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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鹰非     后汉长歌txt下载     后汉长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帝崩

    马蹄飞过,卷起了千堆雪,伴随着千堆雪飘下的除了无数的滚滚人头,还有千堆血!

    凉州之乱这场起自北宫伯玉,经边章韩遂,先后五年波及陇西、南安、汉阳、扶风、安定、北地、金城等大汉诸郡的叛乱终于暂时停止了,止于大汉名将皇甫嵩,也止于叛贼首领王国。

    陈仓兵败,王国为韩遂、马腾废黜,叛军集团分崩离析,至此凉州陷入三大叛军的内斗之中。韩遂占据金城,马腾称雄渭谷,而宋建执掌罕,远离中原自称“河首平汉王”。

    遗憾的是,凉州的平乱本当一战而定乾坤之际,中原大地却重起狼烟,边陲之地朝中再也无暇顾及。

    ……

    “春风晴昼起浮光,玉作肌肤罗作裳。独步世无吴苑艳,浑身天与汉宫香。一生多怨终羞语,未剪相思已断肠。”

    中平六年四月,雒阳的牡丹花已次第开放。濯龙园、上林苑、白马寺、南宫和北宫等地一夜之间便画上一层浓浓的彩妆,姹紫嫣红,五彩斑斓。

    “雒阳花开,将军倾城。”

    这是雒阳城中牡丹花开时的一句谚语。当然,倾城的并不是大将军,而是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外的牡丹花一丛丛、一簇簇竞相开放。娇嫩的花朵妖艳饱满,花瓣重重叠叠,花色更是数不胜收,虽然并无十分的姚黄魏紫、豆绿赵粉,却也生的浓郁清香,五颜六色。

    但大将军何进此时却无心赏花,自他从宫中回来以后,他已经撕碎了一件官服,摔了两只酒樽,三只瓷瓶和一方当今陛下所赐的玉如意,并且杖毙了府中两名平常信赖的奴仆。

    看着堂下安坐的尚书侍郎郑泰和黄门侍郎荀攸等人,他心中的焦虑依然未消,心中依然恐惧,肥硕的身体如同一个大肉球一般在大堂上来回的滚动,额角和发髻上全是斑斑的汗水,双眼死死的盯着门外,带着点点的希冀。

    “报!大将军,司隶校尉袁绍、典军校尉曹操、越骑校尉伍孚求见!”

    “大将军,可是出了何事?”

    抬起头,见袁绍三人已携手而入,而越骑校尉伍孚更是上心,开口便问。何进心中大定,一颗悬了半天的心终于从云端掉了下来。

    这伍孚字德瑜,少有大节,为何进征辟东曹属,随何进在朝中起落,一路从东曹属、侍中、河南尹升迁至越骑校尉,最是忠心不过。

    示意三人坐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这才缓步走上主位,何进扫视了一下堂下诸人,这才徐徐说道:“陛下自上月以来,一直病重不能理事,今日午时突然下诏,令本将军入宫见驾托诸后事。

    适值本将军下马进宫中之时,上军司马潘隐忽然从宫中出来,谓本将军曰:不可入宫,此乃蹇硕之计,蹇硕欲杀何某也!是以,本将军邀请诸位前来共商此事,诸公可有助我?”

    何(yong)欠了欠身,拱手说道:“蹇硕乃陛下心腹,执掌西园八校,与朝中十常侍交往过密。今借陛下病重矫诏以谋将军,必为太子所故,将军不可不察。”

    尚书侍郎郑泰点了点头,接过话题说道:“伯求所言不差。陛下有两子,分别为灵思皇后所出太子辩及王美人所出协,而协养于太后宫中,不过八岁,小太子辩五岁,却深得陛下及太后所爱。

    自古以来,江山之重传嫡不传庶,立长不立幼。蹇硕既然图谋将军,其后必有太后及张让等辈牵连。下

    官以为,如今之计自当立斩蹇硕张让,断太后之耳目,扶太子登基。”

    “唔!伯求、公业两位先生俱为有理。”何进朝二人颔首,赞许道,“我当亲率大军……”

    “不可!”座中一人忽然挺身而出,打断何进的话头说道,“宦官之势,起自仲质之时;朝廷滋蔓极广,安能尽诛?倘机不密,必有灭族之祸。陛下如今尚在病中,将军以何道理挥军入宫?阉宦之事还请大将军细详之!”

    视之,却是典军校尉曹操,何进勃然大怒:“孟德中常侍曹腾之后,可是意欲维护阉宦之辈乎?国家大事,你等小辈岂可随意置喙?”

    “曹操不敢忘却。”曹操拱了拱手,说道,“但我观将军,可是已经忘记窦将军、陈太傅之旧事了?”

    何进本来便是耳软之人,虽则对曹操之意嗤之以鼻,但经曹操这么一提,却又觉得其所言不无道理,窦武、陈蕃旧事才过去不过三二十年,往日情形历历在目,自己若是挥军入宫,陛下当面问及自己又该如何作答?一时间竟摇摆不定。

    还未等何进拿定主意,又见一人已奔至堂上,正是西园上军司马潘隐:“大将军,陛下一刻前崩殂于北宫永乐宫,蹇硕与十常侍已控制宫闱,秘而不丧,意欲矫诏宣将军入宫以绝后患,并扶皇子协为天子,还请将军务必速决速断!”

    言刚讫,便见一天使持诏而入,喝道:“奉陛下圣旨,特诏大将军入宫见驾!”

    何进大惊,正在踌躇之间,却见曹操已豁然起身,腰中短刀已然出鞘,寒光一闪血液四溅,飞起好大一颗头颅!

    那一刀虽然朴实无华毫无雷霆之势,却震得堂下一静。

    郑泰、何诸人自是胆战心惊,黄门侍郎荀攸却是眼中一道精光掠过,依旧沉默不语。唯留下何进站在堂上进退失据,看着兀自血泊中抽搐的天使,口中嗫嗫嚅嚅:“孟德,如何使得?这可是天使,这可是朝廷的天使!”

    曹操还刀入鞘,指着血泊中的小黄门厉声喝道:“今日之计,当先护持太子即位后图阉竖,将军莫非还要等此等阉人入宫回报我等虚实,再将我等一网打尽乎?”

    “可你适才不也说应当细详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陛下尚在,将军便领兵入宫,可有大义尚存?”曹操双手抱拳,朝何进请命道,“如今陛下晏驾,宫中所出多为乱命,将军还不振臂而呼,更待何时?”

    当下,袁绍、伍孚诸将及郑泰等人匍匐在地,谏道:“孟德所言甚是,还请将军早做决断,勿失良机!”

    “好!好!”何进眉角直跳按着案桌起来,定了定神,一剑劈在案桌上喝道,“着司隶校尉袁绍领精兵五千,斩关入内控制宫闱,尽诛阉竖以安天下!其余众臣,随某德阳殿前册立新君!”

    “诺!”

    ……

    北宫玄武门前,两队士兵执戟相持。袁绍身披铠甲高坐马上,指着门口小校喝道:“我乃司隶校尉袁绍是也,奉大将军令清剿君侧,以安天下。你乃何人,安敢阻我等入宫?”

    那小校昂然喝道:“宫闱重地,非奉诏不得入内。袁本初,你袁氏一家满门公卿,四世三公忠诚无双。今日你举兵入宫,意欲谋反乎?”

    袁绍气得怒发冲冠咬牙切齿,长剑出鞘厉声骂道:“无端小儿,竟敢污蔑我袁氏一族?蹇硕、张让之辈惑乱宫闱,颠覆朝政图谋不轨,你等都眼瞎

    了吗?可是敢欺袁某手中钢叉不利乎?”

    守卫宫门的羽林将士齐齐低下头来不敢直视袁绍,但却依然紧紧跟在那小校身后,半步也不挪开。

    双方渐渐陷入僵持,袁绍气冲斗牛,手中长剑微微扬起,陡然听得一声轻斥从后传来,“本初何故不决?此辈既然为虎作伥,杀之即可,何须迟疑!”

    马蹄声起,一支利箭破空而至,掠过众军头顶笔直的插在那小校脖颈上,殷红的血液顺着箭簇飞溅,仿佛一朵剪秋萝猛然乍放。那小校身子一软,直愣愣的倒在地上。

    “杀!”

    袁绍朝来人看了看,点了点头长剑一挥,麾下将士齐齐朝宫门内涌去。

    蛇无头不行,更何况众人面对的是大汉朝少有的四世三公的袁氏一族。守门小校既然已毙命,除了几个死忠之外,其余人等哪里还敢阻拦,齐刷刷的让出一条大道来。

    哼!还有不长眼的!

    袁绍勃然色变,手中长剑如花中蝴蝶般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亲自将那数人斩于剑下,看着众军已奔向各个宫门,这才勒马缓步走到来人身前道:“德玉,你牧守清河,乃我大汉一方重臣,未奉诏怎可私自入京?”

    原来,来人竟然是清河国相王黎及都尉赵云一行。

    王黎朝袁绍拱了拱手,叹道:“正如你所说,黎未奉诏怎敢私离国土?黎日前得陛下口谕入京述职,刚至上东门就听闻城中有变,黎便火速前来驰援!”

    陛下早就昏迷不醒了,还口谕入京述职,谁特么信呢!鬼扯!要信你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当然是鬼扯!王黎身为一方牧守,入京朝见自然需要当朝天子明文发诏,又怎么可能只是一道口谕呢?

    只不过,前几日接到谛听安插在宫中鼹鼠的密信,朝中局势有变,陛下归天可能就在这几日。众所周知,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旧权力交替之际,正适合在朝中安插一些钉子,争取一些更大的利益,王黎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

    王黎速速与帐下阎忠、戏忠和田丰、沮授诸人将各种形式推演了一番,便连夜带着赵云及周仓诸人悄然赶到京中。

    时间正好,刚入京都就遇见皇帝驾崩,此时若再助上何进、袁绍一臂之力,铲除朝中奸党,扶持新君继位,已故天子的口谕谁还能够去查证不成?更何况汉灵帝的荒诞不羁朝中又何人不晓?

    虽然不知王黎手中究竟有怎样的秘密,也不知王黎又如何得知今日宫廷之事,但,袁绍毕竟是袁氏一族中的杰出人物,自幼便精通这权谋之术,对王黎此行自然还是心知肚明,无非是想趁着这改朝换代之际,争一争这擎天保驾从龙之功罢了。

    不过,这王黎素来文兼武备,更有侍御史王允和左将军皇甫嵩作后台,若是能够引为在外奥援,对新君倒不是一件坏事。

    袁绍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看了王黎一眼道:“德玉,看来你的运气并不太好啊,陛下已经驾崩,你这述职恐怕的晚些时日了!”

    “本初说笑了,王某乃一国之相,清河诸县刚刚上路,杂事繁多,片刻也不得离,怎能置身事外在京中苦等月余,否则岂不辜负了先帝一片仁爱之心?”王黎淡淡一笑道,“我既然已到京师,自然得先去面见新君,聆听新君教诲,你说不是吗?”

    “既然如此,德玉可愿随袁某同行?”

    “固所愿不敢请耳!”

第107章 一地鸡毛

    永乐宫前的朵朵牡丹,不再复往日的朝气,一束束耷拉着脑袋垂在枝头,花间上点点殷红,也不知是那花瓣的原本之色,还是那花瓣早已染上了宫中的血色。

    虽然它曾经是那么的艳丽,那么的雍容繁华。但,腐朽终究是腐朽,依然还是要凋谢的。

    而窗棱、宫门、墙上挂着的白幔在习习的凉风中泛起一层层的涟漪,像一簇簇白色的昙花突然绽放再瞬间凋零,又仿佛这大汉的江山一般已暮迟年。

    这座宫殿的主人已经魂归黄泉,换成了一个不分五谷懵懂无知的稚子。王黎走出宫门,再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看着前方的士兵和跪服于地的中常侍郭胜等人,轻叹了一声。

    蹇硕的尸身就提在郭胜等人手上,胸前几处刀伤,血液早已流干,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永乐宫的大门,仿佛在嘲笑着什么,又仿佛在向新的主人申辩。

    可惜,王黎只是抬了抬眼,甚至扫向蹇硕的尸骨的时候,也没有眨一下眼。他没有任何兴趣去理会这些鸡毛蒜皮,是的,就是鸡毛蒜皮,在这座天下至尊的皇宫中已经发生的一切和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地鸡毛而已。

    虽然他曾打算手刃朝中张让、赵忠等奸佞之辈,虽然他曾打算阻止董卓进京尽可能的为大汉保留更多的元气。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重要程度,也低估了朝臣的无能和短视。他或者他的谏言在朝臣和新君的眼中不过是如厕时的一张草纸,既无甚分量也无甚鸟用。

    皇宫里四处弥漫的依然只是陈旧和腐朽,皇宫于他也同样不过是匆匆过客,仿佛天上飞舞的鸡毛一样轻飘飘。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回清河国,大乱即将来临,自当积土成山积水成渊,再从群雄的纷争和逐鹿中搏出一个未来!

    ……

    翌日申时三刻,北宫永乐宫。

    灵思皇太后陪同刚刚登基的汉少帝刘辩祭拜完灵帝回到永乐宫,刚净了净手,就听宫女来报:“娘娘,大将军求见!”

    “娘娘,微臣大将军何进叩请金安!”何进迈着矫健的步伐气定神闲的走进来,朝灵思皇太后鞠了一躬抬起头来,“微臣正与众臣商议新君登基大典事宜,却不知娘娘召见所为何事?”

    灵思皇太后接过绢布擦了擦手,又目示那宫女抬了一方小枰,待何进坐下方说道:“大兄,本宫听闻你欲尽诛宫中黄门常侍,可有此事?”

    何进点了点头,一腔凛然正气:“禀娘娘,确有此事!蹇硕张让之辈把持朝局多年,众人狼狈为奸恣行不法,致使天下民意沸腾,士林群情汹汹,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是吗?”

    何进正欲点头,却被灵思皇太后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目盯住,脸皮顿觉轻了几分,知道自家本事和为人自己这个妹子最是了解不过,索性坦言道:“先蹇硕奉组建西园八校,与张让之辈合谋遣愚兄西击边章平凉州之叛,若非愚兄借本初徐、兖二州练兵之故拖延未决,愚兄或早已兵败凉州获罪天下也。

    后先帝病危,此辈又欲借先帝之手除掉愚兄

    ,扶持皇子协上位。而今先帝已去,蹇硕既除,先前德玉和本初就有进言,中官结党自当以雷霆之力趁势尽诛。愚兄也深以为然矣!”

    灵思皇太后看了看正伏在案桌上练字的小皇帝,说道:“大兄,本来朝中大事非本宫一介妇人可以置喙,但本宫午时祭完先帝忽然心血来潮,在宫中翻阅了一下《史记》,发现其中有一句话不甚明白,还请兄长指教!”

    “微臣不敢,请问娘娘有甚不明?”

    “主少国疑,不知大兄当作何解?”灵思皇太后淡然的看了看何进,从案桌上抽出一本书丢到何进身前,檀舌轻吐徐徐说道。

    主少国疑?何进一怔,一口气呛在喉咙上,差点喘不上气来。虽然何进出生屠夫不学无术,但主少国疑他还是知道的。

    原文是: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于子乎?属之于我乎?

    这是司马迁《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中记载的田文问吴起的一番话,当时吴起与田文争国相,田文就问吴起:你吴起战功赫赫,君权在手,又值君主年幼初立,大臣和百姓心中尽皆疑惧不安,这个时候你说君主是将国事托付于你吴起,还是托付于我田文呢?

    但娘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敲打敲打我,怕我做了那吴起不成?

    何进抬起头来看着灵思皇太后,斟酌了几下试探的问道:“娘娘您的意思,张让等辈莫非是那魏武侯之田文?”

    灵思皇太后摇了摇头,讥笑道:“张让、赵忠数人不过贪图权势作奸犯科之辈,算得上什么田文,他们与田文提鞋都不配,又岂能比肩田文?”

    “既然如此,那娘娘何须还要维护这等阉人?请恕愚兄愚钝,娘娘说这话愚兄委实不甚明白!”

    灵思皇太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无奈的说道:“鼠有鼠路,蛇有蛇道。张让、赵忠并非田文,却也有自己的圈子和势力。我儿初立,我等立足宫中,恪守平衡方乃为君之道。

    我何氏一族出生寒微,若非张让等辈岂得富贵?如今蹇硕不仁却已伏诛,大兄又以大将军之身执掌朝中权柄,袁氏一门尽皆辅之,外事托付于兄亦算是托付于袁氏。可大兄听信谗言,意欲诛尽张让等辈,是想本宫将内事也交于袁氏之手吗?”

    这话可就有点诛心了!

    何进擦了擦了额头上的汗水,急忙承诺定安太后的懿旨处理,却见灵思皇太后依旧一脸愠色,心下一动,忙问道:“娘娘可是还有他事?”

    灵思皇太后点了点头,一旁的宫女跪服于前:“大将军,今日娘娘于宫中设宴邀请太皇太后,席间,太皇太后对娘娘及大将军多有不逊之语。”

    原来,那太皇太后董氏也就是汉灵帝生母,解渎亭侯刘苌之妻,甚是偏爱皇子协,早年间也曾多次劝解灵帝立刘协为太子。今见刘辩即位,外戚何进及其党羽皆为朝中重臣,而何进更是以大将军参录尚书事,威权太重,心中的不满和惶恐陡然加剧。

    于是指使张让等人共预朝政,并敕封董宠为执金吾,国舅董重迁骠骑将

    军,刘协晋陈留王。

    灵思皇太后于席间劝解太皇太后:我等宫室妇人参预朝政,非其所宜。昔吕后因握重权,宗族千口尽戮,国家大事自当听取朝中老臣商议。

    太皇太后初掌大权,岂能听会?顿时勃然大怒,以当初灵思皇太后鸩杀宫中王美人之阴私反唇相讥,并言语将以董骠骑敕杀何进。

    娘娘啊,你在听这些的时候,难道还没有发现这张让和我们不是一条心吗?

    何进抬起头来,看着灵思皇太后脸沉似水,将心底话生生咽了下去,脸上露出义愤填膺的面容,一脚踢翻小枰怒喝道:“娘娘勿忧,那永乐太后不过是砧板上的咸鱼罢了,臣明日便让那她看一看这大汉的天下究竟是姓董还是姓何?让她看一看这朝中究竟有何人敢敕杀于臣!”

    ……

    出得宫来,见袁绍、郑泰、荀攸等朝中诸人尽在,何进朝众人点了点头道:“本初,就此作罢。蹇硕设谋害我,可族灭其家,其余不必妄加残害。”

    “大将军,张让等人在宫中连横,党羽无数,今若不趁此机会斩草除根,必为丧身之本。”袁绍虎目一瞪,站在何进面前喝道。

    哼!这就开始想做吴起了?

    何进心中一团怒火尚在,双眼冷冷的扫了袁绍一眼,怒喝道:“袁本初,本将军视你若股肱,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本将军在太后面前给张让之辈上眼药,使得本将军屡屡受骂,究竟是何道理?”

    见袁绍面红脖子粗的站在何进面前,荀攸扯了扯袁绍的袖子,劝谏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将军,打蛇不死反被蛇伤的故事比比皆是,恳请将军听我等一言。

    先秦始皇帝驱匈奴于河套,力未尽匈奴未灭,我朝高祖始陷于白登山;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击打越国,而未致勾践于死地,勾践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终于大仇得报,吴灭国也。

    张让、赵忠、段之流,大汉之国蠹,将军之仇人也。此辈在宫中多年,广置党羽,关系交错。将军既然已经亮剑,若是我等不一鼓作气将其拿下,恐怕异日张让等人必然反戈一击,本初之言将成为现实也。”

    “哼!本将军意已决,此事不用再议,你等毋庸多言!”何进斜视众人一眼,一甩衣袖,愤愤的走出皇宫。

    何遂高好谋无断,日后必为奸人所戮,哎!看着何进一脸愤恨的神情,荀攸摇了摇头,辞别众官随之慢慢的踱出皇宫。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通红,一道晚霞透过宫门和窗棱映照在大殿上,将柱子、龙椅、纱幔等大殿中的一切物事染上一片血色,宫殿的背影在残照中拉得老长老长。

    又起风了!

