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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化龙篇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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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化龙篇全文阅读

第一章 池鱼满三千六百

    东胜王朝。

    淮安,丰城。

    庄院,池边。

    只见一个白衣年轻人,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的池水。

    池中鲤鱼数不胜数,呈金红之色,宛如祥瑞之云。

    “古籍云,池鱼满三千六百,或得一蛟。”

    白衣年轻人悠悠叹了声,拍了拍大腿,仍无半点知觉。

    他脸色苍白,气息虚浮,有病弱之状。

    因为常在府中,极少外出,不曾风吹日晒,又因病弱之身,气血不畅,而显得肤白如雪。

    他叫庄冥,二十六岁。

    六年之前,白手起家,而今生意庞大,遍布东胜王朝,已是淮安十六府的首富。

    “公子。”

    来的是个少女,约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容颜清丽,轻声说道:“药浴准备好了。”

    庄冥微微一笑,应了一声好,旋即看向旁边的假山,说道:“殷明,推我回房。”

    假山之后,才见两个人影,现身出来。

    这两个人影,面貌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

    一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但见他面容坚毅,肤色稍黑,面容木讷,名为乾阳。

    一个中等身材,不高不瘦,却是相貌清秀,肤白如玉,却神色冷淡,名为殷明。

    殷明一言不发,走上前来,开始推动轮椅。

    乾阳跟随在后,面沉如水,宛如一尊山岳。

    而小侍女儿跟随在侧,缓缓而行。

    房中。

    热气蒸腾。

    房中一个浴桶,内中有白气蒸腾,隐约能见许多药材,沉浮当中。

    “行了,都下去吧。”

    乾阳与殷明二人,俱都只是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小侍女想起什么,脸色微红,但也退了出去,心中颇是复杂,她作为公子的贴身侍女,伺候公子沐浴更衣,本也是分内之事。

    可是,哪怕公子腿脚不便,但每逢药浴,也总是无须他人的帮助,她隐约觉得,公子只是不愿让人觉得他无法自理,骄傲自尊使然。

    她思绪复杂,想法颇多,但还是冷静下来,朝着乾阳和殷明二人,弯腰施了一礼,然后退去。

    而乾阳殷明二人,神色俱都冷漠,眼神也都无光。

    他们分立两侧,守住房门,宛如两尊神。

    而此时房中,却是另一番场景。

    庄冥没有脱衣,也没有进入浴桶之中。

    他微微低头,伸手入怀。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物。

    此物通体淡白,却淡得近乎无色,约有一指粗细,长不过一尺,形如小蛇,微微扭动,颇是灵活。

    “六年了啊。”

    庄冥吐出口气,将这云蛇放入浴桶之中。

    满是药材的浴桶之内,只见一条云蛇,尽情畅游其中。

    这耗费了百两银子的珍贵药浴,论起价钱也足能买来好些个丫鬟,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却不是用在公子本人身上,而是用在一条小蛇之上。

    他看着内中畅游的小蛇,神色恍惚,低声道:“六年光景,才从一线细丝,化作这一尺长短……在我有生之年,肉身腐朽之前,当真能够炼就这神龙之躯么?”

    他怅然一叹,眼底深处,满是疲惫之色。

    他年幼之时,有缘结识修行的高人,到了聚圣山上,成为了道门真人白圣君的第十三名弟子。

    他在山上,凭借基础口诀,将近十年,初步养气得成,存得一缕真气,摸到了修行的门槛。

    但是养得一缕真气之后,真正修行聚圣山的功法时,禁地所在,陡生变故,瞬间令他真元逆乱,道印溃散,击穿了他的丹田,断了他在修仙路上更进一步的希望。

    “修行得道,驻世长生,终成梦幻泡影。”

    庄冥叹息一声,恍惚忆起当年场景,心有感慨,心道:“仙凡二字,终究是两个天地。”

    当日之后,他颓丧万分,又失了修行的心气,仿佛天塌了一般。

    而聚圣山中,阴阳潮汐轮换,三十年一次寒潮,即将紧闭山门。

    当时他丹田破损,体内虽残存真气,但还是**凡胎,修为不能寸进,难以经受山中的寒潮,只好下山来,归入凡尘。

    大师兄怜他心中苦闷,亲自带他下山,斩妖除魔之后,又寻得一个为富不仁的员外,用道法威逼,种下咒术,让对方的家产,尽数交付于自己。

    “虽不得长生,却也可得享一世富贵。”

    这是大师兄临行前留给他的话。

    而他自小就在聚圣山,生平遭受第一次打击,心灰意冷,在人间之中,也郁郁不乐,借酒消愁,后来有一日,驾马临近山崖时,马匹受惊,坠入山下。

    因为悬崖缝隙有青松生长,将他在半空阻隔了一下,又加上马匹垫底,才侥幸未死。

    但坠崖之后,右腿折断,而左腿也受了重创,自此腿脚不便,只能借轮椅行走。

    然而大难不死,他这肉身残废,却得到了另一条长生不朽的道路。

    “太虚清气化龙篇。”

    庄冥吐出口气,眼神恍惚。

    恍惚之间,又忆起了当日的场景。

    那是终生难忘的遭遇。

    那是他在修仙道路断折之后,重获希望的一日。

    当时他遍体鳞伤,双腿折断,浑身染血,从昏迷之中醒来。

    他抓着枯草,爬入了临近山洞之内。

    洞中昏暗,只见一具枯尸。

    枯尸衣袍古旧腐朽,皮肤肌肉尽数枯萎,紧贴骨骼,宛如黑铁一般。

    而这枯尸周边,更有无数白骨。

    庄冥见状,心中不禁一沉。

    就在这时,枯尸蓦然睁眼。

    其眼睛幽暗,内藏青芒。

    庄冥心中一惊,浑身寒意。

    而就在这时,枯尸蓦然开口。

    “少年人!”

    “你跌入此处,重伤残废,是为不幸,然遭遇老夫,则为大幸。”

    “老夫修行八百余年,行走天下,杀人无数,搜罗万千功法。”

    “今有修道长生之仙经卷,约一百七十二卷。”

    “又有诸般法术神通,专于斗法杀人,共计八百六十四卷。”

    “又有卜卦测算、观天象、明地势、识人相、点石成金、炼药成丹等等诸般杂学玄法。”

    枯尸声音干涩,生硬无比,沉凝道:“今日你我有缘,老夫传你一卷经文,你是求长生之学,还是神通之术,又或诸般玄学?”

    庄冥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心中并没有什么波动,聚圣山的真传已是世间顶尖功诀,白圣君的修为也是东洲之内第一真人,同样无法让他重登修行之路。

    但正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心中忽然一悸。

    残存在经脉的真气,似乎刺痛一般,好似察觉什么危险。

    传自于聚圣山的真气,善于趋吉避凶。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预兆?

    庄冥目光微凝,落在旁边的白骨上。

    许多白骨上,还残存着腐朽的衣物残片。

    种种痕迹,显然来过这里的,不单他一人。

    而且,离得最近的那具白骨,所残存的腐朽一角,似是东胜王朝,近三五年间,方是兴起的新式儒衫。

    如此简单的选项,二者选一,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庄冥心绪念头瞬间转动万千,但眼前线索不多,他却也不知对方意欲何为,沉默了一下,方是遵循本心,以聚圣山的理念,徐徐开口。

    “家师曾言,若不得长生,纵然天下无敌,经岁月沧桑,仍是死后腐朽,一切成空。”

    “若只得长生,无护身之法,便有夭折之危,在世间任人欺凌。”

    “虽说人有百岁,但天底下,寿终正寝者,又有几人?”

    “世人多死于灾劫横祸,我日后行走天下,虽有长生之寿,然而战战兢兢,生恐招惹杀身之祸,何来快意?”

    “便是再能躲藏,再能隐忍,真能躲过无穷祸事么?”

    “世间修行之人,既修长生之法,又习护道之术。”

    庄冥顿了下,问道:“敢问前辈,世间可有两相并存之法?”

    洞穴之中,沉寂许久。

    枯尸停顿片刻,语气低沉,黯淡的眼神中,略带复杂色彩,说道:“人若贪得无厌,必遭横祸。”

    庄冥见得对方眼神,心中微动,又应道:“先生既有此言,那我不贪,两者皆弃,又当如何?可会送我离开?”

    枯尸缓缓道:“你若不贪,我必杀你!”

    庄冥不禁笑出声来,扯动双脚伤势,疼得发颤,顿时笑不出声,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枯尸缓缓说道:“你若挑了长生,我便传你延年益寿之法,但会让你与我一起,困守于此,永生永世。你若挑了斗**诀,我便让你赐你一式法术,让你领略这法术威能,死于今日。而你贪婪无厌,妄图两者兼得,放在当今道门,心性不纯,自是难成大器,但在老夫这里,才能合功法真义……”

    庄冥喘息了两声,心中忽然觉得人心诡变,渊深莫测。

    这怪人在山底之下,不知埋藏了多少年月,孤身困顿于此,人也耗成了一具枯尸。

    就算道行深厚,得以不死,但多年孤独至此,便是连想法思绪,性情行为,都与常人有所不同,古怪奇异到了极点。

    “既然如此,倒不知前辈有何功法传我?”

    “太古时期,有龙之神物,生来可得长生,可呼风唤雨,能操控雷霆,亦吞吐真焱,其神力无穷,搬山填海,崩天裂地。”

    顿了一下,那人沉声道:“老夫强撑多年,仅存半口气,便为了寻得一人,传下这一部,太虚清气化龙篇!”

    人若贪得无厌,必死无疑。

    龙若贪得无厌,尽食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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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本天上人,泯然于众生

    “太虚清气化龙篇……”

    庄冥看着这满是药材的浴桶,看着那畅游其中的淡色云蛇,仍有些心绪异样,当日的遭遇,至今恍惚如梦。

    当年在跌入山中,以为必死。

    遭遇枯尸之时,他察觉对方古怪,后来也确实凶险。

    听闻那位前辈要传功时,他实则心中不以为然。

    想他本身,就出自于仙山,授业恩师白圣君,也是赫赫有名的得道真人,门中功法亦是上乘仙诀,可自身体质问题,道印崩溃,并击穿丹田,无法继续修行,便是连惊才绝艳的白圣君,也都无能为力。

    更何况,他还跌断了双腿,已成了残废。

    他纵然对心怀期盼,但也不怎么相信那一具被困在山下的枯尸可以让他踏上修行之路。

    可万万未有想到,对方经过试探之后,才传下的这一部功法,竟是如此出乎意料之外。

    这一部功法,修炼的竟不是他这具人身。

    这一部功法,是要在身外,炼就一具真龙之躯。

    待真龙之躯大成,再让自身的魂魄,入主其中,从而化身真龙,长生不朽,畅游九霄。

    “我得至法,一气化三清。”

    “上清及玉清二气,化入乾阳和殷明这两具古尸当中,以念运使,作为贴身护卫。”

    “唯独太清之气,以秘法化于身外,凝聚一线,宛如生灵,即为幼龙。”

    “若我有生之年,可以将这一线清气,化成一尊太古真龙,那么在我人身老朽之后,我的三魂七魄,意识神智,都将随着气机牵引,化入龙身之内。”

    “从此之后,我的本体,便不再是这残缺的人身,而是那神龙之躯。”

    “只不过,有生之年,真能将这条云蛇,炼成一尊真龙么?”

    在外人面前,渊深莫测的十三先生,此刻眼神之中,却尽是茫然。

    当年初修此法,不过只是一缕气息,借功法凝实,化作一线,细如发丝,长不过三寸。

    经过了六年光景,汲取日月精华,并且搜罗各种药材,寻天材地宝,日夜温养,才仅仅让这一线清气,变得有食指粗细,尺许来长。

    根据太虚清气化龙篇而言,这一线清气,要炼到一定火候,才会“开眼”,经过操纵,如同生灵一般。

    “我花费了六年光景,费尽了一切的心力,来经营如此庞大的生意,从而聚敛金银财富,搜罗天材地宝,招揽无数下属,借用在凡尘俗世的势力,搜寻一切能够滋养神龙的宝物……”

    “六年之久,也才在今年初夏,勉强开眼。”

    “可开眼化蛇,也只是第一步。”

    庄冥深吸口气,徐徐吐出。

    他的进境,只在第一步,但此后云蛇还须继续成长。

    开眼之后,才是开口。

    而后,生出鳞片,继而长角,进而生爪,从而化蛟。

    继而蛟龙再变,鹿角、龙须、鱼鳍等等细节俱成,方能初得龙身。

    最终凝成龙珠,经过天地洗礼,才是真正化龙。

    只有到了这一步,得以成功化龙,此法才算大成。

    可如今花费六年,连开眼都才初成。

    距离化龙,太过于遥远了。

    “只有这一线清气,成功化龙,才能牵引我的三魂七魄,融入其中,让我成为真龙。”

    “但在化龙之前,我若人身死去,魂魄无依,这一条幼龙也必将烟消云散,功亏一篑。”

    庄冥微微闭目,低声道:“都说人寿过百,但人生七十古来稀,六十即是一甲子,凡尘俗世,又有几人能过百岁?”

    “即便我体内蕴藏真气,可以活络筋骨,行血通气,从而延年益寿,岁延过百,可我怀有伤病,双腿残疾,未必可以活得长久,且如今年过二十六……还有多少个六年?”

    “六年火候,云蛇成长的进度,也不过如此。”

    “再有六十年,又能如何?”

    “莫说六十年,就算我本体还能再活一百年,这条小蛇想要‘化龙’,怕也是希望渺茫。”

    “但这已是我唯一的修行之路,岂能轻言放弃?”

    他叹息一声,伸手将那幼龙捞了起来,方是开始宽衣。

    之前有大夫说过,以他的底子,恐虚不受补,也并非空话。

    尽管他身怀真气,但是当年击破丹田,身体日渐虚弱,后来坠入山崖,腿脚断折,而脏腑也都受损,全凭体内真气护持生机,保住性命,但本身依然虚弱。

    而这些药材,虽然都不属于天材地宝一列,但也是大补的猛药。

    他若当真借此为药浴,药力强猛,可身体虚弱,承受不住,消化不开,将是真正的虚不受补,命不长久。

    只是,这药浴本就是为这条幼龙准备的。

    如今幼龙畅游其中,汲取药性,包括药材在内,其药性残存,已百不存一。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可以勉强承受得住药性,进行药浴,强健体魄。

    如此残存的药力,方能有益于这具残身。

    半个时辰后。

    殷明推着庄冥,来到了院中,旋即便退到假山暗处。

    “公子。”

    这时,头发灰白的管事,匆匆而来,低声道:“中望山的潜龙山庄,已然完工月余,内中布置均已妥当,白老之前已提前安排了六十余人过去。”

    这是在丰城的管事之一,姓孙。

    庄冥神色淡然,说道:“吩咐下去,明天搬至潜龙山庄。”

    孙管事又迟疑道:“但是这丰城的生意,昨天才定下来,您这就离开?”

