樽电梯?
秦昆和他们走了进去,看见电梯内还放着篮筐和篮球,周围贴着复古海报,竟然是樱木花道的。
“这……搞什么啊?”
秦昆苦笑问道。
“你会入樽吗?”
“怎么不会?”
入樽,就是灌篮的意思,秦昆小时候看过漫画,自然懂这个词。
芦屋天马一笑,捡起篮球递了过去:“你试试!这是胶囊电梯,会根据你入樽的爆发力产生向上速度,当然还是会有正常电梯的牵引力,不过非常好玩的。”
哦?
秦昆大概听懂了,好像跟游乐园抡大锤一样,大锤砸的越用力,泵柱上升的速度就越猛。
听起来果然有那种让人想尝试的冲动。
“不会弄坏吧?”秦昆小心问道。
三井惠理子嘴角一挑:“这电梯是美国质检通过,航空质量,你说呢?”
“得,我们要去几楼?”
“31层。”
秦昆摁了31,篮筐亮起。
“可以开始了?”
“来吧!”
秦昆抬头,看着篮筐,双手抱着篮球,然后深吸一口气。
这一口气如同鲸吞,三井惠理子和芦屋天马数了十几秒,看到一口气还没吸完,面色有些煞白。
“秦……秦先生……”
“你……够了啊……悠着点……”
秦昆额头青筋突爆,猛然一跃,两条胳膊如液压臂一样,凌空把篮球直接灌入篮筐!
“爆炸入樽!!!”
砰——
周围装饰的玻璃在篮球灌入的那一刻全部震碎,电梯里灯光忽明忽暗,芦屋天马捂着头大叫道:“怎么回事?!!!”
“能量过载了!”
还在1楼的胶囊电梯,忽然火箭一样弹射了出去。
嗖——
31楼,100米的高度,从启动到停止,不到3秒。
电梯门打开,芦屋天马和三井惠理子一边呕吐一边走出,死狗一样躺在电梯口。
这速度,相当于140的车速忽然开动然后迅速停下,还是向上的速度,停下那一刻感觉胃都要甩出来了。
秦昆意犹未尽地走出电梯。
刚刚的速度也吓了他一跳,不过好爽啊。
从走廊往下看去,秋叶原尽收眼底,他发现这一层办公楼还是黑的,看向三井惠理子道:“说说情况吧?”
“秦先生……你真要查案?”
“如果是案子,自然有警方处理。但死人这么大的事,如果警方能解决,你刚刚接电话时表情就不会那么为难了。所以死者肯定不寻常,或者死因肯定不寻常。从你还算淡定的表情里我感觉这次死的不是什么不寻常的死者,那么就是他死因有问题了。”
秦昆拿起楼道里放的一把电玩解压枪,墙上立即出现鬼怪的投影,秦昆好奇,瞄准biu了一下,正中投影脑门,鬼怪消失。
“所以我来打发一下时间。”
三井惠理子接水漱了漱口,打开玻璃门,里面是十几排办公电脑。
“没错,我们最近在完成一个增强现实得游戏项目,就是这种开枪打鬼的,本来要结合到恐怖密室去用,但项目临近收尾,测试组的组长忽然死了。在这之间,他们晚上加班时候都说见到了鬼,这次测试组组长的死引起了一些恐慌,也给公司造成了些影响。”
灯打开,忽然闪了闪,又先后关上。
三井惠理子正解释的时候,发现这种诡异现象,表情一愣。
咔咔咔咔——
灯光接连关掉,只剩一个办公桌头顶的灯亮着。
一个游戏鬼影在那里飘动着,还做出鬼脸。
“那……那就是测试组组长的位置!”
第一三六二章,东洋圣殿祭司
灯光忽明忽暗,鬼怪也若隐若现。
秦昆走过去,发现电脑开着,他抬头,那鬼怪忽然扑下!
“啊——”
芦屋天马大叫一声捂住眼睛,闭眼前他看见那鬼怪张开血盆大口,将秦昆一口吃了!
咚咚,咚咚,咚咚。
心脏在跳动,芦屋天马透过指缝,壮着胆子看去,发现空无一人,脑中一片空白:“惠理子!完了!快跑吧!秦先生被鬼吃了!”
芦屋天马一把鼻涕一把泪,带着哭腔就往出跑。
三井惠理子把芦屋天马的后领拎住,拉了回来:“能不能先看清楚!”
芦屋天马换了个角度又看去,秦昆并不是被吃了,而是坐在了电脑椅子上,刚刚是被挡住了。
“吓死我了……你们公司以后别做这种游戏了……”
二人凑了过去,发现秦昆在看电脑桌面。
桌面上,是死者的照片。
不是生活照,而是凶案现场。
测试组组长名叫松原直人,为人敬业,虽然给组员留下的印象很刻板,也不爱聚会,但工作一丝不苟。死者是今天早上在厕所被发现的,目前还不清楚他是早上一大早去的厕所,还是前夜留在了那里。
“秦先生,你整理的资料?”
三井问道。
秦昆摇摇头:“我过来时就有了,刚刚有人在这里来过。”
有人来过?
三井一愣:“不可能啊,今天事情发生后,我的副手让公司休假一天。难道是警察?”
“不是。”
秦昆从桌上拿起一枚特别的挂饰。
那是一枚被磨得发亮的倒五角星挂饰,好久没见这个标志,秦昆还挺想念的。
“厕所在哪?”
