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7章 出卖
保安队后院。
“砰！”
一声枪响，汪学霖扑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透了衣衫。
特务试了试汪学霖的鼻息，来到吴景荣近前，说道：“报告副站长，人犯刘春山已被处决！”
吴景荣点了点头，嘱咐着说道：“找个地方埋了，记住，一定要焚尸灭迹，绝不能让人认出他，明白吗？”
“明白！”
两名特务抬起汪学霖的尸体，扔到一辆军车车厢里。
厨子躲在窗下，目睹了这一切，吓得心怦怦直跳。
吴景荣意图大事，并没有刑讯逼供，谷小麦没供出厨子。
正常逻辑思维下，既然共党营救人员能事先藏进来，保安队一定有他们的内线。
吴景荣也想到了这一点，之所以没有继续追查，是担心会打草惊蛇因小失大。
而且，不追查内线有一个好处，在保安队“枪毙”汪学霖，就等于把消息传给了刘德礼！
演这出戏很简单，道具是空包弹加鸡血，埋尸体的时候，随便找一个死刑犯当替身。
…………
保安队有近四十人，厨子每天都要早早过来准备午饭。
他也担心藏在厨房的三个人，会不会被人发现。
来到保安队之后，没发现任何异常，一颗心这才放进肚子里。
忽然听到嘈杂声，于是躲在窗户后面悄悄窥视。
厨子知道，表弟要救的人，就是这位刘春山老师！
他觉得必须把消息送出去，于是借口出去买菜，顺道回了一趟家。
一进门，发现家里没人，正纳闷时，房门一响，大发闪身走了进来。
因为情况还不明朗，大发一直在保安队附近监视，如果表哥出了事，他必须马上转移。
见表哥从保安队出来，大发等了好一会，没见有可疑人员跟踪，这才尾随表哥回了家。
“大发，你去哪了？”厨子问道。
大发回身插好房门，低声说道：“表哥，保安队现在啥情况？那三个人呢？”
“听说都死了。”
“刘春山呢？”
“我回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刘春山也死了！”
“怎么死的？”
“让保安队枪毙了，你刚才没听见枪声吗？”
“听见了，我还以为……”
“别以为了，我亲眼看见的，刘春山心口窝被打了一枪，哗哗往外淌血，死的不能再死了！”
虽然没看清楚过程，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厨子描述细节。
“尸体呢？”
“拉走埋了。”
“埋哪了？”
“肯定是乱葬岗！哦，没有家属认领的话，死刑犯一般都是埋在那。”
大发想了想，说道：“表哥，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人看出毛病来。”
厨子满不在乎的说道：“不是我吹牛，要是论起来，宫良还得叫我一声大舅，看出毛病也没事儿！”
“八竿子打不着的大舅，您那个聋子外甥，连你姓啥叫啥都不知道吧？”大发换了衣服，戴上一顶宽檐草帽，简单改变一下形象。
厨子问道：“大发，一大清早，你这是要去哪？”
“你别管了，赶紧回去吧！”大发快步走了出去。
…………
老肖家里。
刘德礼坐立不安。
虽说对汪学霖很信任，但是在酷刑之下，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房门一响，老肖推门走了进来。
“情况怎么样了？”刘德礼问道。
老肖说道：“刚刚有一辆军车，从保安队出来朝北去了。”
“车上有什么人？”
“六七个保安队的人，还有两个穿便衣的……哦，对了，车上还有不少镐头和铁锹。”
“刚才响枪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会不会……”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刘德礼掏出手枪，对老肖做了一个手势。
老肖点了点头，隔着门板问道：“谁呀？”
“是我。”大发在门外说道。
老肖松了一口气，打开房门把大发让进来，急切的问道：“你表哥那边有消息吗？”
大发点了点头，说道：“我表哥说，刘春山被枪毙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响枪那会。”
“这么说，那辆军车是去埋尸……”
想起姜新禹的叮嘱，刘德礼觉得还需要确认一下，说道：“老肖，你赶紧回去，把保安队盯住了，尤其是保密局的人，有任何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好！”老肖匆匆走了出去。
临近中午的时候，老肖回到家里，对刘德礼说道：“保密局的人都走了。”
刘德礼说道：“确定吗？”
“确定！东关那边传回来了消息，三辆小轿车走远了。”
“王新蕊呢？”
“也走了。”
既然吴景荣和王新蕊都走了，侧面说明这件事的真实性。
刘德礼想了想，说道：“老肖，你处理善后吧，我也得回去了。”
老肖说道：“我发展了一个新人，还打算让你帮着把把关……”
“这次不行，时间太紧了，下次吧。”
“那好吧，我派人送送你。”
“不用。人多了反而惹眼，我自己走，另外，等风声过了，记得把汪同志好好安葬，墓碑上不要写名字。”
“好！”
从老肖家里出来，刘德礼沿街步行。
汪学霖的牺牲，让他心里非常难过。
相处了两年多时间，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单纯的革命同志，更是可以换命的兄弟！
心里有泪，只能强忍悲伤，慢慢走一段路，就当是为这个年轻帅气的战友送别吧！刘德礼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距离长途汽车站不远有一家茶馆，按照事先约定，如果营救行动成功，这里是第一个汇合点。
刘德礼目光一瞥，茶馆灰白墙上画着一个特殊的符号！
这是他和汪学霖之间的暗号，意思就是：有危险，立刻转移！
刘德礼又惊又喜，显而易见，汪学霖并没有死！
…………
汪学霖心里很清楚，自己假意变节叛变，如果提供假情报，早晚会被吴景荣识破。
王新蕊暗中跟踪过自己，她知道刘德礼的存在。
汪学霖没暴露之前，倒也没什么，现在他暴露了，刘德礼肯定会受到监视。
正常情况下，一个受到怀疑的潜伏者，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价值。
汪学霖权衡利弊之下，做出了这个决定，“出卖”刘德礼，换取吴景荣的信任！
第888章 家丑不可外扬
两天后。
保密局堰津站。
副站长室。
“刘德礼还没回来？”
“是。”
“查清他的底细没有？”
“什么都查不到，他很可能使用了化名。”
“……难道是走漏了消息？”
“会不会是被共党看出了破绽？”
吴景荣沉思了半晌，皱着眉头说道：“正常来说，只要汪学霖被处死，刘德礼就会放松警惕……汪学霖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基本没什么大碍。”特务回答道。
“在没有抓到人之前，汪学霖还活着的消息，绝不能透露出去！或许，再过几天，刘德礼就会出现了！”
“您放心，安全屋很隐秘，不要说是共党，就是站里的人都没人知道……额，有件事正要向您汇报。”
“什么事？”
“明天一早，王新蕊去南京参加特训班培训，她刚才跟我说，临走时要见一见汪学霖……”
“不行！”
“可是……”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一会和她谈谈。”
“是。”
吴景荣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新蕊还是太年轻，人是足够聪明，可惜经验太过欠缺……”
…………
情报处长室。
“笃笃！”
屋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沈之锋一手掐着香烟，一手翻阅着文件。
白举民推门走进来，把一个满是英文的纸盒放在桌子上，说道：“处长，这是您要的东西。”
沈之锋打开纸盒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台青砖大小的微型录音机，因为受限于体积太小，录音时间仅有十八分钟。
白举民说道：“处长，如果是查案子，您交给我办就行了，何必亲自……”
沈之锋打断他的话头，说道：“这件事必须我自己来，你就不用管了。”
上司不许自己插手，白举民自然不能再多嘴，他想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件事，警察局刚刚打来电话，说是请我们协查逃犯。”
“什么逃犯？”
“昨天晚上，静县保安队失火，跑了一名犯人，据说是共军的探子。”
沈之锋淡淡的说道：“共军的探子，自然是逃回去了，怎么可能跑来堰津。”
白举民说道：“警察局说，因为犯人是辛家甸的，所以按惯例通知我们一下。”
“犯人叫什么名字？”
“谷小麦。”
“知道了。”
白举民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沈之锋打开纸盒，把录音机摆在桌上看了一会，伸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喂？”
“请问，你找谁？”
“梅姨，我是沈之锋。”
“哦，是沈先生啊，你有事吗？”
“文绣在吗？”
“在呢，你等着，我去叫她。”
“好的。”
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徐文绣的声音：“喂？沈大哥，有事吗？”
“新新洋服店能找到吧？”
“能。你忘了，我们前两天从那路过。”
“对。洋服店来了一批好料子，你去做几件新衣服。”
“不用了，我带了好几套衣服呢……”
“堰津不比仙居，你是我的未婚妻子，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行，去吧，我付过钱了，到那提一下名字就行。”
“好吧。”
“哦，对了，让梅姨多买些菜，今晚改善一下伙食。”
电话另一端的徐文绣沉吟片刻，说道：“又是买衣服，又是改善伙食……沈大哥，你是有啥高兴事吧？”
沈之锋笑道：“文绣，你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告诉你吧，我今天发薪水了！”
“我就说嘛，肯定是有好事。嗳，你想吃什么？”
“那就、真美味烤鸭吧。”
“真美味……是菜市场北面那家吗？”
“对。其实，真美味烤鸭就是名气小，味道非常不错，不比北平全聚德的差。”
“是吗？那真的要尝一尝了……”
挂断电话，沈之锋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长串烟圈，望着袅袅升腾的烟圈，喃喃着说道：“不吹散，看上去都很美……”
半小时之后。
新民里。
沈之锋坐在车里，手里举着一张报纸，目光越过报纸上沿，远远的的注视着家门口。
几分钟后，徐文绣从家里出来，上了街边的一辆黄包车，很快消失在沈之锋的视线里。
又过了一会，梅姨拎着菜篮子，步行朝菜市场方向走去。
沈之锋下了车，抱着那个装着录音机的纸盒，快步来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闪身走了进去。
虽然徐文绣解释过了，她为什么知道沈之锋在保密局工作这件事，但是沈之锋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决定彻底调查一下。
若是离自己最近的人，都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放心，怎么可能安心工作。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在没有查清楚之前，这件事还不能让外人知道，只能由沈之锋自己动手。
所有的调查手段中，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家里暗中藏一部录音机，听听她们背地里都说些什么。
平时梅姨和徐文绣都在家，不太方便把录音机拿回来，只能先把她们支出去。
徐文绣去洋服店，要量尺寸还要挑选面料，新新洋服店也不算近，来回起码要一个小时。
真美味烤鸭现烤想卖，加上买其他的菜，梅姨一时半会儿也会回不来。
沈之锋早就选好了地方，客厅里高低柜里有一个暗格，当初订做家具设计暗格的时候，本来是准备存放一些贵重的物品，现在刚好用上了派场。
把录音机藏好，沈之锋并没急着走，背着手在各间屋子看了看，各处收拾的一尘不染，十分的干净整洁。
