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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化龙篇全文阅读

作者:六月观主     太虚化龙篇txt下载     太虚化龙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暗流汹涌,席卷淮安

    淮安。

    宣城。

    在座有七人。

    宣城之内的七大家族,掌权者均已在此。

    有个例外,宋家在此主事的,既不是宋天元,也不是宋家的老家主,而是宋老家主的第三子,也就是宋天元的三叔。

    “我等七家,在宣城之中,根深蒂固,多年经营,能挣多少,全凭自家本事,偏偏那个残废,来了宣城。”

    宋三爷背负双手,看着各家的家主,沉声说道:“他的庄氏商行,不仅是分走了属于咱们的利益,更是占据大头,压在我等七家之上,几乎成了宣城第一家。”

    在场众人,各自沉默下来。

    这两三年间,庄氏商行掌控宣城的所有生意命脉,但实际上,以庄氏商行的门路,让整个宣城,都比以往变得繁华。

    因此,他们所获的利益,并没有变少,反而比以往更多。

    只是,在他们心中,这宣城本是他们的地方,庄氏商行终究是外来之辈。

    再大的生意,也该由他们自家来经营。

    眼下宣城如此繁华的生意来往,所有的利益,也本该都归他们。

    但如今,他们手下一切生意,只能通过庄氏商行,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如此一来,不免有着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之感。

    “鸠占鹊巢,莫过于此。”

    宋三爷淡然说道:“我侄儿宋天元,诸位也都已知晓,他智谋无双,犹胜庄冥,今日我受他指派,在此与众位商议,便是要一举毁掉庄冥的根基。”

    “这两三年间,我们只能与庄氏商行合作,以他庄冥为尊。”

    “但实际上,诸位想过没有,庄冥的商行,要在宣城之内,保持各项生意运营,终究不能失去我们。”

    “所以,前一次三家联手,便击溃了庄氏商行在宣城的分部。”

    “如今庄氏商行想要继续经营,便只能从外地调来货物,但如此一来,货物成本更高,价格也更高,本身利润则更低,却又使得与之合作的商家心生不满,哪怕寻常百姓,普通客人,也都难免有所议论。”

    “庄氏商行,经受不住这样的损失,迟早败退。”

    他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看向钱氏家主,说道:“钱爷,庄氏商行的货物来源,一直是从你这里取,你上次断了他的货,接下来便将货物,卖于我等各家……我等合作互利,摒除庄氏商行,打压庄氏商行,赚取的金银钱财,自然是我们各家的。”

    钱氏家主平静说道:“但你想过没有,没有庄氏商行来此,宣城又怎有今日的繁华?”

    宋三爷眉头一皱,这钱氏家主是跟他宋家一起反击过庄冥的,可谓是最坚定的盟友,今次本就是要请他一起说话,为自己助势,说服众人,怎么此刻这位钱氏家主,反而言语倾向,有些不对?

    “今日的繁华,与庄氏商行,确有关系,但无论如何,宣城是我们的。”

    宋三爷缓缓说道:“只要将庄氏商行,彻底扫出去,比以前更为繁华的宣城,将会落入我们手中,如今庄氏商行在宣城的果子,将由我们来分。”

    钱氏家主轻叹一声,说道:“就算我们七家结盟,把庄氏商行挤出宣城又如何?庄氏商行的生意,可是遍布淮安十六府,涉足八十七城。”

    他的目光,从宋三爷身上移开,扫向其他各家,问道:“我们独独掌控宣城,站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能够庄氏商行这样的巨头博弈?”

    场中顿时一片寂静。

    钱氏家主又苦笑了声。

    “更何况,我们真能占稳宣城?”

    这一句话,更是让众人沉默。

    钱氏家主神色复杂,低声道:“十三先生的手段,大家都领教过,他当初在宣城全无根基,都能生生闯入这里,扎根下来,而且还压制住我们,成为宣城第一家。而如今,他已有了根基,就算我们挤出了他,他凭借宣城残存的根基,以及遍布淮安十六府的势力,有心要卷土重来,真的是难事么?”

    “其实钱家主……说得也有道理。”终于还是有人出声了。

    “虽说不忿于庄氏商行踏足宣城,坐于我等头顶,占据了最大的利益,但不可否认,如今的宣城,比以往的宣城,更为繁华,我等赚取的银两,比当年不减反增。”

    “这位十三先生,有着庞大的门路,遍布淮安十六府,我们斗不过,也不必斗。”

    “宋三爷,您这……”

    ……

    宋家老三目光凝重,看向钱氏家主,眼神中惊疑不定。

    难道这厮倒戈相向,又被庄冥收买了?

    可是他前一次,可是与自家联手,攻击庄氏商行的。

    钱家与庄氏商行的仇怨,已经结了下来。

    若说其他各家倾向于庄冥,他倒也不意外,但为何偏偏是最不可能倒向庄冥的钱氏家主?

    “钱家主。”

    宋三爷深吸口气,说道:“虽不知晓,为何您如此倾向于庄氏商行,但是,我宋家既然有把握出手,就有把握击溃庄氏商行!你们不敢冒险,我宋家如今也是家大业大,同样也不敢冒着覆灭之危来肆意妄为,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看向其他各家的掌权人,正色道:“我指的击溃,不单单是宣城之地,而是他庄氏商行在淮安十六府这八十七座城的根基!”

    在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钱氏家主沉吟道:“凭什么?”

    宋三爷哈哈笑道:“就凭我侄儿宋天元,在京城当中,深得七皇子信任,手上拥有着官家的力量!他庄氏商行,从今日之后,将会被朝廷压制、彻查、整改、以及惩处!”

    听得这话,各家的家主,当即心中凛然,一时之间,又是摇摆不定。

    宋三爷缓缓说道:“宣城是宋家的根基,诸位与我宋家,也是旧相识,所以今日才是我来出面。而我侄儿宋天元,以及我父亲,我兄长,我弟弟,都不在宣城……只因为,他们已经前往其他各方,商议此事!”

    他低下头,取出一大叠纸来,正色说道:“今日不单是宣城,整个淮安十六府,都有我宋家的人,而各家掌权者,也都会拿到这些……这是我宋家,接下来两日间,对庄氏商行的定计,以及我宋家,对淮安十六府,将来的规划!”

    在场众人均有迟疑。

    钱氏家主眼神变幻,接过了宋三爷递过来的几页。

    他扫了一眼,脸上神色骤然一变,阴晴不定。

    上面第一页,写的便是宣城宋家,对庄氏商行的攻击。

    上借官家的权势,下请商贾的助力。

    不单是钱氏家主,其他各家的掌权人,也都各自神色异样。

    “庄氏商行,在淮安十六府,如此盛大,不外乎两点,上迎官家权贵,极尽巴结,下合商贾世族,合作经营。”

    宋三爷缓缓说道:“此次当以官家层面,压制庄氏商行,甚至与庄氏商行有所来往的,也难免受到波及,被朝廷清查。在这种情况之下,你们还真要冒险,与庄冥合作?”

    包括钱氏家主在内,所有人都沉默无声。

    “没有人再敢和庄氏商行交易了。”

    “他断了生意的门路,不过无根之水。”

    “此计如今便交给你们观阅,只因布局皆已妥当,也不怕送到庄冥手上。”

    “诸位试想一下,若你们是庄冥,局势到了如今的程度,还有翻身的机会么?”

    宋家三爷扫视众人,说道:“庄冥再是聪慧,可惜不能未卜先知,如今就算他智谋通天,也为时已晚,局势已定,他庄氏商行,必成过眼云烟。”

    在场的各家掌权人,看着手中的纸张,无不沉默下来。

    宋天元的手段,比他们想象中更狠。

    他们作为各家的掌权人,自然不是愚鲁之辈。

    宋天元不可能把所有计谋和盘托出,眼前纸上书写的这些谋划,定然只是其中一部分。

    但就是这一部分,已显得极为可怕,如果他们站在十三先生庄冥的位置上,便足以让他们陷入绝境,无法翻身。

    他们自问必败无疑,那么十三先生庄冥,真的可以翻身么?

    就连钱氏家主,都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庄冥早已对宋天元有所了解。

    但庄冥真的能够知道,宋天元已经布置出这样的局了么?

    “诸位继续看看吧。”

    宋家三爷笑道:“后面是我宋家对将来的利益划分,庄氏商行倒了,留下的利益,可是真真正正的肥肉,我宋家不愿独吞,各家均可获益。推倒庄氏商行之后,从此淮安十六府,各家结盟,可形成一个庞大的商会,相互合作,互惠互利,共同得益,才有无穷的机会。”

    利益才能动人心!

    官府的势力压迫,只是其中之一!

    但只有能够得到手里的利益,才能让他们下定决心,推倒庄氏商行!

    这是宋天元说的话。

    “看这个样子,庄氏商行似乎真的无力回天了。”杜家的家主,神色复杂,这样说道。

    “当然!”宋家三爷说道:“庄氏商行如今在宣城是绝境,但今次之后,在淮安十六府,皆是绝境!官家封锁,商家断交,他必将毁灭!”

    这番话,他说得极为自信!

    在场几位家主,也都陷入沉默。

    隐隐有人似乎要表态。

    但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发出了拍手鼓掌的声音。

    “好生厉害的谋划,宋家竟有这样的奇人。”

    这话倏忽出现,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一惊。

    钱氏家主心中一跳,却不知怎么,又安定了下来。

    只见一个男子,身着淡色长衫,徐徐走来。

    “今天七家在此聚会,是讨论宣城的生意方向么?”

    男子推门进来,笑着说道:“可宣城如今的生意,可是有八家,你们七家私自聚会,却不通知庄氏商行,又是将我们这第一家,放在何处?”

    “你是什么人?”宋家三爷喝道。

    “庄氏商行的伙计。”

    男子说道:“我叫陆合,奉我家公子之命,送来些东西。”

    说完之后,他有些感慨之色,恳切而又真诚地劝说道:“还请诸位惜命些,待看过之后,再决定站在哪一边,免得站错了方向,万劫不复。”

第十七章 斗智斗法

    淮安十六府。

    丰城。

    庄冥原先所住宅邸当中。

    只见四个身着劲装的男子,守护在后院周边。

    而院内,则有一个花甲老者,来回踱步,颇有几分坐立不安之感。

    “赵大人别来无恙?”忽然有个声音,传了过来,发出开朗的笑声。

    “白庆,你终于来了。”这位赵大人,长长吐出口气,忙是迎了上来,说道:“京城来的那位钦差,是七皇子的人,正要查庄氏商行,我照你们公子庄冥所说,已经拖住了他,但拖不了太久,你们那边究竟处理好了没有?”

    “目前庄记商行里,已知的奸细,已经拿下了,共十六人,其中十二个管事。”白庆说道:“不过这是我们已知的,也许还有我们尚未查知的,请赵大人还是继续费心些,避免有漏网之鱼,拿着什么伪造的证据,向钦差那边告状,污蔑我庄氏商行……”

    “他们拿的是什么证据?”赵大人忽然问道。

    “无非就是伪造的假账之类。”白庆摆了摆手,说道:“要么是假作偷税漏税的账册,又或者是伪造我庄氏商行,暗中涉及违禁之物的事情。”

    “什么?”赵大人顿时一惊。

    “大人放心,我庄氏商行,一向奉公守法,这都是虚假不实的证据。”白庆说道:“可是就怕钦差有眼无珠,以假为真,就算最后我们自证清白,但在此期间,庄氏商行的折损,怕也是无法想象。”

    “宋家出手还真狠。”赵大人迟疑道:“你们还须自查,万一还有漏网之鱼,我这边若拦不住,不单你们庄氏商行要糟,老夫这一根绳上的蚂蚱,怕也脱不得干系。”

    “大人放心,公子早有吩咐,白庆也已有安排。”

    说完之后,白庆伸手过去,递过了一颗白玉珠子,晶莹剔透。

    赵大人掂量了一下,虚浮的心里,也沉稳了不少。

    “这种东海玉珠,价值连城,有镇心安神的作用,赵大人切勿焦虑。”

    白庆摆了摆手,说道:“公子这里,还有吩咐,赵大人且先看看。”

    这位赵大人叹息一声,接过了锦囊。

    白庆说道:“公子叮嘱了,回去再做准备。”

    赵大人闻言,应了声,也没有急着打开。

    白庆躬身施礼,说道:“白庆还有事在身,今夜忙得很,告辞了。”

    赵大人应了声,然后想到什么,不禁又问道:“我记得你不是受庄冥指派,前往广府,押送货物了么?那群盗匪非同寻常,这批货物听说也很重要,你还敢抽身出来?”

    白庆闻言,哈哈笑道:“若我亲自带队押送货物,遇上那群盗匪,也未必能保住,但这次是乾阳大人押送,有我没我,可有可无。再者说了,乾阳大人根本不是押送货物去的……”

    赵大人露出询问之色。

    白庆悄声说道:“不是害怕盗匪继续抢劫我们的货物嘛?乾阳大人亲自出手,扫平了这群盗匪,杀了个干净,不就没有人打劫了?运送货物,换上十六个身手过得去的普通护卫,也足够了。”

    赵大人闻言,错愕了一下。

    白庆哈哈一笑,走出了这里。

    出了街道。

    月色正好。

    白庆长长吐出口气。

    他看向周边的八个手下。

    “各府各城,都准备妥当了?”

    “白爷,都安排好了,就凭着公子的吩咐,收拾好所有的尾巴,让那位七皇子的钦差,就算想查,也无处可查。”

    “这样就好。”

    白庆正这样说来,忽然夜色当中,飞来一只白鸽。

    他面色微变,赶上前去,接了白鸽,取了信件,顿时露出异色。

    旁边的人忙是上来,问道:“白爷,怎么了?”

    白庆撕了信件,沉声说道:“岳爷那边出事了。”

    岳爷便是岳阳,是庄氏商行当中,武道修为较高的一人,比已死的卢洋,还高一筹,能够跟自家师兄陆合,斗个平分秋色。

    这也是少数能让白庆尊敬的一位武者。

    “公子给我们每一个护卫统领,都安排了不同的事情,但是我们却都不知晓其他人的任务是什么。”

    白庆说道:“这是岳爷传来的求助信件,他那边进展不利,遇上麻烦了。”

    旁边这人迟疑道:“白爷的意思是?”

    白庆说道:“归我们负责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局势大致已定,这里我来坐镇,你带人去帮岳爷。”

    被称为岳爷的男子,此刻正有些凝重。

    他年约四十,略显沧桑。

    跟陆合挑战乾阳失败,被公子收服的经历不同。

    他是当年受伤,险些死在半路,被公子庄冥救下的。

    “低估宋天元的能力了。”

    岳阳揉了揉眉宇,暗道:“公子说过,宋天元以官家压我们,又以官家压迫那些与我们有交易的商家,从而让淮安十六府的商贾世族,彻底孤立我们,借此封锁庄氏商行,试图让我们自行崩溃。”

    “但无论是从官家的层面,还是从商家的层面,真要说来,宋天元的计谋,至少还在东胜王朝的律法范围之内……”

    “但是宋天元此人,无所不用其极,不可能讲道义,公子料定,他一定会在律法之外行事。”

    “盗匪劫夺我们的财物,便是先例。”

    “这一次,公子果真料事如神。”

    岳阳看着手中的名单,愈发沉重。

    上面的名单,多数是庄氏商行的人,大多是庄氏商行在各地的管事,又或者是担任其他职位的重要任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与庄氏商行有生意上的来往,而且都是极为重要的生意。

    “宋天元此人真是肆意妄为,他竟然养了这么一批武者,想要直接杀掉庄氏商行的重要人物,来让庄氏商行缺乏管理和生意上的合作,就此崩溃了?”

