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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鹰非     后汉长歌txt下载     后汉长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5章 邂逅故人相见,蝼蚁共王侯

    落日渐渐隐没于天际,冰寒的秋风吹得六安城楼上的旌旗哗哗作响,暮霭昏昏,淡淡的烟雾笼罩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丘和翻滚的白沙河,显得格外的萧瑟、荒凉。

    秋霜还未至,可城下开阔的空地上已经满是凋零的枯枝、败落的残叶以及被马蹄和士兵踩踏过的杂乱而凄惶的野草。

    勇士们和战马的遗骸已经被双方将士移除安葬,但那些破损的兵器、残缺的旌旗和已经凝固的血迹依然随处可见,空气中还激荡着死亡的气息。

    孙坚此刻就站在这六安城下,站在这片已经被战火侵袭过的土地上。

    他的身后将星如云,既有经验老到忠心耿耿的韩当、程普等一干老将,也有敢冲敢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孙策、周泰、陈武和蒋钦等年轻小将。

    可谓是干城之将,群星璀璨。

    但,他却没有半分自得,心情亦如他的面容一般凝重。他身后的孙策、周泰、韩当等人的脸上也同样满是尴尬和愤恨之色。

    他们从密林中回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白天了,可是黄忠口中信誓旦旦的王黎呢?特么的,别说王黎和他麾下的主力大军了,就是那些骑士胯下的马毛,他们都没有见到一根。

    很显然,他们被黄忠给涮了。

    而且因为急于赶回来,他们甚至将麾下的那些老兵抛弃在了林中。那可是整整一两千精锐,一两千陪同他们走过大半个江东,取下过无数叛军首级的老兵,就这样因为黄忠老贼的一句话被他们当做了拖累成为了王黎的俘虏!

    这实在是屎可忍尿不可忍,哦不,是可忍孰不可忍!

    “公瑾,你觉得那王德玉会来吗?不会只是那黄忠老儿信口胡诌,放出来的烟雾吧?”孙坚狠狠的瞪了孙策和韩当一眼,转头向一旁的周瑜颔了颔首问道。

    周瑜早已从孙策他们口中了解到整件事情的经过,他抬头凝视着前方的六安城,缓缓的点了点头:“一定会来!只要六安城还在我们的包围之中,他就一定会来!”

    顺着周瑜的目光瞧去,只见城头上一枚绣着“陆”字的大旗迎风招展,孙坚心中微微一动,亦坚定的点了点头:“不错,他一定回来!看来我孙某或者今日还能再见故人一面!”

    “大帅,据少将军和义公所言,那林中只有黄忠三人,其口中之言不过只是为了咋唬我等罢了,你和公瑾怎么就能够确定王德玉会亲临六安呢?”显然,黄盖知道孙坚口中的那位故人,心中略略有些不解。

    周瑜淡淡一笑,嘴角挂起一丝讥讽:“《荀子·荣辱》中曾经写道: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举国而与之不为改视,重死持义而不挠,是士君子之勇也。

    很明显,咱们的这位前将军就是这样一名士君子。昔日主公兵过荆州祖茂将军战死岘山,今日陆康死守六安黄忠奉命救援,不都是在体现前将军的大义吗?”

    义是儒家思想的极高体现,是士人君子的人格,管子

    倡导“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儒家倡导“仁义礼智信”,都绕不开一个简简单单的义字。

    而义又分多种,比如:“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赤诚相待,肝胆相照,这是对朋友的义!

    “身为大宋臣,死为大宋鬼。一片忠义心,明月照秋水。”碧血丹心,精忠报国,这是对国家的义!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舍生忘死,救亡图存,这是对民族的义!

    王黎的确是一个热血担心雄才大略之人,而周瑜却独独只提王黎寄信孙坚言及岘山危险以及出兵六安营救陆康这两件事,显然是在讽刺王黎只是一个伪君子,除了朋友之义之外,并无家国天下的胸怀。

    孙坚和周瑜、黄盖三人对着六安城侃侃而谈,一旁的孙策听到“黄忠”二字却早已怒火中烧,仿佛黄忠踩了他的尾巴一样,一张脸挣得通红,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的往外蹦。

    “那黄老匹夫若是赶来,孙某一定要让他尝一尝什么叫做天下第一枪,什么叫做天下第一酷刑!”

    ……

    落日终于落了下去,天边却又喷出一道绚丽璀璨的余晖,仿佛一支巨大的画笔在天边肆意的挥洒,天空也被染成深红色,宛如一片波澜壮阔的红色海洋。

    “咚咚咚!”

    数声激越的战鼓在城外陡然敲响,数万名步兵和铁骑骤然出现在前方开阔的原野中。他们带着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气势如海潮一样满山遍野的席卷过来,在众人的视线中由远及近。

    马蹄滔滔,金戈林立。

    战鼓声中,五条铁甲长龙飞速而至,其气焰之甚,宛如银河落九天;速度之疾,犹似迅雷彻天响。

    “文台兄,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在此见上一面吧!”临到城门之下,五条长龙猛地一顿绕过城门来到众人眼前,一声长啸兀的从阵中传来。

    中间的方阵豁然洞开,一支千余人的白色骑兵从队伍中闪电般飞了出来。他们纪律严明,神情肃穆,虽然皆是纵马疾奔,却依旧保持着整齐的步伐,一抹抹白色的流苏如水一样在他们的头盔上流淌。

    为首之人年近三旬白马白鞍,脚踢绝影腰胯中兴,一袭白衣随风而起,赫然正是大汉朝前将军王黎王德玉。

    孙坚双眼一凝,拍马迎上前来:“一早起来便听见喜鹊在我营帐外叽叽喳喳的乱叫,孙某就在想今日会与哪位故人重逢呢,原来却是德玉亲临,却不知德玉前来此处有何贵干?”

    这个孙文台不愧是与曹操等人并称的枭雄之辈,明明知道本将军今日会六安,却偏偏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

    王黎淡淡一笑,也不点破孙坚的那些小心思,而是言语如刀直至孙坚内心:“文台兄,废话不用多说,你数月前兵离江东鸟

    瞰庐江,可还记得当日王某在丹阳和你说过的话?”

    若是有朝一日王某平了那幽、冀、兖、豫,与你会猎于长江两岸,你当如何?

    男儿大丈夫当跨战马,驰疆场,快意恩仇,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王黎一语将孙坚拉回到了当日在丹阳相见时的情景,他们俩的对话也重新闪现在脑海中。

    孙坚双颊微微一红,王黎眼下之意他已明白:这豫州乃是王黎囊中之物,不应该是他落脚之地,可是他自己却偏偏违背了当日的誓言,如何谈得上快意恩仇的男儿大丈夫?

    孙坚闻言一滞,却不想这番言语倒惹怒了一旁的小霸王,孙策纵马而出,霸王枪直指王黎喝道:“王德玉,孙某听闻你当初与那大耳贼说过:江山之事,何关恩仇?你今日为何却又重翻昔日之戏言?”

    “戏言?孙伯符你这厮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你父亲乃是一诺千金之人,你今日竟然敢当着你江东数万健儿之面说他当日之言不过戏言,你让你父亲如何治军?”

    王黎冷冷一笑,忽然脸色一变,“本将军与你父亲素来以兄弟相称,你身为晚辈不守礼仪不知进退,居然也想与本将军和你父亲平起平坐,是何道理?”

    “这…”

    孙策一时失语,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握着霸王枪的双手同样青筋直冒。他当然记得王黎曾经说过他和自己父子二人各交各的,互不相干,但是前提他必须先要承认王黎的确是和他父亲平辈论交。

    见孙策一言就被王黎逼住,孙坚朝孙策摆了摆手,策马上前:“德玉,孙某的确承蒙你之大恩,孙某当初也曾说过不论将来结果如何,贤弟始终是我江东孙氏一脉的恩人。

    当日你和袁本初僵持于中原,伪帝下诏平分天下,孙某确实有心趁此机会拿下庐江,说起来是孙某出尔反尔食言而肥,也辜负了你的恩义。

    不过,你说得对,江山一事无关恩仇,你与袁公路是皇甫世家的连襟,你与袁本初、曹孟德也多有袍泽之情,而大耳贼更是蒙你几番恩德,可是如今呢?他们不也是一一败于你的双手之下吗?

    孙某或许有些对不住你,也或许有一点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但是这六安却非你的禁脔,庐江郡也只是姓陆而不姓王,如果硬要说孙某背信弃义,恐怕有一点勉为其难吧?”

    王黎哈哈一笑,手中的中兴剑猛然出鞘,在战马上一拍:“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文台兄说的不错,这才有些当年那个快意恩仇的样子了!

    既然文台兄还是当年那个恩怨分明的铁血男儿,那么王某敢问一句:文台兄,你今日可敢与王某一战?”

    孙坚古锭刀同时一扬,一声长啸豪气横生:“孙某素来与德玉交好,也钦佩德玉之为人,既然德玉有此雅兴,孙某舍命相陪便是!”

    “轰!”

    双方将士爆发出的强烈呐喊声如海啸一般在六安城下炸响,战事一触即发。

第556章 布阵

    王黎朗声一啸,胯下绝影跟着长嘶,千余白马义从同时拨转马头如一道风一样拥簇着王黎回到阵中。

    “公则,此战本将军就托付给你了,文和,且陪同王某入城去见一见陆公那个老顽固!”将中兴剑向帅旗下一名文士一抛,王黎拍了拍赵云的肩膀,拉着贾诩就向六安城门走了过去。

    那名唤做公则的谋士大喜,他知道这是王黎给他的机会,这也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就是郭图郭公则!

    原来,袁绍素来喜欢三子袁尚,却不怎么喜欢袁谭和袁熙,一直以来便有废除袁谭改立袁尚之心。可是他偏偏又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所以很多时候也只是有言而无果,包括这废立之事。

    于是,其帐下的谋士也因此而分列两营,一方以审配、逄纪为代表,他们直击袁绍本心,奉袁尚为主;而另一方却是以郭图、辛评和辛毗等人为主的一批与审配、逄纪政见不合的谋士,他们追随的正是袁尚的对手大公子袁谭。

    那日在南?城中,袁尚、陈留郡王点兵聚将,郭图、辛评和辛毗三人就没有到会,而是悄悄的混入到了淳于琼的军中,跟随淳于琼一起投奔袁谭并投靠了前将军王黎。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台城柳无情,但是郭图他们或许比台城柳也好不了多少。袁绍父子投降,郭图他们的主公已经从袁绍变成了王黎,而他们效忠的对象除了王黎外,应该就只剩下皇甫灵儿以及还在襁褓之中的王缅二人。

    袁绍已与他们无关,至于袁谭嘛,那就只能让他洗洗睡了。

    不过很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们本打算在王黎身边站稳脚跟,却偏偏遇上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王黎手下根本就不缺谋士,甚至可以说谋士如雨。

    远在雒阳的阎忠、荀彧以及地方上就任太守的田丰和沮授暂且不必多说,就是此次追随王黎横扫中原的便有:毒夫贾诩、鬼才郭嘉、凤雏庞统、谋主荀攸、侠士徐庶以及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吴郡陆氏奇才陆逊陆伯言。

    他们要想在王黎的帐下出人头地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首先就必须要赢得王黎的信任。

    现在,这一份信任终于从王黎的手中递了过来,沉甸甸的犹如秋季即将丰收的稻穗。

    郭图郑重的捧着中兴剑,眸子中却有流光闪动,但见他向掌旗兵一挥,厉声一喝“布阵”,人头攒动,旌旗翻飞,数万人马随着大纛的上下起伏骤然分出若干支纵队。

    “未央宫殿锁烟霞,祝融披甲降万家!”

    尘土飞扬,銮铃响起。

    一支军队从左侧杀了出来,约有千余名骑士,都戴红头盔,各穿红战甲,盔上淌着红流苏,马上尽系红缨绳,马头下拴着一排铜铃,后插一把雉尾,都是白蜡杆长砍刀,轻弓短箭。

    为首一员大将皓首白发,饮血刀握在手中,如血如火,雕鞍后对悬锦袋,内藏夺命的利箭。身边一杆大纛迎风飘扬,旗上高悬着一个 “黄”字。

    “黄河涛声震九天,共工怒触不周山!”

    烟雾缭绕,鼓角冲天。

    一支军队从右侧转了出来,同样千余名将士,都披黑披风,皆着黑战袄,束发带上一抹黑,头顶羽毛一片黑,马镫上系着一串银铛,后背数跟长矛,都是紫刀鞘双黄刀,嚣张跋扈。

    为首一员大将短褐赤膊,两只手倒插腰间,若石若山,鞍鞯上两把刀鞘,中含摄人的宝刀。身旁战将背着一支彩旗,旗上大写着一个“甘”字。

    “咚咚咚!”

    “豺狼毳幕三千帐,貔虎金戈十万军!”

    “雷填填兮雨冥冥,风飒飒兮木萧萧!”

    “落石如鞭断九重,绝壁似剑破苍穹!”

    三声鼓鸣,三道长啸,三支凶悍的铁骑飞出大阵。

    一军白旗白马,白甲白盔,白缨白袍,宛如一团白云穿梭在天边。一军黄旗黄马,黄甲黄盔,黄缨黄袍,仿佛万里黄沙咆哮于沙漠。另有一军却全是青旗青马,青甲青盔,青缨青袍,犹似千倾青藤盘旋在林间。

    六员副将拥簇着三员大将来到场中,与左右两军的黄忠、甘宁遥相辉映。

    那三员主将同样不是一般人,都是身经百战的狠人,浴血沙场的猛士,赫然正是当今天下一流的武将:张辽、太史慈以及文丑三人。

    周瑜骑在马上,看着城下王黎的兵马,一瞬间便摆出这座先天五行大阵,心中暗自心惊。

    孙坚和孙策等人或许不晓其中利害,可是他这个“世间豪杰英雄士、江左风流美丈夫”的

    谋士又怎么不明白当中的厉害呢!