“啊?哦,那边还有个门,出去后是美工组办公室,往前按照应急通道的指示走,旁边就是厕所。”
秦昆点点头:“行了,你俩先走吧。”
三井惠理子似乎不想走,但芦屋天马一点也不想待了,他看见秦昆放在桌上的玩具手枪还开着,周围天花板仍旧出现那些古里古怪的恐怖影子,赶紧吧开关关掉,拉着三井惠理子道:“走吧……秦先生都说了,让我们先走啊……”
“可是……”
“别可是了!哪怕见到石村雄介两位前辈后再返回呢!”
办公室,三井惠理子被芦屋天马拽走了,秦昆起身,朝着厕所走去。
大晚上,应急灯绿油油得亮着光,标志着安全通道的出口。
秦昆循着三井的指示来到这里,过道两旁,全是鬼怪的招贴海报。
嘻嘻嘻,呼呼呼,嘿嘿嘿——
奇怪的声音回荡在楼道? 秦昆视若无睹? 径直进了厕所。
第一个坑有人。
第二个坑也有人。
他们努力大解的声音很恶心? 但声音不管多大,都惊不亮厕所里的声控灯。
“可恶啊? 为什么当鬼了还得大解……”
“你可能吃坏了东西……”
“胡说!鬼怎么会吃坏肚子?”
“别人家的供奉? 抢来总不会很对胃口。”
“有点道理。”
秦昆听到厕所隔间里两个鬼的聊天有些嫌弃? 转身来到尿池前解决。
开闸放水。
在芦屋敦也那里茶喝多了? 尿一泡很舒服? 不过还没尿完? 一张幽蓝的脸凑到他旁边? 就不太舒服了。
从小到大? 似乎谁小解的时候都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尤其被盯着裆看。
秦昆转过头,狐疑道:“很羡慕吗?”
幽蓝的鬼脸咧开嘴,尖锐的牙齿,加上那张血盆大口,秦昆感觉自己都能看到对方的胃。
“狄公。”
“怎么了秦上师?”
那鬼在咬向秦昆的一瞬间,忽然发现厕所里多了一个人。
呃……
那鬼收住嘴巴,眨了眨眼。
那是个俊俏男子,英武不凡,头戴乌纱硬幞头,腰系银銙蹀躞(读叠泄)带,背后别了一根造型古怪的鉄锏。
“有个案子。”秦昆提上裤子,对狄仁杰道。
“案子?”
有些时候,某些事会极大提高人的兴趣,对鬼也通用。
‘案子’这两个字蹦出来后,狄仁杰甚至不去理会旁边那只鬼了,惊喜问道:“在哪?”
“跟我来。”
二人出门,蓝脸鬼正惊愕的时候,发现旁边又出现一个虚影。
“我能不能去……”
一个小胖子缩头缩脑地凑了过来,秦昆皱眉:“你怎么出来了?”
“里面太无聊了,这段时间我本来陪徐桃在练习鬼术,后来他们不让我陪徐桃练,天天拉我喝茶念佛什么的,我闷死了……秦上师,你说好带我出来是放松的……”
得,秦昆耸耸肩:“那一起吧,你先随便转转,我和狄公忙点事。”
“好嘞!”
……
回到办公室,狄仁杰听秦昆讲述了事情过程,有些发愁。
“总得看看案发现场和尸体吧……这光看图画怎么破案?”
电脑里只有照片和案件缩要,狄仁杰觉得秦昆是来刁难自己的,秦昆则回头看向厕所的方向。
“站了半天了,不露个脸?”
没人回应。
一只蓝脸鬼犹豫良久,刚才舍弃了小胖子,跟着秦昆来到办公室,忽然脚步一顿。
被发现了?
不对啊。
在洗手间时候他以为被发现了,但二人没理会自己,现在又开口,难不成对方在戏耍自己?
就在他诧异的时候,一个黑袍人忽然出现,他觉得对方气息有些蜇人,往后一缩。
那个黑袍人看着秦昆,摘下帽兜,是日本面孔。
但他脖子上挂着黑魂教的标志。
“认出我了吧?”秦昆微微一笑,“既然认出了,藏着有意义吗?”
那人走了过来,疑惑道:“你是……华夏驱魔人吧?”
秦昆笑容一僵,走过去捏着对方脖子上的挂饰掰了掰:“你是不是黑魂教的?”
那人一脸高深莫测,又有些虔诚。
“黑魂教,东洋圣殿祭司,平木圭介。”
“那……打了这么久交道了,你上线没告诉你我是谁?”
秦昆非常不开心了,怎么说自己在黑魂教的必杀榜上都是凶名赫赫的,这厮既然是东洋的圣殿祭司,怎么连我的大名都没听过?
老弟你新入行的吧?
“稀奇古怪!”黑袍人打掉秦昆的手,把胸前的挂饰擦了擦,“说实话,我没想到会有华夏驱魔人过来,你有什么目的?”
这个祭司,还开始演戏了?
生死道和黑魂教打生打死好多回了,现在只要两方见面,直接动手都是正常不过的,这厮和平了多久了,居然问自己有什么目的?戏尬了点吧?
“你是怎么当上祭司的?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胡说!你脑子才不好使!快说,你有什么目的!若不是主教吩咐不宜节外生枝,否则我已经收拾掉你了!”
平木圭介大声喝问。
得……
秦昆抿着嘴,白了对方一眼。
尼玛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好好好,我不跟你计较。我是三井惠理子朋友,委托查案的。因为这件事蹊跷!另外,我还是芦屋天马的朋友。”
秦昆着重提了一下。
再怎么说,自己在南洋帮三井惠理子和芦屋天马,一举搞定大署神官丸山勇人、天历僧水谷澈,还惊退了索教四大邪神之一的蛊神,一战成名,你总该在日本听说过我名字吧?
但预想中敌人被吓得哆哆嗦嗦磕头饶命的情景还是没出现。
黑袍人纳闷看着秦昆,似乎觉得面前这人脑子有病。
“你到底想说什么?!”黑袍人质问。
秦昆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就想简单的装个逼啊!行不行?