    岳阳深吸口气,他有些大意了。

    宋天元的底蕴,比他想象中更深。

    这次他的任务,是保护名单上的人。

    他早有准备,但对方能够集合人手,专门去刺杀某些人,而自己需要全面防守,要将名单上所有人都护住,还是力有未逮。

    如今他也只能让白庆调来人手,弃守为攻,歼灭他们。

    之前公子说过,今次白庆做的事,比起自己这边要稍微简单些,所以在子时之后,白庆那边应该就能空出些人手来。

    “不知道公子那边,又怎么样了?”

第十八章 智者千虑

    淮北。

    暗庄。

    “官、商、匪。”

    庄冥又在纸上写了这三个字。

    他微微闭目,静静思索。

    偶尔有线索,便写在纸上。

    他在根据自己目前所得的所有线索,再一次推断宋天元的谋划。

    以自己所得的线索来说,把宋天元能够定计攻击庄氏商行的所有方向,应该都已经算出来了,不会再有遗漏。

    但他一向谨慎,却也害怕遗漏,因此又再一次推算总结。

    “应该不会有差错了。”

    “时间到这个时候,想必淮安境内,也开始动手了。”

    “凡事皆有意外,希望你们都能按照我的吩咐,顺利达成任务,应对所有的攻势。”

    “只要能挡住这一回攻势,宋家的剑便会折断了。”

    庄冥喃喃自语,却也只是吐出口气,召回了正在吞吐日月精华的幼龙。

    天亮之后,暗庄的正事,也该准备好了。

    淮安十六府的事情,他已经安排妥当。

    倘若进展顺利,便不必多想,若是进展不利,他身在暗庄,再忧心也无益。

    还是需要早些休息,养好精神,夺得养蛊的器皿。

    至于那玉神花,本就是宋天元拿出来的假货,可有可无。

    “等等……”

    庄冥稍微迟疑,心道:“玉神花?假货?宋天元亲自来暗庄?之前我便想过,以他的为人,他绝不是只为见我,与我正面较量,他定有谋划!”

    “但他在这里,能有什么谋划?”

    “又与外界有何关系?”

    “莫非……觉得我是残废,对玉神花势在必得,以此截断我能够闲置的钱财?”

    “这倒未必没有可能,若他得以成功,庄氏商行必遭重创,哪怕我这次活着回去,但手中没有了足够的银两,也无力收拾淮安十六府的烂摊子。”

    “我还须重新推算一番。”

    淮安十六府。

    宣城之中。

    场中十分寂静。

    “你们手中,想必是宋家对庄氏商行的定计,以及击溃庄氏商行之后,利益方面的划分。”

    陆合缓缓说道:“我这几张纸,则是我家公子,如何筹划对宋家的反击……当然,只是一部分而已,你们可以看看,我庄氏商行,能不能撑过这一回。”

    他背负双手,说道:“区区宣城一个宋家,也配与我庄氏商行遍布十六府八十七城的势力相提并论?纵然搭上了京城官家的权势,便真以为一步登天了?不知所谓的东西!”

    宋三爷脸色骤变,怒道:“你……”

    陆合扫了他一眼,目光冷淡。

    宋三爷被他眼神所慑,竟然说不出话来。

    陆合本是习武之人,如今又得公子吩咐,气势强盛,稳稳压住了这位宋三爷。

    “诸位……”

    陆合说道:“扪心自问,若无庄氏商行来到宣城,如今宣城会有这样的繁华?你们只看到了庄氏商行拿到最多的一份,可曾想过,落在你们手中这份小的,比以往那些年你们均分宣城所获的利益,还要更多数倍!”

    他来回踱步,徐徐说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庄氏商行一直在扩张,之前若不入宣城,而在其他城池坐定,让其他的城池愈发繁荣兴盛,宣城必将逐渐没落。到了那时,你们如今赚取的银两,恐怕还不够养活一大家子人的。我知道你们不满的是被我庄氏商行这外来者压在头上,但这两三年过去了,你们也该习惯了,只当我庄氏商行,是一个新的宋家,一个替代了宋家的新家族,不就是了?”

    “你什么意思?”宋三爷面色冰冷。

    “没什么意思。”陆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公子吩咐了,从今往后,淮安十六府,但凡庄氏商行所在,必将尽一切力量,封锁宋家的生意门路,切断你宋家赚钱的来源……”

    “你……”

    “我怎么了?”

    陆合目光看向其他各家,说道:“后面的纸张,也有公子对宣城的利益划分,你们仔细看看,待宋家垮了,那么宋家的这一份利益,你们也同样可以分得。若是执迷不悟,当心跟他宋家一样,等着无钱可赚,坐吃山空,就等着一大家子慢慢散了,或者选择饿死,也无不可。”

    杜家的家主,不禁出声道:“宋家要击垮你庄氏商行在淮安十六府的所有根基,但你这边,只是庄氏商行应对宣城的局……倘如除宣城之外,全都垮了,你庄氏商行,又凭什么兑现这些承诺?”

    陆合说道:“就凭我家公子料事如神,无论宣城,还是其他各城,都不可能垮。”

    他目光忽然看向宋三爷,说道:“宣城宋家诸般举动,我家公子,早有知晓,怎么还能让他宋天元给算计了?你宋老三今日留守宣城,但你爹、你哥、你弟、你侄儿,包括得宋家重用的管事,则去各大城池,游说各家掌权人,真以为我们不知道?”

    宋三爷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陆合继续说道:“我今日来到了这里,只是帮公子带话而已,我来了宣城,而我的弟兄们,则去了其他城池,也带去了类似的话。你们猜一猜,宋家的游说,还能成功么?”

    场中顿时沉默了下来。

    “你们若是答应和宋家合作,我也不拦着。”

    陆合又开口说道:“但是想清楚了,你们觉得,其他各家,是会选择宣城的一个宋家,还是选择生意遍布淮安十六府八十七城的庄氏商行?只要我庄氏商行不垮,宋家一定会垮,而跟宋家合作的家族,也一定会垮!”

    说到这里,陆合又笑了两声,看向钱氏家主,问道:“你觉得呢?”

    钱氏家主面色变幻,低声说道:“先前扣下的货物,我都积存了下来,明日晨时便送到庄氏商行分部,这一批只当钱家的赔礼,不必入账了。”

    这便是表态了。

    陆合面上笑容愈发好看了。

    宋三爷怒道:“姓钱的,你疯了?不要忘了,你才是对庄氏商行出手最狠的!”

    钱氏家主露出苦涩笑容,之前他是最狠的,而此时此刻,他也是最后悔的。

    “诸位,宋家是此次主谋,跟庄氏商行,定是不死不休,但我们未必……”

    钱氏家主看向其他人,说道:“都相交数十年了,不瞒几位,我早已知晓,十三先生有所准备。宋天元自以为谋算天下,殊不知一举一动,都被十三先生算中……他智计不如十三先生,诸位若不想跟陆兄所说的那样,葬送自家偌大的家业,还是及早看清为好,否则后悔莫及。”

    他看向恼怒到极点的宋家老三,不禁苦涩道:“我只是不想钱家覆灭而已。”

    陆合走出来了。

    宣城各家,都做出了抉择。

    宋家是没得选,而他们有得选。

    他们不可能和宋家共存亡。

    “柳河那边,怎么样了?”

    陆合神色凝重。

    柳河也是庄氏商行武功顶尖的人物之一。

    师弟白庆,还有知己岳阳,各有其他任务去办。

    而柳河的任务,跟自己一样,阻止宋家游说各方。

    自己来的是宣城,而柳河去的是耀城。

    而原本以为会在宣城坐镇的宋家老家主,却也去了耀城。

    所以,陆合有些担心。

    为此,他临时改变计划,让柳河带上了一位能说善辨的管事。

    否则,以柳河的性子,哪怕有公子的锦囊,也没法在宋家老狐狸面前占得便宜,恐怕会被那老狐狸反驳得无法回应。

    这无关武力的高低。

    这关乎于气势心志,以及在这种场面上的经验。

    宋家老家主,在“话术”这上面,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薛管事一向能说,既然早有准备,他应该足以凭借公子早先的谋划,让宋家那老狐狸的想法落空。”

    陆合这样想着,喃喃道:“但公子那边,怎么样了?”

第十九章 价高者得,临渊而止

    翌日。

    晨时。

    夜露过后,气息清新。

    庄冥一行人,来到了暗庄的大厅。

    宋天元却也早就到了,似乎察觉到了庄冥的到来,偏头看了过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意味深长。

    庄冥神色淡然。

    淮安十六府的交锋,已经开始了。

    但消息还没传到淮北,也传不到暗庄。

    暂时来说,两人都对外界的事情发展,还并不清楚。

    只是,在宋天元眼中,庄冥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终究是他的猎物,所以他的笑容当中,颇像是猎人正看着陷阱中的猎物。

    庄冥与他对视一眼,便收了回来。

    宋天元在外界,布置甚多,他庄冥的准备也同样不少,而且,宋天元十有**也并不知道他在外有所准备,更不知道他有反击之举。

    宋天元自认为有心算无心,将他庄冥视为猎物。

    而他庄冥又何尝不是有心算无心,反狩猎于宋天元?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庄冥这样念着,却对前方一位老者,含笑点头。

    能够来到这里的,基本上是东胜王朝有头有脸的人物。

    互相之间,哪怕素未谋面,但或多或少,还听过其中一些人的名字。

    至于庄冥,六年之间,白手起家,成为淮安十六府最具名声的年轻人,哪怕在场之人,并非都来自于淮安十六府,但也都听过这样一个传奇般的年轻人。

    而他双腿残废,坐在轮椅之上,则更容易让人辨认。

    不乏有人侧目,投来各种善意或者敌意又或是忌惮的复杂目光。

    至于方才那个老者,来自于京城,算是个熟识。

    这一场暗庄的交易,有别于寻常交易的方式。

    以个人喜好,给出价钱,来竞买物品,最终价高者得。

    在庄冥的眼中,这种方式算得是不错,本身就定下了最低的价格,不至于太过贱卖。

    而在互相竞价之中,或是因为个人喜好,又或是因为各家争锋,逐渐将物品的价格抬高,甚至最后的价钱,往往便已超出物品本身的价值。

    但此类方式,也有相应的局限,因此他庄氏商行,尚未有此类交易方式。

    不过今后,若要售卖宝物之流,未必不能加以效仿。

    “白夜花!”

    上面的声音,将庄冥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暗庄的白夜花,便是典籍上记载的玉神花。

    也是他明面上来此的原因。

    当庄冥抬起头,看向上方的时候,宋天元的目光,也扫向了他。

    无论是霜灵,还是白老,都露出几分激动的神色。

    医典记载,玉神花,可使人断肢重生。

    公子双腿受伤,多年残疾,遍访名医而不能治。

    或许这奇异神花,可以治愈也说不定。

    “此为白夜花,标价一千两。”

    上面的老者含笑说道:“此花极为珍奇,宛如白玉,更可贵的是,它四季常开,从不凋谢,真是世间奇花,诸位开始罢……”

    “一千五百两。”

    不待庄冥开口,宋天元的声音,缓缓传开。

    众人的目光,尽都聚集过去。

    而庄冥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宋天元拱了拱手,只笑着说道:“此花非同寻常,极为美丽不说,更是四季不凋,而京城那位喜爱奇花异草,寿诞将至,宋某打算以此送礼。”

    庄冥收回目光,淡然说道:“三千两。”

    宋天元嘴角笑意愈发浓郁,出声说道:“五千两。”

    庄冥平静道:“八千两。”

    宋天元笑着说道:“一万两。”

    场中的气氛,极为沉重。

    只剩下两个声音,不断出声。

    每一次出声,价格必将抬高。

    台上那老者已是呆了。

    这白夜花,前次也有卖过,却都无人出价。

    此花毕竟只是观赏,并无实用,就算是再富有的人物,也没有多少闲钱,愿意花一千两银子,来买一朵花。

    可是现在,却叫价到了上万两。

    在场之人,也隐约觉得不对。

    “此花一定有什么异处。”

    “千两银子,买来一件观赏之物,已算是极尽奢侈,但他们二人,竟喊到了上万两?”

    “不,已经一万八千两了。”

    “啧啧啧,我李家在淮北,也算富甲一方,可就算掏空了家底,怕也买不起几朵花了。”

    “这究竟是什么神仙宝物?犯得着倾家荡产,去买一朵花?”

    “先前宋家那人说是要用来送礼?他宣城宋家才多大的家业?这是拿家底去送礼?他开什么玩笑!”

    “此花绝非寻常。”

    众人心中惊异,各自思索。

    又有相互熟识之人,交耳议论。

    至于白老和霜灵,则是露出恼怒之色,认定了这宣城宋家的宋天元,必是知道这玉神花的作用,才会如此不惜代价,来提高价格。

    白老神色微沉,却一言不发,他心中隐约明白,宋天元认定了公子势在必得,所以要夺取玉神花,跟公子讲条件。

    又或者……宋天元纯粹只是想要抬高价格,让公子砸进去更多的银两,损人利己。

    至于霜灵,则气得脸颊鼓起,眼神充满怒火。

    她扫了那家伙一眼,心中却忽然觉得古怪。

    说是送人,但也不至于这么大的礼。

    要凑齐这么多银子,对宣城宋家来说,不说倾家荡产,也是伤筋动骨。

    除非他是自己用的!

    但这家伙又没伤在哪儿,手脚完好,要这玉神花干什么?

    她仔细打量了下,宋天元四肢完好,相貌正常,似乎没有病症之处。

    “霜灵姐,你在看什么?”旁边的家丁,这样问道。

    “我猜这家伙跟公子抢东西,一定是有病,但又看不出来。”霜灵咬牙说道。

    “这个,有些病,好像叫做隐疾,穿着衣服,不一定看得出来。”小厮神色古怪,眼神在宋天元双腿之间扫过一眼。

    “你看什么……”

    霜灵顺着他的目光扫过,脸上腾地一下就红了。

    “两万三千两。”

    “两万五千两。”

    “两万八千两。”

    宋天元轻描淡写地说来。

    根据目前所知,庄冥的商行,大肆扩展,闲置银两不算太多,眼下则是将他庄氏商行目前可以调用的闲置银两,已取出过半,才来到暗庄。

    如今的庄冥,富甲一方,但凡世间一切,只有心中所想,应有尽有。

    唯独双腿残废,实为最大遗憾,因此这庄冥,必定会尽力获取玉神花。

    只不过,凡事也有个限度。

    虽说在他心中,认定庄冥为了恢复双腿,就算三五十万两银子,都愿意拿得出来,但此时此刻,却也该收手了。

    若是继续提升价格,如同无底洞窟一样,想必以庄冥的谨慎,恐怕再是不甘,也都会停下。

    宋天元也觉得自己出到两万八千两,已经到了这个限度。

    接下来,就让庄冥花费三万两银子,去买这一朵原本仅是标价一千两,实际上一文不值的“玉神花”了!