这就让人不得不感慨，家里有了女人，环境立刻发生了质的改变，跟从前乱七八糟的场景大相径庭。
茶几上放着一本信笺，很明显被撕掉了一页。
沈之锋拿起信笺看了看，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隐约也能看到上一页透过来的字迹，好像是真美味三个字，还有一些也是各种菜名。
沈之锋心想，这应该是徐文绣和梅姨刚才在家里商量都买什么菜，可能是担心忘记了，所以随手记在信笺上。
他迈步走到门口，心里蓦然一动，回身又看了看茶几上的信笺，回忆了一下徐文绣写给自己的回信。
字迹娟秀工整，是一手非常漂亮的蝇头楷……
第889章 玄机
很早以前，姜新禹就明白一个道理，在尔虞我诈的地下斗争中，主动出击就是最好的防守！
沈之锋暗中调查姜新禹，姜新禹也在留意沈之锋的一举一动，两个人的想法差不多，都是为了掌握主动权。
站在窗前，看着沈之锋把一个纸箱放进车里，姜新禹略一思索，迈步出了办公室。
见姜新禹推门进来，设备科科员小陈站起身，恭敬的打着招呼：“姜队长。”
小陈是浙江嘉兴人，跟姜新禹也算同省同乡。
保密局所有的重要职位，一多半以上由浙江人把持，这个说法一点都不夸张，在军统时期的比例还要更大一些。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你当班啊？”
“是。”
“给我拿一部照相机。”
“您稍等。”小陈转身进了仓库。
姜新禹拿起登记薄，往回翻了两页：微型录音机一台，备用电池两块，签收人，白举民。
两相一印证，很容易就能让人猜到，沈之锋拿走的小纸箱，从大小形状来看，很可能是一台微型录音机。
姜新禹又往前翻了几页，另一条登记记录吸引他的注意：美式窃听器一套，签收人，吴景荣，签收日期是5月20日。
5月20日？
姜新禹心里一动，5月20日那天，吴景荣刚刚从静县返回堰津。
当天，吴景荣并没有回站里，只是打电话询问了一下站里的情况，他其实一直待在安全屋，希望能从汪学霖嘴里得到更多的情报。
按照保密局的内部规定，凡是领取重要设备，如果本人不在站里，可以委托别人代为签收，设备科打电话确认一下就没问题。
姜新禹稍微辨认了一下，签字确实不是吴景荣的笔迹，他心里不禁觉得奇怪，什么案子这么急，连一天都等不了？
问题是，最近没听说站里有大案子，如果有的话，行动队长肯定会听到风声，难道是故意对自己隐瞒？
小陈从仓库走出来，把一部照相机放在桌子，然后把登记薄推过去，说道：“姜队长，请您签个字。”
姜新禹接过笔，在签收人一栏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在备注栏写了一行字：苏联参观团接待使用。
小陈说道：“每次借用设备，只有您写的最详细，其他长官最多写两字，机密。”
姜新禹检查了一下照相机，漫不经意的说道：“心明眼亮最好，要不然容易造成误会，以为我把照相机拿回家私用了，你说是吧？”
小陈奉承着说道：“怎么可能呢，站里谁不知道，别人能干出这种事，您可干不出来。”
“我是不想落人话柄……”姜新禹话锋一转，说道：“小陈，你也一样，想要在保密局站稳脚跟，就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就比如，领设备需要代签的，必须经过本人电话确认，明白吗？”
小陈迟疑了一下，恭声说道：“您放心，每次都是由本人电话确认……”
姜新禹察言观色，看出了小陈心虚的表情，淡淡的说道：“每次都确认了？”
小陈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姜队长时不时的检查监听组工作，自己工作疏漏的地方，不会是恰巧被他听到了吧？
想到这，他不敢有丝毫隐瞒，说道：“前两天，丁伟替副站长领设备，因为暂时联系不上副站长，所以，只能在事后确认。”
丁伟是广东人，调来堰津站没多久，就被吴景荣提拔为策反组组长。
扶持同乡亲信，就等于是在壮大自己的力量，这在保密局内部派系斗争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姜新禹说道：“特殊情况当然可以……平时一定要把好关，否则一旦出了事，全是你的责任，我这是为你好！”
小陈躬身说道：“多谢姜队长提醒。”
“要不是老乡关系，我才懒的说这么多……走了！”
“姜队长，您慢走。”
从设备科出来，姜新禹想了一下，迈步下楼来到了司机班。
姜新禹以检查工作为名，查阅了司机班车辆使用情况，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在5月20日当天，丁伟独自开车去了一趟静县。
事情很清楚了，遵照吴景荣的指示，丁伟在设备科领了一套窃听器，然后即刻赶往静县！
毫无疑问，这套窃听器用在了静县，问题是，窃听的对象是谁呢？
姜新禹知道，在静县周边地区，除了驻扎着94军的两个团，另外还有151旅的一个工兵营。
要说吴景荣是有针对性的窃听，似乎更像是监听军内言论，也或者和军贪有关，小小的保安队不值得大费周折。
本来是调查沈之锋，意外发现了吴景荣的秘密，姜新禹猜不透这里面的玄机，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
傍晚。
沈之锋回到家里，徐文绣迎了出来，说道：“沈大哥，你回来了。”
沈之锋提鼻子闻了闻，夸张的说道：“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梅姨的拿手菜，钟离翻墙肉。”
“是嘛，好久没吃到这道菜了，待会儿要多吃一点。”
一共六个菜，两个凉菜四个热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看上去十分的丰盛。
“沈先生、文绣，你们慢慢吃，我去收拾一下厨房。”梅姨转身要走。
沈之锋说道：“梅姨，你不是真的把自己当佣人了吧？”
“没有，厨房乱的很……”
“那就坐下一起吃饭，这么多的菜，我和文绣两个人，再大的胃口也吃不完。”
“这……不太好吧？”
徐文绣也劝道：“梅姨，你就别客气了，沈大哥没当你是外人。”
梅姨也就不好推辞，解下围裙坐在一旁，说道：“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没点规矩怎么行。”
徐文绣笑道：“吃一顿饭而已，哪来那么多的规矩。”
梅姨正色说道：“文绣，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沈先生是正府的大官，你将来是官太太，怎么能和下人坐一桌吃饭呢……”
沈之锋夹了一块钟离翻墙肉，细细的品尝了一会，赞道：“仙居八大碗，最绝的就是这道菜，梅姨，你的厨艺真是不赖！”
第890章 家有贤妻
三人边吃边聊，气氛十分融洽。
“文绣，今天看的料子还满意吗？”沈之锋随口问道。
徐文绣说道：“料子好漂亮，摸上去滑滑的，像缎子一样……”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不是像，那本来就是苏州最好的金玉缎，以前是专供皇宫大内，普通老百姓可捞不着穿。”
梅姨啧啧赞道：“瞧瞧，我们文绣多有福气……沈先生，过去说的绫罗绸缎，就是这种衣服吧？”
沈之锋点了点头，说道：“金玉缎的面料主要是真丝，最适合夏天穿，特别凉快。”
徐文绣附和着说道：“料子确实很薄，比一张纸也厚不了多少。”
“文绣，等衣服做出来，让我也见识一下，看看啥叫金玉缎。”梅姨眼里满是羡慕的神色。
沈之锋夹了一个鸭腿，放在徐文绣的碟子里，说道：“梅姨，你读了几年书？”
梅姨叹息着说道：“乡下地方，女孩子哪有读书的，多学学女红，收拾家务洗洗涮涮，免得将来嫁人了，啥都不会，遭婆家人白眼……”
“哦，说的也是……这么说，你不识字？”沈之锋漫不经意的问道。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梅姨顿时警惕起来，她的直觉在提醒自己，关于识字这件事，不能把话完全说死！
“大字也能认识一箩筐，对我这种人来说，够用了。”梅姨笑着说道。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从梅姨的对答里，沈之锋暂时没发现疑点。
信笺上的笔迹很潦草，与徐文绣娟秀工整的蝇头小楷完全不同。
自从来了堰津之后，梅姨一直以普通农妇形象示人，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符合身份。
在如今的年代，男人识字的比例都在少数，更何况是一个普通农妇。
沈之锋据此起了疑心，这才出言询问。
…………
运河北街。
姜新禹下了车，一个戴着礼帽的男人迎面走过来，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低声说道：“一个小时之后，西街53号。”
姜新禹不露声色，连头都没回一下，迈步继续朝家里走去。
他听出来了，这个人是乔装改扮的刘德礼！
刚一进院子，榕榕飞跑过来，兴奋的说道：“爸爸，兮兮看见我就笑！”
姜新禹蹲下身，摸了摸闺女的头发，说道：“兮兮对你笑，说明她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兮兮。”
“榕榕长大了，懂事了，平时要帮妈妈照顾妹妹。”
“妈妈说，让我教兮兮说话。”
“哦，兮兮学会了吗？”
榕榕摇了摇头，闷闷的说道：“她就会笑，怎么教都不会。”
姜新禹笑道：“当姐姐的要有耐心才行，走，我们去看看兮兮在做什么呢！”
榕榕牵着爸爸的手，蹦蹦跳跳的走着，大声说道：“她在睡大觉！”
房间里，兮兮果然已经睡了，服部美奈坐在一旁，手上拿着几页信笺。
姜新禹来到床前，俯身看了一会兮兮，对服部美奈说道：“谁来的信？”
榕榕抢着说道：“是爷爷来的信。”
姜新禹伸手拿起信封看了看，确实是家里的来信，说道：“我爹这是下了十二道金牌啊，一封信接着一封信。”
服部美奈说道：“信中午就送到了，好不容易把兮兮哄睡了，可算是有时间看这封信。”
姜新禹接过信，粗略浏览了一遍，内容和前几次大同小异，字里行间表达着父母期望见到孙女的殷切之情。
“新禹，你说怎么办？”
“唉，一筹莫展！”
“要不……我带孩子回去？”
“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如果想去的话，我派人护送你去江山。”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说的好听，我是替你尽孝道呢！”
榕榕年龄虽小，多少也听懂了一些，说道：“妈妈，我们要去看爷爷奶奶吗？”
“是呀，你想去吗？”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
“想。”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妹妹，榕榕赶忙又补充了一句：“妹妹也想去。”
“妹妹都不会说话，你怎么知道她也想去？”
“嗯……感觉。”
看着闺女一本正经的样子，服部美奈失笑道：“榕榕，你知道感觉是什么意思吗？”
榕榕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跟爸爸学的……”
姜新禹也笑道：“看吧，这就是言传身教的意义，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的儿女，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服部美奈认真的想了一会，说道：“新禹，我决定了，春节前带着榕榕和兮兮去江山！”
之所以要等到春节，是因为兮兮太小了，一路上颠簸劳累，服部美奈怕孩子身体吃不消。
“到时候，要是有时间的话，我跟你一块回去。”姜新禹说道。
“算了吧，你们保密局越是节假日越忙，我看呀，回家探亲的事，是指望不上你了。”
“家有贤妻，夫复何求！”
“油嘴滑舌！”
姜新禹找来纸笔，很快写了一封回信，心想着早一点把信寄出去，免得父母整日牵肠挂肚的惦记。
看了一眼时间，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美奈，我出去一趟，哦，顺便把信寄出去。”
丈夫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服部美奈也习惯了，说道：“吃了饭再走吧？”
“我很快就回来。”姜新禹出了卧室，迈步下楼。
…………
在街上转了一圈，确信身后没有尾巴跟踪，姜新禹来到西街的一条巷子里。
