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心机
两天后，宪兵队队部。
宫本兴冲冲的走进来，躬身说道：“少佐，那个卖豆腐的人找到了！”
服部彦雄没有表现出惊喜神色。
一个声音沙哑、走街串巷卖豆腐的老头儿，本来就没那么难找，早晚都会出现在双塔街。
“他看到那辆轿车了吗？”
“看到了，他当时从巷子口经过，轿车停在第三家门口，我亲自去察看过，门牌号是8号。”
“房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没有人住，是一栋空房子。我让警察以登记人口为名，找到了房东，房东说两个月前，一个皮货商租了房子，交了半年租金。”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金宝租的那栋房子？”
宫本想了想，说道：“您的意思是说，他们的用途一样？”
服部彦雄说道：“没错，事先租好房子，是为了行动任务做准备，这种房子最多用一两次，然后就会被放弃。”
“少佐，要不要派人进去搜一搜？”
“不！如果这栋房子已经被放弃，里面不会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要是没有被放弃，我们派人一搜，等于给共党通风报信！”
“少佐高见！”
“共党费尽心思把花豹子送出那么远，应该是还想继续使用这栋房子！他们还会出现！”
宫本心领神会，说道：“我立刻分派人手，严密监视双塔街8号！”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宪兵队可能还藏着一个谍匪密探，这件事不能用我们的人！”
“那……让侦缉队的人盯着？”
“侦缉队龙蛇混杂，更加不保险……这样吧，立刻给近藤彰打电话，这件事交给他去做！”
“是！”
“还有，那个卖豆腐的要控制起来，避免走漏风声！”
“我马上派人秘密逮捕他，关进监狱，直到这件事结束再释放。”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宪兵队忽然无缘无故抓了一个卖豆腐的人，说不定会让有心人产生怀疑！”
“那……通知警察局去抓？”
服部彦雄思索了一会，说道：“这件事交给袁文魁去做，制造一场意外，让那个人合情合理的消失！”
“袁文魁最擅长……”
“哥！”房门哗啦一响，服部美奈从外面走了进来。
服部彦雄对宫本说道：“这两件事，你亲自打电话传达，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是！”宫本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看着妹妹，说道：“你怎么来了？”
服部美奈闷闷的说道：“这几天你早出晚归，都看不见人影……”
他们兄妹间感情深厚，服部美奈对哥哥有很强的依赖感，几天看不见，心里觉得有些发慌。
服部彦雄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满是英文字母的纸盒，说道：“前线缴获的英国糖。”
服部美奈眼睛亮了，赶忙打开纸盒包装，剥了一块糖放进嘴里，然后笑眯眯的说道：“真甜！”
“要少吃甜的东西，小心越来越胖！”服部彦雄打趣着说道。
“胖一点才好，新禹都说我了。”
“美奈。”
“嗯？”
“姜新禹跟你提没提结婚的事？”
“提了。”服部美奈摆弄着盒子里的糖块。
“他怎么说？”
“嗯，他问我是怎么想的。”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问你怎么想的？”
“他想等到春节的时候，带我回一趟江山，他父母见到我本人，或许就不会那么固执了。”
按照服部彦雄所想，即使姜新禹父母反对，通过自己的一番旁敲侧击，他也应该尽快向美奈求婚才对。
每一个依附日本人的汉奸，都巴不得有一门日本亲戚关系，姜新禹竟然没有这么做，而是把事情拖到了年底！
服部彦雄沉着脸说道：“如果他父母见到你，依然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呢？”
“不会的，新禹说，他父母一定会喜欢我的。”服部美奈自信的说道。
“我的妹妹，需要千里迢迢去讨别人的欢心吗！”
“哥，怎么是讨人欢心呢？是双方一个互相了解的机会！”
服部彦雄慢慢坐下，说道：“美奈，既然你和姜新禹互相喜欢，就不要去管别人的意见，我可以命令他……”
服部美奈吓了一跳，说道：“哥，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我是你哥哥，我不管，谁管？”
“我不想新禹太为难……哥，求求你了，这件事让我自己做主好吗？”
服部彦雄沉默半晌，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温言说道：“好，我就依了你，不就是必须和他父母见一面吗？或许不用等到春节……”
服部美奈没听出哥哥弦外之音，说道：“新禹说，他好多年没在家过年了，刚好借这个机会，跟父母过一个团圆年。”
服部彦雄微笑着不置可否，随口说道：“绫子呢？”
“她约了朋友喝咖啡，一早就出去了。”
“什么朋友？”
“绫子说，是住在上马桥时的邻居，叫松下洋子。”
“哦……她们去哪里喝咖啡？”
“好像是欣欣咖啡馆……你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
服部美奈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哥，你可不要胡乱想，我和绫子同学这么多年，最了解她了……”
服部彦雄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笑道：“小孩子懂什么！”
服部美奈撅着嘴，不高兴的说道：“总说我是小孩子，绫子和我一般大，她也是小孩子吗？”
“没大没小，这么久了，连一声嫂子都不叫！”
“习惯了嘛……再说，绫子也不喜欢我叫她嫂子。”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说道：“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跟我一样不习惯呗……嗳呀，不跟你说了，我该走了。”服部美奈看了一眼手表，连忙起身往外走。
“你慌慌张张的去哪？”服部彦雄在身后问道。
“我约了新……”房门打开关上，“禹”字已经被关在了门外。
服部彦雄走到窗前，看着妹妹匆匆而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回身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我是服部彦雄，你去欣欣咖啡馆……”
第182章 初次疑心
天蒙蒙亮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街上，他挑着两摞木制的方盘，上面盖着防尘的屉布。
“大豆腐，刚出锅的大豆腐咧……”
“老刘头，来一块豆腐。”街对面有人打开房门招呼着。
“好咧。”卖豆腐的老刘头挑着担子横穿马路。
忽然，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蓬！”的一声，老刘头被撞的腾空飞起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轿车停顿了一下，车里的人似乎在观察老刘头的情况，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立刻加大油门，一溜烟儿消失在街头。
一个普通老百姓出了车祸，肇事者怕担责任选择逃逸，这种事并不鲜见。
对这种情况，警察局一般都会象征性调查几天，然后草草结案，有车的人非富即贵，即使查出结果也没什么用。
…………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喂，我是。嗯，知道了。”
佣人把饭菜摆在桌上，常红绫说道：“服部君，吃了早饭再走吧。”
服部彦雄坐下来，说道：“好啊，你也一起吃。”
常红绫说道：“你先吃吧，我等美奈。”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不用管她，七点钟能起床就是早的了。”
常红绫也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寿司，慢慢的吃着。
“你不喜欢和我单独吃饭？”服部彦雄目视着常红绫说道。
常红绫白了他一眼，娇嗔着说道：“从哪儿看出来的？”
服部彦雄想了一下，说道：“自从结婚之后，我们好像就没单独一起吃过饭。”
“美奈说，她一个人吃饭很无聊……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以后我每天都和你一起吃早饭。”
服部彦雄笑道：“我只是开一个玩笑而已，你干嘛这么在意？”
“你是我丈夫，是一家之主，你说的话，我当然会在意。”常红绫盛了一碗海鲜酱汤，放在服部彦雄面前。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漫不经意的说道：“昨天去哪了？”
“哦，约了洋子去喝咖啡。”
“喝了一天的咖啡？”
“没有，昨天是潮音寺庙会，我和洋子去庙会看看热闹。”
服部彦雄假装思索了一下，说道：“洋子？是不是松下社长家的洋子？”
“对。在上马桥的时候，她住在我楼上，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听美奈说，你下午四点多钟才回来，一直在和洋子逛庙会？”
常红绫掩嘴笑道：“还说呢，庙会人太多，我和洋子不小心走散了，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她。”
“难怪……”
通知近藤彰跟踪常红绫，服部彦雄最开始没想太多，还是因为“李近山”的缘故，总觉得有些不太放心。
但是在潮音寺，近藤彰的手下竟然把人跟丢了，这让服部彦雄有些吃惊，绫子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怎么可能摆脱黑龙会的跟踪？
再想到共党曾经派人查过绫子的底细，服部彦雄忽然发现，这个貌美如花的妻子，或许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常红绫今天是去和秦力接头，在潮音寺甩掉松下洋子之后，她发现了身后有形迹可疑的人。
好在庙会的人确实很多，十几分钟后，常红绫还是顺利的摆脱了跟踪。
她心里也很清楚，从刚才的对话来判断，服部彦雄似乎是起了疑心，自己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房门一开，服部美奈风风火火从里面出来，直奔厕所而去。
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今晚可能要晚一点回来，晚饭就不用等我了。”
“知道了。”常红绫拿过外套和军帽递给服部彦雄。
服部彦雄穿戴停当，想了想，说道：“绫子，今天有时间的话，让美奈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是。”常红绫躬身回答着，温顺的像一只猫咪。
站在门口，目送服部彦雄的轿车远去，常红绫眼中的笑意渐渐凝结。
她回到客厅，坐在餐桌前，没有一点胃口。
几分钟后，服部美奈从厕所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道：“哥哥走了？”
“嗯。”
“上午去还是下午去？”
“啊？”
服部美奈撇撇嘴，说道：“啊什么，我都听见了，哥哥让我陪你去医院，我问你是上午去还是下午去！……稍微简略一下，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呢？”
常红绫笑道：“你平时就是和姜新禹这样子简略说话吗？”
“不告诉你！”
“你先吃饭吧，咱们上午去医院。”
服部美奈好奇的问道：“去医院检查什么？”
“检查……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乱打听，说了你也听不懂！”