    五行阵乃是战国奇阵,当年稷下学宫的著名学者邹衍开创五行说、“五德终始说”和“大九州说”,又仿照自然界的五行相生相克演绎出这一天下奇阵。

    五行阵明分金木水火土,暗含阴阳,所谓五行必合阴阳,阴阳必兼五行,两者互为辅成。占天地之英烈,夺风云之气象。前后列龟蛇之状,左右分龙虎之形。

    而其余人马则按照天干地支五行排列,分别是:甲子乙丑海中金,万道金光照雄兵;戊子已丑霹雳火,千数银花飞鼓锣;丙子丁丑涧下水,铁骑黑甲势崔巍;庚子辛丑壁上土,刀枪破阵利箭阻;壬子癸丑桑松木;杀气腾腾吞天术。

    四维又分二十八星宿,周遭偏有六十四卦象。盘盘曲曲,曲曲盘盘,旌旗一招四象变长蛇;整整齐齐,齐齐整整,号角一动卧龙化猛虎。步兵手执刀剑奋勇向前,马军脚跨战马左右冲突。

    果然是好一个先天五行大阵!

    只不过,邹衍之后世人只听说五行相生相克,其创造的先天五行阵早已不知去向,就连周瑜自己也是在古书中曾见过此阵的概要而不得其法,也不知这郭公则什么时候从哪里偷学来的这一手!

    周瑜还在思虑,却听得阵中一道长啸,一员战将飞出阵外,手中的霸王枪直指前方。

    “一群装神弄鬼之辈,搞这些花花哨哨马屎皮面光的玩意有个鸟用?有本事且滚将出来厮杀一场!赵子龙,孙某记得当日丹阳之时就曾与你约战,你今日可敢一战?”

    这孙策虽说也是天下少有的一流战将,但赵云追随王黎征伐多年,早已练就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而且兄长不是说过吗?曾经桑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些年来他与太史慈、黄忠和张辽等大将时常切磋,对武学的见解更上一层楼,整个人也越发的沉稳干练,一个小小的激将之法哪里放在他的眼中?

    “先生放心的安排部署,主公既然已经指挥托付于你,赵某便是你帐下的兵,绝不会干涉其中!”赵云守在中军,淡淡一笑,朝郭图点了点头。

    郭图闻言大喜,朝赵云感激的看了一眼,一声厉啸,战鼓擂动旌旗催发,掌旗兵手中的大纛也跟着再次飞舞起来,金木水火土五支大军恍如五条长龙直奔江东军阵。

第557章 血染六安

    军中金鼓齐下,三通擂响,点将台上红旗一招,五条长龙五千人马在黄忠、甘宁、张辽等人的带领新直奔前方。

    “贼子休得猖狂,兄弟们跟我冲!”

    孙策刚才还想和赵云单打独斗,却见黄忠、甘宁等五人如五条大虫掩杀过来,心中一寒,这特么的自己一人哪敢上前,真当老子傻啊,急忙朝身后的蒋钦、周泰、陈武、吕蒙等人一吼,霸王枪一甩,与众兄弟兵分五路,当先就向黄忠那老匹夫迎了过去。

    见孙策领着周泰和陈武等人冲了冲去,周瑜急的跳脚,但终究也没有阻拦,毕竟朝令夕改那是兵家大忌。

    试想一下,假设孙策五人已经与黄忠等人交锋,却陡然听得阵中钲鸣,大家急速回转,这不是直接将破绽展露在黄忠和张辽等一众老将的眼前吗?更何况,江东军全是步卒,而黄忠所率的却都是历经百战的马军,战马一冲,哪里还有步卒逃命的事?

    周瑜摇了摇头,向韩当、黄盖以及程普三员老将暗暗交待了几句,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场中。

    场中的形势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万余勇士如十余道激昂的河水一样在六安城下冲撞起漫天的浪花。

    但见:

    十员大将捉对厮杀,万余勇士相互争斗。

    十员大将分别是:黄忠、甘宁、张辽、太史慈、文丑、孙策、周泰、陈武、蒋钦以及吕蒙;万余勇士则包含:五行火旗、五行水旗、五行金旗、五行木旗、五行土旗以及江东步卒。

    黄忠与孙策这已是第三次对阵了,一个仗着壮年的热血和娴熟的武术枪出如山,一个凭借老道的经验和卓绝的技艺刀绵似水。山是泰山,每一枪刺出,皆如泰山压顶稳如磐石;水是江水,每一刀飞起,都似水漫金山滴水不漏。

    甘宁和周泰同样也是一对知根知底的老冤家,二人斗起来倒也是半斤八两,一时间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但张辽、太史慈和文丑面对的三将陈武、蒋钦以及吕蒙却明显不够看。

    毕竟张辽三人都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名将,太史慈曾经力战孙策百八十回合不落下风,文丑与颜良并称河北两大名将,其势力也只比关羽、张飞弱上些许。

    而张辽的武艺或许稍弱于太史慈二人,但是

    那也和夏侯渊、夏侯惇有得一比的猛将。陈武、吕蒙和蒋钦本来就不以武艺见长,兼且他们 初出茅庐,战场杀敌的经验同样也远非张辽等人之手。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冷汗直冒,手脚发麻,只得将眼睛向旁边不停的觑,希望亲卫和副将们能够帮上一把。

    可是他们的亲卫和副将早已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抽身出来看顾他们一二?

    秋风萧瑟,天气渐凉。

    亲卫和副将们的心早也跟着凉了起来。

    他们跟随着将军们冲到阵前,本来还以为这不过是一场马军对阵步卒的厮杀,倒也没有太多的想法。

    毕竟,江东不产马,他们作战一般也只是靠着自己的双脚或者舰船去丈量每一寸沙场,所以对于他们来说,马军固然奢侈,可是要与之对敌却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当年的虎牢关,当年的孟津渡,他们凭借千余战马不同样也拿下来了吗?

    可是,这一次他们却遇见了有生以来最强劲的对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等身为将军麾下,却屡得主公高看一眼,言必称‘文远营’‘将军帐’,可谓是托于心腹。如今大敌在前,主公就在中军看着我等,你们想让主公失望吗?”

    亲卫和副将们刚刚冲到交战之地,就听见一声怒喝,张辽的副将牛盖手持一方马槊跃马阵前。

    “不想!”

    “不想!”

    一千多名骑士齐声高呼,声音之雄浑犹如暮鼓晨钟,虽然还不至于撼山震岳,却也算得上夺人心魂。

    紧接着,黄忠麾下的副将、甘宁的副将、太史慈的副将以及文丑的副将也跟着吆喝起来,数千名将士的声音紧紧交织在一起,声音响遏行云,穿云裂石。

    “好,既然众位兄弟都不想,那么就夹起你们的玩意儿跟老子一起去灭了对面的江东软脚蟹!”

    “灭了江东的软脚蟹!”

    “一起去,一起去,谁不去谁特么的就是孬种!”

    一声声咆哮,一声声马嘶,上万的马蹄狠狠敲击在地面上,奔腾如雷,差点将江东军吓得脚麻手软。

    好不容易撑起长枪短剑,无边的利箭和长矛如暴雨一般的飞过来

    ,他们的额头和脖颈瞬间就仿佛刺猬一样插上了敌人的武器,他们的躯干和四肢随着刀光剑影的起伏刻画上一条条深色的伤痕。

    两军相逢勇者胜!

    这是数百年来血洗出来的经验,也是他们江东勇士镌刻到骨头的军魂。

    只有战死的将,没有求饶的兵,副将和亲卫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拼命的反击,一匹又一匹的战马倒在了他们的枪下,一条又一条的好汉死在了他们的手中。

    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双方将士你来我往,互相朝对方的心窝狠狠的捅上一刀。

    可惜,江东儿郎们却忘记了,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马军,他们面对的还有一座上古的奇--先天五行大阵。

    五行大阵相生相克,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又岂是他们理解的一对一、五对五那么简单?

    “咚!”

    一声鼓鸣,红色的五行火旗忽然变阵,马安手中的长刀猛然一挥,千余名火旗骑士毅然决然的放弃前方的敌人,在马背上狠狠一拍纵马飞跃,如一支利箭插入到土旗对面的江东阵型之中。

    “嗡!”

    又是一声号角,金黄色的五行金旗突的一顿,化整为零就地散开,仗着马快从前方敌人的缝隙中飞速的穿插而过再于水旗一侧重新集合,与水旗的袍泽们同时扑向前方。

    每一支江东人马都仿佛同时直面两支甚至三支精锐的铁骑。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场上的局势就已彻底的改变。

    牛盖、马安和石头等人高举五行大旗,五支马军相互交替大刀阔斧,直杀得一众江东儿郎大败亏输星落云散,军士们纷纷抛金弃鼓撇戟丢枪,呼兄唤弟觅子寻爷。

    碰撞截杀,血溅命陨。

    无数的江东儿郎,为了心中的信念,为了心中的梦想,为了自己的父母妻儿能够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在这离家千里的茫茫平原上,拿着人生最后的本钱舍命相搏。可惜到头来,终究也只是南柯一梦。

    夕阳已经落下,冷月却还未升起。

    六安城下,两军阵前,一片血色!

第558章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

    蒋钦、吕蒙和陈武他们没有等来亲卫和副将们的支持,映入他们眼底的是六安城下的血色。

    血如残阳,血似玫瑰。

    一批批的袍泽倒在他们的眼前,仿佛秋季收割时倒在地里的那一茬茬高粱,沉甸甸的穗粒宛如袍泽们前胸后背、脖颈四肢上的那一抹抹血红。

    “三位老将军,我江东将校俱皆危矣,还请三位将军勿辞辛苦救援则个!”周瑜心有七窍,眼见吕蒙、蒋钦和陈武三人败相已显岌岌可危,而场中的步兵更是乱作一团,急忙朝程普、韩当和黄盖三人摇旗喝道。

    程普、韩当和黄盖抱了抱拳,催马就向前奔。

    “陈武小儿,速来受死!”

    “蒋钦小儿,看你往哪里逃!”

    程普三人刚刚行至一半,就听得两声大喝犹如雷震,急忙抬头一看,只见那太史慈和文丑突然卖了一个破绽,放陈武与蒋钦入到近前,两杆长枪猛然出击,手起枪落,把陈武二人刺落马下。

    “狗贼,竟敢在我等面前行凶,纳命来!”

    三人顿时怒火中烧,且不说陈武、蒋钦乃是江东后起之秀,颇得三人看顾,单说太史慈和文丑这二人早不刺晚不刺,偏偏等他们出兵之时再一枪解决自己的袍泽,这不是长他们威风,这是在打他们的脸!

    三人都是火爆的性子,岂能容忍太史慈和文丑二人在他们面前放肆,双脚猛地一蹬,三匹战马飞也似的杀到前方。八千余士兵紧随其后,人如潮涌。

    “咚咚咚!”

    忽地,王黎中军帐下连珠炮响,三条铁甲长龙再度从阵中窜了出来,一面绿旗、一面黄旗和一面红旗,捧着三员猛将引六千铁骑掩杀过来。

    但见:

    一面红旗半空摇,黄龙青羽头顶飘。铁甲汹汹似江海,马蹄滔滔如海啸。六千铁骑皆精锐,三员上将显英豪。韩猛长枪管亥槊,魏延斜横夺命刀。

    三面大旗,六千骑士,跟随着魏延等三员猛将如风一样在马上杀将过来,气贯长虹。

    远远望见韩当三人,魏延和韩猛等人便是一声厉喝:“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

    三个老贼,还不早早献上你们的项上狗头,老子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瞧这话说的多么错乱,脑袋都给你们了,还要你们饶个屁的命啊!

    但韩当、程普和黄盖却哪里会去纠正魏延他们的说辞,早特么的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中的寒铁刀、铁脊蛇矛和双铁鞭就向三人迎了过去。

    魏延三人举刀架住一阵激战且不必说,太史慈和文丑此刻亦如去了枷锁的猛虎,率着帐下的黄旗和青旗人马朝孙策席卷而来,两下里夹攻,孙策军兵大乱。

    斜眼一瞧孙策胆战心惊,一颗心吊在了嗓门眼上。一个黄忠已经与他战个平手,再来两个和他不相上下的太史慈、文丑,他哪里还有半分获胜的希望?

    当下拨转马头就向阵中飞去,打算先和程普等诸将汇合,然后徐徐退却。正行之间,刺斜里又飞奔出来两彪军马,拦在前方,截住便是一阵厮杀。

    那两彪军马整整五千余人,却是一半白骑,一半黑骑。

    白如九霄上骤然飘落的雪花,黑似天宫里突然涌现的黑云。五千貔貅也捧着两员虎将,势如奔雷疾若闪电,端的是勇猛无比,有诗为证:

    素袍拥出万军中,玄甲黑气射碧空。漠漠寒云掀巨浪,梨花万朵抖威风。一口宝刀如雪练,一柄银枪吐长虹。左首大将鞠独臂,右边英雄赵子龙。

    赫然正是王黎麾下大将独臂将军鞠义以及军中第一猛将常山赵子龙!

    孙策不敢答话,也不敢与赵云二人正面交锋,唯恐被他们俩一拖,再无逃生之路,急忙将霸王枪一挥,从黑旗军的腰间斜刺里就杀了出去。

    “休教走了孙伯符!”

    “孙策小儿,还认识你家太史爷爷否?”

    一声声怒吼惊得孙策脚麻手软,直把战马往死里赶,马鞭甩得马背上一条条血迹斑痕。

    终于从数人的夹击里逃出来,熬到阵中与程普、黄盖、韩当、周泰以及吕蒙等人汇合,孙策刚刚送了一口气,便听得对方大阵中擂鼓如雨点一样密集,号角似涛声一样雄浑。

    郭图手中的中兴剑猛然一抬,高高的举起然后重重的落下,王黎的帅旗如汹涌的黄

    河水一样漫过大堤,六安城下最后的那一缕铁骑也杀了出来。

    “撤!”

    “所有人都立即撤出战场!”

    孙策再也不敢装逼了,今日这六安城下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他的莽撞。

    如果不是因为他,周泰他们又怎么会一起参与会战?陈武和蒋钦又怎会战死?如果不是因为他,江东军或许今日依旧难逃一败,但是只要稳住阵脚缓缓退却,他江东大军又怎么会付出如此多儿郎的性命?

    孙策朝众人一阵长啸,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拔马便回。

    他也很想留在最后与众人共抗贼人,他也很想亲自迎回陈武和蒋钦的尸身,甚至他还想能够项羽附体,力挽逛澜斩了黄忠和赵云等人的首级。

    但是,他知道他办不到。他必须先行离开,否则这里所有的人可能就不能再离去,包括韩当和黄盖、程普三位老将军。

    因为他是孙坚的儿子,他是江东的少将军。

    孙策率先撤离战场,也同样希望所有的儿郎也跟着他撤出战场。

    不过很可惜,这场战火虽然是他和他的父亲亲手挑起来的,但是要想熄灭,却已经由不得他了。

    胜利的砝码早就握在了王黎的手中!