    晚风从宫墙外飘了进来,轻轻的敲打着宫廷中的树木、竹林、花丛和那层层白幔,发出唰唰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凉意。

    荀攸站在宫外,望着远处青山绵绵的轮廓,紧紧了身上的衣服,叹了口气。

    是啊,又起风了!

    只是,这大汉皇宫里的风何时又曾停歇过?

第108章 消失的小黄门

    六月初十,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刚刚袭击了梅山,驱走了午后的烦闷和燥热,将整个梅山用雨水清洗了一遍。

    尺多长的小草在丛林中探出脑袋贪婪的呼吸着山间新鲜的空气,翠绿的树叶在枝头上静静的聆听着山野的大自然的声音,青蛙、鸣蝉、小鸟还有那不知名的昆虫从洞穴中、鸟窝里、树叶间折腾出来,在林间扯开喉咙纵情的歌唱,宁静而芬芳。

    王黎坐在院落中,捧着一杯茶,见孙才满脸的轻松怡然,已渐渐走出往日的阴霾,心中不由的高兴了几分,笑着拍了拍孙才问道:“朝中董太后那边情况属实吗?”

    孙才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情况属实。据京中黄雀回报,六月中旬,在朝中三公及大将军的授意下,御史台及司州各地官员的参劾雪花似得飞入皇宫大院及诸位大臣桌前。

    上疏中俱言:太皇董太后原系藩妃,不宜久居皇宫之中,应及时迁于藩国河间安置。奏折言辞恳切可昭日月,大有董太后不回河间便会导致大汉江山分崩离析之势。

    朝中三公及大将军迫于无奈,将所有的参劾直接呈送董太后驾前。一面假惺惺的滴下几滴泪水,安排人马护送董太后离京回国,一面却又安排禁军兵围骠骑将军董重府邸。

    董重自知大势不可为,为免祸及董太后及董事一族,董重于睽睽众目之下自杀于后堂之中。”

    “屹立皇宫三世,一味捞钱也就罢了,竟然不知时事已变,还想凭借几句言语便能威胁手握重兵的敌人,蠢不可及。”王黎一拍案桌,霍然起身骂道,“这董太后一把年岁都活到狗肚子上去了吗,活该被一屠夫驱赶出朝堂!”

    “谁说不是呢?”孙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主公,看来董卓入主朝堂的趋势已不可阻挡了!”

    这特么的简直就是猪一样的神助攻啊!本来想着在自己的暗棋下,如果这董太后能够在朝堂中多拖上一些日子,面对即将到来的董卓掌控朝堂之期自己也能多准备准备,却不想这董太后还是和历史上一样的蠢,自己面对的也还是和历史上一样的局面。

    果然历史的滚滚潮流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啊!

    王黎叹了口,说道:“你接着说下去吧!”

    孙才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三公和大将军既然已经决定将董太后驱逐出朝廷,自然不容许她再作任何的拖延。初七未时,董太后凤辇就已到达河间国驿站。

    因先帝河间的老家所有府宅还在改建,而随行之人也足有数百余人,即便是董太后的心腹和贴己之人也不下三二十之数,因此,董太后便勒令队伍夜宿河间驿站。

    结果,河间驿站这一借宿不要紧,却直接要了董太后的老命。据黄雀说,当日戌时时分,董太后因想着被何进等人赶出京城,甚是不爽利,借着由头骂了众人一番。

    只骂的自己口渴难耐心头火气,饮了一杯冰镇梅子汤降了降火才回转室内休憩。亥时三刻,董太后小憩了不足一个时辰,就突然发病高烧不止浑身抽搐,至夜间子时,不等随行太医用药便已薨逝。”

    “这些都是黄雀打探到的吗?”

    “是的,有些是亲见,有些是耳闻,查证后再飞报谛听总部!”

    “传信黄雀,随时注意保护自己,若非能扭转战局或者影响大势的事情,切勿启动!”

    “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雀当然不是小鸟,而是一个人,一只鼹鼠,一个在宫中服侍了数十年的老人,一只深藏在宫中的鼹鼠。

    王黎抿了一口茶,这茶早经过王黎自己的改良,虽然他不会前世的烘烤也远远达不到前世那种所谓茶

    枪之类的境界,依旧也只是一些茶末,但没有了姜料和其他佐料的辅助,只是一杯淡淡的清茶,依然觉得一股甘冽的味道萦绕唇间。

    孙才接过王黎手中的茶盏,续满水接着说道:“黄雀说,随行的宫女、宦官俱是永乐宫中老人,太后也是由这些人贴身服侍。虽说足足有三二十人,但黄雀在太后身边同样也有一部分势力,对这三二十人却也了如指掌,四下打探和监视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没有异常吗,王黎皱了皱眉:那么,说起来那董太后不过是正常死亡了?

    沉思间,突然见孙才眼前一亮:“不对,主公,那河间驿站中虽未发现有异常之处,但是京城却有些不妥。黄雀说,当日进京报信的小黄门,一个去了张让府邸,一个进了皇宫,还有一个在雒阳平城门的时候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京城?

    这就对了,董太后即便是正常的死亡,也必然牵扯到许多的公案和手脚,京城中的势力又怎能放过以董太后之死形成的角力呢!

    王黎放下茶杯,抬起头来看着孙才:“你是说那人还未进雒阳就消失了,可曾悄悄潜入何进府中?”

    “没有,据京师堂传来的消息证实,六月初九仅有两名小黄门入了雒阳,而大将军府上当日除登门拜访的官员及物资采办人员外,并未有其他闲杂人等进出!”

    “看来这何进竟然还知道避嫌,身后必有高人指点啊!”王黎皱了皱眉,“可还有雒阳其他朝廷重臣的消息?”

    孙才将手中的信息火速的翻阅了几遍,失望的朝王黎摇了摇头:“如今董太后已薨,朝中的局势一时难以平定,朝堂下更是波涛汹涌,或许我们还要再等上几日才有各重臣的相关消息。不过,我这里还有一条市井中的消息,也不知道于主公是否有用?”

    “市井中的消息?”王黎诧异的看着孙才,知道孙才早已能够独当一面,不然也不会将谛听交于孙才之手。孙才既然问及可否有用,那就一定是有用的了。

    孙才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条递给王黎,接着说道:“数日前,也就是董太后刚刚到达河间之时,而董太后之死尚未传到京中,也不知怎么回事,京中小儿突然齐齐传唱起一首已经过去数十年了的谶纬(chèn wěi)。

    其谶纬约: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粱。梁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

    谶纬者,乃是古代中国官方的儒家神学谶书和纬书的合称,盛行于秦汉两代,在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中多以童谣或者民谣的形似出现。

    谶是秦汉间的巫师、方士编造的预言吉凶的隐语、预言作为上天的启示,向人们昭示未来的吉凶祸福、治乱兴衰。纬则是汉代儒生假托古代圣人制造的依附于“经”,并以神学迷信附会和解释儒家经书的著作。

    “车班班,入河间”指的是桓帝死后龙辇入河间,迎接灵帝承继汉室大统。

    而“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粱”说的则是董太后的贪婪和吝啬,董太后在朝数十年间不仅指使灵帝卖官鬻爵敛聚钱财,还使人将黄粱舂了当饭吃。

    以致于天下正直之士聚集各衙们击鼓控诉,“梁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

    这是汉桓帝时期非常著名的一句谶纬,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只是董太后已经离开京城,甚至现在已经见先帝去了,这帮人突然开始炒陈饭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王黎接过纸条一目十行,迅速的扫视了一遍,徐徐吐了口气,双眼微闭,手指在石桌上轻轻的叩击着。

    董太后凤辇刚到河间,就开始已经有人

    在京中翻董太后的陈年旧账了,看来这人是要一举扫除董太后在京中的影响,想必他在京中的所谋定然不小。

    这个人或者说这帮人又会是谁呢?

    何进与灵思皇太后?不可能。

    既然他们已经动用雷霆之力将太后赶出京城,又一举拿下了董重,若是再行此绝户之计,岂不是让朝野上下觉得何进得寸进尺,气量不宏,也让一众跟随之人胆寒?

    而且从黄雀及京中密谍处得来的消息,董太后之死与那何进并无牵连,何进暗中鸩酒毒害董太后一事也只怕是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杜撰出来的。

    那么这帮人定然不会是何进或者灵思皇太后的人,或者恰好与那个消失的小黄门有关。但是这个小黄门又是谁的人呢?

    朝中还有谁会如此的关注董太后的生死,他究竟又想借此事做些什么,他能从董太后之死中谋取到什么样的利益?或者说他又打算从一个死人身上榨取到什么呢?

    权势?董太后自己都没有权势,被何进活生生的赶出了京都,他是想借此机会大山何进的线吗?开什么玩笑,虽然何进很蠢,但是他又怎么可能去干这种羊肉没有吃到反而惹了一身骚的事情?

    财富?也不可能,攫取一个死人的名望能得到什么财富呢?若是想要财富不如直接巴结张让、赵忠之流,何须如此折腾!

    对了,还有名望。

    不错,一定是名望,而且是建立在打击或者说打倒大汉皇室基础上的名望。因为在董太后离京之后,才开始散布谶纬,这不是要对董太后一人的不利,而是要对董太后的子孙不利。不管是汉灵帝还是新君,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大汉皇室,也都是董太后的后裔。

    这就叫做:父债子偿,祖母债子孙偿!

    王黎好像从浓浓的雾霾中找到了一线光明,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么他只需要找到这个消失的小黄门即可。

    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董卓?

    如果单单论及对天下权势的野心和渴求,当然他是排在第一位的,但是这样一个粗狂野蛮治国方略半分都不懂的家伙,而且还在伯父的麾下兢兢业业的吃着凉州的黄沙,他真有那么大的手笔吗?

    曹操?

    虽说后世中大家早已将其默认为枭雄的化身,但根据自己数次的接触,他知道曹操只不过是被罗贯中神话了罢了,此时的曹操,骨子里可还是那个向往霍骠骑的**青年汉室忠臣呢!

    黄巾余孽?

    张燕(褚飞燕)、张牛角、张白骑、郭大贤还是李大目?你特么的当我傻吗?除了张燕的黑山黄巾在黄巾后时代名噪一时之外,其他的都是些防守不足进攻更不足的家伙,相信他们还不如详细母猪会上树!

    那么,还会有谁呢?

    看来只有找到那个消失的小黄门才能知道一切想要的答案了!

    想到这里,王黎重新坐下来,端起茶盏才发现茶已渐渐冷却,就像自己此刻的心情一般。突然,半空中响起一声鹰唳,抬起头来,只见一只雄鹰展开双翼在半空一划而过,肆意腾挪,竟仿似当日张机托灵儿转给自己的那张素绢上的那只海东青。

    漫道黄沙车马远,罗匿行度玉关!

    王黎脑海中蓦地闪过那句张机的留言,眼神顿时一亮:“孙才,传令京师堂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小黄门的下落,并严密监视雒阳醮天观及白马寺的任何动静!”

    注释:

    前文第103章《黄梅雨》中的“黄雀”为“大雁”笔误,已更正!

第109章 雒阳风云(一)

    雒阳,天下之都,不但是大汉朝廷的经济政治中心,也是天下宗教信仰之中心,自然也星罗密布的坐落着许多的寺庙和道观。

    比如醮(jiào)天观,比如白马寺。

    然而,不管是雒阳城中汉高祖当年为祭祀赤帝所建的醮天观,还是雍门外御道北汉明帝为迎接《四十二章经》而筑的中国第一伽蓝白马寺,也不管醮天观中香火缭绕,还是白马寺前人头攒动,在老雒阳人看来,他们心中的圣地只有金斗观。

    金斗山上金斗观!

    金斗观,位于雒阳城西数十里金斗山巅,乃西汉时为纪念薄姬所立,沿峰脉而起,循山势而建。北瞰黄河贯虹,南峙中岳屏障,西拥涧水银带,东望函谷雄关,堆岚映月,紫气缭绕。

    薄姬者,高祖之嫔妃,文帝之母,景帝之祖母也。平生克己谨慎温和善良,在她的影响下,文帝和景帝期间轻徭薄赋无为而治,终于开创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文景之治!”

    这日,刚过午时,金斗观前已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面白无须的年轻人身披一件白袍,头戴一顶白色毡帽混在进香的人群中,帽檐压的很低,将一张脸遮的严严实实。

    年轻人随着人群迈入观中,随即悄悄脱离出来,一个人顺着观中的林荫小道东拐西弯,走到观后一处门前停下脚步四下打量了一番,见那门上赫然刻着四个大字“玄武北宫”,这才走上前去,轻轻敲了五次门,三长两短,等了约半刻中,听得那门吱的一声,悄悄闪了进去。

    那屋中并无甚物事,除了一席帘幕,一方供桌,一个蒲团,就只剩供桌上方挂着三幅画像,一幅三清道尊,一幅北方玄武,还有一副帝王的画像。

    屋内异常的安静,只有一名道袍、拂尘和须发俱白的老道士静静的跪坐在蒲团之上

    “师尊!”那年轻人进的屋中,急忙将白袍和毡帽取下露出一身灰色的道袍和道髻,端端正正的跪于老道身前。

    师尊颔了颔首,转头过来,言语甚是平和:“春儿,京中和那醮天观情形若何?”

    “回禀师尊!”春儿朝老道磕了一个头,说道,“如今京中童谣四起,矛头直指大将军何进和灵思皇太后。”

    “恩,为师知道了!”

    师尊点了点头,抬起头来,双眼紧紧的注视着眼前的帝王画像,淡淡的说道:“你看,这么多年的争斗,终究还是要贫道亲手来画一个圆圈。当年你夜梦金人,迎佛陀入关,致使我教几百年的传承差点中断,你可曾想到又今日?

    既有因,必有果。贫道的大弟子虽然已经事败身亡,但是贫道可不止一个徒弟,也不止只有徒弟,贫道还有师弟,还有同盟。贫道既然立志重整我教,那么当年你种下的因自然得由你的后人来承载今日之果了,你可莫怪贫道心狠!”

    夜梦金人,佛陀入关?

    原来,那墙上挂的帝王画像竟是大汉光武帝之子,百年来道教一直心怀余恨视若寇仇的一代君王汉明帝!

    春儿直身起来,点了一炷香,朝三清和玄武各拜了三拜,将香烛插在供桌上的皿器中,继续说道:“师尊敬请放心,河间那人已于昨日回到醮天观,醮天观主已按师尊之意前往张让府中,相信明日何进就会上钩了!不过…”

    “不过什么?”

    “弟子收到师叔的千里传书,冀州王文祖已死,冀州的那局棋已经作废,师叔已于旬月前渡船前往江南传道去了。”

    师尊点了点头,转过头来招了招春儿上前一步,抚摸着春

    儿的头发,接着说道:“唔,无妨,你师叔做的极是。成大事者就要有天下那般大的格局,不但要有一颗坚忍不拔的恒心,还要有落子天下,敢为天下先的魄力。

    春儿,你切记莫要忘记,不管是冀州王文祖也罢,还是京都的张让、何进也罢,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我等手中的一颗棋子。要想成大事实现我教大业,我们就得做一个善于下棋之人。

    他们的权势、财富、性格以及他们的优缺点,甚至他们的生死都是我们可以落子之处。

    如今京都大戏刚刚开始,我们还不能置身事外,你一会在观中用完午饭便回醮天观去吧,顺便告诉观主河间那人决不可留!”

    春儿点了点头,悄然离开。

    室内又恢复了宁静,师尊静静的看着眼前烟雾中的那副汉明帝画像,仿佛画中那神态雍容富贵的男子就快变成一绝美的仕女,将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怎么也看不够双眼怎么也挪不开。

    约莫盏茶的功夫,师尊的眼神终于从汉明帝的画像上挪开,看着帘幕嘴唇轻启:“张让、赵忠等人当年也曾与你共事,你确定他们认不出来你吗?”

    香烛燃起的青烟在室内缭绕氤氲,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可这屋内就师尊一人,他又在和谁说话,难道是汉明帝的鬼魂?

    当然不是,就算是鬼魂,至少也不会是汉明帝的鬼魂,汉明帝怎么可能和张让、赵忠等人共事呢?否则岂不是张飞打岳飞,关公战秦琼,那才真的是见了鬼了!

    帘幕微动,闪开一条细缝。

    透过细缝可以看到帘幕后竟然还铺着一张草席,一只鬼,哦不,一个人跪坐上方,手中擎着一盏瓷碗,瓷碗中尚有半碗清水,明晃晃的映照着那人的面容,那人约莫三十**岁,日角珠庭,苍髯如戟,脸上一道疤痕从眼角直到嘴边。

    轻轻的抚摸着脸上的疤痕,那人看了师尊一眼说道,声音平静中透着几分沧桑:“共事?牛鼻子你这算是拿我开涮吗?当年我在宫中活的何其微小,难道你不知吗?正人君子自诩清高以我为‘肉食者鄙’,阉宦黄门蝇营狗苟自成一党,哪有一个人会正看我一眼?

    从当年离宫到如今已去了十一二年之久,而我为了这一刻也无时无刻不在筹策,甚至我还亲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千机堂’,杀了‘千机堂’上上下下,才拿到他们手中的百变易容术,你觉得张机他们还能认得出我来?”

    那人嗤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用水浸湿后搓了搓再涂在脸上,再回头之时已是容颜大改。

    一张面孔蜡黄无光,双眼微咪,脸上的疤痕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那依旧如戟的青须,竟再也找不出之前的半分痕迹,这便是‘千机堂’的百变易容术。

    百变易容,易容百变。

    据说当年‘千机堂’的创始人卓扶风凭借这一手易容术,在自己的仇家当时闻名江湖的“一剑凌云”家中卧底了七七四十九天,或变作风姿卓越的如夫人,或变作青涩美丽的小丫鬟,硬是没让“一剑凌云”有所知晓。

    直到最后一刻,她又给自己换了一张大夫人的脸,直接取了“一剑凌云”的首级飘然而去,这才为人所知。

    师尊双眼紧紧的注视着帘幕后面,看着那条健硕的身躯,看着那张沧海一样变幻的面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你为了重返宫廷策划了十余年,也为了拿到百变易容术杀了‘千机堂’上上下下,可是我们又筹策了多少年呢?

    自汉明帝“佛道之争”之后,众多的道教子弟转投佛门,道

    教越发的颓势,你可曾见过明帝之后还有更为出色的道教中人吗?为了重振我教,我们又付出了多少?

    我们已经整整准备了几代人,甚至为此准备了整整一百年!

    远的不说,当年自己的身边也曾有过数个传人,还有一干师弟也还在身边。可是如今呢?如今贫道身边也只剩下一个小字辈的春儿可以继承衣钵了。

    想到这,师尊心中蓦地一痛,目光渐渐冷淡下来:“当年贫道救你之时,你曾与贫道起誓过:救命之恩,当以结草衔环以报!如今贫道那大徒儿已身死道消,师弟又逃往天涯。你也该兑现自己的诺言了。

    适才春儿所讲,你也全都听到了,贫道便不再多言,醮天观力量毕竟过于薄弱,希望你能助一臂之力!”