“不是,我发现你们黑魂教怎么都是群……都是群……算了算了!爱装就装下去,见你身上不臭,今儿不收拾你。”
秦昆不耐烦挥了挥手,拿起办公桌上的挂饰问道:“祭司,这倒五角星是你留下的?”
“不,这是松原的。”
松原直人,正是死去的测试组组长。
秦昆不解:“他怎么会有?”
黑袍人骄傲道:“松原是受我洗礼的门徒,你说呢?”
“所以这电脑是你打开的,我们来之前是你在这里整理资料,想查案?”
黑袍人叹了口气:“毕竟是我第一个洗礼的门徒啊……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这个黑袍人也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脑子真不好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死者松原直人,28岁,半年前因为工作压力原因,不知道从哪找见了黑袍人,黑袍人喜不自胜,洗礼了第一个门徒,这才不到半年时间,对方就死了,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所以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查清缘由。
秦昆此刻,心中草泥马奔腾。
刚刚看到倒五角星开始,他就在推测是不是黑魂教捣的鬼,结果发现死的是个准教徒……
秦昆就有些郁闷了。
黑魂教的人死了,压根轮不到他管,不拍手称赞都算客气了,但根据黑袍人的形容,秦昆听得出死者只是因为压力大需要一点精神慰藉,并没有做什么邪恶的事,只是找错了门子而已。
“松原来找我的次数不多,他说他是做游戏测试的。你可能也见到了,这公司里并不干净,游戏也都是些负面情绪的元素,每次我都给他开导,劝他竖立自信,打起精神。唉……谁知道他没挺过去。”
“自杀?”
“不清楚。上次见他是一周前,虽然松原有些丧,但我觉得他不可能因为这些事自杀。”
“不是……你们黑魂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黑袍人费解:“哪怕黑暗的炼狱挟了肉身,我等也须当保留圣洁的灵魂!黑魂教以前可是叫圣魂教好吧,我们一直都这样啊。”
啊?
秦昆探了探对方脑门,没病吧。这人绝壁没被黑魂教洗脑洗利索。
邪棍都当的不合格啊。
“所以松原的灵魂理应由我来救赎,我一定要来查查缘由!”黑袍人朝着秦昆握拳,语气坚定。
得。
刚刚还不习惯,现在秦昆渐渐习惯了。
这位兄台无论之前做过什么事,这次的确是来当好人的。
算了,不纠结这些。
“死亡现场都被收拾了,你查哪门子缘由……”秦昆又问道。
“那又怎样?当时我在啊,复原场景,很简单。”黑袍人说着,忽然一掌拍碎了办公桌。
周围电脑、桌椅、纸笔本子、水杯花盆、所有所有的办公用品和杂物,忽然浮空。
浮空,定格,黑袍人望着周围定格的画面,五指握紧。
“以空间的意志!”
蓬——
周围一切东西化为齑粉,好似一个个小分子一样,让周围变成了一处悬浮停止的粉末世界。
“回溯!”
黑袍人手掌一拨,这些东西迅速开始出现变化。
粉末重新组成了新的环境,然后再化为齑粉,再组合……
秦昆、狄仁杰、甚至角落里那只蓝脸鬼,都惊的下巴掉下来了。
时间在倒流!!!
不,确切的说,世界上本来没有时间,而是周围的一切在拼凑出办公室之前的样子。
是空间倒流!!!
一幕幕变化,仿佛一帧一帧的幻灯片,连带成为背景的外界,人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在回溯!
“出现!”
场景在回溯,黑袍人再次下令,大手一挥,一个个虚影出现,有工作人员,有日本警察,他们组成了一副定格画面后,秦昆在画面里看到了角落中的黑袍人。
然后画面定格,不再变换。
周围鸦雀无声。
看到这一幕,秦昆还是没回过神来。
好厉害……
这个黑袍人看起来脑子不好使,但这术法简直神乎其技。他感受着周围,这种感觉似乎不是蜃界……那……这到底是哪呢……
黑魂教东洋圣殿,居然有这号人物?!
“平兄……”
“是平木,平木圭介!”黑袍人提醒。
“平木兄,你这身本事,就没阴阳寮拉你入伙吗?”
黑袍人诧异看向秦昆:“日本还有驱魔人吗?不是小说故事里的吗?”
我……
秦昆嘴角扯开:“哈……这笑话真的不好笑啊。你以前是在欧洲留学?”
秦昆想了想,这么无知的家伙,除非是欧洲长大的日本人,不然没得解释啊。
平木圭介道:“不,我是四国的渔民。”
“渔民?那你是怎么进黑魂教的?”
“我十二岁的时候,经常在海边捡到漂流瓶,里面写的就是黑魂教的教义和一些法术,我拿给伙伴看他们都说我是骗子,上面都是白纸,然后我慢慢知道这文字只有我能看见。”
好么……
秦昆越听越晕了,合着你也是有奇遇的。
罢了罢了。
“那你既然都知道华夏生死道,怎么不知道阴阳寮?”
“生死道又是哪?我只知道华夏有驱魔人而已。”黑袍人纳闷,“对了,还没问阁下尊姓大名。”
我……电影白给你拍了?
你一介黑魂教得门徒都不关心一下这种大事???
合格吗?称职吗???卡特听了会生气啊兄弟!想不想当主教,泡圣女了?你们黑魂教圣女福利那么好,不该积极一点吗?