    数万两银子,以庄氏商行的底蕴来看,自然不算太多。

    但如今局势不同,庄氏商行一直在扩展买卖,建造店铺,招揽人手,目前可以随意调用的闲置银两,一定不多。

    如今先有数万两银子砸进了这里,等他再作谋划,有八成把握,能够再借玉神花做局,再让庄冥将剩下的银两,尽数砸出来。

    庄氏商行在经过大肆扩展,闲钱不多的情况下,加上自己在外界诸多谋划又已经起效,眼下必定是上下动荡。

    如此紧要时机,钱财至关重要,庄冥若还损失了手上一批可以挪用调动的银两,必将伤筋动骨。

    其剩余闲置钱财有限,想要用来上下调度,重新建立商铺,重新开辟商路,并要安抚人心,难免要捉襟见肘。

    在这般窘迫的境况,他庄冥连手中这点余钱都砸进去了,倒要看看要怎么安抚人心?又要怎么东山再起?

    就算想要自折羽翼,将一部分庄氏商行的实业变换成巨额的银两,也不是三两日就能做成的事情。

    即便庄冥当真如此行事,准备稳住局势,但待到他凑足了足够的银两,想必庄氏商行在自己的持续算计下,也早就垮了。

    宋天元看着庄冥,神色冰冷。

    而庄冥扫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一言不发。

    宋天元心中骤然升起不安之感。

    “两万八千两!”

    老者看向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庄冥身上,大声道:“宣城宋家宋天元公子,出两万八千两,可还有更高的么?”

    无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庄冥的身上。

    庄冥脸色淡然,抿唇不语。

    白老和霜灵,都心有不甘。

    但如今的价格,着实太高了。

    “宣城宋家宋天元公子,出两万八千两,可还有更高的么?”

    那老者再度出声,目光还是落在庄冥身上。

    庄冥不再出声,神色如常。

    宋天元脸色变幻不定,他忽然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位十三先生。

    “两万八千两!这一朵白夜花,归淮安十六府,宣城宋家宋天元公子所有!”

    老者终于说出了最后的归属。

    宋天元却紧紧咬牙,没有刚才的淡定,没有得宝的喜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好一位十三先生。”

    宋天元脸色阴沉,眼神冰冷。

    庄冥轻声说道:“我庄氏商行,近来各项生意,开支用度太多,着实比不得你宣城宋家这数十年的底蕴。此物价高者得,恭喜宋少爷,喜得至宝。”

    宋天元心中忽有一种难言的愤怒。

    他从未有吃过这样的亏。

    他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阴沉。

    “庄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适才那个老者,禁不住心中好奇,出声问道。

    “这白夜花,看起来像是医典上记载的玉神花,不知是暗庄看走眼了,还是我庄冥看走了眼。”庄冥看向老者,解释道:“若真是玉神花,便有着断肢重续之效,是难得的至宝,众所周知,庄某双腿残疾,意欲借此,看看能否恢复行走……不过现在看来,宋少爷似乎更需要。”

    “原来如此。”

    众皆恍然,终于明白为何争夺如此激烈,那看似只能观赏的白夜花,竟然是如此至宝。

    不过十三先生,双腿残疾,众所周知。

    宋家这位,又是什么隐疾?

    不少人目光投向了宋天元双腿之间。

    宋天元脸都青了。

    而台上的老者,暗暗后悔。

    暗庄如今的鉴宝之人,学识也太浅了些,庄冥和宋天元,都认出了这白夜花,是断肢重续的宝物,怎么暗庄的人,反而看走眼了?

    “这宝物过了,该下一种了罢?”

    庄冥拍了拍衣摆,抬起头来,轻声问道。

第二十章 彼之至宝,吾之草芥

    自玉神花之后,场中气氛变得极为古怪。

    两万八千两的高价。

    一株能让人断肢重续的奇花。

    所有人都不免觉得,这朵花才是这一次交易当中,最珍贵的物品,也是最值钱的物品。

    因此对于下方各类奇珍,倒是不怎么觉得惊艳了。

    但不可否认,能够登上暗庄的物事,都不是俗物。

    一件又一件物品,被竞价卖出。

    也有些物事,却无人竞买,只能留待下一次。

    据说三次无人买去,暗庄便会封存,以另外方式出手。

    “百神壶!”

    终于轮到了这一件。

    庄冥心中微震,但神色却没有变化。

    上面的老者,指着这百神壶,神情显得颇为激动。

    “此壶非同寻常,材质特殊,疑似天外陨石,连百炼精钢都不能与之相比。”

    “但是这样坚硬的材质,却铭刻着如此栩栩如生的画面。”

    “外表铭刻上百神灵,形象各异,宛如活物。”

    “内中有液体,疑似神仙酒液。”

    “当然,暗庄买卖,也从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等可以明确告诉诸位,神仙酒液,有福者方得饮之,否则,即为剧毒。”

    “以往这神仙酒壶,却也被人当做是剧毒来用,杀人于无形,无药可治,百试百灵。”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也许是火候不够,壶盖不能打开,只能偶尔渗出酒液来。”

    “但这绝对不是凡物,也许只是时日未足。”

    “若是时机一到,大概酒液算成熟,我等凡夫俗子,也能饮上一杯,得以延年益寿,长生久视。”

    不得不说,这老者开口,语气深沉,仿佛真的一样,说得众人心有沉吟,有些人更是眼神热烈。

    到了这时,老者方是心满意足地出声道:“百神壶,标价一千八百两,请诸位出价,以价高者得。”

    场中气氛沉寂了一下。

    旋即才有人出声。

    “二千两。”

    这个声音传开,在场之中,许多人心有沉吟,也有人露出迟疑之色。

    这百神壶,确实非同寻常,材质坚不可摧,远胜百炼金钢,便极为不俗。

    而渗出液体,可为剧毒,或有大用。

    而且,暗庄之言虽然虚浮,但也不无可能,兴许便是传说中神仙酒液,只是火候不足,才成剧毒。

    只是壶盖无法打开,价格又是不低,不禁令人犹疑。

    谁又能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两千一百两。”

    又有人出声。

    但刚才出价二千两的那人,却不开口了,也许是考虑得更多,觉得花费过多银两,并不值得。

    刚才竞价的中年人,报出两千一百两之后,见众人纷纷沉默,无人愿再开价,不禁又有些后悔,也许自己高看了此物,这笔钱买错了?

    毕竟二千多两银子,在东胜王朝内,已足能买一百个仆人,算数额不小,尽管自家也算家大业大,但也经不起这么挥霍。

    然而就在沉默之中,眼见台上的老者,就要选定这中年人。

    却又多了个声音。

    “两千六百两。”

    这个声音,平淡而清澈。

    十三先生庄冥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顺着声音看去。

    刚才这位十三先生跟宋天元之间的竞价,可算是这一次交易当中,最激烈也最让人在意的。

    宋天元面色微变,他有心出声,给庄冥添堵,但却想起自己此时处境堪忧,因为他身上拿不出两万八千两。

    而且,他也害怕眼前的局,又是庄冥给他挖的另一个陷阱。

    “庄冥公子,出价两千六百两,可有更高者否?”

    台上的老者,出声说道。

    众人略有沉默,场中气氛,倒都安静了下来。

    其实说白了,这百神壶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暗庄怕也不能确定,适才说得好听,也只是给出最神奇的猜测,仅此而已。

    究竟是什么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谁都不知道。

    “好一件宝贝啊。”

    宋天元忽然出声,缓缓说道:“十三先生看上的宝贝,自然不是俗物,据说十三先生最喜古物,以高价在淮安十六府,搜集各类物品,眼界极高。适才连暗庄都错认了的玉神花,十三先生却能一眼看穿,宋某都自愧不如,那么眼前的百神壶,想必也是宝贝。”

    这话确实令人不禁动念去想,也隐约勾动了人心。

    但在场众人当中,也都不是蠢货。

    刚才宋天元和庄冥,显然已经结怨下来,这宋天元此时开口,不免有些借刀杀人之嫌。

    若真是宝贝,买下来也无妨。

    但就怕此物没多大用处,却成了那宋天元的刀,得罪了庄氏商行。

    庄冥也只是沉默不语。

    此时此刻,言多无益,无论他发出任何回应,总会有人质疑,浮想联翩。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否认宋天元的话,还是承认宋天元的话,都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所以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也更像是默认。

    “两千八百两。”有一老者,衣着华贵,似是京城大户,他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出声说来。

    “三千两。”

    就在老者声音才刚落下的一瞬间,庄冥平淡的声音随之响起。

    尽管声音淡然,却给人一种势在必得的味道。

    宋天元不禁感慨,道:“让十三先生如此看重的宝物,不知是何至宝?三千两银子,对诸位而言,也并非拿不出来,兴许可换一件至宝。”

    在场之中,有半数人,心绪浮动,对宋天元所说,半信半疑,心中沉吟。

    但事关钱财,价高数千两,无论是谁,都谨慎到了极点。

    本身能够拿出这么一笔钱的人,或者是能够从家族中取出这么一笔钱的人,都不会是平庸之辈,自然也不是冲动之人,当下均是沉吟。

    “确实是一件奇物。”

    庄冥这样应了声,但他说完之后,目光朝着宋天元扫了一眼,似乎带着几分挑衅。

    宋天元心中微凛。

    但其他人看见这个目光,则又不同了。

    庄冥在激宋天元参与竞买?

    可刚才那白夜花,已经让宋天元栽了个大跟头。

    莫非这百神壶,又是一个准备让宋天元跳进去的坑?

    而且,宋天元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宝贝奇物,可他自己却未有出价,连半点动静都不曾有?

    这十有**是他们两家的斗气,自家没事跳进去作甚么?

    “……”

    宋天元深吸口气,他本待捏造这百神壶的来历,但也明白,没多少人会信,便也作罢了。

    而庄冥神色淡然,此时不必多言,无声胜有声。

    在场聪明人不少,而自作聪明的人,也同样不少。

    “淮安庄氏商行十三先生,出价三千两,可有人出价更高否?”

    台上的老者,目光看向宋天元,他巴不得这两位继续斗气,把价钱抬高到天上去。

    宋天元只当没有看见。

    庄冥静静看着那百神壶。

    此刻,在他身后的霜灵和白老,都并不知道,公子为何看上了这样一个似乎无用的酒壶,眼神中略带疑惑。

    “所谓宝物,有德者居之,也是有识者居之。”

    先前与庄冥相识的老者,不禁抚须一笑,说道:“我等不识此物,落在手中,便一文不值,庄冥识得此物,认为此物在他手中,能值三千两,那是他自己的衡量。反正在老夫手里,这东西没有半点用处,放在家里也不是什么高雅之物,还不如一件庄氏商行所出的蚕丝锦衣,穿在身上,更显得体,风采不俗。”

    “袁老说的也是。”老者身份不低,当即有人附和。

    “哈哈,李某不识此物,真要让我花费三千两,来买下一件完全不识的物品,还真开不了口。”

    “就算你识得此物,又真的开得了口?”另有人道。

    “此言何意?”李员外有些不满。

    “正如先前那幅前朝古画,大家都知道来历,也知道珍贵,吴兄酷爱丹青,能出价两千四百两,可在我这种俗人眼中,四百两都算多了。”

    “两千四百两算什么,在吴某心中,此物乃无价之宝。”

    “正是此理。”

    袁老含笑道:“你若将此画送入贫苦百姓家,只卖一两银子,他都能把你扫地出门……在人家眼里,此画一文不值,还不如半升大米。”

    其实价格出到这时,已经定下了。

    在场的人,已没有谁愿意花费三五千两银子,去买一个不知来历,不知用处的东西。

    更何况,这位十三先生,或许是在场之中最富有的人,就算有心要争,也争不过人家。

    与其如此,不若卖个人情。

    庄冥目光扫向众人,面露笑意,颔首点头。

    至于宋天元,依然一言不发,他也看不出此物究竟是何物。

    但他却隐隐后悔了。

    玉神花是假的,他心知肚明。

    但庄冥呢?

    庄冥也知道玉神花是假的?

    还是说,庄冥只是不愿被自己坑害一笔,从而放弃了玉神花?

    又或者是说,庄冥认为玉神花是真的,但台上那所谓的百神壶,在庄冥心中,比能够恢复双腿的玉神花,更为珍贵?

    若早知如此,何必用玉神花来给他设局?

    早知如此,就该是以此物设局!

    宋天元紧紧握拳,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过于粗心大意,过于狂妄自大。

    “三千两银子,此物归淮安庄氏商行十三先生所有。”

    老者定下了此物的归属,旋即有人抬上来另一种物品。

    而庄冥依然神色淡定。

    但他心中,则有了几分激动。

    他已确认了,这就是蛊道器皿。

    而且内中的蛊物,已经快要成熟了。

    因为他自身的真气,隐约有些躁动。

    而袖中的幼龙,感受到了威胁,感受到了一股凶性。

    根据古法,他有把握降服这头蛊物,并使之作为幼龙的养料,增长数年道行,使得幼龙开口。

    这将节省他数年的心血!

    将会省去数年的药浴。

    也会省去无数的银两。

    这让他的化龙之路,更进一步。

    这让他有生之年养成真龙的希望,更多一分。

    他可以断定,这一只蛊物品阶不低,入手之后,以古法降服炼化,能够增长的益处,要比他六年以来,日夜不断的药浴效用,还要更高!

第二十一章 事毕,回程

    此来暗庄,本是为了将计就计,入宋天元的局,给宋天元开一个更大的局。

    但在册子上,看见百神壶之后,他真正目的,已是有所改变,主要是为此而来。

    提前准备了十万两银票,本就是存着势在必得的念头。

    若是这百神壶,是自己看走了眼,那也就罢了。

    若真是蛊道器皿,哪怕将手中银两,尽数投去,也都值得了。

    “携带大量银两前来暗庄,一是为了蒙蔽宋天元,让他误以为我已信了这玉神花,取来大量银两,成势在必得之势。其二……便是避免百神壶落在他人之手。”

    “原先考虑的意外变故,倒没有发生,好在一切顺利。”

    庄冥心中这样想着,他来此之前,事先已有了许多筹备。

    例如某些人知识渊博,看出了这百神壶的真正来历,成为竞争的对手。

    甚至可能会是趁着聚圣山已经封山,来到东胜王朝的修行中人,也看出了这百神壶的玄妙,成为了自家的竞争对手。

    种种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所以他准备不少后手。

    其中准备最充足的,就是银票。

    他准备了十万两在手。

    如果真有意外发生,那么在钱财这方面,他便最是稳妥!