    ……

    残存亦陌路,兵败如山倒。

    “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场中响起,一把长刀落在地上,紧接着,更多的长刀短剑也跟着落在地上。

    那是江东儿郎们的武器,也是他们的铁饭碗,他们本该守之如命,待之如亲,但是这一刻他们都已经开始放弃了。数月的出征,数月的离乡,再加上数月的不胜,他们的军心早已疲乏,。

    他们的心中再无百胜的信念,他们已经开始失去那存在骨髓中的勇气,他们只是迷茫的举着刀剑麻木的挥舞着手臂,却不知道迎接他们的是更狠的刀光剑影以及哀怨凄美的歌声。

    “天皇皇,地皇皇,江东爹娘思儿郎。数万勇士入六安,化作孤魂落他乡。天皇皇,地皇皇,江东儿郎细思量。妻儿倚门盼君归,爹娘日夜哭断肠。”

第412章 老将出马

    孙武倾心与万夫,削平妖孽在斯须。才施偃月行军令,便见台星逼座隅。

    经过一番折腾,江东军重新启程。

    行了约莫七八里路,离出口起火处大约一里的路程,前锋大营却再次停在里路中央。经过半个夜晚的燃烧,大火并未熄灭,反而有一种越燃越烈的态势,铺天盖地的热浪瞬间就在众人的额角上涂满了豆大的汗珠。

    黄盖看着头顶叹了一口气,手中的将旗轻轻一摇。

    三千铁斧兵和千刀盾兵迅速从阵中走出来,分作两列来到小树林中,七八人一组,团团将身前的大树围住,只待将军再次令下,他们手中的铁斧就将化作雷电劈向树干。

    他们相信老将军的经验,也相信他的判断,只要手起斧落,只要给他们半个时辰,他们就能将这一片树林给清理出来形成一条隔火带。

    但,他们等了三五息的时间,老将军的命令却依旧还未传来。

    老将军还在马上,还在看着头顶的天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边已经聚集起一团团的乌黑色的云团,手拉着手向搏安的天空涌过来,掩去了头顶那边明亮色,仿佛结满果实的树木沉沉欲坠。

    一缕凉风在林间凄厉的叫了起来,树枝不断的拍打着邻近的树木和空气,旗帜也呼啦呼啦的在旗杆上悲鸣,前方的大火却愈发的肆掠了,长长的舌头舔过林间,露出狰狞的笑容。

    众人一阵惊呼。

    老将军依然不为所动,双眼紧紧的盯着头顶,好像云层里会忽然跳出来一名绝世的仙女一般。

    风,越刮越烈了。

    云,也越压越低了。

    众人还在迷茫,忽然眼前一亮,一道白色的闪电从高空落下稍纵即逝,密林亦跟着亮了一下,然后再度陷入昏暗中。

    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春雷在大家耳边响起,“哗哗哗”的落雨声同时也开始敲打众人的心田。乌云渐渐散开,瓢泼大雨从九霄倾泻直下,豆大的雨滴浇在枝头、路旁以及火龙的身上。

    道路上雨花四溅,火龙顶雨滴成雾。

    “天佑江东!”

    孙策将霸王枪猛地插在地上,取下头盔,任由雨水从脖子上灌入全身,双手使劲的在脸上搓了一把,朝天怒吼一声,发泄着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愤懑和怒火。

    蒋钦、陈武以及经历过昨夜那场大火的将士同样也跟着在林中怒吼和叫嚣。

    今晨孙坚割发代首的那一幕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撼,也同样给他们套上了一层心灵的枷锁。

    三军的主帅竟然为他们的失败而买单,这不是主帅的耻辱,而是他们的耻辱!

    当然,他们并不是懦弱,也不是无能,只是在那场熊熊的烈火面前他们好像能做的确实不多。但是,如果…如果昨夜也有这场暴雨,那么他们的结局一定不是这样!

    知耻而后勇,孺子可教也!

    三人不屈的姿态在黄盖视线里一闪而过,黄盖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出发!”

    雨正滂沱,火焰却已经熄灭。

    两万步卒在嘴上扎着布巾从烟雾弥漫的林中走了出来,脸庞和衣甲上的雨珠让他们重新做回了“水军”。但他们并不以为意,袍泽的仇恨还镌刻在心底,他们的热血亦如昨夜的大火那般滚烫。

    不过一个时辰,他们便已来到一线天峡谷口。

    一线天地处两座大山的夹道,两边山势峻险,悬崖峭壁雄奇伟岸,两厢的石壁仿佛刀削斧凿危峰兀立好似两栋巨大无比的摩天大厦迎面压下,山顶的石头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便能吹下。山腰间草木丛生,几面旗帜随着山风轻摆慢摇,隐约可见。

    哼,好一个故弄玄虚的陆康老儿!

    黄盖暗中鄙视了一声,将孙策三人招至身前说道:“此间地形险要,颇有一夫当关之势,乃是我军前往六安的必经之路。先前陆康在林中设伏,唯恐走漏消息;如今却又放置几面旗帜于山间,唯恐众人不知。

    依老夫看来,这应是陆康老儿迷我心志、乱我军心之计,此间理应并无伏兵,其真正的埋伏活在峡谷之外。但兵家亦有云:虚虚实实,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事关我前锋营全体将士性命,也不得不防。

    公奕、子烈,你二人各领三千步军从峡谷两侧悄悄上山,如遇伏兵悄然杀之不得打草惊蛇,然后踞险固就地埋伏,但等响箭升空便将山顶巨石抛将下来。

    至于越峡谷诱伏兵之事,就交于伯符和麾下的骑兵为之。主公将所有的骑兵都交到我前锋营的手中,老夫也将他们重新尽付于给你。你切莫再让老夫失望!”

    众人领命而出,蒋钦和陈武率兵马上山设伏自是不提,单道孙策率领江东军中残余的一千七百骑兵直奔谷外。

    冒着风雨一路风驰电掣,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众人就已经通过了那狭长的谷道。

    看来黄盖所料的果然没错,这一线天两侧的山腰竟然没有任何的动静,显然一线天中的确没有陆康的伏兵,那些旗帜也真的不过是些旗帜而已。

    孙策小心翼翼的看着谷外,谷外只是一片纵横交错的田陌,田陌中间一条数尺宽的马路蜿蜿蜒蜒,马路上覆盖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落叶和枯草,在滴滴答答的雨雾中安静如常,并无一丝一毫大军过境的痕迹。

    谷中无敌,谷外有兵,这是黄盖的判断。

    没有痕迹,便是痕迹,这是孙策的理解。

    否则又如何解释那些从密林溃散的将士到哪里去了?这世上又不曾有真正的鸟人,难道他们还能变出翅膀飞走?岂不知他们越是掩饰,露出的破绽更大!

    孙策手中的霸王枪微微一指,便有几名将士纵马上前,纷纷挥刀挑枪,将数米外的那些落叶枯草移开,枯草下赫然露出一块长宽高各两三米长的洞穴。

    洞中竹尖倒插,铁蒺藜遍地。

    哼,果然有鬼,若不是黄老将军的提醒,只怕自己莽莽撞撞的一阵冲杀,又将损失部分兵士!

    孙策冷哼一声纵马至洞口,双腿猛然一夹,战马前蹄高高跃起然后猛地落下。“轰”,洞口霍然塌下塌陷,泥土四处飞溅,道路上沉积的雨水顺着已经改变的地势向塌陷处流去,洞中的竹尖和铁

    蒺藜就此掩埋。

    “呜!”

    一声尖啸破空,一支利箭仿佛黑色的闪电穿过雨帘,直奔孙策眼前,如丝如雾的雨水刹那间就被那道光芒隔成两段。

    孙某不上当,你就等不及了吧!

    孙策看着利箭行来的方向,冷冷一笑,霸王枪轻轻一提竖在身前。叮的一声,枪尖恰恰挡在利箭飞行的路上,利箭从中折断,一滴雨珠从枪尖上飘下,落在脚下,与地上的泥水融合在一起,再也难分彼此。

    “箭阵!”

    孙策的行为好像惹恼了暗藏在草丛中的庐江子弟,陆云海一声大喝,八千,不,还有司马撤回来的近四千余人,合计一万两千将士齐齐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挽弓托泰山,张箭如满月。

    万余支隐藏在雨雾中的利箭携着强劲的破风声倾射而至,雨帘再次被割断,雪亮的寒光映入众人眼中,雨滴击打在箭簇上,立刻便被箭簇上的杀气刺碎,四分五裂。

    “有伏兵,快撤!”

    孙策力灌双臂,将霸王枪舞得密不透风,牢牢的护住自己和身前的几名将士。

    但,依然有无数的箭支越过他的头顶落向身后的士兵,依然有数支利箭透过间断的枪隙插到胯下战马的头上。

    哀嚎声起,战马悲鸣。血液从兵士的前胸、大腿、双臂以及战马的头颅上流了出来,如潺潺的小溪缓缓的汇聚在一起,将脚下的泥水染成一片血色。

    “撤!”

    孙策再次朝众将士一声怒嚎,不待胯下战马倒下,飞身跃起落在邻近一名骑士的马背上,勒住马缰一拨马头,长鞭直接摔在马屁股上,战马一声长嘶腾空而起,率先冲破眼前的雨雾,冲向不远处的一线天。

    “追!”

    孙策慌不迭忙的骑在他人马背上落荒而逃,江东骑士同样也是狼狈万状。

    陆云海自然是不知道孙策一行此来就是诱敌之计,还以为孙策等人不过是现在才利用暴雨从火海中逃出来。

    毕竟这一行只有一千七百骑士,这与他估算的江东残余骑兵数量大致相差无几,而且在这支队伍中竟然没有一名步兵!

    到手的鸭子怎么可能让他飞了呢?

    陆云清兄长和陆云聪、陆云慧兄弟还在天上看着他替他们报仇呢!

    热血已经被复仇的心思点燃,冰冷的雨珠击打在陆云海的脸上也浇不灭他心中的仇恨,陆云海一声长啸挎弓于背插箭入壶,一杆长枪向前一挥,万余将士齐声一诺踏着齐脚背的雨水便向一线天掩杀过去。

    战马早已在设伏之时就已经着人聚集到前方三五里外的山坳中去了,但是却依然没有延缓众人的速度。盏茶的功夫,他们便已经来到一线天。

    雨还在下,谷中已经没有了孙策一行的身影,只有密集的马蹄声还在谷中回响。

    陆云海冷笑一声,当先闯入峡谷中,麾下的将士也跟着纵身而进。万余将士铿锵有力的步伐践踏起无边的雨水,如雷轰鸣,就算是天上正在浇打的滂沱大雨也掩盖不了他们的声音。

第413章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一万两千名将士排成四列足有两三里路长短,后方的军马还没有踏进峡谷一步,陆云海就已经来到了峡谷中央。

    马蹄已经消失,背影早就不见。

    前方能看见的除了两侧巍然耸立的石壁,就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雨帘。

    雨滴从头盔灌入衣襟,脖子一阵冰凉,陆云海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之前云清兄长和孙策小儿对敌之时,孙坚就已经离密林不远了。而今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时辰,孙坚怎么可能还在原地踏步?

    陆云海侧耳听了听,只听到峡谷中呜呜的风声和雨滴落在岩石上的声音,寂静的有点可怕。

    急忙大手一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瞬间消失,队伍齐刷刷的停在原地,任由雨水浇泼在他们的衣甲和兵锋上激荡起朵朵雨花也不再挪动一步,不动如山。

    副将陆云涛疾步上前:“将军,可是发现了敌情?”

    陆云海将心中的担忧细述了一遍,接着说道:“孙坚虽号称江东猛虎,却并非只是一味的打打杀杀莽莽撞撞,其心思反而是极度的缜密为人也极善未雨绸缪。否则,他又如何能够一统江东成就一番大事?

    想当初,他镇守关内之时便向张温屡屡谏言,可惜张温不思进取兼且刚愎自用,竟将其言论悉数抛诸脑后。后来所发生的董卓篡国以及张温死难等一系列事件,无不印证了孙坚昔日之言。

    这样一个兼有猛虎志向和鹰隼眼光的一代枭雄,怎么会看着前方军情如火自己却还按兵不动?更何况,这先锋营中还有他寄予厚望的长子?”

    陆云涛点了点头:“将军所言极是,孙坚的大部队虽然只是江东水军和步兵,不过按照时间来讲,的确应该早就过了密林,现在也应该到了谷外。

    但此行我们所接到的命令是尽力将孙坚的江东军阻击在搏安境外,如果我们敌人都没有看见却就此退去,这张树皮一样的老脸怕不是都得给丢干净了!”

    “脸丢了捡回来就是,命丢了却到哪里再去寻一条命?战争说到底,靠的无非是金钱和人力而已。明知谷外可能有伏兵,结果我们却一味蛮干不思变通,你当我傻啊?”

    陆云海摇了摇头,拍了拍陆云涛的肩膀凝望着谷口,坚定和死志浮上双眸,“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来都来了,总要看一看才能

    安心。你和兄弟们先撤到谷外,且让前锋营随我去那谷口走上一遭!”

    “将军…”

    陆云涛刚刚喊了一声,就被陆云涛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再抬头时,陆云海和三千前锋营已经重新踏入雨帘,峡谷里重新响起激越整齐的步伐声。

    雨雾重重,仿佛在众人眼前挂起数十匹白纱。

    陆云涛忧心忡忡,众将士也忧心忡忡。他们的心如春雨一样的冰凉,他们也感觉到将军此去可能会有无尽的危险,雨中那消失的背影或许就是将军留给他们最后的印记。

    但,将令不可违!

    陆云涛叹了一口气,手中的令旗刚刚举起,一支鸣镝便在峡谷的山腰间窜了出来。

    利箭穿破雨帘,声音响在谷中。

    紧接着,前方再次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仿佛数十道春雷同时从天而降,众人的耳膜一阵刺痛,大地也跟着颤抖;又好像无数的恶鬼掰开谷底那层土壤,嗷叫着从地狱里杀出来。

    不好,孙坚贼子果然另有计谋!