“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啊，比我大不了几天，也学着哥哥叫我小孩子，哼！”
洗漱完毕，服部美奈吃过早饭，两个人出了家门。
服部彦雄的轿车停在门口，司机见她们出来，立刻殷勤的把车门打开。
服部美奈看了他一眼，说道：“哥哥让你来的？”
“是。”
服部美奈对常红绫说道：“看吧，哥哥对你多好，去一趟医院都派车接送，我就没有这种待遇！”
常红绫上了车，笑着说道：“你有姜新禹接送就够了，还用得着哥哥吗？”
“当然用了……”
两人一路上谈谈说说，半个小时之后，轿车停在陆军医院门前。
服部美奈说道：“绫子，你要看哪一科？”
常红绫：“妇科。”
“……你到底怎么了？”服部美奈关切的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妇科诊室内。
“你们谁看病？”医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日本女人。
“医生，是我。”常红绫坐了过去。
“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是想问问，长时间不怀孕该怎么办？”
服部美奈这才明白，常红绫是来看什么病，想想也是，他们结婚半年多，依然没有怀孕的迹象。
医生给常红绫做一番检查，说道：“服部太太，你以前有没有流过产？”
“没有。”常红绫面不改色的说道。
“那就没有什么大问题，我给你开一些药……”
第183章 酒前
从医院出来，服部美奈一边看着药瓶上的说明书，一边说道：“绫子，医生嘱咐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常红绫心不在焉的说道：“什么话？”
“刚才医生说话的时候，你都没认真听，幸亏我来了！”
“逗你呢，医生让我在服药期间忌口，饮食不能太油腻，不能吃辛辣，海鲜也不能吃，对吧？”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你没说！”
“什么？”
“不许喝酒，医生说了两遍呢。”
常红绫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要过一段苦修僧人的日子了，每天清水煮白菜吧。”
服部美奈眼珠转了转，说道：“我要是你呀，在忌口之前，肯定大吃特吃一顿，把自己喜欢的食物都吃遍了！”
常红绫掩嘴笑道：“你这个主意好，我们这就去大吃特吃一顿！”
“好呀好呀，去哪儿？”
“福岛路新开了一家川菜馆，海鲜、辣、肉，全都包括了，我们去那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会选西餐馆呢。”
“吃西餐是调剂，偶尔吃一次还行，其实最好吃的还是中国菜。”
服部美奈眨了眨眼，说道：“哥哥总说日本菜是世界上最美味的菜，你干嘛不反驳他？”
“你想让我们夫妻拌嘴吗？”常红绫佯嗔着说道。
说话间，两人上了轿车，服部美奈吩咐道：“去福岛路。”
“是！”
二十几分钟后，轿车来到福岛路中段的一家川菜馆。
常红绫对司机说道：“吃饭时间很长，你就不用等了，回去吧。”
“夫人，要不要我来接你们？”
“不用，我们一会坐黄包车回去。”
“是。”
看着轿车远去，常红绫和服部美奈迈步走进饭馆，现在才刚刚11点钟，客人非常少。
“二位里边请。”伙计殷勤的迎客。
服部美奈说道：“你们有什么招牌菜，统统都上来，我们今天要大吃特吃一顿！”
常红绫拽了拽服部美奈衣襟，低声说道：“女孩子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稳重一些。”
服部美奈一吐舌头，说道：“幸亏是和你出来吃饭，要是哥哥也在，一定又要训我了。”
“小姐，小店的招牌菜有二十几种，你们两位有两三个菜就足够吃了。”说着话，伙计把菜谱放在桌子上。
服部美奈打开菜谱，一页一页翻着，说道：“……红油耳片怎么做？”
“熟猪耳切成薄片，盐、白糖、红油辣椒、香油调成味汁，再放入葱丝，是一道香辣可口的凉菜。”客人不多，伙计很耐心的讲解着。
“听着不错，来一份儿吧……再来一份金钱海参，嗯……银杏蒸鸭子、清炒冬笋、参麦团鱼……绫子，是不是点的太多了？”
常红绫说道：“你既然喜欢，就都要了。”
伙计：“您二位稍等，马上就好。”
服部美奈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说道：“海鲜、鱼、肉、辣，这些都有了……好像还差点什么……”
“酒。”常红绫接口说道。
“对呀，绫子，你不是挺喜欢喝酒的嘛，今天就喝一点呗。”
“你陪我喝吗？”
服部美奈连连摆手，说道：“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敢再喝酒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可以茶代酒陪你。”服部美奈端起茶碗比量了一下。
“那多没趣儿，你知道中国有一句关于这方面的谚语吗？”
“啥谚语？”
“一人不喝酒，两人不赌博。”
“怎么解释呢？”
“一个人喝的是闷酒，越喝越不开心，赌博是为了赢钱，两个人对赌，一输一赢，最后的结局就是不欢而散。”
“好像有点道理……”
“所以，咱们就喝茶吧。”
服部美奈托着腮，歪着头想了一会，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有办法了！找一个人来陪你喝怎么样？”
“姜新禹？”
“对呀，你看行吗？”
“美奈，你干嘛一定要我喝酒？”
“你不是马上忌口了嘛，让你什么都试一试，省得以后看我们吃，馋的流口水。”服部美奈笑嘻嘻的说道。
常红绫略一思索，说道：“那你就叫姜新禹来吧，反正他中午也是要吃饭。”
“我也是这么想的。”
服部美奈起身来到柜台前，说道：“借用一下电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请便。”老板把电话从柜台里拿出来。
服部美奈拨通了侦缉队队长室的电话：“我找一下姜新禹。”
“姜队长不在。”电话另一端是赵玉虎。
“他去哪了？”
“您是美奈小姐吧？”
“是我。”
“哦，姜队长回家吃饭去了。”
“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服部美奈又拨了几个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听筒里传来姜新禹的声音。
“喂，哪位？”
“是我。”
“美奈啊，有事吗？”
“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我和绫子在福岛路川菜馆，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开了一上午的车，感觉有点累……我不去了，你们吃吧。”
“……嗳，新禹，你先别吃饭，等我！”
服部美奈放下电话，对老板说道：“给我准备一个食盒，饭菜我要打包带走！”
半小时之后，服部美奈和常红绫敲开了姜新禹家的院门。
姜新禹客气的打着招呼：“你好，服部太太。”
“姜队长，打扰了。”常红绫微微额首致意。
服部美奈问道：“新禹，家里有酒吗？”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们……要喝酒？”
服部美奈指了指常红绫，笑着说道：“不是我，是绫子要喝酒。”
听服部美奈讲述了缘由，姜新禹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饭菜摆上桌，常红绫说道：“美奈，今天你也要喝一点才行。”
“为什么？”
“谁让你怂恿我喝酒来着，再说了，在姜队长家里，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服部美奈瞟了姜新禹一眼，嘟囔着说道：“哥哥会说我的……”
常红绫说道：“没关系，就说你陪我喝了两杯，服部君不会责怪你。”
姜新禹捧出那坛花雕，说道：“尝尝我们浙江正宗的女儿红！”
第184章 酒后
花雕的酒精度数不高，入口绵软，没有白酒的辛辣，对酒量浅的人很具有欺骗性。
服部美奈喝了一杯，感觉没什么问题，又喝了第二杯，两杯酒下肚，酒劲儿开始上来了。
“你们喝吧，我要休息一下……”服部美奈晃着身子站起来，往卧室走去。
姜新禹扶着她，说道：“美奈，你没事吧？”
“没事儿，你去陪绫子喝酒吧，不用管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服部美奈坐在床边，催促着让姜新禹出去。
姜新禹说道：“你等一下，我去沏杯茶给你解酒。”
“嗯……”服部美奈摸着自己发烫的脸，感觉有些天旋地转。
等到姜新禹端着茶碗回来，服部美奈已经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把茶碗放在床头柜上，替服部美奈脱掉鞋，给她盖上被子，做完这一切，姜新禹这才走出卧室，回身把房门关好。
“她睡了吧？”常红绫问道。
“睡了……美奈没有酒量，你干嘛还劝她喝？”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怎么，心疼了？”
姜新禹不想讨论这种话题，说道：“你故意把她灌醉，是有话要跟我说吧？”
“确实有一件很棘手的事。”常红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什么事？”
“昨天我去和秦先生接头，发现有人跟踪，今天早上，服部彦雄也似乎在试探我，感觉他好像起了疑心。”
“跟踪你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肯定不是宪兵队的人。”
“哦？”
“宪兵队的人，我大部分都认识，服部彦雄不至于那么蠢。”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如果确定是服部彦雄派人跟踪你，我认为他本心不是怀疑你的身份。”
“那是怀疑什么？”
“他知道了李近山这个人，对自己的妻子可能有点……男女方面的怀疑。”
常红绫脸红了一下，说道：“会是这样吗？我还一直担心他怀疑其他方面。”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只要对跟踪你的人做到视而不见，用不了多久，服部彦雄就会解除疑心。”
“可是……我昨天摆脱了跟踪，会不会引来麻烦？”
“你摆脱了跟踪？”
“是啊。”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缓缓的说道：“如果我是服部彦雄，起码会想到一点，自己的太太能够轻易摆脱跟踪，这明显不合常理！”
“……没办法，我是去和秦先生接头，必须要甩掉尾巴才行。”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你当时应该取消接头！”
常红绫也有些懊恼，她忽略了服部彦雄的醋意，一门心思考虑如何摆脱跟踪，想不到反而适得其反。
“短时间内，我不能再和秦先生联络，只能找你商量，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姜新禹凝神沉思半晌，说道：“服部彦雄虽然有怀疑，但是这里面的人为因素，其实也不是说完全解释不通。”
常红绫疑惑的问道：“什么是人为因素？”
姜新禹解释着说道：“只要是人，就会犯错，所以也就存在另外一种可能不是你摆脱了那个人，而是那个人自己疏忽大意！”
常红绫若有所思的说道：“他担心会因此受到处罚，自然是不敢如实汇报，以服部彦雄多疑的性格，他当然想到了这种可能！”
姜新禹说道：“没错！接下来你必须停止一切活动，进入蛰伏期，不再给人寻找破绽的机会。我想，随着时间的推移，服部彦雄很快就会淡忘这件事。”
常红绫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说道：“我最近心思很乱，幸亏有你帮我，谢谢。”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一个潜伏的情报员心乱了？难道你爱上了服部彦雄？”