秦昆想报切口,觉得还是算了吧。
这就是对牛弹琴。
“我叫秦昆……嗯……就是个华夏驱魔人。”
“你好秦昆君,我是平木圭介。”黑袍人彬彬有礼。
“我知道……你刚说了……”
“秦昆君,我不知道什么生死道,不过漂流瓶里说了,华夏有驱魔人,让我与他们为善。所以我刚刚并没有对你出手!”
“那真是谢谢你手下留情了……”秦昆敷衍一笑,忽然被狄仁杰叫住。
“秦上师,来看这里。”
黑袍人回溯的场景中,死者桌子下面有张不起眼的名片。
狄仁杰被叫出了时,老茶仙就给他喝了不语茶,狄公现在不仅懂语言,也懂文字,他看着那名片上,红笔繁体字写着七个杀。
“七大罪血咒?这可是恶灵咒啊!”
黑袍人讶异:“我都没发现,这位鬼先生,你很厉害啊!”
狄仁杰眨着眼,鬼先生这个称呼,总觉得稀奇古怪的。
秦昆使了个眼色:得得得,这人脑子有问题,别理他。
狄仁杰才收回眼神,顺着人流走了出去,还是他们刚刚出现的厕所,狄仁杰看到了死者。
“秦上师,这死者还是虚影,我检查不了尸体。”
狄仁杰投来求助的目光。
秦昆在黑袍人身后抓着对方的因果丝,准备把这截扭下来,但黑袍人忽然两手掐出一个西方法咒的结印。
“这事简单!”
“魔王降临!”
法咒瞄准狄仁杰印了过去。
地板,狄仁杰的脚下,出现倒五角星血咒,秦昆瞪大眼睛,看着狄仁杰从血咒里沉了下去,然后又冒了出来。
我艹!
秦昆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厮一个咒印,把狄仁杰送入回溯的虚境里去了!
里面,狄仁杰还有些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终于和尸体接触上了,他便心无旁骛地检查了起来。
第一三六三章,老天爷不让你见
“死者年龄26~30,身材中等,死时双眼充血凸出,但脖子并无勒痕,腕内有茧子,恐怕常年练习骰盅导致。”
秦昆悄悄道:“狄公,那是鼠标手,磨出来的……”
“咳,我开个玩笑。”
狄仁杰起身拍了拍手:“没中毒,没外伤,人是吓死的。以我多年断案的经验,我隐隐的感觉到,此事绝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其中必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这里的水很深呐!”
狄仁杰走到倒五角星的印记前沉了下去,然后从虚界回来。
秦昆拍着手道:“佩服!狄公英明神武!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平木啊,你怎么看?”
黑袍人发现那只鬼在叫他,老实地走了过去:“我的看法和狄公一样,此事定有蹊跷!在案发现场时,我找到过几只鬼魅,一一问过,他们对此毫不知情。既然不是他们做的,肯定另有其人了!”
秦昆打断:“我说……他们的话你也信?”
黑袍人一怔:“为何不信?”
我……
秦昆觉得自己不该多那个嘴,现在自己都有些后悔管这事了。不过冷静想想,好像逻辑是通的,要真是那帮鬼魅干的,怎么还敢留在这。
“你拷问了?”
“没有,我等生而平等,凭什么要拷问他们?”
“得了,你俩聊,我去周围瞅瞅。”
……
厕所旁,安全通道的门里,是上下楼的楼梯。
此刻,剥皮鬼叼着草枝,水和尚撸着袖子,沉江鬼、无头鬼、董敖、吊死鬼老拳招呼,打的几只鬼鼻青脸肿。
“求豆麻袋!求豆麻袋!!!各位兄弟,我们什么都没干啊!”
董敖是新入伙的临身鬼,自然最卖力,两拳打到对方眼眶上,对方成了熊猫眼,董敖拎起那鬼衣领道:“还不给军爷老实交代!”
“军爷!我就是大解的!我不是这里的鬼啊!今天这里人死了,有烧纸祭奠,我来蹭个香火,闹了肚子……”
“那你呢?!”
“军爷!我和他一起来的!”
地上蹲了四五个鬼,抱着头,实力最强的是只蓝脸鬼,也就是厉鬼的程度,被打成了猪头不敢吭声,其他几个都是野鬼,个顶个的惨。他们脸上被马鞭抽的在流血? 一个个哭的非常伤心? 还不敢太大声。
早知道不该贪那个嘴啊!
牛猛马烈从楼梯口出现? 马烈道:“周围再没不长眼的邪祟了? 怎么样董敖,问出来没?”
“还没有!”
“我去他个阴风姥姥!”马烈一蹄子踢翻一只鬼,“你们听好了,有什么线索老实交代,要么人就算你们害死的!”
“对!”
剥皮附和,周围鬼差纷纷同意? 秦昆在窗口? 惆怅地抽着烟。
这次刑讯逼供显然失效了? 这群家伙都不知情。
“难不成真像平木圭介说的,另有蹊跷?”
“秦上师。”狄仁杰走来。
秦昆转头:“哦,狄公,那家伙呢?”
“平木去电脑整理资料了。”
“狄公? 你确定再没发现别的线索?比如残留的阴气之类的。”
狄仁杰摇摇头:“我确定没有阴气? 这事,不是鬼害人。”
秦昆吐出烟雾:“吓死的,又没阴气……是恐怖游戏导致的?不可能吧? 太离谱了。”
“我也不清楚? 不过有没有可能是阴阳师干的?”狄仁杰忽然提了一句。
秦昆一拍脑门,对啊,一直以来他陷入了一个误区,就是把测试组的组长当成普通人了。
但他是和黑魂教有着莫大关系。
如果有阴阳人把他当成黑魂教徒,也不是不可能动手。
办公室里,黑袍人查着电脑,里面都是测试组组长的工作内容,黑袍人一点一点地整理出来,秦昆此刻走了过来,坐在旁边的电脑椅上。
“平木,如果是阴阳师干的呢?”