    庄冥淡然道:“局势虽昨日方定,但此前已有月余布置,而今丰城已尽在我掌握之中,余下这三家,只能依附我们,唯有向我们寻求合作才有出路,再也翻不了什么浪花。既然大势已定,如今在这城池之中,也太过喧闹,明日便搬去山庄,还能得个清静,正好修身养性。”

    孙管事顿时点头,道:“老奴这就去准备。”

    庄冥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孙管事施了一礼,目光微微一扫,却似无意地问道:“乾阳和殷明两位大人,怎么不在公子身边?”

    庄冥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孙管事心中微凛,低下头来,道:“老奴多嘴了。”

    庄冥收回目光,看向水池,平静道:“下不为例。”

    孙管事心有惊悸,只觉得背后像是已经被汗水湿透,忙是退下,不敢再停留。

    乾阳、殷明。

    在武林之中,这两人的功夫造诣,堪称声名显赫,能开碑裂石,能生撕牛马,极为强悍。

    但谁也想不通,两位武道通玄的武者,为何会听命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庄冥,成为贴身护卫,六年之间,寸步不离。

    而在传言之中,六年前的庄冥还不是淮安府首富,只是身无分文,残废病弱的年轻人,可这两位武道强者,就已经跟随在他的左右。

    这些年间,交易上的来往,牵扯到太多的利益,总有人想要刺杀庄冥,但无一例外,都被这两位挡了下来。

    “很多人都想要打探他们二人究竟在不在我身边,尝试能否找机会杀得了我这病弱残废。”

    庄冥看着花园当中的景色,渐渐出神,喃喃道:“孙管事说话,一向有分寸,今天失了分寸,多半有些问题,该查一下了。”

    院子角落处,有个声音,应了一声。

    然后一个身影浮现出来,他身材消瘦,相貌清朗,只是神色严肃,大约三十来许的年纪。

    这是五年前被乾阳击败,被庄冥收服的武林高手,名为陆合。

    除乾阳、殷明这两具古尸之外,陆合可算他手下第一高手,且自少年时行走江湖,在武林中具有许多人脉,消息灵通,三教九流,无所不识。

    “五天前,宣城那边的事,查清楚了。”陆合缓缓说道:“宋、钱、赵,这三家不安分,联手做的局,我们损失惨重,人手也折损了不少。”

    “宣城的生意,是我在两年前定下的局。”庄冥轻抚着衣袖中的云蛇,淡然道:“我虽离开,但也留下布置,可在两天之内,就被人击溃,致使全盘崩塌。这样的手段,不像是宣城这三家的人所能做到的。”

    “我看那位宋老太爷,很不简单。”陆合迟疑道。

    “那位宋老太爷年轻时或许有这种魄力,可他现在老了,只盼着守成,不敢妄动,所以两年前他才败给了我。”庄冥平静说道:“照目前来看,宣城定是多出了个精通谋划的局外人,他两年前不在宣城,也不在局中,便也不在我算计里,但近期来到了宣城,他成为了局外的变数,才能轻易破局。”

    “我知道了,今夜我就动身去查。”陆合应道。

    “不但要查,还要准备反击。”庄冥轻声说道。

    “公子要从哪家入手?”陆合出声问道。

    “按道理说,是被我拿住把柄的赵家。”庄冥轻声说道:“宣城这三大家族,赵家两年前被我拿住了把柄,所以当初被迫与我联手,让我得以借力立足,从而压服其他家族,成了宣城第一家。但赵家这次胆敢叛我,想来这个把柄,多半无用了,甚至,那人极有可能会在赵家身上动文章。倘若从赵家入手,准备反击,怕是会落入他的陷阱……不过,两年前我还是留下了后手的。”

    “您是说钱家?”陆合应道。

    “钱家的生意来源可不是正道。”庄冥说道:“两年前我就想从这里入手,但还是选了赵家,留了钱家,没有以此发难,也算我在宣城留下的后手。这一次,你照我准备的做,等适当时机,再让钱家的家主知道,是谁捏住了他的命脉……到时候,他会亲自来找我的。”

    “我明白了。”

    “行事谨慎一些。”

    “是。”

    陆合这样应了声,后退越过院墙,竟无半点声息。

    庄冥微微闭目,仰面向天。

    他最初的心愿,只是修道长生,远避尘嚣。

    但如今为了修行,为了养得一具真龙之体,他便只能入世,以凡尘势力,以金银钱财,聚敛一切所需之物。

    而在这其中,他招揽无数人手,让他们为自己效力的同时,却又担负着这些属下的生计与活路,无形之间,又多了一分责任。

    为此,他在红尘之中,勾心斗角,甚至有时,将所有精力投入其中,与人博弈,与人交锋,会让自身恍惚觉得,他本是商人,而非修行人。

    “我本天上人……”

    庄冥喃喃道:“泯然于众生。”

第三章 淮安首富,心黑手辣

    清风习习。

    庄冥坐在轮椅上。

    殷明在后推动。

    在人前时,需要做事,他会出声吩咐乾阳与殷明,造成假象,迷惑外人。

    但在独处之时,他则只是一念之间,便能驱使这两具古尸。

    此刻跟随在后的,除却乾阳和殷明之外,还有他的贴身侍女。

    这少女名为霜灵,约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容颜清丽。

    庄府之内,婢女有数十人,而这一个少女,被他定为贴身侍女,则是有另一层原因。

    她并不是府上花几两银子买来的丫鬟,只是三年前的冬季雪灾,从去往宣城的雪路救下来的。

    当年才仅十二三岁,饥寒交迫,饿得面黄肌瘦,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如今倒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人也细心,温柔体贴。

    “霜灵,之前教你的那些,可都记得了么?”

    “我都记下了呢,您标注的意思,我也仔细看了。”

    “你向来聪慧,记性也不错。”

    庄冥徐徐说道:“我教你的这些,要细细领悟,今后必有大用。”

    霜灵用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您教过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我可一直没有忘记的。”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下午我要出门一趟,太阳下山之前回来,你替我准备好今晚的药浴。”

    霜灵应了一声。

    丰城以东,白灵湖。

    今日二月初二,根据丰城当地风俗,白灵湖将有一场盛会。

    庄冥初定丰城大事,耗费了两月心血,也颇疲累,有意散一散心。

    于是与乾阳、殷明、还有孙管事,驾了一辆马车,往白灵湖而去。

    同时也顺道在半途,见一个书生,买一本古籍。

    “这人名为方益,他爷爷曾是个秀才,有几分才学,但三十六岁便病故了,而他父亲当时年少,且资质愚钝,识字不全,在他爷爷死后,家境愈发贫苦,只能迁居在东郊,以打猎为生。待得到了方益这一辈,他虽然有几分天赋,但也有限。”

    孙管事在身边说道:“方益虽读书识字,可学识不足,屡次考试,皆未能中,如今家境穷困,所以想要将他爷爷机缘巧合得到的一册古籍,卖给庄氏商行。”

    庄冥坐在马车上,感受着道路颠簸,微微闭目,似在小憩。

    但孙管事的话,他都听在耳中了。

    “既然如此,检验之后,照价买了就是,又如何出了变故?”

    “公子,此人贪得无厌。”孙管事略有不忿,说道:“他初时只要五两银子,后来听闻您酷爱古物,竟然坐地起价,要二十两纹银。老奴本要将他扫地出门,但那古籍似乎颇有年份,而且老奴翻看过两页,文章笔力不俗,只是老奴眼拙,不知其价值如何……”

    “嗯,也好。”

    庄冥神色淡然,说道:“左右闲暇无事,我也许久不曾来东边赏景,顺道看一看也就是了。”

    孙管事应道:“方益已在白灵湖前方的凉亭等着。”

    庄冥应了一声,便也没有再开口。

    外界传言,他酷爱古物,尤其是古籍,最初便是他授意下属,主动外传出去的。

    六年以来,他在人间之内,扩大生意,壮大势力,聚敛财富,招揽人手,寻求各类天材地宝,奇珍异物,其中也包括了各类古籍。

    东胜王朝之内,在凡尘俗世之间,虽少见修行人出没,但遗存在凡尘当中的一些古籍残卷,倒也并非全是糟粕,不乏有玄妙所在。

    只是有些可惜,在于凡尘之间的多数传承,也基本是残缺不全。

    偶尔得见全本的道书,却也是基础浅薄的著作。

    不过,对他来说,这些古籍残卷,虽然不成体系,但未必没有触类旁通的效用。

    最重要的是,对他来说,用银两能买到的,便不算多高的代价。

    “古来无数典藏,不知是否有着修复丹田的法门?”

    “是否有着豢养神禽异兽,而让我寻得增益幼龙成长的法门?”

    “虽有大海捞针之嫌,但花费不重,也算留个渺茫的希望。”

    凉亭之下。

    名为方益的年轻人,二十来岁的模样,穿着破旧的白色衣衫,洗得发黄,手里拿着一卷册子,显得紧张局促。

    遥遥见得前方一辆马车缓缓走来,旁边还有两个护卫,他想起贵人的叮嘱,让自己能换得更多银两的谈话技巧,当下却更是紧张了。

    “车内……可是十三先生?”

    “停车。”

    马车停下,车帘掀起。

    内中有一人,从车窗内看了出来。

    方益心中一跳,隐约看见,那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年轻人,只是对方清秀的面容上,苍白病弱,神色冷淡。

    在这一瞬间,方益心中忽然有种苦涩。

    两人年岁相仿,却不同命,对方白手起家,而今已是淮安十六府的首富,自己却还只是个靠着卖出祖上古籍的穷酸书生。

    “孙管事说,你手中的古籍,要价二十两?”

    “不错。”方益说道:“此乃我祖辈传下,当年机缘巧合所得,仅此一册。”

    “要卖出高价,也要看值不值得。”庄冥缓缓说道:“我先过目,翻看两页,你觉如何?”

    “自是应当的。”

    方益上前去,递了过去。

    殷明上前接过,送入车内。

    庄冥伸手接过,翻过五六页,大略扫过,目光微凝,旋即合上,轻描淡写地说道:“孙管事,取二十两纹银,给这位方家兄弟。”

    孙管事脸上露出惊异神色,未有想到古籍才送到公子手上不到三息,公子就答应了二十两纹银的价格。

    “慢……”

    然而就在这时,方益却忽然出声。

    庄冥眉头微皱,伸手拨开车帘,从小窗中看了过去。

    方益的脸上,明显有着紧张局促的表情,但眼神中却闪过一缕贪婪的色彩。

    “我要五十两!”

    “你好大的胆子!”孙管事怒道:“又来坐地起价?你这人简直贪得无厌!”

    “二十两是之前的价格。”方益微微咬牙,说道:“这是我祖辈留下的宝贝,没有五十两,我绝对不卖!十三先生富可敌国,难道这点银两都出不起么?”

    “自然出得起。”庄冥递出古籍,便放下车帘,平静说道:“莫说五十两,就算五百两,于我而言,也不过一笔小钱,但是……我并不愿被人当做肥羊一般,想割多少刀,就割多少刀。”

    “你……”方益心中一慌,此刻心情就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孙管事,取二十两来,他若愿意,也便成交,他若不愿,也就罢了。”庄冥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又道:“殷明,我们走了。”

    “等等……”

    方益忙是叫停下来,他不过是利欲熏心,总想抬高价钱,但真要说来,除却这位家财无数而又酷爱古籍的十三先生之外,恐怕整个东胜王朝,也没有谁愿意花费几十两银子,来买他的这一册古籍了。

    殷明继续驾马而行。

    庄冥没有多加理会。

    他这一次来,主要还是散心,经过凉亭,只是顺道看一眼。

    这里的事情,交给孙管事足够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从白灵湖方向,走来一行人。

    车内的庄冥,隔着车帘,却目光微凝。

    但是殷明停了下来。

    “五十两银子,也不算多嘛。”

    来人共有六人,当头一个,大概四十多岁,像是个管事,其他人则都是穿着家丁的服饰。

    那管事笑呵呵道:“堂堂的十三先生,富可敌国,连五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真是贻笑大方……对您来说,五十两银子,想必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可是在人家这里,可是脱离贫苦的一笔大财啊。”

    庄冥没有说话。

    殷明同样没有出声。

    孙管事露出怒色,斥道:“你是哪家的人,胆敢如此无礼,对我家公子不敬?”

    那管事缓缓说道:“宣城宋家,也是奉命而来,重金求购一本古籍,我家老爷让我带来一百两银子。”

    那个名为方益的年轻人,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孙管事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庄冥坐在车内,神色如常。

    “一百两银子,这本古籍,我宋家要了。”

    宋家管事看向那名为方益的年轻人,含笑说道:“你卖是不卖?”

    方益脸色微变,但却没有即刻出声,而是看向马车。

    十三先生才是淮安十六府最有钱的人。

    这样的人物,一百两银子,算不了什么。

    现在宋家的人,出一百两银子来买古籍,显然是落了十三先生的颜面。

    而前方就是白灵湖,丰城当中但凡有些地位的人物,也都在那边,此时也有不少人频频朝这里投来目光。

    作为淮安十六府的上层人物,名声脸面自然极为重要,想必十三先生定会觉得愤怒,要找回颜面,提高价格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车内却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

    “殷明,该回去了。”

    殷明拍了一下马匹。

    马车缓缓行驶。

    在极为错愕的方益和宋家管事等人眼中,逐渐远去。

    场中的气氛,略有沉寂。

    “公子,宋家欺人太甚,他们……”

    孙管事的脸上,满是愤怒,很不甘心。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庄冥声音平静,缓缓开口。

    “乾阳,把古籍取回来,尸体处理干净。”

第四章 几条人命,一场试探【求收藏!求推荐票!】

    庄府的马车,缓缓远去。

    场中的气氛有些尴尬。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十三先生,居然真的忍下了这口气。

    这其中心情最是复杂的,莫过于方益了。

    方益本以为可以狠赚一笔,此时此刻,却有些慌了。

    “这位宋家的大哥……”

    “谁是你大哥?”