既然常红绫经常拿服部美奈取笑自己，姜新禹找到同样的机会，当然要连本带利还回去。
常红绫欲言又止，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姜新禹劝道：“别喝了，当心晚上说梦话，要是被枕边人听去一句半句，那可就惹来杀身之祸！”
常红绫笑了笑，说道：“每次喝酒，我都会以女人间的悄悄话为借口，到美奈卧室里去睡。”
“你不担心美奈会听到你说梦话？”
“首先呢，我从不说梦话，其次呢，美奈睡觉就像婴儿一样，打雷都听不到。”
姜新禹点了点头，故作漫不经意的说道：“听秦先生说，共党那边怀疑你了？”
常红绫愣了一瞬，随即说道：“秦先生都告诉你了？”
“他要是不说，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打入了共党内部，实话实说，确实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姜新禹伸出了大拇指。
常红绫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杯子，说道：“姜队长，你的绅士风度去哪了？”
姜新禹拿起酒坛子，给她倒了一杯，说道：“不管怎么说，以你现在所处的环境，应该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才对。”
常红绫苦涩的笑了一下，说道：“我喜欢这样的状态，每天都那么清醒，活的太痛苦！”
姜新禹和她碰了一下酒杯，说道：“所以说，人生皆虚妄，恩爱痴人狂！”
常红绫掩嘴笑道：“这句话要是被戴老板听见，一定要狠狠责骂你！”
“为什么？”
“我们秉承先总理遗志，信仰的是三民、主义，你却大谈什么人生虚妄，思想境界有问题！”
姜新禹笑道：“你还不是一样，替党国办事，何来的痛苦？”
常红绫目光黯淡下来，沉默了好一会，说道：“这么多年，有件事始终埋在我心底……现在想一想，似乎也只有你才适合当我的听众。”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果涉及机密，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说，我没胆子当你的听众。”
常红绫摇了摇头，说道：“无关机密，只是我的心结而已……你刚才不是说，没想到我打入共党内部吗？其实你说错了先后次序，我本来就是共党，后来才加入军统！”
“哦……”
常红绫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那个严寒刺骨的冬季，在她行将奄奄一息的时候，常海平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第185章 冷血
“……在读书的时候，秦力是学校图书室的管理员，我和他的关系……想必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好隐瞒的……”借着一点酒意，常红绫断断续续讲述了自己的身世。
这些事陈达生跟姜新禹说过，细节上有一些出入，大致情况都差不多。
“就是说，你从共党成为我们的人，其实是受到秦先生的影响。”姜新禹微笑着说道。
常红绫想了一下，说道：“也不完全是，我有自己的判断力，每天听到**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消息，我觉得我选错了组织！”
“常海平最后去哪了？”姜新禹漫不经意的说道。
“我加入军统，秦力认为想要做到绝对保密，知道我底细的人，必须全部铲除，所以……”
“所以你杀了常海平？”
常红绫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你觉得我有那么冷血吗？”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身为一名军统特工人员，在国家利益面前，无所谓冷血。”
常红绫目光空洞的望着窗外，缓缓说道：“那天，我爹……常海平他们在家里开会，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在场，秦力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打匿名电话通知了宪兵队……”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我明白了，常海平他们在家里开会，一定是你告诉的秦先生，可以说你间接杀死了他，你的心结就在于此！”
常红绫默然半晌，忽然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你知道吗？常海平虽然是我的养父，但是在我的心里，拿他当生身父亲一样看待，我感激他，从心里往外感激他……可是，可是他却把我当成一颗利用的棋子！……”
姜新禹掏出手绢递过去，常红绫接过来擦了擦眼泪。
“他让我假扮山口绫子，去日本人那里卧底……我当时才多大啊，我跪下哀求他，我说，爹，你别让我去，我害怕……”
让一个13岁小姑娘做这种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实有些残酷，姜新禹能感受到常红绫当时的心情。
常红绫继续说道：“……我恨他，在他板着脸告诉我，必须假扮山口绫子的时候，我觉得他不是我爹，他是一个魔鬼！”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常海平是魔鬼，他可能认为自己做的没问题，他有他的信仰。”
常红绫抹了一把眼泪，端起酒杯喝了下去，说道：“为了信仰，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牺牲？”
姜新禹看着她充满怨恨的目光，说道：“你不该这么说，我们都是在为信仰战斗，在国家民族面前，个人得失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粒灰尘！”
常红绫冷笑道：“是啊，我明白，常海平可以牺牲我，秦力也可以牺牲我，所以我现在成了服部彦雄的夫人！”
姜新禹故作不解的说道：“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你还纠结什么？”
常红绫眼泪又落了下来，哽咽着说道：“可是，每次想起他以前对我的那些好，就觉得心里不安，很矛盾……有一段时间，每晚都做噩梦，梦见常海平满身是血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要害他……”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你觉得亏欠常海平，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死，是这样吧？”
常红绫想了一下，说道：“可能是吧……其实，常海平死后，我偷偷跑去给他上过坟，因为这件事，秦力狠狠批评我了一通。”
姜新禹说道：“就事论事，确实多此一举，常海平是共党，如果宪兵队在附近派人监视，你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你不要觉得我是假仁假义，秦力向宪兵队告密，我并没有同意……”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常海平领导的地下党小组成员，当天被宪兵队包围，全部壮烈牺牲，借日本人的手，解决掉最大的隐患，秦力这招确实毒辣！
姜新禹起身来到卧室门前，打开房门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又轻轻关上门。
常红绫盯着他看了一会，说道：“你说，假如美奈听到我们的谈话，你会怎么做？”
姜新禹面色平静的说道：“没必要分析不可能的事。”
“我是说假如？”
“你说该怎么办？”
“把皮球踢给我？好，那我就告诉你该怎么处理，把她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除掉，然后我也受伤倒地，制造遇到袭击的现场。”
“……嗯，是一个好办法！”姜新禹嘴上附和着，心里惊讶这个女人的心狠手辣。
服部美奈和她朝夕相处十几年，当她是亲姐姐一样对待，常红绫想到的第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杀人灭口，绝没有半分犹豫！
常红绫从之前的情绪走了出来，微笑着说道：“但是我觉得你可能会下不了手。”
姜新禹说道：“事情没发生，你怎么知道我下不了手？”
“你看美奈的眼神不一样，我总觉得你是真的喜欢她……”
“咱们不讨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对了，有件事我不太明白，共党怎么忽然对你产生了怀疑？”
常红绫皱着眉说道：“我也一直在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或许不该对姓陈的下手……”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姓陈的又是什么人？”
“是一个共党情报员，他好像察觉了什么，通过沈阳地下党秘密调查我……去年煤渣胡同李大朋的案子知道吧？”
“知道，现场我还去来着……李大朋是姓陈的化名？”
“是，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人物。”
“法医说，李大朋是被扭断脖子死的……想不到你手上的功夫这么厉害！”
常红绫说道：“是秦力动的手，我负责吸引李大朋的注意力。”
姜新禹全明白了，难怪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常红绫和秦力互相配合，这才能一击得手！
“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做这种事千万要小心，被共党知道了，还不闹到重庆去。”
“知道了也没什么，他们没有证据，能怎样呢……”
第186章 奇怪的目标
宪兵队队部。
“铃铃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喂，我是。”
“少佐，夫人今天去了福聚成。”
“有人和她接触吗？”
“没有。”
“她现在在哪？”
“叫了一辆黄包车，往宪兵队方向去了。”
“……她在福聚成买了什么？”
“买了几件小孩子穿的衣服。”
“小孩子穿的衣服？”
“是。”
“好，我知道了，明天继续监视，及时汇报！”
“是！”
半个多小时之后，房门哗啦一响，常红绫从外面走了进来。
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绫子，你怎么来了？”
常红绫放下手里的纸袋，说道：“去了一趟福聚成，顺路过来看看你。”
“哦，买了什么？”
“你猜。”
“糖果？”
“再猜。”
“衣服？”
“嗯，猜猜是给谁买的衣服？”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特意拿到宪兵队来……是给我买的吗？”
常红绫笑着摇了摇头，从纸袋里拿出几件小衣服，花花绿绿的摆了一桌子。
“怎么样，好看吗？”
“买这么多小孩子衣服，是要送人吗？”
常红绫娇嗔的说道：“这是给我们孩子买的。”
“我们的孩子？你、你怀孕了？”服部彦雄惊喜的说道。
“还没有……不过，我心想着每天都吃药，估计也快了吧，早一点准备着，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服部彦雄哑然失笑，说道：“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就算你现在怀孕了，十月怀胎，也还要漫长的时间。”
“看见这些小衣服，心里特别喜欢，就随手买了。”
看着妻子细心的整理那些小衣服，服部彦雄也渐渐释怀，近藤彰监视了半个月，没发现任何问题，自己何必这么多疑呢。
“绫子。”
“嗯？”
服部彦雄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为前段时间，对你的态度，正式道歉！”