西街53号是一栋普通民宅，姜新禹四处看了看，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房门开了一道缝，刘德礼闪开身，示意姜新禹进来。
进了屋子，姜新禹立刻说道：“老刘，这种时候，你不该回来，吴景荣的人到处在找你，万一要是让特务认出来，汪学霖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和你取得联系……”
刘德礼掀开窗帘，向外窥视了一会，继续说道：“经过组织同意，趁着敌人还没明白过味来，我们要抓紧时间营救汪学霖！”
如果一直找不到刘德礼，吴景荣肯定会有所怀疑。
以吴景荣的做事方式，既然汪学霖不能百分百的让人相信，还不如一劳永逸除掉他！
“怎么营救？”姜新禹问道。
刘德礼说道：“我需要知道汪学霖现在在哪！”
“光明路13号，是保密局的一处安全屋，汪学霖就在那。”
“确定吗？”
“确定。”
“明天，苏联参观团要来堰津，这件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南京方面不放心苏联人，要求保密局派员监视，我明天假扮一名记者，全天跟随参观团。”
“有你在暗中配合，就更好办了！看起来，我这次冒险回堰津，非常值得！”
第891章 演戏
光明路13号安全屋从未启用过，吴景荣连保密局的人都隐瞒，是为了万一事情有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汪学霖灭口。
在没抓到刘德礼之前，汪学霖只能待在房间里，不准和任何人接触，处于一种半软禁状态。
汪学霖身上有多处刀伤，必须保持每天换药一次，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能够查到安全屋的线索，姜新禹就是抓住了这条线索！
想要确保消息不外泄，让站里的军医来给汪学霖换药肯定不行，又不能随便从外面找一个医生来，让吴景荣相信的当然是那位科勒医生。
在科勒诊所附近守了两天，亲眼看见科勒医生拎着药箱上了特务的车，姜新禹这才顺藤摸瓜，轻而易举追踪到了光明路13号。
刘德礼也想到这一点，营救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买通医生把消息传给汪学霖。
姜新禹沉吟片刻，说道：“老刘，你也知道，科勒医生的身份极其复杂，买通他……我觉得把握性不大。”
刘德礼眉头紧锁，精心设计的营救计划，从一开始就遇到了难题，这是最打击信心的部分。
“你打算让医生做什么？”
“把两颗高效麻醉剂带进去，让汪学霖找机会麻翻看守！”
“然后呢？”
“组织上和苏联参观团打好了招呼，到时候让汪学霖藏在他们中间，凭着外国人的特权，把他带出堰津！”
“这个办法确实可行……”
苏联参观团从上海来，堰津是他们此行的最后一站，当天就会直接乘坐专机返程回国，不需要接受中国方面的检查。
刘德礼叹道：“实在不行，我再另想办法。”
姜新禹沉思良久，缓缓的说道：“机会还是有的……”
刘德礼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你有办法？”
“汪学霖懂英文吗？”
“当然，他在英国待了好几年，哪能不会英文。”
“这样，今天晚上……”姜新禹把自己的办法说了一遍。
刘德礼频频点头，赞道：“新禹同志，还是你的鬼点子多！”
“能不能成，还要看汪学霖的领悟能力，万一他疏忽大意，我们也就白费力气了。”
“我看没问题，就像你说的一样，至少现在有了一多半的机会。”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老刘，有句话我可能不该问……”
刘德礼微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想问，组织上为什么兴师动众，一定要营救汪学霖？”
“是。”姜新禹坦率承认。
为了营救一名普通的情报员，甚至不惜动用苏联方面的关系，这件事怎么看，都让人觉得非比寻常。
刘德礼说道：“是这样，我们以后免不了要和美国人打交道，所以，上面认为，汪学霖属于特殊人才，当然了，即便是一名普通的交通员，组织上也会尽全力营救！”
“可是，你这次冒险回堰津，万一要是让特务发现……”
“没事，我会小心的。”
事已至此，姜新禹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举目四处看了看，说道：“这是谁的房子？”
刘德礼笑道：“房子的主人是一对老两口，他们去乡下了，起码明天能回来，我这是暂时借用一下。”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六点钟，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赶快去安排吧，记住一定要等诊所没人了再进去！”
…………
两个小时之后。
科勒诊所。
科勒医生整理完病志，正准备沏杯咖啡提提神，忽听房门一响，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衣男子跑了进来。
“对不起，诊所下班了……”科勒医生站起身说道。
黑衣男子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掀开衣服露出插在腰间的木柄手榴弹，压低嗓音说道：“你就坐在这别动，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的诊所炸了！”
不等科勒医生做出反应，黑衣男子迅速拉开诊疗室门，闪身躲了进去，回手把房门关好。
“先生，你冷静一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科勒非当真没敢动，他是不会跟一个腰里别着手榴弹的人较劲。
黑衣人躲在诊疗室门后，低声说道：“别出声！再啰嗦，老子……”
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个警察咋咋呼呼冲了进来，径直来到科勒近前，问道：“医生，有人进来过吗？”
科勒医生端坐不动，双手一摊做无辜状，说道：“诊所下班了，你们要找谁？”
“一个穿黑绸布衫的中国人，三十多岁，差不多有这么高，……”警察不厌其烦的连比划带形容。
“没有。我一直坐在这里，没看到任何人进来过。”科勒严肃的编着瞎话。
“真没有？”
“我没必要骗你。”
“不行，我们得搜一搜！”警察作势要往里闯。
“警察先生，我希望，对一个信誉极佳的美国医生，你们能给予一点适当的尊重！”
科勒急了，心想里面那位要是一激动，万一要是引爆手榴弹，只隔着一道玻璃门，自己也不可能幸免。
警察冷笑道：“那也请你对执行公务的警察，也能给予一点适当的尊重！”
科勒医生涨红了脸，大声说道：“需要我给杜局长打一个电话吗？”
提到了警察局长杜建时，两名警察低声商量了一会，似乎有些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目送着警察走远，科勒医生松了口气，回身说道：“你可以出来了，警察走了。”
诊疗室门一响，黑衣男子探出身子，警惕的四处看了看，这才迈步走了出来，说道：“洋医生，算你识相！”
“我能问一吗？”
“问啥？”
“警察为什么要抓你？”
“哼，警察纯属狗拿耗子，青帮内部的事，跟着瞎搅和什么……”
黑衣男子没做过多解释，冲着科勒抱拳拱手，说道：“今天的事，谢了，以后要是遇到了麻烦，就提金老虎的名字，保证没人敢来捣乱！”
撂下一堆场面话，黑衣男子大步流星出了诊所，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科勒医生摇了摇头，喃喃着说道：“如果不是为了工作，我一天也不想待着这种地方……”
事实上，黑衣男子和两名警察，其实都是刘德礼派人假扮，故意演了一出戏。
第892章 麻醉
光明路13号。
汪学霖是堰津本地人，对附近环境非常了解。
步行不会超过五分钟，有一个街心公园。
汪学霖伸手拽了一下警铃。
房门一开，特务探进来半个身子，客气的说道：“汪股长，有事吗？”
“哦，我看外面天气很好，想到街心公园散散步……不远，转过街角就是。”汪学霖坐起了身子。
“这我可做不了主，副站长特别嘱咐过，没有他的命令，您不能离开这栋房子半步。”
“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屋子里太憋闷了。”
“等下次副站长来的时候，您自己和他说吧。”
“可是……”
“抱歉了，汪股长。”
说完这句话，特务缩回脑袋，随即关上了房门。
汪学霖知道，组织上一定还会设法营救。
虽然他们能不能找到光明路还是未知数，但是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怎么也该尽量创造机会。
现在看起来，吴景荣的警惕性非常高，别说是去街心公园散步，就连离开这栋房子都不太可能。
正觉得万分沮丧时，外面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一个操着生硬中国话的人说道：“病人现在怎么样？”
“一切正常。”一名特务回答道。
“没有发烧？”
“没有。”
“哦，非常好。”
过了一会，在特务的引领下，科勒医生推门而入，看了看坐在床沿的汪学霖，说道：“汪先生，你还好吗？”
“我很好，科勒医生。”汪学霖站起身。
科勒把药箱平放在茶几上，打开箱子的卡扣，药箱里除了医疗器械，再就是形状大小不一的药瓶。
剪开汪学霖患处的纱布，科勒仔细看了一会伤势，说道：“年轻人体质就是好，短短几天时间，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了。”
汪学霖趴在床上，先处理肩上的刀伤。
没有护士随行，包括上药、包扎，只能由科勒一个人完成。
“忍着点，换药的过程中可能会有一点疼。”
“没事……”
近在咫尺的药箱里，其中一个药瓶引起了汪学霖的注意。
浅灰色的瓶盖上，标注了一个不起眼的暗记，这是在紧急状况下，他和刘德礼约定的接头暗号。
汪学霖又惊又喜，暗记出现在药瓶上，肯定包含着特殊意义，说不定和营救自己的行动有关！
此时，科勒忙着包扎上药，特务在一旁帮着递剪刀和纱布，没人注意到汪学霖。
趁着这个机会，汪学霖把药瓶拿过来，悄悄塞到了枕头底下。
半小时之后。
科勒摘下口罩，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房间太闷了，汪先生，我建议你，应该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的恢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汪学霖苦笑道：“我也很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只不过，这件事由不得我。”
科勒看了看特务，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无奈的耸了耸肩，表示着自己的爱莫能助。
收拾好了药箱，科勒医生匆匆离开。
特务把垃圾桶拎出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汪学霖又等了一会，确定短时间不会有人进来，这才从枕头底下摸出药瓶。
药瓶本身并无异常，商标上全是英文。
汪学霖看了一会，这是一瓶速效麻醉药，人只要服下去，在极短的时间内，四肢就会陷入无知觉状态。
服用了这种麻醉药，唯一不受影响的是大脑。
汪学霖略一思索，很快猜到了刘德礼的意图，这是让自己用药麻翻两名看守，配合组他派人营救自己！
问题是，在什么时间动手合适呢？
拧开药瓶，里面是十几粒白色药片。
正常来说，麻醉药注射效果最佳，这类口服药实际上属于间谍专用，战情局用了一年多时间，研制出了这种速效麻醉药。
汪学霖想了想，把药瓶翻过来，眼睛顿时一亮，瓶底赫然标注着一行字：17today。
汪学霖恍然大悟，动手的时间就是今日17时！
虽然刘德礼有机会在药瓶上做手脚，但是不能留下中文。
特务首先要检视一番药箱，万一被他们发现了破绽，营救行动就会前功尽弃。
…………
下午四点半钟。
两名特务正在喝茶，见汪学霖从房间出来，赶忙站起身说道：“汪股长，有事吗？”
汪学霖慢慢走过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晚饭吃什么？”