    宋家管事看向他怀里的古籍,闷声道:“十两银子,卖是不卖?”

    方益顿时瞪大了眼睛,呐呐道:“刚才不是说一百两?”

    宋家管事嗤笑道:“什么宝贝,能值一百两?就给十两银子,你要卖就卖,不卖作罢!”

    方益心中一慌,他已是把那位十三先生得罪狠了,心中也知道这古籍之物,价值难定,除却十三先生之外,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出价超过十两的了,当下狠心跺脚,咬牙递了过去,心里却像是滴了血。

    “小子,这十两银子可收好了。”

    宋家管事嘲讽道:“你这破书,我看也没什么价值,之所以给你这十两银子,也就是为了挣个名头,让人家知道,十三先生想要的古籍,却被我们宋家当面买下而已。”

    方益心疼得无以复加,在淮安十六府,古籍古物一向只有十三先生能出高价,但离了十三先生外,在其他人眼里,不说一文不值,却也没有太高的价值。

    看着远去的宋家管事等人,方益不禁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

    “一群骗子,迟早死在半路。”

    宋家管事把古籍收好,贴身放了。

    这一百两银子,确实是少爷给他的,让他买下这本古籍。

    不过他也是精明人,看准了时机,花十两银子也就买下了,剩下九十两,也就入了自己的口袋。

    他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作为宋家的管事,宋家每个月给他的,也就几两银子罢了。

    不过这事也不好吃独食,于是他犹豫了下,拿出十两银子,说道:“你们分了吧。”

    这些个随从,自然也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各自领了银子,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宋家管事这才满意,虽然他占了大头,但大家都分了银两,捅出去了,按宋家的规矩,谁也逃不了。

    “事情办完了,该回宣城了。”

    “管事……”就在这时,刚才分发银两的年轻小厮,有了些许迟疑,说道:“咱们这是往宣丰谷口那边的大路走?”

    “没错。”宋家管事看了他一眼,道:“我们不就是从这边来的么?”

    “可是……”那小厮迟疑了下。

    “你想说什么?”宋家管事似笑非笑,他知道这小子一向机灵。

    “我听说这个十三先生,向来心狠手辣,而且足智多谋。”这小厮脸上有些害怕,颤声道:“他不会在半路上截咱们吧?我可听说,丰城的官员,可都收了他的钱,跟他称兄道弟的,命案他都能压下……”

    “你能想到的事,少爷能想不到?”宋家管事颇是不屑,说道:“少爷早就提点过了,这个十三先生,向来手黑,咱们落了他的脸面,他仗着在官府的势力,指不定就要派人截杀……”

    “那咱们该走小路啊。”这年轻小厮脸上愈发害怕,说道:“宣丰谷口这条是平坦大道,距离宣城也最近,他们肯定在那边截住咱们……小路那里,虽然崎岖,不大好走,但好过丢了性命。”

    “你呀,虽然聪明,但还不够聪明。”宋家管事脸上浮现出笑容,从这个年轻仆从的身上,就像是看见当时的自己,不禁模仿出少爷的姿态,悠悠说道:“这位十三先生,可不是一般人物,你能想到绕路,他自然也能想到咱们绕路,所以,现在十三先生的手下,十有**就在那条小道等着伏杀我们,不过……他们注定要空等了。”

    “这……”

    “少爷说了,虚虚实实,焉能辨之?”

    宋家管事哈哈一笑,说道:“我宋家的人,就该走堂皇大道!”

    那年轻小厮,心中的惧怕之意,顿时消了许多。

    果然还是自家少爷,更是足智多谋,居然早就料定了对方。

    其他人却也同样哈哈大笑,十分欢乐。

    但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前方大道上,多了一个魁梧壮硕的人影,面色冰冷,来者不善。

    “幽冥地府黄泉路,大约比这条道要宽些。”

    马车之内。

    孙管事战战兢兢。

    庄冥神色淡然,却忽然露出些许笑意。

    他驱使乾阳,在宣丰谷口劫道,是早有所料。

    “宋家这位,聪明是聪明,可惜自作聪明。”

    庄冥自语了一声:“虽然聪慧,倒也还真沉不住气,刚破了我的宣城,就派人来了丰城。”

    刚才这一场,算是个试探,也是个挑衅。

    对方在宣城破了他的局,显然还不满足,要继续斗下去。

    而庄冥在宣城和丰城的事迹,并不算隐秘,尤其是在宣城,跟几大家族博弈,对方作为宋家的人,肯定对他有着足够的了解。

    也正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了解,才能破了自己在宣城的局势。

    能够破局的人确实不是庸人,自然也能算到自己的行事作风,从而做出应对。

    可是,庄冥也算到了,对方一定会根据自己的行事作风,而作出应对。

    所以他又多考虑深了一层。

    所以他在宣丰谷口,把人截下来了。

    宣城。

    宋家。

    院中。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是石桌上的棋局。

    老人额上已经见汗,落入了下风。

    那青年面如冠玉,笑意吟吟。

    “少爷,三管事还没回来。”有下人来报。

    “这个时候还没回来,怕是回不来了。”青年挥了挥手,说道:“你下去吧。”

    “看来这一场试探,是败给了对方。”老人叹了声,说道:“当年我一败涂地,你……”

    “试探而已。”青年笑着说道:“爷爷,你猜这位十三先生,之所以破我的局,是看轻了我,还是看重我?”

    “这个……”老人迟疑了下。

    “一般来说,有人得罪了他,害怕被截杀,会怎么做?”青年问道。

    “一般人会通过宣丰谷口的大路,即刻离开,回来宣城。而聪明的人,会顾虑到截杀的事情,则避过宣丰谷口那条大路,走小路回来。”老人应道。

    “不错,一般人走宣丰谷口,而聪明人则走小路。”青年说道:“但我料定了,他会把我当做聪明人,去小路截杀。所以我反其道而行,让人走宣丰谷口,结果还是被他截住了……”

    “要么他把我当成庸人,所以去宣丰谷口截杀我。”

    “要么是把我当成了极度聪明的人,知道我料定了他会去小路截杀,会反其道而行,往大路回来,所以他才派人到大路上来截杀我的人。”

    “我破过他的局,他应该不会轻视我,所以是后面这条。”

    “此人果然不大好对付。”

    青年悠悠说来,却听不出半点凝重,嘴角含笑。

    “十三先生,当然不好对付。”宋家老家主叹息道:“否则我当初怎么会向他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低头?”

    “您老放心,我迟早让他栽在我的手上。”青年落了一子,淡然道:“我准备的陷阱,他会主动走进来的。”

    “我输了。”老家主看着棋盘,怅然一叹。

    丰城。

    庄院。

    庄冥手中捧着一本古籍,赫然就是方益的典籍。

    除了方益的典籍之外,乾阳也搜来了百余两银子。

    “公子。”陆合从院墙处跃了进来,朝着乾阳和殷明看了一眼,旋即在庄冥面前,施了一礼。

    “准备妥当了?”庄冥看着古籍,头也不抬。

    “皆已准备妥当,另外……”陆合沉吟道:“孙管事有问题。”

    “今日为了这本古籍,我看出来了。”庄冥合上古籍,扬了扬,说道:“想必是孙管事和宣城宋家,有点儿来往。”

    “公子知道了?”陆合抬起头来,但旋即便释然了。

    “今日我让乾阳杀人夺书,孙管事眼神闪烁,略有慌乱,他瞒不过我。”庄冥缓缓说道:“确定孙管事有问题,有些事情,倒容易推测了,我准备要这本古籍,宋家的人来抢古籍,勉强可以说是巧合,可是宋家那小子,用几条人命来挑衅于我,也是试探于我……”

    “我听说了。”陆合点头说道:“亏得乾阳大人把尸体处理干净,倒是省了向赵大人讨一个人情。”

    “宋家这小子若不是摸清了我的习性,怎么会用几条人命来试探我?”庄冥说道:“此次出门,我只带乾阳和殷明,平常我一向谨慎,无论做什么事情,他们二人当中,必要留一人护卫在我身侧,所以宣丰谷口和那条小路,只能选一条去堵截他们……要不是事先知道我身边只有两个护卫,又怎么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于我?”

    “原来如此。”陆合跟随在公子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以公子的性情,要是今日下午带上了自己,那么乾阳堵截宣丰谷口,自己则会被派去堵截那条小路,两条通往宣城的路都截住,便没有失手的危险。

    “宣城那边,不要大意。”庄冥正色说道:“这个宋家的小子,比起宋家的老家主,更不好对付,我交代的事情,你亲自去办。”

    “好的。”陆合迟疑道:“那么孙管事……要处理掉么?”

    “留着。”庄冥说道:“不要打草惊蛇,宋家小子还不知道孙管事已被我看穿。有些时候,话从咱们这边传出去,人家不信,但被孙管事窃听去的,则要显得可信些。”

    “明白了。”陆合施了一礼,说道:“我这就去宣城。”

    “万事小心。”

    “知道了。”

    陆合越过院墙,心中却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公子口口声声称呼对方为小子,实际上那宋天元的年纪,比公子还大了四岁。

    只不过,近些年来,与公子博弈的,都是各家的掌权者,上一辈甚至更高一辈的人,不知不觉间,公子或许也忘了,自己本身也是年轻人。

    而且……以公子如今的身份,却也没有哪家的掌权者,会再把他当成后辈了。

    而庄冥的目光,又落在这本古籍上。

    他嘴角微挑,自语道:“意外之喜。”

    好一门道术。

第五章 无财不足以养道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微风轻柔,拂过树梢,轻轻摇曳。

    中望山,潜龙山庄。

    “午膳准备好了没有?”

    “公子正午前就要到了。”

    “公子的房间重新清扫一遍么,老夫准备的各种物事,摆放上去么?”

    “门前的大红灯笼,挂上了没有?”

    “那边的杂物,快些收去杂物房,不要放在这里碍眼。”

    “从山庄前空地,直到公子房里这条道路,要打扫得干净,各种布置的饰物必要精细,要让公子看得舒心,懂了没有?”

    庄里一片热闹,白发的管家,正呼呼喝喝,指使众人做事,但他本身也已是满头大汗,颇是疲累。

    山庄上下,无论家丁还是侍女,俱都十分忙碌。

    “公子来了!”

    忽然有一声传开。

    管家连忙跑出门来,而门前早已有他准备好的人,分列两旁,等侯公子到来。

    只见道路上,有一行人徐徐而来。

    当头一位,赫然是坐在轮椅之上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相貌清秀俊逸,肤如白雪。

    他笑意吟吟,白衣加身,却一尘不染。

    而在他背后,有一个铁塔般的壮汉,面无表情,正推动轮椅。

    “公子……”

    老管家匆匆而来,道:“公子怎么提前来了?”

    庄冥笑着说道:“丰城繁荣,车水马龙,但我喜静,在府上坐不住,先来山庄住下……府上那些我所需要的东西,午后再让人搬运过来,到时候让殷明随行。”

    老管家心中明白,乾阳殷明二人的武功,可谓高深莫测,公子既然让殷明留下押送,也即是代表这些东西之中,有着许多贵重之物,连公子都极为重视。

    在丰城这里,有五位管事,而这位眼前这位白老,年过花甲,是年岁最高的一位,但却也最早跟随他的,在五年前就在庄院做事,行事老练,最得他的信任。

    庄冥看着这老管家,说道:“我要入住,却让白老忙得一身是汗,余下这些事情,吩咐那些年轻力壮的去做,也就是了。”

    老管家听了,抹了把汗水,道:“我还以为公子午后才来,刚刚命人布置妥当,大家还没换衣,倒都是满头大汗。”

    庄冥挥手道:“礼数这些玩意儿,外人面前不能失礼,但庄里都是自家人,不必过多注重这些,你自个儿也省些力气。”

    老管家心中一暖,低声应是。

    小侍女站在旁边,听得这话,也是浮现起几分笑意,眼睛眯成月牙儿。

    庄冥挥了挥手,道:“行了,领我看看,这座潜龙山庄,有什么出色的地方,是否真能如我起的名字一样,潜藏得了真龙?”

    这座山庄,占地广阔。

    虽是山庄,但内中格局,亦是大有讲究。

    从门前阶前空地,到门槛台阶,门前双狮,门上铜环,直过照壁,走廊,前厅,大堂,后院,花园等等地方,俱都极为精致,如在画中。

    除此之外,诸般物事,各种摆设,花瓶古画,俱都非是凡品。

    “得知公子要长住于此,故而建造此处时,老奴亲自监看,不敢有失,尤其是这些珍贵物件,都是亲自经手。”

    老管家低声道:“既是怕花钱多了,又怕有心人在这些东西上,安装了什么机关暗器……不过绝大多数的物件,还都是从丰城的宅邸里头移过来的。”

    庄冥笑着说道:“白老真是有心,其实也不必这般麻烦的。”

    老管家说道:“公子要长住于此,自然不能太过于马虎大意了。”

    庄冥拍了拍衣摆,悠悠道:“虽说长住于此,但也是相对而言,终归是要在外头多走动走动。”

    他笑了一声,说道:“丰城的事情,已经安稳下来,你筹备一下,若没有变化,两个月后我要亲自去京城一趟,把那边的药、布、盐这三条路,踏平下来。”

    老管家闻言,却是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

    “公子。”小侍女却是禁不住开口,轻声说道:“近来天气变得快,冷暖难测,外头的事情,有您安排的人手,能够稳得住的,您也不用太过于牵挂,身子要紧。”

    “我还没病得受不住这天气。”

    庄冥笑着摇头,说道:“至于这生意,单单稳住,怎么能成?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许多机会是不可忽略的,现在京城几条生意,看似盛大,十分红火,但只是一时火热,实则后力不足,过些时日,自然就淡了,不能细水长流,不能长久稳固,还达不到我心中的要求。”

    “不说其他,单说这山庄,看似风光,可咱们这花园之中,花花草草,假山流水等等诸般物事,都须得护理。”

    “这山庄里的管事、家丁、婢女、护院,厨子等等人手,每日的吃喝,每月的工钱,也算一笔不小的开销。”

    “除此之外,我所需的药材,我所求的古籍,其中花费的银两,都是平常人家难以想象的。”

    “所谓坐吃山空,再有家底,也禁不住挥霍。”

    “无根之水,是不长久的,而咱们的生意,就是水源,万万不能忽视了。”

    说到此处,他不禁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略有自嘲。

    而在眼底深处,也有些复杂之色。

    他这些话,实则早有前言。

    无财不足以养道!