    哪怕出现修行人,除非对方是强抢,否则的话,以正当竞买手段,想必修行中人也不可能随身取出十万之巨的俗世银两。

    至于东胜王朝的商贾世家或达官显贵,别说随身携带十万两,就算是砸锅卖铁典当全家,最后能凑出十万两的,也不算太多。

    好在一切顺利。

    百神壶入手。

    只是要炼化蛊物,得以用来助益幼龙成长,还不能操之过急。

    至少要等与宋天元的博弈,分出胜负之后再来。

    得了所谓百神壶之后,余下送上来的物事,庄冥已是不大在意。

    真要论来,对他而言,整个暗庄所有物事加起来,也比不过这一只所谓的百神壶。

    就算是号称稀世珍宝的那两件物品,庄冥也只是稍微打量了几眼,却也没有出价。

    不过其余物事当中,倒是有三株药材。

    庄冥看上了一株,其药性稍寒,属性偏阴,五行近水,或可用以入药,助于养龙,用于药浴。

    此药标价一千两,在场之中,不乏熟知药类者,也知此药珍贵,甚至有人就是为了此药而来。

    最后此药的价格,飙升到了一千八百两。

    任何宝物,总有每一个人心目中的上限。

    有人觉得一千八百两太高了,便也放弃了。

    有人则是出于某些原因,有势在必得之意,奈何钱袋不足。

    “看来归我了……”

    出价的是一个青年,他笑了一声,只是笑得有些复杂。

    标价一千两,出价到了一千八百两。

    显然他也觉得价钱虚高了些,不免有些心疼了。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得另一个声音传开。

    “一千九百两。”

    这个声音,平静淡然,又是庄冥的声音。

    众人看了过去,这位十三先生,白手起家的事迹,便如传奇一般,加上年纪尚轻,而又腿脚残疾,本就颇为显眼,在与宋天元争夺白夜花之后,更是令人颇多注意。

    但他在得到那百神壶之后,就没有出过声了。

    此刻却对这株药材感兴趣了么?

    “淮安庄氏商行十三先生,出价一千九百两,可有更高者否?”

    台上的老者如是说来,目光扫过众人,不免又落在宋天元身上。

    宋天元脸颊抽搐了一下,他在“玉神花”上面,被庄冥摆了一道,栽了个大跟头,便只能沉默下来,偏偏这老者如此讨人厌烦,每次庄冥出价,总会朝着自己看来,仿佛自己一定会争回口气的样子。

    “这株药材,诸位都知晓,可不是唯有庄某才能认得的奇物了罢?”

    庄冥淡然说道:“我认为此药于我手中,价钱值得一千九百两,若还有更高的,庄某便不争了。”

    在他眼中,这株药材,年份甚高,药力不俗,要是单论用来养龙的话,换作以买来其他药材的药力,最高能有三千两的价值。

    若高出三千两,便过于虚高了,还不如花费三千两,换用其他种类的大量药材来进行药浴。

    但在这个时候,显然一千九百两,也足够了。

    而适才那个青年,深深看了庄冥一眼,心中更是复杂。

    按道理说,自家出价最高,眼看就入手的东西,却在最后关头,被人家出了更高价给截去,他应该是颇为愤怒。

    但此时此刻,恼怒虽有,但却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淮安庄氏商行十三先生,出价一千九百两,可有更高者否?”

    刚才那青年出价一千八百两,众人已经觉得虚高,不愿再出高价来。

    此刻庄冥再抬高一百两,更是无人出价了。

    再出价便是二千两了。

    此药虽然罕见,药效奇特,非同寻常,但在场之中,也没几个人觉得此药的价值,能高到二千两白银的地步。

    最后这一株药物,还是归了庄冥所有。

    正午。

    庄冥一行人,离开了暗庄。

    在此期间,也与众人打过了招呼。

    熟识之人,略加叙旧。

    以往素不相识者,在这里便也勉强结识了。

    能够来到这里的人,家底都非寻常。

    而他庄冥的家底,更是众所周知。

    对庄冥而言,做生意需要的是门路,而这些家底富裕之人,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是一方豪绅,要么是商贾之流,正是极好的人脉。

    “公子。”

    六名护卫,已在等侯。

    庄冥朝着一同出来的其他人点头示意,旋即上了马车。

    至于宋天元,还没有出来。

    因为宋天元这厮,只是想抬高价格,坑庄冥一把,压根没想过自己会花费两万八千两来买玉神花,他身上自然也就没有携带太多的银两,所以被暗庄扣下了。

    刚才暗庄有人驾马而去,应是前往宣城宋家,取这两万八千两。

    放在以往,要让宣城宋家直接拿出这两万八千两的银票,想必也是够呛的。当然,若是筹措一下,或者直接变卖产业,换成银两,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今日之后,他必将让宣城宋家,支离破碎。

    宣城宋家,是拿不出这两万八千两了。

    暗庄的规矩,想来是概不赊欠,银两不足,扣留宝物,且以命相抵。

    按一般情况来看,宋天元未必可以活着走出暗庄。

    但庄冥也不得不承认,此人虽然自负到了极点,甚至到了眼高于顶,俯视众生的地步,可确实是个具有谋略智慧的人。

    想必暗庄也还留不住他。

    庄冥轻笑了声,旋即掀起帘子,问道:“家里那边,来信了没有?”

    那护卫摇头说道:“公子,没有来信。”

    庄冥稍微沉吟,按道理说,如果一切顺利,陆合他们便会来信。

    淮安到淮北,不算太远。

    早上发信,午时能到。

    莫非出了变故?

    庄冥右手伸入左袖中,微微抚摸云蛇,目光看着已由殷明搬入车内的百神壶。

    过得片刻,才听他出声道:“回程。”

第二十二章 半道截杀,穷途末路

    “这就是神仙的酒壶么?”

    “酒壶这么大一个,那神仙的体型,怕也跟房子一样高了罢?”

    “公子,这酒以后能喝么?”

    对于公子临时起意,花费数千两银子买下的百神壶,无论是霜灵还是白老,都十分好奇。

    眼见霜灵这丫头十分好奇,似乎有心想要伸手触碰。

    庄冥见状,伸手在她手背拍了一记。

    “不要乱动。”

    “好吧。”霜灵收了回来,摸了摸被拍打的手背,扁了扁嘴。

    “所谓百神壶,实则是个毒物。”庄冥略微沉吟,还是解释道:“上面百余神灵之象,实则不是什么神像雕刻,是毒物化身之状,内中饱含剧毒,时而会从壶盖与壶身的缝隙处渗出毒液来,莫说饮之而亡,就算触碰毒液,也难存性命。”

    说着,庄冥又道:“适才我见暗庄的人搬运,也都小心谨慎,眼含畏惧,显然是吃过大亏了。记得吩咐下去,此物搬回潜龙山庄后,除乾阳殷明之外,其他人都不得触碰。”

    霜灵闻言,脸色都白了,连忙退了回来。

    白老讶异道:“这不是什么神仙酒液?”

    庄冥笑道:“噱头而已,真要是什么神仙酒液,暗庄还舍得放出来?”

    霜灵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白老则是有所沉吟,公子要这个毒物干什么?

    但有些话,却也不好多问,便压在心底。

    既然花费数千两银子,买下这样一个毒物,公子自然有公子的用处。

    行进约有三五里地。

    马车便停了下来。

    霜灵和白老,均有疑惑之色。

    而庄冥已经通过驾驭车马的殷明,看见了前方的来人。

    那是庄氏商行的人,快马加鞭而来。

    “公子。”那人临近前来,翻身下马,施了一礼。

    “过来罢。”庄冥伸手拨开车帘,说道:“我记得你,你是在陆合手下做事的,我记得你叫刘全,功夫也不浅。”

    “小人正是刘全。”刘全听见公子竟然记得自己,心中颇是惊喜,忙是说道:“小人受陆爷差遣,前来淮北,给公子送一封信。”

    “送上来罢。”

    庄冥接过信件,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是陆合的笔迹。

    信上字数不多。

    只有十六个字。

    虽有意外,亦已平定,公子所命,大致已成。

    “很好。”庄冥将信件收起,看向刘全,说道:“陆合可还有其他事情交代给你?”

    “只是送信,再无其他事情。”刘全应道。

    “如此,你便随我们,一道回去罢。”庄冥点头说道。

    “是,公子。”刘全道。

    “走罢。”

    庄冥放下车帘,徐徐吐出口气。

    陆合传来了这样的信,看来大局已定。

    不过,宋天元定下的计策,也不是一夜之间击垮庄氏商行,所以对庄冥来说,宋天元的布置,也不是一夜可以清扫干净的,后续还要多花费几日时间。

    但局势已经被他定住。

    宣城宋家翻不了身。

    就算是宋天元,也无能为力了。

    但庄冥并不打算就此了结。

    “行车慢些。”

    庄冥淡淡说道:“再等一等。”

    霜灵小心翼翼地问道:“等谁?”

    庄冥轻声说道:“宋天元。”

    过得一炷香后。

    马车再度停了下来。

    “公子,前方有人拦路。”刘全凝重道。

    “意料之中。”庄冥应道。

    “是宋天元的人?”白老问道。

    “是他。”庄冥说道:“既然他的人来拦路,想必宋天元也快赶上来了。”

    “暗庄的人怎么会放他出来?”霜灵不禁问道。

    “自然有他的办法。”庄冥笑道。

    “公子,现在怎么办?”刘全迟疑了下,说道:“当做劫匪拦路,杀掉他们?”

    “不急。”

    庄冥微微一笑。

    此行连同殷明在内,有七个护卫,加上后来的刘全,已有八人。

    但对方的人数,则有足足有十八位之多。

    刘全之所以自信能够杀掉他们,则是因为殷明在这里。

    乾阳与殷明,乃是如今武林中公认的宗师级强者。

    武道宗师,以一敌百。

    暗庄之外。

    宋天元面色阴沉,带着护卫,缓缓走了出来。

    外边已经有他的人,在此等候,备好骏马。

    “少爷。”

    “人截住了没有?”

    “宋量已经去截了,对方刚走不远,坐的是马车,一定能截住。”

    “上马。”

    宋天元翻身上马,干脆利落。

    他眼含杀机,已动了真怒。

    暗庄内吃了个亏,也还算小。

    但外界谋划尽数落空,跌入庄冥之手。

    这是他一生之中,吃过最大的亏!

    官道之上。

    两批人马,对峙许久。

    前方有十八个手执兵器的青衫男子,尽数蒙面,拦在路上,但极为忌惮。

    而在这边,两辆马车,已尽数停下。

    刘全率领六名护卫,拦在前端,杀机凛然,反而跃跃欲动。

    拦路的十八人,反而有些畏惧。

    倒是这边人数较少的,饱含杀意。

    两边人马的心态方面,似乎已经颠倒了过来。

    时不时有目光落在那驾驭马车的人身上。

    殷明中等身材,穿着白纹青衫,神色冷淡,一言不发。

    这才是刘全等人的底气,也是对方忌惮的根本。

    就在这时,殷明忽然下了马车。

    场中的气氛,骤然一变。

    对方十八人,尽数拔刀出鞘,眼神中隐约多了几分惊惧。

    刘全等人更是以为殷明准备出手,当即露出喜色,蓄势待发。

    殷明则只是扫了一眼,便没有理会,而是往后面的马车走了过去,从车内搬出一张木椅,并带着轮子。

    “差不多了,先下去罢。”

    庄冥坐在车内,微微闭目,似乎在等待什么,待过得片刻,才听他出声说了这么一句。

    霜灵满是搀扶住他,避开百神壶,下了马车。

    至于殷明,已将轮椅,放在马车旁。

    当庄冥在轮椅上坐定。

    身后便传来了马蹄声。

    有二十余骑,来势极快。

    马蹄过处,掀起滚滚尘埃。

    “公子,是宋天元。”霜灵轻声说道。

    “来得也还不慢。”庄冥轻笑道。

    “先是派人堵住去路,如今从后方追来,前后合围,怕是来者不善。”白老略显担忧,这般说道。

    “他若不来,就此隐伏,势必还会卷土重来,成为我心腹大患。可他既然来了……”庄冥淡然说道:“便是他已穷途末路了。”

第二十三章 图穷匕现

    十三先生庄冥。

    宣城宋天元。

    两人互相之间,极为了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庄冥一直在了解宋天元的过往,揣摩宋天元的思绪,从而进行反击。

    而宋天元虽然眼高于顶,极为自负,但至少对庄冥的过往以及行事的风格,也自问钻研得极为透彻。

    虽说之前也算神交已久,然而在暗庄,也才仅是初次见面。

    真要算来,交易上是第二次。

    而这,则是第三次见面。

    每一次见面,均有不同感受。

    宋天元脸色冰冷,翻身下马,身姿矫健。

    他拔剑出鞘,走近前来,于一丈外停下。

    他看着庄冥,眼神冰冷,神色阴沉。

    “宋某一直认为,我辈谋士,算计人心,搅弄风云,当以心计为上。而以武取胜,半道截杀,容易落人把柄,是再愚蠢不过的下策。”

    “何以见得?”庄冥笑意吟吟,这般问道。

    “宋某以为,谋士用计,当笑看风云,于挥袖之间,谋算生死,而非是以剑杀人。”宋天元正色道:“我虽习武,剑下杀人不过六位而已。因为在我眼中,谋士动剑,实为智谋不足以镇压全局,只能以武辅助,是为奇耻大辱。”

    “倒也有些道理。”庄冥点头说道:“两名棋手博弈,只有败了的那一方,才会想着掀翻棋局。”

    “你智谋甚高,逢事却以杀而止,这也是宋某一直看低了你一筹的原因。”宋天元说道:“例如上次,你杀我宋家管事,夺取那本古籍,非是智者所为,除此之外,更易留下把柄,告你一个谋财害命之罪。”

    “那你取到了把柄没有?”庄冥问道。

    “没有。”宋天元说道:“但这也是我看重你的地方之一,事能收尾,殊为难得。”

    “你今日是想动剑杀我?”庄冥问道。

    “不错。”宋天元点头说道。

    “就凭这四十人?”庄冥轻笑了声,淡然自若。

    “庄冥,莫要忘了,此刻你手下护卫,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宋天元平静说道。

    “有殷明一人,足以挡得千百之众。”庄冥拍了拍衣摆,平静说道:“他的武道造诣,想必你有所耳闻,他若出手,百息之内,尸横遍地。”

    “若他是我的人呢?”

    宋天元眉头一挑,如是说来。

    就在他出声的一刹那。

    便见殷明倏忽探手,按在了庄冥的肩处。

    “殷明大人?”

    霜灵惊叫了声,脸色吓得煞白。

    白老更是蓦然一震,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刘全等人惊呼一声,忙是回头,刀指殷明。

    “殷明,你要干什么?”

    “你要背叛公子么?”

    “快放开公子!”

    白老忙是说道:“殷明,你要三思,你与乾阳大人,皆是公子最信任的心腹,在公子当年创立家业时,便一直护卫公子的安全,如今的庄氏商行,你与乾阳大人,才是最大的功臣……公子待你不薄,万不能自误,今后追悔莫及。”

    庄冥则只是抬手,制止了白老,示意上前来的霜灵,立即退下,旋即目光才看向宋天元。

    只见宋天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走近前来,站在了庄冥的面前。

    庄冥神色不变,静静看着眼前的宋天元。

    宋天元昂然挺立,稍微低头,俯视着坐在轮椅上的庄冥。

    两人对视片刻。

    旋即才听宋天元出声。

    “其实,在宋某心中,谋士之流,会走到如此地步,来动武求生,不外乎是穷途末路,才作出图穷匕见之举,实如黔驴技穷,只作最后的挣扎。”

    宋天元正色说道:“但今次不同,因为动武之事,也是我谋划的一部分。只不过,这原本是我对你最后的布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这最后的杀招。”

    庄冥神色如常,说道:“那你最初的布局,又是如何?”