    陆云涛心中一惊,也不管是否违背将令,令旗一摇直接挥师冲向前方。

    雨水愈发的急了,脚下践踏起的泥水和着雨水覆盖在陆云涛的脸上,冰冷刺骨,好似陆云涛现在的心情。

    峡谷上那几块巨石已经掉了下来,无数的碎石和树枝却还在谷中飞跃,前方的谷道上突兀般横起一座座百十米的山丘。一杆杆破碎的战旗坚韧的从石缝里探出来,旗帜上满是泥水。一具具袍泽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他们的身上落满石子。

    将军的身影却杳如黄鹤,或许他也埋在了此间。

    “将军,将军!”

    陆云涛用衣襟擦干脸上的泥水,站在一块巨石上向四野焦躁的呼叫。旗下的兵士同样飞奔到前方,奋力的将袍泽身上的石头挪到路旁,心中的悲伤、不忿和怒火化成一句句歇斯底里的呐喊。

    “别在那里嚎叫了…咳…不要让头顶的贼子…咳…发现你们也来到谷底!”

    一只手从石缝中伸出来,陆云海满面尘灰的从罅隙中钻出来,靠在石头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雨水裹挟着他脸上的泥土顺着他的脸滑进他的嘴巴、喉咙直至胃里,陆云海才好像又重新积累了一些力气。

    数百名将士也从石缝中爬过来靠在他的身边,他扶着身旁一名兵士努力的站起来,看着陆云涛欣慰中带着怒意:“陆云涛,你特么的居然敢违抗老子的将令,快滚你娘的蛋!”

    “我娘就是你婶子,我娘没有蛋…”陆云涛声音有些呜咽。

    陆云海眼睛有些湿润,嘴角上却扬起一丝笑意,大手猛然向前一挥伤口微微一痛,汗水如注,声音也略略有些变形:“陆云涛,还记得老子刚才和你说过的话吗?人在城池在疆域方在。

    我陆氏满门忠烈,战死疆场亦死得其所,不要像个娘们儿似的哭哭啼啼。老子和兄弟们已经走不动了,我们打算就在这里和江东水鬼再干上一场便值了!

    你特么的要死就滚远一点,老子身旁死的兄弟都是个顶个的好汉,你那娘们儿样,老子一刻都不想看到你,带着中军和后军的兄弟们给老子滚!”

    说完这段话,陆云海又弯腰咳了好几声,直咳得撕心裂肺,脸上青筋直冒双脚微微颤抖。

    陆云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朝陆云海行了一个军礼,又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过头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向身前的将士吼道:“立即回师搏安,违令者杀无赦!”

    ……

    六安,陆氏祠堂。

    陆云山神色黯然,将军报递给陆康:“云清、云海、云聪、云慧兄弟四人战死,将士伤折近万,一线天已破,云涛正率领将士们苦守搏安!大帅,不如让云涛带着兄弟们撤回来吧!”

    “撤回来?那云清和云海他们岂不是白死了?”

    一滴浊泪从眼角滴下,陆康将战报轻轻放在案桌上,接过仆人点起的香支朝堂上新添的几副灵牌拜了一拜,转身走下大堂,怒视着陆云山。

    “告诉族中兄弟和将士们,我陆氏一门从来就没有贪生怕死之辈,云清云海死了,云聪云慧也死了,但死上几个人怕什么?我们的热血就是要捍卫天下正义朝纲,如此就算我陆氏一门满门俱灭老夫也在所不惜!”

    声音一刹那便传遍了六安的大街小巷,“满门俱灭也在所不惜”更是刻在众将士的心中,热血猛然沸腾起来。

    族长都如是说了,他们又当如何?无非就是一条贱命罢了,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第414章 镜已断,计可续

    春风化雨,遥想着百十里外的那几场战役以及未来可能会在这座城下的僵持和激战,陆康眉间紧锁,亦如雨一样的愁。

    但,与他相隔不远的两名邻居却是心情迥异。

    陆康因为一颗忠心将自己和陆氏一门紧紧的困在城中,拿着一份家谱的“皇叔”刘备以及前太尉之子曹操却欣喜万分,以至大喜之下还放弃了他们之间的仇恨。

    半壁江山,虚位以待!

    短短八个字,让曹刘二人从中看到了利益,看到了希望,甚至还看到了未来的某一日他们驱赶着战马长车来到了雒阳。

    所以,春雨才刚刚落下,他们就已经趁着春风迈向前方的汝南。

    ……

    汝南安城郡衙。

    郭嘉半趴在案椅上,摇着手中的酒壶,睁开惺忪的双眼迷离的看着荀攸:“公达,你从新阳到安城一路车马劳顿马不停蹄,也不知道稍作休息,竟然铁青着一张脸跑到郭某的郡衙之中,还将郭某的酒坛给摔碎了。

    幸好郭某手快将这壶酒牢牢的抱在怀中,否则郭某又到哪里去寻这般好的酒?公达,不是我好为人师,你这人啊,活的就是太无趣了,闲暇时间饮饮酒听听曲不好吗?就瞧不惯你那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

    荀攸恨不得把郭嘉手中的那个酒壶也抢过来给他泼在脸上,却也知道这浪荡儿一辈子最好杯中物,偏偏身体还不是很好,揍也揍不得,骂一句却能还上十句。

    一时之间,荀攸倒也必无他法,只好依旧板着一张臭脸,在案桌上猛地一拍瞪着郭嘉叱道:“姓郭的酒瓮子,你还知道这是你的郡衙?那你知不知道你在这样混下去,过几日这郡衙就要姓刘或者姓曹了?”

    郭嘉慵懒的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呵欠,开始自吹自擂:“姓刘、姓曹?你是说那个卖草鞋的大耳贼和阉宦后人曹阿瞒这两个家伙吗?

    切,不是郭某小瞧他们,就算于禁和吴敦已经被刘备退还给曹阿瞒,就算他们烧黄纸斩鸡头甚至来一个滴血认亲,郭某照样将他们的狗屁联盟给拆了!”

    “你是说你已经有了对敌之策?”

    急切的脸色渐渐平复如初,荀攸暗自点了点头,还好这家伙并没有饮酒误事,否则若是汝南在他手中给丢了,只怕自己和叔父也不好向主公求情。

    “那是当然,要不然郭某怎敢在这个关节口还在郡衙中畅饮一番?”郭嘉嘿嘿一笑,从杌凳上坐了起来,双手使劲一搓,又从案桌下掏出一支酒樽放在面前,脸上的醉态全无。

    “枉费郭某与你相交十数年,你这家伙竟然还不如主公了解我信任我,你看主公就从来不曾问责过我,甚至还给我送来了几坛好酒。来来来,给郭某将酒斟满,郭某亲自与你细说一番!”

    酒樽在手中捏的嘎嘎直响,荀攸眉角一挑忍了又忍,终于按捺将酒樽砸在郭嘉头上的想法,续了一杯酒推到郭嘉身前,咬牙切齿的看着郭嘉道:“郭大爷,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声音看似淡然平和,偏偏却又透着一丝冰冷,寒可刺骨。

    郭嘉打了一个寒颤,急忙坐正身子整了整衣冠,说道:“主公常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大耳贼和曹阿瞒就是盘踞在豫州的两头猛虎,而且还是有一对仇怨的猛虎。

    大耳贼帐下关羽、张飞和陈到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如今又添了一个据说智力冠绝天下的诸葛村夫。而曹阿瞒麾下同样也有夏侯兄弟、曹仁兄弟、许诸及典韦等猛将以及程昱、钟繇和刘烨等有志之士。

    所以,我等不能力取只能智取,否则要同时直面刘备和曹操两军,文远和公明只怕也无能为力。届时,如果腹背受敌,我汝南岂不是将陷入曹刘二贼之手?”

    荀攸点了点头,直接问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还是直接说说你的计策吧?”

    “不管是刘备也好曹操也罢,他们要想成就一番事业从郭某手中夺去一郡一县之地,总得付出一点代价吧?”郭嘉哂然一笑,脸上露出几分冷漠,“公达可还记得之前主公提过的破镜计划?”

    破镜计划乃是当初陈留郡王设宴腊八粥之时,主公担心数面受敌,暂时以安丰和

    弋阳两郡为代价,挑拨曹操刘备二人关系所设定的战略。

    此计划一直进展比较顺利,最后却因为陈留郡王一封“割让半壁江山”的伪诏搁浅。

    荀攸一怔:“奉孝的意思莫非是要继续这破镜计划?”

    “镜子已破,岂可重圆?妙计偶断,却可再续!”郭嘉一拳砸在案椅上,眼角一挑,一股寒意在衙中散发,“大耳贼和曹阿瞒竟敢背信弃义向我汝南用兵,就不怕给撑死了?

    虽说主公现在为冀州局面所制,我军主力暂时还抽不出身。但是只要平了袁绍活捉陈留,哼哼,这天下还不是主公一家独大?两个贪得无厌的家伙,郭某定要让他们吃了我的就给我吐出来!”

    ……

    “刘备那厮已经开始攻占城池了吗?”

    “开始了,听斥候快马传回来的信息,说他兵不血刃便拿下了新息,如今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兵分两路直取安阳和褒信!”

    曹操向程昱点了点头,青釭剑出鞘在案椅上一批,朝堂下一声高喝:“既然大耳贼已经向王黎射出了第一支箭,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还需要等什么?

    令:夏侯渊为左路大军主帅,满宠为军师,曹洪、于禁、吴敦以及曹真和牛金等人为辅,领大军三万取原鹿!

    令:夏侯惇为右路大军先锋,臧霸、曹仁、曹纯、乐进以及朱灵和路招等人为辅,随本帅领兵三万兵取富波!”

    曹操顿了一顿,又向于禁和吴敦投去勉励的目光:“文则,吴敦,你二人之前在光山为关羽所败,此乃我曹氏兵马的耻辱,也是你二人的奇耻大辱。

    如今你二人既然重归行伍,那本帅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希望这次你们不要再辜负本帅的期望,也希望你们能够用敌人的鲜血洗掉身上的屈辱!”

    “诺!”

    众将齐齐抱拳,于禁和吴敦二人更是热血澎湃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即穿越关山,提金枪纵烈马,浴血沙场,让天下英雄重新认识一下。

    老子于禁和吴敦重新回来了!

第415章 钉子

    于禁和吴敦重获重用?

    郭嘉将手中那封从安丰传来的飞鸽传书丢在案桌上,嘴角微微一撇,砸了砸嘴。

    曹孟德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区区激将之法就让两员大将彻底归心。可惜,那夏侯渊生性狷介,又一惯的自视清高,如何能够将这两员败军之将放在眼中?

    当然,兵败并不可耻,毕竟先秦前汉成名的大将都曾有过这些经历;被俘,或者也不可耻,毕竟当年灭吴的一国之君越王勾践尚且做过夫差的阶下囚。

    但兵败被俘后不能以死尽忠甚至不敢直言怒斥贼酋,这就让人看不起了。

    曹孟德固然有胸怀天下之志,敢于打破陈规唯才是举,可夏侯渊那孤傲的性子沾不得半点尘埃,如何肯将帐下兄弟的性命托付于此二人?

    哼,少了一个善于用兵的于禁从旁协助,夏侯渊这次只怕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郭嘉在案桌上重重一拍,抬起头来看着堂下的徐晃、田迟和樊稠诸将,眼中的利芒如刀光一般的锋锐:“曹贼昔日与主公称兄道弟,主公待之甚亲,但其人奸诈无诚信,先后两次背叛主公,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今主公身在冀州,又正逢全面剿灭袁绍和陈留败军之时,分身乏术。而我等往日身受主公厚恩却一直无以为报,今日便替主公全面清扫掉这些臭虫,以报主公之万一。各位将军,可愿助郭某一臂之力?”

    “固所愿不敢请耳,我等在军中这些年都快发霉了,军师你就直接下令吧!”徐晃和刚刚从弘农和雒阳赶过来的樊稠、田迟齐刷刷的在胸口猛烈的一锤向郭嘉请命道。

    郭嘉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虎符一一放到三人手中:“此去原鹿南二十里处,有一沃野名曰汝北原,背靠汝水三面环山,正好适合安营扎寨。

    夏侯渊远道而来,从安丰到原鹿小路崎岖大河田陌,今夜必然将修整一夜养足精神方敢一战。田迟、文广,你二人近日才入我汝南,曹操暂不知悉,我等正好可以奇兵应对。

    公明,田迟,你二人各率一万精兵埋伏于两侧山间待凌晨寅时夏侯渊军中安睡之时,发起攻击!

    文广,夏侯渊一败必将原路退回安丰,汝北原之后七八里处有一小丘,你子时乘船渡河悄悄伏于小丘背后,待夏侯渊兵败逃往之际,趁乱击之,务必要将夏侯渊赶出汝南!”

    “诺!”

    田迟和樊稠双双抱拳而出,徐晃却是迟疑了片刻,问道:“军师,公达先生已经领文远、曼成以及梁兴等将军前往富波,对抗曹贼,但安阳和褒信似乎并无兵马。

    据末将所知,刘玄德占了新息之

    后,已经打算由关羽和张飞兵分两路直取安阳和褒信。这关羽和张飞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安阳两县不过区区几百守城兵士,如何能敌?

    甘兴霸虽领两万大军于新蔡,廖化、陆逊两员小将亦由公达先生拨了一万兵马坐镇正阳,却也怕是鞭长莫及。所以,末将不明白为何军师一心对抗曹贼却弃刘备于不顾?”

    “哈哈,你徐公明不愧是和高伯循齐名的将才,大局观果然在诸将之上!”郭嘉示意徐晃在一旁坐下,笑着解释道,“这安阳和褒信的确是郭某卖的一个破绽,公明你知道这是何故?”

    徐晃思索了片刻,脑海中一亮,眸子里闪过一道异彩:“军师莫非是想继前面之计?”

    “哦,你说说看?”郭嘉知道徐晃用兵颇严,森法有度,却不知道徐晃同样也善谋,顿时兴趣盎然急忙开口问道。

    “昔日主公置安丰和弋阳两郡于曹操,乃是惰其兵顺便示好以方便主公冀州成事。结果,弋阳被刘备不告而取,坏了曹操打通淮南、谯郡和两郡的大局。

    至此,这几个月以来,曹操和刘备兵事连连,只杀得两军两败俱伤,曹操麾下大将于禁和吴敦更是被关羽一战而擒,成为了曹军之耻。如果没有伪诏之事,他们二人此时应该还在对战。

    而今形势与昔日大同小异,所以,末将是想,如今军师可是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在曹刘二人心中扎下一颗尖锐的钉子,以攻心之计诱使二人再度反目?