    无财不足以养道!

    这句话,对他而言,感受极深!

    当时他初次入世,心灰意冷,又正值年少,挥霍无度,后来坠崖归来,留下的家产,早已被人分了个干净。

    没有钱财,连吃饱肚子,都是难题,何谈静心修道?

    没有安逸的日子,便想要修道,只怕道还未成,人便先饿死了。

    要温养幼龙,需要耗费无数资源,所以他开始经商,费尽心血,勾心斗角,总算有了这富甲一方的家底。

    也只有如此,他才有足够的钱财,去买各种价值高昂的大补之物,甚至于是世间难得的天材地宝,用以滋养那一线清气。

    那一线清气,受到了这诸般滋养,才能在六年间,成长到如今的地步。

    除此之外,他又搜罗诸般古籍,甚至花费高价买来这些古老的典籍,其中还有不少残缺典籍。

    这些典籍之中,有的全然无用,有的则记载了罕见的法门,让他得到了许多益处。

    经过数年光景,他有了如今的家底。

    但他也知道,这还不足。

    他若只是凡人,或许便已足够了,毕竟如今富甲一方,足以供他十世挥霍,都绰绰有余。

    但他终究不是凡人,他要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长生不朽。

    而在眼下,最为重要的,是要“养龙”!

    养出这一条龙,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

    如今的家底,对他而言,仍然不够!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声音。

    “宣城钱氏家主求见。”

    听得这个称呼,在场之中数人,面色皆变,隐含怒色。

    唯有乾阳神色如常,面容刚毅。

    “来得还算不慢。”

    庄冥含笑点头,说道:“让他进来。”

第六章 株连之举,不无道理【求收藏!求推荐票!】

    这些天里,在宣城的生意,几乎已是垮了,店铺纷纷关闭,入不敷出。

    最大的原因,便是当初答应和庄冥合作的各大家族,在宋家的统合下,全部背信弃义,联手打击,毁了庄冥留下的安稳局面。

    钱家也在其中之一。

    无论是白老,还是霜灵,都对宣城的几个家族,极为痛恨。

    “十三先生。”

    钱氏家主已是中年,蓄着长须,眼中颇具神采,只是在庄冥面前,却显得十分恭敬。

    前些年,这个年轻人初次进入宣城,便探清了许多事情,拿住了他的短处,逼他低头,联手合作。

    那次之后,他便收拾了自家当初落在庄冥手中的把柄。

    但如今庄冥又拿到了他更为可怕的把柄。

    那是能够让钱家从此覆灭的把柄。

    “钱家主还能唤我一声先生,还是把我放在眼里的嘛。”

    庄冥坐在轮椅上,面带微笑,说道:“前些天里,宣城三家,忽然出手,倒是让我手下的人,都措手不及,不但生意全盘崩溃,人手也损伤不小。钱家主真是好果断的手段,想来……倘如不是我截断了你的生意来路,派人给你带了两句话,恐怕你今日也不会到此来求我。”

    钱家主忙是低下头来,神色有些难看,但眼中深处,隐约有些惧色,他领略过这个年轻人的厉害,智谋极高,也心狠手辣。

    而在山庄之中,庄冥神色淡然,乾阳和殷明本非活人,却也面无表情,倒是霜灵和白老等几人,眼中都有怒色。

    这位钱家主,背叛了自家公子,致使折损严重,断了许多生意,且雇佣的人手,都出现了死伤,他已经是庄府的仇敌。

    然而庄冥只是笑了声,说道:“你知道我的手段,也领略过几分,尽管宣城宋家那位老家主,是个老狐狸,但他年老心衰,不如盛年,也已经被我摆平了,只是,我倒是没有想到,宋家这位新秀的手法,居然如此高明,能让你也跟宋家联手,胆敢反击于我?”

    钱家主面色变了又变,涩声道:“十三先生……”

    庄冥微微抬手,笑道:“想跟我讲价钱?钱家主,你是聪明人,今日既然来了,便证明我拿对了你的命脉,你还有资格在我面前讲价钱?”

    钱家主神色黯淡,低声道:“宋家那个年轻人,名为宋天元,听说十多年前,曾外出求学,后来拜师海外,学得一身谋略,文武全才,在一年前已经归来,但却不曾回到宣城,而是在京城之中,拜在一位大人物的府中,成为幕后谋士,极受器重……不久之前,他坐稳了在京城的局势,便回来了宣城。”

    庄冥微微蹙眉,说道:“宣城之变后,我查过他的根底,他海外归来,在京城之中,帮助当今七皇子,出谋划策,搅弄风雨,一年之内,京城风波四起,几乎让七皇子的风采,压过了东宫太子,出手确实厉害。但宣城的事情,我谋划许久,他想要击垮我的布置,也绝非一朝一夕。”

    钱家主忙是说道:“他也并非初到宣城,便击破您的谋划,他大概是在半年之前,还在京城之时,就已经开始谋划宣城的事情,为他宋家讨回一口气。”

    庄冥微微点头,说道:“难怪我的布局,两日崩溃,原来已是布局半年。这倒也真是个厉害角色,半年前布局,却没有触动我庄府的生意,我还不知道暗处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对手……呵呵,难怪你遇上了他,便有胆量叛了我。”

    钱家主忙是低头,叹道:“不与他联手,他便能让钱家抬不起头来,而且此人计谋极高,几乎不下于十三先生。而且……”

    “而且如何?”庄冥问道。

    “他行事作风,太过狠毒。”钱家主道。

    “哈哈哈。”

    庄冥轻笑说道:“如此说来,是本公子不够狠,钱家主才敢如此轻易背信弃义,反击于我?”

    他语带笑意,可是场中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钱家主低下头,说道:“为了保住钱家,我不得已而为之。”

    庄冥缓缓说道:“庄某为了保住我的生意,接下来出手要狠一些,也无可厚非,希望理解。”

    钱家主面色变幻不定,却不敢多言。

    庄冥拍了拍扶手,语气微沉,说道:“自从庄某从商以来,未曾受过这样的折损,这是第一次……这宣城的事情,庄某不可能善罢甘休,他宋家一定付出代价,只是这宋天元,确实不可小觑,我需要个诱饵。”

    “十三先生,要以我为饵?”钱家主抬头看了过来,脸色稍显苍白。

    “正是。”

    “可是……”

    “没有可是,不想被抄家灭族,你只能答应。”庄冥冷淡说道:“钱家可谓家大业大,不过你的生意来路不正,在这片地界上,只凭我掌握的人证物证,以东胜王朝的律法,就能让你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乃至于抄家灭族……钱家主须得知晓,你是否就此家破人亡,只在我一念之间。现在,本公子网开一面,不需要你钱家全部覆灭,只需要你当个诱饵,你没得选择!”

    钱家主顿了下,说道:“仅仅如此?”

    庄冥认真点头,说道:“仅仅如此。”

    钱家主忽然苦笑了声,说道:“以十三先生的行事风格,最容不得背叛,钱某这条命不交出来,恐怕您也不能顺心。”

    庄冥忽然笑了一下,却不禁咳了两声,苍白的面色上,带着些许红润,说道:“我说不想杀你,你相信么?”

    钱家主摇头道:“不信。”

    庄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神色平静。

    钱家主施了一礼,说道:“钱某明白了,只是钱家上下,终究是无辜的。”

    庄冥说道:“并不无辜,钱家的人,奉你命令行事,去截我的财路,而你这家主决断,从我身上得利不少,他们又享受你这次决断,所带来的财富及待遇。以东胜王朝的律法,有重罪者祸及三族的一条,以往我觉得如此株连,狠毒了些,但今日看你钱家上下,都受你这家主决策得来的利益,而享受得富贵……”

    说完之后,庄冥冷淡道:“其实株连之举,不无道理。”

    钱家主面色骤变,想说什么,但脸色变得惨白。

    庄冥这才话锋一转,徐徐说道:“你是聪明人,我不欺你,只要你顺我之意,事后钱家可以不灭,只不过你也须得清楚,钱家不灭的前提是什么……庄某行事的作风,你也清楚。”

    钱家主低沉道:“事成之后,钱某会在家族上,表示全力支持庄府,并依附于庄府。此后,其他事情,无人知晓,包括我的妻儿。”

    庄冥稍微斜了一眼。

    身后的乾阳,忽然取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

    钱家主双手接过。

    庄冥挥了挥手,道:“就依你了。”

    钱家主松了口气,施礼道:“谢十三先生仁德。”

    他躬身一礼,才缓缓退了出去。

    “公子……”

    老管家迟疑道:“您指明了要他的命,他还能为我们办事么?”

    庄冥笑了声,说道:“但凡是人,都有苟且偷生的念头,但他没有办法……他知道他斗不过宋天元,更斗不过我,如若不依我,他依然会死,而且钱家也一定会灭。他要么自己一个人死,要么他死之后,妻儿老小,钱家全族,全部陪葬。”

    顿了一下,又听庄冥说道:“这个人其实很厉害,也很有手腕,不过他略微急功近利,破绽太多,我才能抓住他的把柄。只不过,他也很有自知之明,所以能想得明白其中的利害,而甘愿赴死,这也是我看重他的地方,但可惜的是,他背信弃义的举动,还是闹出了人命,触了我的底线,饶不得他。”

    老管家沉吟道:“老奴看来,他连死都不怕,这样的人,未必会听话。”

    庄冥笑道:“那便要看什么状况,死一个和死全族,他很容易选。”

    说着,庄冥又道:“虽说他这种的不怕死的胆魄,确实很难得,但他之所以不怕死,正是因为冷静得可以甘愿赴死而已,这样冷静的人,只要让他明白一件事,我能灭他钱氏全族,他就一定会听话。”

    “把柄之所以是把柄,就只能是我们才能知道,这次我让陆合亲自过去坐镇,布下疑阵,不能让宋家的人也拿到这个把柄,不能让他觉得可以借宋家来活命。”

    “如果是宋老家主倒是可以简单应付,尽管他早年也是狠角色,可终究老了,心气太弱,魄力不足,但是这个年轻的宋天元,着实是个有魄力的厉害角色。”

    顿了一下,庄冥才道:“其实我还摸不透他,要更谨慎一些。”

    老管家点头道:“老奴知晓了。”

第七章 万般皆下品

    清晨。

    庄冥深吸口气,徐徐吐出。

    他已不能再修炼聚圣山的功法,只能运使最基础的养气口诀,养一口真气而已。

    只是,他丹田当年被击穿,伤势至今没能恢复,如今哪怕另换功法,也都不能再踏破养气之上的境界了。

    而被击穿的位置,大约在底下往上七成的位置。

    好比是一个装满了水的水桶,高达十分,但在七分高的地方,破了个洞。

    从此之后,水桶中的水,最多只在七分高的位置。

    而庄冥无论再怎么修行,他体内的真气,也就只能留下养气巅峰境界的七成真气。

    再过多修炼,积累真气,也会由此溢散出去。

    但今天,则不一样了。

    “这本古籍,还真是难得。”

    庄冥手中的古籍,赫然就是方益祖上传下的典籍。

    这是一本人物游记,讲述一个小道士的游方历程。

    但其中却藏了一门法术。

    一般人只能看到故事。

    庄冥本是修行人,他在第一页,便看见了一句口诀,所以他才愿意以二十两银子,买下方益手中的古籍。

    “将口诀拆散,化入故事当中。”

    “著书之人,确实道行不浅。”

    “这书中暗藏的口诀,我花费两天一夜,终于整理清晰了。”

    庄冥看着已经抄写下来的口诀,自语道:“这一门道术,对我还真有大用。”

    这口诀不是修行功法,而是一门道术。

    不算太过高明,但却极为难得。

    此术名为混元一气剑。

    腹藏一气,积蓄中庭,久而用之,经十二重楼,气如剑芒,张口即可杀人。

    庄冥的养气诀,每次修行,都会饱和满溢,白白流失,而拥有这一门道术,就可以把多余的真气,积蓄在体内,必要时候,张口吐出,锋锐如剑,也算有了一分自保之力。

    “积蓄越久,越是雄厚,便能越强。”

    “真是意外之喜。”

    庄冥心情很好,只意念微动,袖中的幼龙,也微微扭动,探了出来,眼神灵活。

    “公子。”白老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怎么?”庄冥的声音,缓缓传出。

    “有客来访,携一部古籍,三株奇药。”

    “出价几何?”

    “不求金银。”

    “所求何事?”

    “燕城孙员外,其子自恃才高,得罪了府台大人,要请公子出面说情。”

    “这可不是小事。”庄冥缓缓说道:“不过,世事大小,总有解决之法,就看他的古籍和奇药,有没有足够的分量了。”

    “老奴这就请入山庄来。”

    山下。

    孙员外父子,正在等侯。

    父子二人,均是衣着华贵。

    孙员外年过五十,颇有富翁之态。而他那独子,年未过二十,眉宇间,满是倨傲。

    在父子二人身后,则是几个仆从,各自捧着物品。

    “十三先生喜欢古籍的事情,已经传遍各方,想要求他办事,必要投人所好。希望这本古籍,和这三株药材,值得十三先生修书一封,替你求情。”孙员外神色复杂,叹息道。

    “这人好不讲人情,咱们家与他也算相识,请他修书一封,不过耗些笔墨的事情,就要咱家这古籍奇药作礼。”那少年人颇是不满。

    “上门求人,自备厚礼,这是应当的,何况十三先生本是商人,更是交易而已。”孙员外叹道:“你得罪了人,被人阻了前路,接下来能否仕途有望,却还看十三先生愿不愿收了。”

    “区区商贾而已。”少年人撇了撇嘴,说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待我日后平步青云,官居一品,他从咱们家拿走的,迟早教他重新吐出来。”

    “不许无礼。”孙员外忙是说道:“这十三先生,白手起家,六年之间,把生意遍及淮安十六府,你当是寻常之辈么?”