    那人点了点头,轻轻的放下帘幕,朝师尊处看了一眼,眼角竟扬起一丝淡淡的嘲讽,屋子中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一阵清风从屋后的天井中吹来,帘幕轻卷,幕后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

    雒阳,大将军府。

    何进一脸愤懑的坐在府中,今日是董太后下葬的日子,他实在是不想出去看见董家的人,哪怕是死的也不愿意。

    董太后对于他何氏一门来说也算得上是贵人中的贵人了,没有董氏哪里来的汉灵帝?没有汉灵帝,又哪里来的灵思皇太后及何氏一门殊荣?

    但是灵帝已死,这个贱人怎么就看不清大势呢?放着好好的太皇太后不做,非要听信几个阉人的谗言。好吧,就算是为了堵朝中衮衮诸公之口,本将军也没有驳回你董氏一族董重、董宠的任命以及陈留王的晋封,为何还不知足,还想拿本将军的人头?

    本将军的人头可是那么好拿的?

    哼!这下落了个逐出皇宫,病死河间的下场,你特么就爽了吧!

    想起董太后病死河间,何进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贱人生时不让人安宁,死后也搅人清净,听听朝野上下京中各处的谣言,何某鸩杀董后?

    何某手执京中禁军,天下雄兵,要杀一个贱人需要那么麻烦吗?

    何进将手中的酒樽使劲的砸在地上,听着地上“砰”的一声,酒香四溢,心绪才渐渐的平定下来。

    “大将军!”一名将领疾步从门外走了进来,也不顾地上四散的酒水,直接绕过走到何进身边,“大将军,末将已探查得知,鸩杀董后的流言尽出自张让和赵忠之手!”

    “又是这些奸佞,本将军誓杀尔等!”何进眉目一跳,豁然站起身来,拉着那将领的手说道,“本初,当日因太后之故对你有所苛责并非本将军本意,如今你可愿再助我一臂之力?”

    袁绍肃然抱拳道:“昔窦武、陈蕃欲谋阉竖,机谋不密,反受其殃。今将军麾下部曲将吏,皆英俊之士,若使尽力事在掌握。绍愿为将军驱使,还请将军火速决断!”

    何进点了点头,拉着袁绍走入密室。随着何进和袁绍消失在密室门口,一名采办人员同时走出了大将军府。

    ……

    晚风轻拂,华灯初上。

    远处的北邙山已经影影憧憧,只剩下一条长龙的影子盘踞在天边,洛水依旧缓缓的绕着雒阳城东流。

    大将军府中却已燃起高烛,一天使手捧诏书,大马金刀的踏入大将军府,一声高呼在府中炸响。

    “皇太后有诏,请大将军即刻前往永乐宫中见驾!”

第110章 雒阳风云(二)

    刚走进永乐宫中,就见一条人影窜过来,迎面就是一脚,何进大吃一惊,这特么的才多一会,自己才刚刚和袁绍商量好,难道那群阉党就已经知道了,就已经开始打算除了我吗?

    何进急忙蹲起马步双手一格,那人顿时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口中还振振有词:“你这孽子,刚当上几天大将军就想弑母吗?”

    何进大吃一惊,原来那人正是自己的母亲舞阳君。何进急忙扶起舞阳君,脸上已挨了一巴掌:“老天爷,你说,老身当初怎么就瞎了狗眼生出这么个不忠不孝的玩意出来?”

    “阿母,儿臣何时不知忠孝了?刚才只是孩儿没有发现是您老人家,娘娘面前您可千万别瞎说!”

    灵思皇太后扫了何进一眼,淡淡的说道:“宦官统领禁省,自古到今,这是汉家的老规矩,绝不可废。而今先帝刚逝,大兄就想赶杀宦官,堂而皇之与士人共事,逆先帝遗愿将权柄交于士人之手。大兄你可曾顾及过皇儿的感受?皇儿宗庙月祭之时,有何面目去见泉下先帝?这难道不是不忠吗?

    大兄自当上大将军之后,可曾时刻入宫拜见阿母?可曾一日三叩安?且不说二兄日夜竭力奉承,就连你欲铲之而后快的张让、赵忠等人也知道时时扣请阿母金安,你还敢说你孝顺吗?”

    何进听得大汗淋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辩解道:“娘娘,愚兄固然没有多少的才情和能力,但愚兄都是为了新帝,都是为了我南阳何家啊!

    娘娘,张让此辈卖官鬻爵,祸害朝纲自是不必多说。娘娘,你可知张让、赵忠多次背后构陷于臣吗?先帝初薨之计,此辈就欲借先帝之手除去为兄,立陈留王为君;董太后刚逝,他们又四处散播流言妄图将董太后之死扣在我们的头顶上。

    娘娘,微臣虽然愚笨,却也是新帝的舅舅。张让、赵忠等人已成为我大汉毒瘤,与我等更是国仇家恨,新帝要想成为我汉室中兴之主就必须忍痛将这颗毒瘤根除,否则新帝不免复为先帝也!”

    “哼,大兄你可真会讲笑话!”一旁站立着的何苗嗤笑一声,嘴角挂起一丝淡淡的嘲讽,“大兄的这一顶帽子扣的,简直可谓是清新脱俗他人不可及也。国仇家恨?那不过是大兄你张冠李戴欲盖弥彰的托词罢了,你难道就不怕天下人笑话!

    先帝薨时,乃是蹇硕欲借先帝之刀为清除陈留王登基的障碍,这里面哪有张让什么事?董太后仙逝,大兄托病闭门不出,张让等人却是跑前跑后脚不停歇,大兄竟说四处他们散播谣言,大兄你确定你不是疯了吗!

    如今董太后仙去,宫中当以陛下和娘娘为尊,而陛下和娘娘皆大兄至亲,张让、赵忠之流如无根之草,身家性命全系陛下和娘娘身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张让等人阿谀奉承尚且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亲手将这一层皮给撕下来,大兄,你说世上可有如此自断后路的愚蠢之人?”

    真是日了狗了,这特么的是自己的亲兄弟,确定不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

    何进气得双手直哆嗦,双眼欲喷出火来,也不顾舞阳君还在此,一口唾沫飞到何苗脚下,脏话脱口便出:“你特么的是猪脑子吗?那张让是你我的仇人,老子才是你的嫡亲兄长!”

    “够了!”听着何进越说越离谱,灵思皇太后凤眉倒竖,在案椅上一拍怒喝一声,“大兄,我等起身南阳贫贱之家,初至宫中皆因张让等人而获富贵。我们成为了这大汉的主人,难道就要掉头将当初提携过我们的人一脚踢开,甚至除之而后快吗?

    大兄,我儿初登宝座,朝局未稳,主少国疑。本宫外仗大兄,内依张让,方能在这重重世家的包围中立于不败之地。你不

    施仁政,意欲杀伐,是想断本宫一臂吗?大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与宦官对于本宫来说,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成。本宫言尽于此,还请大兄好自为之!”

    ……

    呸!若非当年我等拿出千万钱财为太后取悦先帝,太后又怎么可能成就今天的地位?一个忘恩负义之徒,就凭你手中的杀猪刀也想学前朝窦武故事,开特么的什么玩笑!

    哼!举起碾盘打月亮,不自量力!

    看着何进走出永乐宫,桂树上一道人影冷哼一声脚下一蹬,树枝轻摇,树影婆娑,人亦如鬼魅般消失在树冠中。

    ……

    垂头丧气的回到大将军府,日头已经掉到山的那一边,何进走下轿回身看了一眼,只见那皇宫已隐在一片暮色中,甩了甩衣袖重重的出了一口浊气疾步走入府中。

    “大将军,你可曾将我等商议之事禀报太后,太后意下如何?”袁绍急忙迎了上来。

    何进扶着袁绍入得堂来,见典军校尉曹操、主簿陈琳及何、荀攸等人也在场中,示意众人坐下,叹了一口气睁眼瞎话张口就来:“哎,本将军也深知张让此獠狼心狗肺惑乱家国,但太后始终不允,本将军据理力争也差点被赶出宫来,你等可有其他良计?”

    看来依靠宫中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众人一时哑然。

    突然,袁绍脑中灵光一闪,霍然站起身来:“大将军,末将倒是还有一计,不知将军可敢应允?”

    “何计?”

    “将军可还记得前朝晁御史之故事!”

    晁御史就是晁错,豫州颍川人,文景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历任太常掌故,太子舍人,博士,太子家令,内史,直指御史大夫。其人重农贵粟移民实边,为“文景之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惜,因为坚决主张削藩,触怒了当时的以吴王刘濞、楚王刘戊为首的诸国宗亲,吴楚七国随即打出“清君侧,诛晁错”的旗号发动叛乱,晁错为景帝腰斩于市。

    何进接过侍从手中的茶饮了一口道:“本初之意,可是由外而内?”

    袁绍点了点头,拱手说道:“正是如此!当年晁御史深得景帝器重,吴王刘濞等人为挽狂澜,借袁盎之手进献谗言,再以七国大兵压境内外使力,终致晁御史腰斩弃世。

    而今之势与当是时何其相似也,张让等人居于内宫,皇太后言听计从,我等仿佛老鼠拖龟一般无从下手。末将以为,大将军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来京尽诛阉竖,不容太后不从。”

    “不可!”

    众人尽皆议论纷纷,蓦然听得席上一声重喝,众人转头瞧去,发现一人已从席间站了起来,正是主簿陈琳。

    袁绍正在说到兴头上,听闻有人唱反调,顿时勃然大怒,掉过头来瞪着陈琳喝道:“为何?”

    陈琳平静的看着袁绍说道:“掩目而捕燕雀,是为自欺也。正如本初所言,如今之势与当日颇有相似之处,但却又何其不似也。景帝之时,国泰民安,朝中兵精将勇,周亚夫、郦商、栾布、窦婴俱为一时之名将。

    现在呢?北校五军已随皇甫义真出镇凉州,朝堂空虚,又怎能与当日一比。将军仗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高下立判。若要诛杀张让之流,不过如火炉边燎毛耳。只需行权立断,以雷霆之势镇杀即可。

    合于道,违于经,为天人所顺。岂有反抛弃利器,寻找外援之故。将军若是外檄大臣兵临京阙,若是诸镇刺史各怀心思,无异于干戈倒拿,把柄送于他人,功决不成,徒徒地成为乱恶的台阶。

    一人计穷,众人计长。适才本初之意,希望将军效仿晁错事本无可厚非。但属下想请问将军,如今的京中可还有周亚夫,可还有窦婴诸人?北军五校其余将士可否一战!”

    “不错!”

    未待何进评定,曹操挺身而起:“宦官之祸,如秦之赵高、前朝之石显,自古有之。但究其原因,不过皆因当时之天子假权宠信而已。如今先帝已去,张让等辈虽受皇太后青睐,却无新君之恩宠,付之廷尉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兵乎?”

    “孔璋不解行伍,自然是书生意气,懦夫之言。”何进拍案而起怒喝一声,指着曹操斥道:“孟德,本将军视你若心腹,你今日却是欺我不成?若非娘娘阻碍,一吏自然足矣,又何须再作议论?”

    陈琳、曹操默然无语,众人也是一片禁声。见堂下再无人行反对之事,何进将手中茶汤一饮而尽,在案桌上重重一拍,差人持密诏星夜前往各镇而去。

    ……

    《周易》中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样的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果然有不同的看法。

    一段“西汉七王之乱”,袁绍看到的是借力打力由外及内,陈琳看到的是诸镇野心乱象将至,而董卓帐下第一谋士李儒看到的却是大义和机遇。

    此时,李儒就坐在董卓帐前,双目狭长细小,身形消瘦,只有脸上还长着几两肉,一袭淡绿的长袍罩在身上,虽是坐于董卓左手第一的位置,但看上去毫不起眼,仿佛孤卧在荒原上的野狼。整个人极为安静,只有颔下那缕微微颤动的长须才能现出出内心的不宁。

    李儒将手中那纸密诏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双眼微咪看着董卓问道:“主公有何打算?”

    打算?文优难道是第一天到董某帐下吗?

    董卓不满的看了李儒一眼,说道:“董某受先帝隆恩,才身居高位执掌我西凉数万大军。如今陛下新继大权旁落,何进屠夫竟敢掌控国家利器,张让等阿谀鼠辈玩弄权术,以至国家凋零,生民疲敝。本将军自当效吐哺之周公,辅政之霍光,扶持新君重振汉室!”

    话音刚落,座中将士热血沸腾,纷纷慨然请命。

    果然不愧面皮厚心肠黑的一代枭雄,在自己人面前也是一这一副模样,还特么的要脸不。

    李儒暗自冷笑一声,轻睁双眼淡淡的注视着堂下将领,将手中的密旨轻轻的递给董卓,说道:“主公可知景帝时期晁错故事?大将军何进欲制阉党,密旨昭告诸镇。但密旨终究是密旨,中间多有暗昧之处,于我等大义终是不利。主公何妨效仿当年七王事,差人上表,名正言顺,如此则大事可图!”

    七王之事?

    董卓诧异的看了李儒一眼,又抬头扫了一下角落中的另一头孤狼,见贾诩双眼微闭仿佛已经入睡,只有那排眼睫毛轻微眨动,嘴唇微微张合了几下,仔细听着仿佛“大义在手,天下我有”的字样,心中一动,望向向李儒听其继续说道。

    “主公,大将军要求我等兵发雒阳毕竟是按密旨行事,刘汉王室仍为士人心中正统,天下迂腐之士心里终究多有不满和违逆。主公若是堂堂正正奉旨入京,再祭出‘清君侧,诛奸佞’的旗号,大义在手,又何愁山野贤士前朝遗老阻挠主公效伊霍之事?”

    董卓闻言大喜,再看那贾诩时已沉沉昏睡,急令帐中文书起草上表。

    表曰:窃闻天下所以乱逆不止者,皆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之故。臣闻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臣敢鸣钟鼓入雒阳,请除让等。

    如此,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第111章 雒阳风云(三)

    且不说信使得了董卓上表,一路昼夜飞驰,换人不换马,沿途何止三五日。

    单说这日大将军何进突然得到董卓奏折,欣喜若狂,急召京中大臣朝堂议事。

    众人刚刚站下,就见侍御史郑泰出班奏道:“密旨行事乃陛下特权,非他人不可用!大将军身受皇恩,以大将军参录尚书事而密令外镇藩兵,有大臣私下结党之嫌,恐非为臣之道。”

    “迂腐之见!”何进面色微变,呵斥道,“如今朝局危势,行事岂能居于小节?”

    郑泰接过何进的话题,继续谏言道:“不错,朝局危及,大将军欲诛朝中阉宦以密旨群藩,泰等自然不便驳斥。但,如今若以明诏群藩,届时群藩拱京,外镇诸兵与大义均在州牧手中,大将军又以何可制之?

    更何况,董卓此人乃西凉首狼,其麾下也尽是虎狼之师,性情残暴,杀人无数,若是任由董卓引军入京,京中必然大乱,还请大将军三思!”

    郑泰的当头棒喝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如一瓢冷水一般从何进头上淋了下来,何进愤然色变,指着郑泰喝道:“简直就是竖儒之见,进身为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节制天下诸镇,但有所命,董卓等辈岂敢不从?

    且董卓一路镇陇西,伐黄巾讨凉州,身受先帝洪恩官拜前将军,正是忠勇之士,公业何必如此多疑,直令天下英雄心寒!”

    卢植见郑泰默然无语心若死灰,急忙上前劝诫道:“大将军明鉴!公业先生为国为民,拳拳之心难以言表!

    大将军,公业先生所言不虚,前番征讨蛾贼植曾与董卓共事数日,此人面善心狠,强忍寡义。一旦置于京师,若恶龙归于海,猛虎放于山,必生祸患。大将军莫若再下一道诏令,令其暂留扶风,以免京都局面失控!”

    何进气急而笑,看着卢植和郑泰脸色渐渐变冷:“哼!子干当年也曾经平叛九江,征讨庐江,更率京中男儿剑指冀州。

    本将军还以为你必然胸怀江海,气吞山河,看来当日巨鹿城下一败,蛾贼也将你心中志气磨平了吧。如今做事怎么就如小儿女一般缩手缩脚,怎干大事?本将军还如何依托你等!”

    何进一席话气得卢植、郑泰意气全消,这匹夫刚愎自用,不用善言,日后乱京师者,必然此辈也!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二人对视一眼去意已决,就欲出班辞行。

    忽听得殿中一声轻喝,一人已越众而出,二人转头视之,只见那人紫袍高冠,容貌甚伟,正是侍御史王允王子师。

    “大将军身居参录尚书事一生名望,岂能因言伤人,此绝非宰臣胸襟也。公业子干皆国家之忠臣,海内誉望,大将军何不仔细思之?”王允捧着一封信笺走到何进身前,继续说道,“大将军,此乃清河国相王黎信笺,请容大将军一观,再作打算!”

    何进急忙拆开信笺匆匆一扫,抬起头疑惑的看着王允道:“德玉说的可是事实?”

    “正是如此!董卓惯以笑面见人,豺狼之心却从未停歇。昔张角叛乱之时,董卓兵败,曾以金珠玉珞贿于张让赵忠才得以复起。

    后平定凉州,与韩遂等人眉来眼去,养寇自重,致使西凉、三辅只闻董卓而非陛下。若是此次借机入京,大将军以为董卓愿屈居人下乎?”

    何进将信笺塞进信封,脸色阴晴不定:“德玉乃义真佳婿,我等自家人。其言本将军自然相信,但那并州刺史丁原和清河副都尉田迟,果然如德玉所言乎?”

    王允捋了捋胡须,朝何进点了点头:“丁建阳为人忠勇善射嫉恶如仇,而其麾下骁将吕布更是天下无双,自接到大将军密旨,丁建阳已率并州三千精锐屯兵河内。

    至于清河副都尉田迟,实乃昔日护羌校尉田晏是也,凉州大战之时为张让等人所害星夜暗投德玉,与阉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京都之事尽付二人,大将军以为然否?”

    “那董卓处,又当如何?”

    “大将军但请宽心,德玉和子龙已率清河精卒扎营偃师,直待大将军号令便夤夜赶至雒阳。至于董卓,大将军只需敕令卓止步新安即可,若是董卓还胆敢野望雒阳,相信德玉和子龙二人必能令其后悔兵出凉州!”

    “王德玉文武兼备,忠君爱国,请大将军三思!”卢植、郑泰等人齐齐出列谏道。

    “准!”何进看着众人,犹豫片刻,大手一挥喝道。

    “轰!”

    语刚落,一声惊雷在大殿屋顶炸鸣,响彻云霄,仿佛千军万马在山谷中瞬间奔腾而过,古树颤抖草木呜咽,大殿内鸦雀无声。

    “刺拉拉!”

    又是一道道闪电从天而降,仿佛无数的利箭撕破暗黑的乌云划向天边,在宫殿外、原野中写下一片靓丽的折线。

    ……

    七月流火,酷暑难耐。

    新安,已是夏末秋初,暴雨过后,天气依旧赫赫炎炎。

    一轮火球高高的悬挂在天空肆意的释放着炙热的能量,草木低垂着头、匍匐着腰,臣服在其暴虐的照射下,鸟雀和知了也躲在树上拼命的嘶叫着。

    数百座白色的营帐如同天边的白云一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围绕在新安城下。帐外蜩螗(tiáo táng)羹沸令人心烦意乱,大帐内却依然一片安静,安静的让人恐惧生寒。

    董卓站在帅营中,攥着一纸敕令,一脚将案桌踹翻在地,看着堂下众将面沉似水,一道沉闷的声音在帐中响起,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孤狼。

    “这特么的算什么?是否董某这些年脾气太好,一个宰羊屠狗之辈也敢在本将军头上拉屎撒尿?还有那王黎,董某是占了你家祖屋还是掘了你家祖坟,小小清河郡国相也偏将跳出来与本将军作对!”