    一方面,军师不惜代价将汝南原本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到原鹿和富波,与曹操大杀四方;另一方面,却又暗中将安阳和褒信顺手丢给刘备,而甘兴霸和廖元俭等人则按兵不动。

    曹操如果获悉定然心中不忿,自己费了无数的兵力却让刘备不劳而获,再想起之前弋阳和于禁之事,只怕同样也会来一个暗度陈仓,曹刘二人纵使不以兵戈相向,其同盟却也绝对告破!”

    “知我者,公明也!”郭嘉长笑一声,朗声而起,拍了拍徐晃的肩膀,“既然如此,公明可知今晚我要的结果是什么?”

    徐晃猛然离地抱拳,斩钉截铁的答道:“徐某今夜若不能大力杀伤夏侯渊大军主力,让曹操撕心裂肺的痛,徐某誓不罢兵!”

    ……

    亥时,深蓝色的夜空仿佛仿佛一大块一大块的墨水在宣纸上缓缓渲染泛开,色彩也跟着向远方浸润,逐渐的变淡变浅,最后变成棉花一样的白。

    月牙却害羞了,半遮半掩羞羞答答的隐藏在头顶上那大片的墨染中,恍如伊人一笑,然后手中的翟扇轻轻一摇,便颜面遮住了朱唇。

    樊稠在河水拍岸声响的掩盖下正准备悄悄渡河走向

    小丘,汝北原上的曹兵亦还坐在地上,或三五成群吹牛打屁,或独自牵着战马前往河边汲水,无数的营帐已经拿了出来散乱的放在地上。

    夏侯渊和于禁却还在争吵,对于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们暂时还一无所知,却又各抒己见。

    于禁朝夏侯渊行了一个军礼谏道:“大帅,末将还是以为此地不适合扎营,至少说今日不适合扎营!是的,正如大帅所言,此地平缓辽阔又背靠汝水,方便将士们汲水甚至战马亦可以畅饮几分。

    但,大帅切莫忘记了前方两三里外便是几处山林,如果原鹿守将在此地埋伏上几路兵马,夜半待将士们深睡之际再从中杀出,大帅将以何挡之?届时进不能进,退却有汝水阻隔,我军必败也!”

    “放肆!”夏侯渊猛地从地上站起,指着于禁破口大骂,“于文则,你一个败军之将竟敢口出狂言乱我军心,信不信本帅立马将你斩于此地?”

    于禁眸子一黯,脸色却愈发红起来。

    当初夏侯渊与他可谓是曹操帐下相对比较投契的两员大将,只可惜自己一旦被擒背上了这千古的耻辱,夏侯渊待他就再不复往日的情谊,自己的话于夏侯渊而言也不过是一阵耳旁风,甚至有时候在看着他的眼神中全是藐视和轻蔑。

    于禁叹了一口气,面色渐渐恢复正常,当然心中是否还在滴血他也顾不上了,抱了抱拳诚挚的看着夏侯渊:“大帅,我知道光山一事也成为我这一生之耻,我也知道你现在根本就看不起我。

    但我还是希望你仔细思索一下,半夜时分将士们本就困顿,山中敌骑突至,背后又是汝水切断去路,除了败北沿原路溃逃,大帅你将带着将士们何去何从?”

    “哼,虽说那徐公明颇有几分本事,但这原鹿也终究只有他一人而已,你担心什么,难道他还敢主动离巢吗?更何况,就算他将城中兵士尽出,我夏侯渊又有何惧?

    不过是学一学淮阴侯置之死地而后生,来一场背水而战罢了!文则,昔日之时本帅对你多有几分看顾,但自光山一战之后,本帅便觉得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于文则了,一败而已,为何竟然将自己的筋骨变得如此的软弱怕死?”

    夏侯渊脸色稍稍平和,眼神中却是几度的复杂,言语间也依旧犀利无比,毕竟光山于禁之事也算是同样在他的心里扎了一颗钉子。

    “大帅…”于禁脸色再变,尴尬、激愤、惭愧以及莫名的痛心让他的脸上再度挤出一堆红云。

    夏侯渊却已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失望的看了于禁一眼:“别再说了,你已经不再是昔日的于文则了。传令下去:今夜就在此扎寨,明日辰时全力攻打原鹿!”

第416章 两营飞将拥月戈

    夜已深,帐篷早已搭好。

    于禁拖着疲乏的身躯独自向营帐缓缓走去,背影落寞寂寥,就如天上的那轮孤月。

    夏侯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全是惋惜的表情。

    可惜自己昔年与他交好,也深为他的军事素养所折服,却不知这丫居然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听说光山被俘后他在刘备面前表现的也颇为不堪,真真是瞎了自己的狗眼!

    虽说主公唯才是举,可自己的眼里又怎么揉得下那些污垢中淘出来的沙子?论起自己对这天下人物的厌恶程度,只怕他也只比那个三姓家奴和卖草鞋的大耳贼少了几分而已。

    夏侯渊心思重重,直到于禁消失在前方营帐里这才放下门帘转身回到营帐,却又想起于禁言语间的信誓旦旦,终究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向一旁的部将牛金一招。

    “于文则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打仗还是有几分见识的。今夜你就辛苦一下,多安排一点兵士进行巡逻,特别是要注意那几处山腰下,确保并无任何伏兵!”

    牛金点了点头,抱拳而出。

    ……

    寅时一刻,大营一片宁静,所有人都已进入深眠,除了巡逻的兵士还在打着呵欠,就只剩下一轮如戈的月牙还挂在天空。

    夜风乍起,春寒料峭。天空中的乌云从四面八方赶至中央,乌黑的云层就像画家UU小说的浓墨将整个天空染成一片黑色,任凭月牙儿用那银辉的光芒洗涤,也毫不改色。

    巡逻的兵士们齐齐打了一个寒颤,一名微胖的士兵揉了揉冰冷的脸颊,一口痰吐在道路旁。

    “狗日的于文则,若不是他出的什么馊主意,老子现在正抱着被子梦周公呢。特么的巡逻巡逻,老子都巡逻了半夜了,连只蚊子都没有发现,却要被这寒风给冻死了!”

    “少说两军,一会别让头儿听见了!”身旁一名士兵拉了拉胖子的衣角,“那于文则再怎么说都是你我的上官,军中辱骂上官该是一个什么罪过,你又不是不知道。”

    “呸,一个战败被俘偏还怕死的将军算是个鸟的上官,不知道你们在怕逑啥!

    “不管怕不怕,终究那是头儿的上司,我们的将军!”

    “鸟的将军,你们要认便认,反正老子不认,说出去老子都觉得丢杀了人…哇呜!”

    “啪”的一声,长鞭响起,一条红色的鞭印刻在胖子脸上打断了他还咽在喉咙中的话,

    校尉手执长鞭站在他的面前,眸子中一片寒光:“原鹿不过徐公明一人,巡逻之事也就是做做样子。你特么的要休息便休息,要是嘴里再叽叽歪歪说三道四惹怒了将军,休怪老子不顾情面割了你的鸟头!”

    胖子讪讪的摸着脸上的鞭印,低着头不敢说话,众人心底却是一阵雀跃。

    如今虽已是春天,毕竟春寒犹在。众人沿着山脚和汝北原走了两圈,一双脚倒是暖和了,曝露在外的大脸和双手却在夜色里愈发的冰寒。

    如果能偷偷懒找一个山坳避避风,傻子才不干呢!

    见校尉只是怕被人知晓他们在背后议论将军的是非,却并不反对他们去寻一块宝地悄悄休憩片刻,众人急忙拥簇着校尉来到先前发现的那处背风口。就连那胖子也顾不得脸上的血丝,匆匆的寻了一块大石,一脸谄媚的放在校尉的屁股下面。

    众人围成一圈坐在背风口,不过片刻时间,便鼾声四起。

    校尉哭笑不得,交待了两名放哨的亲卫几句,同样靠在胖子的身上进入沉睡之中。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也不知道是冬眠过后的长蛇苏醒了,还是蟋蟀蝈蝈之类的小动物在草丛中一跃而过,眼前的草丛微微一阵晃动。

    两亲卫却不敢放松,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草丛,一边按着腰刀,一边想着将军的命令,随时准备将校尉叫醒。

    直到草丛复归平静,两亲卫脸上的肌肉才彻底松弛下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松弛之际,变生肘腋,两名黑衣人从身后的草丛中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他们身后,左手捂住他们的嘴巴,右手一横,两把短刀闪现在二人手中。

    月如戈,刀似月。

    短刀

    轻轻一划,鲜血从脖子上喷出,喉咙咕噜咕噜不停,两亲卫拼命的想摆脱对方的控制,却再也无能为力。仅仅片刻间,他们的头和手就耷拉了下来。

    他们最后努力的看了一眼天上的弯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陷入永久的黑夜。

    血腥味顺着寒风飘起,那月牙儿好像也不忍直视人间的自相残杀,悄悄的收起惨白的脸色藏在了云层之后。

    黑衣人顺势将两亲卫的尸体轻轻的横放在地上,向身后打了一个招式,一大群黑衣人在一名首领的带领下宛如山魈一样从草丛里跟着窜出来,直扑身前还在打着盹的校尉及其他的士兵。

    接着,那首领双手轻轻向众人一摇,众人随之消散,然后渐渐的在夏侯渊大军营帐外围冒了出来,开始汇聚,直等大营外围的暗装全部消灭才重新出现在山坳中。

    这朱厌堂果然不愧是主公手中的尖刀!

    远处山石后的两员副将看着一个个还在睡梦中就已经去见了先帝的士兵,不禁抖了一个激灵,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以及去掉曹军眼睛后的喜悦,轻轻咳了一声,两声布谷鸟鸣在山腰响起。

    夜静春山空,月没惊鸟鸣。

    一声声布谷鸟从近到远传递到山的那一头,此起彼伏。

    两万余将士如地狱中冒出来的鬼魂一样,身着黑色的衣甲,跨上套着马嚼子裹体勒口的战马轻踏道路徐徐走来,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惊醒了沉睡的夜。

    将近山坳,离夏侯渊大军的营帐也不过两三里路,徐晃大手一挥,战马骤然开始加速冲刺,整齐的马蹄声刺破了宁静的夜。那声音先似无数的明珠嘈嘈切切的在玉盘上滚动,后却如密集的雷霆响彻山谷。

    战马飞驰,两边的山坳和脚下的大地飞快的往后滚动,两万名骑兵搭箭上弦,一簇簇微弱的火光在箭簇上跳跃,齐齐的指向前方白絮一般的大帐。

    那是巨鹿决战中赵云对阵颜良时用过的火箭,那是陆云清绞杀江东骑兵是用过的火箭,那是汉末一代巨匠马钧亲手设计的天下利器!

    火光跳动锋刃生寒,弓如满月箭似繁星。

第417章 一个人的战斗

    夏侯渊高枕无忧,于禁却是翻来覆去根本就睡不着。

    主公一向唯才是举,肚量虽然还不能撑船却已可以泛舟,这一次能够重新将他和吴敦提拔为领军大将,已经算是主公对他二人格外的恩遇。

    但他知道光山之后,他开始与曹营将领格格不入,初夜时分他和夏侯渊的那一场谈话就已经代表了曹营所有武将的态度。主公可以不计较他的过失,但战场上的袍泽呢?他们还敢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吗?

    当然不能!

    所以,夏侯渊虽然还念及了些许往日的情义,言语间却依旧犀利如刀,将他的心一片一片的割裂开,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曹洪、曹真甚至以前还跟过自己的副将牛金等人却根本就不曾露面。

    他们已经将他彻底的排斥在外,或许在他们心中以前的那个于禁已经死了!要想重新真正的回到曹营的怀抱,这将是他最后的机会!

    帐外寒风忽起,夜色笼罩着整个营帐,于禁的眼睛却越来越清晰。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哪怕那个人就是夏侯渊本人。所以,他要亲自巡逻,他要亲眼看着这座大营安然无恙,他还要第一个登上原鹿的城池!

    于禁翻身而起,将衣甲穿在身上,握起三尖两刃刀在门口士兵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中走出大帐。

    风还在刮,他却并没有感到有一丝的寒冷,反而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妥帖。

    于禁伸了伸懒腰,突然耳尖微微一动,一丝不同于夜风的声音隐隐从远处传来,血液瞬间开始喷张。多年的行伍经验告诉他:那是万马奔腾的声音,也是两军对阵冲锋的令旗!

    “敌袭!”

    这徐晃特么的真的不愧是主公亦曾看重的大将,独守孤城依旧敢于出城伏击!

    于禁一声怒吼,拖着大刀就向马厩的方向奔去。

    大营中好似装了声控开关一样,于禁的怒吼瞬间就将整个大营齐刷刷的给点亮。

    一束束火把将大营照的透亮,不论是将军还是兵士全部都手忙脚乱起来。衣服就在身侧,武器就在身侧,战马也在马厩中,仿佛他们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

    看着汝北原上突然开始闪烁的点点繁星,看着就在眼前不愿的马厩,想起这将是他最后证明并正名机会,一丝渐渐笑容爬将上来将于禁脸上的那道已经沉寂了多日的阴霾驱离,他的脚步亦开始变得轻快起来。

    他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已经喊破了徐晃大军偷袭的计策,他只需要跨上战马挥动千军将徐晃拦在营外,他就成功了!

    但很可惜,诸事往往不遂人愿。

    他还没有步入马厩之中,远处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了,抬头便能看见鹿砦外的千军万马,密集的声音在耳中如雷霆炸响。

    “呜!”

    一支利箭尖啸着破空而至,打破了他最后一次正名的希望。

    利箭落在数十步远的马厩上,一股青烟腾

    空而起,火光开始在马厩上闪耀。紧接着,数百支、数千支、上万支利箭也跟着越过他的头顶落在四周的营帐顶上。

    悲鸣阵阵,哀啸声声。

    火光中,数千匹战马和无数的将士群魔乱舞,从帐篷中奔出来在原野上齐齐嚎叫着,恰似在汝北原上奏响了一曲多重唱。

    “徐公明,我干你老·娘!”