“哦，干煎黄花鱼，豇豆烧土豆，白米饭。”
“听着就很有食欲……麻烦你，帮我沏一杯茶吧。”
“不麻烦，您稍等一会。”
特务们也不确定，这位汪股长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万一人家重获副站长重用，这个时候当然尽量客气一点。
“我坐不惯凳子……房间里有椅子，帮我拿一下吧。”汪学霖对另一名特务说道。
举手之劳的事情，特务也没推脱，迈步进了汪学霖的房间，去拿那把带靠背的椅子。
汪学霖迅速掏出药瓶，他很怕药效不佳，每个茶碗里放了两片麻醉药。
药片入水即溶，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汪学霖看过了药品说明书，这种麻醉药有蔗糖成分，不仅遇水即化，而且口感还略带一些甜味。
椅子搬过来，茶水也沏好了。
等茶水稍微凉了一会，汪学霖端起茶碗，说道：“这么多天，承蒙二位细心照顾，将来若是有机会，学霖一定会报答两位！”
“汪股长，您客气了，这都是我们的应尽职责。”
“来，咱们以茶代酒，干了这杯！”
“好，干杯！”
卖一个顺水人情，这种事何乐而不为呢？
两名特务也没多想，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喝完了茶，汪学霖又坐了一会，这才起身回去自己的房间。
差不多五分钟左右，外面稀里哗啦一阵响。
汪学霖推开房门一看，两个特务都跌坐在地上，茶碗摔的粉碎，凳子也倒在一旁。
两人仿佛梦魇了一般，不仅身体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汪学霖走过来。
在特务惊慌的眼神中，汪学霖毫不费力下了他们的枪，双手各拿一把手枪，静静的等待着……
第893章 追捕
“副站长，查到汪学霖下落了！”
“他在哪？”
“他和苏联人在一起。”
“苏联人？能确定吗？”
“我们的线人说，亲眼看见汪学霖进了苏联参观团，然后随他们一起去了东郊机场。”
“快，去东郊机场！”
“副站长，要不要通知行动队？”
“你猪脑子，这种事能到处张扬吗？去把丁伟叫来！”
“是！”
一个小时之后，两辆轿车风驰电掣来到机场。
跑道上停着一架容克ju52型飞机，舱门已经打开，苏联参观团一行排着队，正在准备登机。
吴景荣找到机场负责人，要求他下令延缓登机时间。
负责人说道：“吴副站长，苏联人是专机，我无权阻止飞机起飞，这需要外事部门的批准才行……”
吴景荣焦急的说道：“我不是要阻止飞机起飞……参观团的负责人在哪？”
面对保密局的副站长，负责人也不敢怠慢，说道：“请跟我来。”
机场内，两名苏联军人正在低声交谈。
负责人迈步来到近前，对其中一名挂着少将衔的军官说道：“将军阁下，打扰一下。”
少将看了看负责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吴景荣，招手把翻译叫过来，说道：“有事吗？”
不等负责人回答，吴景荣抢先说道：“鄙人是中华民国正府人员，你们的参观团里面，有一名在逃犯人，希望能移交我方处理。”
听完了翻译，少将耸了耸肩，说道：“参观团都是苏联人，没有你说的在逃犯人。”
丁伟低声说道：“副站长，您看！”
顺着丁伟手指的方向，正在登机的人员中，汪学霖身穿苏军制服，正沿着舷梯一步一步往舱门走。
吴景荣大声说道：“将军阁下，那个人就是在逃犯人，我可以保证的是，他是一名中国人，而不是你们苏联人！”
少将回身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你搞错了，他是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对不起，我也要登机了，失陪！”
少将倨傲的微微额首，转身大步流星朝着飞机走去。
丁伟恼怒之下伸手要掏枪，被吴景荣用眼神制止。
丁伟说道：“副站长，就这么让他跑了？”
吴景荣轻叹了一口气，喃喃着说道：“要不然，还能怎么办？但愿他别再回来了……”
想要阻止飞机起飞，势必会惊动高层，吴景荣存着私心，他不想把事情闹大。
丁伟愤愤的说道：“这些老毛子，没一个好东西！”
回到候机大厅，吴景荣慢慢走了几步，忽然说道：“丁伟，如果我们没来机场，你说，汪学霖还会上飞机吗？”
“按说不会……您的意思是说，共党做了两手准备？”丁伟恍然说道。
吴景荣举目四望，低声说道：“带人在附近搜一搜，我猜，共党一定会派人接应汪学霖，如果我们没有查到参观团，汪学霖自然就不用走了！”
丁伟目光一闪，说道：“您说对，机场肯定有共党分子！”
“切记，别声张，这件事要秘密进行！”
“明白！”
事实上，吴景荣猜的没错。
在刘德礼的计划中，只要苏联参观团把汪学霖带到机场，营救行动等于成功了一多半。
假如吴景荣查到参观团，汪学霖无法安全离开，他只能跟随参观团先去苏联，然后再设法转道回国。
反之，刘德礼就有充裕的时间，实施下一步计划，在机场把汪学霖转移出堰津！
东郊机场地处偏僻，这年月乘坐飞机的人少之又少，在机场附近搜查可疑人员，比在市内要容易的多。
一辆黑色轿车里，刘德礼帽檐压的极低，不时抬腕看一眼手表。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车里，说道：“老刘，保密局的人来了。”
“汪学霖呢？”刘德礼问道。
“他已经登机了……”话说一半，西装男闭了嘴。
丁伟亚迈步走了过来，看了看车里的两个人，掏出证件晃了一下，说道：“警察临检，你们是干什么的？”
“鄙人姓董，是茂祥商行经理。”西装男子顺着车窗递出一张名片。
“来机场做什么？”丁伟接过名片看了一眼。
“哦，刚好路过，口渴了，下车买两瓶汽水。”西装男子举了一下手中的汽水瓶。
丁伟目光一瞥，打量着驾驶座位上的刘德礼，感觉这个人有些眼熟，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特工的化妆术，只能大致改变一个人的形象，比如脸上涂抹不同颜色的颜料，粘上假胡须，或者嘴里塞一个牙套等等。
如果不巧遇到了熟人，只要对方稍加留意，还是能够认出本人的真面目。
西装男子赶忙说道：“他是商行职员，姓张……”
丁伟打断了他的话头，冷冷的说道：“我没问你！”
“我叫张明。”刘德礼说道。
“证件！”
“等一下……”
刘德礼看出来了，这个特务对自己起了疑心。
趁着丁伟稍微一走神儿，刘德礼猛踩油门，轿车撞倒了拦在车前的特务，沿着马路疾驰而去。
丁伟的反应奇快，迅速掏出手枪，身体半蹲在地上，扣动扳机连续开火。
“砰！”
“砰！”
“砰！”
“砰！”
他一连开了四枪，其中一颗子弹命中了车轮胎。
车身剧烈的晃了几晃，刘德礼把正方向盘，轿车继续朝前驶去。
丁伟吩咐道：“快快快，都上车，他们跑不多远！”
特务们纷纷上了车，沿着马路紧追不舍。
刘德礼知道，开着一辆瘪了轮胎的车，根本跑不起来，于是对西装男子说道：“前面有一道转弯，你做好跳车的准备！”
西装男子说道：“我来开车，引开他们……”
刘德礼看了一眼倒车镜，后车越来越近，说道：“别争了，来不及了。”
“那你怎么办？”
“放心吧，我有办法脱身。”
“可是……”
“这是命令！”
说话间，轿车行驶到转弯处，刘德礼放缓车速，催促道：“快点！”
西装男子没办法，他也知道，自己留在车上无济于事，还不如逃走一个算一个。
车门一开一关中，他飞身跳下车，就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第894章 间谍的另一个层次
东郊很少能看见楼房，基本都是低矮的平房，一家挨着一家，胡同连着胡同。
刘德礼看准时机，猛然一打方向盘，轿车冲上马路牙子，颠簸着停在距离自己最近的胡同口。
吴景荣带的人不多，想在迷宫一样的胡同里抓到刘德礼，凭着三五个人根本不够用。
刘德礼也想到了这一点，打算趁着对方人数上的劣势，自己躲进胡同里，再找机会脱身。
他的想法没错，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是，刘德礼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丁伟的枪法！
能够命中高速行驶的轿车，单从枪法上来说，丁伟绝对称得上是高手中高手。
正常情况下，手枪的有效射程在15米左右，超过了这个距离范围，子弹就会偏离目标。
有效射程和最大射程不同，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并不是说手枪在50米外就打不死人，只是杀伤力会变弱。
世界上最好的狙击手，也不能保证用手枪击中高速移动的目标。
所以说，即便开了四枪才击中车胎，相比较而言，丁伟依然属于出类拔萃的神枪手！
看到刘德礼跑向胡同，丁伟立刻意识到，在这种环境下想要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
他没有盲目追赶，枪口对着奔跑中的刘德礼慢慢移动。
这一枪必须命中目标，否则基本没机会了。
“砰！”
弹壳脱落掉在地上，子弹呼啸着射出枪膛。
在一名妇女的惊叫声中，行将跑到胡同口的刘德礼如遭重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来机场不是行动任务，为了避免遇到盘查，刘德礼并没有带枪。
此刻，他心里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回身看了一眼，特务们已经冲了过来。
“不许动！”
“别动！”
刘德礼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身，忽然伸手摸向腰间。
这个动作看上去似乎是在掏枪，丁伟来不及阻止，特务们已经扣动扳机。
“砰！”
“砰！”
“砰！”
枪声如同爆豆一般震耳欲聋。
枪声过后，刘德礼身子晃了两晃，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两眼大瞪着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丁伟快步来到近前，蹲下身试了一下刘德礼的脉搏，回身呵斥道：“谁让你们开的枪！”
特务辩解着说道：“丁组长，他要掏枪……”
丁伟说道：“要是有枪，他早就掏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特务粗略搜了一遍，刘德礼身上果然没枪。
丁伟叹道：“他明知自己逃不掉，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诱使我们开枪！”
几分钟后，吴景荣的车也追了上来。
…………
一周后。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会议正在进行中，吴景荣居中而坐，两旁分列着堰津站的头头脑脑。
吴景荣满面春风，环视了一遍众人，说道：“经过确认，在东郊击毙的可疑分子刘德礼，是共党在堰津的重要头目。刘德礼是化名，他的真名叫刘本成，在堰津以黑市商人身份做掩护，暗地里实施破坏活动！”
周俊臣说道：“此次行动，全仰仗副站长运筹帷幄，对共党在堰津的地下组织，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其他部门长官也随声附和，尽量不着痕迹的阿谀奉承。
沈之锋略一思索，说道：“副站长，我认为，应该顺着黑市商人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
“哦？沈处长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吴景荣兴致很高。
“我在延安多年，对共党的情报系统多少了解一些，他们的做法既简单又实用。就比如说，既然刘德礼以黑市商人身份出现在堰津，他的上线或是下线，一定是以交易的理由和他联络！”沈之锋笃定的说道。
吴景荣微笑着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顺藤摸瓜，调查所有和刘德礼有过接触的人。”
“是的。”
“黑市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想要进行彻底调查，不仅需要大量的人手和精力，而且查到最后，我们很可能落一个徒劳无功！”
“副站长，只要认真查，肯定会有收获……”
“我派人查了一下，包括市政厅、94军、151旅，甚至是宪兵大队，都有人暗地里在黑市交易，其中不乏将官的家属，我们怎么办？统统抓来讯问？各位想一下，可能吗？”