“阴阳师?日本真有阴阳师吗?”
秦昆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啰嗦,摆了摆手:“先别说这个,你之前听说过关于阴阳师的事吗?”
“当然了,安倍晴明,芦屋道满,土御门家、贺茂家、芦屋家的故事我听过,松原也给我讲过,他们上个游戏就做的这个。但……即便阴阳师存在,他们凭什么会杀松原?”
关于黑魂教的事,黑袍人居然一点也不知道,秦昆算是服了,在道上你们有多臭名昭著居然都不清楚,还敢戴着这挂饰出来招摇过市?
心是真的大啊。
而且居然没人发现你……
我都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混过来的。
“你好歹也是东洋圣殿祭司,没听你们圣殿的人提过黑魂教和其他驱魔人、阴阳师、萨满、道士的矛盾?”
秦昆盯着黑袍人。
黑袍人摇了摇头:“圣殿就我一个人。”
啊?
秦昆眨了眨眼:“主教呢?你不是说还有个主教吗?”
“他一直扔漂流瓶交流,我没见过他。”黑袍人老实回道。
我尼玛……
这主教也是个奇葩!
秦昆抬手道:“好,我信你一次!是这样,你既然想查清楚这事,给我3000块钱,我先告诉你阴阳师为什么要杀黑魂教的人。”
“3000啊……好吧。”
秦昆发现手中被塞了3000日元,觉得有些失算了……
也罢,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秦昆开口:“在东洋、华夏、西伯利亚、欧洲、南洋、印度等等地方,都是有类似驱魔人的存在。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好人,秉承的理念和华夏秘门大同小异,就是:阴阳相济、阴阳相安。但这些秘门中人,都对一股势力带着天然的敌意。那就是黑魂教……”
黑袍人听天书一样,听秦昆说了一些黑魂教的事迹,秦昆简短地挑了点讲给他:“黑魂教做事不择手段,术法都是乱人性的极致,他们追求的理念没人说得清,似乎更像是随心所欲,但他们不介意出卖灵魂给恶魔换取力量……也不介意用人命完成他们的构想。”
黑袍人头深深底下。
秦昆简短说了五分钟,他也听了五分钟。
“怎么可以这样……”黑袍人握拳。
“哪怕黑暗的炼狱挟持了肉身,我等也须当保留圣洁的灵魂!他们不是黑魂教,他们是异端!”
黑袍人豁然站起,灵力激荡而出,秦昆愣了一下,这股灵力波动,只是微微散发,已经不输于一流捉鬼师了。
之前觉得面前是家伙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低级祭司,现在看了他回溯的术法和这一丝灵力波动,秦昆觉得判断有误。
“不是……我说句公道话,其实你才是异端……”
秦昆适时补充。
“秦昆君!”黑袍人转头。
秦昆一愣,“要打架吗?”
“你要帮我!”黑袍人目光坚定。
秦昆揉了揉太阳穴:“这我得考虑,之前我和黑魂教是死敌。”
“好!”
“好什么好?”
“那我就去救赎他们,让你们化敌为友!”
“我稀罕化敌为友啊!”
“但在这之前,松原不能白死!如果真是阴阳师杀了他们,那我就要去讨个公道!”
事情总算落到正轨上了。
“怎么找?你看着我没用啊,一来我不熟悉这里,我只知道阴阳寮的位置。二来阴阳寮人那么多,万一把我当成你们黑魂教的帮凶,我名声不就臭了?”
黑袍人想了想道:“那你告诉我阴阳寮的位置。我今晚单独去!”
……
夜,深沉。
酒店,芦屋天马和三井惠理子给秦昆安排了住处。
“秦先生,有眉目了吗?刚刚一路你也不说话……”
“有,在查。三井,我听说那阵子拍完电影,有阴阳寮的人找过你们一段麻烦?”
三井拢了拢秀发:“过去的事了。”
“如果这次是的事的阴阳寮做的呢?”
“不可能!”
秦昆刚问完,芦屋天马就打断,他看着秦昆望来,忽然低声道:“我爷爷御下极严,那些气不过的阴阳师找找麻烦还行,不可能杀人!”
“如果死的是邪棍呢?”
芦屋天马住嘴,三井疑惑:“松原是邪棍?他……平时爱好是古怪一些,但……”
“给你们透露一下,人不是邪祟杀的。是吓死的,如果鬼魅没参与吓人的事,那么只能是人干的。而且松原的身份……唉,有些特别。不过他可能是被人误会了……”
是人干的……
二人有些无力。
听到测试组组长的身份特别,三井揉着太阳穴,好不容易平息风波,现在又惹出事了吗。
“不过是不是阴阳寮也不确定,有人去查了。”秦昆躺在枕头上,“等消息吧。”
翌日,李崇三人率先回来。
中午,秦昆单独在外面吃饭,三人出现在餐馆,王乾抓住回转寿司就往嘴里塞。
“好家伙,终于找到地方了!秦黑狗,你猜源间在哪?富士山下!那地方风景美的……”
王乾有些神往。
富士山离东京几十公里,不算远,但也不近,秦昆问道:“怎么找那里去了?”
李崇撇撇嘴:“我又不熟,不过很多年前李势在日本历练过,他说了几个鬼魅禁地,你想想,鬼魅禁地啊!肯定就是阳气充裕的宝地,或者阴阳师汇聚的场所,我一看排行第一的就在富士山下,离这里近,就去看了。你猜怎么着!居然被人拦下了。”
王乾撸起袖子:“有人拦下我们,当即动手斗法,胖爷是吃亏的主吗?和那家伙打了十几回合,对方有帮手,咱们也不弱,和大小姐、三旺把他们收拾掉后,还是大小姐小心,没有问源间的事,而是拿烛龙算算了几个人的命。哼!果然源间的人。”
王乾敢动手斗法的,自然是看起来就很弱的阴阳师,秦昆没在乎添油加醋的措辞,而是看向楚千寻:“算出来的?”