    “还不是区区商贾?”少年挥手道:“待会儿我不说话就是了。”

    山庄之内。

    庄冥饮了杯茶,才道:“怎么样了?”

    白老应道:“详细过程,均在此处了,这个孙员外的儿子,考取秀才后,恃才傲物,出言不逊,得罪了李夫人的外甥。后来清点近期名册时,李大人耐不住夫人的话,也就故意遗漏了这位孙少爷,又对下面吩咐了一声,便都无人在意了。”

    停顿了一下,白老说道:“其实本也只是口角而已,不算大事,只是李夫人疼爱外甥,不愿忍了这口气而已,孙家近些时日,找李大人无果,才想上门求公子出面,向李大人说情。”

    原本这种事情,当面问那位孙员外,便也是了。

    但若是这孙家得罪人家太狠,难免要有几分隐瞒。

    事情还是要自家去查个清楚,才知利弊如何。

    若只如白老所说,倒不怎么难办。

    “人情这种东西,自是越用越淡,这位府台大人的人情,可不大好动用。”

    庄冥笑道:“不过若是此事,其实只需让李夫人消气了便可。”

    那位孙员外,并不知道,这李大人有些惧内,平常遇大事会主动抉择,而区区小事,李大人随手而为,自然不会闹得妻子不快。

    孙家一心要求李大人开恩,可算是找错了人。

    “公子?”

    “无妨,先看看孙家的分量。”

    一本古籍。

    三株奇药。

    “此书有二百余年了,保存完好,颇为珍贵。”孙员外饮了杯茶,笑着说道:“更重要的是,这书的原本,是五百年前,神医李鹤的医典。”

    五百年之久,以凡间的手法,难以保存,想必神医李鹤的原著,早已腐烂成渣了,但这二百年前的抄写版本,也是极为难得。

    庄冥翻看了一下,悠悠说道:“神医李鹤,名传千古,可惜他的医书,早已失传,未曾想到,其实并非失传,而是被人珍藏了起来。”

    孙员外说道:“这虽非原本,却也是弥足珍贵。”

    庄冥点了点头,放下了这一本典籍,看向了其他三株奇药。

    这三株药材,并非绝无仅有,但也颇为珍贵,价钱不低于千两。

    “事情我听说了。”

    庄冥看向孙员外,又看了看那位略带傲气,而又对自己有些不满的孙公子,轻笑了声,点头说道:“李大人那边,我会说上一声。”

    孙员外顿时大喜,忙是起身,说道:“那便多谢十三先生了。”

    庄冥点了点头。

    倒是那位孙少爷,自觉今后前途无量,只是如今家族势弱而已,今次上门重礼相求,对方却如此轻描淡写,还让他们父子在外等侯,心中颇有几分被人看轻的屈辱之感,但答应了父亲,却也只能沉默,一言不发。

    “那一切便拜托先生了。”

    “好。”

    庄冥也没有留下这父子二人的意思。

    当下孙员外便也带着孙少爷,告辞离去了。

    “公子……”霜灵脸上似乎有些不悦,她从来不曾见过,有谁敢在公子面前,把姿态摆得如此高傲。

    “年少轻狂嘛,总有些的。”庄冥笑着说道:“咱们是做生意的,就算人家姿态再高,也须笑脸迎人。今日虽说他父子上门来求,到底也是一次买卖交易罢了。”

    “可是他……”霜灵想起对方那眼高于顶的姿态,更加恼怒。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庄冥说道:“如今我身份不同,倒是极少遇见这样的人了,以前生意刚有起色,在我面前摆上架子的,又何止一人?他们这些书生,自以为满腹才学,前途无量,从而眼高于顶,瞧不起其他人,甚至于我这淮安十六府的生意,在这类人眼中,也只是他们这些清高学子,不愿经商罢了,否则动些计谋,自然财富到家……但实际上,他们肚子里的墨水,真正动用起来,究竟有几斤几两能用,谁又知道呢?”

    “小丫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白老笑呵呵道:“这小子太傲气,就算真有才学,从他得罪李大人就知道,注定前途坎坷,除非他才学旷世,能一飞冲天,否则的话……”

    白老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这孙家少爷,确实有着几分才气,可惜太过于傲气,他的才气终究支撑不起他的骄傲,日后走不远的。

    庄冥悠悠笑道:“若他今后真能再进几步,入了官场,磨了些棱角,也就没什么傲气了。白老,你替我准备一下……”

    白老问道:“公子要修书一封,跟李大人说一声?”

    庄冥摇头说道:“不必了,我若修书一封,李大人不单会放下成见,还会对这小子稍加关照,替他铺平些道路。按道理说,这本古籍,确实很是珍贵,我修书一封,未尝不可,但这小子,我确实不喜欢,便也不想为他铺路了。”

    说着,庄冥又道:“听说李大人的岳丈,也就是李夫人的父亲,之前得了病症,已纠缠年余之久,目前缺了一味主药,正好孙员外送来的三株奇药之一,似乎药性相当,异处不大,应可替代主药。到时候你让管事的,送到李大人府上,明说就是了。”

    白老点头说道:“老奴明白了。”

    庄冥说道:“三天之后,再从库中,取一支玉钗,私下送给李夫人,提一提这事,也就过去了。”

    霜灵讶异道:“为什么是三天后?”

    白老笑了一声,看向庄冥。

    庄冥含笑道:“先用一株奇药,李大人会承我的情,李夫人也会感念于我,咱们与李家之间,关系又拉近了一层。但此时不宜先提要求,以免显得太过市侩,待得隔了三五天,再送支玉钗私下给李夫人,而提的这件事,也不过小事而已,便不会让人心生抵触。”

    霜灵闻言,方是恍然大悟。

    入夜。

    庄冥看着这本医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第三十二页,记载着一种奇花,名为玉神花。

    八百年前,云岭山上有传说,曾有樵夫于山中跌落,折断一手一脚,得遇神女,赐予白花一朵,研磨成渣,敷于伤处,手脚皆愈。

    神医李鹤年少时登山,虽不信神女之说,但采得白花一朵,确有奇效。

    此花单独而生,且极为罕见。

    后面则是李鹤查实古史,有七例得到玉神花的故事。

    其中多是野史传说,但正史之中,却也记载了一例,是一位古代王朝的开国太祖,自幼左臂经脉折损,骨骼成长不当,而虚软无力,后来得到此花,才治愈了残疾,中年兴兵,征战马上,而获天下。

    “玉神花……”

    庄冥右手执笔,写了这三个字,字体轻柔,清淡平和。

    而他却又换了左手,同样写了三个字,苍劲有力,笔迹沉厚。

    他将这本医道古典,放在了桌上。

    他左手写出来的字迹,和这本医书的字迹,赫然是一模一样!

    他轻笑了声,抚了抚袖中如云蛇一般的幼龙。

    “宋天元,你到底还是把这本书送回来了。”

第八章 谋略高远

    宣城。

    宋家。

    “天元,你真要彻底跟他斗到底么?”

    宋家老家主叹息说道:“虽说当年他压下了宋家,强行在宣城做大了生意,但实际上,这两三年来,宋家与之合作,收益不减反增。今次,宋家已经将宣城主权收回来,当年的那口气,也都出了……”

    宋天元拢了拢鬓发,轻声感慨道:“爷爷,你真的老了。”

    当年白手起家,创立宋家偌大基业的人,手腕何等强横,又是何等霸道,心气何其之高,可今时今日,竟然变得如此软弱柔和,甘愿低人一等。

    “或许是爷爷老了。”

    宋家老家主也不否认,也不恼怒,只说道:“当年白手起家,一无所有,故而可以拼上一切,现如今的宋家,家大业大,何必拼到鱼死网破的境地?当年我有开拓之心,而今家业已成,便只有守成之念……”

    宋天元说道:“当年您开创家业,只攻不守,气盛无匹,而今只守不攻,心气太弱,这就是两年前您老败了的原因。而我不同,我从海外归来,就在布局,包括京城的一切,本就是铺垫,足足一年多的积累,就是为了这一次,我定会让庄冥彻底废掉!从此之后,宋家将取代他庄冥的位置,而淮安十六府的生意,都尽归我有,宋家则将迎来前所未有的荣耀,比你当年更甚!”

    宋家老家主迟疑道:“你想过失败的后果么?”

    宋天元淡然道:“我不会败。”

    就在这时,有下人匆匆而来,递上了一张纸。

    宋天元接过这张纸,露出笑意,挥手示意他下去,旋即将纸张递了出去。

    老家主接过这纸,目光微凝。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宋天元缓缓说道:“庄冥酷爱古物,若是作假,难免会出破绽,这本医药典籍,确是二百年前抄写的真迹……他庄冥富可敌国,又借钱财之利,铺开权势之路,人生之缺憾,唯独是他双腿残废而已。”

    老家主沉声说道:“他会上钩?”

    宋天元说道:“他坐拥财富名利权势,唯独失了双腿,而现在这玉神花,可以让他完善此生,圆满无憾,怎么可能放弃?他这些年来,耗费重金,请了不知多少神医,却都无用,才逐渐放弃,而这一次,他必定不会错过。”

    老家主迟疑道:“可是……”

    宋天元笑道:“我明白的,这本医药典籍,是我半年之前偶然所获,当时便兴起一计,先以京城贵人的名义,送给了白家,再稍加引导,经由白家的老夫人,转手送给孙员外的。别说孙员外,就算白家的人,都不知道这本书与我有关,再者说,时候已过半年,他庄冥就算再是谨慎,派人用心去查,也最多查到白家头上,仅此而已。”

    老家主不禁感慨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的谋略,比我年轻之时,还要更高更远。”

    丰城。

    中望山。

    潜龙山庄。

    后院之中,鲜花齐放,假山如实,流水潺潺。

    此时正值春季,气候宜人。

    一张藤椅,摆在这儿。

    上面躺着个年轻人,身着金纹白衫,他脸上苍白,显得十分秀弱。

    “玉神花……玉神花……”

    庄冥举起手来,意念微动,袖中幼龙,缓缓爬出,眸光闪动,他伸出食指,抚在幼龙头顶,悠悠念道:“哪儿才有玉神花呢?”

    “公子,白庆来了。”

    “让他过来。”

    “是。”

    白庆相貌刚毅,身材挺拔,腰佩长刀,有三指来宽。

    他年仅三十,但一身武功,已是极高,在江湖之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白庆虽然姓白,但跟白老管事没什么关系,他的真正身份,其实是陆合的师弟。

    当初陆合上门来,挑战乾阳落败,又被庄冥收服,甘愿为他效力。

    此事传出,白庆极为恼怒,认为自家师兄一代豪杰,堂堂武林强者,未来有望宗师的人物,却被人迷惑,成了供人驱使的下人,有辱师门,当下心怀怒火,找上门来,准备痛打庄冥一番,再让师兄醒悟,迷途知返。

    然后,白庆就成了庄冥的第二号打手。

    除乾阳和殷明之外,陆合算是庄冥手下,功夫最高之人,而白庆也能列入前五。

    而且这兄弟二人,也确实堪当大任,为庄冥做下了许多事情。

    对于陆合与白庆这师兄弟,庄冥确实也颇为倚重,毕竟这两人,一向行事稳重,又出手狠辣,且遵从自己一切指令,可谓令行禁止,也从未失手。

    “公子。”白庆近前来,施了一礼。

    “事情做成了?”庄冥问道。

    “准备得差不多了,只须一声令下,全面收敛,可以避免人手伤亡,生意上的金钱损失,会降到最小。”白庆应道。

    “你做得很好。”庄冥颇为满意,含笑点头。

    “我师兄……”白庆迟疑了下。

    “我命他暗中去做一件事情,大概需要十天半月的光景。”

    说到这里,庄冥伸手入怀,取出一本簿册,随手一抛,说道:“殷明留给你的。”

    白庆接过簿册,顿时露出喜色。

    这是一本掌法,与他的身法,极为相合。

    “近两日就在山庄里练功吧,乾阳可以给你当陪练。”

    庄冥缓缓说道:“你忙碌了半月之久,也该歇两天了。”

    白庆闻言,目光落在这本簿册上,自是欢喜不已。

    庄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陆合与白庆,这师兄弟二人,对钱财看得不算太重,反而把武道看得更重。

    乾阳和殷明,本是被他驱使的古尸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他庄冥自身,本是修行中人,对这拳脚技艺,也通晓不少,根据白庆的短板,送他一册掌法,自然是早有考虑的。

    而这一册掌法,仅仅是上册而已。

    午后。

    庄冥再度进行一次药浴。

    幼龙汲取药性,虽然成长并不明显,却也终究是一点增益。

    而他本身,却也借药浴强身,聚敛真气。

    多余溢出的真气,凝于中庭,积蓄成混元一气剑。

    “如今有此一剑诀,以往溢散的真气,便逐渐化作一道保命的底蕴,也不知道那本游记的著作者究竟是何方高人?”

    庄冥这样想着,却见一道白光,从天空倏忽而至,落在窗边。

    这赫然是一头鹰隼,通体洁白,神骏非常。

    庄冥的脸上,浮现出来笑容,他伸手一招。

    白鹰落到他的手臂上。

    “足足一年多,你终于回来了。”

    庄冥抚着白鹰的脑袋,悠悠说道:“看来老福借着我的锦囊,总算在海外站稳了脚跟。”

第九章 策反殷明【求收藏!求推荐票!】

    “公子。”霜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庄冥应了一声。

    “公子,羹汤熬好了。”霜灵将羹汤放在了桌上,目光落在那头白鹰身上,顿时露出惊喜神色:“小白?”