除了沈之锋之外，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吴景荣之所以不敢深入调查，主要是担心把汪学霖牵扯进来，万一要是查出点事，自己恐怕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沈之锋皱着眉头，虽然对吴景荣的做大不赞成，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周俊臣说道：“副站长，汪学霖一直没回来，去他家里问过了，汪家也说没消息，这件事，您看该怎么办？”
吴景荣轻咳了一声，说道：“今天的会就开到这，沈处长、姜队长、周主任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等到众人出了会议室，吴景荣看了看在座的三位，缓缓说道：“昨天晚上，毛局长打来电话，汪学霖声称，自己在堰津站受到排挤迫害，不得已之下，只好远走海外避祸！”
周俊臣惊讶的说道：“排挤迫害？这怎么可能？”
吴景荣淡淡的说道：“不管可不可能，毛局长的态度很明确，要求我们严查内部派系争斗，避免再出现类似情况！”
姜新禹说道：“汪学霖是读书人，平时的行事作风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估计，可能是有些误会。”
周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也是，要不然……”
吴景荣截口说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另外，档案股不能没有主事之人，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你们可以推荐一下……”
汪学霖来这么一手，最符合吴景荣的心思，起码不必再编一套说辞，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姜新禹表面谈笑风生，实际上心里十分难过，救了一个汪学霖，却牺牲了一个刘德礼……
从所谓的“值不值得”来考虑问题，有留学海外经历，懂英文的汪学霖显然更有存在价值，他有机会进入间谍的另一个层次。
第895章 五味瓶
持续数日在家里录音，录到的多是家务琐事，沈之锋也渐渐解除了疑心。
即便如此，从间谍思维来看待问题，凡事都有一个观察周期，不能只看一时。
所以，他并没有停止录音。
…………
今天是公休日。
吃过了早饭，徐文绣换了一件新作的旗袍，面带羞涩的从房间里出来，来到沈之锋近前，说道：“沈大哥，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沈之锋放下手中的报纸，上下打量了一番，由衷的说道：“好看！摩登又不失典雅，这个颜色尤其适合你。”
徐文绣用手扯拽着开叉口，忸怩的说道：“其实，我不太习惯穿这样的衣服……”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任何人都一样，从青涩到成熟，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谓习惯成自然，我相信，你很快就会适应。”
梅姨推门走进来，把水果盘放在茶几上，然后围着徐文绣转了一圈，说道：“文绣，要我说呀，沈先生说的对，这身衣服太适合你了，料子叫啥来着……”
“金玉缎。”徐文绣说道。
“对对对，金玉缎，啧啧，太好看了……摸着像、像金玉缎一样！”梅姨不住口的夸耀。
徐文绣掩嘴笑道：“梅姨，哪里是像，本来就是金玉缎嘛。”
梅姨也笑道：“我也不知道咋说了，反正就是好……”
她朝门口走了几步，停住脚步想了一下，回身说道：“听说中原百货有冷气，可凉快呢，还有自动电梯……文绣，别在家里闷着了，趁着沈先生今天有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她这么一说，沈之锋不好继续装聋作哑，说道：“文绣，走吧，我陪你去逛逛中原百货。”
徐文绣低头看了一眼，说道：“稍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梅姨笑道：“还换啥嘛，这样子好看，去吧去吧。”
徐文绣低声说道：“梅姨，这……太露了。”
梅姨说道：“哪里露了？年轻人思想别太守旧，大街上不都这么穿嘛，没事的。”
十几分钟后。
沈之锋和徐文绣从家里出来，开着车朝中原百货方向疾驰而去。
“文绣，在堰津住的还习惯吗？”
“蛮好的。”
“别紧张，衣服看上去很得体。”
“家里那边，没人穿这样子的旗袍，所以我……”
“蒋夫人都能在公开场合穿，你也可以，没事。”
这种被称为改良式的旗袍，最早是从上海流行开来，相比较老样式，新式旗袍裁剪更贴身，充分展现女性曼妙身材。
尤其是裙摆开叉，高度是一升再升，这样的设计不仅仅是为了美观，在炎热的夏天也更加凉爽舒适。
谈谈说说中，轿车来到了中原百货。
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面对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徐文绣感觉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不远处，沈雪和一名女同学正在挑选发卡。
“沈雪，快看快看！”
“看什么？”
“你日思夜想的沈大哥在那边。”
“瞎说什么呢……”
沈雪转脸一看，果不其然，沈之锋站在一旁左顾右盼，看上去颇有些无聊的状态。
“你等我一下，我过去打个招呼。”沈雪对女同学说道。
女同学窃笑道：“还嘴硬，瞧你丢了魂的样子……”
顾不上反驳同学的戏谑，沈雪快步来到沈之锋近前，说道：“沈大哥，这么巧啊？”
沈之锋愣了一瞬，说道：“沈雪？你怎么没去学校？”
“你糊涂了，今天是公休日。”
“哦，对对，今天是公休日……你、一个人来的？”
“跟同学一起来的……”
听到身后有说话声，徐文绣回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在和沈之锋交谈，她迈步走了过来。
看着徐文绣询问的目光，沈之锋多少有些尴尬，说道：“文绣，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沈小姐，是我的……一个朋友。”
徐文绣伸出手，热情的说道：“你好，沈小姐，我叫徐文绣，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沈雪淡漠的回应着。
虽然从未没见过面，但是沈雪还是敏锐的意识到，面前这个叫文绣的姑娘，一定就是沈之锋的未婚妻。
沈之锋急于摆脱窘境，对沈雪说道：“你同学还在等你，我们就不打扰了，改天再聊。”
说着话，拉着徐文绣匆匆离去。
目送着两人走远，沈雪黯然神伤，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
回去的途中。
徐文绣说道：“沈大哥，你看出来没有，那位沈小姐好像不太高兴。”
“是吗？我没太注意……”沈之锋故作漫不经心。
徐文绣其实心知肚明，沈雪和沈之锋的关系不一般。
他们是情人？
一定是。
从沈雪的眼神中就能看出端倪，那里面有太多的爱慕和依恋，而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立刻变得像刀子一样的冷。
不过，这有什么要紧呢？
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只要不妨碍到自己的任务，就只当没看见好了，徐文绣在心里说道。
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景物，她忽然觉得心烦意乱，来时的好心情消失不见，感觉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一路上，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不语。
回到家里，梅姨迎了出来，惊讶的说道：“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之锋说道：“文绣累了，外面也太热了。”
徐文绣附和着说道：“确实太热了，我去洗澡了。”
说完这句话，她快步进了盥洗间，梅姨唠叨着去厨房准备饭菜，客厅里只剩下沈之锋一个人。
他坐了一会，起身来到高低柜前，伸手打开柜门，从暗格里把录音机拿了出来。
因为录音的时间有限，所以必须每天听一次。
进了书房，沈之锋把房门关好，录音机放在半开的抽屉里，伸手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先是长时间的沙沙声响，家里白天开着窗户，隐约能听见街上叫卖的吆喝声。
几分钟后，录音机里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又是长时间的静谧。
听这种东西很无聊，尤其是陪着徐文绣走了大半天，沈之锋也有些疲乏，靠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动静，让沈之锋心里一动。
这是什么声音？
他坐直了身子，重新听了一遍录音，这次基本能够确定，刚才应该是鞋钉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沈之锋思索了一会，把录音机锁进抽屉里，起身出了书房。
厨房内，梅姨正在烧菜，听见房门响，扭脸一看是沈之锋站在门口，说道：“沈先生，饿了吧？马上就开饭，再稍等一会。”
沈之锋说道：“不着急。梅姨，上午没人来找我吧？”
“没有……”梅姨忙着锅里的菜，头也不回的说道。
第896章 他乡遇故知
一个月后。
正午。
沈之锋的家里。
“笃——”
门铃响起。
“来了来了……”徐文绣来到门前，隔着门板问道：“谁呀？”
“请问，这里是徐文绣家吗？”门外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这个人说话带着明显的仙居口音，徐文绣忙不迭的把房门打开，门外站在一男一女，年龄在二十岁左右，都穿着北洋大学制服。
“文绣，真的是你呀？”女学生抓着徐文绣的手，兴奋的摇晃着。
徐文绣也是又惊又喜，说道：“佩珊，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女学生名叫袁佩珊，两人既是同乡关系，又是在仙居时的中学同学，早在去年就听说去了北方读大学。
袁佩珊笑道：“青天白日的，做啥梦呀……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快快，请进。”徐文绣热情的把袁佩珊让进屋子。
进了客厅，徐文绣看了一眼那名男学生，说道：“佩珊，这位是谁呀？”
“哦，他叫张平，是我的学长。”袁佩珊给双方做着介绍。
张平伸出手，说道：“你好，徐小姐。”
“你好。”徐文绣和他握了一下手。
落座之后，聊了一会离别后的情况，徐文绣说道：“佩珊，快说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袁佩珊说道：“上个月家里来信，我娘在信里提了一句，说是你也来了堰津，我打听了一个多月，这才找到你。”
“你在北洋大学读书？”
“对呀。”
“佩珊，说心里话，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啥？”
“羡慕你有机会读这么好的大学。”
“你不是也挺好嘛……嗳，我听说，你先生在正府上班？”
“嗯。”
“现如今，在正府工作最有面子了，薪水也开的不少。文绣，你先生是当官的吧？”
“我也不太清楚。”
“你们是夫妻，先生是做什么的，你都不问问？”
“我们是未婚夫妻，没正式结婚呢……”
“还不都是一样，早一天晚一天而已。对了，他人呢？”
“哦，他去南京出差了，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那你就一个人在家里？”
“还有梅姨陪我。”
“梅姨是谁？”
“也是仙居来的，从前乡下的老邻居，这次来堰津找工作，暂时在家里帮忙。”
“哦……我认识吗？”
“我记得，你们好像见过一次吧？哦，梅姨没在家，去菜市场了。”