常红绫温言说道：“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你是大男人，不用跟自己的妻子道歉。”
“我向来反对大男子主义，家庭应该是平等的才对，所以，我必须道歉！”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常红绫走到服部彦雄近前，伸手掸去军服上一点烟灰。
“报告！”门外传来宫本的声音。
常红绫挣脱服部彦雄的手，轻声说道：“你忙公事吧，我回家了。”
“我派车送你。”
“不用了，没有多远，我坐黄包车回去。”
“好。”
服部彦雄坐回办公桌后面，说道：“进来。”
宫本推门走了进来，对往外走的常红绫躬身说道：“服部夫人。”
常红绫微微额首致意，迈步走了出去。
按照姜新禹的办法，常红绫停止了一切活动，尽量展现一个居家女人的温柔，用来迷惑服部彦雄的心。
就目前来看，效果非常不错！
“什么事？”服部彦雄心情很愉悦，点燃了一支香烟。
宫本近前一步，说道：“少佐，双塔街8号的目标出现了！”
“哦？是什么人？”
“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是抓花豹子的共党吗？”
“不是，近藤先生比对过画像。”
“他去双塔街8号做什么？”
“不清楚，他拿钥匙打开房门，拎着一个皮箱进去，在里面待了几分钟就出来了。”
“近藤彰呢？”
“他担心下面人办事不力，误了您的大事，亲自带人监视。”
“很好！宫本少尉，通知近藤彰，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对这个人实施二十小时严密监视！”
“那……双塔街8号怎么办？”
“留人继续蹲守！”
“是！”
…………
接下来的几天里，宪兵队队部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少佐，那个人在东来顺涮羊肉……”
“少佐，他在宝局赌了一天钱……”
“他在同德顺抽大烟……”
“他去了十八街，进了一家窑子……”
这些消息听的服部彦雄直皱眉，这哪里是一个情报员该有的行为，倒像是一个暴发户，忽然有钱了恨不得什么都见识一遍。
“少佐，他买了去北平的车票……”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秘密逮捕此人！”
“是！”
一个小时之后，近藤彰来到宪兵队队部，说道：“少佐，人抓来了。”
服部彦雄说道：“把他带进来！”
近藤彰冲门外一挥手，他的两个手下抬着一个麻袋走进来，里面明显装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
近藤彰吩咐道：“打开！”
两名手下解开麻袋口，里面露出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人，嘴里堵着一块破布，惊恐的四处打量着。
服部彦雄走过去，拿掉了他嘴里的破布，说道：“你是什么人？”
“太、太君，这是怎么话儿说，我一没偷二没抢，抓我干嘛……”中年人颤声说道。
“我再问一次，你是什么人？”服部彦雄重复着自己的话。
“我叫、我叫赵蛤蟆……哦，不不不，我叫赵光辉。”
“赵光辉，你是做什么的？”
“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你不用吃饭吗？”
赵光辉好像一下子明白了，连忙说道：“太君，我知道你们为啥抓我了，我发誓，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
“说的明白一点！”
赵光辉苦着脸说道：“我在北平让警察抓了两回，就没敢再干过，这次来堰津，真的啥也没干，太君，我冤枉啊。”
服部彦雄沉吟着说道：“你是北平人？是一个贼？是这个意思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你是北平的共党？”
赵光辉愣了一瞬，说道：“共党？太君，您太抬举我了，我怎么会是共党，我连共党这两字都不会写。”
从赵光辉这几天的行为，加上刚才的一番对话，服部彦雄多少也猜到了，这个人应该是被共党利用了。
“你来堰津做什么？”
“太君，不怕您笑话，这段时间，我正愁没地儿找饭辙呢，有一位先生找上我，说是替他去堰津跑趟腿，就给我十块大洋。”
“送一只皮箱，就能拿到十块大洋，你不觉得奇怪吗？”
“您……都知道了……”赵光辉惊讶的张大了嘴。
第187章 箱子
“回答我的问题！”服部彦雄冷冷的说道。
赵光辉苦着脸说道：“太君，那个人说箱子里是烟土，替他送到地方就行，我心想万一被抓，大不了坐两年牢，于是就同意了。”
“一箱子烟土？你没打开看看吗？”
“我倒是想来着，箱子上了锁，而且那个人一路上远远跟着，我没机会开箱子。”
“看到有人跟在他后面吗？”服部彦雄回身问近藤彰。
近藤彰想了一下，说道：“当时是有两个人从巷子里经过，但是我们主要是监视双塔街8号，以为他们只是路人，所以也没太留意。”
服部彦雄沉思了片刻，对赵光辉说道：“箱子放在什么地方？”
赵光辉说道：“卧室床头柜后面有一个暗格，箱子就放在里面。”
“知道说谎是什么下场吗？”服部彦雄盯着赵光辉的眼睛说道。
“不敢不敢，就是借一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皇军。”赵光辉连连鞠躬。
服部彦雄一摆手，说道：“先把他带下去！”
两名背着步枪的宪兵走过来，赵光辉以为要枪毙他，吓得颤声说道：“太、太君，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不是共党……”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你说的这些是不是实话，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等到赵光辉被押下去，近藤彰说道：“少佐，中国人非常狡猾，我认为这个人的话不可信！”
服部彦雄在屋子里走了两步，说道：“你觉得他在说谎？”
“是，您想，不管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共党怎么可能用一个不相干的人送过来？”
“是啊……”服部彦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花豹子目前软禁在宪兵队，除了宫本和近藤彰，再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按说共党不可能得到消息。
近藤彰接着说道：“所以，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赵光辉很可能就是共党的人！”
“他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名特工该做的事……”
“……赵光辉从北平来，送了一只皮箱就回去，怕引人怀疑，所以才故意制造假象，这样才没人会注意到他。”
“故意制造假象？”
“假如我们没有对双塔街8号实施监视，谁会注意这样一个人？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共党也是人，我不相信他们没有个人嗜好！”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宫本少尉。”
“少佐。”宫本近前一步。
“你亲自审讯赵光辉，要秘密进行，明白吗？”
“明白！”
服部彦雄看了看近藤彰，说道：“如果按照你分析的那样，共党下一步应该会派人来取走着这只箱子。”
“没错。”
“继续监视双塔街8号！”
“是！”
“呃……还有，对绫子的监视可以解除了。”
“……是！”
常红绫终归是服部彦雄的妻子，近藤彰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解除监视，但是也不好多问。
…………
双塔街8号。
几个警察出现在门口，为首的是黄姓警长，他回身问道：“房东来了没有？”
“马上就来。”
黄警长掏出一支香烟点燃，狠狠的吸了几口，说道：“今天要是查到违禁品，你们几个都知道怎么做吧？”
一个警察陪着笑脸说道：“警长，您放心，这次哥几个都商量好了，再也不到处跟人吹牛，给您惹麻烦。”
黄警长冷哼了一声，说道：“上次查到几袋白糖，本想着大伙一分就完了，你们可倒好，满世界嚷嚷，最后都便宜了缉私科那帮孙子！”
“这次肯定不会了……”
说话间，房东被一个警察带了过来。
“呦，黄警长，您找我有事啊？”房东客气的说道。
黄警长说道：“没事找你来干嘛，这栋房子是你的吧？”
“是我的，不过，已经租出去了。”
“知道你租出去了，有人举报，这栋房子里私藏违禁品，双塔街是我的辖区，没办法，只好过来瞧瞧。”
“不会吧？租客眉清目秀的，看上去像是一个读书人……”
“坏人还能在脑门上写字啊？别废话了，把门打开，我们要搜查！”
“我没钥匙，租客早就换了门锁。”
黄警长往地上呸了一口，说道：“这他吗不是瞎耽误工夫嘛，你没钥匙，找你来干嘛！”
他接到电话举报，举报人特意提醒说房东有钥匙，要不然根本不用房东到场，事后通知一下就行。
黄警长吩咐道：“把门给我撬开！”
警察在附近借来一根铁棍，套进锁头里用力一别，咔哒一声，门锁掉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候，一辆轿车疾驰而至，车门一开，服部彦雄从车里下来，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警察们一来，近藤彰不敢擅自做主，打电话通知了宪兵队。
这么一乱，共党若是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已经暴露，跟本就不太现实，所以服部彦雄才匆匆赶来。
“谁让你们来的！”服部彦雄冷冷的瞪着黄警长。
黄警长躬身说道：“报告少佐，有人打电话举报这里私藏违禁品，卑职是辖区警长……”
“举报？什么人打的电话？”
“他没说，我怀疑是同行间互相拆台吧？”
“这件事不需要你们插手！”
“是！”黄警长退到一旁。
近藤彰走了过来，说道：“少佐，这栋房子怎么办？”
服部彦雄没说话，迈步走了进去，近藤彰和几个黑龙会的人紧随其后，宪兵们在门外负责警戒。
屋子里陈设简陋，窗台上落满了灰尘，板床上连简单的被褥都没有，看得出确实没人住过。
按照赵光辉所说，柜子后面应该有一个暗格，藏着那只皮箱。
服部彦雄四处看了看，说道：“把箱子拿出来！”
近藤彰一挥手，两名手下走过去搬开床头柜，柜子后面看似普通墙壁，用力推一下，立刻露出一个暗格，皮箱就放在里面。
皮箱果然上着锁，而且还是最新式的复式锁，除非用工具硬撬，否则一般的蟊贼很难打开。
服部彦雄拎起箱子，感觉有一定的重量，说道：“把箱子打开！”
第188章 计中计
“报告！”一名宪兵走进来。
服部彦雄转过身，说道：“什么事？”
“报告少佐，宪兵队刚接到本间司令官的电话……”
“等一下。”
不知道司令官传达的命令是否涉及机密，出于谨慎考虑，服部彦雄示意宪兵到外面去说。
走出房间，宪兵低声说道：“司令官命令，宪兵队监狱在押的重刑犯，无需审讯，今晚全部处决！”
“是本间司令官亲自打的电话吗？”
“是！”
“好，我知道了……”
服部彦雄正要返回屋子，猛然听见轰然一声巨响，整个卧室被炸的坍塌，激起的灰尘四处弥漫。
“快！进去救人！”服部彦雄从地上爬起来，他被爆炸的气浪波及到，弄得灰头土脸。
宪兵们冒着呛人的灰尘冲了进去，扒开瓦砾和炸断的房梁，七手八脚把埋在下面的人抬出来。
屋子里一共六个人，全部是黑龙会的人，近藤彰离炸点最近，胸腹被炸开，肚肠子流了一地，死状极其惨烈。
撬皮箱的两人当场毙命，另外三个身受重伤，其中一个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服部彦雄也紧跟着走进来，那只皮箱已经四分五裂，碎片迸溅的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发生了什么？”服部彦雄蹲下身，大声问一个伤势最轻的人。
伤者喘息着说道：“……皮箱……皮箱一打开……就……就炸了！”
服部彦雄瞬间全明白了……