    伴随着吼声落地,董卓手中的敕令也从半空飞起,轻轻飘落在帐下。

    “主公!”李儒见堂下众将一脸愤慨,贾诩依然一副未睡醒的样子,苦笑一声上前拜道,“主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何进严令我等暂住新安,虽与之前的计划有所干碍,但并不影响我等大局,还请主公勿忧!”

    “并不影响大局?”

    “正是!主公,那何进不过一屠夫耳,虽掌京畿要塞,却多疑寡断智小而谋大。我等本奉何进密诏入京勤王,如今兵临城下,又怎可因何进一纸敕令而裹足不前呢?”

    董卓收起脸上的狰狞,渐渐沉凝下来:“文优,依你之言又当如何?”

    李儒点了点头,拾起地上的敕令,冷笑道

    :“何进本欲我等入京勤王扶持新君,却因清河王德玉一言便食言而肥出尔反尔。既然何进不仁,就休怪我等不义!”

    董卓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文优之意可是直接挥师东进?但那偃师的王德玉和赵子龙又如何处置?”

    华雄、徐荣等人霍然起身拱手道:“主公,我等愿率麾下将士奔袭偃师,斩那王黎、赵云于马下!”

    李、郭汜等人也同样不甘示弱,兀的站了出来,一身铁甲哐哐直响:“早日间在这军中也多闻王黎、赵云一剑一枪称雄冀州,我等虽不才,麾下却也有一千西凉铁骑,我等等愿与麾下诸将与主公分忧,就在雒阳城下一决雌雄,看看是他清河郡兵厉害,还是我西凉男儿勇猛!”

    李儒哭笑不得,朝堂下众将挥了挥手:“主公,儒之意并非挥师雒阳与那王黎、赵云争一个你死我活!”

    “哼!军师之意莫非是觉得我等不如那王黎赵云?”

    “西凉大马,横行天下,军师何必灭自己之士气,涨他人之威风?我西凉铁骑岂是一群小小郡国的老爷兵能够阻挡的?”

    这帮兵痞子!

    李儒只觉得脑门被众将吵的一阵阵的生疼,霍然起身向董卓欠了欠手:“主公可愿听儒一言?”

    董卓一拍案桌,帐中顿时为之肃静,华雄、李等人尴尬的坐回案椅,只余李儒的声音在帐中回荡,“我等此次入京,麾下不过三五千军马。杀人三千,自损八百,若是真与王黎旗下郡兵一战,不论胜负,我军还能剩下多少人?最后又怎能入主雒阳,威慑京都?”

    “如果我等不能挥师东进,又如何入主雒阳?”董卓眼角一挑,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军师。

    李儒轻轻在案桌磕了磕,讥笑一声说道:“‘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粱’。主公,可还记得月初的那场童谣?

    这首童谣来的是如此猛烈诡异,两三日内便席卷京城,矛头直指董、何及汉室。很显然,京中除何进和张让等辈之外,至少还有一股力量也在角逐。若是此时我等趁机搅乱京中这塘浑水,将阉宦及另一股力量与何进的矛盾激化,驱使他们争一个你死我活,主公以为如何?”

    “驱狼吞虎,浑水摸鱼?”

    李儒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错,正是如此。张让等人和何进一旦矛盾激化,此辈自知手中力量不足以制衡何进,为保全自家性命必然铤而走险,多半会在宫中设局杀死何进。

    何进一旦授首,麾下将士再挥戈北宫报仇血恨,届时宫中大乱,我等再趁机入主雒阳,大事岂不可期?”

    “计将安出?”

    李儒将手中的敕令递给董卓,在董卓耳边低语了几句,董卓哈哈一笑,一拍案桌高兴的跳了起来:“文优果然不愧是某之陈平也!这下何进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死(屎)也是死(屎)了!”

    堂下众将闻言脸色渐变,李儒自然明白诸将校的心思,无非是在想自己是什么笑里藏刀心狠手辣的毒士罢了摇了摇暗自头苦笑一声,自己哪里算得上什么毒士,真正的毒士还在那角落里呢。

    角落中,贾诩抬起眼皮瞧了一眼董卓手中的敕令,又低下头缓缓睡去。

第112章 雒阳风云(四)

    金斗观,玄武北宫。

    一缕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射进屋中。

    春儿站在门外的天井中,看着屋中那白衣白发白道人,恭恭敬敬的稽了一礼:“禀师尊,董卓昨夜差人密函张让,约为其内应。张让等人因何进逼迫太甚,已与董卓达成协议,准备与宫中密谋何进!”

    师尊点了点头背负着双手站起来,扫了春儿一眼说道:“挖出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既然大鱼已经上钩,春儿,你今日便下山去吧,传言王断务必要取何进一命!”

    “诺!”

    待春儿渐渐消失在门外,师尊才缓缓转过头来,面对着墙上的画像,双眼中似是有些迷离,仿佛要将汉明帝的头像深深的映入脑底,只是那张已经看了数十年的头像,他的发丝、额角、眼神早已历历在目,又何须再看呢。

    良久,师尊才叹了叹气,一缕悠悠的讥笑声从那氤氲的香雾中传来:“佛家讲因缘,道家重因果。你既断我道教传承,贫道便截你家国血脉。我道教先师庄子曾说过: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qi)畜乎樊中。想一想,一饮一啄莫外如是!”

    ……

    永宁殿,位于北宫掖庭右侧。

    殿外白草凄凄,百花凋敝,金黄的落叶随意飘落,覆盖在青色的苔藓上。

    这里原是汉灵帝惠妃寝宫,自美人王荣病逝以后,此处已成为宫中有名的冷宫。而不几年,汉灵帝薨逝新君继位,永宁殿更是成为众人的往来禁地。

    然而,这日殿中却不时传出一阵阵凄厉的笑声,若是殿外的宫女或者小太监还在,肯定还能听出这正是此间主人惠妃的声音。

    但此时宫女和小太监都躲得远远的,殿外二十米外背对着永宁殿站着一排羽林军和小黄门,一个个表情庄严肃然直立,将众人隔的远远的,唯恐惊动了殿中之人。

    殿中之人当然不止是早已贬入冷宫的惠妃,还有如今宫中的几个老祖宗,赫赫有名的十常侍,张让、赵忠、段、宋典等人。

    此刻,几个老祖宗俱是围坐在一白衣女子下首。蓦地,张让抬起头来看着那白衣女子,声音如公鸭一般响起:“惠妃娘娘,您可想清楚了,是否愿助我等一臂之力?”

    惠妃冷眼扫了一下张让,将额间已经花白的鬓发轻轻拨开,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孔:“本宫落到如此地步,固然与那何氏脱不了干系,背后又未尝没有你等几个泼才的手笔。

    怎么,今日在你那新主子哪里讨不了好,又跑来抱本宫的这双臭脚?可惜,你等虽然打得一手好算盘,眼睛却不大好使,难道你们就看不见本宫早已被贬冷宫,这天下已经是那何氏的天下了吗?”

    “惠妃娘娘,你说笑了。我等知道你出生行伍之家,羽林军中至今也还有你的部从,你在永宁殿孤灯常伴了数个年头,你就不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呵呵,有部从又怎样,没部从又怎样?芦花两岸雪,江水一天秋。这世界就在那,本宫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干系?”

    “娘娘,就算我们对你不住,难道你真的就心静如水不愿再帮一帮我们这些宫中的老伙计了吗?”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昔日宫中的几个老祖宗

    居然对着本宫一个废人低三下气,哈哈,想想还真是嘲讽啊!”一声凄啸仿佛林中的夜枭一般敲在众人心头,眼角上挂起一缕浓浓的嘲讽,惠妃狠狠的看着众人,“本宫告诉你们,想让本宫帮你们,没门!”

    “娘娘,俗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您的话可不能说的太满哦!”

    “好一个日后好相见,张常侍你觉得北宫以后还想看见你这张嘴脸吗?”

    众人皆以为张让会暴跳如雷,张让却俨然自若犹如成竹在胸,阴恻恻的一笑,好像一只毒蛇一样直勾勾的看着惠妃:“娘娘,日后您想不想见老奴都无所谓。但是,娘娘莫非已经忘记了宫中还有一个令您牵挂的人吗?难道您日后也不想再见见他?”

    “谁?”

    “陈留郡王!”

    陈留郡王四个字仿佛一支利箭般击中惠妃心头,惠妃那张时刻战斗的面容顿时平静了下来,眼神中好似带着几许的亲情、思念和缅怀,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愤恨。

    还好,惠妃依旧是当初的那个惠妃,这一把算是赌对了!

    张让拍了拍胸口暗自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张密函递给惠妃,接着说道:“娘娘,老奴知道这些年您受了很多屈辱,甚至也有老奴和在座的各位兄弟暗地里的推手。

    但是,如今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沉得了我就浮不起来陈留郡王。娘娘你想想,如果我等覆灭,这张密函落入何氏手中,等待陈留郡王的又将是什么?以何氏的心狠手辣,郡王的下场恐怕不必前朝的七王吧!”

    孝灵皇帝早弃臣民,皇帝承嗣海内侧望。而新帝暗弱,天资轻佻威仪不恪。陈留王协,圣德伟懋宜承洪业。前将军、凉州军副帅卓今起誓,愿与诸公共谋何氏同奉陈留王协为天子,代天巡狩。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你在威胁本宫?”惠妃看着密函上的字如血一样的红,双眼冷如利剑,扫视了一下张让。

    张让不禁打了个寒蝉,稳了稳心思继续说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惠妃收回目光,面色渐渐转狞宛如游离在世间的厉鬼:“哼!谅你们也不敢!本宫自幼与王美人熟识情同姐妹,何氏阴毒,先后毒死本宫的好姐妹和太皇太后,染指我大汉皇权。

    可怜的协儿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本宫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既然你等已经做好打算准备扶持协儿登基,你等尽管放心,本宫就算是死也会拖着何氏一起下地狱的。”

    张让、赵忠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拜服于地:“多谢娘娘鼎力相助,事成之后,臣等定将拥护我主登上大宝!”

    惠妃拍了拍手,指着从殿后走出来的两名黑衣人说道:“此人乃是本宫族人,现任羽林军军候赵渊,寻常**个人不能近身,其麾下的四五十江湖好汉同样刀剑不避。

    另外那人名唤王断,是赵渊的生死至交,一手刀法冠绝江湖无人可及。既然你等已决定除掉何屠夫,那本宫就将他们都交付于你,务必将那何氏一族一网打尽!”

    看着霍然出现在殿中的二人,张让等人暗自凛然,低伏于地:“娘娘尽管放心,臣等定让那何屠夫死无葬身之地!”

    ……

    子时,偃师,清

    河国大军主帅大营。

    暗夜若幕,孤灯如豆。王黎、赵云、田迟和徐石(徐二狗)五人围坐在大帐中,中间的案桌上放着一份密件。这封密件乃是谛听京师堂连夜派人送过来的,此刻就像是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少女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案桌上。

    纸条上赫然写着二十来个大字:卓使人于京中散播,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和谶语?还不都是人为设计的!

    想起演义中少帝和陈留王夜奔邙山为董卓所救那一段典故,王黎嘴角闪过一丝讥诮,捡起桌上纸条在油灯上一撩,看着纸条在眼前从一缕青烟化成一撮灰尘散落在桌上,才拍了拍手,冷笑了一声。

    “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这董卓果然野心勃勃色令智昏,这么早就开始落子陈留王了,只怕是早就已经下了废除少帝扶持陈留郡王的野心,也不怕把自己给噎死!

    可惜啊董卓,难道你还真以为我和你一样的二百五吗?就凭背地里的蝇营狗苟,就想把世人都当傻子一样的耍?俗话说:胆子有多大,胃就有多大。今日本相倒要看看你的胆子究竟有多大,你的胃能不能装得下砂钵大的拳头!”

    “兄长,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愚兄自然是要去会一会这位胆大包天的前将军了!”

    赵云霍然起身,站在王黎身侧说道:“兄长,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董贼驻军新安,麾下虎狼之师数千,军中骁将更是多如牛毛,徐荣、华雄、李、郭汜、樊稠等人俱有万夫不当之勇。

    兄长,虽然我军与董贼兵力相当,军威也甚是武勇。但是我们麾下的将士一半是未见过血的新兵,若是此时对董贼用兵,以我们的兵力和战斗力恐怕有些捉襟见肘啊!”

    “谁说我现在就要对董贼用兵了?”

    “啊?那兄长的意思是…”赵云摸了摸额头,讪讪一笑手足无措。

    王黎拍了拍赵云的手,拉着赵云坐了下来,笑道:“子龙,你说的不错,我们麾下的将士虽然已经操练了两三年,但是他们确实还不能和惯杀沙场的西凉百战精英相比。

    西凉大马,横行天下。子龙,那并不是一句空话,那都是从纷纷的战火和死人堆里走过来的!但是,你可莫忘记,我们和董贼对决的战场可不止有新安,还有京都洛阳!”

    “雒阳?”

    “正是!”王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董贼既然已经在雒阳散播谣言,那么雒阳必然隐藏了董卓的一支军队或者说眼线。我们既然不能和董贼硬拼,为何不选择其弱点优先攻击呢?只要铲除了董贼的眼线,阻挡他入京的脚步,我们一样可以让他的筹划付之东流!”

    “兄长,你这是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和徐石明日兵分两路直逼新安,保持对董贼西凉军的压力,至于我和田迟,那就让我们俩去会一会董贼潜藏在京都的内线和帮手吧!”

    少顷,油灯熄灭,原野中再次陷入到静谧和漆黑中。唏律律的马鸣骤响,原野上传来马蹄叩打地面的声音,一声轻斥,两名骑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第113章 雒阳风云(五)

    孙子曾说过:“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张让等人已经织就了一张大网笼罩在何进头上,可叹何进这位汉室大将军京畿掌控者对此却依旧茫然无知,甚至还暗自嘲笑袁绍、曹操等人胆小如鼠见识浅薄。

    自己手掌京畿官拜大将军,天下精兵尽出于己,区区几个阉宦怎敢在自己面前蹦?至于灵思皇太后,虽然上次才骂了自己一顿,可那毕竟是自家的嫡亲妹子,又怎会助阉竖谋害于己?

    也不知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还是本初孟德二人的胆子是老鼠做的,自己被阻玄武门1外,竟然还给自己安排了两名侍卫,实在是可笑。

    这田迟也就罢了,早就听说过其战场上的赫赫威名。但是另一人就实在不敢恭维了,竟然只是田迟麾下的一个小兵,居然还胯了两把剑,也不知到时候是本将军护着他还是他护着本将军!

    何进淡淡的扫了一眼身后的两名侍卫,咧嘴轻笑一声,右脚已经迈了出去走向章德殿。

    “大将军小心!”

    一声轻斥打断了沉思,何进正欲发怒,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块巨石猛地撞击了一下,蹬蹬蹬的倒退了好几步,一道高大的身影已挡在自己前面。

    前方章德殿的大门已豁然中开,一队队小黄门打扮的江湖游侠手持利刃从章德殿中鱼跃而出,将三人团团围在期间。

    田迟将何进紧紧的护在身后,直直的看着前方一声厉喝:“哪里来的阉贼,竟敢阻挡大将军的去路?”

    “去路?大将军还有去路吗?今日莫要说阻挡大将军的去路,就是大将军的本人也得给咱家留下!”一道公鸭子般的嗓音撕裂重重人群传来,前方众人哗的一声如同波浪一般分成两列。

    “一个跳梁小丑也配跟咱家讲话?聒噪!”张让越众而出,走到众人身前轻蔑的瞥了田迟一眼,转过头来,指着何进的鼻子厉声喝道:“何进小儿,出来答话!”

    何进见众人手持利刃围于身前,心中一惊冷汗直冒,强撑着胆子走了出去,与张让对视着喝道:“张让,身为中常侍,伺奉陛下乃是你的天职。你等今日不去陛下身前侍奉,聚集在此做甚?你等须知宫中不得随意交谈聚众,还不快速速退下,本将军念及你等对陛下忠心耿耿可既往不咎!”

    “哈哈,好一个既往不咎!”张让阴冷一笑,长声喝道,“何进小儿,你不过南阳一介屠夫,蒙先帝圣恩我等举荐,才得以安享富贵手掌京畿。而今,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竟想取咱家一干人等的性命。你不想咎?你可曾问过咱家会不会放过你!”

    何进气得嘴角哆嗦,色厉内荏的指着张让,双手猛地一甩,长袖落下卷起一阵冷风:“放肆!何某乃是当朝大将军参录尚书事,张让阉贼你敢围攻何某,可是想造反乎!”

    “造反?何进你特么的是来搞笑的吗?初时,你说咱家贪污受贿祸乱朝纲,为天下人共嫉恶,现在你又说咱家围攻你何大将军,阴谋造反。姓何的,你确定你特么的不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显然,王黎那则关于猴子的故事已如春雨般飘进了大汉皇宫。

    田迟朝那侍卫看了一眼,张让却已指着何进捧腹大笑,只笑得脸上

    抽筋眼泪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流,才霍然起身狰狞看着何进骂道:“乌鸦骑在猪背上,看得见别人的黑,看不到自己黑。姓何的,这天下大乱,难道你以为都是我等的罪过吗?

    不错,咱家是贪污了不少钱,可你何氏一族、汝南袁氏以及弘农杨氏四世三公,哪一个又不是吃那民脂民膏壮大至今的?你说宫中污秽肮脏,那倒是在满朝公卿里咱家找一个忠诚廉洁的出来看看!

    你说我是贼,但依咱家看来,你才是贼,你是国之巨贼!先帝遗旨陈留郡王继位大统,你勾结袁绍、曹操等人武力逼宫,篡改遗旨奉刘辩登基窃取了我大汉江山。

    蹇硕忠心耿耿,你勾结西园八校将蹇硕大人斩杀宫门之下。太皇董太后乃先帝之母,不堪你等玩弄权术操持国家,你竟敢施以鸩酒毒杀。国母丧葬,你托病不出。你自己说说,你不是国贼你是什么!”

    张让的声音恍若黄钟大吕,震得何进心惊胆战进退失据,都恨不得自己给自己补上一刀。

    半晌才回过神来,颤抖的指着张让喝道:“阉贼,你…你休得血口喷人,本将军陛下一片丹心天下,何人不晓!阉贼,你还不速速…让开,本将军奉旨觐见太皇太后岂能耽搁!”

    “觐见太皇太后?”张让像是服用了含笑半步癫一样,脸上的肌肉不断的抽搐着,“姓何的,那张圣旨乃是咱家向太皇太后讨要的,你想觐见太皇太后,你就在这里给咱家磕一个头吧!

    怎么?看你那副吃惊的样子是没有想到吧?哈哈,何进,别怪咱家不给你机会,你既然来了今天就别想走了。咱家今日就要奉先帝及董太后遗命,取尔之狗命!”

    田迟目瞪口呆的看着何进二人这一系列的表演,这特么的就是朝中重臣的样子吗?狗咬狗一嘴毛,幸好老子没有将这一百多斤交于朝廷,否则岂不是要冤死!

    “咳!”

    一声轻咳将田迟唤醒过来,田迟朝何进身侧那侍卫瞧去,见那侍卫暗中点头示意,立即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扔上天空。

    “砰!”

    一声呼啸冲天而起,那物事刚飞到半空便陡然炸开,一朵金色的莲花瞬间绽放,点点星光四散而落。

    顿时,苍龙门、玄武门、北屯及南屯门外响起惊天动地的呐喊和金戈之声。青琐门外更是一股浓烟拔地而起直上云霄,将半个皇宫都笼罩在浓浓的黑色帘幕之中。

    原来这何进屠夫也有准备!