    “这是你福爷爷给你的礼物。”庄冥带着笑容,放下一物。

    “这是……”霜灵看着这个小巧的物事,精美至极,甚是罕见,顿时眼睛一亮,放在手心里,左右翻看,爱不释手。

    “一个饰物而已,风格与东胜王朝不同,但更为精美。”庄冥说道。

    “福爷爷他……”霜灵迟疑了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他已经站稳了脚跟,打通了海上的来往商路。”庄冥说道:“到时候生意稳定,我带你出海,去找你福爷爷,看看东胜王朝之外,又是怎样的风景。”

    “好哇。”霜灵显得十分欢喜。

    “对了,你的功课,做好了么?”庄冥问道。

    “我……”霜灵脸上的喜色,顿时僵硬了一些,“今天有些忙……”

    “这决定你今后的道路,万万不能懈怠。”庄冥正色道:“其他事情,都可放缓。”

    “知道啦公子。”霜灵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好。”

    庄冥看着手中的两张纸。

    这是老福传回来的,前面的纸张,都是详细讲述那一边的局势。

    而其中一张,赫然写着宋天元的名字。

    都说宋天元,海外求学,得遇高人,学得满腹谋略,回到东胜王朝,一展胸怀抱负。

    从这纸张上来看,此言倒也不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上面记载了宋天元在海外的许多故事,包括他的行事风格,事无巨细。

    “是个有能耐的,目前来看,唯一的缺点,或许只是过于自负。”

    庄冥微微一笑,将纸张抛入火盆之中,有时候只需要寻得一个缺点,便能以此突破,彻底击溃了。

    霜灵看着那燃烧的纸张,却又想起一事,问道:“公子,怎么门外只有乾阳大人,不见殷明大人?”

    庄冥含笑说道:“孙管事有些事情,请他稍作护送,近来两月,也请三五回了,不妨事的。”

    霜灵应了一声,只是眉宇之间,略有犹疑。

    庄冥端起羹汤,用汤勺舀起一勺,吃了口,略满意,又说道:“研墨。”

    霜灵忙是小跑过去。

    “公子,这次小白能不能帮我带礼物给福爷爷?”

    “下一次吧。”

    庄冥说道:“你福爷爷那边遇上了些麻烦,我给他出个法子来解决此事,恐怕要写不少篇,还要带些其他物事。这白鹰虽是异种飞禽,但长途跋涉,漂洋过海,多些东西,便多些负担。”

    霜灵闻言,不免有些遗憾。

    庄冥见状,说道:“不急,最多一年半载,也该见他了。”

    霜灵这才嗯嗯点头,脸上绽放笑容。

    丰城。

    这里本是十三先生庄冥在丰城的宅院,不过庄冥搬至潜龙山庄,这里空置下来,只留下三五人看守而已。

    殷明正坐在大厅高位之上。

    而在他旁边,正是孙管事。

    但在二人面前,还有一位。

    来自于宣城宋家的人!

    此人约有五十出头,微微抚须,含笑道:“殷明大人,事情便这样定了?”

    殷明嗯了一声,依然面无表情,冷淡至极。

    但那人倒也不恼,双手奉上十张银票,每一张的面额,赫然是百两。

    殷明伸手收了这一千两银票,挥手说道:“我知道了。”

    顿了一下,他目光扫过孙管事,平静说道:“若非今日一起过来,倒也不知,孙管事原来也投靠了宋天元。”

    孙管事讪讪一笑,却又出声应道:“殷明大人,是最早护卫在十三先生身边的,尚且可以叛之,孙某自然也是可以的。”

    殷明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恼怒。

    倒是那年过五十的男子,出声说道:“孙管事是我家少爷安插在庄冥身边的人,却也并非不信任您,而是您本身毕竟是武人,只护卫在庄冥身侧,保他周全,并未涉及其他方面,相较之下,对于庄冥的生意,还是孙管事知道得更加清楚……”

    说着,这宋家的使者迟疑了下,又说道:“另外,我虽然极少露面,但毕竟是宋家的人,接下来这段时间,免得被人察觉,便不好继续出面了。听说殷明大人极少离开庄冥身边,近来离了几次,不免有人生疑,毕竟那庄冥聪慧至极,避免被他察觉,所以少爷决定,接下来有什么事情,您就先通过孙管事来与我联系,我再报与少爷。”

    殷明看了孙管事一眼,微微点头,说道:“知道了。”

    潜龙山庄。

    房中。

    庄冥微微闭目,似在沉思,却并未动笔。

    霜灵只当公子是在思考对策,为福爷爷那边的局势出谋划策,却并不知道,庄冥正在分神,驱使殷明。

    以往殷明就在身边,应念而动。

    这次殷明离得太远,他要十分用心去驾驭,才能让殷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没有破绽。

    “好了。”

    庄冥忽然睁开眼睛,松了口气。

    霜灵惊喜道:“公子想到对策了?”

    庄冥闻言,顿时心生疲惫,不禁揉了揉眉宇。

    对于海外,老福那边的情况,他没有亲自前往,只能通过书信,通过老福的分析,以此来制定计策,不免有些粗糙。

    而在这边,他更是要费尽心神,细心操控殷明,去跟宋家的人商量着要怎么谋害自己。

    这样想想,倒还真有几分头疼。

    宣城。

    宋家。

    “你最近准备策反庄冥的两大护卫之一?”

    “不是最近准备,而是早有准备。”宋天元淡然说道:“殷明这一步棋,将是断绝庄冥所有后路的一步,必要时候,定教他万劫不复,性命不存。”

    “乾阳和殷明,是最早跟随他的护卫,也是他手下武功最强,同样最为忠诚的。”宋家老家主沉声说道:“当年和庄冥争斗,我也曾想过策反这一步,但却无从下手。”

    乾阳和殷明,这两尊高手,自庄冥入世以来,就跟随在侧。

    两人功夫极强,深不可测,开碑裂石之举,不过随手而为。

    二者自出道以来,未逢败迹,更不知替庄冥拦下了多少刺杀。

    十三先生庄冥,病弱之身,白手起家,在无数明枪暗箭之下,能够创下这浩大的产业,也亏得这两位护持周全,并得以震慑各方。

    淮安十六府,这两大武道强者名声,亦是极为显赫。

    如果单单论起武林中的名声,他二人还比庄冥更高。

    但是谁也想不透,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三先生,当年甚至也是一穷二白,又是如何能够降服这两位深不可测的武道高手,收为己用的?

    正是因为想不透,才没有人胆敢尝试策反。

    “我从来不做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决定出手,便是有十足的把握。”宋天元含笑说道:“爷爷,我辈中人,运筹帷幄,本就应该让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你真能让殷明叛变?”宋家老家主沉声说道:“照我推测,他和乾阳,应是庄氏商行之中,对庄冥最忠诚的人。”

    “忠诚之所以忠诚,只是因为让他叛变的分量还不足够。”

    宋天元说道:“我之前便查过了,庄冥近些年来,倚重那些后来收服的属下,却一直把这两个最初收服的强者放在身边,只当护卫,大材小用,而不能委以重任。”

    “甚至于,就连偶尔的赏赐,都基本没有乾阳和殷明的份额。”

    “或许庄冥心中,视之如手足,自认为不必赏赐这些小恩小惠。”

    “可他再是聪明,也轻看了人心之复杂。”

    “但凡是人,长久受到如此不公的冷遇,难免心生不满。”

    “哪怕是兄弟手足,都难过这一关。”

    “当时我查知此事,便有了谋算,不过最初之时,也未有打草惊蛇,先以三次隐晦间接的手法,稍加试探。”

    “那乾阳木讷,宛如蠢货,而唯有殷明,确实心有不忿。”

    “我隐晦试探三回,到了第四次,才表明身份,许以重利,策反于他。”

    “对于此事,我经过多次试探,已具有十足把握。”

    宋天元微微一笑,成竹在胸。

第十章 货物被劫,人手被杀

    潜龙山庄。

    “公子。”

    “嗯?”

    “殷明大人最近和孙管事走得很近。”

    “我知道了。”庄冥应了声。

    “老奴觉得,孙管事这人,不大可信。”白老迟疑了下,他这话乍然听来,颇有一种诬陷同级管事的味道,但他考虑两天,终于还是如实报知公子。

    “我自有分寸,白老只当一切如常就是。”

    “殷明大人那边?”

    “他的忠诚,无须质疑。”

    庄冥笑着说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糕点,说道:“坐下,吃点东西,我还有些事,要交代白老。”

    白老管家顿了一下,忽然苦笑道:“公子一向深谋远虑,想来是老奴多想了。”

    庄冥只是轻笑一声,却又说道:“你看这个。”

    白老管家接过那册子,讶异道:“神医李鹤的著作?”

    庄冥说道:“里边有一种奇药,名为玉神花,有断肢重续之奇效。”

    白老管家当即怔住,旋即露出讶色,目光落在庄冥的双腿上,然后看着庄冥的脸,惊喜道:“公子觉得,此花能治?”

    庄冥悠悠说道:“若是上面记载属实,应能治愈我双腿残疾。当然,也不排除古籍上的记载,会有所夸大。不过好歹是个希望,我六年之间,遍寻东胜王朝,放出不知多少风声,求取奇药,请动名医,皆不能治,如今有个希望,便尽力去寻罢。”

    白老管家连忙点头,正色说道:“老奴这就将此事传下去,让下面的人,多加注意,如有此类奇花踪迹,立即上报。”

    庄冥摆了摆手,说道:“根据记载,此花奇异,古往今来,现世寥寥几回而已,更被赋予神话故事,能否得遇,还要看我的缘法了。”

    白老管家忙是说道:“宝药珍奇,属稀有之物,亦是万物自然之规律。”

    说着,白老又正色道:“但越是难得,便也越是珍贵,越能证明此药一旦属实,药效必然不凡,公子便放宽心,咱们家的生意,遍布淮安十六府,便是淮安以北,也有我们的人。”

    老人的神色间,带着几分傲气,道:“整个东胜王朝,论起行商买卖的门路,论起最广的,自是咱们庄氏商行。”

    午后。

    白庆急匆匆来报。

    “公子,出事了。”

    “什么事?”

    “运往广府的货被劫了。”

    “嗯?”

    庄冥眉头一挑,脸上微沉,道:“谁押送的?”

    白庆说道:“卢洋。”

    庄冥目光微微一凝。

    卢洋的功夫,在武林中,也是颇有名气的,只比白庆低了一线,在他招揽的武林人士当中,可排入前五。

    “卢洋怎么样了?”

    “连同他手下十六人,都被杀了。”

    “货物呢?”庄冥面色冰冷,深吸口气,方是问道。

    “全部被劫,损失近一万八千余两,包括您吩咐要送给广府高大人那件价约千两的珍宝。”

    “查清了凶手没有?”

    “还在查,也报官了。”

    白庆顿了一下,说道:“官府的回应是,十有**,应是淮北的贼匪。我去探了下,在五天前,淮北有一窝盗匪,被官府清了老巢,逃过淮水,目前应该就在淮安十六府的境内。”

    庄冥沉吟道:“淮北的盗匪?”

    白庆应道:“而且这窝盗匪的贼首,本是个文武双全的儒生,早年在一位高官府上,窃取古书不成,逃亡出去,落草为寇,江湖传言,功夫颇是高深。”

    说到这里,白庆有些自嘲,苦笑道:“那个盗匪我虽然不识得,但算是听过名声与事迹,武学造诣大约在我之上,如果真是他们所为,也难怪卢洋招架不住。”

    庄冥沉默了下来。

    白庆也未敢多言。

    霜灵正端着水果进来,却发现气氛凝滞得可怕,也不敢多言,放下水果,悄然退下。

    “广府的货物,不能短缺,还要再押送。”

    庄冥说道:“高大人的礼,倒是可以暂时压后,待我哪天亲自到了广府,再送上门去。只是押运货物的人选……”

    说到这里,庄冥顿了一下,说道:“卢洋本事不低,尚且连同属下十六人被杀,目前官府还没剿灭这窝盗匪,还不能大意。”

    白庆迟疑了下,说道:“我本领比卢洋强些,但也有限,只不过,若我师兄陆合,可以与我同行,我兄弟联手,便可无忧。”

    庄冥摇头说道:“陆合的事,还没定下,他暂时抽不开身。”

    白庆问道:“其他人呢?”

    这些年来,公子招揽了不少人手,极为看重才能杰出之辈,文人书生也有,武辈高手也有。

    而护卫之辈,也同样招揽甚多,各处店铺的护卫,商队的随行护卫,包括眼前潜龙山庄的护卫等等,人数合计起来,已有数千人。

    当然,那些普通的护卫,在他白庆这样的高手眼中,也多数是仅仅粗通拳脚刀兵的汉子罢了。

    只不过,在这些护卫之内,也有着不少已将功夫练到了家,已能在武林中算得是有分量的高手,大约有二三十人之多。

    可是白庆的武功较高,眼界也高,那些能在武林排得上号的,也不一定入他的眼。

    此时能让白庆开口询问的帮手,除死去的卢洋之外,也只有岳阳、柳河二人罢了。

    陆合、岳阳、柳河、白庆、卢洋。

    目前庄冥手下,以这五人功夫最高。

    “他们几个,都很忙碌。”

    庄冥缓缓说道:“近年来招揽的习武之人,能称上高手的,也不足三十人。这个数目听起来似乎不少,但家大业大,咱们家的生意,流向整个东胜王朝,来往交易甚多,又怎么足够?”

    这二三十人,哪怕都列为护卫首领,让他们各自带领一些护卫,每人率领一队去押送货物,可比较起他如今的生意来,怕都显得颇有些人手不足。

    何况如今被杀的卢洋,更算是功夫排在前列的。

    “那……”白庆微微咬牙,说道:“我亲自走一遭吧。”

    “算了,我也不能让你冒此大险,卢洋已经被杀,你的功夫与卢洋在伯仲之间,也没有把握能胜那盗匪头子,岂非平白送了性命?”庄冥摆手道。

    “都怪我本事不足。”白庆闻言,略有黯然。

    “也不能怪你。”庄冥思索了下,又说道:“不如这样,我让乾阳随你去,只是他一向木讷,路上行事,仍是以你为主。”

    “那您身边呢?”白庆迟疑道。

    “有殷明在身旁护卫,谁又能刺杀得了我?”庄冥闻言,笑道:“早年我也经常派遣乾阳和殷明外出押送货物,甚至最初经商时,他们两人都被我外派出去,自己身边连护卫都没有。只是近两年来,人手不算太过短缺,也怜他二人经常奔波劳碌,所以便继续在我身边,也算闲暇休养了。”

    其实主要是离得太远,要耗费极大的心神,才能操控乾阳和殷明,所以在人手足够的情况下,他这两年间,便也没有再让乾阳和殷明去押送货物了。

    其次,留下乾阳和殷明,自身的性命安危才有保障。

    “既然眼下缺人,让乾阳跑一趟,也不算什么。”庄冥笑了声,回望一眼,自嘲着道:“想必近两年间,他寸步不离,也有些烦躁了。”

    “有乾阳大人押送货物,放眼整个武林,恐怕也没有人能劫下咱们这批货了。”白庆闻言,显然松了口气。

    “把货物安然送到广府,在回程之时,你可以与乾阳,去寻一寻这些盗匪,为卢洋报仇。”

    庄冥眼神中带着些许冷淡的光芒,寒声道:“我经商六年,各方人物,劫我货物者,不下百次,但至今没有任何一人,可以逍遥法外!这一次,也不例外!”