    宋天元应道:“原先,宋某只想用计谋败你,让你庄氏商行彻底垮塌,让你庄冥一无所有,让你庄冥穷途末路,到了那个时候,你全无势力,孑然一身,残废而已,生计都成难题,已不入我眼,杀与不杀,都无关紧要。”

    庄冥笑道:“可是在这方面,你已败了。”

    宋天元极为自负,但此刻却也没有否认,只是应道:“我一年筹备,半年布局,竟全然无功,所有定下的计谋,就如打出去的拳头,却都被你尽数接下来,一个也未能建功。”

    说到这里,便见宋天元面上,露出几分感慨,说道:“不得不说,你确实很可怕。”

    庄冥神情自若,说道:“你我之间,计谋来往,也算是神交已久,庄某也觉得,你一样可怕。”

    得到了庄冥的认可。

    宋天元忽然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

    因为在此之前,在他心中,谋士分四等,庄冥至少比自身,要低了一等。

    而昨夜之事,他竟然败了。

    这让他无比重视庄冥。

    来自于对手的敬畏,才是最大的荣誉。

    宋天元也禁不住感慨,给予眼前这个年轻人,最后的赞赏。

    “你是宋某生平仅见的谋士,也算是谋划最深之人。”

    “你败了我,让我一败涂地,让宋家更是一败涂地。”

    “在此之前,我从没有想过,你能接下这一局。”

    “我从官、商、匪、银这四点入手,本已考虑到你或许能接住其中一招,但却未有料到,竟都全被你接住,无一错漏。”

    “原先我在这一次的布局之后,还有种种谋划,但那后续的种种准备,在这一次落败之后,便尽数成了空谈。”

    “昨夜我命人骤起发难,但你早有所料,早有布置,庄氏商行不但没有垮塌,更让我宋家无力翻身。”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宋家已然垮了,宋某失了手中的势力,独自一人也难与你庄氏商行抗衡。”

    “是你的智计谋划,才让宋某有几分穷途末路之感,便也只能动用这最后的一步。”

    “只不过,此刻看来,动武之举,并无高下之分,其实也是计谋之一,不过成王败寇而已。”

    “你在庄氏商行的定计,虽然完胜于我在宋家的谋划,但你却没有料到,你最强的护卫,对你心生不满,已被我策反了。”

    “你输了这条性命,从而输了一切根本。”

    “到底还是我赢了。”

    “你忽略了人心。”

    “我算计了人心。”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白衣青年,重复道:“庄冥,还是我赢了。”

    场面顿时沉寂了下来。

    刘全等护卫心生死志,顿生绝望之色。

    霜灵脸色则苍白到了极点。

    反倒是白老,目光落在公子身上,原先极为沉重的思绪,不知怎地,忽然安定下来。

    而就在这时,殷明的手,缓缓抬起,收了回去。

    宋天元面色微变,看向殷明,目光之中,难以置信。

    庄冥轻声道:“你输了。”

第二十四章 无中生有,自掘坟墓

    场中气氛骤然一变。

    在殷明抬手的瞬间,胜负的局势,骤然倾覆。

    宋天元脸上神色,阴晴变幻不定。

    他自问能谋算人心,能知人意。

    无论是谁,心中都有私念。

    无论是谁,只要受到不公,心中必有不满。

    以庄冥往常的行事,忽略了乾阳与殷明的功劳,有功而不赏,纵然这二人再是忠义,也难免心中不平。

    他自问已经寻得契机,让殷明心中的不满扩散开来,达到了策反对方的地步。

    为何殷明还不愿叛?

    “人心……”

    庄冥叹了声。

    宋天元确实厉害,见缝插针,挑动人心。

    如果殷明的本身,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那么在这样的境遇下,是否真会被宋天元策反,实则也是难说。

    但是,宋天元纵然再是聪慧,终究只是凡人,他无法想象,在这世上,本无殷明。

    因为庄冥,就是殷明。

    所以宋天元在开始策反殷明之时,便注定一败涂地。

    “宋天元,你自以为隐于暗处,算计于我,积蓄许久,一朝出手便要让我措手不及,但你又何曾想过,在你接触殷明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暴露在我眼前,而不在隐于暗处。”

    “你以为你在暗处,实则你在我眼中。”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存在,实则我已经知道你的存在。”

    “你以为你有心算无心,实际上我一切皆已知晓,并早有应对。”

    “只是你不知道真相罢了。”

    “不是你处于暗处,而是我处于暗处。”

    “你所见到的一切,只是我让你看见的一角而已。”

    庄冥看向了不断后退的宋天元,徐徐说道:“谋士四等,你以为你是伪造玉神花,设局引我到淮北暗庄,是你心目中层次最高的‘无中生有’?可你是否想过……世上本就没有玉神花?”

    宋天元浑身一震,失声道:“不可能!那本典籍,我极为重视,请来两位不同的人物,反复甄别,必为真品!”

    庄冥淡然说道:“典籍是真的,只有玉神花那一页,是假的。”

    他伸手入袖中,抚摸着云蛇,看着宋天元,缓缓说道:“那一页纸,是我模仿典籍笔迹亲手所书,连同医典送至海外,花费了六百两银子,请最出色的匠人,将玉神花这一页做旧,再并入典籍之中,而在东胜王朝之内,无人能看出端倪。”

    “你以为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

    “你以为是你设了陷阱,挖了坟墓,一步一步引我到此,让我陷入其中。”

    “实际上,你的计谋,本就是我亲自引导而成,你这个陷阱,是我让你去挖的。”

    “宋天元,在你准备与我为敌之时,你便在自掘坟墓。”

    微风吹拂,道路扬起尘埃,两侧青树摇曳。

    庄冥坐于轮椅之上,身着白衣,面色淡然。

    正午的风,显得略有温热。

    但在场之中的人,却仿佛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论起智计,宋天元这位在京城搅弄风云的谋士,手段阴诡,城府渊深。

    但高明如宋天元,却也从一开始,就被这位牵着走。

    “厉害……”

    宋天元带着难言的复杂情绪,有着几分黯然的意味,低沉道:“宋某此生,眼高于顶,从未想过,东胜王朝之内,区区一域之地,竟也有你这样的人物。”

    他一向算计于人,以智谋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这一次,却是对方早已料定了他的一切谋划,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想到这里,宋天元不禁自嘲了声。

    “这次宋某认败,但下一次,我不会再轻视你,也不会再败。”宋天元看向庄冥,正色道。

    “你觉得你还有下一次?”庄冥眉头一挑,问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宋天元横剑在胸,缓缓后退,淡然说道:“虽然我未有料到,殷明竟然脱出了我算计之外,但是我在生死之间,一向谨慎,不会将自己的性命,置于危局之下……”

    “你是指埋伏在两侧的二十名弓弩手?”庄冥神色平静,问道:“那是你除殷明之外,另外准备的后手?”

    “你……”

    宋天元蓦然一震,脸色霎时苍白。

    他相信人性的阴暗,相信殷明受到庄冥的不公待遇,再被自己挑拨,已经成功策反。

    但他一向谨慎,不可能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殷明的手里,所以他还有后手。

    殷明可以决定这一次的胜负。

    但殷明决定不了他的生死。

    这二十名弓弩手,他早有准备,就算无法伤及殷明这种武道强者的性命,但至少可以威胁庄冥的性命,让殷明援救于庄冥,从而将这位高手拖住,让自身从容离去。

    但庄冥却似乎早已知晓,轻描淡写地一语道出。

    “到此为止了。”

    庄冥这样说了一声。

    就在道路左侧,缓缓走出一人。

    魁梧壮硕,神色漠然。

    而在这魁梧壮汉的手里,提着一把丝线。

    那是弓弩的弦。

    霜灵、白老、刘全等人尽数看去,赫然发现,来人竟是公子身边两大护卫之一的乾阳大人!

    “乾阳大人……”霜灵惊喜道:“你也来了?”

    “半个时辰前,他就来了。”庄冥拍了拍小丫头的手背,轻笑道。

    “乾阳?”宋天元瞳孔一缩,握紧了剑,看向庄冥,低沉道:“我分明引走了他。”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这一点上,我与你一样。”庄冥缓缓说道:“而且我比你更怕死,所以在此时庄氏商行正全力应付你的谋划,人手尚缺的情况下,我依然把乾阳调到了身边,和殷明一起,保我的命。”

    “……”宋天元忽然有一种心灰意冷之感,似乎无论自己想到什么,都会被对方料得一清二楚。

    “你逃不掉的。”庄冥这样说着。

    “倒也未必。”

    宋天元一剑横扫,寒光凛冽,喝道:“宋某自幼读书,却也自幼习武,一身武艺也不弱于人……今日倒要领教一下,武林两大宗师的本领。”

    嘭地一声!

    殷明上前一步,避过了剑锋,一掌拍在了剑身上。

    宋天元只觉手上一痛,顿时长剑落地,虎口赫然已经破裂,鲜血横流。

    “比陆合还差一线。”

    庄冥笑了声,道:“你智谋颇高,可算一流,但武艺充其量只是二流。”

    声音未落,殷明一掌已是按在了宋天元的肩头。

    而乾阳已经冲入了宋天元手下这批人当中,如虎入羊群,凶猛绝伦,连刀剑加身,都斩不破他的皮肉,宛如金刚之体,显得无比狂猛霸道。

    刘全等护卫见状,跟随在乾阳身后,冲杀了过去。

    宋天元面如死灰。

    庄冥笑了声,看向白老。

    白老会意,推动轮椅,将庄冥推上前去。

    庄冥来到了宋天元的面前。

    此时他坐在轮椅上。

    宋天元则跪在了地上。

    哪怕坐在轮椅上,庄冥依然是俯视下来。

    “宋天元,我还有件事……”

    庄冥缓缓说道:“你本没有打算将我杀死在这里,想必还准备了许多后手,会继续对庄氏商行出手,从而将我击垮。而我仔细揣摩你的过往,便也想过,你手段甚多,有些事情,有些谋划,没有了你,自然也就施展不出来,但是,有一些手段,想必即便没有了你,也依然布置好了罢?”

    “你在问我?”宋天元抬起头来,多了一抹嘲讽。

    “真有你已备好的计谋?”庄冥神色如常,问道:“哪怕今日我杀了你,也依然可以实行?”

    “你既然算无遗策,我此前一切所思,皆被你所知,难道此刻就算不到我的计谋?”宋天元脸上的嘲讽神色愈发浓烈,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眼前的庄冥。

    “我并非全知,也非神算。”庄冥摇头说道:“我之所以能算中你的一切计谋,不是我比你更聪明,也不是我能神机妙算,只是我比你更加谨慎,用了更多的精力去思考。”

    “我可以从所得的微末线索,去推断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一遍又一遍地计算,尽我所能,思及千虑,尽量去考虑周全。”

    “但我并不能从全无头绪,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推断出即将发生的事情。”

    “所以,我想问你,你后续定计,定的是什么计?”

    庄冥神色认真,这般问道。

    宋天元眼中的嘲讽神色,愈发浓烈。

    “你我仇怨结深至此,此时此刻,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会的。”庄冥应道。

    “凭什么?”

    “凭你自己。”

    “只要我说了,你会放过我?”宋天元目光微凝,又冷了声音,一字一顿道:“你敢放过我?”

    “只要你尽数说来,只要你所言不虚。”庄冥缓缓说道:“我自会考虑,是否要饶你一命。”

    “我怎么信你?”宋天元握紧了手,他本以为自己会死,但抓到了一丝活命的机会,哪怕知道极为渺茫,却也不禁问了这么一声。

    “就凭我是庄冥,就足够让人信服。”庄冥俯视下来,说道:“我六年之间,成为淮安十六府的首富,靠的就是诚信经营,重诺守言……若无诚信,何以在六年之内,营造出如此大势,连接各方生意?”

    “就凭你一句话,我便信你?”

    “你没得选择。”

    庄冥缓缓说道:“你与我都非天真之人,心性城府深沉,此刻我说一定放你,想必你半点不信,但我也能实话告诉你……此时此刻,你若信我,生死难料,但不信我,必死无疑。”

    宋天元闭上眼睛。

    他不想死。

    他还想活命。

    死了一了百了。

    活着才能继续。

    他不可能尽信庄冥,甚至他心中根本不信。

    但正如庄冥所说,他没得选择。

    哪怕希望渺茫到了极点。

    但只要有一丝机会,他还是想要抓住。

    而且,据他所知的消息来看,庄冥在淮安十六府的声誉,似乎还算不错,至少没有过食言而肥的前例。

第二十五章 人死计犹在,宣城宋天元

    对宋天元来说,这一场勾心斗角,是他人生中最失败的一场。

    这本是智者的博弈,甚至是不见血的战争。

    但最后却还是变成了穷途末路,而至图穷匕现,刀兵相向。

    而且最后自己还是败了,可谓一败涂地。

    所有计谋都在对方算计之中,竟是全无还手之力。

    哪怕最后有了穷途末路之感,动用了隐藏最深的武力来截杀庄冥,以求翻转局势,但仍然被庄冥算计。

    宋天元一向自负,却处处落入陷阱,不禁苦涩万分。

    然而对于庄冥来说,这无非又是他在凡尘俗世间的一场波折,只是自己没有倒下,再一次跨了过去,得以继续前行。

    “胜负已分,是我败了。”

    宋天元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先放我,让我得以安全,我再留下消息给你。”

    庄冥神色平静,说道:“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宋天元,我说过了,你没得选择。”

    宋天元沉默了下来。

    庄冥缓缓说道:“你活着都不是我的对手,你死后的安排,也想击垮我么?退一步说,哪怕我庄氏商行垮了,你死之后也看不见,而对死后的你,同样没有任何好处。”

    宋天元点头说道:“不错,无论我留下什么谋划,无论你庄氏商行受到多大的损失,在我死之后,我也无法得益,更无法看见。”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略有自嘲,道:“如你所言,我确实留下了后手,哪怕我死也仍然会继续进行下去。虽然我没有想过自己会栽在这里,甚至最初也只是考虑击败你,再以后续手段击垮你,而不是此时杀掉你……”

    庄冥淡然说道:“什么手段?”

    宋天元略微沉默,似乎在心中闪过了一丝迟疑。

    他还是犹豫了一下。

    他不信庄冥。

    但又不得不信。

    信了,仍生死难料。

    不信,则必死无疑。

    “这些年来,你赚了许多银子,发展了如此壮大的商行,得罪的人本就不少。”

    宋天元说道:“你这两年来,扩展生意,涉足各行各业,而今年不但涉及布商行业,还涉及盐商一业。你花费重金,得了盐商资格,为保自身利益,暗中相助官府,打掉了许多贩卖私盐者……”

    庄冥神色平淡,稍有沉吟。

    东胜王朝历代以来,本是盐铁官营,但从三十年前,先帝在位之时,局势动荡,许多东西便都有了改变。

    依照目前来看,盐商也是一条稳定的生意,利润不浅,但是税收更重。

    而贩卖私盐者,逃避税收,利润更大,对他这种正经盐商,更有价格上的冲击,有着极大利益损害。

    只是他也知道,目前胆敢在东胜境内大量贩卖私盐的,因其中利益过于巨大,背后定然站有大人物。

    所以,他没有冒头,只是暗中相助官府,暗传消息,借官府之手,打掉了不少贩卖私盐的帮派及商行。

    而且此期间,他也命人收了尾巴,未有暴露出关于庄氏商行的痕迹。

    “你谋划再是周密,也总有痕迹留下。”

    宋天元说道:“一般人或许难以发觉,但我宋天元亲自去查,还是探到了痕迹,也得了证据。”

    庄冥沉吟道:“你将所得证据,交与了背后那人?”