    张让回视了赵忠等人一眼面色骤变,顾不上交待几句转身便退回行伍之后,大吼一声,麾下众人齐声向三人砍杀过去。

    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哈喽凯蒂!

    “找死!”一声长啸,田迟腰中的长刀已经出鞘,刀如长龙,人如恶虎,脚下一蹬,身形一窜,一人一刀亦如猛兽入羊群一般扑入场中,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但见:

    刀似游龙金戈寒芒,枪如长蛇铁戟显锋。刀如龙,大刀入阵搅起条条游龙;枪似蛇,长枪出手惊动深山群蛇。刀起处,银锋跃长空点点星光;枪落时,寒芒贯日月漫漫烟尘。

    众黄门手执金戈围斗田迟,猛田迟掌握宝刀四面冰雪。

    田迟虽勇,终抵不过张让麾下人多势众,斗不上三五十回合,田迟

    身上早挨了三五处。但田迟的一番厮杀,却已将大阵杀了个透穿,大阵被撕开一道口子,十余名大汉倒在汩汩的血泊中。

    “走!”

    田迟一声厉喝,那侍卫一声冷笑,左手长剑飞出,隔断前方的十八般武器,顺势一把拉过何进飞跃而出。

    金铁交鸣之声宛如春雷滚滚震耳欲聋,众人但觉一股寒风袭面,眼前两道人影闪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侍卫和何进就已经走到了大阵的边缘。

    “哼!哪里去!”眼见何进和那侍卫就要离开大阵,张让等人兀自惊惶不安,蓦地一声厉喝传来,一道刀光从身后恰如一轮明月升腾在宫中,泛起缕缕清辉,似水银泻地,又仿佛来自九天的瀑布倾射而下。

    张让等人急视之,身后那人赫然正是惠妃娘娘借给自己的人,王断!王断眼看着何进和那侍卫即将脱离大阵,一声怒喝,手中的宝刀霍然出手。刀起刀落,卷起一片明月。

    刀有锋,光无境。

    明月的光辉既已普照,这世上哪里还有明月不能照耀的地方?只见章德殿前万千光芒,众人眼中一片寒辉。

    月冷迎面,光寒入骨,侍卫却还在空中。试问,这世间还有何物可阻挡那一轮月光?

    有,当然有!

    太极有阴阳,世界有光暗。正面为阳正面为光,反面为阴反面为暗,光的反面就是黑暗,光的反面就是影子!

    影子?可是月光有影子吗?当然也有!

    “风影轻飞,花发瑶林春未知”。这是风的影子。

    “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这是残阳的影子。

    风有影,日有影,何况月光乎?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这就是月光的影子!

    侍卫冷笑一声,见那月光已至头顶,猛地往地下一坠,将何进护在身后,左手中的长剑飞旋而出,好似一株参天大树拔地而起,银色的止,银色的叶,银色的树冠之下一片阴影,阴影恰好覆盖在何进二人头上。

    到手的鸭子怎么可能还让你给飞了?

    王断冷哼一声,双臂奋力一挣,一股巨力从双臂蓬勃而出直贯刀锋。“当当当”数声金戈声起,一截截断剑如雨一般落下,掉在尘土之中。

    还以为我没有剑了吗?

    侍卫淡淡的扫了一眼脚下的断剑,双脚连续踢出,一截截断剑如利箭般飞入人群中,人群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五六名江湖儿郎装扮的小黄门来不及格挡,纷纷中剑,胸口、大腿、双臂甚至面门上插着一只明晃晃的断剑,田迟压力大减。

    侍卫右手在腰间又是一拍,一支宝剑仿佛潜龙腾渊霎的脱鞘而出横在胸前,剑若寒冰,银光闪闪。

    注释:

    1:《三国演义》中为长乐宫,但长乐宫实际是西汉帝都长安东宫宫殿,而东汉皇都乃雒阳是也。后,根据汉少帝等人逃亡之路线,同样发生在雒阳北邙山、小平津一带,因此《三国演义》中长乐宫应为罗贯中所误。

第114章 绝杀

    “中兴剑!”

    王断一声厉喝,张让、赵忠等人惊愕的看着那侍卫看着那把剑,嘴巴张的大大的,仿佛刚才活生生的吞了一只鸡蛋一样,合不下来。

    中兴剑,乃是王黎与纪灵争夺射声军司马时,先帝赠送给王黎的宝剑,当时还是他们对代表袁氏一门的纪灵下的绊子。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把剑竟然会成为自己的绊子。

    这好像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惊喜吗?意外吧!

    惊喜你妹,意外你妹!张让此时的心情已经难以形容,就像是吃饭吃到一只臭虫,脸上挂着一副便秘时欲哭无泪的表情。

    王断已经越众而出,手中长刀一指,冷笑一声,喝道:“何大将军果然不愧是大将军,好大的架子,居然能够让堂堂的清河国相甘居贱职!”

    “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愕之声,王德玉?这个小小的侍卫竟然是清河国相王德玉?虽然刚才王断已经叫出“中兴剑”几个字,但那时的震荡又怎么能够是直接叫出王黎的名字来得震撼?

    众人刷刷转头看向那侍卫,疑惑、诧异、敬佩、仇恨、欣赏俱皆有之,唯独没有不屑和轻视。何进亦愣了一下,刚才还以为这位不过是小小一侍卫,不想竟是清河王黎亲至!

    人的名,树的影。

    这几年王黎的名头实在是太过耀眼了,智破红枫奇案,力斗太平山门,为红颜冲冠一怒斩杀波才于马下,初用计反客为主智取张梁于广宗。

    哪一件事不值得推崇,哪一件事众人敢轻视?

    见田迟已回身护在何进身侧,王黎朝何进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站在二人身前,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淡淡的王断喝道:“黎虽身为清河国相,或驰骋疆场,或侍卫将军,一心无非为大汉尽忠而已,何来下贱之说?

    反观阁下,出身仪表堂堂武艺超凡,定是江湖好汉侠肝男儿,却不知修身养性,与张让之徒同流合污,供这等奸诈之徒驱使,阁下就不怕污了你的名字,阁下可敢以真名示之?”

    王断双眼微咪,将长刀插入刀鞘,睥睨的看着王黎,正色道:“王某一介武夫,能得冀州王德玉称一声江湖好汉侠肝男儿,也是莫大的荣幸,区区贱名有何不敢示众?我乃辽东王断是也!”

    “王断?”

    “不错,王断!恩绝义断之断,斩断过往之断!”

    辽东的高手何其多也?先有自己的阿翁一代剑师王越,后有眼前的这位刀客王断。

    看着王断那龙骧虎步的模样,王黎叹了一口气:“都说天下同姓是一家,我们俩一笔也写不出一个王字。但是你竟然做张让等人的走狗,真是可惜了你这副身手,王某耻与你同姓也!”

    “哈哈,你说的不错,此辈营私舞弊祸国殃民,怎能与王某相提并论。但,王某今日来此,本就只为何进而来,又管他人作甚!”王断手杵刀鞘于地仰天长啸,豪爽之气简直就不亚于金庸UU小说的丐帮乔大侠,就连那蜡黄的脸色亦仿佛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王黎斜了一眼身旁冷汗叠出的何大将军,摇了摇头,手指轻叩中兴剑淡淡一笑:“何大将军乃是天下诛阉贼之旗帜,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阁下想找大将军,可曾问过在下的宝剑允不允许?”

    “嘿嘿!王大人忠贞谋国,言语犀利如剑,不愧是不出世的英杰。若是往日王某还非要拉着你喝上一盅,但是今日么?那就只能恕在下无礼了!”听着永乐宫和青琐门越来越近的呐喊声,王断讥笑一声,屈身一纵弯刀再起,“王某就看一看你能否护住区区一介屠夫吧!”

    语落,刀出。

    斫地一声海水立,露风三寸阴风号。

    这一刀,不再是明月,无皎皎银辉,只有一道隐隐雷鸣从半空而落,势如霹雳。这一刀,没有任何技艺,也没有任何的招式,只有一条直线,只有一道九霄而下的雷霆。

    明月的光辉尚有阴影,雷霆之力却又如何阻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刀既出,岂止驷马,就是四龙也追击不上!只听王断一声怒吼,所有阻挡在刀锋前进路上的落叶、兵戈甚至空气都随风而开,遇之则断。

    一刀两断的断!

    王断的断!

    但是王黎不信这个邪,他有中兴剑,他有天涯咫尺,他还有一腔正气。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王黎腰身一提踏前一步,双脚猛的一窜,剑过头顶,恍如连绵的横云挡在长刀之前。

    刀和剑终于相遇,“铮”的一声,仿佛巨浪在礁石之上炸开,刀剑齐鸣寒光四射,两道人影就像空中的两颗流星猛地撞击在一起,又猛地一下分开。

    刀如雷霆,没能劈开横云,聚集的雷霆之力亦消散半空。剑若横云,虽然随着雷霆散于四空,却已阻断了这一次的进攻。

    王断从半空跌落下来倒退了两步,王黎骤然跌下,却足足倒退了四步,是那王断的两倍之多。悄悄甩了甩有些麻痹的手臂,王黎暗自心惊,只是仅凭这一刀,王黎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此人对手。

    虽然已经破其人之势,自己却已退了王断的两倍之多。数十合自己或许还能抵挡,上百合呢?

    显然,此人的刀法在自己的剑术之上,甚至也隐隐在赵云的枪法之上。当然赵云才弱冠,其成长不可估量,但历史上又何时出现了一个刀法臻至超一流的高手?看来,今天要想安然的带走何进估计有点悬了!

    正思量间,只见张让一声吆喝,还能站着的小黄门已经高举着刀剑向自己扑来。数十把刀剑和漫天的落叶,仿佛一层层密密麻麻的乌云铺天盖地遮云蔽日。

    自己处处都是剑影,周遭俱是刀光。王断的刀并未出手,却已在手中,他在蓄势,他也在等待,他的刀王黎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他还在隐藏。因为隐藏,自己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拔刀,因为隐藏,自己更不知道他的刀将从哪里飞来。

    “将军,快走!”

    王黎知道不妙,朝何进长啸一声已抢入刀林剑雨之中,身如游鱼剑若蛟龙,剑起剑落,已卷起断刃剑锋横飞,鲜血落叶凋零。

    王断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前方的王黎,眼神闪过一丝古怪,似乎有些激赏,甚至还有些欣慰。身前的江湖游侠已纷纷倒在王黎的剑下,下一刻王黎已离此不远。

    王断冷然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狠辣。右脚一曲一勾,将一名黄门倒勾入场中,顺势在其身上一点,雄鹰展翅一般腾空而起,越过乌云,刀已出手,刀就在乌云之上。

    王黎双脚一蹬,一招铁板桥向后一仰顺势右手一带,中兴剑飞出,正好挡住那道光芒的眼前。

    这一刀凝聚了王断的必生力气,也凝聚了王断的满腔愤怒,王黎的虎口一阵阵的发麻,这一下终于抵挡不住了。刀进,剑退。剑退,人亦退。    王黎双手拼命的按住剑柄,双脚在地上硬生生的脱出一条槽来,直到他退到何进身前,直到他退无可退。

    眼见何进已在刀下,眼见何进不过咫尺距离,王断冷喝一声双手再次高举宝刀就欲劈下。

    陡然,一声哀伤婉转的竹笛在章德殿前响起,随着微风四下散开弥漫在空气里,钻入到众人耳中。

    初时,王断还只是觉得有些莫名的悲伤,手中的宝刀也差点拿捏不住。接着,那笛声突的一变宛如一支铁钻拼命的往脑海里钻,乐声也同样如同魔音一样在脑海中回旋,怎么也驱之不散,直钻得脑袋昏昏沉

    沉,耳膜和两边的太阳穴亦如针刺一般隐隐作痛。

    王断咬了咬牙,一声怒喝如晴空中的一道雷霆,竹笛之声顿时为之打断。王断定了定神,循声瞧去,只见章德殿的房檐之上半坐着一个妙龄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玄色的淄衣,一袭宫女打扮,只是在外面罩了一件深色的轻纱大氅,浮云般的发髻上横着一支白色的玉簪,脸上挂着一方半尺宽的纱巾,嘴唇鼻子隐隐绰绰看不太清,只留下一双淡扫蛾眉和一对剪水秋瞳。

    她的手中横着一支长笛,长笛就隐在纱巾之下。

    “阁下何人?为何阻挡王某!”

    “王某?哈哈!”那女子喃喃的咀嚼着王断的名字,突然一声尖啸,高亢的声音再度破耳膜而入,“王断,难道你已经不敢以真名示人了吗?”

    “阁下何人,竟然知道王某的姓名!”

    “哈哈,何人?王断啊王断,难道已经你忘记你十年前在兖州做下的一桩公案了吗?我整整找了你十年,你竟然问我为何人?好,好!那崔某这就告诉你,王断,你给我听清了!风雨夜,千机堂,千机堂下崔十娘!”

    崔十娘?千机堂下崔十娘!

    王断环扫了一下四周,只见张让、赵忠等人抱着头,双手使劲的按着双耳,脸上已疼的冷汗直冒虬筋毕露,脑海中蓦地想过一个人来霍然抬起头来:“崔十娘?你就是江湖人称崔崔的崔十娘!”

    一吹伤人心,二吹断人肠,再吹夺人命!吹吹,崔崔!

    “不错,正是崔某!王断,十年前你为了谋取我千机堂的百变易容之术,杀了我千机堂满门上下,我师傅、师娘、还有师兄弟俱惨死在你的刀下,只余我躲在地洞中侥幸逃过一劫。幸好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断,今日你还有何话可说,你还往哪里逃!”

    崔十娘一声长啸,横笛嘴前,一缕缕忧伤的笛声再度从竹笛中飞扬而出。

    唐朝崔道融曾经说过:横笛和愁听,斜技依病看。眼前的张让、赵忠等人真的就像大病了一场,双目无神,四肢乏力,抱着脑袋嗷嗷直叫。王断虽然依旧挺拔如松,手中的刀却同样也不如刚才凶猛,看上去更像是大姑娘绣花一般。

    特么的,这是超人啊还会音波攻击!而且还是选择性的攻击,至少自己和田迟就没有遭受这样的痛苦!

    王黎看得目瞪口呆,却也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自己仅有的机会。脚下一蹬,中兴剑出鞘,剑身如潮,剑锋如月,一卷一带,一道银色的江潮拖起一轮明月就向王断卷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眨眼的功夫,剑锋已直至王断身前。王断蓦然抬起头来忍住耳朵和脑袋中钻心的刺痛,左右手奋起一刀磕在中兴剑上,顺势借力往后一蹬,已脱离中兴剑的范围跃上假山。

    “王断,哪里去!”一声怒喝,王黎手中的长剑已和人合在一起宛如一道闪电直刺王断。

    王断冷笑一声,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打断崔崔笛声的节拍,接着左手一招,一把血色的短剑飞出,恍如初升红日君临天下。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其势也足,其芒也寒,短剑虽小,却比左手长刀更加令人胆寒!

    左右开弓,刀剑合璧。

    所有人都被他的刀瞒过了!

    原来此人最擅长的并非只是右手刀,而是左手剑!

    不及细想,王黎就见那支飞剑从头顶掠过,穿过章德殿前的树木和江湖好汉的重重围合,避开田迟的刀刃,电光般飞向何进。

    一声惨叫戛然而落,章德殿前血液横飞,漫天血液中飞起好大一颗头颅!

    何进身死!

第115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何进死了!

    煊赫一时的大将军何进就这样死了,死在了他本以为十分安全,永远也没有危险的宫中!

    从王黎出剑,再到王断拔刀格挡拔剑杀人,也只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王断的左手剑后发先至,竟已直接命中目标,王黎的剑却将将来到王断的身前。

    大将军何进尸首两离,倒在血泊里,已死的不能再死。

    看着何进的遗骸,王黎叹了一口气,大将军死了,死去的大将军不再是大将军,这个道理他是很清楚的。

    所以,他要做的只是将王断留下来,顺藤摸瓜找出幕后真正的黑手,并将这只惑乱天下的大手一剑砍断。虽然,他与何进没有什么关系,却也不妨碍顺便帮何进杀杀人,报报仇。

    回过头来,中兴剑已至王断胸前,王黎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顺手一撩剑势已变,一道银光划向王断的脖子。

    王断手中的剑亦出,刀还未回到胸前,已来不及变招,只好侧身一挺,一缕猩红的鲜血如箭一样的飙出,中兴剑已经笔直的插在王断右手肩胛之间。

    趁他病,要他命!

    崔十娘见王断已身中一剑,眸子中闪过一丝异彩,手中的竹笛一摆竖在嘴前,横笛竖吹。“呜”的一声,一枚黝黑的暗器从长笛飞出,割破虚空,如流星一般扑向王断胸前。

    是的,是扑过去,那枚暗器活了一般在王断身前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仿佛暗夜中睁开着一对猩红的血瞳的巨兽一样死死的盯着王断的空门。

    王断顿时大吃一惊,身前已经弥漫起一片黑白相间的光影,忽明忽暗。黑的是暗器,白的是宝剑。王黎和崔崔素不相识,这一刻却如心有灵犀,两道黑白的利器相辅相成交相辉映,将身前的虚空刺成一道道交织的网。

    特么的,真是大白天见阎王,活见了鬼了,两个萍水相逢之人居然也能打出这样的配合!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王断心中暗骂一声牙齿一咬,一轮明月从头顶落下将空中飞舞着的暗器狠狠的砸在尘土中,左肋却再次中了一剑。接着,王断一个踉跄,一脚踢在假山之上,灰尘四起,一块大石如炮弹一般向王黎砸来。

    王黎长剑一撩接住大石顺势卸下,待灰尘散尽,假山之上已空空荡荡,哪里还寻得着王断的身影。而章德殿的屋檐上,崔十娘同样亦杳如黄鹤,只余下一缕淡淡的清香和空气中残留的笛韵。

    “主公!现在怎么办?”田迟一个纵身越至王黎身前。

    高高的站在假山之上,王黎俯视着章德殿,只见张让、段等人已在几名江湖游侠的护送下往温德殿而去,赵忠、程旷、夏恽、郭胜四人则裹挟在人群中奔向翠云楼。

    此地除了倒在地上的十数名江湖游侠外,还余下七八人胆颤心惊的看着自己,右侧苍龙门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王黎叹了一口气,看着余下那些所谓小黄门,挥了挥手道:“把他们都杀了吧!”

    田迟迟疑的看着王黎,言语间吞吞吐吐、扭扭捏捏,丝毫也没有刚才的那大杀四方的豪情:“啊?不去追了王断了?那…那大将军的仇就不报了?”

    “报!当然要报!不过,死去的大将军也不再是大将军,眼下我们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王黎拍了拍田迟的肩膀以示安慰,刚才王断的那一剑鬼神莫测,不要说田迟没有想到,就是自己不也是失了先机,吃了一个暗亏了吗?

    否则,这局面怎么会如此的被动!

    “那我?”

    “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活着的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你先将这帮阉贼的党羽除了,然后再去温德殿护卫太后和天子!”

    这还是主公的作风吗?主公一直不是都提倡仁政吗?

    田迟一懵,诧异的看着王黎:“全砍了?”

    “是的,全砍了!”王黎已从何进之死中冷静下来,看着余下众人眼中说不出的落寞,“按本朝律令:谋反大罪当诛九族,他们死全家活,他们不死全家死!”