    于禁的脸色一刹那间从微黄到苍白,从苍白到铁青,再从铁青到红润,愤怒的神色刻印在他的脸上,如千万支银针插进他的心里将他希望的泡沫戳破。

    一声怒吼,不管马厩是否就要倒塌,也不管周围的大火如何肆掠,于禁一头扎进马厩中跨上一匹战马,长刀一挥马缰断裂,一人一骑径直越过火海奔向前方的敌人。

    仿佛这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马蹄声声,一百多步的距离,于禁越过燃烧的帐篷,跨过袍泽的遗骸,一个人独自前行。

    落寞的背影落在帐外那些将士的眼中显得那么的孤寂,那么的悲壮。

    “将军,我来助你!”

    “将军,俺老陈愿随你前往!”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从将士们的喉咙中吼了出来,一名两名、百十名、甚至数百名兵士已从混乱中清醒出来,握起兵器跟在于禁的身后,就连刚刚走出大营的夏侯渊、曹洪以及曹真等人也牵过了马匹。

    然并卵,徐晃和田迟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大手只是一招,数千支利箭和长戈同时从骑士的手中飞起。

    仅仅眨眼的功夫,那利箭和长戈就刺破了寒风的阻隔和空间的距离,来到他们的头顶和身前,宛如夜空中的一片散发着嗜血光芒的血月。

    单凭一腔热血和愤懑的曹营兵士根本就来不及整军,也来不及躲避,就被这片长矛林穿胸而过插在地上。

    鲜血淋漓,尸横遍野。

    于禁身旁少了许多的人,仅剩下几名亲卫还护在身旁,他好像又重新回到刚才单枪匹马闯雄关的姿态。

    两万余铁骑飞奔而来,数百名眼中只有前方营帐的勇士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于禁好像被遗忘了一般,茕茕孑立,在钢铁的海洋中时隐时现。

    老子是名震天下的青州军将领于禁于文则,就算光山兵败,也只能主公瞧不起,你们特么的算什么东西,竟然敢眼中无我!

    “啊!”

    满腔的愤懑化作点点怒火,于禁猛然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手中的三尖两刃刀亦如一泓明月在他的身前亮起。

    光华如水,银辉泻地。

    两名骑士刚刚经过于禁的身边,光华便已罩在他们的身前,硕大的头颅离开脖颈,带着两腔鲜血腾在半空,胯下奔腾的战马也忽然失控,前蹄猛地一曲,怦然摔倒在地,溅起偌大的灰尘。

    “找死!”

    数名骑士不约而同一声长啸,数把长枪便向于禁递了过去。

    “让开,我来!”

    金戈声刚起,怒火接便踵而来,两匹

    战马闪电而至,骑士们还未来得及腾出位置闪到一边,两把开山大斧便已经穿开人群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三尖两刃之上。

    “砰”的一声巨响,火光四溅,虎口一麻,虎躯在马背上晃了一晃,本就在心情跌宕之间的于禁,深深的受了徐晃和田迟一击再也忍捺不住,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擦了擦嘴唇间的血色,于禁冷冷的看了看徐晃又转向一旁的田迟:“他既是徐公明,阁下又是何人?”

    “老子前将军帐下大将田迟是也!”田迟口中长啸一声,手里的开山大斧却并不迟疑,一招接一招的劈向于禁,如碧海潮生,又似钱塘潮汐。

    原来这田迟已经悄悄到了这里,他们竟然一无所知。于禁大吃一惊,却已经失去了先机,手中只有招架之力。

    徐晃扫了于禁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在谛听堂见过于禁的画像,自然知道这便是主公曾经提及过的五子良将,也知道正是这位因为光山之事成为了曹操军中的弃儿。

    刚才愤怒出手,眼下却只有怜悯。

    徐晃一斧架住二人的利器,横在中间:“于文则,徐某奉军师之令与田将军亲率两万铁骑剿灭汝北原之贼子,帐下俱是皇甫将军在西凉训练出来的精锐之士。

    你等已经失去了先机,营中火势滔滔,任夏侯渊、曹洪等人如狼如虎也再无半分获胜的机会,你何不就此归顺于我家主公,重新踏上征程一雪前耻?”

    一听“归顺”二字,于禁气得的头发都差点竖起来了:“徐公明,老子敬你是一条好汉,为何竟出言侮辱撩我逆鳞?”

    “嗤!”田迟一声冷笑,“少特么的在这里装好汉,当日光山一役,你于文则的大名天下尽知,怎么今日公明好言相劝却不识得好人心?你于文则昔日又不是没有动过这种念头!”

    田迟话一出口,徐晃就知道要糟糕,当着和尚骂秃驴这让人情何以堪?

    闻言,光山的一幕幕、刘备营中的一幕幕以及回到曹营后的一幕幕在于禁的脑海中纷至沓来,后悔、愤懑、痛苦、热血以及最后的那些不屈全部涌现在眼中,于禁悲凉的看着徐晃,身形是那么的落寞。

    “正是因为昔日曾动过这样的念头,今日便不能再动了。自于某重新回到曹营后,昔日的袍泽和朋友便离我而去,你二人可知那千夫所指是什么样的滋味?

    徐公明,于某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今日只怕又要让你们失望了,那种滋味于某不想再次尝试。来吧,今日只有战死的于禁,再无苟且的将军,死在你二人的斧下也不算委屈!”

    徐晃身为军中大将自然是感同身受,换做是他,也不敢将轻易的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曾经背叛过的人。

    “那就来吧!”

    两声高喝,两把斧头再次祭起,卷起漫天的杀气和尘烟,将于禁笼罩其中。

    “轰”一声巨响,战马哀鸣,银光悄然而逝,于禁捂着胸口随着战马缓缓倒下,一朵血花在他的胸前绽放,他眼中的那缕痛苦和愤懑终于消散,只剩下无尽的解脱。

第418章 尊严

    斧落马摔,于禁身死。

    徐晃收回怜悯的目光微微叹了一口气,站在远处的夏侯渊却似心如刀绞。

    他和于禁相识于青州,初次见面他便见识了于禁的不凡,二几番长谈和合作后,他更加的认可了于禁的军事能力,他和于禁的关系也愈发的亲密起来,甚至在心中还隐隐将其引为知己。

    光山兵败于禁被俘,他恨不得立即亲率帐下儿郎手提大刀杀入弋阳,亲手取了大耳贼和关大胡子的首级,将他的兄弟用八抬大轿给接出来。

    于禁因求生而行谄媚,他恨铁不成钢,恨不得将于禁再度从刘营中拎出来抽上几个大耳光,然后将自己的双眼挖掉,当做自己这辈子都没有交过这个兄弟。

    所以,于禁回到曹营,他眼中再也没有这个人,心中再也没有这个兄弟。他与于禁割袍断义,言语间更是刻薄至极,甚至恨不得能够用言语将于禁千刀万剐。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于禁的战死而散了。

    今夜,是于禁第一个发现敌军夜袭,也是于禁独自上前力扛徐晃和田迟的两万骑兵,于禁的表现足以证明他依旧是那个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

    他和于禁相隔不过百十米远,这距离却割断了生死。

    铁骑如龙,刀剑如虎,他和于禁之间不但相隔了百十米,也相隔着徐晃帐下的两万骑兵。他才刚刚从营中出来,还来不及整军上前,便眼睁睁的看着于禁倒在血泊里。

    士兵们在呐喊,营帐在燃烧,夏侯渊心中大恸,徐晃和田迟却已经挥动着大军越过了第一层营帐靠近了中军,汝北原上那星罗棋布的朵朵白云变成了一片血色。

    “大帅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一声呐喊将夏侯渊从悲痛中唤醒,牛金牵着战马来到身边,曹洪、曹真以及吴敦三员大将已经组织起那些在大火和箭雨中残存下来的将士直扑前方的铁流。

    “走,往哪里走?文则已然战死于此,你我又怎能苟且?”

    夏侯渊再次悲愤的看了于禁的遗骸一眼,寒月刀一提,纵身一跃跨在马上,双腿猛地一夹便欲向阵地冲去,却觉得马缰一紧,胯下的战马纹丝不动。

    夏侯渊心中一动目如闪电扫向牛金,牛金神情已有了几分焦躁之意,手中却

    依旧紧紧的抓住马缰:“大帅,快走吧,我们已经撑不住了。徐晃、田迟二人趁势而来,帐下的铁骑也绝非普通的马兵。

    子廉、子丹和吴敦三位将军只来得及跃马而战,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甚至反攻。况且,我营中将士死伤近半士气低落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败亡或在盏茶之间,还请大帅务必以大局为重速度离开此地!”

    说话间,杀喊声离他们又近了几许,曹洪三人以及万余曹军将士组成的防线再度逼近中军大帐。

    “牛金,本帅命令你立即放开马缰,否则休怪本帅不将昔日情面!”

    “大帅,来日方长,我们不争一时,快走吧!”

    夏侯渊本就性子急躁刚烈小觑天下英雄,于禁又直接死在他的眼前,岂愿做那临阵脱逃之主?可惜,任凭他吼破喉咙,牛金兀自立在马前,紧捏着马缰就是不松手。

    二人争得面红耳赤,吴敦从前方飞奔而来,拖着一杆长枪来到二人身前,枪锋上的鲜血如山间清泉滴个不停。很显然,吴敦已经历经了一番激战。

    吴敦朝夏侯渊抱了抱拳:“大帅,贼兵突然而至,我军来不及布阵,前番随文则将军迎敌以及葬身火海和箭雨中的将士约有三五千人,而受伤的兵士更是逼近七千之数。

    我们能够组织起抵抗的仅有一万五千之众,但因军心混乱以及仓促备战之故,刚刚一番血战又有不下一千五百余人的伤亡,子廉和子丹两位将军令我转告大帅,务必请大帅火速撤离!”

    “撤离?说得好听,撤离和逃跑有什么区别?本帅若撤了,他们又当如何?”

    “大帅尽管放心,末将已经与两位将军商量过,末将自愿率两千将士殿后,只要末将还在,就绝不容一兵一马越过汝北原!”

    “你留下?你可知此是九死一生之局?”

    “末将知道!昔日光山之战,文则将军与末将战败被擒,此乃末将一生之耻。文则将军已然以身殉国,末将又岂敢独后?还请大帅早作决断,末将这就追赶文则将军去了!”

    吴敦朝夏侯渊和牛金抱了抱拳,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绝,猛地拨转马头将一道伟岸的背影留在二人眼中,孤寂,悲壮,让人肃然起敬!

    “传令全军,火速撤离战场!”

    夏侯渊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寒月刀一挥,朝牛金一声怒吼,曹洪和曹真二人同时将身前的武器一荡脱身而出,众将士也迅速的脱离战场跟在他们身后扒开脚丫子就逃。

    徒剩下吴敦率着他帐下的两千精兵逆流而上,仿佛一群扑火的飞蛾。

    ……

    汝水畔,夜风寒。

    一万两千余大军跟在夏侯渊身后仓皇东顾,刻着“夏侯”两个大字的帅旗在风中摇摆,就连那残留的鲜血和残破的窟窿也跟着寒风肆意的飞舞。

    夏侯渊、曹洪、曹真以及牛金四人却是默然无语,他们的心里都憋着一团火。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甚至烈焰滔滔的出安丰跨汝水,本想一举拿下原鹿清除掉王黎在汝南的一个据点,却没有想到徐晃给了他们当头一棒,更没有想到王黎早已经派了援兵来到此处。

    当然,他们最没有想到的是于禁和吴敦。这两人自从重新回归曹营后,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将领都深鄙二人,日常见面时他们基本上也不会正眼看过他二人。

    可是这一次,却是他二人救了他们,他二人也因此将一抔鲜血抛在了原上。

    身为大将能够战死沙场本就是最好的归宿,如今于禁和吴敦就战死沙场,他们与有荣焉,甚至对杀死于禁的徐晃和田迟二人也有了些许的敬意。

    毕竟徐晃二人保全了于禁他们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但他们依然恨,恨那个出奇迹偷袭了弋阳的诸葛村夫,恨那个光山擒拿了于禁二人的关大胡子,更恨那个传谣于禁二人在刘营中种种不堪的大耳贼。

    正如他们所见,于禁和吴敦二人今夜能够不惧生死的逆行,日常能够在曹营中忍辱负重,他二人早就将生死度外,他二人就是当今世上忠肝义胆的英雄豪杰!

    又怎会如大耳贼口中描绘的那般?那大耳贼不但偷袭了我曹营疆域,捉拿了我曹营大将,居然还敢口出狂言,污蔑我曹营将军的声誉践踏我曹营将军的尊严?

    是可忍孰不可忍!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来火。

    夏侯渊猛地将寒月刀一劈,一支树枝从树干上飞下,斜斜的插在地上,一道声音传遍全军:“大耳贼,老子今生必与你势不两立!”

第419章 曹操的愤怒

    富波,虽名富波,其实根本就名不符实。

    它并没有任何一家人可以富裕到金银成山琼浆泛波,反而极为的贫困,不要说和安丰、弋阳两郡相比,就是和两郡治下的县城相比都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县城,曹操亲自带了三万大军以及夏侯惇、曹仁、曹纯主将轮流攻击了一天,却连城墙的一块砖都没有给薅下来。

    那座城墙并不坚固,城墙的表面沾惹了许多曹营将士的鲜血和箭痕,在阳光的照射下斑驳沧桑带着一种古朴和腐朽的味道。

    但是,那个张辽和曹操的前麾下李典二人就牢牢的站在那座城头上,一步也未退却,仿佛两颗崖畔的黄山松,又好似两颗楔在曹操和汝南之间的两颗钉子。

    他们用眼神告诉曹操:他们将一直驻守在这里,而且还能够守很多天。

    曹操很郁闷,也很生气。

    当初王黎是那么的大方,弋阳和安丰两郡刚拿到手转手就扔给了他,好像扔一块用过的抹布一样,毫不在意。

    可现在呢,王黎简直就是一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一座穷得只剩下满城叫花子的县城都牢牢的抱在怀中。以至于他整整折损了三千精兵甚至就连刚刚痊愈的曹仁再度受伤,却还是停留在城下望门兴叹。

    想着张辽和李典的决绝,曹操叹了一口气,觉得当初拟定的战术应该有所改变。

    朝程昱苦涩一笑,曹操开始了他的筹划:“仲德,既然张文远和李曼成二人能够悄然从荆州来到此处,那么原鹿那边王黎也应该有其他的安排,妙才和子廉他们或者也正如我们一样,被阻挡在原鹿城外,进退不得。

    所以,本帅在想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调整一下战术。毕竟,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要趁着王黎不能脱身之际壮大自己,以便将来天下之争有我们的一席之地,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硬碰硬对于我们而言终究有一点得不偿失。”

    “主公的意思是打算实行怀柔之计,就算不成也可以在王黎和张文远、李曼成之间插上猜忌的钉子?”程昱果然不愧是曹操的首席军师,开口便是一语中的。

    曹操起身伸了伸懒腰,朝程昱点了点头:“张文远和李曼成都是当世少有的良将,如果他们坚守城中不出,与他们一味的争锋是不是落了下乘?