“文绣，你还记得吗？在仙居读书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回家以后还要认真的写心得，感觉那时候心里特别充实。”袁佩珊目光热切的望着徐文绣。
徐文绣把水果盘推过去，岔开了这个话题，说道：“佩珊，张平，你们吃水果，新鲜的芦柑，很甜的。”
袁佩珊疑惑的说道：“文绣，你怎么了？”
徐文绣拿起一个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削着皮，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那时候太幼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现在想起来，那样的生活太不真实了。”
袁佩珊脸上略带一丝失望的神色，叹息着说道：“文绣，你变了。”
徐文绣垂下眼睑，低声说道：“我娘说的对，对我们女人来说，千好万好不如嫁的好，我现在……很知足。”
张平在一旁说道：“佩珊，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你们这么久没见面，还是聊点高兴的事吧。”
袁佩珊说道：“文绣，我在北洋大学也参加了社团，里面都是志同道合的同学，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组织一次活动，等有机会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徐文绣笑了笑，说道：“再说吧……哦，你们俩别走了，晚上在家里吃饭，梅姨烧的菜可好吃呢。”
张平站起身说道：“不了，我们还要赶回去上课，改天我们请你。”
徐文绣说道：“佩珊，你们这就要走？”
袁佩珊夸张的叹道：“没办法，下午还有课，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每天好吃好喝当人家的太太？”
徐文绣佯嗔道：“都说了，我们是未婚夫妻……”
袁佩珊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未婚夫妻。不逗你了，有空儿我再来看你。”
徐文绣一直把袁佩珊送到街口，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过了一会，梅姨买菜回来，进门见茶几上放着两个水杯，说道：“文绣，家里来客人了？”
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徐文绣依然沉浸在喜悦中，见梅姨问起来，说道：“梅姨，你猜谁来了？”
“我认识？”
“佩珊！”
“哪个佩珊？”
“就是袁佩珊嘛，读书的时候，我和她去过乡下，在你家里吃的午饭，杂面汤，碗底还有一个荷包蛋！”
“哦，是她呀，我想起来了……她怎么来堰津了？”
“佩珊在北洋大学读书，听说我来了堰津，这才上门来看我。”
梅姨把菜篮子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高低柜，说道：“文绣啊，我可记得，那个小姑娘张嘴闭嘴革命，你可得离她远一点。”
“知道了……晚上吃什么？”
“糖醋鱼，怎么样？”
“嗯，我最喜欢吃了。”
…………
两天后。
正午。
“笃——”
门铃声响起。
“谁呀？”
“我，佩珊。”
徐文绣打开房门，高兴的说道：“佩珊，快进来，你再不来，我就要去学校找你了。”
“家里有人吗？”袁佩珊问道。
“没有。”
“梅姨呢？”
“去菜市场了，她每天午饭后都去菜市场。”
“那正好，我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
“什么朋友？”
“嗳呀，都是我同学，走吧！”
“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
“换啥衣服，我看这件就挺好……”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几分钟后，徐文绣换上了以前的学生装，跟着袁佩珊出了门，边走边说道：“既然是你的同学，我穿的像是一个太太，那多不好，怎么也要跟你们差不多才行。”
袁佩珊撇了撇嘴，说道：“心眼儿还挺多。”
“那是。”徐文绣仰起头，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状。
她现在的心情非常放松，仿佛回到了无拘无束的学生时代。
第897章 北洋大学
坐落于红桥区，北靠桃花堤，东临北运河，这就是著名的国立北洋大学。
学校占地面积很大，一共分为三部分，团城，南楼、北楼，既独立门庭又能浑然一体。
南北楼是教学区，均为砖混结构的三层楼房，团城是平房，属于办公区和部分老师的宿舍。
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的环境，三三两两往来不断的学生，如此熟悉的场景，勾起了徐文绣对往事的回忆。
“别傻站着了，走呀？”袁佩珊催促着说道。
“去哪？”徐文绣问道。
“物理实验室。”
“你下午不用上课吗？”
“老师生病了，今天下午没课。”
“哦……”
说话间，两人来到北楼，进了楼门，沿着宽敞的楼梯快步上楼。
“实验室在几楼？”
“三楼。”
到了三楼左转一直走，走廊尽头就是物理实验室。
来到实验室门口，袁佩珊四处看了看，这才伸手敲门。“笃笃！”
“谁？”门内一个浑厚的男声问道。
“我，袁佩珊。”袁佩珊低声回答道。
房门打开一道缝，一名穿着学生制服的青年男子探出身，警惕的打量着徐文绣，对袁佩珊说道：“她是谁？”
袁佩珊说道：“她就是我跟你们提到的文绣。”
男子闪开身，说道：“进来吧。”
袁佩珊拉着徐文绣的手，迈步走进了实验室，男子探身向外看了看，随即插上了房门。
房间宽敞明亮，由两个独立隔间组成，外间是做实验的地方，巨大的椭圆形实验台上，陈列各种实验器材。
诸如温度计、烧杯、试管、石蜡，酒精灯、托盘天平、凸透镜、水平木板、钢尺、米尺，刻度尺等等，几乎是应有尽有。
“赵睿，他们都来了吗？”袁佩珊问道。
名叫赵睿的学生没说话，伸手指了一下里间房门。
袁佩珊推开里间门，回身对徐文绣说道：“文绣，进来。”
徐文绣迟疑了一下，迈步走进屋子，里间只有一扇挂着窗帘的窗户，光线显得十分的昏暗。
靠墙是两排铁制货架，上面摆放着一些纸箱，相对应都贴着标签，这里看上去是一个小型仓库。
屋内围坐着三男两女一共五名学生，其中也包括张平。
见徐文绣进来，张平站起身，说道：“徐小姐，欢迎你来。”
徐文绣微微点了点头，侧身把袁佩珊让进来。
张平走到货架旁，在其中一个纸箱里摸索了一会，从里面拿出折叠成一小块的报纸，展开平铺在腿上，说道：“我们继续。”
“佩珊，这是在干嘛？”徐文绣低声问道。
“嘘！”袁佩珊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张平拿起报纸，三个醒目的粗体字映入眼帘：新华报！
在徐文绣的惊愕中，张平的声音抑扬顿挫：“国党一心排除异己，妄图建立独裁正府，这是历史车轮的倒退，四万万五千万同胞绝不会答应，众所周知，近一段时间，国党反动派在各地血腥镇压群众，打压言论自油……”
徐文绣恍然大悟，这哪里是做什么物理实验，分明是一个左翼进步团体！
她隐约的感觉有些不妥，以自己如今的身份，不适合出现这些人中间，这要是被沈之锋知道，那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这，徐文绣低声说道：“佩珊，我先回去了。”
袁佩珊说道：“怎么了？”
“出来有一会儿了，我担心梅姨着急，所以……抱歉了。”
“你又不是小孩子，有啥好担心的……再说了，我还没给你们引见呢。”
“哪天有机会的吧……”
张平站起身，正色说道：“徐小姐，今天请你来，是通过佩珊的介绍，她说你一直心向正义，对当局十分不满，如果你觉得，不值得与我们这样的人为伍，那就请离开吧！”
一番话说的徐文绣左右为难，如果不是来堰津执行潜伏任务，估计自己现在也和他们一样，正躲在某个秘密场所集会。
徐文绣心中暗想，听一听也没什么要紧，反正就这一回，最多下次不来就是了。
见徐文绣重新坐下，张平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嘛，中国想要走上皿煮自油的革命道路，需要更多有正义感的斗士，千千万万个你我他，汇成一道无坚不摧的洪流，冲垮这个腐朽黑暗的正府！”
“说的好！”袁佩珊竖起了大拇指。
接下来的时间里，张平又念了几条新闻，内容都是对解放区有利，与国统区报纸报道完全相反的消息。
读完了报纸，张平说道：“现在是讨论时间，谁先发言？”
袁佩珊说道：“让文绣先发言，她是新人，感受肯定最深刻了。”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徐文绣只好站起身，说道：“我说的不好，希望大家不要见笑。”
张平说道：“徐小姐，请到中间来，这样大家就不用扭着身子看你。”
中间摆放着一张桌子，那份新华报也摊在桌上，张平退到一旁，把位置让给徐文绣。
徐文绣心里盘算着，随便说两句应付一下，她稳了稳心神，说道：“我认为，国人最需要的是团结，党派之间的政治分歧，其实都可以坐下来谈……”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张平示意大家不要动，对赵睿说道：“去看看，是不是王冠廷来了。”
赵睿开门走了出去，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外面起了一阵喧哗，有人厉声喝道：“进去搜！他们就躲在里面！”
袁佩珊说道：“坏了，一定是便衣队的人！”
张平十分沉稳，语速奇快的说道：“大家别慌，我们是在研究物理实验，他们没证据……”
他一扭脸看见桌子上报纸，赶忙说道：“徐小姐，快把报纸藏起来！”
徐文绣快速把报纸叠了几下，正要送去原先那个纸箱，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张平低声说道：“来不及了，揣起来！”
徐文绣别无他法，脑子在瞬间也是一片混乱，匆忙间顺手把报纸塞进怀里。
刚做完了这一切，房门被大力推开，几个横眉立目的家伙迈步走了进来，每人手上都拎着手枪。
第898章 入狱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满脸的横丝肉，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头上戴着深灰色礼帽。
浅灰色绸布衫，黑色灯笼裤，敞着怀内衬对襟汗衫，看他这副打扮，倒像是帮派人物。
中年男子看了看屋子里的人，趾高气扬的问道：“谁是领头的？”
张平说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一撇嘴，对手下说道：“告诉他！”
手下说道：“我们是便衣队的，这位是洪队长。”
张平说道：“洪队长，失敬了，有什么事吗？”
洪队长看了张平一眼，又看了看其他学生，说道：“什么事？我接到举报，有共党分子非法集会，图谋不轨！来人，把他们都带回去！”
“等一下！”袁佩珊站起身，说道：“无凭无据，你们凭什么抓人？”
“那你说说，外面又宽敞又凉快你们不去，这么多人躲在这个耗子洞里，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在进行学术讨论！”
“小姑娘牙尖嘴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完这句话，洪队长一摆手，吩咐道：“来人，搜！”
便衣队的人往上一闯，不容分说挨个搜身。
袁佩珊怒道：“我抗议，这里是学校，你们没权利对学生搜身！”
洪队长冷哼了一声，说道：“仗着读了几天书，就学洋人那一套，整天抗议抗议，你抗议什么？哦，对了，你们是女人，确实不太方便……”
他回身对手下说道：“去找两个女学生来帮忙。”
手下答应着，快步走了出去。
徐文绣心里很紧张，新华报在国统区明令禁止发行，要是被他们搜出来，那可就糟了。
她慢慢往后退，躲到一个女学生身后，准备趁人不备把报纸转移走。
洪队长目光一闪，忽然指着徐文绣说道：“你，出来！”
所有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徐文绣再想做小动作根本不可能，她只好迈步走了出来。
洪队长上下打量她一番，说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徐文绣说道。