    言讫,王黎在假山上一蹬,双手抓住墙头一纵已跳上章德殿,兔起鹘落,如飞鸟般在屋顶纵横腾挪,瞬间便从众人眼前消失,一道声音从远处遥遥出来。

    “皇太后及陛下驾临温德殿清理干净后,务必火速赶往温德殿,本相再去会一会那只幕后的黑手!”

    ……

    站在长秋殿的屋檐上,感受着檐顶上的猎猎凉风,王黎长长的叹了口气。

    今天已经叹了十多次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大汉的命运多舛,还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寒秋落叶,或者仅仅因为这一萍水相逢的崔十娘的命运。

    那崔十娘的容貌虽然不甚清晰,但王黎依然从那眉宇之间判断到其真实的年龄也不过十七八岁,还不足双十年华。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在七年之前竟然就被那王断灭了满门,从此一个人在江湖中独自飘摇。

    或者风雨之中,顶着夜色,步影蹒跚倔强前行;或者古寺檐下,冒着凄寒,一卷绝技孤灯常伴。

    或者在那茫茫的人海里山上下海,寻访着仇人的下落;或者独卧故宅在那婆娑的月影下反转辗侧,凝望着亲人的消失的背影。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王黎感叹了一声收起心思,继续走在宫殿之上四下打量。

    突然,一缕浅浅的笛声传入耳中,王黎的心情顿时如三伏天吃了一块冰淇淋似的冰爽,找到了,终于找到了!王黎双脚一蹬,双臂一振循声而起,宛如一只金翅大鹏,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直扑金市。

    金市,乃是靠在雒阳皇城根下的集市,这里是大汉王朝最繁华的交易场所,也是大汉王朝最著名的贫民窟,更是雒阳城中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坊市交错,巷陌纵横。

    此刻,崔十娘就站在金市的一处窝棚下,她的脚下污水横流,烂菜遍地,一旁的污水沟上飘着几只死去的老鼠,一股股恶臭从污水沟中散漫开来。

    但是,她根本就顾不上脚下的污水是否会弄脏她的那双绣花鞋,她只是紧紧的按着胸前,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那道背影,眼睛里仿佛喷出一团火一般。

    “哼哼!崔十娘,王某今日已饶你性命,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莫不成你真以为王某不敢斩草除根以

    绝后患吗?”雄厚的声音响起,王断缓缓转过身来,手中宝刀上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滴下,落在污水中。

    崔十娘按着伤口忍着剧痛,仰天长笑一声,嘴角挂起一丝讥诮:“哈哈,姓王的,当年你灭我千机堂满门,手段何其毒辣心肠何其狠毒!怎么?这么些年不见,你就已经改吃素了?姓王的,收起你的那套假慈悲吧,崔某今日与你不死不休!”

    王断睥睨的看着崔十娘,手按长刀,下颔高扬,眉宇间说不出的桀骜:“是么?就凭你崔十娘这几个字还是你手中的那根烂竹子?”

    “不错,就凭我,就凭我手中的这只竹笛!”崔十娘点了点头,正了正色肃然说道,“王断,若论武功崔某自问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崔某这些年经历了无数次的磨炼,也经历了无数次的厮杀,你要相信崔某绝对可你将你拖到他们来的时候!”

    “他们?”

    “他们!”

    “他们是谁?”

    “他们都是被你害的家破人亡的一群死士!”

    王断仰天长啸一声,须发倒竖,活脱脱一只金毛狮王:“哼!不知死活的东西,崔十娘,莫不是你还真以为仗着你手中那一首竹笛的魔音便可克制于王某吧!”

    言讫,一脚凌空踢出,一团污水飞到半空,接着长刀出鞘刀光一闪,那团污水已化成万千枚珍珠弥漫在崔十娘上方,每一滴珍珠中都闪烁着一道刀光。

    崔十娘已来不及躲避,她是一个不出世的天才,她的音波攻击和她的名字同时闻名江湖,可她的缺点也和竹笛一样的明显,强于远攻而弱于近战。

    刚才,就是因为王断近战强攻的时候才给了她狠狠的一刀。

    但,崔十娘又怎么可能是束以待毙之人呢?她已经将竹笛横于胸前,她准备拼尽全力奋力一搏,哪怕为此头破血流在所不惜!

    水如雨珠,铺天盖地,眼见就要将崔十娘罩在其中。

    蓦地,一声长喝,一道人影已从远方纵掠而来,比人影更快的是他手中的长剑。人未至,剑已到。中兴剑仿佛变成一只巨大的雨伞,万千道剑光将崔十娘护在其中,万千朵雨珠狠狠的撞击在伞上。

    “砰!”

    一声巨响,雨收,伞碎。

    中兴剑垂直落下,王黎双脚在窝棚上一踮,轻轻点水般掠过巷陌一把抄起中兴剑站在崔十娘身前。

    王断哈哈一笑,手中宝刀挽了一朵刀花,凭空一点身形急退,如鸿雁一般隐没在前方的巷陌里。

    “花非花,雾非雾。王大人穷追不舍只为身后佳人,只希望有朝一日你可莫要后悔!”

    王黎转过身来,看着崔十娘惨白的面容和摇摇欲坠的身子,正欲上前,忽然漫天的香气扑鼻而来,脑袋一沉,眼前的崔十娘已然杳然不见,依稀可看见头顶的窝棚上一道黑袍由飘摇远去,那黑袍头戴一顶毡帽,背上背着的正是千机堂崔十娘。

    王黎一愣,嘴巴大张:特么的,这也太不讲究了吧,老子从章德殿外辛辛苦苦的赶过来,你们特么的又来一个不辞而别,给老子留下一道迷香和两道背影,有这么玩的吗!

第116章 授首

    王黎在抱怨着王断和崔崔的不辞而别,田迟却在跺脚高呼。他已经将章德殿前剩下的人斩杀干净,终于可以洗一洗身上的屈辱了。

    他背负屈辱太久了,从延熹三年惨败檀石槐槛车入狱到凉州陈仓大胜却戴罪而逃,再到今日眼睁睁的看着大将军死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去束手无力,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压抑,也是那么的悲哀,仿佛他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是一场悲剧。

    现在,他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下自己压抑的心情了。

    哦,不,他还不能放松,他还记得王黎临行前留下的任务,他要去护卫皇太后和陛下,他还要去手刃当初让他再一次承受屈辱的张让!

    田迟单刀一收,脚下一蹬一窜,接着双手牢牢抓住殿前伸出来的檐角一跃一纵就已攀上屋顶,好似吴承恩UU小说的那只挣脱了五行山的猴子一样在绵延起伏的宫殿上欢快的穿梭。

    眨眼的功夫,章德殿,乐成门在脚下一一闪过,田迟已立身于乐成殿顶上,而温德殿就在眼前。

    纵目俯瞰,温德殿巍巍耸立,琉璃瓦闪闪金光,古树共鲜花摇曳多姿,楼台伴亭阁飞檐雕栋,三五个美宫女婷婷玉立面不动色,七八名小黄门战战兢兢不敢作声,确是一番汉室皇家的气派。

    蓦地,“咯吱”一声骤然响起,温德殿的中门已豁然两开,一条长长的队伍从中门移了出来。

    张让身着紫服、段头戴高冠,两人双手拢在袖中站于队前。太后、陛下及陈留王迈步于中,身上则是皇室的袍带冠盖,行走之间珏叮叮冠珠当当。队伍的最后则是一排小黄门,腰上都跨着刀,脸上俱是一副忐忑不安的表情。

    哼,果然如主公所料,这帮阉贼竟然劫持了太后和天子,难道还想来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张让狗贼你今日遇着了田某合该你倒霉,就算田某不为了这天下苍生汉室黎民,可当初凉州之事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阉贼,哪里去!”

    田迟一声冷哼,双脚在殿顶一蹬,弹丸般从天而降,一道寒光飞射而下。一刀就将近前的一名小黄门劈成两段,鲜血如注般喷射而出,四处飞溅,众人脸上身前一片殷红。

    看着从天而降的田迟,张让、段呆若木鸡,太后、天子惴惴不安。

    “田迟,你当年兵败檀石槐入狱贬民,先帝仁慈厚德,重诏你入行伍以抗叛贼,为何你竟然戴罪而逃?今日太后和天子当面,你更是肆意行凶,擅杀朝廷内官,你可知罪!”张让强撑着越众而出,哆哆嗦嗦的指着田迟喝道。

    田迟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纸密诏抛到灵思皇太后身前,指着张让厉声呵斥道:“哈哈,阉贼今日你不说,田某竟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身怀数罪,迟真是罪大也!

    阉贼,你等构陷忠良祸国殃民,就算决东海之波也难尽其恶。如今更是谋害大将军,劫持帝后,罪该万死。迟奉诏除贼,你等难逃一死,阉贼可还有王断为你等挡剑乎?”

    灵思皇太后捡起地上的密诏,一目十行勃然变色,脸上布满了伤心、悔恨和愤怒:“兄长…张让狗贼,你竟敢谋害本宫兄长!”

    见田迟一语道破自己的奸计,张让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朝段横了一眼,一把抽出一旁护

    卫的腰刀横在灵思皇太后脖颈上喝道:“太后娘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将军屡次三番想诛杀我等,难道咱家就应该趴在刀俎上任他鱼肉,任他宰杀?太后娘娘,你觉得咱家兄弟几个都是傻子吗?”

    说着,张让奸笑一声转向田迟,接着说道:“田迟田都尉,咱家确实没有你的武力,但是你就觉得咱家输了吗?哈哈,想不到吧,咱家手中还有太后还有陛下!你速速将手中的刀放在地上自己离去,否则咱家立刻就让皇太后与陛下给咱家陪葬!”

    “哈哈!”

    田迟将手中的刀弹了弹,听着刀身传来的铮铮之音,看着在张让和段劫持下战战兢兢差点魂飞魄散的太后和太子,而一旁年仅八岁的陈留王却努力的挺着身子,仰天长笑。

    “张让,你刚才问太后你是不是傻?你确实不傻,你的脑袋里只是装满了大便!若是曹操、袁绍或者田某的主公在此,他们或许会顾及一二,但是你觉得老子会在乎吗?

    何大将军为国捐躯,虽然有你等罪恶,但这皇太后和何苗恶贼难道就没有助纣为虐?疏不间亲,远不间近的道理都不懂,一个只想着你等手中的财物,一个一心只为你等开脱,终致他们的嫡亲兄长惨死,这特么的关老子屁事?

    张让,老子独身来此,不为国仇只为己恨,不为太后天子只为诛杀你等以报老子当年被你逼的四处逃窜的仇而已!”

    田迟的话如大鼓敲在众人心头,灵思皇太后面如土色心中满是悔恨,两行清泪沿着眼眶轻轻的滑落,自己听信谗言害死大兄,张让等人固然可恨,本宫和二兄不同样也是帮凶吗?

    灵思皇太后终究并非良心泯灭之人还知道深刻反思,张让却是暗自心惊,自以为拿了一副好牌,就好像赌牌九的时候庄家拿了一组九五至尊正打算大小通吃遍杀四方,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和你比大小也不鸟你,直接上来就掀了桌子。

    张让、段二人握着手中的刀,颤抖的指向田迟,却见一道光芒蓦地自下而上,如闪电般飞来正中胸口,狠话都还没放,那光芒已穿胸而过,带起一蓬血雨插在段脖颈上。

    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一刀两个鸟人!田迟看着自己的杰作,洋洋得意。

    那张让已经掉过头去,看着段双眼像死鱼一般凸起,脸上一片灰色,黄泉路上竟然还能与此人作伴,真不愧是多年的同伙!苦笑一声,浑身的力气渐渐消散仰天倒下。

    无神的眸子还在努力的凝望着天边自由飞翔的白云,想着家乡的云朵也曾经那么的洁白,自己却已迷失在这繁华的京都中,多少年没有再回过家,张让心中一声长叹,嘴唇紧紧闭上,眼前渐渐灰暗直至一片漆黑。

    ……

    宋词云:明月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中平六年九月,大将军何进身死,中常侍张让、赵忠等人及何进弟何苗、母舞阳君也同样命赴黄泉,将军府、皇宫中一片哀嚎。

    雒阳城中却是鼓舞欢欣,纵然如今尚在灵帝的国丧期间,但十常侍的覆灭终于让人们看到了大汉天空中短暂的晴天。哪里还会顾及那早就该死的汉灵帝的丧期,纷纷点燃爆竹走出家园,或于街巷载歌载舞,或上青楼饮酒作乐。

    雒阳开

    阳大道,侍御史府。

    王允得意的看着王黎,满脸的欣慰:“德玉,虽然这次你等并未能救出大将军,但是你等能够当机立断,及时将十常侍一网打尽,阻止雒阳骚乱,居功至伟,你果然不愧是我王家的千里之驹也!”

    王黎饮了饮手中的酒,摇了摇头道:“二伯的教诲孩儿一直不敢忘却,但此次雒阳之乱,黎以为还未到最后的时刻,结局未必便如我们所想所希望的!”

    “唔?你的意思是还会有所变故?既然如此,你且不必说破,看看老夫是否能够猜中?”王允若有所思,拍了拍手,一宫装丽人端着一方石砚和笔纸进来。

    只见那女子明眸皓齿,冰肌玉骨,亭亭玉立,端着石砚静静的立在一旁。有西施之姿貂蝉之貌,昭君之容贵妃之态,好似一朵力压群芳的海棠,冠绝百花的牡丹,生的果然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

    咦,这二伯府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小娇娘?王黎看着那女子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二伯?”

    王允见王黎一副吃惊的表情,不由哈哈大笑,捋了捋颔下长须笑道:“此乃老夫义女,并州的任红昌。昌儿数年前随舅姑由并州入京寻夫,过冀州之时正值黄巾乱起,舅姑身死,昌儿一人辗转数百里方至雒阳,幸为老夫所救,因而任老夫作了义父!

    数月前,老夫曾荐昌儿于宫中出任管理宫中冠冕女官貂婵,因十常侍之乱,昌儿避乱出宫,如今一直居于老夫府上!”

    貂蝉?任红昌是貂蝉?原来这就是貂婵!王黎心中猛地一惊,抬起头看着那静立一旁的任红昌,脸上已有了敬重之色。

    清朝金圣叹在点评《三国演义》的时候,曾经评论道:十八路诸侯不能杀董卓,而一貂蝉足以杀之。足见其谋,其勇,其忍和其忠!

    当然,我们不说貂蝉巧施连环计而除董卓,单说其一弱质女流能够自荐董贼之枕席而心怀天下,便能让多少忠臣义士汗颜,这样的女子又哪能不敬?

    王黎默默站起身来,接过貂蝉手中的纸笔放在桌上,拱了拱手道:“红昌既为伯父义女,便为黎之小妹。今日得小妹奉笔之侍,兄必有所报,翌日小妹若有用得愚兄之时,一封书信即可!”

    王允和貂蝉及王晨诸人俱是一顿,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王黎,不过侍奉用笔而已,至于这么郑重其事?

    更何况还是一女子而已!

    堂下众人的目光王黎暗扫眼底,也明白众人眼中的疑惑,哂笑一声却并未理会众人,径直将纸裁成两截又递了一支笔过去道:“二伯,可还要猜上一猜?”

    “如此有趣之事,老夫岂能落于你后,索性也姑且学你等疯狂一把!”

    王允哈哈一笑,接过纸笔在纸上笔走龙蛇,未几在纸上轻轻吹了一下,却见王黎早已搁笔,拿过王黎身前的半截纸一瞧,脸色渐渐阴沉起来:“德玉,果真会这样吗?”

    王黎点了点头,默然无语。

    王晨及王盖、貂蝉众人见二人陷入沉思,起身将二人所写之物摊开放在众人眼前,只见王允的纸上写着两个字:新安。

    而王黎的纸上赫然只有一个“董”字,银钩铁画,力透纸背,仿佛一条恶狼张牙舞爪跃然纸上。

第117章 鸿门宴

    “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侍御史府的宁静,王允和王黎同时抬起头来看着来人,见来人竟是昔日王黎麾下的白马义从而今清河军候赵虎,心头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念头,看来所想之事果真发生了!

    “末将清河军候赵虎奉都尉大人令,有口信述于大人:昨日午时董卓突然兵出新安,为我大军所阻。

    董卓亲往我军军营,因其手持灵思皇太后诏令,赵都尉不敢阻挡,董卓已率李儒、华雄、徐荣、李等大将及两千余铁骑夤夜奔至京都,新安仅留下郭汜和段煨率领一千铁骑镇守。”

    王允无力的挥了挥衣袖,示意赵虎自去休息,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除掉十常侍的喜悦,口中喃喃的说道:“太后娘娘矫枉过正,矫枉过正啊!”

    矫枉过正?

    听着王允的喃喃细语,王黎神色有些默然,灵思皇太后终于从何进之死中醒了过来,宫中和朝中既然已无可信之人,那么遵从自己的大兄前大将军的遗愿想必是最好的安排了。

    外联藩镇,以镇诸宫。

    既然需要外联藩镇,灵思皇太后又如何再相信朝中诸公及重臣否决何进调董卓入京的良苦用心,她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和所谓的眼见的事实。

    王黎身后的并州王家、皇甫世家,曹操身后的太尉曹嵩、中常侍曹腾,以及袁绍身后的四世三公,势力之大足以让人生寒。

    而王黎、曹操和袁绍等人虽已曾破宫而入救下自己和天子,于己有救命之恩,但这一干众人对己毫无恭敬之心,甚至冷然,二兄何苗更是惨死于众人麾下的乱军之手。

    帝王之术无非平衡之道,自己要想继续把持朝政,要想让皇儿坐稳这大汉的江山,只有联结各藩,以制朝局。大兄当初邀约进京的董卓既非袁氏门人,也非曹、王任何一方,显然正是这么一颗平衡各方势力的棋子。

    王黎苦笑一声,当初田迟在温德殿前搭救灵思皇太后和当朝天子的时候,固然有些鄙视二人的意思,但更多的不过是想一把打掉张让等人的底牌,营救二人而已。

    可惜,天子并不如此想,或者说灵思皇太后并不如此想。

    这历史的潮流还是没有抵挡住,大汉的天下终究是要变了!

    ……

    九月底,中原大地色彩绚丽,一片明亮,红枫熏染着秋天的韵味在诗意般的凉风中摇曳轻舞。雒阳温明园中却是一片肃杀,园中百花早已凋谢,只余下萧瑟的落叶枯枝迎秋风于台榭,傍寒水在亭轩。

    今日乃是西凉军共主董卓宴请众臣之日,温明园中早已布满了人。百八十名西凉士兵手按腰刀,肃然的看着湖心亭,亭中同样四处散坐着三五十朝廷公卿,围着一条条细长的案桌谈笑风生。

    数日前,董卓奉诏入京屯兵城外,每日里各遣华雄、徐荣、李等率麾下两千余骑兵执戈戴甲,自城南开阳门、平城门而入,至城北谷门、夏门而出,众臣尽皆疑惑惊惧。今日,接到董卓的邀请,除了王允、袁隗、曹操等少数人对董卓之意心知肚明,有心看戏之外,其余诸臣无不惶惶不安,哪里还敢不来?

    都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本来就是受迫前来赴宴,案桌上的饭菜哪里能够品味出好坏,嘴里早已淡出个鸟来。

    不知何时场中歌舞已悄然停止,董卓放下手中的酒樽,从首席上站起来,遍视着在座诸卿,一双眼珠子瞪得如同一对灯笼一般,厉声喝道:“诸位大人尽皆朝廷股肱,今日卓有一言愿与诸公同议,不知诸公可否听卓一言?”

    大戏终于要开场了!