    宋天元缓缓说道:“借刀杀人这一式,也是我后续之计。”

    说到这里,宋天元又道:“你知道我在京城,替七皇子谋事,与那位异姓王,也有来往,如今他已知道你的事情,对你恨之入骨。而且,再过几日,他将受皇上圣命,来淮安上任,将成为淮安十六府权势最高之人,执掌大势,一手遮天。”

    庄冥默然不语。

    霜灵倒是还不大明白。

    只是白老却面色变幻,心生忧虑。

    从商之人,向来要与官家打交道。

    这些年来,庄氏商行得以壮大,不知给淮安十六府的官员,送了多少的好处。

    而若是接下来,淮安十六府权势最高之人,早已对庄氏商行怀恨在心,那么庄氏商行的处境,便将是极度危险。

    如此一来,即便是以往得了庄氏商行好处的那些官员,恐怕都要在这位高官的授意之下,对庄氏商行下手,不敢违逆。

    若是以官家的层面,要对商家下手,天下之大,又有哪一家商行能够挡得住?

    这岂不是要断了命脉?

    “还有呢?”

    庄冥神色平静,这样问道。

    宋天元吐出口气,脸上神色异样,说道:“你的智计城府,远在我预料之上,那些其他的谋划,对你来说,也不过翻掌便可解决。当然,今次若是我能得手,庄氏商行溃败,那么后续诸般谋划,经我亲自施展,都是你的催命符,能彻底将你击垮,可惜今次我已经败了,在后续手段中,只有此事,才能够威胁得到你。”

    庄冥缓缓说道:“你不愿提其他谋划,而让我静等你的攻伐?这也就是说,时至此刻,你还有所隐瞒?”

    宋天元闻言,心头一跳,正要继续开口。

    庄冥又道:“如此,我是否可以认为,你言语不尽不实?”

    宋天元瞳孔一缩,心中登时升起一股危机之感。

    噗嗤一声!

    胸口剧痛!

    染血的刀尖,从他胸口透出。

    “你……”宋天元张了张口,胸腔内的鲜血,止不住上涌,他看着庄冥,目呲欲裂。

    “我说考虑饶你。”庄冥平淡道:“现在考虑好了,我不饶你。”

    “卑鄙……”宋天元紧紧咬牙,忍住了从喉咙涌上来的血。

    “退一步讲,就算我决定饶你,如今杀你的也不是我,只是我手下人不饶你。”庄冥往前凑近了些,轻声道:“还有,我能在六年之间,白手起家,成为淮安十六府的首富,依靠的确实是诚信经营,但是那只局限于生意场上。在看不见血的阴暗处,我更依靠着阴谋诡计,以及我的心狠手辣,还有你口中的卑鄙无耻,只不过,我比你想象中更狠,但凡见过我食言的敌人,都已经死了……眼下,再添一个宣城宋天元。”

    “果然不出所料……”宋天元只觉身上发冷,但却不及心中的冷,他惨笑一声,道:“能在短短六年之内,在淮安十六府,创立这等庞大势力的人,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之辈?”

    “不必看轻自己,生死之间,求生之念,人之常情。”庄冥说道:“救命的稻草,哪怕看起来十分脆弱,但谁都不愿意放下,这一点,谁都一样的……”

    “如果……再有一次……我……”宋天元的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也渐渐虚弱,他喘息道:“我不会……大意……也不会……败!”

    “我知道的。”庄冥正色道:“我并不认为自己比你更聪明,如果你也躺在轮椅上,也许你思考的计谋,更高于我。”

    “我刚才确实考虑饶你,但考虑的层面,不在于你是否如实道来,而在于你的本事与心性。”

    “你若是没这么令人忌惮,我看轻了你,或许会考虑放你一回,或是收服于你。”

    “但你计谋太毒,心性太狠,我不能放你,也如你适才所言,是我不敢放你,因为这不亚于放虎归山。”

    “我不敢收服你,因为这不亚于养虎为患。”

    “所以,你安心走罢。”

    随着庄冥声音落下。

    穿透宋天元胸膛的刀,再度往前推了一尺。

    宋天元惨叫一声,却张口笑了声,满口是血,狰狞可怖。

    “王权大势,如天威之法,你智计再高,终归是商人,过不了这一劫的。”

    “你死之后,是我的事,不劳费心。”庄冥平淡道。

    “庄冥……黄泉路上,我……等着你……”宋天元的呼吸,逐渐弱了。

    “你等不到我的。”

    庄冥神色如常。

    而在此时,宋天元身前的锋刃,陡然一翻。

    刀锋横向左边,然后切了出来。

    将宋天元的心脏剖成两半!

    这位号称智计深沉的谋士,终究也抵不过一柄钢刀。

    “公子……”

    刘全看了过来,刀刃指向宋天元的手下,露出询问之色。

    庄冥伸手拨开了宋天元的尸首,看向这些拦路截杀自己的人物,神色冷淡。

    “十三先生饶命!”

    “我等上有老下有小,不过为了养家糊口,赚得宋家一些银两,才为虎作伥。”

    “望十三先生开恩!”

    当头一人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其他人见状,也有半数人立即弃了刀剑,伏地讨饶。

    庄冥笑了声,缓缓道:“有何区别?”

    他拍了拍衣衫,说道:“无论你们是效忠于宋天元,还是效忠于银两,对我来说,并无区别,毕竟你们来这里杀我,总不是假的。人总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例如宋天元,他便已经死了……”

    说完之后,他轻描淡写地伸手挥了挥。

    灭口!

第二十六章 尘埃初定,风雨将至

    入夜。

    庄冥已回到了潜龙山庄。

    这一日,庄氏商行上下,确实有所动荡。

    宣城宋家在宋天元的布置下,积蓄半年,明暗兼备,一夜发难。

    纵然早有准备,也有些疲于应付的意味。

    然而到了此刻,胜负已分,局势已定。

    宋天元谋算的攻势,均已被庄冥料定,逐一接下。

    尽管庄氏商行也有折损,而且从今日之后,还会持续造成一些损害,但是,终究还是他胜了。

    宣城宋家垮了,宋天元也已经死了,他则回到潜龙山庄,亲自平定后续风波。

    经过这一次,暗地里对于庄氏商行不利的一些潜在威胁,隐于暗处的隐患,也在宋天元的挑动之下,浮上水面。

    而今多数变故已经消除,余下的各家,也被他记在心里,不足为虑。

    经此之后,隐患消去大半,庄氏商行与各城各家之间的关系,应该会变得愈发紧密。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根基也进一步稳固下来。

    此次兴师动众,也算取得了不小的胜果。

    只不过,对他来说,最大的胜果,不是击溃宣城宋家,也不是稳固在淮安十六府的根基,而是轻而易举用银两买回来的百神壶!

    淮安府,丰城。

    中望山,潜龙山庄。

    “这蛊道器皿,已将近成熟。”

    庄冥看着房中的百神,眼底深处,带着些许热切。

    这一尊百神壶,只要运用得好,论起效用,可抵他十年日夜温养的苦功。

    不过照此时看来,距离豢养大成,恐怕还有三两月的光景。

    但庄冥熟读各类典籍,不乏古籍残卷之流,多有旁门之术。

    他去年初得过一张药方,是民间失传的农家偏方,能催得家禽成长,在去年确认有效之后,已耗费八万两,在淮安各城,建造鸡舍,豢养鸡禽,得利丰厚。

    而这药方,对兽类效用不大,但对虫豸之流,也同样有效。

    其实推演这样的药方,对蛊道中人来说,自然不是难事。

    但如此一来,不免有拔苗助长之说。

    对驱使蛊虫的修行人来说,蛊虫就是手中的利器,而拔苗助长而成的蛊虫,火候不足,凶性稍缺,不够强横,就如刀锋不够锋利,乃是大忌。

    可庄冥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他只是想要养出一只蛊虫,用来养龙,充当药材,而不是要驾驭蛊虫,驱使为用。

    “公子,你吩咐的药,已经在路上,傍晚便到。”白老上前来,这样说道。

    “好。”庄冥点了点头,他大量建造鸡舍,豢养鸡禽,获利甚多,便是因为这药方的催生,让鸡禽成长加快,得以提早养成,所以对此,他也颇为保密,从药材的采集,到制成此药,期间又经过三处地方分别制成,才送到鸡舍,混入鸡食内,用以喂养。

    “另外,宋天元及其属下的尸首,均已处理完毕。”白老奉上一些东西,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宋天元的东西。”

    “这张就是他在暗庄的底单?”庄冥取过最底下的那张纸,轻笑了声。

    “正是。”白老说道:“之前老奴还想着,他应该不至于随身携带数万两,暗庄如何会放他出来,现在总算明白了。”

    “这厮自认为用玉神花,便吃定了我,定能诈出我大笔钱财。”庄冥笑了一声,说道:“他若直接卖给暗庄,最多挣个五百两,此后无论我出价多高,都属暗庄所有……但他自认为吃定了我,能诈出我许多银两,便不可能将这笔钱都送给暗庄,而是与暗庄作另一种交易,便是成功卖出之后,自取八成到手,给暗庄二成所得。今次他被暗庄扣下,只须拿出底单,给暗庄二成银两便罢,在这一点,我早有所料。”

    “对了,公子。”白老又指向一物,说道:“这又是什么物事?”

    “这个……”

    庄冥伸手取过,神色异样。

    这是一块玉令,上端穿了孔,系着一条五彩绳。

    而玉令的中间,则有雕刻着一个八卦,内中呈阴阳划分。

    他顿了片刻,吐出口气,虽然看见这令牌,着实有些意外,但以宋天元的城府,在海外游历,能得赏识,得获此令,倒也不算意外。

    “海外一个神秘门派的入门令。”

    “神秘门派?入门令?”白老怔了一下。

    “不必担忧,这个门派,每年颁布这样的令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得此令牌的也只算记名弟子而已,根本不重要。”

    “还有这样的门派?”白老错愕道:“如此古怪?”

    “这个门派,善于推衍,所以注重悟性,他们自小在山门中教导的弟子,定是根骨不凡,自幼聪慧,但外界贤能智慧之士,也同样不少,因此在百年前,也有了广招外界智慧之士,收为外门弟子的说法。”

    庄冥放下令牌,说道:“记名弟子,若能根据令牌上的痕迹,寻到山门,就能算外门弟子。彼时,会授予秘诀,择优而入内门,而每年又取悟性最高三人,为真传弟子。”

    “宋天元就是在海外,得了这一场机遇?”白老略有恍然。

    “应该是这样的。”庄冥笑道:“他眼高于顶,自负无比,当年走出东胜王朝之外,接触到海外的天地,便认为东胜王朝不过一域之地,只是区区一个池塘,而他就是从池塘中走出的蛟龙,而今回归池塘,也不过衣锦还乡,俯视你我这些鱼虾。”

    宋天元极为自负,自认为超出了东胜王朝的天地之上,所以凡事均有俯视之意,就连他这淮安十六府的首富,也不放在眼里。

    如今看来,宋天元想必是知晓了更广阔的天地,又得了这令牌。

    之所以回到东胜王朝,想必是自觉将要走得更高,便先衣锦还乡,既是为了最后领略一番家乡的风采,也是为了在家乡静心参破令牌的玄妙。

    或许最初在宋天元的眼里,这一场与庄氏商行的博弈,本就是他人生中随手落子的一局棋,不足为道。

    只是未有想到,他过于自负,终究在家乡这池塘中,“阴沟”里翻了船,连性命都栽了进去。

    而在这时,霜灵端着羹汤走了进来,正听见了这话。

    “公子倒是对他赞赏有加。”霜灵放下羹汤,笑得眼睛如月牙儿,说道:“但他再是智谋高远,也败在了公子手里,他是池塘中的蛟龙,公子可是真龙。”

    “宋天元之所以败于我手,原因实则有着许多,并非是我的心智要比他更为聪慧。”庄冥微微摇头,说道:“这数月光景,面对这个对手,我也着实是寝食难安,直至昨日,他身死之后,才算松了一口气。”

    今次宣城宋家发难,这一道计谋,宋天元布置了许久。

    在定计之时,或许宋天元出于谨慎,也推算了三五遍,确认无误,方是定计。

    然而他则不同。

    他尽力去搜线索,又要将所得的一切线索,不断推算,一遍又一遍,生怕遗漏了什么,成为致命的要害。

    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千般思虑,直到自己穷尽智力所能想到的一切破绽,都尽数补足了,才敢真正定下应付的计划。

    这些年来,庄冥之所以能击败淮安十六府的那些老狐狸,不是他比这些人更聪明,而是他更谨慎,也更加专注。

    霜灵和白老,都认为自家公子,算无遗策,智谋无双,远胜宋天元无数。

    却并不知道,在宋天元与宋老家主下棋的时候,庄冥正在思考如何用计。

    在宋天元饮茶品茗,陶冶情操的时候,他也在思考如何用计。

    在宋天元练习骑射之术,练习武艺之时,他同样在思考如何用计。

    “宋天元,也算是个角色,只是过于自负,也难以收服。”

    庄冥轻叹了声,倒了杯酒,轻轻洒在这令牌上,心中念道:“我不知道你对我庄氏商行下此毒手,期间定计谋划,花了多少时日和精力,但我一定比你花费了更多的时候和精力,用来思考你会用什么样的计谋,更在思考我又该如何应对你的计谋。”

    “其实我未必就比你聪明,但是我比起你来,还缺了两条健全的腿,所以我没有你这么多才多艺,而比你更多了一分专注,对阴谋诡计的专注!”

    “你棋艺高绝,茶艺甚佳,而且精通骑射,剑术也算高妙。”

    “但我不一样,我是个残废。”

    “所以我才能胜。”

    他这般想着,又取丝巾,擦净了这令牌,似是抹去了宋天元的痕迹。

    其实之前他也确实考虑过,收服宋天元为己用,但此人野心太重,难以收服。

    至于放虎归山,更不可能。

    尽管大局已定,宋家溃败,但宋天元确非俗类,他心狠手辣,用计歹毒,论起缺点,也唯独自负而已。

    若是这一次受挫,被自己所败,磨了心气,敛了傲性,收了自负之心,他将会变得更为阴沉,如专攻于心计,会变得十分可怕。

    就算没有了宣城宋家,专攻于心计的宋天元,也必然会成心腹大患。

    所以庄冥宁愿食言,也留不得他。

    现在看来,有此太极法印,宋天元若是不死,确实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心腹大患。

    好在如今,一切均已尘埃落定。

    宋天元终究死了。

    只是留下的后患,却也不小。

    “那位异姓王,已经过淮河了。”

    白庆来报,低声道:“三天之内,便入淮安。”

    庄冥平淡道:“按照我之前吩咐,权且先做准备。”

    说到这里,他伸手入袖中,摩挲着幼龙的脑袋,目光看向百神壶,又说道:“这两日间,不要扰我。”

第二十七章 蛊虫现世,幼龙成长

    异姓封王,权势滔天。

    这样一个人物,请命来到淮安十六府,成为淮安十六府最具权势之人。

    而更可怕的是,这样一位居于淮安最高位的人物,对于庄冥以及庄氏商行,有着极大的敌意。

    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庄冥,也不得不重视。

    但人间之事,总有解决之法。

    而此时此刻,庄冥更重视的,是眼前的百神壶。

    内中的蛊虫,将要成熟了!