“没干什么？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
“队长，人找来了。”那名手下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学生。
洪队长说道：“先搜她！”
他伸手指了一下徐文绣。
女学生走过去，很快在徐文绣身上搜出了报纸，然后依次搜了包括袁佩珊在内的另外三名女生。
洪队长翻了几下报纸，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的学术讨论？”
袁佩珊上前一步，横身挡在徐文绣身前，说道：“她是我同乡，今天来学校找我聊天，跟这件事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带走！”洪队长板着脸说道。
…………
傍晚。
警察局监狱。
被抓来的学生不分男女，都关押在同一间牢房里。
袁佩珊怕打着铁门，大声说道：“放我们出去，我们无罪！”
一名看守走过来，呵斥着说道：“鬼叫啥，再叫，把你单独关小号！”
“你敢！”
“嘿，小丫头片子，叫板是不是？你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
袁佩珊还要争辩，张平说道：“佩珊，算了，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得乖乖放人。”
赵睿也说道：“张平说的对，不就是看了共党的报纸嘛，这算啥大事？”
袁佩珊闷闷不乐的走回来，挨着徐文绣坐下，说道：“文绣，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徐文绣心里感到不安，嘴上还在安慰着袁佩珊，说道：“瞧你，跟我还生分了，说什么连累的话，你忘了，有一次逃课，我挨了老师的手板，你主动要求替我分担一半。”
袁佩珊愣了半晌，情不自禁拉着徐文绣的手，说道：“文绣，这件事……你还没忘？”
徐文绣笑道：“两小无猜加上同窗数载的情谊，我怎么能忘呢？”
袁佩珊面带羞愧，颤声说道：“文绣，我、我对不起你……”
徐文绣说道：“好了，没事的，我们一起想办法，共渡难关！”
袁佩珊低声说道：“我不是说这件事……”
张平轻咳了一声，袁佩珊立刻闭了嘴。
张平微笑着说道：“有胆识有魄力，遇事不慌，徐小姐真不愧是女中豪杰！”
徐文绣说道：“女中豪杰我可不敢当……哦，对了，你刚才说，我们很快就会被释放，为什么这么说？”
张平说道：“除了一张报纸，他们还有啥证据？这种事多了去了，便衣队就是吓唬人，过一会儿，肯定让咱们各自找保人，然后签一个保证书，就可以回家了，连案底都没有。”
“是这样吗？”徐文绣转脸问其他人。
赵睿说道：“张平说的对，我上次参加反内战游形，被警察局抓进来，我姑妈做的保人，当场释放，没事儿。”
很快，就印证了他们所说不假，看守传进话来，只要找到保人，今天晚上就可以出狱。
张平凑过来，低声说道：“徐小姐，冒昧的问一句，你是共党吗？”
徐文绣笑了笑，说道：“我跟你们一样，就是对共党倡导的理念比较感兴趣，仅此而已。”
“哦……这么说，你不是共党？”
“我都要嫁人了，还当什么共党，不要命了？”
“唉，不瞒你说，我们一直想和共党接上关系，可惜，始终没人引荐……”
铁门一响，看守迈步走进来，说道：“谁叫赵睿？”
“我是。”赵睿赶忙站起身。
“鸿翔酒楼陈老板是你什么人？”
“是我舅舅。”
“出来吧。”
赵睿走了几步，回身说道：“同学们，我先走了，明天老地方汇合！”
说着话，他跟着看守出了牢房。
张平想了想，问道：“对了，徐小姐，你有没有保人？”
徐文绣说道：“没有。”
“你先生呢？他是正府的人，出面最管用了！”
“他出差了。”
“哦，对对，你上次说过了，这可怎么办……”
徐文绣心想，虽说无意中卷入这件事，但是也不能告诉沈之锋，主要是担心他会因此猜疑。
思来想去，只能先通知梅姨……
第899章 疯女人
晚上七点钟，所有被捕学生都获释。
“徐文绣，有人看你来了。”在看守的引领下，梅姨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梅姨塞给看守一张钞票，陪着笑脸说道：“警官，行个方便，我和小姐说两句话。”
“快着点啊，别给我找麻烦。”看守把钱揣起来，迈步走了出去。
梅姨把食盒放在一旁，四下看了看，低声说道：“文绣，到底是咋回事？快给我详细说说。”
徐文绣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梅姨又追问了几个细节，然后说道：“你没暴露身份，这一点非常好。”
“梅姨，我现在有点担心，沈之锋会知道这件事……”
梅姨想了想，说道：“不是说，只要有保人，这种事就不会留案底吗？”
“嗯，佩珊他们都这么说。”
“那还不算太糟糕……”
“梅姨，你最好再打听一下，他们说的也不一定对。”
“我会的。”
“梅姨，对不起，我……”
梅姨摆了摆手，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最主要的是你必须尽快出狱！”
“为什么？”
“万一沈之锋晚上打来电话，你不在家，我怎么回答？”
“你就说，我睡下了。”
“一次半次好对付，要是明晚还来电话咋办？”
“……那怎么办？”
梅姨思索了一会，心里打定了主意，说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不过，今晚肯定是来不及了，你要在牢里忍耐一夜。”
说着话，她把食盒打开，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说道：“饿坏了吧？趁着热乎赶快吃。”
徐文绣拿起筷子，随即又放下，说道：“我吃不下。”
梅姨微笑着说道：“做地下工作需要韧劲，哪能遇到一点挫折，就吃不下睡不好呢？”
外面传来脚步声，梅姨说道：“我先走了，自己学会照顾自己！”
目送梅姨出了牢房，徐文绣更加没了胃口，望着面前的饭菜呆呆发愣。
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忽然置身在阴暗湿冷的监狱中，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并不是说几句鼓励的话就能彻底摆脱。
咣当一声响，看守打开了锁头，对身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喝道：“进去！”
女人披头散发，脸上倒是很干净，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徐文绣，一声不吭的走了进来。
等到看守去其他牢房巡视，女人忽然一把抢过食盒上的碗筷，连菜带饭扣到一起，不管不顾的埋头狂吃。
徐文绣赶忙说道：“嗳，那是我的饭。”
女人停住筷子，瞪了徐文绣一会，说道：“你也要跟我抢？”
“不是跟你抢，本来就是我的……”
徐文绣话音未落，女人嗷的一嗓子，把手里的饭碗随手一扔，势若疯虎一般扑了过来！
徐文绣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上，还没等爬起来，女人已经骑在她身上。
“你干嘛……”徐文绣吓得不知所措。
女人也不答话，双手卡住徐文绣的脖子，恶狠狠的说道：“小妖精，让你跟我抢，我掐死你！”
徐文绣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情急之下，抓过滚落在身边的饭碗，照着女人脑袋砸过去。
饭碗碎成两瓣，女人尖叫了一声，跳着脚退开了，一边用手揉着脑袋，一边污言秽语叫骂不休。
徐文绣抄起另一只碗，戒备的看着女人，快步来到门口，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过了一会，看守从暗影里走了出来，看了看一脸惊恐的徐文绣，问道：“怎么了？”
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徐文绣兀自心有余悸，说道：“她、她刚才掐着我的脖子……”
看守打断了徐文绣的话头，说道：“你是不是惹着她了？”
“没有啊？”
“不可能。没人惹她，她不会是这个样子。”
“她抢我的饭吃，我就说了一句那是我的饭，她就疯了一样……”
看守笑道：“还什么像疯了一样，她本来就是疯子。”
“她是……疯子？”徐文绣愕然。
看守很有耐心，点燃一支香烟，指着女人喝道：“你给我老实点，再不老实，还不给你饭吃！”
女人似乎是饿怕了，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看守吸了两口烟，对徐文绣说道：“她是李大头的老婆……知道李大头是谁吧？”
徐文绣摇了摇头。
看守解释着说道：“李大头是红桥有名的财主，她是李大头的老婆，结婚二十多年，愣是没孩子，李大头前一阵子娶了二房，这女人受不了，天天闹，结果李大头一气之下，把她给休了。”
“然后她就疯了？”
“对，气疯了。”
“那、她为啥进监狱来了？”
“疯了是疯了，她可记得是谁和她抢男人，趁着李大头不在家，把那个小老婆活活砍死了！”
“………”
“女人力气小，加上菜刀也有点钝，你知道她砍了多少刀吗？”
“……多少刀？”
“一百零七刀！等李大头回到家，家里都血流成河了，唉，好惨啊。”
想象着当时的画面，徐文绣心里阵阵发凉，再去看那女人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看守继续说道：“这不嘛，再关上个把月，案子批文下来了，估计也就毙了。”
“那干嘛和我关在一起？”徐文绣忍不住问道。
看守看了看她，淡淡的说道：“你是女人，她也是女人，不把她关在这，你说关哪？”
“可是……”
“没啥好怕的，这女人其实挺讲理，尽量别惹她就没事。”
说完这句话，看守迈步走了出去。
“呃！”
女人忽然打了一个饱嗝，把处于高度紧张中的徐文绣吓了一跳。
女人咧嘴笑了笑，她笑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姿色，完全看不出是一个疯子。
徐文绣刚松了口气，女人立刻又做出让人吃惊的举动。
她趴在地上，像动物一样吃着散落各处的饭菜。
徐文绣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很怕自己稍有不慎，引得她狂性大发。
…………
此刻。
便衣队四分队队长室。
一个男子背对房门，看着墙上悬挂的堰津地图。
房门一响，洪队长推门而入。
男子没回头，沉声说道：“她怎么样了？”
“吓得不轻。要我看，这一宿可够她熬的……她终归是您的未婚妻，这么对她，是不是有点过了？”洪队长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不懂，我是在救她。”男子慢慢回过身，赫然竟是出差南京的沈之锋！
“沈处长，我不明白，既然徐小姐不是共党，您干嘛还关着她？”
“你就不用管了，照我的吩咐去做，事后亏待不了你。”
“谢谢沈处长。”
“另外，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许泄露出半个字，明白吗？”
“您放心，我是出了名的嘴严，保证没人知道！”
第900章 羡慕
傍晚。
朋来酒馆。
靠窗的一张桌子，姜新禹和雷朋相对而坐，桌上荤素搭配摆着四个菜，外加一壶老白干。
喝了一巡酒，雷朋叹了口气，说道：“新禹，掏心窝子的说，我是真羡慕你，从心里往外那么羡慕！”
姜新禹吃了一口菜，说道：“羡慕我什么？”
“姜太太贤惠漂亮咱就不提了，家里两个宝贝千金，这还不让人羡慕吗？再看看我家里那个，一到夜里叫的可欢实，可就是不下蛋，你说气人不！”
“生孩子这种事，别强求，有早有晚，中年得子老来得子的例子还少吗？”
“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年纪轻轻，整天操心啥时候生孩子，你是不是闲得慌？”
“唉，不瞒你说，我还没那么着急，主要是家里俩老的着急，我爹看见我就问，大朋啊，爹进棺材之前，还能抱上孙子吗？每天一问，问的我脑瓜仁都疼。”
想起父母左一遍又一遍催自己回去，姜新禹倒是能够体谅雷朋父母的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雷朋叹道：“不怕你笑话，每次去父母那儿，我心里都怵的慌儿……唉，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喝酒！”