皮箱里装的是炸弹，起爆装置连着箱盖，没人打开什么事没有，只要打开箱盖，立刻就会引爆炸弹！
这是一个计中计，共党故意放走花豹子，制造袁部队内部矛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要算计服部彦雄！
服部彦雄所做的一切，自以为非常隐秘，其实都在姜新禹的掌握中，花豹子被俘后，计划就随之展开！
首先从北平雇佣一个死不足惜的蟊贼，让他把炸弹放进双塔街8号，然后再打匿名电话报警，目的是让服部彦雄尽早踏入圈套。
无论服部彦雄如何判断，他最终都会打开皮箱，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整件事唯一的疏漏，就是花豹子赶巧听见卖豆腐的吆喝声。
其实即使没有这个细节，只要侦查再细致一点，服部彦雄也同样会顺利查到双塔街8号。
只不过，人就是这样，既然有简单的法子可用，谁还愿意费时费力的挨家挨户调查。
姜新禹的这个计划，本来是针对服部彦雄，但是赶上他运气好，本间雅晴的电话救了他一命。
回到宪兵队，服部彦雄径直来到花豹子的房间。
花豹子虽然被软禁，但是生活上没有亏待他，按照服部彦雄的想法，抓到共党后还需要他指证。
此刻，桌上摆着两个菜一壶酒，花豹子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正美哉美哉的自斟自饮。
服部彦雄凶神恶煞一般走进来，手里拎着已经打开保险的南部式手枪。
“少佐……”
“砰！砰！砰！”
服部彦雄一言不发，一连开了三枪，枪枪都打在花豹子的脑袋上。
“把他拖出去喂狗！”服部彦雄迈步走了出去。
脑袋被打成烂西瓜一样的花豹子，被两名宪兵扯着腿拽了出去。
…………
“铃铃铃铃铃铃！”宪兵队队部电话骤然响起。
“喂……”听到熟悉的声音，服部彦雄赶忙站起身，毕恭毕敬的说道：“司令官阁下，我是服部彦雄！”
“双塔街爆炸是怎么回事？”
“……双塔街8号是共党一处窝点，今天在搜查过程中，近藤彰不慎触到炸弹……司令官阁下，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我愿意接受处罚！”
听筒里沉默良久，然后传来一声叹息：“唉……目前战局对帝国很不利，后方要是再不稳定，极易动摇军心，堰津是华北重要的军事要塞，我们的任务非常艰巨，明白吗？”
“明白！”
“今晚处决犯人知道怎么做吗？”
“封锁消息，秘密进行！”
“嗯，不仅如此，在处理尸体上也要谨慎一点，尽量做到不留痕迹，免得被人说我们大日本皇军滥杀俘虏！”
“是！”
“另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
“请您指示！”
“美军不断威胁我国本土，我们的漫长海岸线，不仅需要军队去驻守，还需要大量劳工修筑防御工事。”
“司令官阁下，我听说美军连续两天轰炸东京，天皇陛下他……”
“天皇陛下安然无恙！”
“那我就放心了。”
“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国内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青壮年大部分都应召入伍，没有多余的劳动力，所以，只能从中国想办法！”
“您的意思是，在中国招募劳工去日本？”
“没错。”
“需要多少人？”
“没有具体数字，有多少人就需要多少人！”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可是，雇佣劳工需要巨额的薪水，这笔钱从何而来？”
电话另一端传来本间雅晴阴恻恻的笑声：“服部君，都说你是帝**人中少见的谦谦君子，我以前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传言不虚啊。”
“属下愚钝，请司令官阁下明示。”
“劳工薪水的问题，你可以任意许诺，只要他们到了日本，所有的一切，还不都是在我们的控制中吗？”
“……明白了！”
“有一点必须注意，招募劳工不能由我们日本人出面，你需要找一个中国代理人！”
“即使皇军不出面，在堰津的日本商人也不少……”
“不不不，你没理解我的意思，这么做的目的，一是为了避嫌，免得外界说三道四，二是中国人更了解中国人，由他们去做，事情进展的会更加顺利！”
“……维持会会长袁文魁对帝国忠心耿耿，而且他在堰津人脉广泛，办事能力极强，我觉得此人是最适合人选！”
“嗯，具体由谁负责，你来定，我不参与。服部君，你只需要明白一点，这是大本营的命令，办好办坏，对你的前程影响很大！”
“是！……”
第189章 最残酷的事
一名宪兵在门外说道：“报告少佐，姜新禹来了。”
“让他进来。”服部彦雄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军服。
“是。”
过了一会儿，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少佐。”
“请坐。”
姜新禹坐在服部彦雄对面，说道：“听说双塔街爆炸事件，少佐也险些受伤，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不要再提那件事了……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特殊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做。”
姜新禹毕恭毕敬的做倾听状，等着他继续说下文。
服部彦雄点燃一支香烟，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说道：“今晚要处决二十八名犯人，由你来具体执行。”
姜新禹说道：“请问少佐，这算是一次考验吗？”
服部彦雄眉毛一挑，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姜新禹语气平静的说道：“宪兵队处决犯人，让侦缉队队长来执行，我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理由。”
服部彦雄说道：“你这么理解也可以，侦缉队是重要的情报部门，适当的考验也在所难免。”
姜新禹略一沉吟，说道：“既然如此，我服从命令。”
“你不问问要处决的是什么犯人？”
“您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不想告诉我，我不应该随意打听。”
“……他们是一群战俘，都是连长以上级别的军官，这些人宁死不降，继续关押毫无意义，放了他们等于是纵虎归山，所以，司令部要求将他们集体处决！”
“明白了！”
服部彦雄将手边的一个蓝皮本子推了过去，说道：“这是犯人的名册，你现在就去牢房提人，宫本少尉会协助你。”
“是！”
姜新禹拿过名册，站起身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宫本已经等侯在门外。
对于潜伏人员来说，亲手处死自己的同胞，无疑是最残酷的事情！而这一刻也终于轮到了姜新禹！
他站在探照灯下，翻开手里的犯人名册，照片、军职、隶属哪支部队，上面标注的清清楚楚。
粗略看了一下，大部分都是营连一级的军官，少数有几个团级军官。
宫本提醒着说道：“姜队长，可以开始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清了清喉咙，说道：“9号犯人张君生！”
哗啦哗啦的铁链声，一个拖着脚镣的汉子从牢房里走出来，冷笑道：“怎么着，要送爷爷上路了？”
两名宪兵把张君生脚镣去掉，用绳子反捆着双手。
“13号犯人陶威！”
“14号犯人李共和！”
“21号犯人严安邦！”
“29号犯人崔勇！”
“32号犯人李连胜！”
……
“35号犯人胡占彪！”
一个穿着破旧**军装的络腮胡从牢房里出来，笑道：“我就说嘛，这种好事哪能少得了老子！”
姜新禹认识他，第一次来宪兵队时，就是这个胡占彪在牢房里不停的对自己破口大骂。
胡占彪显然也认出了姜新禹，从他面前走过时，啐了一口骂道：“千年王八万年龟，你这个狗汉奸还他吗活着呢！”
身后的宪兵给了胡占彪一枪托，呵斥道：“快走！”
姜新禹多看了一眼标注，胡占彪，38师手枪团一营一连中尉副连长。
两个小队的宪兵随同押解，在百米外的槐树沟停下。
二十八名犯人被分别绑缚在槐树上，嘴里都塞上了破布。
宫本拿着名册挨个对照，验明正身无误后，回身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没问题！”
姜新禹能做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即使服部彦雄让他亲手枪毙这些人，他也必须照做！
“听我口令准备！（日语）”姜新禹面无表情的喝道。
二十八名宪兵站成一列，哗啦哗啦纷纷将步枪退弹，然后上了刺刀，持枪立正等候姜新禹的命令。
姜新禹愕然的说道：“宫本少尉，这是什么意思？”
宫本解释着说道：“这批战俘必须秘密处决，少佐特意交待，不能开枪！”
“所以……用刺刀？”
“是。”
姜新禹心里一阵阵的发冷，这是令人发指的行刑方式，简直毫无人道而言！
宫本目视着姜新禹，说道：“姜队长，咱们要抓紧时间，等一下还要处理尸体。”
黑夜掩盖了姜新禹苍白的脸色，他点了点头，一只手高举，猛然用力落下，喝道：“行刑！”
二十八名宪兵每人负责一个目标，“噗！”“噗！”雪亮的刺刀刺入胸腹，再拔出来时，鲜血顺着刀槽喷涌而出。
这些犯人嘴都被堵上，痛苦的扭曲着身体，光线昏暗的树林里，姜新禹能够感受到一双双仇恨的目光。
“报告姜队长，宫本少尉，行刑完毕！”一名宪兵跑过来说道。
宫本一挥手说道：“把人都埋了！”
宪兵们放下步枪，拿起带来的铁锹开始挖坑。
趁着这个空当儿，姜新禹迈步走了过去，在每一具尸体前都停留了几秒钟，默默表达着自己的哀悼和敬重之心！
那边宫本嘱咐着说道：“坑要挖的深一点，千万不能让野狗把尸体刨出来！”
姜新禹走到胡占彪近前，忽然发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即身体也试图翻过来他没死！
日本兵没有做太过细致的检查，反正都要扔进坑里埋了，即使哪个还有一口气，也一样不可能逃掉。
胡占彪挣扎着还要动，姜新禹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停了几秒钟才走开。
不远处有一片芦苇，姜新禹故作无聊折了最粗最硬的一根，抽掉里面芦苇芯，这根芦苇就成了一支上下通气的空管。
他把玩着芦苇，对宫本说道：“宫本少尉，好了没有？”
“可以了！”宫本命令日本兵过去抬尸体。
姜新禹把芦苇管扔在胡占彪手边，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寄希望他的悟性或说是运气！
两名日本兵过来抬人，那根芦苇被胡占彪攥在手里，看着像是身上沾的杂草，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所有人被扔在坑里，胡占彪在最上面，一锹一锹的土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很快就将所有人掩埋。
再过一年半载，这些人的**都将腐烂成泥，再也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第190章 出手相救
夜里十点多钟，槐树沟那片新土慢慢松动，胡占彪从里面艰难的爬出来。
幸亏堰津一直没下雨，土质干燥疏松，要是那种湿泥状的土，以胡占彪身受的重伤，根本不可能出来。
胡占彪忍着伤口的剧痛，撕扯下一条衬衣把伤口包扎住，算是暂时止了血。
为了防止日本人发现异常，明天再到处搜捕自己，胡占彪把埋葬同袍的新土尽量恢复原样，然后才一瘸一拐走出槐树沟。
当年38师手枪团驻地就在这不远，胡占彪对地形比较熟悉，摸着黑步履蹒跚的专拣僻静小路走，他这副形象要是遇到巡逻队，还是死路一条。
穿过两条巷子，胡占彪来到一家住户门外，靠在墙上喘息了一会儿，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过了一会儿，屋里的灯亮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谁呀？”