“嗯!绝不会错。”
“好!我们这就去。”
出门,四人准备行动,一个黑袍人忽然拦在街上。
说实话,秋叶原一代二次元打扮的家伙真不少,但穿着黑魂教服饰的还不多,王乾瞪大眼睛,袖子里两张厚土符出现。
“黑魂教!”
“咦,秦昆君,这是你朋友吗?好厉害的符咒,是土系的?”
三人看向秦昆:“他是谁?”
秦昆讪笑:“黑魂教祭司。”
“你和黑魂教搅合一起去了?秦昆,扶余山名声近些年不错,你别自误,也别连累了招牌啊!”
秦昆看向黑袍人道:“平木,你平日上街就穿这身?”
“不然呢?万一有信徒想入教,这身方便他们找到我。”
“算了……先上车吧。”
车里,王乾几人才发现,这人似乎不是正常的黑魂教使徒。
他的确有黑魂教神经兮兮那个味,还符合黑魂教为所欲为的中二,但……有些诡异的是,这人脑子似乎不好使。
也不是说傻,就是……天真?
或许这个词合适。
问他什么,他都一板一眼地回答,没一点隐瞒,虽然他知道的事也不多,但这种天真确实有些古怪了。
李崇在开车,秦昆在副驾。
秦昆转头看向黑袍人:“平木,昨天找的如何了?”
“你说的地方没阴阳师。”
“别闹……阴阳寮那么大的地方没阴阳师?”
黑袍人点点头:“真得没有!都是普通人。秦昆君,我是信你的,你不要骗我啊,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日本有阴阳师。”
我骗你干什么?
秦昆对车里其他人道:“你们给他说,阴阳寮到底有没有阴阳师。”
忽然,没人回答。
王乾支支吾吾起来:“秦黑狗……或许还真没。阴阳寮出去历练了,阴阳六使带的队。我们昨天在路上见过他们一次,阴阳六使和我们也差点打起来……当时阴阳寮几个老头也在。”
“啊?”
黑袍人不满道:“你们在编故事吧。那地方我之前也路过过,根本没有什么阴阳师在场!”
秦昆服了。
这么巧吗?
而且这些年平木圭介都没撞见过阴阳寮的人,这已经不是凑巧了,这是天意啊。
秦昆感觉冥冥之中老天爷不想让他见到那些人。
这……
荒诞,匪夷所思。
“行了,平木,算我错了……你呢,命格可能比较特殊,所以别跟我较真。这样,我带你见别的阴阳师行吧?”
“别骗我了!秦昆君,我昨天听你说完黑魂教的事,知道你们肯定有误会,放心,我会让你们化敌为友的。但你不能骗我!”
“我不骗你!我发……”
‘誓’字没敢说,因为秦昆也不敢笃定是不是天意。他想了想,补充道,“当然,这次如果去源间,那里的人真的不在的话,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不是我不让你见阴阳师,是老天爷不让你见他们。”
“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一三六四章,源间
富士山,很美的山。
“仙客来游云外巅,神龙栖老洞中渊。雪如纨素烟如柄,玉扇倒悬东海天。”楚千寻望着车窗外,开口吟诵。
作为日本国内最高峰,精神和文化信仰,在诗句中被称作倒悬的白玉扇,秦昆看到山顶积雪,觉得情景贴切。
车停稳,人步行。
这是旅游景区,或许里面的阴阳师信奉大隐于市。但秦昆觉得有平木圭介在这,今日之行怕是会落空。
李崇、楚千寻、王乾三人带路,他们来到了一处似村非村的地方。说这里是村子,住户有些少了,说不是村子,田地却很广袤。
农作物成片,马铃薯、地瓜、白萝卜、大豆杂七杂八的农作物和大棚林立,冬季的幼稚园也带小朋友过来体验生活。
穿过一片体验区,看见幼稚园的老师把农作物、菇子、蔬菜加上自带的肉丸入锅,香喷喷的关东煮随风飘散,一群孩子流着口水凑在旁边,场面异常和谐。
“好羡慕他们啊,真幸福。”黑袍人平木圭介感慨,“你们说的阴阳师呢?”
他看向秦昆,秦昆看向楚千寻:“阴阳师呢?”
楚千寻思索:“卜出他们的住处就在这里。要不找找?”
这片村子是诸多村子之一,有两条大路,一条进村一条出村,小路就多了。秦昆提议分两拨寻找那群人下落。
“平木,你去那边找,我们四个在这边。”
“啊?就我一个?”
“你独来独往惯了,一个人行动最合适。”
黑袍人点点头,这话说的也对。
李崇道:“我跟着他一起吧。这里孩子多,别出什么岔子。”
李崇虽然混账,不过对小孩子格外关照,这是魁山老宅的传统。平木圭介是黑魂教的,李崇不放心这厮一个人独行。
秦昆没反对:“那就出发,有事联系!”
冬天,只有大棚里的农作物还在茁壮成长,秦昆三人离开体验区,来到村子里。
王乾不解:“干嘛支开那个黑魂教的?”
秦昆回道:“那人有些邪性,跟着他见不到阴阳师的。”
“有这么巧吗?”
楚千寻道:“有!之前我算过一卦,今日肯定能找到源间的老巢。但我刚又算了一卦,我们今日必然见不到源间的人。”
“什么意思?”