    而在他心中,却又闪过一个名字。

    宋天元!

    关于此次货物被劫,人手被杀之事,十有**,是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这是策反殷明之后,要尝试着,能否调走自己身边的乾阳?

    如此一来,自己身边,就只有一尊武道宗师。

    而且是被策反的武道宗师。

第十一章 谋士四等论,一计定苍生

    翌日。

    “公子,抚恤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死者加以厚葬,其亲眷予以厚待,不要寒了人心。”

    庄冥说道:“这些天,要多劳烦白老了。”

    白老管家应道:“全是老奴分内之事。”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说道:“玉神花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不过此花珍奇,大概不能急于一时。”

    庄冥缓缓说道:“会有的。”

    白老管家只当公子是在鼓励,当下也随之应道:“一定会有的。”

    庄冥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册子上,缓缓说道:“再过一段时间,玉神花会出现的。”

    无论世间有没有玉神花。

    但宋天元肯定替自己准备好了玉神花。

    只是此人颇为聪慧,不会冒然行事,肯定会寻一个合适的机会,才让玉神花出现在庄氏商行的眼下。

    这大概就是宋天元书中所述的最高境界,无中生有。

    “谋士四等论?”

    白老看向那册子,略有讶异。

    庄冥微笑道:“宋天元出海求学,这是他在八年前的著作,老福让白鹰送回来的。”

    说到这里,庄冥又轻声道:“宋天元把他自己,归列为最上等,不知我在他心中,又列于哪一等?”

    宣城,宋家。

    宋天元正在饮茶,看他冲泡茶水,举止行动,宛如行云流水,颇是赏心悦目,显然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而在他面前,宋家老家主,仍然是眉宇中,带着些许忧虑神色。

    “您何必如此忌惮于他?”

    宋天元倒了杯茶,送了过去,才道:“我从海外归来,在那里见过不知多少才学高妙之辈,区区一个庄冥,只不过是局限于东胜王朝的谋士罢了,他眼界太浅,如井底之蛙,不足为惧。”

    宋家老家主端起茶杯,却仍然神思不宁。

    宋天元说道:“他已经发出寻找玉神花的消息,我会寻找合适的时机,再引他入局。除此之外,淮北盗匪,劫了他的货物,而他人手不足,已经把两大护卫之一的乾阳调走,如今只有殷明护得住他,而殷明与我已有合作,他便已是站在了悬崖边上了。”

    宋家老家主迟疑道:“我还是不能放心。”

    宋天元笑着说道:“您老看过孙儿的谋士四等论了?”

    宋家老家主点头说道:“确实条理清晰,合乎我辈之士。”

    在那本书中,宋天元将世间谋士,分作四等。

    第四等,才思敏捷之辈,能见眼前一切线索,尽数勾勒起来,然后用所得的线索,形成对于自身有利的局面。这样的聪明人,如在同辈之间,少有对手,他或能凭借智计,纵横一时,从而流芳百世,成为后世口中的名士。

    第三等,智虑深远之人,不但能统合所见一切线索,更能从眼前线索,看出更深的层次,从而开始定计。这样的人,看得更高,看得更远。

    第二等谋士,则是在全无线索之时,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会去主动挖掘诸事,寻得契机,甚至创造契机,去寻得线索,而又从所得线索中,推衍得更高更远,更为深层。

    第一等的谋士,则是可以无中生有,凭空造出事端。

    此类人物,大可造势,小可陷敌,世所难得。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事情,被掩埋土地之下,未曾发掘。”

    宋天元笑道:“很多庸才,原本占据有利之势,却不能运用,反被对手遮掩真相,所以原先的胜局,也落在败局。正是因此,世间不知多少真相,都掩埋于阴暗之中,才让胜负的结果,都为之扭转。”

    他一直认为,习武之人,落在了下乘,再强又能抵得多少强将?

    两军交战,看兵力强弱,但也看谋划如何。

    以弱胜强,古今也有,只因计谋制定,扭转战局。

    习武之辈,至多以一敌百。

    我谋士之人,一计能定苍生,一计能翻天下。

    唯有他这一种人,虽武力不足,然而运筹帷幄,能定天下大事,能定亿万百姓之命运,能定百万大军之胜负,比之于无敌猛将,更胜百倍千倍。

    “你在书中,将自己定为一等。”

    “当然。”宋天元道:“这一局,我送他医书,造出神花,引他入局,便是无中生有的本事。”

    “你认为庄冥位在哪一列?”

    “庄冥算是智虑高远之辈,他这种人,不仅能看到眼前的线索,更能猜测出线索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确实极为难缠,位在二三等之间,勉强列为二等。”

    宋天元饮了口茶,笑道:“可惜,我要比他高一层。”

    潜龙山庄。

    云蛇般的幼龙在药中畅游,汲取着药性,从中得到增益自身的气息。

    “若能开口,便不必如此麻烦了。”

    庄冥语气稍低,自语道:“根据太虚清气化龙篇,到了开口之后,任何蕴藏灵气之物,均可吞食,将其中灵性化归己用,将一切杂气排出。如此一来,成长的速度,将会加快许多……”

    从商六年,最初起步艰难,余力不多,但近两年来,他的庄氏商行,在东胜王朝之内,已是如日中天,财力雄厚,手中积存了不少天材地宝。

    只可惜这些物品,无法入药,目前也只能以药浴的方式,让幼龙浸泡,汲取药性。

    而有些奇特的药材,用药浴的方式,也浸泡不出药性,便也同样只能保存起来。

    不过从现在的成长进度来看,想要等到幼龙开口,就算再等六年,甚至十年,恐怕也不见得能完成。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目前也只能一步一步,一点一滴,逐渐积累。”

    想到这里,庄冥也不由得轻声一叹,暗道:“如有类似于万载空青之流,灵泉玉液之类,得此等集天地精华的至宝,将这一条云龙,浸泡于其中,或许便可以直接省去这多年的苦功,使之开口。”

    可是这样的宝物,哪怕放在修道有成的人物眼中,都是极为难得的奇珍,凡尘俗世之间,又怎能得寻?

    “公子,玉神花有消息了。”

    “哦?”

    “在于何处?”

    “淮北与淮阴之间的暗庄所在。”

    “暗庄?”

    庄冥眉头一挑,他对于暗庄,也并不陌生。

    东胜王朝当中,暗庄的所在,大概不超过三十个。

    真要计较,暗庄属于隐在阴暗处的门派,不为朝廷所容许,因此没能在明面上开宗立派。

    而暗庄之中,交易亦是极为复杂。

    虽然有正常以金银买卖货物的,也有以物易物的,但仍有少数,则是不为律法所容的勾当。

    例如买凶杀人,例如贩卖人口,也常在暗庄发生交易。

    朝廷明面上杜绝暗庄的所在,但是屡禁不止。

    甚至于,各地暗庄的背后,也可能有着朝廷大员的支撑。

    “初九那日,暗庄有一场奇珍会,上面标注的宝物,价高者得。”

    “目前绝顶珍宝两件,奇珍异物十二件,另外还有二十六件稀有罕见之物,让暗庄也难以辨别的各类物品。”

    “那十二件罕见奇物当中,有一盆花,名为白夜花,是一个少女从深山采摘,用心栽培,自去年开花以来,有六个月,未有凋谢。”

    “老奴仔细看了,这白夜花,跟玉神花,几乎一样,而且长久未有凋谢。”

    “只不过,暗庄没能辨别出来此花的来历,而从少女手中买过此花的那人,也只是当做奇花异草来看待,不知此花有断肢重续的奇效。”

    “在暗庄之中,这花并不算起眼,只是因为特异,标注的最低价钱却要显得高了一些,在之前已经有两次出现在奇珍会上,只是价格稍高,没有人买下而已。”

    “想来,就算有人动心,要买去此花,想必也是用以讨好自家夫人,又或者是送给哪位达官显贵的夫人,但价格高些,却不划算了。”

    “所以对于咱们来说,买下此花,竞争不大。”

    白老显得很是兴奋,也颇为激动。

    庄冥神色如常,问道:“查清楚了么?”

    白老点头说道:“正在细查,但来历应该没有问题。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先买回来,再请医道大家过目,辨别此药。”

    庄冥应了一声,说道:“再查一查,要是人手不足,让孙管事帮你一把。”

    白老应了一声,躬身退去。

第十二章 暗庄!百神壶!

    宣城宋家之内。

    宋天元抛出了鱼饵。

    只是庄冥似乎没有上钩,正在细查此事。

    “此人一向聪慧,好像正在查。”宋老家主道。

    “他若是不查,我倒要看轻他些。”宋天元挥手道:“但我早已有所准备,他定然查不出来,迟早要上钩。”

    “你要亲自去么?”宋老家主问道。

    “当然。”宋天元笑着说道:“我要逼他去暗庄,在这段时间,把他压垮,避免出现意外,我还须亲自前往,跟他面对面,再斗一场。”

    潜龙山庄。

    目前乾阳已经与白庆,一同押送货物,前往广府。

    庄冥身边,只有殷明护卫。

    “这是查知的结果。”

    白老将查探玉神花的经过,都记录下来,送到了庄冥的面前。

    庄冥看了一眼,果然没有什么问题,宋天元倒是做得天衣无缝。

    伪造的玉神花,来历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放出了玉神花,而且两次出现在奇珍会上。

    “这应该没有问题了。”

    “白老不觉得时机有点儿巧合么?”

    “这个……”

    “医典记载,此花百年难得一见,但咱们要玉神花,便有了玉神花的消息?”

    “这倒不是。”白老闻言,忙是说道:“并不是咱们求取玉神花便有玉神花的消息,而是在此之前,这花儿便已现世,在那奇珍会上,出现两回了,好在没有其他人识货,而得到此花。”

    “此花合该落在咱们公子手里,其他人不识此物,便是没有这份机缘。”霜灵在边上,也是显得极为高兴,说道。

    “倒也有理。”

    庄冥点了点头,说道:“只不过,暗庄的生意,不是谁都能去的,要花八百两银子,才可换来一张信物,准许进入其中,而且身旁人手,不得超过四人。”

    白老闻言,顿时有些烦恼,说道:“八百两银子还好说,主要还是身份,想要进入暗庄,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您也须得亲自前去,可是您行走不便,这长途跋涉的……”

    庄冥摆了摆手,说道:“路途虽然远了些,但为此玉神花,确实该走上一遭。此物于我而言,意义非比寻常,我不亲自前去,不能安心。”

    入夜。

    庄冥坐在藤椅上,看着窗外的月光。

    他大约已经理顺了宋天元的想法。

    明里暗里,已有多次试探,想必宋天元自觉他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底细,熟悉了自己的作风,能揣摩自己的念头。

    策反殷明,支走乾阳,再以玉神花,引自己前往淮北。

    这一行,宋天元大概已经设好伏兵了,不单是淮北那边的伏兵,还有淮安十六府。

    “我在淮安十六府的势力,他大概已经摸排清楚,想必在我前往暗庄的时候,他会一举发难,彻底重创我的根基。”

    “他隐在暗处,足有一年,谋划宣城之事,也有半年。”

    “他在暗处,我在明处,在我没有防备之下,布下这般计谋,一举重创于我。”

    “真论起来,谋划倒真是不差。”

    “可惜却错了一点。”

    “他不知道殷明,本就是我。”

    “在他接触殷明的时候,他就已经暴露在我面前。”

    “他早已不在暗处,而我早已有了防备。”

    庄冥抚摸着幼龙,眼神飘忽。

    此时此刻,桌案之上,又摆上了一本簿册。

    这本簿册,就是进入暗庄的凭证。

    而簿册之上,则是这一次内中交易的物品。

    玉神花在三十三页,名为白夜花,上面的标注,是奇花存世,百日不凋,仅此而已。

    他将云蛇放在药浴的水桶当中,任由云蛇畅游,汲取药性,伸手翻开了这本簿册。

    上面确实记载了不少珍贵物事。

    在暗庄之内,允许私下交易,但后果自负。

    而真正能登上这本簿册的,基本都价值不菲。

    例如这玉神花,目前排列,只算一般,但价高千两。

    而除了玉神花之外,也有一些其他的物品,让庄冥颇有兴趣。

    既然打算亲自前往暗庄一行,那么他想要的,自然也不单单是一株“玉神花”。

    若是发现其他有利于养龙的物事,或者是有助于自身的物事,亦或是其他物品,出手买下,也未尝不可。

    “嗯?”

    庄冥的手,忽然停顿住了。

    第六页,百神壶。

    此物形如酒壶,却大如水桶,以神铁所制,不朽不坏,刀剑不能破之,坚硬无比,壶身铭刻上百妖神之象,疑为神灵饮酒之壶。

    此壶之盖,无法开之。

    然每隔数日,酒液泄露。

    非有缘之人,不能开之。非有缘之人,不能品之。

    标价,一千八百两。

    “这不是……炼蛊的器皿么?”

    庄冥怔了一下,凡尘俗世之间,哪怕学识再是渊博的人,也难以辨别此物。

    但是他本是修行人,出自于聚圣山,而又在这些年间,遍寻古籍,无论全本或是残缺,无论修行还是炼丹,无论药典还是奇物,或多或少,都有所涉猎。

    这分明是炼制蛊物的器皿,观上面绘画的粗糙画像来看,便不似凡品,极有可能,已入法器行列。

    蛊道较为神秘,通常是取百余毒虫,置于器皿之中,使之争斗,互相吞食,经年开之,只存其一,毒性强盛,凶悍无比,即为蛊虫。

    但是从这个器皿上看,炼蛊之人的造诣,怕是不低,炼出来的,不是一般的蛊虫。

    东胜王朝境内,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法器?