两人碰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
雷朋为了家庭琐事闹心，姜新禹因为和组织上联系不上发愁，两人各怀心腹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雷朋嘴里吃着菜，忽然诡秘的一笑，说道：“新禹，你最让我羡慕的还有一件事！”
“羡慕没完了？还有啥事？”姜新禹心不在焉的说道。
“本以为乔站长退位，你肯定会受影响，没想到吴景荣对你也不错，仕途一帆风顺，谁也奈何不了你，真是应了那句话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工作勤勉任劳任怨，换成谁都能对我不错。”
“得了吧，少在我面前吹牛，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你知道什么？”
雷朋放下筷子，回身四处看了看，然后压低嗓音说道：“站里最近风传，吴景荣之所以不敢动你，是因为你搭上毛局长的关系了！新禹，你跟我交个底，这事儿有没有？”
“有个屁，别听风就是雨！”
“在北平的时候，毛局长请你吃饭了吧？”
“哦，合着依据就是毛局长请我吃了一顿饭？”
“那可不。毛局长啥身份，咱们站里除了乔站长，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你说，我到北平干嘛去了？”
“……抓马汉三啊？”
“马汉三在北平根深蒂固，万一要是有点闪失，后果不堪设想，毛局长找我吃饭，那是商量保密措施！”
“哦，这样啊……对了，马汉三现在咋样了？”
“在总部看守所羁押。”
“毛局长没说咋处理？”
“这么大的案子，毛局长也做不了主，最后还得看委座的意思。”
“要是这么说，那就是够呛了……”雷朋拿起酒壶晃了晃，回身对伙计说道：“伙计，再来一壶酒。”
姜新禹心里有事坐不住，想早一点回家，说道：“还喝啊，差不多得了。”
“最后一壶！”
“几个最后一壶了？”
“诸葛亮都说过，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老兄，那是曹操说的。”
“曹操？曹操也说过？”
“……对了，下午你去哪了？”
“我还能去哪，奉命采购又便宜又好的大米！听听，还得便宜还得好，这他吗不是难为人嘛，我转了一下午，大米也没买成！”
“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米行，都是今年的新米，价格也还算公道。”
“是吗？明天一早我得去瞧瞧，完成不了采购任务，黄处长那张驴脸都要拧出水来了……嗳，新禹，你猜我下午遇见谁了？”
“谁？”
“老秦。”
“红桥警察局的老秦？”
“对。不过，老秦早不在红桥了，调到便衣队去了。”
“一晃儿有两年没见了，他还好吧？”
“好着呢，我跟你讲，堰津这些警察部门，就属便衣队的油水最多，大到杀人放火、查谍查匪，小到走私贩毒、抢劫盗窃，他们啥案子都管！”
“便衣队的眼线遍布全城，而且办案手段灵活，效率自然会高一些。”
“可不是嘛，昨天他们在北洋大学抓了几个学生，我估计，保释金又是一大笔收入，唉，羡慕啊……”
姜新禹心里一动，刘德礼曾经透露过，北洋大学的地下组织正在秘密筹备阶段，会不会他们出了事？
“老秦在几分队？”姜新禹伸手拿过酒壶，给雷朋的酒杯满上。
“四分队。”
“我记得，四分队队长姓洪吧？”
“姓洪？好像是吧……他爱姓啥姓啥，跟咱们一点关系没有，来，喝酒！”
七钱的白瓷酒杯碰在一起，两人一饮而尽。
…………
凌晨两点钟。
警察局监狱。
徐文绣蜷缩在一角，鼻子上系着手绢，盯着沉沉入睡的疯女人。
牢房里一股刺鼻的尿骚味儿，在一个疯子的世界里，没有多少羞耻概念，这女人根本也不用便桶，脱下裤子就方便。
徐文绣哪受过这样的罪，她虽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也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要不然家里也不可能送她去读书。
徐文绣焦急的盼着天亮，盼着梅姨赶紧想办法，让自己早一点离开这个让人精神崩溃的地方。
“吱吱……”
裸露的脚踝处，忽然感觉有东西磨蹭。
借着昏暗的灯光，徐文绣定睛仔细一看，一只大老鼠正趴在自己脚边，啃吃着地上的饭粒、
“啊——”
徐文绣尖叫了一声，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身体紧紧贴在墙上，双手胡乱的在身上拍打着。
老鼠受了惊吓，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在徐文绣脚下乱窜。
徐文绣感到浑身冰冷，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慢慢软倒在地上，她吓昏了过去。
不怕豺狼虎豹的女人很多，不怕老鼠的女人恐怕是万里挑一。
不知过了多久，徐文绣悠悠醒转，她缓缓睁开眼睛。
一张看起来巨大的脸，距离徐文绣的脸最多两公分，甚至连呼吸都能感受到，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注视着她……
第901章 鞋钉的主人
下午。
四分队队长室。
“笃笃！”
屋外响起敲门声。
“进。”洪队长坐直了身子。
手下推门而入，来到洪队长近前，说道：“队长，有人要保释徐文绣。”
“哦？是什么人？”洪队长顿时来了精神。
“祁元泰。”
“祁善人？”
“是的。”
“他人在哪？”
“就在门外。”
“请他进来，客气一点。”
“是。”
过了一会，一名拄着手杖，身穿对襟浅黄色马褂，头戴一顶瓜皮帽的老者，在一名便衣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洪队长站起身，很恭敬的说道：“祁老先生，洪某有失远迎，失礼了。”
老者微笑着说道：“洪队长客气了。”
此人就是祁元泰，堰津著名的大善人，每年的春节期间，他都会在繁华路段开设粥棚，救助那些无家可归者。
谁家穷的揭不开锅了，或者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只要经过核实情况属实，祁元泰都会在经济上给予一定的帮助。
落座之后，洪队长问道：“祁老先生，我听说，您是来保释徐文绣？”
祁元泰手捻着花白的胡须，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保释金我已经带来了，希望洪队长看在老朽的薄面上，能行一个方便。”
洪队长打着哈哈，说道：“好说好说，祁老先生开了尊口，哪有不成的道理……请问，您和徐文绣是？”
“哦，她是老朽一个朋友的亲戚。”
“我明白了，就是说，您朋友求到您了，所以您才来保释徐文绣？”
“是的。”
“说句心里话，要说换成别人来保释，我是不会轻易放人的，您知道为什么吗？”
“愿闻其详。”
“抓他们的时候，当场从徐文绣身上搜出了违禁品，她有共党奸细的嫌疑！所以，您替她保释，可是担着不小的风险。”
“老朽风烛残年，苟活于乱世，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至于政治嘛，我一向不感兴趣。”
即便提到了徐文绣有可能是共党奸细，祁元泰依然泰然自若，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既然您决定了，那好吧……”洪队长转脸对手下说道：“带齐老先生去办理保释手续。”
祁元泰微微欠身一礼，说道：“多谢洪队长。”
“您客气，慢走。”洪队长站起身，亲自把祁元泰送出队长室。
…………
两个小时前。
监狱内。
表面故作镇静的徐文绣，内心犹如沸腾的油锅一般，度过了煎熬的一夜，她此刻身心疲惫。
咣当一声，看守打开牢门，捂着鼻子皱了皱眉，说道：“徐文绣，出来！”
此时此刻，这是徐文绣最想听到的一句话，她不顾脚下的屎尿，踉跄着跑出牢房，扶着膝盖不停的干呕。
疯女人双手抓着铁栏杆，不错眼珠的看着徐文绣，忽然嘿嘿一笑，说道：“嗳，你怀孕了吗？”
徐文绣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说不出是厌恶还是怜悯。
沿着监狱长长的通道，跟着看守向门口走去，徐文绣忍不住说道：“请问，我被保释了吗？”
“没有。”看守回答道。
“那、你带我去哪？”
“有人来看你。”
“哦……有人来看我，为什么不去牢房呢？”
“牢房还能进去人吗？都赶上厕所了……”
徐文绣心里稍稍安定，心想肯定是梅姨来了，说不定今天就能来人保释自己。
监狱门口有一间屋子，这里是狱警值班室。
来到门前，看守对徐文绣说道：“进去吧。”
徐文绣迟疑着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看到来看自己的居然是沈之锋，心里不禁大吃了一惊。
“文绣，坐。”
“怎么是你？”
“哦，听说你出了事，我提前回来了。”
“沈大哥，你听解释，我是冤枉的……”
沈之锋截口说道：“别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全都知道了。文绣，我就想问你一句，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做你的卧底？”
“沈大哥，你、你什么意思？”
“文绣，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
“瞒你？”
“你是共党的人，梅姨也是。”
“你冤枉人！”
徐文绣嘴上辩解着，心里却是暗暗吃惊，难道沈之锋是在诈自己？
沈之锋叹了口气，伸手拿过公事包，把录音机从里面拿出来，说道：“认识这个吗？”
“不认识。”徐文绣摇了摇头。
沈之锋看了她一会，缓缓说道：“文绣，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我们是未婚夫妻，我是在为你好！所以，你必须和我说实话！”
说完这句话，他按下了录音机按键，说道：“为了安全起见，我在家里藏了这台录音机，本来是想暗中监听，没想到早就被你们识破了。”
徐文绣说道：“沈大哥，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沈之锋看了她一眼，说道：“尽量不要打断我，我说你听，听我说完之后，你再发表意见，好吗？”
徐文绣点了点头，她现在心里异常不安，从沈之锋的态度来看，他似乎掌握了一些确实的证据。
沈之锋继续说道：“我现在知道了，公休日那天，梅姨让我陪你去中原百货，这件事你们早有预谋，目的就是把我从家里支开……”
正在这时，录音机里传来咔哒一声响，沈之锋又重播放了一次，然后说道：“听到了吧？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皮鞋鞋钉的声音。”
沈之锋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这是我们去中原百货那天，我在家里录下的声音，梅姨穿的是布鞋，事后我也问过她，有没有人来家里找过我，她说没有，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录音机会录下鞋钉的声音？”
“这个录音机放在家里好多天了，我本来还在想，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冤枉了你和梅姨？现在我想通了，那是因为，梅姨或者是你，看出了我心里有所怀疑，所以在家里从来不谈论秘密！”
“再结合这个鞋钉录音，我仔细分析了一下，这才多少猜到了其中的关键，事情无非有两种可能，一，趁着我不在家，鞋钉主人来和梅姨接头，他刚踩到地板，立刻意识到了不妥，所以他脱掉了鞋子。”
沈之锋笑了笑，自嘲的说道：“经受过几次挫败，尤其是最近的一次，对我来说也是非常好的经验，我现在时刻提醒自己，永远不要把对手想的太愚蠢！”
“冷静下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换成是我，会冒险在保密局情报处长家里接头吗？不，当然不会！所以，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鞋钉的主人到底干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