“是我，老胡！”胡占彪低声说道。
屋子里的女人名叫玉蓉，是他从前的一个相好，能不能信得过，现在也考虑不了那么多，只能寄希望那句一夜夫妻百日恩吧。
“你……是谁？”玉蓉迟疑着又问了一遍。
“胡占彪！”胡占彪感觉有点支持不住了，勉强靠在墙上才不至于跌倒。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探出半个身子，胡占彪身子一软，扑倒在她的脚下。
女人惊叫一声，连退了两步，战战兢兢的问道：“老胡……真是你吗？”
胡占彪咳了两声，说道：“别吵……把我弄进去……门……关上！”
玉蓉慌乱了一会，吃力的把胡占彪拖进屋子里，然后向外看了看，赶紧回身把门关好。
胡占彪满身泥土躺在地上，包扎过的伤口已经被鲜血洇透。
玉蓉浑身哆嗦着说道：“老胡，你……你这是咋了？”
“……有药吗？”
“啥药？”
“止血药消炎药都行！”
“你等一等……”
这个年头，普通老百姓家里哪来的止血药和消炎药，玉蓉翻箱倒柜一通翻找，除了几片治感冒的药片，一无所获。
胡占彪知道自己的伤势有多重，如果没有一次外科手术，活下来的几率非常小。
他喘息着说道：“玉蓉，谢谢你还能让我进来……”
玉蓉撕开一条床单，把胡占彪的伤口缠了几圈，抹着眼泪说道：“说的什么混账话……”
“我还没死……哭啥……你……没嫁人吗？”
“嫁你个鬼！”玉蓉端来一盆清水，替胡占彪擦拭脸上的污迹。
“那你靠啥生活？”
“给一家财主当佣人，洗洗涮涮……”
“笃笃！”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玉蓉和胡占彪都吓了一跳，互相看了看，玉蓉壮着胆子问道：“谁呀？”
“郎中。”门外是一个明显假装的沙哑声音。
“啥郎中……”
“快点，再耽误一会儿，胡占彪就活不成了！”门外的人低声说道。
胡占彪想了想，如果是日本人来抓自己，不可能这么客气，来的这个人起码不会是敌人。
“玉蓉，把门打开。”
玉蓉刚刚拿掉门闩，一个戴着口罩的人推门走进来，回身迅速把门插上，他手里还拎着一只小箱子。
胡占彪沉声问道：“你是谁？”
戴口罩的人姜新禹说道：“一个还有良知的中国人，凑巧看到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想要救你一命！”
玉蓉怯生生的说道：“你把口罩摘了……”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对不起，我需要自保！”
说着话，姜新禹迈步走进卧室，把床上的被褥挪到一边，拧下昏暗的小灯泡。
回身打开带来的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灯泡换上，卧室里顿时一片雪亮。
“胡占彪，你自己能不能上来？”姜新禹指了指卧室里的床。
打开的小箱子里面，是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器械。
胡占彪惊讶的说道：“你要给我做手术？”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要不然我来干嘛，看你们这对鸳鸯的生离死别？”
胡占彪扶着墙壁站起身，慢慢走到床边，玉蓉赶紧上前搀扶他上床。
姜新禹催促着说道：“帮他把衣服都脱了。”
玉蓉脸红了一下，伸手替胡占彪解衣服扣子。
胡占彪说道：“我自己来……”
姜新禹说道：“别逞能了！死都不怕，还怕女人帮你脱衣服吗？”
胡占彪看了玉蓉一眼，说道：“可是……”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可是什么？如果能活下来，这样的女人就娶了吧！还以为你是一个爽快汉子，怎么忽然变得扭扭捏捏！”
胡占彪疑惑的说道：“你认识我？”
姜新禹摇摇头，说道：“我说了，我是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遇见这种事，不忍心见死不救！”
胡占彪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平躺在床板上。
姜新禹拎着小箱子走过去，说道：“胡占彪，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我好几年没有实际操作了，如果救不了你，只能把你弄到野地埋了。”
看了一眼面露紧张神色的玉蓉，胡占彪说道：“没关系，要不然我也活不过今晚，我死了没啥，别连累人就行。”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敬你是一条好汉子，要不然我才懒得救你！”
检查了一下胡占彪的伤势，幸好没伤到内脏器官。
当年读书时，姜新禹学的是医科，军统特工也有简单的医疗培训，一般的外科手术应该没问题。
亲眼目睹二十几个同胞倒在日本人的刺刀下，姜新禹的心犹如在滴血一般！
那不是普通的二十几个人，那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在离开宪兵队后，姜新禹回家取了药箱，然后躲在暗处远远的等待，他不能去槐树沟救胡占彪，那样的风险太大。
直到看见胡占彪真的逃出来，姜新禹这才尾随着跟了过来。
从情报工作的角度来说，姜新禹的这种行为极其冒险。
况且他救的只是一个普通**下级军官，即使是军统方面也不太可能同意他这么做。
但是姜新禹觉得，自己若是不出手相救，可能这一生都会良心不安！
第191章 表明身份
“剪刀！”
“止血钳！”
“纱布！”
“直角钳！”
“擦汗！……”
玉蓉成了唯一可用的帮手，好在她人很聪明，姜新禹教了两遍，就基本记住了十几种手术器械的名称。
天蒙蒙亮时，姜新禹开始进行最后的缝合。
手术做了大半夜，一方面是胡占彪伤势较重，另一方面确实如姜新禹自己所说，他的实际操作经验并不多。
最后一次在老师的指点下，完成了一例外科手术，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洗干净手，姜新禹把手术器械细心的擦拭干净，重新装回小箱子里。
玉蓉轻声问道：“老胡，你现在感觉咋样？”
“还好……”麻药劲儿过去了，胡占彪虚弱的连说话力气也没有。
姜新禹拿出两个小药瓶递给玉蓉，说道：“蓝瓶是止疼药，每隔六小时服用一片，他要是疼的受不了，就多加一片，白瓶是消炎药，每天服用一片。”
玉蓉说道：“我记住了……先生，他没事了吧？”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保证不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运气了。”
玉蓉惶然的看了看胡占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万一胡占彪要是死了，你在巷子口的墙上画一个五角星，到时候我来帮你把他处理掉。”
玉蓉惊讶的看着这个“医生”，讲述一个人的死活，简直就像是在说小猫小狗，语气里没有任何感**彩。
姜新禹拎起小箱子，说道：“家里有炉子吧？”
“有。”
“把胡占彪的衣服都烧了，还有，在他养伤期间，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家里有一个伤员！”
“我懂。”
姜新禹打开门闩，向外看了看，快步走了出去。
玉蓉把门插好，回身来到床边，说道：“老胡，你安心养伤，我是单身女人，家里轻易不来外人。”
胡占彪喃喃着说道：“……他一定不是……普通人……”
“谁？……哦，你说的是那个医生？”
“没有……这样的医生……”
“别想那么多了，睡一会儿吧。”
刚刚做过手术的伤口，甚至比刺刀捅进来的时候还要疼，万幸术后没有并发症，胡占彪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一周后的傍晚，姜新禹又来到玉蓉的家里，他反复侦查过附近的情况，确定没有任何异常。
宪兵队没发现有人逃走，自然不会对附近的居民区进行监视。
“呦，恢复的不错啊，能吃东西了？”姜新禹迈步走进卧室，床边摆着半碗稀粥。
胡占彪目视着姜新禹，说道：“医生，您贵姓？”
姜新禹把口罩往上拽了拽，说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我喜欢别人叫我医生。”
胡占彪肃然说道：“大恩不言谢，不管你是谁，以后我胡占彪这条命，如果需要你随时可以拿走！”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你的命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
玉蓉走进来，把粥碗端了出去。
胡占彪试探着说道：“你是军统？”
姜新禹不置可否，说道：“今天我是过来给你拆线……等伤势彻底好了，你把胡子刮一刮，要不然特征太明显。”
胡占彪继续问道：“那就是中统？”
姜新禹一边拆着缝合线，一边说道：“你能恢复的这么快，身体素质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胡占彪沉吟着说道：“要不然……是共党？”
姜新禹说道：“不都告诉你了嘛，我就是一个还有良知的……”
他低头替胡占彪拆线，冷不防对方一把扯掉了他的口罩。
姜新禹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在外面洗纱布的玉蓉，低声说道：“你要干什么！”
胡占彪惊讶的大张着嘴，半晌才说道：“原来是你……”
“嘘！”姜新禹把口罩戴好，示意他不要声张。
想起自己痛骂姜新禹的事，胡占彪羞愧的说道：“姜先生，真是对不住，我那时候不知道你……要不，你骂我一顿得了！”
“不知者不怪，你知道我姓姜？”
“我听见那个宫本叫你姜队长，关了两年多，鬼子话也能懂一点。”
“胡占彪，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可以吗？”
胡占彪摸着伤口的疤痕，说道：“你不用担心会泄露身份，我死都不肯投降小鬼子，难道还不值得信任吗？”
姜新禹说道：“要是对你不信任，我就不会救你！”
胡占彪瞄了一眼外面的玉蓉，低声说道：“姜先生，你放心吧，我对天起誓，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你的事。”
姜新禹把拆下来的线放在桌子，说道：“我不明白，你干嘛一定要知道我是谁？”
胡占彪理直气壮的说道：“连救命恩人长啥样都不知道，将来我咋报答你？”
“没什么报答不报答，是你运气好而已。”
胡占彪恍然说道：“我想起来了，那根芦苇也是你扔给我的吧？”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对不起，踩你一脚的人也是我。”
“我就说嘛，自己的运气咋能那么好，随手就拿到一根透气的芦苇……”
“不，你的运气也确实好，如果被日本兵埋在最下面，那根芦苇也救不了你。”
“所以，你是……”
“我是军统堰津站的情报人员。”
对胡占彪这种经受住生死考验的忠义之士，姜新禹并不担心自己的军统身份暴露，唯一需要防范的是玉蓉，毕竟对她不是很了解。
“姜先生，说起来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有一个请求。”
“我知道，你要回部队。”
“对。”
“可是据我所知，自从张将军在襄阳一战中殉国，38师的番号已经取消了。”
“……我们手枪团呢？团长叫祁光远。”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祁光远……好像是去了180师当副师长，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那我就去180师，不管咋样，要是不能上战场杀鬼子，我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胡占彪恨恨的说道。
“你没有良民证，身上还有刑讯伤，一路上要过各种关卡，恐怕很难……”
胡占彪说道：“我有一个办法，过关卡保证没问题！……”
第192章 笨办法
听胡占彪这么说，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什么办法？”