    而且,本帅听说那张文远虽是一员猛将却颇有儒将之风,更何况,曼成当年也曾是本帅帐下大将,如果我们示之以好,并告知以天下形势,他们会不会弃暗投明?”

    “主公不可!”程昱还在思索,满宠已经站了起来,“主公可还记得张文远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原因跟在王黎麾下的?”

    “当然记得,昔年董卓初掌朝廷雄踞雒阳之时,董卓欲遣吕布谋刺丁建阳作为投名状。王德玉不知道如何知晓了此事,救了丁建阳一命!”

    曹操想了想,目光中有了一丝惋惜,“后来,丁建阳为报救命之恩便向王黎举荐了张文远和高伯循二人。可惜,当年曹某还不知这二人的价值,终究与他们失之交臂。”

    满宠颔了颔首,接着说道:“主公既然记得昔年之事,那么就应该不会忘记

    当时的王黎还只是一个草创班子,结果却为张文远单独设立了一支骑兵尉。

    张文远是一个重情义之人,王黎又以国士以待,他怎肯放得下心中的忠义呢?主公若是将心思放在招降纳叛之上,还不如想一想我们应当如何打开富波的城门…”

    “伯宁之言虽然有些道理,但主公之谋又何妨一试呢?”程昱打断了满宠的话语,说道,“就算张文远对投靠主公没想法,那李曼成呢?李曼成当年也曾深得主公之心哪。

    更何况,即使他们不降于主公,只要他们二人默认了与主公的军前交往,这颗猜忌的钉子也就算插在了他们和王黎之间。

    假以时日,若是王黎能够从冀州平安归来,猜忌心一起,他定然会彻底清算此事。而一旦王黎留在了冀州,他们也将重新择主,对于其他诸侯来说,我们岂不是占了一个先机?”

    “仲德之言固然有理,但那也终究是将来之事,现在迫在眉睫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是如何破城吗?”钟繇也起身反对道,显然他也并不赞成此事。

    程昱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大军昨日从安丰至富波,一路上颇多辛苦,再加上今日一战更是身心俱疲。我们何妨就此暂时修整几日,一则养兵,一则可以实施此计与张文远二人来一个跨越两军的友谊?”

    友谊?

    友谊个屁,劝降就劝降吧,说的这么文绉绉的,也不嫌膈应的慌!

    夏侯惇眼睛一翻,白了程昱一眼,向曹操抱拳道:“主公,那张文远确实是一员少有的良将,行军打仗和排兵布阵都甚是对我等的脾胃,如果能够劝服张文远投效,我举双手赞成!”

    臧霸、曹纯和乐进亦纷纷起身谏言。

    “既然如此,那就让全军暂时休息两天,另派人前往城中劝降张文远和李曼成二人……”

    曹操点了点头,正打算依计行事,一道急促的脚步从帐外传了进来打断了他的话语,顿时勃然大怒,指着那斥候喝道:“出了何事,竟然如此慌张?莫非已经忘记了我曹营的军规!”

    曹操一顿喝骂,让那斥候心中的七分不安变成十分,急忙将手中的消息呈上前:“启禀主公,昨夜徐晃和田迟突袭汝北原,夏侯将军大败,于禁和吴敦两位将军战死。

    夏侯将军率众突围,却不料在汝北原七八里处的小丘中伏,王黎帐下大将樊稠率兵埋伏于此以逸待劳,夏侯将军不敌,只好撤军退回安丰,三万大军也只剩下一万余人!”

    “哐当!”

    一声脆响,案椅上的酒樽砸在地上,曹操莫名的惊骇。

    他们刚刚还在商讨王黎可能会在原鹿留有后手,却不想夏侯渊已然兵败,而于禁和吴敦两位将军居然已经战死沙场。

    “主公…”众人齐齐呼唤。

    曹操摆了摆手,撑着案椅努力站起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作风早已抛诸脑后,手指直指斥候,满脸的悲伤:“妙才是如何大败的,文则和吴敦是如何战死的,你与本帅一一说来!”

    斥候急忙走出帐外,从帐外拉了一名风尘仆仆满面悲容的兵士重新走入大帐:“主公,这位兄弟就是夏侯将军帐下的

    传令兵,个中详情还需这位兄弟细述!”

    曹操点了点头重新坐下,待那传令兵将整个事情回顾了一遍之后,本来已经趋于平淡的脸色再度绛紫色,青釭剑猛然出鞘劈在案桌之上:“大耳贼欺我太甚,若不能为两位将军报得此仇,本帅异日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言讫,程昱等谋士固然不惑,夏侯惇等将领的脸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其实,曹操也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战死更是战场上的家常便饭。直接导致于禁和吴敦二人身死的是徐晃的伏兵,但间接害死他们的除了他自己和曹营将领外,就是卖鞋子的大耳贼。

    于禁的死,与其说是战死沙场,不如说是死于心结。

    因为心结,所以逆行。

    因为心结,所以死志。

    而这些心结都是大耳贼以及关大胡子给他们带来的,否则以于禁的军事素养和夏侯渊的配合,他们又怎会遭此大败,于禁二人又怎会孤军逆行?

    曹操戎马倥偬多年,自然是明白帐下的将军们不管打了多少次仗骨子里还是那个武夫,心中讲究的也只是快意恩仇,他很想趁王黎远在冀州之时火速拿下汝南,但他同样也知道大势不可逆,军心不可逆。

    现在的大势和军心便是复仇!

    而程昱年少时也颇有侠气,同样心有戚戚,钟繇和满宠却站起来谏道:“主公,我军与刘备乃是对抗王黎的联盟,如果单方撕毁盟约,会不会引起天下人的非议,甚至将刘备逼到王黎一方?”

    “非议?难道文则和吴敦两位将军就白死了吗?”夏侯惇气得火冒三丈,两只眼睛等如铜铃,怒视着钟繇二人。

    “夏侯将军,主公如今的目标是汝南,我们是否应当以大局为重?更何况,于禁两位将军都是在与王黎大军交战时牺牲的,就算是要替他们报仇,也应该把矛头对准徐晃和田迟吧!”

    “冤有头债有主,报仇当然得找源头了。徐晃和田迟等人固然该死,但最该死的难道不是那个污蔑文则将军的大耳贼吗?”

    一向莽撞的夏侯惇这一刻仿佛化身张仪,在营帐中与钟繇唇枪舌剑争得不亦乐乎。

    突然,一道声音再次从帐门口传来,又一名斥候飞奔而至:“启禀主公,刚刚得到战报,刘备遣麾下张飞和徐盛率兵万余直接袭了褒信,沿途并未遇到王黎大军任何的抵抗!”

    “好一个大耳贼,本帅与王黎战得你死我活,足足伤折了两万余人,甚至还包括两员大将,你特么的却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两座县城,敢说你与王黎暗地里没有勾结,哄鬼吗?”曹操气极反笑,声音如夜枭一般在帐中响起。

    钟繇急忙劝谏道:“主公,此乃王黎的祸水东引之计,切莫因小失大啊…”

    “祸水东引?或许吧。但于文则和吴敦二人的仇不可不报,昔日大耳贼夺我弋阳之仇亦不可不报!”曹操粗鲁的打断了钟繇的话题,青釭剑又是一挥。

    “传令下去,全军故布疑阵,留下仲德、子和以及朱灵率领一万大军拖住张文远,其余将士今夜子时与本帅汇合妙才大军,夤夜前往褒信,替文则复仇!”

第420章 祸水东引

    是夜,富波城下十里外的曹操大营一片喧哗。朱灵领着数千名将士明火执仗的在通向城池的方向挖壕沟建工事,大有一副要在此定居的架势。

    大营的背后却是格外的安静,也格外的昏暗。

    直到子时三刻,一支近两万的兵马趁着夜色悄悄的离开,营中稍稍有些喧闹,转瞬却又恢复如常,就像是谁在平静的湖面上丢下一块小石头荡起一层层涟漪后再平静如常。

    营外两三里处的小道旁,两名黑衣人头顶一蓬枯草紧紧的贴在石头上,一动也不动,看上去不但与夜色融在了一起,和那石头连在一起也算是天衣无缝,除了两双映着火光和影影憧憧的曹操大军的眸子外,仿佛死物一般。

    等了大半个时辰,火光渐渐湮灭,大军也渐渐远去。

    那二人相视一眼,从石头上爬起来,双脚轻轻一蹬,亦如两只蝙蝠一样消失在夜色之中。

    两刻钟后,蝙蝠已经出现在富波县衙之中。

    郭嘉听了二人的汇报,朝张辽和李典笑了一笑,示意二将在一旁坐下:“成大事者往往能够忍常人所不忍,曹操和刘备都是天下少有的枭雄,他们的性格中也刻入了忍耐这一品质。

    所以,当初刘备得了徐州,程昱一席话便让曹操放弃了兴兵复仇的念头;而不久前刘备袭取弋阳大败于禁,曹刘二人矛盾愈发剧烈,同样也因为陈留郡王的伪诏放弃了这种仇恨。

    他们俩就像躲在乌龟壳中的王八一样,总是在主公背后不时的捅上一刀,却又不敢正大光明的来一战。因此,要对付他们,就必须打破他们的龟壳,让他们之间的仇恨最大化……”

    “军师,虽然主公常说吃亏是福,但我怎么瞧着每次都是曹操在吃亏,难道他还吃上瘾了吗?”郭嘉刚顿了一顿,正准备喝一口水,张辽已经接过话题笑道。

    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郭嘉急忙擦了擦嘴角接着说道:“文远虽然促狭,不过,曹刘这几次交锋的确都是曹操一个人在吃亏和隐忍。要论天下脸皮的厚薄程度的话,刘备居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曹操要与他比不要脸,除了

    甘拜下风还能怎么着?

    你们仔细想一想:主公的清河,陶谦的徐州,刘表的蔡阳甚至曹操应该得到的弋阳,哪一个不是他‘借’或者‘偷’来的?就凭他帐下万余人马和关张陈三人以及徐盛,能打下来吗?所以说遇上这样一个对手还屡屡吃瘪,曹操也只能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张辽和李典放声大笑。

    郭嘉也笑了笑,继续说道:“当初徐州之事,曹操本欲打着他父亲高太尉的旗号借复仇拿下徐州,却不想那陶谦竟然引刘备为奥援放刘备入城,最后更是直接将徐州交到了他的手中。

    后来弋阳之时,主公明面上已经和曹操达成了协议,只要曹操不参与中原之事便将两郡让于他。结果,刘备又在主公的暗中默许下悄然将弋阳据为己有。

    如果一定要说曹刘二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话,还不如直接说是曹操对刘备的不甘、愤懑以及仇恨,恨其三番五次坏了自己的谋划,不甘和愤懑于他损兵折将费心劳力却为刘备做了嫁衣。

    所以,哪怕他们因陈留而结盟,但是只要让这恨意和愤懑足够深,深到可以让曹操的军队生出同仇敌忾之势,曹操自然便不会违逆大家的意愿,更遑论我还在他的眼前放了一座褒信县城?”

    张辽点了点头,李典也跟着站了起来:“军师,既然曹操已经带领大军征讨褒信去了,那我们是否要一举端掉城下的曹营大军给曹操当头一棒?”

    郭嘉摇了摇头,笑道:“曼成主动请战,郭某倍感欣慰。但这一次,郭某希望你们坐山观虎斗便成。曹操对刘备恨之入骨,一旦交战必然水火不容。

    如果我们硬要插上一手的话,岂不是让曹操首尾难顾,又给了刘备有机可乘的机会?届时他在腆着老脸与曹操服个软,我们不是又回到现在的这个局面了?

    主公刚刚经历了巨鹿决战,还没有拿下巨鹿郡,也还没有开始全面清剿袁绍的有生力量,我们还是在等一等,几座县城就让他们先替我们守着吧!至于城下的大军,暂时便以和为贵!”

    二人齐齐抱了抱拳。

    郭嘉

    又道:“这几日或许城下曹军便会遣使前来叙叙交情,你们议着就是,切不可暴露了我在这里。另外,再过十余日伯言应该会来此地,届时还请文远陪他前往庐江走上一遭!”

    “诺!”

    ……

    褒信,翌日酉时三刻。

    城门口校尉看着远山渐渐西斜的日头照在斑驳的城墙上,双眼微微一眯,朝城门口的士兵摆了摆手喝道:“兄弟们,马上就要关门了,都打起精神来站好最后一班岗,切不可让奸细混进城中!”

    “头儿,你放心吧,有兄弟们在呢!”士兵甲嘿嘿一笑。

    士兵乙也跟着狠拍马匹:“头儿,三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文向将军同样所向披靡,王黎麾下的大军都望风而逃,哪里还会有不长眼的小毛贼前来捋三将军的虎须?”

    “放你娘的屁,好好守门便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校尉脸色一变,吓得士兵乙噤若寒蝉规规矩矩的站在城门口。

    那校尉跟着张飞南征北战多年,自然知道张飞张飞一直都对王黎身怀愧意。

    没有王黎,哪有清河?没有清河,哪有徐州?没有徐州,又哪里来的刘备的壮大?可就算是这样,刘备还是不顾道义先袭取了弋阳,再出兵占据了新息和褒信。

    这是忘恩负义,这是恩将仇报!

    这让那个一向心直口快、豪侠尚义的张飞情何以堪!

    这小子嘴巴上竟然也不安一个把门的,就不怕什么时候触了将军的霉头,几十军棍给活活打死!

    校尉皱了皱眉,再次瞥了士兵乙一眼,正准备挥手让他们关城门,陡然听得车马粼粼之声,急忙抬头看时,只见一辆马车正从道路尽头飞奔而来。

    马车两侧跟着三五十名徐州军士打扮模样的壮汉,一个个衣衫褴褛风尘仆仆,仿佛已经行了数百里路。

    一人高高的站在马车上,一边飞快的甩着马鞭,一边高声的对众人喝道:“徐州陈汉瑜求见三将军,徐州纪灵、张燕勾结曹操星夜出兵弋阳,还请各位兄弟速速让道!”