    王允和袁隗二人点头会意,听那董卓继续说道,“天子乃万民之主

    ,自当效仿前朝扫**,除叛逆,挥剑决云,威仪而奉宗庙社稷。当今陛下懦弱,莫若陈留王聪慧胆识,先帝生前亦曾多次与某言及欲使陈留王为新君。

    卓昔日深受先帝及太皇太后之重,屡迁羽林郎、军司马、前将军以及凉州刺史。今先帝及太皇太后已去,卓深感恩泽无以为报,今欲光先帝遗志废除当今陛下,而复陈留王为君,众位以为如何?”

    王允举起手中的酒樽,朝对坐的袁隗遥祝了一杯,淡淡的扫向众人,便见座中一人推案而起,指着董卓喝道:“你董卓乃何人也?竟敢口出狂言妄议废立?今先帝陵墓草木未及尺寸,你便大谈所谓先帝遗志,弃先帝遗诏而不顾,妄语谋篡,可知羞耻否?”

    董卓阴森森的看着丁原嘿嘿一笑,腰中宝剑出鞘,一剑劈在案桌上,入木三分:“丁原竖子,你不过寒鄙之人,董某乃西凉刺史,也曾早先于你出任并州刺史,乃你之前辈,你敢辱我?可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乎?”

    “哈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卢植仰天长啸,霍然起身怒目直视着董卓,骂道,“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昌邑王登位不过二十七日,造恶三千余条,霍光告太庙而废之。

    你董卓不过一介外藩牧守,你可有伊尹、霍光之大才,陛下又可曾有太甲、昌邑王故事?你竟敢言之废立!董贼你想强主废立,怕不是有什么狼子野心,欲效王莽之道?”

    “老匹夫,董某敬重你名著海内誉望中国,不愿强你所难。”董卓一把拔出宝剑,指着卢植怒喝道,“今日你却在董某面前口出狂言,大放厥词,你欲找死乎!”

    “子干先生乃国之桢干,岂是欲觅死志男儿!倒是王某今日却是特来寻死,你董仲颖又能奈何?”董卓话音刚落,温明园门口兀的响起一阵喝彩声。

    两道人影大摇大摆的站在门口,门口的侍卫早已如死猪一般瘫倒在地。

    那些侍卫无一不是西凉兵中的精锐,如今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众人的眼皮底下,而众人竟然毫无察觉。

    看着门口站立着的二人,一人白衣黑发一人银甲大斧,董卓不由一阵心悸,长剑指着二人道:“王黎,田迟,董某今日设宴款待朝中重臣,你二人不请而来莫非欲做本将军之恶客乎?”

    “哈哈,恶客就恶客呗,要不是今日黎突然心血来潮来你这里做一回恶客,这么精彩的戏就被错过了,那岂不是一生的憾事?”

    “是吗?”

    “当然啊,鸿门宴王某以前可只是在历史中见过,这会托你的福终于真真实实的见上了一回。只不过,董仲颖,王某有一事不明,你能否给王某说道说道解解疑惑?

    当年,楚霸王在鸿门设宴乃是为谋除我大汉高祖。今日你董仲颖打算效仿楚霸王,在这温明园再摆上一桌鸿门宴大宴四方,又为的是谋除谁呢?是为了这满座高卿呢,还是我当朝陛下?”

    董卓勃然色变,长剑出鞘怒喝道:“王黎匹夫,你屡次欺我,是想试我宝剑不利乎?”

    王黎扫视着董卓,眼中尽是轻蔑之意:“汝剑利,王某的剑就不利吗?董仲颖,你想不想亲自试试先帝赐给我的这把专斩谋国叛贼的中兴之剑!”

    屎可忍尿不可忍!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董卓一把推开身前的李儒,朝园中将领和侍卫怒喝一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竖子屡次坏本将军大事,华雄,徐荣,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董某的笑话吗?”

    这才是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天上不偏不倚的掉下一块大石,既砸在你头上,也落在了我的身上。特么的,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没有你的命令,我们哪敢发言啊!

    华雄和徐荣相视一眼摇了摇头,听见董卓一声怒喝,脸上杀机立现,腰中的宝刀齐齐出鞘怒喝道:“众将校听令,王黎辱我主公,居心叵测罪不可赦,格杀勿论!”

    特么的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这华雄和徐荣跟董卓一样的废话多,要打就直接上吧,老子又不是来和你们攀亲的!

    手指轻轻的弹了弹手中的中兴剑,剑身清脆的声音仿佛游龙轻吟。王黎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嗤笑一声长剑出鞘:“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王黎朝田迟点了点头,二人后退一步,一脚猛地在院墙上一蹬,身子一曲一弹,亦如两枚人肉炮弹一般抢入西凉的战阵中。

    手中的长剑大斧同时出鞘,仿佛一条腾渊的银色蛟龙和一只出柙的斑斓猛虎卷向众人,带起一阵阵的杀气,惊落院中漫天的黄叶,场中的西凉士兵纷纷抱着脚,捂着腿倒在地上,惨叫声声,哀嚎连连。

    原来王黎和田迟二人并未对眼前这些西凉士兵下狠手,只是在他们的手上、脚上、大腿上和胳膊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而已。

    你妹的太打脸了!听着麾下士兵一声声的惨叫,华雄、徐荣、李、李蒙、樊稠、胡轸以及王方等人顿觉脸上无光眼前一片黑暗,一声猛喝,七员猛将齐齐杀将过来!

    王黎一惊,手中的剑势蓦地一变,恍如羿射九日,雷霆震怒,一剑逼退眼前的华雄及徐荣等人,拉着田迟跳出场外。

    还能再要点脸不,七个打两个?你们都特么的将自己当成葫芦娃,难道老子和田迟就长得那么像蛇精和蝎子精吗!

    “稍等,稍等!”王黎一剑在地上画了一条线,骂道,“董贼,枉费王某还把你当做敢作敢为的汉子,你特么的还真以为这里是沙场吗?在满朝公卿的眼前就欲做这以多打少的无耻事由,你还要不要脸面!”

    王黎的话仿佛针一般刺在董卓心头,气得董卓直跳脚,这里确实不是沙场,王黎二人敌不过终究也可以逃开去,凭借着这里的地形难道还能让自己率领千军万马给追上?

    再说,两个人打不过七个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不是很正常吗?但,华雄他们七个围攻两个?好吧,董卓亦觉得脸上无光,朝王黎怒喝道:“姓王的,今日是你来做这恶客,你自己划下来的道,现在又想怎么着?”

    “也不怎么着啊?董贼你麾下的这几员战将也就那样啊,武艺稀稀松松平常的紧,王某也只是怕把自己给累着了,要不,我也不欺负你们,我们就再加上一人可好?”王黎捏起中兴剑,轻轻的削了削指甲,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一下仿佛捅了马蜂窝一样,不止董卓暴跳如雷了,就连华雄、徐荣等七员猛将也气得怒发冲冠,一个个张牙舞爪恨不得扒了王黎的皮。

    “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姓王的,在场的人员随你选,老子今天不将你扒了皮点天灯,老子就跟着你姓!”董卓怒极反笑,眼中的怒火纵使倾覆四海之水也灭不下来。

    见人群中曹操、袁绍等人跃跃欲试的样子,王黎暗自发笑,依旧风轻云淡的掠过数人,将目光落在了丁原的身后,蓦地神色一正怒喝道:“吕主簿,王某久闻你九原飞将军之名,方天画戟冠绝天下,一身英雄之气不亚当年的卫将军、霍骠骑。

    如今董贼目无君上狂悖于前,欺侮你义父在后,身为七尺昂藏男儿,此等奇耻大辱你就愿生生的承受下来?今日黎愿与你约战,你可敢与黎一比,看看你我谁先拿下此贼?”

    一席话直说的那人面红耳赤,腾的一下从丁原身后窜了出来,舌绽春雷一声大喝。

    “九原吕布在此,董贼速来受死!”

第118章 当年九原飞将军(一)

    一声厉喝,吕布手中的方天画戟如闪电一般在半空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直插在亭前,戟穗飞舞,戟锋犹寒,两对戟耳仿佛两轮半月尖啸着破空而至,银光绽放,直刺人眼。

    已故汉阳太守傅燮的孙子傅玄在《惊雷歌》中曾写道:惊雷奋兮震万里,威凌宇宙兮动四海,**不维兮谁能理?

    吕布的喝声虽没有震到万里之远,但是却已近镇住了近在咫尺的西凉统帅。

    好像是担心吕布手上的那杆方天画戟不小心掉下来砸在自己的头上,董卓悄悄的往后挪动了一下,眯着双眼,仔细的打量着这位并州主簿。

    只见他头顶束金冠,肩披百花袍,一副唐猊铠甲负身,一条狮蛮宝带缠腰,身长九尺有余,胸藏万般武略,面若白玉眉似远山,器宇轩昂威风凛凛。

    果然是九原好男儿,并州吕主簿!

    董卓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声,心里却像是上百只猫儿在挠痒痒一般,轻轻的在李儒耳边低语道:“文优,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将这吕奉先收到本将军帐下?”

    “这吕奉先可是那并州刺史丁原的义子?”

    “哼,螟蛉之子罢了。螟蛉有子,蜾蠃不负;杀以为饲,以饲其子。前些时日丁原的小妾给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丁原大肆操办了一番,门庭若市,车马盈门,收的礼物和钱财堆积如山。你说这吕布心里就没有其他的想法?”

    李儒点了点头,狭长的眼睛转了一转,说道:“主公,吕奉先猛若霸王却为文案所困,百般武艺不得施展。儒听闻李肃将军乃是吕奉先故人,何妨让李将军馈以金珠并以中郎将之位试之?”

    董卓颔了颔首,正待说话,却见吕布已越过众人,疾步上前,一把抓过亭前的方天画戟一抖,挽了个戟花,一戟挑起身前一名侍卫一抛,将其狠狠的砸在董卓身前。

    那侍卫顿时头破血流,眼眶崩裂,恰似新开了个彩帛铺:红的、白的、紫的、乌的都滚将出来,两只脚兀自如筛抖动不已,面皮也渐渐发青,眼见也不得存活。

    特么的这么打脸?刚才还想招揽招揽这人,这人反手就给自己来了一个下马威!

    再欲找李儒说话时,李儒已背身过去,双肩不停的抖动,牙冠咬得死死的唯恐不小心笑出声来。董卓的一张老脸顿时跨了下来,看着对面的三人一个更比一个强,气不打一处怒喝道:“华雄、徐荣,我西凉军的名声本将军今日就交给你们了!”

    董卓的话仿佛是一声战斗的号角,话音刚落,华雄、徐荣、李、李肃等七员战将已经挥舞着手中的大刀长矛冲上前去,与王黎三人战成一团。

    尘烟滚滚,金戈绵绵。

    包括董卓、王允和袁隗等人在内的一干人等,立时被这场厮杀牢牢的维系在温明园,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

    但见:

    中兴剑、开山斧、方天戟兵戈齐出,环首刀、镔铁枪、混元棍武器叠入。王黎手执中兴剑,剑起游龙;田迟手握开山斧,斧抹惊魂;华雄掌中环首刀,刀劈猛虎;李怀抱混元棍,棍扫山移。剑光闪闪开日月,刀影憧憧分阴阳。李蒙、徐荣、王方、胡轸等人十八般兵器尽出,场中百花缭乱。

    但都不及九原飞将军,并州吕主簿,吕布一杆方天画戟肆意舞弄,飞起时浑如双月照乾坤,落地处又似惊雷降九霄。一开一

    合之间金戈齐鸣,虎口滴血。

    吕布以一敌三,华雄、徐荣及胡轸拼力抵住;王黎、田迟背靠着背,李、李蒙、樊稠和王方团团围住,

    斗不上数十合,只听得场中二人先后惊呼一声倒撞出场外,半晌才爬起身来,灰头灰面,正是董卓麾下骁将:李蒙和胡轸二人。李蒙手臂半垂于胸虎口皲裂,胡轸胸前一道伤痕直指下腹鲜血汩汩。

    场内的情势陡然一转,西凉将校越趋下风,见场外亦仅剩张济和杨定二将董卓面色数变,长袖蓦地重重一招。

    袖落,刀鸣。

    半空骤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呜鸣,一道银光从亭尖一飞而下,盘旋回转,仿佛一条银蛇在黄山三十六峰腰间往返穿插,接着划过一条弧线卷入场中,砸在方天画戟之上。

    “嗡!”的一声,金戈盈耳。

    吕布暗哼一声,一戟虚刺逼退华雄,又一戟飞出搁在李、樊稠身前,长戟急速抖动荡开阵脚,与王黎二人跳出阵外,执戟站立,看着湖心亭顶,一人傲然立于亭顶之上,青须如剑,苍髯如戟。

    王黎向亭顶淡淡扫了一眼,眼角一挑:“王断?又是你?”

    王断哈哈一笑,长衣一摆身子一扭如鸿毛飘了下来,落在董卓身前朝王黎拱了拱手说道:“今朝出门听见树上喜鹊欢叫,原来却是又见故人之由。”

    “故人,是王某的记性不好吗?王某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一号故人?倒是王某记得与你打过两架?也不知你肩上的伤口是否已经好了,那崔十娘可曾再找你报那灭门之仇?”

    “哈哈,那日不过是被蚊子叮了两口,有劳王国相动问了!只是王某有些伤心,王某对王国相心心念念,王国相确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难道是不欢迎我吗?”

    “哼,欢迎?”王黎冷冷一笑,“王某素来走的端行得正,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怎敢欢迎一个不分是非助纣为孽之人?也不怕玷污了父母给我的名姓?

    王某那日便觉得你武艺卓绝,仪表非凡,确非张让、赵忠阉竖之辈可驱使之人,却不想原来你暗地里是投了董将军这么大一个靠山!怎么,也想着与董贼一样改天换地,欺师灭祖!”

    王断依然一副淡然的态势,董卓却已气冲斗牛,指着王黎怒喝道:“王家小儿,你就不怕董某的八千大军将你生吞活剥吗?”

    王黎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笑的的前俯后仰:“八千大军?你西凉大军不过三千余人十来个骁将,如今郭汜和段煨所领的一千军马被子龙困在新安不得进出。

    剩余的两千余人在这几个蠢货的统领下,整日价从南城入北城出行那瞒天过海自己,除了能够瞒得住一些胆小如鼠尸位素餐之辈,又岂能瞒得过王某!

    不妨告诉你,王某来之前就已前往宫中请旨,你那两千铁骑如今已尽在我北军五校和河北精兵的监视之下,但有半分不轨之举,定让你麾下西凉男儿灰飞烟灭!”

    王黎缓了缓口气,须发倒竖指着董卓:“倒是你这贼子,日前私通阉宦,于宫中谋害何大将军,已致黄太后及天子差点蒙难,今日你还有何话说?”

    王黎的一声呵斥,场中众人勃然色变,齐齐看向董卓。

    那董卓倒真不愧是一代枭雄,见王黎已撕破那罩在自己脸上的所谓的温情面纱,倒也不再装模作样

    ,哈哈一笑,抬头睥睨着众人傲然道:“不错,何进那厮便是董某设计谋除的,那又怎样?

    王德玉,那何进鲁莽不用善言,不过南阳屠夫犬彘之辈,有何德何能敢居大将军一职?太皇董太后乃先帝之母当今祖母,何进这厮不思报德,反以药酒鸩杀,董某既身受先帝及太皇董太后隆恩,岂能坐视仇人逍遥不管?”

    王黎讥笑一声,指着董卓接着说道:“董卓,明明是你这厮想借大将军联藩之计入主雒阳,不想被我等劝阻,便立即设计荼毒大将军,打算趁宫中大乱之际浑水摸鱼,火中取栗,达到你的目标。

    大将军眼神不好没有看出你的野心,结果你这厮倒好,不但恩将仇报,还往你的恩人身上使劲泼脏水。董仲颖,你这贼喊做贼的游戏玩的挺溜的啊!

    早前就听人说你董仲颖性刚遂非,有勇无谋,我看那是他们在放屁!你这一手指鹿为马混淆黑白的手段,和那比城墙道拐还厚的脸皮,天下就无人能及!”

    “王德玉,你找死!”

    “哼哼,董卓小儿,就凭你麾下的那几个歪瓜裂枣也能将王某留的下来?”

    董卓捧腹大笑,直到笑的快岔断气,才直起身来拍了拍手,瞧着温明园墙上及湖心亭四周遽然冒出来的百十名西凉士兵,嚣张的指了指麾下士兵笑道:“董某承认小看了天下英雄,也承认要将你留下来确实并非易事。但是,此间庭院乃某宴请众位大人之所,董某又岂会毫无准备?

    吕奉先天下英雄,你王德玉和田迟也是一时之豪杰,但是一人难敌四汉,好汉难打双拳。你等再厉害也不过区区三人,你们又能拿某怎样?董某可比你们人多!”

    “董卓小儿,莫非就你人才多吗?”王黎脸色微变,正欲呼唤门外的白马义从,却听得亭子下方数声倒喝,一阵金戈之声,曹操、袁绍、袁术、伍孚、丁原等人已拔剑奔上前来。

    见董卓点头示意了一下,李儒大手一挥,数十名西凉士兵纷纷弯弓搭箭,一只只利箭泛着寒光正对亭中重臣。

    董卓却负着双手缓缓的走到亭柱旁,从一旁士兵手中接过一支利箭一把插在柱子上,侧耳听了听,砸了砸嘴说道:“王家小儿,据说你在军中颇有威望,也颇有建树。但,你听过将军令吗?

    董某还在西凉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将军令。战鼓一起,军中孩儿们挥动刀林箭雨,上千把大刀在半空里飞舞,数千支利箭在营帐中吟啸,寒光闪闪极为壮观。特别是,那箭支插入骨头吱吱的声音更是让人回味!

    王家小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等的胆识果然高人一等,董某非常钦佩。但不知这亭中数十位朝中重臣是否已如各位一般,愿意与董某一起欣赏欣赏这西凉军中独有的将军令?”

    特么的,这狗贼果然不愧是能搅动风云的枭雄之辈,做起事来果然是毫无下限,看着眼前戒备森严的百十士兵和华雄等将校,而董卓身前更有王断淡然的伫立一旁。

    “走!”王黎冷哼一声,朝王允等人暗暗点了点头,亭中众臣纷纷起身随王允、袁隗等人散出园去。

    刚跨上战马,便听得园中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接着一声咆哮传出门来“王德玉,董某异日势必杀你!”王黎和众人相视一笑,双腿轻轻一夹,绝影如同一团白云般消失在那沧桑斑驳的宫墙之中。

第119章 当年九原飞将军(二)

    夜,一轮明月遥遥的挂在天空。津门外,洛水旁,百十座白色的帐篷连绵起伏,在月色下格外的明亮。

    大帐中一声马嘶传来,丁原知道那是董卓麾下的李肃进了军营,却并未起身也并未阻止,只是皱了皱眉凝望着帐外的明月静静的等着自己义子的到来。

    过了约莫两刻钟,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远,帐门口一暗,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帐前,既挡住了帐外皎皎的月光,也断绝了丁原心中的那一丝幻想。

    看来奉先终究还是走出了那一步!

    奉先啊,数年的父子情深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就真的抵不过董贼所馈赠的赤兔宝马、金珠玉石和那云烟一般的名利吗?

    看着手提腰刀趋步入帐的吕布,丁原叹了一口气:“奉先来了?”

    吕布木然的点了点头:“来了!”

    想起王黎白日的劝解,丁原轻轻的将手中的《春秋》放在一旁,抬起头来脸上依旧春风拂面,口中的话却如利刃一般在自己和吕布二人间画了一条不可跨越的血红的界线:“和那李肃都谈妥了?来取我首级来了?”

    吕布闻言一滞脚步缓了一缓,却依旧渐渐向丁原逼近:“你都知道了?”

    “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是将你的首级亲手割下再送给我吗?”