“那个平木,似乎能干扰因果。”楚千寻不确定。
王乾听天书一样,觉得不可思议:“世间还有这种人?”
楚千寻努努嘴:“你旁边不是有个类似的吗。”
秦昆打断二人闲聊:“现在能不能算算,找到源间留守的阴阳师几率如何?”
七灯出现? 一字排开? 楚千寻素手一抚? 每抚过一个烛台? 就有一朵火焰亮起? 抚完后,七个烛台,七支火苗,摇曳交织。
楚千寻来到最左边侧望? 第一个火苗和后面的六个组成了四行话。
“烟云盖顶不见天,四方裹步一线间。若无明月身边照? 萤火就在道路前。”
楚千寻错愕:“没卜出场景? 居然卜出了谶语?”
在卜算中,火苗出现谶语似乎很少见。
王乾咂舌:“这谶如此含混? 莫非那平木真能遮天机改命数……不过你说他是明月?”
楚千寻摇摇头:“别问我,烛龙算给的谶? 我还是第一见!”
楚千寻算了卦,秦昆也开了天眼,源间的人还是下落不明。
村子里都是普通人? 如果有阴阳师隐藏在其中,白天还真不好找。
三人一筹莫展? 楚千寻忽然被一个身影拦住去路。
“大姐姐……”
稚嫩的声音又有些……猥琐。
“小弟弟,是迷路了吗?”
楚千寻发现一个浓眉包子脸的幼稚园小朋友,有些疑惑。
“才不会!我可以邀请你和我约会吗?”
王乾一怔,秦昆诧异。
似乎做了这么久的朋友,第一次见到有异性主动约楚千寻。
楚千寻听到旁边两人偷笑,扯着嘴角:“不可以!”
“唉,大人的防备心真的好重,我的初恋就在富士山下结束了……”包子脸双手摊开,一脸无奈。
身旁草丛,窜出四个小朋友,为首的小孩鞠躬道:“不好意思!我的朋友冒犯了。”
“抱歉!”其他几人异口同声。
接着,三男一女四个小孩,拽着包子脸离开这里。
楚千寻看向王乾:“好笑吗?”
王乾胖脸上的肉甩了甩:“没笑啊!”
“还说没笑?”王乾感觉腰间被掐,强忍着痛意。
一小段插曲过去,三人来到村里,村子很恬静,路上也会见到老师带着小朋友跟村民在聊天。
没有头绪,王乾提议分开找。
如果能找到昨晚与他们斗法的那几个人,就容易多了。
三人在村口分开。
冬天,找人是一件很无趣的事,秦昆本想派出鬼差,见到这么多小朋友,误伤的话就不太好了,他只能一人独行在村里。
其实如果不是想避免些麻烦,秦昆不会大老远跑到这里,这半年少了很多事,阴阳平和,没了太多烦恼,他就挺知足的。
现在又多了个孩子,秦昆没那么多精力兼顾太多,所以关东出现阴阳师后,秦昆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从根源上解决。
也就是来到对方老巢。
不管他们去关东找什么,做什么,想做什么,秦昆都觉得把源间老巢驻守的人带过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大家再别你打我我打你的纠缠了,双方一起心平气和谈谈话,聊聊天,谈不拢了把你们都宰了,多方便啊。
秘门的年轻人嘛,安稳阴阳最重要,和人斗,谁有那么多空余时间,有些事最好一劳永逸。
一处不大的花圃,秦昆在外面发呆,篱笆隔不住花枝出墙,冬季的花香味都带着淡雅,傲雪不争,仿佛彰显某种品格,秦昆闻着花香,那支出墙的花忽然被一剪刀剪掉。
“年轻人,有什么事值得惆怅的?”
那是个老伯,素衣披身,笑意盈盈,他手上捏着那朵剪掉的花枝,秦昆有些不解。
“老伯,花开的正好,干嘛剪掉它?”
“送给我家老婆子,不行吗?”
身后,一个老太太出现,老伯把花插在她头上,老太太满头银发,气质不老,一笑起来,比花娇美。
秦昆温和一笑:“当然可以。”
“我既然回答你的问题了,你是不是也该回答我的问题。年纪轻轻,有什么值得惆怅的?”
秦昆搔了搔头:“也不算惆怅。家里来了一些不速之客,我不想让他们来。但没法阻拦。”
老伯诧异:“关上门就行了。”
“家里太大,关门没用。他们这次就是偷偷进来的,还伤了我一个朋友。”
“盗贼啊。”
“是啊。”
“那你准备怎么办?”
“找他们家长,让他们家长领回去。”
老伯温和笑道:“闯入了贼人,伤了你朋友,你只是找他们家长来领人,这手段未免有些温和。骗我的吧?”
秦昆无辜:“没啊。那老伯觉得我该怎么办?”
“不如……打断他们的腿?”老伯试探问道。
“哈哈哈哈……”秦昆大笑,“老伯真会开玩笑,那样的话你会舍得吗?”
老伯搔了搔头:“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一朵花瓣落下,秦昆顺手接住,嗅了嗅:“三木如意、下村石冈、织田胜武、芦屋元太、五柳玉子、源野迟,无论哪个人,听说都是良才美玉,源间培养他们不容易,是吧。”
老伯叹息,笑容收起。
“敢问小友是?”
“秦昆。”
“秦小友,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老伯语气温和。
秦昆耸耸肩:“没发现,你匿气本事太高,我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但你的夫人,就有些特殊了。”
老太太讶异了一下。
“我?”
“嗯。那花戴到你头上后,有灵力波动出现。婆婆,你能拿花当法器?”
老伯和老太太闻言,暗自摇了摇头。
原来是这样。
老伯埋怨道:“说了不让你练习这些旁门法器。非得不听!”