第421章 计破城门

    陈汉瑜陈珪?

    陈老不是已经和主公分道扬镳了吗?他怎么又会因为纪灵和张燕出兵弋阳前来褒信请见三将军?主公不是在新息吗?他为何不直接去新息呢?

    校尉既然是跟了张飞多年的老人,明白陈珪火爆的脾气,自然也不敢耽搁,虽然满脑子的官司,脚下的步伐却不敢有所耽搁,一边遣人前去县衙请示张飞,一边向守城的兵士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暂留原地,城门也依旧保持着打开的状态。

    “陈老,怎么还劳驾你亲自跑上一趟?”

    见马车旁不过二三十人,又都是徐州兵士的打扮,甚至还有及名兵士有些眼熟,好像之前在徐州陈家还曾有过一面之缘,校尉倒也不疑有他,径直来到马车前。

    马车和随从人员就停在城下,马车的帘子也未卷起,却有一道苍老疲惫的声音从里传来,声音中还有一些蛮不讲理:“糊涂,皇叔是一个大糊涂,你们一个一个却都是小糊涂!”

    原就知道这陈珪性格刚烈,老而弥坚,却不想这才一年不见这老儿的性格倒愈发的张扬了,竟然敢连主公一起骂了!

    校尉脸色微愠,朝马车中人抱了抱群道:“陈老,晚辈是三将军麾下,也曾有幸见过陈老几面,知道陈老心直口快,不愿与陈老计较。但晚辈还是希望陈老言语间对主公多谢尊重,否则陈老就休怪晚辈无礼!”

    “老夫跑了这么远的路难道就是专门来骂皇叔的吗?老夫是那么糊涂的人吗?小子,你糊涂啊!”

    话音刚落,马车中又传来一句斥责,左一句糊涂右一句糊涂直说得校尉一懵有些摸不着头脑,校尉挠了挠额头,自己并没有说错啊,难道身为主公的麾下不应该维护主公的名声吗?

    幸好,校尉不需要想那么多,马车已经轻轻的停在身边,一道低沉的声音为他解了惑:“陈老说你糊涂,是想告诉你不应该离马车太近,更不应该因为他而忘记了将士们的守门之责!”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能够让校尉听见,却在校尉的心中刮起了十级的暴风。

    校尉心中一悸,单手已经摸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但很可惜,这一切都太迟了,正如马车中那道声音所述的那

    般,校尉离马车实在是太近了。

    一道光华从马车中倏地钻了出来,帘子断成两截,一条魁梧长髯的壮汉石弹一般弹射而出,双脚在马背上轻轻一踮,高高跃起如展翅的鹰隼直扑校尉。

    那壮汉赫然正是曹操军中大将夏侯渊。

    夏侯渊人在空中,寒月刀已经祭出,一时间长刀舞动,匝地寒光,仿佛数十条摇曳着腰肢的银蛇吐着银色的蛇信,漫天飞舞,一刻间便定了校尉的生死。

    一刻很长,长到校尉从生到死,走完一生。

    一刻也很短,短到校尉按在刀柄上的手还来不及拔刀。

    “噗嗤”轻轻一声,仿佛银针扎破气球,一朵鲜花在校尉的喉咙处绽放,校尉怦然倒地,扬起两尺高的灰尘,就连一旁的马儿也给吓了一跳。

    夏侯渊落在马背上,一刀将身后的马辕劈断,长刀一挥,一声雷霆响彻城门口。

    “刘备小儿背信弃义沽名钓誉,先弃前将军王德玉之恩义,后背主公联盟之情谊,主公令只诛首恶胁从不问。今日夏侯渊、夏侯惇亲率大军数万兵下褒信,你等速速放下武器切莫自误,否则休怪就本将军的刀锋锐利!”

    马车倾斜落在地上,又有两条大汉从马车中飞了出来,落在夏侯渊两侧,手中的寒铁枪和环柄大刀拖在地上:“弃械者生,反抗者死!”

    城门口的士兵早已经惊呆了,如果城门已关,隔着城门他们或许还有几分胆量指着夏侯渊的鼻梁泼妇骂街一样问候夏侯渊的十八代祖宗,可前面如果没有城池的阻隔,就让他们直面夏侯渊呢?

    他们的校尉还来不及拔刀就一刀毙命,他们这区区百十人又如何抵挡得住夏侯渊众人的熠熠兵锋?

    一声惊叫,城门口的士兵当下便有一大半直奔城中,那脚步之快简直就是如有神助,唯恐一不小心自己便落在了众人的后边,成为了夏侯渊等人刀下的亡魂。

    而剩下的三十名兵士中七八人直扑城门,其余的二十余名兵士则举起长枪大盾护在身前,牢牢的占据着城门下的大道。

    “哼!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众将士且随我杀入城中,沿途但有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城头上的兵士们手中的弓弩还来不及瞄准城下敌军,甚至还没有搭箭上弦,夏侯渊一声长啸,胯下的战马已闪电般窜起落在兵士身前与己方的袍泽们厮杀在一起。

    夏侯惇、许诸以及马车两侧扮作徐州兵士的亲卫也同样杀了过去,三十头猛虎已经混在了二十余只羔羊之中。

    城头上的兵士投鼠忌器,手中的箭支随着夏侯渊等人闪动的身影跟着晃动,却始终不敢送弦。一声声惨叫,羔羊们屠宰殆尽,身首异处的士兵们眼中还带着屡屡惊恐,鲜血顺着道路中的缝隙穿过城门,流向城中。

    利箭终于落了下来,城门却已在眼前,夏侯渊舔了舔刀剑上的鲜血,一刀劈飞身前的冷箭,嘴角微微一翘露出魔鬼般的狞笑,战马再度启程,目标就是前方还未关紧的城门。

    “轰!”

    流星赶月,风驰电掣,几十步的距离眨眼便至。

    将近门前,手中的马缰猛地一勒,战马一声长嘶,马蹄高高扬起,夏侯渊同样亦在马头上一拍,凌空一翻,和战马一样齐齐的蹬在城门上。

    紧接着,寒月刀二度出手,光华闪过,好似月夜下起伏的钱塘江潮一样重重的击打在城门上,城门一阵晃动,城门后的那些兵士砰的一下栽倒在地,城门已然洞开,一条一人宽的门缝直通城内。

    “杀!”

    一声怒吼,三十名如狼似虎的精兵将盾牌高高的举过头顶跟在夏侯渊身后从门缝中钻进去。

    夏侯惇和许诸二人却是哈哈一笑,和身扑在城门上,双脚牢牢的抓紧地面,双手一用力,城门蘧然向内撞过去,那些刚刚翻起来的士兵再次被撞倒在地,沦为夏侯渊和曹营亲卫们刀剑下的亡魂。

    一阵刀光剑影,城门彻底的洞开。

    看着夏侯惇和许诸各率领十余兵士冲上城门,夏侯渊率领剩余的十名兵士,泰山一样牢牢的据守着城门的通道,临风而立,稳如泰山。

    一名亲卫则飞奔城头,从箭壶中掏出一支鸣镝搭箭上弦轻轻一松,一声镝鸣从城门头升起,直窜天际。

    城外三五里处的村落中顿时尘烟滚滚,马蹄声声。

第422章 城门鏖战

    尘烟起,飞旗卷,长刀所向。

    听着离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夏侯渊那魔鬼般狰狞的嘴角上终于扬起一丝笑容。

    城里的厮杀也越来越紧张了。

    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夏侯惇、许诸虽恶若鹰、猛如虎、恨似熊,城头上的守城士兵却也不是泥塑的,守城的职责以及袍泽的战死让他们全都热血冲脑,数百名士兵前仆后继里三层外三层的向曹军冲杀过去。

    但,夏侯惇、许诸二人率领的亲兵都是从曹操大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不是三山五岳的强人便是笑傲江湖的侠客,不是精于刺杀的杀手就是纵横沙场的勇士。

    别的不说,单是军中司马和校尉就有六七人,足可见曹操对于刘备是多么的心心念念,只是一场偷袭他就把这么多的好男儿聚集在了一起。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们和夏侯惇、许诸只是牢牢的据守在内城的阶梯口,并没有挪动一步,但是他们不断的拔刀和挥刀,仍然很快的在自己的脚下涂抹上一泓血色。

    血雨汹涌,腥风肆虐,他们高昂着头颅,一步也不退却。

    夏侯渊当然也不轻松,虽然夏侯惇和许诸已经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但是城门的命脉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在,城门在。城门在,褒信才能轻易的姓了主公的曹。

    城头上已经血流成河,城门口同样鲜血如注。

    手中的寒月刀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颜色,银色的光华早已被红色掩盖。

    “夏侯小儿,敢来捋你家爷爷的虎须,速速前来送死!”

    夏侯渊轻轻甩了甩胳膊,正准备再次挥刀冲入人群,蓦然听得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在人群后响起,一声霹雳在前方炸响,一杆丈八蛇矛如猛虎般刺来。

    声若雷霆,气贯长虹。

    身前数十名敌军刷的一下潮水般退去,一条大道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张飞手执丈八蛇矛跃马而至。

    夏侯渊冷笑一声飞奔上前,与张飞厮杀在一起。

    这一场厮杀,只杀得天昏地暗,二人筋疲力尽,绝对可以算是夏侯渊自出道以来的巅峰之作。

    但见:

    一个急于替将士报仇,声若雷霆,手中丈八蛇矛忽上忽下

    ,环眼瞪如铜铃;一个硬要为主公破城,勇似奔雷,手握寒月大刀时前时后,咧嘴笑若修罗。蛇矛起处,点点寒芒飞起;大刀落时,声声虎啸入耳。

    一个要在曹操到来之前关上褒信的大门,另一个却要在主公到来之时保证城门依然大开。

    二人都杀出了肝火,刀来矛去,足足杀了数十个回合。

    张飞越杀越急躁,这夏侯渊果然名不虚传,他的韧性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外,他本来以为今日到来的应该是手捧鲜花的友人,却没想来的是握有刀剑的豺狼。

    夏侯渊却越杀越冷静,虽然他并不是张飞的对手,但是他已经有了信心,他已经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离此不远,他相信在主公到来之前,他还可以拖住张飞稳住局面。

    然而,最先到来的并不是曹操的大军,而是徐盛。

    在历史中张飞张三爷并不是完完全全一个莽撞人,至少在尊重士族方面,他就比关羽做得好得多。比如义释严颜,比如就宿刘巴家等等这些故事中都隐隐约约的反射了他对士族的态度。

    听到陈珪到访,张飞当然喜出望外,毕竟陈珪乃是徐州知名的大户,如今能够从数百里外的下邳风尘仆仆的赶来送信,显然代表了陈珪乃至徐州士族对于兄长的态度。

    张飞大喜之下,只带了几名亲兵便飞奔而去,而徐盛却在县衙中等到了城门口士兵的求援信息。

    风外柳花急,骏马夹轻车。

    褒信没有轻车,却有战马,比轻车更快更疾的战马。

    分别调拨一千名士兵奔赴其他三座城门之后,徐盛带着剩下的五六千人直奔曹军偷袭的城门。一路上风驰电掣,张飞正在心焦之时,徐盛便已来到他的身后。

    “三将军,速速退下!”

    有弓箭长矛和帐下将士不用,竟然和夏侯渊单打独斗,也不知道这三将军怎么想的,难道武道精神更比这城池以及满城的士兵和百姓重要吗?

    徐盛腹诽了一句,朝张飞喊了一声,大手一挥,千余弓弩手搭箭上弦齐齐瞄准场中的夏侯渊及其帐下亲兵,其余的将士则横端长枪竖提战盾在城门口摆下一座雁形大阵。

    数百面盾牌仿佛龟壳一样围住众人三面,数千支长枪从盾牌中伸出来,只等徐盛一声令下。

    可惜,张飞并不想以多胜少,或者说他没能

    在千军万马面前拿下夏侯渊让他很是没有面子。听了徐盛之言,他非但没有从场中撤下来,反而欺身而上与夏侯渊搅杀在一起,只不过手中的蛇矛愈发的急了。

    一矛换一刀,一刀换一矛。

    二人又斗了十余合,张飞已经稳稳的占据了上风,夏侯渊却渐渐的气力不济,手中的寒月刀越来越慢越来越沉,胸前已有了几道长矛刺出的伤口,或许再过几个回合夏侯渊就将命丧矛下。

    突然,大地一阵滚动,恍如地龙翻身,城门口一声炮响,数千支利箭从门洞里钻出来,越过二人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

    曹操来了!曹操到了!

    特么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队友,张三爷你特么的就是一个坑爹的猪队友!

    铁索连环刀一横,一刀磕飞空中落下来的一支利箭,徐盛朝张飞暗暗的呸了一声,连环刀猛然举过头顶怒喝道:“曹操狗贼背信弃义侵我州郡,兄弟们,且随我杀将出去,本将令:但有射杀曹贼者赏白银十两!”

    “轰!”

    徐盛一声令下,仿佛点燃了满地的火药桶,众将士举起手中的刀剑就向城门口掩杀过去。

    至于夏侯渊,那就留给那个自古逞能的三将军吧!

    两股钢铁洪流在门洞里骤然相遇,顿时便如长江黄河汇合了一般在门洞里爆发出惊天的气势,声浪之强如吞山河,几欲将整个门洞给掀翻。

    张飞还在和夏侯渊鏖战,曹洪、曹真、臧霸、乐进以及曹操的亲兵头子典韦已经率领麾下将士从城门口杀了进来。

    典韦手中的两把铁戟犹如两条长龙,无情的吞噬着徐盛士兵的性命;乐进手中的大刀仿佛一只毒蛇,张口之间便饮满了勇士们的鲜血。

    鎏金镗、凤嘴刀来回穿梭;湛金枪、狼牙棒你来我往。

    几只出柙的猛虎带头,群羊如何抵敌?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毕竟褒信城中的大将除了张飞外便只有徐盛一人,他又不是骑着风火轮的哪吒,没有三头六臂,又怎么可能同时抵住几员猛将呢?

    曹营的战马和将士们在典韦等人的带领下,见了血,撒了欢似得在城门口肆意的飞奔,兵戈之声盈耳不绝,杀意寒气此起彼伏。

    褒信城中的士兵如收割的麦子般,一茬接着一茬的倒在血泊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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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长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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