    丁原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道:“德玉曾给为父说:自食其力丰衣足食。奉先,你乃昂藏九尺男儿九原上的英雄,怎么能受这嗟来之食呢?既然你要取为父的首级,那就还是你自己动手的好!”

    吕布仿佛踩着了尾巴的兔子一眼,跳将起来指着丁原骂道:“为父?谁的为父?你丁建阳贫寒之家,出生粗鄙,布乃九原人氏,堂堂丈夫,你是谁的为父?难道你以为布能够抛却父母血脉,为你螟蛉之子吗?”

    丁原静静的看着吕布,眼神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哀愁,左手扳着右手手指轻轻数道,“哦?那你在这之前都是怎样称呼我的?是丁建阳吗?让为父好好想一想。

    为父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见到为父时,为父不过南县都尉,你称为父为丁使君;然后,中平五年的时候,为父迁并州刺史,你又改口称为明公;两年前为父提拔你为并州主簿,你再次改口成为义父。

    奉先啊,为父老了,脑子不太够用,你还年轻脑子也灵活。这些你都还记得吗?还是说是为父记错了?”

    丁原一口一个“为父”,只臊得吕布满脸通红,目露凶光,双眼直逼丁原怒喝道:“老匹夫,你敢辱布!”

    “是啊,你都在叫我老匹夫了,看来为父是真的老了,已经记不起那么多事了!但是,奉先,为父还记得你武艺卓绝,手中一杆方天画戟打遍天下无敌手,为父自忖并非你之对手,你可愿安坐与为父再说上几句?”

    “要说便说,但是你敢再言为父,那就休怪布手中的刀立即将你斩下!”

    丁原苦涩一笑,仔细的打量着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孔,越看越觉得陌生,倒了一杯茶放在吕布身前说道:“行,想起来为父,不,本州与你已有多日未曾一起谈过心了,如今你打算离本州而去,就当本州最后再与你谈一次心吧!”

    见吕布不置可否,只是一双眸子盯住自己,丁原也不再理会吕布,自顾说道:“奉先,你随本州戎马奔波数年,已从并州兵曹掾、门下督贼曹迁至主簿,而本州已逐渐老去,家中只有一个孩儿,也不过刚刚满月,你可知本州认你为义子有何用意?”

    吕布脸色一变,一把拨开身前的茶水,将手中的腰刀重重的放在案桌上,任由杯中

    茶水四溢,一股无名之火腾地从心底冒出:“丁建阳,老子管你什么用意?布自恃天下英雄,当效法霍骠骑征讨四方,勒石燕然,遂投身于你的麾下。

    但你丁建阳又是如何对待老子的呢?你领并州刺史,掌数千雄兵,布乃堂堂大将之才,却得不到掌兵之职以遂心中之志,偏要委身你膝下,整日里端茶倒水案牍劳形,你还问老子你有什么用意!”

    丁原摇了摇头,并不理会吕布的牢骚,接着说道:“本州自问这数年来视你如己出,不曾有过半点亏待。提拔你于行伍之间,历任兵曹掾、门下督贼曹,直至帐下主簿,先后执掌军机和文事。

    难道此时此刻,你还不看不透本州之良苦用心吗?你对本州的猜忌就那么深了吗?奉先,那董贼凶名在外,他的大腿真就那么香,你竟然为了区区一中郎将和那些阿堵物就放弃了你自己的一腔忠义和咱们之间多年的父子之情吗?”

    一句一句的拷问,气得吕布眉角直跳,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抽出腰刀猛地劈在案桌上,嘴角狰狞:“老匹夫,你说够了没!”

    丁原看着那嵌在案桌上明晃晃的腰刀,以及还在桌上四处滚动的茶杯,亲手扶起茶杯倒了一杯水一口饮尽,双眼微闭,黯然说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不取本州的人头誓不罢休了!”

    “正是如此!老匹夫纳命来!”吕布霍然站起长喝一声,手中长刀就向丁原劈去。

    刀光一闪,营帐中一片光亮,吕布看着手中的长刀和丁原的脖颈露出一丝狠辣。

    然而,想象中的画面并未出现,丁原依旧静静的坐在案椅上,“铮”的一声,星光四溅,一把月牙戟已架在自己的刀下,一条年约弱冠,七尺有余的大汉双手牢牢的托住一把月牙戟从帐后闪了进来。

    “哼!”吕布一声长嘶,双手擎住腰刀奋力一按,“丁建阳,你说布猜忌于你,可你不也是在防着布吗?”

    “吕奉先,你还未投身于董卓,这腔调却已经学了个十之**,一样的不要脸!若非王某刻意提醒提防于你,丁公岂不是要丧身在你这种小人手下?”

    两道人影再度从帐后转了出来,一人身材娇小,一袭黑袍将自己紧紧的罩在袍中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镜,另一人却正是前日曾一起并肩作战的清河国相王黎。

    王黎走到丁原身前,看着吕布,嘴角扬起一丝讥诮:“吕布,你虽有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轻狡反复唯利是图。身为子女却因一己之私而置父子纲常大义不顾,实在令人不耻。如今,你谋害丁公未成却身陷军中,你可还有话说?”

    丁原面沉似水静静的看着身前那把熟悉的腰刀,蓦地站起将手中茶杯往地使劲下一摔,茶杯“砰”的一声碎落一地。

    帐外陡然亮起一排排火把,一列列铁甲金戈的士兵肃然跑入帐中,将吕布团团围在中央。

    火把噼里啪啦的嘶叫着,腾腾火焰在帐中熊熊燃烧,大帐里顿时一片火热,吕布的一颗心却渐渐的沉了下去。

    ……

    身陷绝境!

    三国历史上的第一猛将还未天下扬名便已深陷绝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才片刻的功夫,吕布就从一名瞄准猎物的猎人摇身一变,成了猎人网中孤立无援的猎物。

    可惜进帐之时唯恐方天画戟目标太大放在了魏续等人处,吕布叹了一口气,望着淡然站立丁原身前的王黎和面前虎视眈眈的士兵,以及众士兵手中那灼灼光寒的金戈,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决绝。

    “德玉,救命之恩重于泰山。日后但有差遣,丁某唯你马首是瞻!”丁原侧身朝王黎拱了拱

    手,看着人群中兀自困兽犹斗的吕布黯然道,“奉先,如今你已深陷重围,还不甘心吗?还是说你非要置本州于死地?”

    “哈哈,事已至此,难道布还能指望你放过某不成?难道还能希望你丁刺史记得当日布亦曾于你出生入死不曾?”吕布哈哈一笑,紧了紧手中并不趁手的腰刀,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先是义父,继而丁建阳,再呼老匹夫,最后又变为丁刺史,临了竟然还与这丁原打打感情牌,唯恐丁原不放过他。吕奉先一杆方天画戟冠绝天下,人品却如此不堪,果然如演义中那般怕死,实在妄为天下英雄之名耳!

    王黎摇了摇头暗自鄙视了一番,却见丁原已经转过头接过身旁那大汉手中的长刀走到场中,一声轻斥,长刀飞起落地铿锵,脚下已画了一道浅浅的线条。

    “丁某当日收你为义子,实在是瞎了这双眼。不过,做子女的虽然不义,做父母的却不能不仁,权且将你的狗头寄你脖子上,丁某今日画地为线,从此我们恩断义绝!吕布小儿,滚吧!”丁原鄙夷的看了吕布一眼,啐了一口痰,向众人摆了摆手,再也不看上一眼。

    吕布眼神中闪过一缕挣扎,退出丁原大帐中,朝远处招了招手,几条人影从黑暗之中闪了出来,手上握着一杆方天画戟,跟在吕布身后最后消失在月色之中。

    王黎侧身转向那娇小的黑衣人,见那人虽然依旧黑袍罩身,脸上却已露出神伤之色,一双眸子中含着数滴晶莹的泪珠滚动欲滴,嘴角却倔强的紧紧咬着。

    王黎叹了口气,拍了拍黑衣人肩膀,柔声道:“昌儿,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此人的品行和行事你也看见了,并非你之良配。你是否还要坚守昔日吕任两家的旧约?

    如果你另有打算,你也可以告诉愚兄,愚兄都依着你。但,切莫一人背负这些所谓的枷锁,那样太累。愚兄只希望你有自己的快乐和生活!”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伤感的看着这片月色,心里亦如月色一样惨白。

    当年那个正直忠勇的飞将军,那个一手连珠箭吓杀群匪救下自己的飞将军已飘然远去。

    数年的时间过去,将军依然还是将军,将军的棱角也越发的锋芒。但,将军昔日的那颗见义勇为、勒石燕然的心已在这尘世的历练中化为泡影,留下的只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一杆方天画戟更加出神入化的势利之人!

    当年那忠直侠义的飞将军还能重现吗?

    会的,一定会的!当年你曾救我一命,今生就让我来擦拭你这颗已布满灰尘的心!

    黑衣人一滴眼泪划过,徐徐吐了一口气,心中已有了决断,转头向王黎深深稽了一礼,郑重的说道:“小妹心中已有决断,还请兄长勿忧!”

    见黑衣人眼神中的清明和决绝,王黎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想当年你也曾从战火中走出来,亦深知战火之苦百姓之苦。董贼勃勃野心妄图再起狼烟颠覆汉室,届时,受苦受难民众将会更为加剧。

    而吕布已投董卓麾下,愚兄翌日沙场征伐,与其必有一战,愚兄武艺虽不及这厮,但战阵之上刀枪无眼,若有差池,还请你勿怪愚兄不留情!”

    “恩,兄长尽管放心,小妹虽非浣纱西施,亦非落雁昭君,没有她们那样为国为民的胸怀,但毕竟也经历过冀州战乱。百姓、家国与个人情感孰轻孰重,小妹还是拎得清的。

    董卓天下共贼也,小妹认定的夫婿纵然不能杀敌报国,又岂能再让他认贼作父为虎作伥?”

    黑衣人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眼中已无半滴泪水,只有一股坚定的决心,坚定的望着前方。

第120章洛河畔王黎拜将,永安宫李儒弑帝

    芳草萋萋,白云悠悠。

    王黎和赵云、丁原等人并肩洛水河畔,骑在马上看着头顶的雒阳城,只见城垣上砖石累累,绿苔斑斑,仿佛雄立一方的怒目金刚雄伟庄严,又似看透世情的时间老人古朴而沧桑。

    “德玉,莫非还在回味这洛水之畔的花红酒绿?”丁原勒马踱出并州大军方阵,调笑了两句复朝王黎拱了拱手道,“今日这一别也不知何时可再见,此去山高水上,还请德玉一路保重!”

    王黎摆了摆手,看着丁原及其麾下大军,并州士兵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彪悍之气,与自己的冀州士兵又有所不同,说道:“建阳兄说笑了,黎这也算是数次出入这大汉之都了,只不过每次出入之时都会生出新的感慨而已。

    建阳兄,你麾下士兵魁梧精壮,彪悍之气溢于言表,果然不愧是并州的豪杰之士。难道建阳兄你真的甘心就这样辞去执金吾重回并州吗?”

    “这雒阳之地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丁某不过一介武夫,还想再安心为大汉守几年边界,又怎肯把父母之血抛却在这杀人于无形的宫墙之地?这大汉就如这路边的花朵一般,灿烂了这么久终究是要凋谢了。

    德玉,董卓此人固然狼子野心,十三州的诸侯同样也不复教化,异日,天下必将陷入群雄逐鹿的局面。丁某虽老了,不愿再掺和这天下是非,但丁某的麾下却还有一干腔热血的男儿,丁某又岂能让他们的心轻易冷却?”

    丁原看着眼前这座巍峨的城墙,点了点头自嘲一笑,又招手唤过一员将校说道:“此乃张辽张文远,丁某从事,那夜营帐中全靠他一把大刀抵住吕布那厮,为人守执节义胆略无双。丁某不愿他抛却热血虚度了这大好年华,今日就将他托付于你了!”

    张辽张文远?

    瞧着那张刚刚弱冠还略带青涩的面孔,王黎一惊:“可是雁门张文远?”

    见丁原点了点头,王黎一阵大喜。张辽张文远,曹操麾下五子良将之首,三国中赫赫有名的统帅。白马解围,说降昌稀,征袁谭讨袁尚,斩塌顿平辽东,可谓是战功彪炳威名赫赫。

    建安二十年,合肥之战更是率领八百男儿打得孙权数万大军闻风丧胆,江东小儿闻其名而止啼。

    王黎朝丁原致了致谢,转向张辽满脸的热切:“马邑聂壹翁心怀汉国,当年以豪商之躯只身作饵诈降匈奴,其功虽未成,其志却足以笑傲王侯,黎向往亦久矣。文远身为聂壹翁后人,自然忠贞不二,岂是他人可比?

    黎麾下不比建阳兄,只有一郡人马。如今子龙和田迟身为都尉、副都尉,黎想在冀州再打造一支两千人马的马军,文远可愿襄助于黎出任这清河马军骑都尉一职?”

    骑都尉可是秩比二千石之职,更何况还单独执掌两千马军,张辽眼中闪过一丝热切,向王黎抱了抱拳,落地有声,斩钉截铁:“明公以要职相托,辽敢不尽全力?”

    王黎闻言大喜,亲手扶起张辽,并肩站立河畔,看着丁原及

    并州士兵渐渐远去,这才转过头对着一旁的赵云说道:“子龙,数日前袁本初在大殿之上公然顶撞董卓,董卓这厮不敢明下杀手,便将这袁本初置于渤海太守之位。

    袁氏一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于天下。黎本欲亲自留守雒阳解决董卓一事,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黎若再不回去,只怕咱们的大本营都要交给袁本初手上了!”

    你与黎兄弟多年自然当知吾心,黎虽非偷天易日之人,却也并非愚忠之辈。你留在雒阳虽为陛下,但在黎的心目中你可比咱们这位陛下更为紧要,还请你务必小心谨慎,见机而行!”

    “当日在新安走掉了董贼坏了兄长大事,兄长却半个字也不曾怪云。今日兄长又以大事相托,兄长敬请放心,云此入雒阳,必不再辱兄长使命!”

    王黎这话说的虽然有些忤逆,但是赵云也不是迂腐之人,心下暗自感动,朝王黎稽了一礼,又朝田迟、张辽拱了拱手,右手一摆,十数名作商贩打扮的白马义从忽然散开,随着城门往来的行人悄悄潜入城去。

    ……

    董卓自得了吕布后,王黎、丁原和袁绍等人相继出走,京中再无任何抗衡之力,行事越渐嚣张。

    中平六年九月,董卓请帝升嘉德殿,当众废除汉少帝刘辩,改封弘农王,解玺绶禁北宫,扶陈留王登基称帝,并改元初平,董卓自拜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少帝及灵思皇太后、唐妃三人终日幽困永安宫,衣服饮食日渐少缺。少帝、唐妃二人每日相拥而泣,太后更是负罪引慝,痛恨自己为何不纳王允、袁隗等老臣及王黎、曹操等新晋之言,偏听偏信一意孤行,最终导致皇权旁落,而自己等人亦如豢养在笼中的鸟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董贼的口中之食。

    这日,三人刚起床用完晚餐,忽见一个小黄门从永安宫门外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匍匐在地声泪俱下:“陛下,太后,祸事到了,祸事到了!董贼差使那郎中令李儒狗贼带领十数个武士直奔宫中,如今已快到永安宫门口了!”

    这些时日里,宫中的小黄门和宫女早已如犁地一样被董卓筛了一遍,除了眼前这小黄门是自己贴己之人外,其余人众均是这几日重新入宫之人。

    看来自己最后的时日已经到了!

    看着那小黄门连滚带爬的闯进殿内,少帝心中一颤,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但毕竟事关生死,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又怎能做到坦然面对,亲手扶起一口一口叫着自己‘陛下’的亲信,眼泪簌簌下落。

    灵思皇太后及唐妃神色黯然,少帝却还未回过神来,李儒已经一脚踹开宫门率领武士冲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壶酒呼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近日秋光明媚,又逢王爷千秋将至,董相国特命人寻了一壶好酒为王爷贺岁。”

    说是恭喜,李儒的眼中却半分笑意也无,一张脸更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灵思皇太后看着眼前的酒,顿时心中大恸,仿佛母鸡护小鸡一

    般起身紧紧少帝护在身后,指着李儒色厉内荏的骂道:“既然是董相国所赐寿酒,你等为何不先行饮上一口?”

    “娘娘说笑了,既然是董相国所赐之酒,我等又岂敢沾上一口?”李儒阴恻恻一笑,转向左右喝道,“既然王爷不愿尝一尝相国为他特意准备的寿酒,你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相国所赐的其余二物那将出来?”

    左右嘿嘿一笑,从怀中各自掏出一物丢在地上,一把短刀光寒刃利,一方白练惨白如雪。

    少帝面如土色,抱着唐妃哭泣了一阵,忽然翻身坐起向灵思皇太后磕了几个头,直磕的额头血肉模糊,才起身作歌曰:“天地易兮日月翻,弃万乘兮退守藩。为臣逼唏命不久,大势去兮空泪潸!”

    少帝声若悲鸿,哀哀欲绝。唐妃亦泣不成声,跟着伏在灵思皇太后膝下,同歌道:“皇天将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姬兮命不随。生死异路兮从此毕,奈何茕兮心中悲!”

    这就是当年那个强悍一时的大汉王朝的天子吗?这就是我等以前拼死效力的刘姓皇室吗?看着悲呼的少帝和唐妃,李儒眼神中闪过一丝讥诮。

    当年汉高祖以亭长之身,芒砀山下斩白蛇起义,暗度陈仓入关灭秦,楚汉相争十面埋伏,征战十余年大小上百次战役,最后登基称帝威加海内。一曲大风歌直抒胸臆,是何等的威风?

    汉武帝南平两越北伐匈奴,东定朝鲜西营西域,卫将军、霍骠骑复河套袭高阙,封狼居胥。打得匈奴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又是何等的壮烈?

    汉光武舂陵起兵,亲率一万七千马步精兵亲赴战阵,昆阳城下披坚执锐一举歼灭王莽百万雄兵,而后跨州据土,带甲百万灭赤眉、平关东,得陇望蜀一统天下。又是何等的雄奇?

    如今的汉室,哪里还有先祖的半分风采?桓帝、灵帝?嗤!除了一味的任用奸宦拼命捞钱之外还有何等的本事?少帝,少帝如今连钱都捞不着了,天下换主,囚身宫中,竟然摇身一变成为街头卖唱的艺伶,这就是当今的皇帝,我等敬若神明的天子?

    李儒微眯着双眼不时的斜视着眼前三人,静静的听完少帝和唐妃的歌咏,砸了砸嘴,猛地双眼一睁,眼中掠起一缕寒意:“送太后和王爷上路!”

    声音低沉,却似一道惊雷在永安宫响起,震得众人簌簌发抖,少帝和唐妃哐的一声再次跌倒在地。

    李儒撇了撇嘴,嘲讽的看着少帝、唐妃,轻轻挥了挥手,众武士持刀、端酒、捧绢就越上前,陡然听得一声厉喝,一杆亮银枪如蛟龙一般破空而至插在殿中柱子上,搁在众人身前。

    锋如寒芒,缨似残血。

    一名小黄门已丛堂下走上前来,单手一抬,长枪入手抱胸而立,将头顶的冠帽轻轻摘下。紫红的官服里衬着一袭白色的长袍,一缕黑发飘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孔。

    双眼寒星,风采奕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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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长歌介绍:
万马南归纵江海,一剑西来横九州。 赤壁崖前,楼船仓里看涛涌;洛阳城下,金鳞阵中听长歌。 三国,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我们又来了! 诸君且看:这一曲老歌,又将如何重弹新调!后汉长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汉长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汉长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