    “拔苗助长,凶性稍逊,火候不足。”

    “若以蛊道高人的眼界来看,这蛊虫品阶极低。”

    “但我要的,仅仅是一只蛊虫而已。”

    庄冥将药物,通过上端的纹路,逐渐倾倒下来。

    对于蛊道手法,他不算了解太多,但也并非一无所知。

    毕竟他也算修行人,其次他搜罗无数典籍,也有记载了蛊术的残缺篇章。

    养蛊期间,秘药加持,也是常见的手段。

    这百神壶是养蛊的器皿,自然也有类似的设置,只是一般人探查不出。

    而庄冥便能根据纹路,将药物倾倒在其中。

    此药能催生蛊虫生长。

    也能加快蛊虫厮杀恶斗。

    蛊虫便也可以尽快长成!

    “今夜子时,或许能成。”

    月正当空。

    光华如霜。

    银白色的月华,宛如一层薄纱。

    庄冥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的百神壶。

    在月光下,他一身白衣,愈发虚幻朦胧,白皙的脸上,泛着莹润的光泽。

    “集日月精华,而得大成矣。”

    庄冥伸手一捞,将幼龙放在肩上。

    月光照在百神壶上面。

    也照在幼龙的身上。

    两者均在汲取月华。

    而在百神壶之内,隐约已是有了动静。

    药物的催发,让内中最后的毒虫更加狂躁,决出最后的胜负。

    而在庄冥的脸上,也带着凝重的意味。

    尽管他对蛊道有所了解,有着八成把握降服蛊虫。

    但毕竟不是十足的把握。

    没有十足把握,便具有风险。

    “如能成功,我这幼龙,相当于多出十年八载的药浴栽培。”

    “如若失败,倒也有十足把握可以全身而退,不伤己身,不伤幼龙。”

    “如此,此次行险,倒也值得。”

    庄冥这般念着,徐徐吐出口气。

    他看着身旁准备的诸般物事,又取过一个瓷瓶,将内中之物,含在舌下。

    旋即真气运使,以自身所学蛊道手法,按在了百神壶之上,静候时机。

    嗡地一声!

    百神壶颤动了一下。

    庄冥神色一正,顿时真气运转。

    他屏住呼吸,抖出一张布帛,遮在面前。

    而右手探了出去,伸手一揭。

    百神壶的壶盖,骤然而开。

    内中迸出一片青红色的雾气。

    那是蛊道秘药的遗存,也是上百毒虫在数年之间,所积累的毒气。

    庄冥真气运转,以布帛一挥,又借壶盖,驱散毒雾。

    然而又听得一声刺耳的嘶鸣。

    在青红毒雾之间,蓦地闪过两道光芒。

    那赫然是一对猩红的目光。

    猩红的光点,骤然临近。

    只见一条斑斓大蛇,从毒雾中窜了出来,眼眸猩红,蛇信吞吐,狰狞至极,直扑庄冥而来,凶状毕露,寒芒冷冽。

    刹那之间,便来到了庄冥的面前。

    庄冥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这便是蛊!

    以上百毒虫为基本,经多年杀戮,秘药炼制,仅存一只。

    从杀戮与吞噬中存留下来的蛊物,凶悍嗜杀到了极点。

    蛊道之中,不乏炼蛊之士,被蛊虫反噬而死。

    这便是蛊虫噬主!

    噗地一声!

    庄冥蓦然张口,将适才含在口中的物事喷了出去。

    这颗丹丸,早已被他唾液融化,本身无毒,但气味极重,可驱退蛊虫。

    果然,在这一瞬之间,那蛊蛇倏忽停顿。

    庄冥没有半点犹豫,指尖翻出一支银针,运使真气,往前一点,正中七寸。

    那蛊蛇当即软软倒了下来。

    庄冥见状,方是松了口气。

    这是降服蛊虫的第一步。

    接下来才是降服蛊虫的关键。

    但实际上,他也只是勉强对克制初生蛊物有所了解,后续的降服步骤,则一知半解。

    因为他所获的蛊术典籍,大多残缺不全,或是浅薄不堪。

    可庄冥并不在意,他本就不是要降服蛊虫。

    他要炼化蛊虫!

    庄冥看着这条斑斓大蛇,没有近前,心道:“上百毒物,数年杀戮,最后生存下来的,原来是一条蛇。但这蛊物既然是蛇,对我而言,要更有利些。”

    这条斑斓大蛇,长约七尺,粗如臂膀,凶性极重。

    若是幼龙已经开口,便可以直接将之吞食,从而增益成长。

    但幼龙尚未开口,所以庄冥准备反其道而行。

    他伸手从桌上取过另一枚银针,也是涂抹了秘药的,当即刺入蛇头。

    那蛊蛇蓦然嘶鸣,蛇口张开,竟如长啸一般。

    而庄冥肩上的幼龙,倏地游动过去,钻入了蛊蛇口中。

    幼龙尚未开口,只是开眼,本体粗仅一指,长约一尺,而那蛊蛇长有七尺,粗如臂膀,当下看来,便像是大蛇吞食小蛇一样。

    但幼龙主动钻入其口中。

    蛊蛇却感应到了源自于本能的恐惧,以及濒死的危机,当即猛烈狂甩,蛇躯不断扭动。

    “既入其中,已成定局。”

    庄冥脸上露出笑意,似是放下了一块大石。

    他微微闭目,竟然全不顾这挣扎的凶厉蛊蛇。

    他全神贯注,操纵幼龙,直入蛊蛇腹中。

    这蛊蛇已非寻常蛇类,经过数年厮杀,经过药物刺激,经过百神壶的神异,具有强烈的凶性,更具有强大的毒性……而这蛊蛇的毒,实则更近似于修行人的法力!

    毒囊与蛇胆,融合为一。

    幼龙细微,宛如一根针,扎破了蛇胆。

    蛊蛇的挣扎,顿时僵滞。

    “成了……”

    庄冥睁开眼睛,眼神中闪过一抹激动的神色。

    幼龙尚未开口,诸般奇物不能吞食,因此六年以来,只能借助药材所成的药汤,将幼龙浸泡其中,从而汲取其中药性,也只相当于早晚修炼,汲取日月精华一般。

    而今扎破蛇胆,蛇毒遍及幼龙全身,便相当于一场药浴。

    但这一场药浴,非比以往。

    因为这是一条蛊蛇!

    论起层次,相当于妖物精怪的层次!

    沐其蛇毒,如修行有成之人,耗尽法力,倾尽底蕴,加以温养!

    得此温养,幼龙几乎在瞬息之间,便有了变化。

    这幼龙是他太清之气所化,一切变化感受,他皆如本体所感。

    “这条蛊蛇,比我想象中,更有效用。”

第二十八章 修行四境,潜龙勿用

    晨时。

    旭日初升。

    第一缕阳光,照在了潜龙山庄。

    已是僵硬而无生机的蛊蛇,蓦然颤动起来。

    庄冥没有意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这些年来,注重养生,作息规律,饮食也颇讲究,很少有一夜不眠熬到天亮的时候,但今日则不同了。

    蛊蛇不断颤动,体型渐渐膨胀起来,然后背部迸出一条裂缝。

    蛊蛇的躯体还在膨胀。

    裂缝愈发扩宽。

    旋即便见一条淡白色的影子,从蛊蛇体内,渐渐脱离出来。

    像是幼蛹羽化成蝉一样。

    此刻若有外人看见,不明真相,也只当是这斑斓大蛇,退去外皮,变成一条白色的蛇。

    “终于……开口了。”

    庄冥伸手一招,幼龙一跃而起,落在手中。

    他闭上双目,以幼龙的视角,去感应周边。

    此时此刻,这条幼龙,不但已经开口,而且体型增长,已有三尺余长,两指粗细。

    若没有这条蛊蛇作为养料,凭借日常的药浴,凭借每日早晚汲取日月精华,大约还须十余年,才能达到这一步。

    这一夜之间,他便得到了十年的积累。

    而这条幼龙,也不再是寻常的小蛇。

    开口之后,便相当于进入了另一层境界。

    这个境界,若是严格划分,相当于炼气成印。

    也就是当年他突破失败,未能达到的境界。

    当初为了炼气成印,而破了丹田,让他这一生只能停留在养气境界,而且丹田只能存留七成真气。

    但如今他以太清之气所化的幼龙,终于达到了这个层次。

    在这瞬间,庄冥心中,颇多感慨。

    养气层次,养得一缕真气,存于体内,可舒经活络,推动气血,亦可消除病症,而得延年益寿。

    但这一层次的玄妙之处,也只局限于此。

    只有炼气成印,有了大道根基,真气才能外用,而得本领,方能运用道术神通,才算是登堂入室,成为真正修行中人。

    就好比东胜王朝的习武之辈,粗通拳脚,而未能练就内劲,便算是功夫练不到家,单凭一腔气血,力量总有局限,哪怕技艺招式精妙,也不入流。

    只有气血凝合,成就劲力,才算武林高手。

    武学登堂入室之后,有三大层次。

    陆合、岳阳、白庆等人,均在第二层次。

    而到了第三层,则有武道宗师之称,可轻易开碑裂石,生撕牛马,武力之强,不逊色于乾阳及殷明。

    但凡间武道,终是人力。

    人力有穷尽。

    因此,武道宗师的层次,在东胜王朝的武林中,便是武学的登峰造极之境。

    可是天道无穷,修行之人,却不局限于此。

    “养气、道印、金丹、真玄。”

    庄冥微微闭目,暗道:“乾阳、殷明,生前已结金丹,死后丹道崩散,而肉身犹存,强横无比……东胜王朝的武道三重,单论本领,约莫与‘道印’的三层划分相近。”

    “待得‘道印’大成,炼就‘金丹’,便已超出了这凡尘俗世的范畴。”

    “历代以来,有此境界者,显法于世,皆被尊为仙神。”

    “如今这条幼龙,只相当于初结‘道印’的修行人。”

    “只不过,幼龙得以开口,以化龙之路来说,我终究是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长出口气,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欣喜,心中暗道:“这些年来搜罗无数天材地宝,却只能以药浴方式滋养,才能使幼龙加快成长。”

    “如今幼龙开口,到了这个境界,可吞食消化,便不只是药浴一种方式了,其成长进度,必然远胜以往。”

    “即便只是平日里吞吸吐纳,汲取日月精华,所获的益处,都会比以往更多。”

    “相较之于吞食诸般灵物,炼化为气,归于己用的方式,以往药浴的效用,已是显得微小了太多,不如直接重金购买天材地宝,吞食炼化的方式更好。”

    “眼下,我近些年来的许多珍藏之物,均已能派上用场。”

    “以此进境的速度,道印这三层境界,倒也不是我的阻碍。”

    “短期之内,或可推到此境上层。”

    “只是道印之上,要入金丹层次,恐怕不易。”

    “幼龙成长,若要堪比道家的金丹境界,必要化为蛟龙。”

    庄冥这般想着,目光则是看向了旁边的百神壶。

    这尊百神壶,经数年光景,孕育出了一条蛊蛇。

    但它的用处,依然不可小觑。

    若再取百虫,置于其中,互相残杀,再用秘药炼制,便能再度炼制出蛊物来。

    今日一条蛊蛇,让他的幼龙得以增长十年道行,省去十年药浴的苦功。

    尽管幼龙如今成长,已算步入真正修行之境,日常修行也会比以往六年更快许多,但这蛊物对幼龙而言,仍然是一种可以增长道行的灵丹妙药。

    “如此……”

    庄冥执笔,写下一份名录,然后唤来了霜灵,将这纸交付于她,说道:“你将这名录交与白老,让他尽快搜罗这上面的诸般毒物……”

    霜灵吓了一跳,道:“毒物?”

    庄冥笑道:“不错,我有大用,你告诉白老便是,记住,这上面的毒物,我要活的,而且要生机最为强盛,凶性最为强烈的。”

    霜灵看着手上的纸张,总觉得上面似乎布满了毒虫,脸色有些发白。

    庄冥似乎想到什么,又道:“对了,今日之后,药浴可免。”

    霜灵露出讶然神色,近些年来,公子的药浴,每日不断,比一日三餐还要重要,如何此刻就忽然免了?

    庄冥缓缓说道:“今后,你每日照我吩咐,去库藏所在,取我要的东西便是了。”

    霜灵应了声是。

    庄冥挥手道:“先把这名录给白老送去。”

    霜灵闻言,告退而去。

    而庄冥的目光,则又再度看向了百神壶。

    如今幼龙初成,已然开口。

    论起境界,约等同于道印层次。

    而在山林之间,能够步入这般境界的飞禽走兽,已可称之为妖。

    庄冥伸手一招,幼龙缠绕于手臂。

    但见幼龙微微张口,轻轻吐气。

    悠悠一缕白气,宛如蛇信吞吐。

    庄冥轻轻抚摸,心中念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但凡用之,必有损耗。幼龙虽已有了力量,但如非必要,绝不动用这幼龙之身来与人交手。”

    如今这堪比道印修为的幼龙之身,若是以力量而论,实则也仅是堪当武者初凝劲力时。

    经他使来,如臂使指,体型大小,亦能变化,防不胜防。

    真要用来,寻常道印中层的修行者,又或者是陆合那样的高手,多半也会被他的幼龙绞杀。

    但一经动用,必有损耗,除非自身性命受到威胁,否则的话,他便也只是养之,而非用之。

    “潜龙,勿用。”

    经过一番炼化,幼龙开口,获益良多。

    而庄冥的心思,便也回到了淮安十六府的局势上。

    “宋家此次,使得庄氏商行,动荡不已,挖出了许多潜在的隐患。”白老说道:“虽然我们有所折损,但余患消去许多,今后根基将会更为稳固,只是……”

    “只是如何?”庄冥平静道。

    “只是,京城那位异姓王,受皇帝之命,来淮安上任了。”白老低声道。

    “到了?”

    “今早到了。”

    “态度如何?”庄冥问道。

    “来者不善。”白老凝重道。

第二十九章 断我长生路,是为杀身仇

    东胜王朝之中,本有太祖遗训,异姓不得封王。

    三十年前,局势动荡,权臣当道,逼迫先帝,使之封王。

    后来叛乱清除,领兵平叛者,便受封为王。

    异姓不得封王的遗训,也便就此消了。

    而东胜王朝目前的异姓王,仅有三位。

    每一位都有大功于社稷。

    包括这位陈王爷。

    “来者不善啊。”

    庄冥笑了声,又自嘲着说道:“说来也是,贩卖私盐这条路,一直以来都是能够聚敛大量钱财的,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当年朝廷清查私盐贩卖,百余官兵查得证物,被他派遣千余精兵围杀,全数灭口,证物焚毁。此后,他又栽赃一伙流寇,诬陷为凶手,最后还被他得了一份歼灭悍匪的功劳……能够有这种手笔的人,也不会高看咱们这区区商贾之流。”

    停顿了一下,庄冥说道:“不过,事已至此,场面上的功夫,还不能省,想必这边会准备给他接风洗尘,你准备一下,送他一份厚礼。”

    白老迟疑道:“有用么?”