胡占彪说道：“从梨树岭去河北！”
“梨树岭？梨树岭哪来的路？”
“姜先生，听你的口音可不太像本地人。”
“对，我是浙江人。”
“哦，来堰津多少年了？”
“四年。”
“那就难怪了！其实梨树岭原本有路，后来一家英国矿山公司使用炸药操作失误，造成那叫啥……山体坍塌，半座山堆下来，把原先的路彻底堵死了。”
“既然这样，那你怎么过去？”
“当年山体坍塌的时候，因为不知道里面埋了多少工人，所以李副师长命令祁团长派人去救援，赶巧我们连被点了将。”
山体坍塌造成的事故，人员死亡率很高，即使侥幸被救出来，多数都会留下终身残疾。
想必那位祁团长心里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只是象征性的派一个连去现场察看情况。
胡占彪接着说道：“那次事故死了九个工人，英国矿山公司被市政府勒令停工，再后来他们干脆离开堰津，听说是去山西开矿……”
通过胡占彪的叙述，姜新禹渐渐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胡占彪连队到达梨树岭的时候，对埋在下面的工人进行了搜救，虽然明知道没什么意义，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所作为。
矿山公司有现成的工具，胡占彪在坍塌下来的山体里，带着人边打洞边搜寻那些工人，最后还真找到了两个工人，不过都已经遇难。
担心山体会发生二次坍塌，搜救行动开展了一天就草草结束，如果不是胡占彪坚持要救人，第一次搜救也不会发生。
为了避免有人误闯山洞发生事故，事后胡占彪命人把洞口封闭。
经过数年之后，坍塌的地方早就和梨树岭浑然一体，上面同样是荆棘杂草丛生，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姜新禹沉吟片刻，着说道：“所以，你知道洞口在哪？”
胡占彪说道：“当然，我亲眼看着洞口封闭，就算是闭着眼睛，我也能找到原先的位置！”
“这么说……山洞打通了？”
“对，打通了。”
“距离有多远？”
“差不多有二十米。”
“洞里能容纳几个人？”
“……只要不是太胖，一个人通过，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他娘的有点矮，要弯着腰走路才行。”
“洞口你能找到，那些石头怎么搬开？”
“没有多少块石头，两三个人帮我，用不了半天时间就能清空。”
“两面都有石头封闭，可够费劲的……”
“费点劲儿，也总好过让鬼子抓到！”
姜新禹沉思着，如果能顺利从洞里出去，过了梨树岭就是黄村，从那可以绕过日军的关卡，直接走小路进入河北。
“这件事先别着急，等我替你安排。”姜新禹站起身说道。
胡占彪说道：“不用麻烦你，我雇几个人搬开洞口的石头，就算他们有心告发我，等日本人追上来，我都到河北了。”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警察局、侦缉队，包括袁文魁的徒子徒孙，眼线遍布堰津的大街小巷，弄不好你刚雇了人，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被抓！”
“……那咋办？”
“你先安心养好伤，这件事从长计议！”
“好吧……”
…………
半个月后，白河岸边。
一辆轿车里坐着姜新禹和徐海川。
“什么事？”徐海川知道，如果不是必须当面说的事，姜新禹不会轻易约他见面。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说道：“布匹筹集的怎么样了？”
“基本够数了！”
“多少？”
“一卡车。”
“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么多的货物，侦缉队的通行证根本不管用！”
“侦缉队的通行证连城门都出不去？”
“出城很容易，一名普通警长签发的通行证都能出去，但是一车的货物，想要通过去往河北的关卡，必须持有宪兵队的特别通行证！”
“你经常出入宪兵队，有没有办法拿到通行证？”
“拿到也没用，关卡验看证件后，还会打电话向宪兵队核实。”
“……要是这样的话，只能选择绕路了。”
“绕路倒是不用宪兵队的通行证，但是关卡增多，只要有一个地方出问题，整个计划就前功尽弃！”
徐海川看了看姜新禹，说道：“你好像并不太担心。”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那是因为我有了一个办法！”
徐海川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没有把握的事，姜新禹绝不会跟自己提出来。
“原来你早就成竹在胸，故意吊我的胃口！”徐海川半开着玩笑说道。
“还真不是吊胃口，我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要是有办法，这批货早就运走了。”
“但凡有别的法子，也别用我的办法！”
徐海川笑道：“还说不是吊胃口，你现在就像天桥说书的一样，就差一块惊堂木了。”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一个笨办法！”
他就把胡占彪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前两天我开车带他去了一趟梨树岭，他标出了洞口的位置。”
徐海川思索了一会，说道：“山洞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可是我们是一辆卡车，怎么过去？”
姜新禹苦笑道：“所以我说是笨办法！”
“说说看，只要能把货运到根据地，笨办法也是好办法！”
“我们至少需要十个人，把布匹运到梨树岭堰津这一侧，用人工的方式从洞里运出去，另一辆空车提前等在梨树岭另一侧，然后从黄村走，只要不遇到巡逻队，一个多小时就能进入河北！”
徐海川恍然大悟，难怪姜新禹说是笨办法，一卡车布匹靠人力从低矮狭窄的山洞里穿行，那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
姜新禹继续说道：“必须一大早到达梨树岭，先挪开两边封闭洞口的石头，再搬运布匹，我估算着起码要一整天的时间！”
徐海川想了想，说道：“十个人倒是有……只是，你确定黄村那一带没有巡逻队？”
第193章 穿山越岭
两天后……
一辆挂着汪伪堰津市政府的卡车驶出城门，在郊外兜了一圈后，加速开往梨树岭方向。
从地图上就能看出，如果没有梨树岭，从堰津到河北几乎是一条直线，路上能节省一半时间。
也是因为道路不通，所以日本人在梨树岭才没有设关卡，只是在黄村一带不定期会有巡逻队。
昨天刚刚去了巡逻队，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最近一两天应该不会有巡逻队出现。
卡车到了梨树岭坍塌的山下，从驾驶室下来一名中年人，他叫李志柏，是堰津地下党的重要成员，上次就是他带人抓了花豹子。
李志柏伸手敲了敲封闭的车厢，说道：“到地方了，都下车。”
从车厢里陆续跳下来十几人，他们都是地下党的行动人员。
李志柏拿出一张手绘图，对照着坍塌的山体看了一会，指着一处做了暗记的地方，说道：“就是这里，把工具都拿下来，动手干活儿！”
铁镐、铁钎子、撬棍等等工具一应俱全。
毕竟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坍塌的山体从表面看不出任何缝隙，想要徒手把石头挪开，根本无从下手。
李志柏派了两个人在外围警戒，要是遇到偶然路过的山民猎户，只能先抓了，等货物运走再释放他们。
撬开第一块石头，剩余的活儿就好干了，十几个人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一个狭窄低矮的山洞。
李志柏给每人发了一只手电，绑在腰间照明，然后钻进山洞去挪另外一侧的石头。
洞内异常难走，像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人走在里面要始终保持低头走路，稍不留神就会撞到头。
每个人扛着尽可能多的布匹，钻进这条看似路途很近山洞，每往返一次都要休息半晌。
山洞低矮，人在里面本来就要低头，再扛着货物，几乎是九十度躬着腰在走路。
下午五点钟左右，布匹终于搬运完，全部码放在另一侧等候的卡车里。
李志柏和两个人跟车随行，剩余的人负责把洞口重新封闭，找来树枝枯草做好伪装，然后乘空车返回堰津。
半个小时左右，装载着一车布匹的卡车进入了黄村。
远远看见村头有两个人，穿着汪伪部队军装，正冲着卡车指指点点。
李志柏从车座下面拿出两把手枪，递给另外两个同志，嘱咐道：“把枪藏好，我们现在还谈不上安全，没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开枪！”
“是！”
“明白！”
卡车开到近前，领章都看的一清二楚，其中一个是准尉，另一个是中士。
准尉伸手示意停车。
李志柏摇下车窗，客气的说道：“老总，什么事？”
准尉看了看卡车来的方向，狐疑的说道：“那边没有路，你们的车是从哪过来？”
李志柏说道：“从兴旺屯出来就迷路了，转来转去，转到梨树岭山脚下。”
准尉点了点头，说道：“车要去哪？”
“去沧南送一批货。”
“去沧南……这么着吧，去沧南也不差这一会儿，先把我们送去霸县。”
如果返回霸县，就必须要经过关卡，到时候肯定露馅。
这辆车根本就不是从那出来，再一查车上的货物，最后肯定是要扣车扣人。
因为不知道村子里还有多少敌人，所以李志柏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陪着笑脸说道：“老总，这批货要是送晚了，东家是会怪罪的，您看……”
准尉眼睛一瞪，说道：“什么东家西家，要不是昨晚喝多了酒没走成，老子用得着你送吗！……你们俩下来，坐后面车厢去！”
两名同志的手按在手枪上，李志柏暗中对他们使了一个眼色，嘴里应付着说道：“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
准尉不耐烦的说道：“快着点，再等一会关城门了！”
李志柏对两名同志低声说道：“找机会干掉他们！”
看着两个人从车里下来，准尉冷哼着说道：“这还差不多……”
听准尉和中士聊天，李志柏很快就明白了。
这两位昨天带队巡逻，村长招待了一顿野鸡炖蘑菇，两人多喝了两杯，巡逻队回去了，他们在村公所睡了一夜。
本想搭乘收山货的驴车回霸县，他们才一直在等在村口，赶巧遇到了李志柏他们。
卡车调转车头，往霸县方向开去。
“车上拉的什么货？”准尉信口问道。
“布匹。”李志柏也没隐瞒，在他眼里他们已经是两个死人。
“一车的布匹？”
“对。”
“你们东家是哪位大财主？”
“是……”
司机忽然踩住刹车停下，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姜新禹站在路中间拦车。
李志柏问道：“啥事啊？”
姜新禹走到近前，说道：“打听一下，去霸县怎么走？绕来绕去绕糊涂了。”
李志柏笑道：“这一带岔路多，确实容易走错路……”
准尉灵机一动，抢着对姜新禹说道：“你要去霸县？”
姜新禹看了看他，说道：“对，你认识路？”
准尉说道：“我就是霸县城防队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坐你的车，正好顺路回去。”
即使他不这么说，姜新禹也会想办法把他们“劝”上自己的车，从而让卡车顺利脱身。
在一个小时前，刚刚得知巡逻队有两个军官在黄村没回来的消息，姜新禹来不及通知老邱，以查案为由开车通过关卡赶了过来。
他担心运送货物的同志遇到两个军官，可能会杀人灭口，这种办法看似能解决问题，其实并不稳妥。
如果敌人展开细致的调查，两个军官搭乘过的卡车情况，并不是很难查。
即使卡车进入河北，只要日军通过高层之间联系，还是可以派兵进行堵截。
中士不解的说道：“排长，换车干啥，这不挺好的嘛？”
准尉给了他一拳，说道：“真他吗的穷命，坐小轿车舒服还是这种破车舒服？”
中士挠挠头，说道：“我也没坐过小轿车，以为都差不多……”
“差多了！下车，今天就让你坐一回小轿车！”准尉当先下了车。
第194章 镜子
半个月后，姜新禹开车把胡占彪送到梨树岭。
此时的胡占彪刮了胡子，一身绸缎衫，戴着黑色礼帽，看上去像是帮派的人物。