老太太无奈:“秦小友,你是来源间拿人的?”
“别说的那么生分,我是请人的。请你们去一趟关东,把你们的晚辈领回来,如何?”
老太太忽然跺脚:“你问过我同意了吗?”
一阵风吹来,整个花圃中,花瓣纷飞。
各色的冬花组成了一道绚丽的花墙,秦昆被包裹在花墙之中,淡雅的香气聚集在一起后变得浓郁起来,味道又有些杂乱,许多单独闻起来好闻的味道混合起来后,就是一股怪味了。
秦昆手掌一翻,阵丸出现,被他从花墙下滚了出去。
“开!”
花瓣形成漩涡,秦昆就站在漩涡中心,并无半点花瓣近身,他呵呵一笑,忽然五指紧握,那群花瓣猛然裹成两个花柱,里面两位老人被裹住,然后迅速震开裹挟自己的花柱,惊愕地看向秦昆。
“你会阵术?”
本以为自己揍了天历僧和大署神官,在日本阴阳师里的名头会打响,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会一点点。”
“好!源间,花野杉菜,请赐教!”
老太太标准的阴阳师礼仪用出,秦昆道:“我不跟老人打。”
“由不得你!”
老太太忽然出手,旁边树枝折断飞来,平平无奇的树枝,尖端闪烁着金属质感的光芒,那树枝划过飘落的花瓣,那些花瓣一分为二,但那两根打向秦昆的树枝飞了一半忽然转头,扫破了老太太的脸,她立即后退,捂着脸上的血痕惊骇:“怎么回事?”
老伯也发现了异状,他看向周遭的圆形珠子,才对老太太道:“唉,老婆子,住手吧。这已经不是你的阵了。”
老太太错愕,秦昆看向老伯道:“前辈,你问我的问题,我如实回答了,对吧?”
老伯点了点头。
“我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打断了腿,你舍得吗?”
秦昆挥手,阵法撤去,满地花瓣零落,“你给我一句准话,我照办。而且,我有实力办到。”
“不可能!他们六个后生,你一个都打不过!”老太太高声道,“你知不知道他们什么实力?!”
见到老太太蜜汁自信,秦昆不想争辩,直勾勾盯着老伯。
老伯忽然伸手一探,虚空抓向秦昆。
秦昆发现,自己胸前出现了一枝花。
那支花从自己的胸口长出来的。
老伯眼疾手快,剪刀咔擦剪下!
咯嘣——剪刀断了。
秦昆眼前一花,还没看清那是什么花,它缩回了自己身体里。
老太太愣住了,老伯也愣住了。
“三花如铁?!不可能!谁的命都没这么硬!”
秦昆皱眉:“本以为你俩是雅人,才用了平时不用的方式跟你们聊天。我高估你们了。”
说话间,秦昆一拳擂在老伯腹部,老伯眼珠凸出,眼前一黑,朝前栽倒。秦昆顺手把他扛在肩上,他看着惊恐的老太太,手掌一转,阵丸将老太太包围。
“既然喜欢,给我吃完!”
老太太立即陷入阵术中,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抓起地上的花瓣就往嘴里塞。
气冲冲离开这间屋子,秦昆看着隔壁那位摘菜的大叔也不对劲,走了进去。
“大叔,看着我放倒这老伯,也不惊讶也不报警?”
“报警有用吗?”
得,就你了!
……
王乾、楚千寻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没能找到昨晚斗法的几个小年轻。
他们二人先汇合后,有些惆怅。
“怎么会没了呢。”
“以后不能太依赖卜算了……”
“对啊。”
“你说这群村民里有源间的人吗?”
“不清楚。”
“王乾,你好没用啊。”
“咱俩差不多。”
二人走到下一个路口时,忽然看见秦昆拉了个板车,上面躺着五六个晕倒的人。
有老伯,有大叔,还有小孩。
二人惊愕:“秦黑狗……这是……”
“别废话,准备返回。”
秦昆说着,看向旁边的屋子。
那是个银发倒梳的老头,村子里如果按照气质来排,这老头绝对是第一。
仙风道骨的模样,和楚老仙、晁震有些类似。
“你俩先带着人离开,准备订票!”
秦昆拍了拍手,朝着那老头走去。
老头的院子有一个池子,上面结冰,里面还有鱼儿游动,秦昆不吝夸赞:“挺美的鱼池,前辈也是源间的人?”
老头惆怅:“都是山野之人罢了。”
“既然是山野之人,就别出那么远的远门嘛。”
老头摇摇头:“年轻人总该出去闯闯,一身本事,一辈子待在山下,会不会屈就他们了?毕竟他们和我们不一样,该有未来的。我也提醒过他们,莫惹人命。他们没惹吧?”
“倒是没惹。”秦昆附和点点头,“但乱闯别人家,总会引起不适。”
老头洒然一笑:“怎样,也要带我走?”
“前辈不放心的话,陪我走一遭吧。”
“威逼利诱吗?”
“不,这是强取豪夺。”
老头笑容一僵:“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啊。”
“那你有这个本事?”
“我叫秦昆。”
“所以呢?”
“所以不知道外面的变化,还是乖乖隐居的好。”
老头眼睛豁然睁大。
记忆画面不断闪烁,在每个记忆节点,都出现了秦昆的影子。
那无数个秦昆给他说了同一句话:“所以不知道外面得变化,还是乖乖隐居的好。”
他笃定自己没见过秦昆。
但他确定自己也没有中幻术。
对方凭什么篡改了他脑海中的记忆?
一个响指出现,老头发现记忆中的秦昆都消失了,仿佛刚刚只是错觉。
他后背湿透,发现秦昆朝他招了招手,只得叹了口气:“先等等……我把护照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