    庄冥笑道:“利益上的结怨,以利益合作化解,按道理说,未必不成。”

    说到这里,庄冥敲了敲桌面,沉吟着说道:“他能够得封异姓王,暗中稳住私盐的生意,本事是不小的。这样的人,眼界也应该不低,在许以重利之下,他或许会按捺住心中的不满与怨恨,为利益而合作,只不过……合作之事,向来是双方均等,我们要弱他许多,因此合作之事,实则也不好说,这一次,也只是试探而已。”

    “试探?”白老略有不解。

    “一般来说,此次送礼,是我示弱,请求和解。”庄冥平静道:“他若愿收,便代表此事能解。而他若不愿收,便代表他灭我之心,坚如金石,此事怕就难以平歇,只有庄氏商行倾塌,我庄冥身死,他方会罢手。”

    “这……”白老心中一寒,但又听得公子所言深意,迟疑道:“一般来说?”

    “世间万种人,人皆各不同,怎么说得定呢?”庄冥笑道:“照我吩咐去做,结果如何,回头报我得知。”

    “是,公子。”白老应道。

    午时。

    根据庄冥的吩咐,霜灵凭借信物,取来了库藏中的一株灵芝。

    这灵芝宛如伞状,通体色泽稍沉,大如圆盘。

    “好了,先下去罢。”庄冥接过灵芝,摆了摆手。

    “是,公子。”霜灵应了声,又不禁说道:“公子,这株灵芝,年份不低,须得入药,可不能就这么生生吞服了,而且,药效太盛,人怕受不住的。”

    “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庄冥笑道:“这些药材,另有用处。”

    “唔……”霜灵点了点头,缓缓退了出去。

    “珍藏三年,今日终于得用。”

    庄冥轻轻抛了抛,而左袖之中,探出一条“白蛇”来,淡白如云,双眸明亮,而蛇口微张,一缕白气宛如蛇信般吞吐。

    天地之间,道生五行,五行而生万物。

    世间万物,皆由五行衍化而生。

    这一条幼龙,本体只是他的一缕太清之气,虚弱微末,便须得以五行之力,来助益生长,温养壮大,且要严格照《太虚清气化龙篇》的五行排序,来归分五行之气,避免差错。

    灵芝性平,但毕竟生于土木之间,故而其中蕴藏之气,以土木二气为多。

    庄冥库藏天材地宝不在少数,但第一次吞服炼化,便挑了这一株千年灵芝。

    但下一次,便须得仔细挑选新的宝物了。

    毕竟如今只是幼龙,而非蛟龙,正是根基初步奠定,五行须得均衡,不好太过偏颇,否则,五行失衡,即生弊病。

    庄冥微微闭目,操纵幼龙,开始逐渐吞食炼化这一株灵芝。

    “医书记载,灵芝性平,味苦,无毒,主胸中结,益心气,补中,增智慧。”

    “我这幼龙,吞食灵芝,尽数炼化,增长自身。”

    “这一株千年灵芝,花费了我不少银两,此刻看来,论起药效,倒是能胜过往常两个月药浴的效用,更不低于四十个昼夜里吸收日月精华的增益。”

    “服下一株,六个时辰,也即是半天之内,便能彻底炼化!”

    “幼龙一旦开口,只要天材地宝不缺,这成长的速度,比之于以往,堪称增长百倍!”

    “要成长到堪比‘道印’三层的地步,耗时不会太长。”

    “只是,成长容易,可想要蜕变化蛟,超脱世俗界限,堪比道门金丹高人,却还是遥遥无期。”

    庄冥微微闭目,叹了一声,消去杂念,而专心致志,运使幼龙吞食灵芝,补益增长自身。

    申末。

    太阳落山。

    晚霞如焰,绚烂万分。

    此刻庄冥,正在院中,躺在藤椅上,而幼龙缠绕在左袖之内,正在炼化那千年灵芝的药力。

    “公子。”白老与陆合,一并前来。

    “怎么?”庄冥坐直起身,说道:“见到那位陈王爷了?”

    “见着了。”陆合低声道:“礼物,他已收了,只是……”

    “只是不愿和解?”庄冥轻笑了声,问道。

    “公子知道了?”陆合露出讶色,而白老也颇是惊异。

    “也未出我意料之外。”庄冥看向白老,叹了声,说道:“先前我与你提过,一般来说,收礼与拒收,象征着两种态度。只不过,这位陈王爷,显然不按一般情况来,怕是十分难缠。”

    “此人真是贪得无厌。”白老苦笑道:“他收了礼,老奴本以为此事可以和解,心中尚是欢喜,哪知他收礼之后,却翻脸不认人,只说庄氏商行迟早是他的,这份礼物也只是早一些时日,先到他的手中而已……”

    “他收了礼,却不认账,仍要与我为难。”庄冥轻轻吐出口气,说道:“如此性情,又执掌这等权柄,接下来这段日子,恐怕庄氏商行,也不好过了。”

    “公子。”陆合迟疑道:“现在……”

    “且先稳住,不要妄动。”

    庄冥微微抬手,说道:“我来想办法,与他周旋。”

    他白手起家,以六年光景,耗费无数心力,才有了如今的庄氏商行。

    而在其中,更不仅仅是他庄冥一人的功劳,更有如白老、陆合、白庆等人的血汗,以及卢洋等许多人的性命。

    而且,如今幼龙才初开口,诸般天材地宝均已可用,日后更要聚敛大量钱财,搜罗更多的宝物。

    这是他的修行之路,亦是长生之道!

    无论是谁,想要毁灭或是夺取庄氏商行,便如断他长生之路!

    此为杀身之仇!

第三十章 此来淮安,必有真意

    入夜。

    月明星稀。

    庄冥将幼龙置于天窗,汲取月光,炼化药力。

    而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则是许多纸张,写满了字。

    正是他在推算这位陈王爷可能会动用的诸般手法,以及自己的应对之策。

    “公子……”

    霜灵端上了羹汤,又道:“岳爷回来了。”

    庄冥放下了笔,道:“让他进来。”

    岳爷即是岳阳,庄冥手下少有的高手之一。

    陆合、白庆、柳河、岳阳,以及死去的卢洋,这五位的功夫,在东胜王朝当中,于宗师之下,均属顶尖。

    他们的武道修为,皆在第二重境界,而且,均已达到这个境界的上层。

    “公子。”岳阳四十来许,胡茬密布,颇有沧桑之状。

    “不用多礼。”庄冥说道:“这一次,辛苦你们了。”

    “我等一介武夫,空有蛮力,此次奉命行事,能得完满,全凭公子料事如神。”岳阳神色肃然,正色说道。

    “这一次大致上,平歇了罢?”庄冥这般问道。

    “我这一边,大致上是平歇了,但是宋天元留在官场上的事,恐怕有些碍难。”岳阳迟疑道。

    “怎么讲?”庄冥取过一张薄纸,神色淡然。

    “宋天元借助官府的势力,试图打压我等,除此之外,他伪造了许多罪证。”岳阳说道:“陆合与我,原本收了尾,借着咱们与官府的关系,足以压下这些事情。但是,如今又来了这位陈王爷,他权势滔天,比宋天元更具威胁,若是得到这些伪证,足以将我等置于死地。”

    “尾巴没有收拾干净么?”庄冥皱眉道。

    “大概都收拾干净了,就怕有些遗漏,毕竟咱们刚刚压下宋天元的布局,稳住局势,这位陈王爷就来了,时候逼得太紧。”岳阳苦笑道:“单是清理咱们内部,如孙管事一样的人物,就有些费神。”

    “这些人……倒真是麻烦。”庄冥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早知如此,还须谋划得更周祥些,甚至……灭口。”

    “您曾说过,东胜王朝之内,法制健全,不到必要之时,尽量不闹出人命。”岳阳说道:“他们这些投了宋天元的管事,一般来说,庄氏商行也只能搜集证据,送到官府去,再去定罪,而不能动私刑,不能草菅人命。原本淮安十六府的这些位大人,都受了咱们庄氏商行的好处,自然会替我们处理得干干净净,但如今局势骤变,官府的权势,已掌握在这位与我们交恶的陈王爷手中,便相当于将我们的把柄,送到了他的手上。”

    “那边暂缓,这边自查。”庄冥说道:“先清内部,不容有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岳阳低声道:“就怕我们这边自查,而这陈王爷,可以捏造伪证。”

    “那便另外来处理,至少庄氏商行内部,且先自查干净。”庄冥吩咐道:“这件事情,便交给你、白老、陆合三人。”

    “是,公子。”

    岳阳正要告退。

    庄冥又抬了抬手,取过一张纸,在桌上推了过去,道:“岳廷请福老书写,系在白鹰脚上,跨越大海寄过来的。”

    岳阳的同胞兄弟,名为岳廷,也是武道二重,与白庆相仿。

    当年岳廷受得庄冥指派,率二十余人,保护福老,赴海外去开拓商路。

    岳阳顿时露出喜色,看了一眼,又是错愕。

    庄冥笑了声,说道:“岳廷天资聪颖,到了海外之后,武道也进益不小,这是他给你的指点。”

    说完之后,又见庄冥挥手道:“你自己去领悟罢。”

    岳阳躬身一礼,方是退了下去。

    临到门外。

    又听得庄冥吩咐了声。

    “对了,柳河善于身法武技,你领我命,今夜让他走一趟,暗中去请赵大人,明日寻个机会,私下来山庄一聚。”

    “是,公子。”

    翌日。

    清晨。

    庄冥肩上幼龙,对着朝阳,吞吸吐纳。

    而他本身,也在呼吸吐纳,聚敛真气,又以真气推动气血,舒经活络,增益生机。

    他双腿行动不便,气血难免会有郁结,久而积郁成疾,只有这般修行功法,真气游走,推动气血,方能保持身轻体健。

    往常修行所诞生出来的真气,超出丹田七分之上,便会满溢出去。

    而今溢散的真气,积蓄于中庭,便又让他的“混元一气剑”,变得更为坚韧了些。

    积蓄越久,底蕴越沉,日后一经施展,威力便越是强盛。

    正当庄冥修行完功之际,便感应到了外界的动静。

    这不是他以自身真气的感应,而是这头幼龙的感知。

    百步之外,哪怕隔着墙壁,也仍能感受到气息。

    庄冥伸出左手,搭在肩头,幼龙顺着手臂,钻入了左袖之内。

    过得片刻,才听得脚步声传来。

    庄冥坐正了身子,看向院门所在。

    当头一个男子,赫然是陆合,但他姿态甚低,只在院外,没有迈步进来,而是稍微侧身,伸手作出请势。

    在陆合身后,一位衣着朴素的花甲老者,神色平淡,迈步进来。

    “赵大人,好些时日不见,庄某甚是想念。”

    “闲话少说。”老者摆了摆手,说道:“那位陈王爷就在丰城,老夫原先执掌丰城官场,一直被他死盯着,好不容易找个空闲,才能出来,也不知被盯上了没有。”

    “不妨事,即便有尾巴,庄某的人,也会替您老处理干净的。”庄冥笑着说道:“这两日来,听说您老为了陈王爷的事,闹得寝食难安。”

    “为了陈王爷?”赵大人翻了个白眼,道:“要不是老夫贪财,赚了你那些宝贝,今日还用得着如此惧怕,如履薄冰?老夫说到底,还不是一直在为你收尾,才惹下的事?单说今年以来,老夫为你压下的那几桩人命案,要不是老夫手段高,处理得天衣无缝,现在就栽进去了。”

    “这倒真是庄某的错了。”庄冥轻笑了声,说道:“上回那颗明珠,您老可还满意否?我这里又新得了一颗,能凑一对,有安神静心之效,正好治这头疼的病。”

    “……”赵大人脸颊一抽,胡须挑了挑,终于还是叹道:“你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他?这位王爷,对你杀机很重,似乎你不死,他便不罢休。”

    “一言难尽。”庄冥拍了拍衣摆,也颇无奈。

    “若不是老夫吃了你太多东西,又在你手上落了把柄,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今日早就把你下狱了。”赵大人抚须道:“老夫虽然竭力维护你,但如今淮安十六府,权势以他最高,老夫也不敢违逆他的号令,你凡事早做准备,好自为之。”

    “赵大人好意,庄某明白。”庄冥正色道。

    “还有,这里只是丰城,但陈王爷受命执掌的,不单是一座丰城,而是淮安十六府内,近百座城池。”赵大人道。

    “这正是庄某正在头疼的地方。”庄冥吐出口气。

    “另外,宋天元安插在你庄氏商行的那些人,被你的人揪出来,送到官府定罪,老夫还没动手帮你清掉他们,这陈王爷便已经抢先将人调走了。”赵大人说道:“这些人之前向官府递交了些东西,都是你庄氏商行的烂账,老夫不管是真的,还是他们伪造的,反正你要处理干净。”

    “这点您老放心,淮安十六府内,我已命人自查。”庄冥说道:“至少在我庄氏商行内部,会处理得干干净净。”

    “但你也不要放太宽心了。”赵大人苦笑道:“陈王爷来到这里,明面上以他最大,一手遮天,真要动你,根本不用什么真凭实据,只凭那孙管事等几个原本在庄氏商行内部的奸细,他就能够以怀疑的态度,彻查你在淮安十六府的所有产业。”

    “庄某也明白,他权势滔天,得皇帝信任,在淮安十六府,更没有哪个官员能加以制衡,只消得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让我的各家商铺好些天都开不了门,久而久之,关门大吉。”

    “你知道就好。”赵大人叹了声,说道:“当然,按道理说,这位异姓王行事,也不能任意践踏东胜王朝的律法。可是毕竟他权势极高,反正,你好自为之,老夫怕是帮不了你太多。”

    “赵大人毕竟才是这里多年的父母官,许多事情,庄某还须仰仗您老的。”庄冥轻声道:“就在当前,就须得有一事,请您老如实相告……”

    “什么?”赵大人皱眉道:“又有什么事?老夫跟你说,现在那陈王爷盯着老夫,此刻再有什么徇私枉法之举,老夫乌纱帽难保不说,怕还有牢狱之灾。”

    “放心,不是做事,只是说事。”庄冥说道:“我想知道,这位异姓王,来到淮安十六府的真正任命。”

    “你……”赵大人心中一跳。

    “庄某虽然一向自视甚高,从未看低自己,但在东胜王朝之内,我只是商贾之流,地位确实谈不上高,分量也谈不上重。”

    庄冥缓缓说道:“就算前些天,陈王爷经宋天元之手,得知了与我之间的恩怨,他也犯不着向皇上请命,亲自来淮安十六府,与我这小人物勾心斗角。”

    “凭他异姓王的权势,只消动用信物,派来个门生,动用官府权势,就足以让我焦头烂额。”

    “庄某可不认为,自己的分量,足以让这位异姓王如此重视,甚至不惜请皇命,把他自己调来淮安十六府。”

    “若我猜得不错,他必是受命而来,另有一桩大事。”

    “赵大人,我想知道,您老可知此事究竟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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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朝一日,龙升九天,遨游万界。龙即是我,我即为龙——庄冥。太虚化龙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虚化龙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虚化龙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