“姜先生，咱俩啥工具也没拿，肯定弄不开洞口，上次你也看见了……”下了车，胡占彪还在喋喋不休。
姜新禹走过去，把伪装的树枝挪开，说道：“别担心，我都弄好了。”
胡占彪惊喜的说道：“姜先生，你事事都想的这么周到……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在战场上多杀几个鬼子，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一定！”
姜新禹递给他一支手电，说道：“我就不送你了，遇到巡逻队也别慌，我给你那张侦缉队的证件应该能唬住他们，要是问你做什么，就说是来查案。”
“我知道了。”
“保重！”
胡占彪点点头，挪开几块石头，一矮身钻了进去。
姜新禹把洞口重新做好伪装，然后回到车里，调转车头返回堰津。
…………
“铃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是我”听筒里服部美奈故意拉长声音说道。
姜新禹笑道：“我知道是你，有事吗？”
“这段儿时间忙什么呢？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找不到你。”
“我要么是在家里，要么是在侦缉队，怎么会找不到我？”
服部美奈叹道：“那就是我运气不好，每次都赶上你不在……”
“今天的运气很好，我刚巧在家。”
“对鸭，你今天有时间吗？”服部美奈的声音立刻变得欢快起来。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为了你的好运气，没有也有。”
服部美奈佯嗔道：“越来越油嘴滑舌……要是有时间，我想喝紫丁香的咖啡。”
姜新禹看了看手表，说道：“你在哪呢？我去接你。”
“在家，你来吧，我等你。”
“好，待会儿见。”
“嗯。”
二十分钟后，姜新禹的车停在服部美奈家门口，他按了几下车喇叭。
过了一会，服部美奈和常红绫一先一后走了出来。
两个人拉开车门坐进来，常红绫说道：“姜队长，真是不好意思，又一次打扰你们。”
服部美奈解释着说道：“绫子刚刚约我去喝咖啡，我一想，干脆大家一起好了，反正也没有外人。”
姜新禹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常红绫，说道：“服部太太，要不要等一下少佐？”
还没等常红绫说话，服部美奈赶忙说道：“不行不行，跟哥哥在一起，动不动就教训我，还是算了吧。”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那好吧。”
常红绫说道：“你们要去哪喝咖啡？”
“紫丁香，不是告诉你了嘛。”服部美奈从挎包里拿出几包雪茄，塞到姜新禹的公事包里。
雪茄烟是别人给服部彦雄送的礼，常红绫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其实说起咖啡味道，公使巷路的欣欣咖啡馆最纯正，听说是从巴西进口的咖啡豆。”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常红绫一定是有事，要不然不会用这么生硬的办法，掺和到自己和美奈的约会中。
“欣欣咖啡馆的咖啡确实很不错，尤其是甜面包圈特别好吃。”姜新禹随声附和着。
“真的吗？那就去欣欣咖啡馆！”对于喜欢甜食的服部美奈来说，姜新禹的最后一句话很有杀伤力。
二十多分钟后，轿车拐进公使巷路，缓缓停在欣欣咖啡馆门前。
走进咖啡馆，姜新禹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常红绫来这么一手。
角落里的桌位上，秦力品着咖啡，手上拿着一张报纸，一派很悠闲的样子。
姜新禹落在后面，低声对常红绫说道：“你应该继续蛰伏！”
常红绫说道：“没关系，服部彦雄对我已经解除怀疑了。”
“你怎么知道？”
“最近几次上街，没发现有人监视我，秦力也排查过……”
服部美奈脚步轻快的走回来，说道：“你们聊什么呢？东西我都点完了。”
常红绫说道：“聊你呢。”
服部美奈瞟了姜新禹一眼，嘟囔着说道：“聊我什么……”
常红绫说道：“姜队长说你像一个天使！”
一句话哄的服部美奈心花怒放，她不知道自己今天的打扮，怎么会让姜新禹如此赞美，赶忙借故跑去洗漱间照镜子。
望着窗外的行人车辆，姜新禹说道：“你这样骗她有什么意义？”
常红绫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我说错了吗？如果抛去民族成见，在你心里，美奈难道不是一个天使？”
“这些和工作毫无关系。”
“是没太大关系，不过，如果不说点她爱听的，下次就不会带我来了。”
“……有美奈在场，你怎么和秦先生接头？”
“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来这吗？洗漱间有一块很大的镜子，能够看到从外面进来的人，我和秦力在那接头，几分钟就好。”
姜新禹在堰津好多年，欣欣咖啡馆也来过几次，当然知道洗漱间那块巨大的镜子。
常红绫说的没错，如果中途有人进去，里面的人只要留点神，就能从镜子里看见。
说话间，服部美奈走了回来，说道：“这家咖啡馆最有特点的地方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我猜……是一块很大的镜子！”姜新禹说道。
服部美奈愕然说道：“你怎么知道？”
常红绫笑道：“傻瓜，姜队长当然是来过欣欣咖啡馆，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服部美奈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闷闷的说道：“难道哥哥总说我傻，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弄不明白！”
常红绫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着说道：“你可不傻，都知道给人家拿东西了。”
“我拿什么了？”
“雪茄。”
“哥哥又不抽雪茄，再说了，我昨天就告诉他了。”
“你总是有理由……姜队长，你们先聊，失陪一下。”常红绫站起身向洗漱间走去。
秦力四下看了一眼，放下手里的报纸，慢慢跟了进去。
几乎与此同时，一辆黑色轿车从门前开过去，几秒钟后又倒回来停下，西装笔挺的服部彦雄迈步走下车……
第195章 初次见面
服部彦雄迈步走进咖啡馆，警卫们并没有跟进来，而是在门外四处巡视。
“哥？”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
见服部彦雄没穿军装，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服部先生。”
服部彦雄点点头，心里对姜新禹的随机应变能力很赞赏，说道：“刚刚路过看到你的车，就进来看看。”
服部美奈说道：“哥，你这是要去哪？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你不是说我穿西装很好看吗？”
服部美奈：“看你穿军装习惯了，忽然换了西装很奇怪。”
“我去参见温市长的私人宴请，所以穿了西装……怎么，你们喝咖啡还有其他人？”服部彦雄一眼瞥见了桌上的三杯咖啡。
服部美奈说道：“哦，是绫子，她在家里没事做，就跟着来了。”
“我说怎么给家里打电话，谁都不在，下次出门之前，想着告诉佣人一声。”服部彦雄板着脸说道。
“知道了。”服部美奈背转身对姜新禹扮了一个鬼脸。
“……绫子去哪了？”服部彦雄四处看了看，咖啡馆里稀稀落落有五六桌客人。
“去洗漱间了，你等她一会，马上就出来了。”服部美奈说着话，伸手替哥哥拉开一把椅子。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正要问她，跟不跟我去参加温市长的宴请……洗漱间在哪？”
“那边。”服部美奈回身指了一下。
“你们继续，我去迎一下绫子。”服部彦雄迈步向洗漱间走了过去。
虽说知道那面镜子能看见来人，姜新禹还是暗暗替常红绫和秦力担心。
凡事都有意外，万一两个人过于专注谈话，而忽略了镜子，那可就要出大麻烦了！
好在没有意外发生，常红绫从洗漱间款款走出来，故作惊喜说道：“服部君，你怎么来了？”
服部彦雄：“来看看你。”
常红绫低声说道：“在家里还没看够吗？”
他们之间很少说类似这种夫妻间调笑的话，服部彦雄一时有些不适应，愣怔了几秒钟，说道：“呃……我去一下洗漱间。”
常红绫没理由阻拦，只能看着服部彦雄走进洗漱间。
洗漱间分男女两侧，外间是并排两个洗手池，一面巨大的镜子镶嵌在墙上。
秦力本想等一会再出去，尽量避开服部彦雄，现在看来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只能硬着头皮低头走出去。
“等一下！”服部彦雄忽然叫住了秦力。
秦力回头看了看，说道：“先生，你是在叫我？”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对不起，我好像不认识你。”
“先生贵姓？”
“免贵姓孙。”
“在哪里发财？”
秦力面色平静的说道：“你是警察？”
服部彦雄掏出证件晃了一下，说道：“真的很凑巧，我确实是警察。”
“……我在车站附近经营一家杂货店。”秦力感觉有些不安，服部彦雄并不认识自己，怎么忽然起了疑心？
服部彦雄盯着秦力嘴角的那颗黑痣，说道：“证件看一下。”
秦力掏出良民证递了过去，如果是普通的例行检查，他一点都不担心，证件没有任何纰漏。
但是今天他面对的是服部彦雄！
服部彦雄仔细看了看证件，然后还了回去，说道：“抱歉，打扰了。”
秦力转身走了出去，在常红绫身边走过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完全不认识对方。
服部彦雄慢慢走了出来，目光追随着秦力的背影，一直到对方在桌位上坐下
“我去参加温市长的私人宴请，你愿意陪我去吗？”服部彦雄对常红绫说道。
“当然。”常红绫挽着服部彦雄的胳膊，两人亲亲热热回到桌位。
常红绫拿起挎包，对姜新禹说道：“很抱歉，我要去参加温市长的宴请，失陪了。”
服部美奈哼了一声，说道：“早知道这样，少点一杯咖啡好了，真是浪费！”
出了咖啡馆，警卫打开车门，常红绫先上了车。
服部彦雄走到警卫近前，低声说道：“留下两个人，咖啡馆里那个穿蓝色中山装，嘴角有一颗黑痣的男人，要严密监视！”
“是！”
…………
孙记杂货店。
秦力回到店里，依然反思着今天在欣欣咖啡馆发生的事。
服部彦雄究竟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随口一问？
他推开房门说道：“郑环，今天早一点打烊，货物盘点。”
郑环嘴里答应着，对还在精挑细选的一位大妈说道：“老太太，您明儿再来吧，我们掌柜的说了，今天要盘点。”
大妈不情愿的往外走，嘴里碎碎念叨着：“难怪生意不好，大白天的打烊……”
“对不住了，您慢走。”郑环客气的陪着不是。
上完了门板，插好店门，秦力嘱咐道：“精神着点！”
“明白。”郑环透过窗缝，负责警戒工作。
秦力回到里间，挪开货架，再搬开货架下面的青石板，一个油纸包裹的皮箱藏在底下，里面是一部电台和一把柯尔特手枪。
他把手枪放在一边，架好电台天线，连接上电源，戴上耳机，开始向总部发报。
“滴滴滴滴滴滴滴……”
敌11军横山勇所辖第3、第13、第37、第40、第58、第116师团，以及重炮联队，最近调动频繁，种种迹象表明，很可能要对广西发动进攻，望早做准备！另，对温士珍锄奸行动，还需增派人手！……
发完了电报，秦力把电台包裹好，再藏在青石板下面，把货架重新挪过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今天在欣欣咖啡馆，常红绫向他口头转述了这份情报。
横山勇素来与上司冈村司令官不睦，但是他和本间雅晴私交不错。
在双方往来的电文中，提到了这次军情调动情况，本意是表达11军又被派做先锋的不满情绪。
常红绫的价值就在于此，她的日本人身份，加上如今又是服部彦雄的太太，所接触到的情报不是那些普通情报员能够比拟。
这也是秦力一定要她嫁给服部彦雄的最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