    他怔怔看着上面的记载,微微皱眉。

    这个被命名为百神壶的蛊道器物,目前无法打开,并不是缺乏有缘人,恐怕是内中毒虫,还未决出最后的胜负,尚未诞生蛊虫。

    而有时滴出液体,被视为酒液,非有缘人,不能品之……因为这是毒液,所有尝过的人,恐怕都死了。

    但是这上面则有误导,让人那是神仙酒液,凡夫俗子,承载不住,所以死去。

    “定是有人偶然得到这毒物器皿,却不能从中得到好处,反而是时时渗出毒液,害人性命,所以干脆卖出手,换成金银,但为了避免让人抵触,无法卖出,才改了说法,称作是神仙酒壶。”

    “但终究是只能渗出毒液的一件器皿,所以标价才仅一千八百两,位在第六页,不如前面五件物品来得值钱。”

    “话说回来,蛊虫炼制,短则一年半载,长则十年八载。”

    “如今内中蛊虫,尚未炼成,壶盖无法打开,照此说来,这所谓的百神壶,恐怕是近些年间,才开始放置毒虫,开始炼蛊的?”

    “此物怎么会陷入凡尘俗世?”

    “东胜王朝所在,属于聚圣山的地方,又有哪个修行人,胆敢妄自踏足?”

    “不对……”

    庄冥手上忽然停顿了下,想起一件事情。

    他当年丹田破损,无奈下山,是大师兄带他下山,拿住一个为富不仁的员外,将对方家产,尽归于自己。

    只是后来自己坠入悬崖,所有钱财便都被人瓜分干净了。

    而那员外,之所以为富不仁,则是以人命豢养毒蛇,以毒蛇换取延寿丹药。

    至于那个给予丹药的,是从海外而来的散学修士,无门无派,修炼毒功,属旁门左道,也见识浅薄,不知聚圣山所在之地,被大师兄斩杀。

    “难道是当年那旁门散人修炼的毒功,与蛊道相关?”

    “此人修为不高,所学亦是低浅,大师兄斩杀之后,也未有多加理会。”

    “难不成,他还有遗物,又被人所获?”

    “东胜王朝境内,属聚圣山所辖范围之内,基本不会有外来修行者,我所知晓的,也只有当年那旁门散人而已。”

    “而且,也只有这个旁门散人,他修炼毒功,能和蛊道扯上关系。”

    “真是他么?”

    庄冥并不能确定,但以他目前所知线索,也只有当年被斩的那个旁门散人,能与此事扯上关系。

    他伸手一按,将幼龙捞在手中,眼神闪烁。

    他翻阅过无数典籍,所学驳杂,如能得获法器以及内中蛊虫,那么以蛊虫为药,他有六成把握,能在今年之内,就让幼龙开口。

    若按部就班来培养幼龙,他此前花费六年,才让幼龙开眼,恐怕再有十年,也未必能够开口。

    这所谓的百神壶,兴许能节省他十年苦功。

第十三章 存于阴暗层面的暗庄

    翌日清晨。

    院中。

    亭间。

    白衣年轻人,坐于椅上,面朝东方,静静呼吸吐纳,温养真气,活络气血。

    由丹田溢散出来的多余真气,复又升至中庭,聚成一气,凝成混元一气剑。

    在他肩上,一条淡色云蛇,也是朝向东方,眸光闪烁。

    东方的朝阳,映照在这一人一蛇上面,泛起淡淡的光泽。

    朝阳初起,旭日初升。

    修行之辈,餐霞饮露,汲取日月精华,便是此景。

    “呼……”

    庄冥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神采奕奕。

    他亏得修成这一口真气,才能时时刻刻保持着完满无缺的精神,得以细心思考诸般事情。

    若是他没有修成这一口真气,也许这些年来,病弱之躯,心神早已操劳过度,未老先衰,遇事决断也不能如此清晰。

    “公子,早膳准备好了。”

    “请白老一起用膳。”

    “好的,公子。”

    霜灵忙是应了一声,朝着白老住处那边小跑过去了。

    庄冥将幼龙收入袖中,略有沉吟。

    这次淮北暗庄之事,势在必行。

    就算没有百神壶,他也要为“玉神花”而行。

    而如今有了百神壶,更不必多言,绝不能弃。

    “公子。”

    “银两准备好了?”

    “那玉神花标价千两,但避免出现意外,老奴让账房筹措,目前已备了六万两。”

    “不够。”庄冥应道。

    “啊?”白老顿生愕然。

    “先备十万两。”庄冥道。

    “公子,这未免……太多了些?”白老迟疑道:“近些年来,庄氏商行一直扩展壮大,在各处建立商铺,招揽人手,经营生意,货物往来,投入无数银两,目前能动用的闲置银两,却也不多了。”

    “买下玉神花时,避免出现意外,多备一些银两,有备无患。”庄冥徐徐说道:“对我而言,若此花当真可以治愈我双腿残疾,莫说十万两,便是耗费百万,又有何妨?更何况,我要的,也不单是玉神花。”

    “公子还看上了其他宝物?”

    “到时再说。”

    庄冥点了点头,招手道:“坐下,用膳。”

    白老倒也没有推托,在桌上坐了下来。

    霜灵却也是嘻嘻一笑,坐在庄冥身旁。

    东胜王朝讲究尊卑有序。

    只是庄冥本是方外之人,反而不大看重。

    尤其是对于白老和霜灵,更无过多生疏之举。

    霜灵被他救下,作为贴身侍女,一向亲近。

    至于白老,中年丧子,如今孑然一身,没有后代子孙,也没有照料的后辈,无牵无挂,这些年来在庄氏商行做事,也已视作自家一样。

    实际上,摊开来讲,白老没有子嗣,没有牵挂,要比寻常人少一条徇私的道路,这也是庄冥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宣城宋家那边……”

    庄冥说道:“让孙管事将丰城的生意准备好,早些时候腾出人手来,等我取完玉神花回来,再会一会那个宋天元,重新恢复宣城的局面。”

    说到这里,他心中默默念道:“前提是这一次之后,宋天元还能撑住。”

    宣城宋家。

    孙管事的信,传回到了宣城。

    宋天元看了一眼,旋即露出笑意。

    “想重新掌控宣城?”

    “等你从淮北归来,醒悟过来,早已是天翻地覆,任你智谋通天,在宋某手下,也翻不了浪潮。”

    “更何况,还能不能活着从淮北回来,还要看你究竟有多聪明,究竟在事先有多少准备。”

    他笑了一声,举起茶杯,一口饮尽,半点不留。

    庄冥在这边,已是准备妥当,将要启程,前往淮北暗庄。

    这一次进入暗庄,只准许随行四人。

    随行护卫的殷明,伺候他饮食起居的小侍女霜灵,替他管账的白老,还有个挑行李的家丁。

    除了这四人之外,另外挑了六名护卫随行。

    这一行加上庄冥,总共也才十一人,而算上殷明,也才七名护卫,不算太多。

    只不过,有殷明在此,放眼武林之中,倒也没有谁能伤得了庄冥。

    庄冥考虑到,殷明的本领哪怕是无敌于凡尘武林之间,但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对方人数众多,殷明再强,终究一人之身,难以尽数护得周全,所以才多带了六名护卫。

    “公子,太阳下山之前,应该就能到暗庄了。”

    马车之上,庄冥坐在内中。

    霜灵和白老,也在车内。

    殷明则充当了车夫的角色。

    而在这辆马车后面,后面还有一辆随行马车,内中均是行李,驾车的是那家丁。

    至于六个护卫,分左右两侧,各有三人,徒步而行。

    “嗯,我知道了。”

    庄冥应了一声,他看着手中的书籍,片刻之后,才放了下去。

    停顿了一下,他看向霜灵,笑道:“丫头,你对这个地方,还不熟悉吧?”

    霜灵嗯嗯点头,应了一声,充满了求知的目光。

    庄冥沉吟了下,说道:“暗庄存在于阴暗之处,见不得光,内中做的生意,五花八门,无奇不有,稍显正常的,有钱财交易,宝物换取等类,而偏于阴暗恶行的,则有买凶杀人,贩卖人口等等。”

    “这样的地方,明面上不为朝廷所容,但却依然存在多年,背景极为复杂,后面的靠山,极有可能就在朝廷居于高位。”

    “除此之外,暗庄秩序森严,外人进入其中,不得动手,否则会有高手出面干涉,轻则将人驱逐,不得再入暗庄,重则当场斩杀,警示他人。”

    “所以内中安稳,基本不会出什么乱子,但在外边,则未必有人守序。”

    “虽说进入暗庄的,大多都不是寻常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有武,但若是重宝动人心,或许会引得某些人注意,从而在外劫杀。”

    “这也是有先例的。”

    “不过……”

    停顿了一下,庄冥又说道:“这类暗庄,也不单是存在于东胜王朝,放眼天下各处,包括福老去的海外之地,都有类似于这样形式的存在。当然,东胜王朝之外,却未必叫做暗庄,但大体来说,这些存于阴暗地带的一些交易,总有一些神秘地方所在的。”

    霜灵似懂非懂,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庄冥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道:“好好记着,对你来说,今后或许有用。”

    白老闻言,稍有讶异,深深看了霜灵一眼。

    这几年来,公子似乎教导这个小丫头不少东西。

    例如暗庄的事情,本不该是一个小侍女所该学的知识。

    “对了,根据陆合的消息,昨日午时,宋天元也出发,往暗庄去了。”庄冥沉吟道:“根据路程来算,宣城比我们更近少许,想必宋天元,已经入了暗庄了。”

    “老奴已经命人查探,看看宋天元在暗庄求取什么事物。”白老有些犹疑,说道:“老奴怕他也知晓玉神花的作用,为玉神花而去。”

    “无妨。”庄冥缓缓说道:“他只是为我而去,我倒想在暗庄之内,会一会他。”

第十四章 宣城宋家,宋天元

    介于淮阴与淮北的暗庄,藏于山谷之中。

    庄冥以六年时间,耗尽心力,借乾阳与殷明之助,成为了淮安十六府的首富。

    在近两年间,他稳定了局势,扩大生意,逐渐扩展到整个东胜王朝,而与此同时,也曾经想过,要将自己的势力,渗入暗庄之内。

    只不过,暗庄的局势,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

    浮于表面的,是武林各大门派,包括武功极高的独行侠士,但在背后,却还有官家的背景,利益纠缠,错综复杂。

    庄冥仔细思量之后,暂时放弃了渗入暗庄的想法,转而继续扩大生意。

    但是对于暗庄,他并不陌生。

    山谷的路,并不崎岖。

    马车缓缓而行。

    直到有人现身拦阻。

    有四个身着黑衣的青年武者,目光凌厉,各执长刀,拦在了前方。

    “来者止步,内中是本派禁地,外人不得入内。”

    当前一个青年,站了出来,这样说道。

    殷明驾着马车,神色依然冰冷。

    各地暗谷,存于暗处,在明面之上,则以不同的江湖门派,作为伪装。

    “我等前来暗庄,寻求交易。”殷明忽然出声。

    “什么暗庄?”那青年神色冷淡,说道:“此为汇水帮,你找错地方了。”

    “我这里有信物。”

    殷明神色如常,这样说了一声,伸手往后。

    车内,庄冥将手中册子合上,递给霜灵。

    霜灵忙是接过,起身探出马车外,将册子交到了殷明手里。

    而殷明取过册子之后,便往前递了过去。

    那青年目光微凝,收刀入鞘,走了上来,接过册子,仔细观看,旋即点头,收入怀中,说道:“名字,身份,来处。”

    殷明应道:“庄冥,商人,淮安丰城。”

    青年往后看了一眼。

    他的同伴,也正取出一本名册,翻了一遍,冲他点头。

    青年闻言,才松了口气,退了半步,将册子递还殷明,说道:“暗谷所在,外人不可入,因而我等在此阻拦,属职责所在,适才不知身份,得罪了。”

    殷明取回册子,应了一声。

    青年说到这里,又继续说道:“为保秩序,为暗庄清静,信物只准一主四仆入内,望请谅解。”

    殷明点了点头,接着往后方喊道:“地方到了,我与公子进去,你们六个,自去寻个落脚处,明日午时之前,来此等侯。”

    那六个护卫,俱都应了一声。

    马车缓缓往前。

    庄冥坐在车内,微微闭目。

    他右手探入左袖,抚摸着袖中的幼龙。

    这条幼龙,虽然只如云蛇一般,尚未化龙,甚至还没有化蛟,但终究不是凡物,感知之敏锐,比任何武林高手,都更强许多。

    “明面上有四人出面拦路询问,而暗中还藏有十二人,以防变化。”

    “共计十六人,武艺均已算是登堂入室。”

    “其中一人,气血强盛,尽管藏在暗处,但依然瞒不过我的感知。”

    “此人的本领,也颇是不俗,大约与白庆相当。”

    他正这样想着,隐约听到了外边传来的声音。

    仿佛街头小贩叫卖的声音。

    霜灵禁不住好奇,掀开帘子,朝着马车边上看了看。

    这里竟然像是一个集市。

    两侧也有店铺林立,各种奇异物品,满目琳琅。

    有精美饰物、奇装异服、也有刀剑匕首。

    再过一些,有鲜花、有草根、也有着各类动物的角、爪、皮毛、以及风干的内脏等等。

    到了前方,甚至有锁着铁链的人,男女皆有,被当做猪狗一样售卖。

    “这里的东西,有一个特点。”

    庄冥缓缓说道:“在外界都较为罕见稀有,因此都较为珍贵。”

    停顿了下,他又说道:“至于这些店铺,每一家的背后,都是淮北的江湖门派。只有珍奇之物,才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来到暗庄的人,有人是为了买,自然也有人是为了卖。”

    霜灵问道:“只能卖给这些店铺么?”

    庄冥笑了声:“一般来说,较为珍贵的物事,会直接交给暗庄,以价高者得。而若手中的宝物,自觉不够那个分量,还上不得台面,便只能卖给这些店铺,而这些店铺,除了他们自家想要的东西,通常会将买来的东西,提高价格,在此售卖。”

    说完之后,便听庄冥笑着说道:“今天晚上,带你出来逛逛,我倒也想着,能不能在这些地方,得到些一般人看不出来价值的宝贝。”

    他这些年来,对古物古籍的鉴定,也颇有一些心得。

    但更重要的是,他本身具有真气,并且这条幼龙的感知,非同寻常。

    往往很多物品,常人辨别不出,他却能感应得到。

    所以逛一逛这山谷,他也确实是很有兴趣的。

    “今天晚上不是……”

    霜灵正要提起玉神花的事,但又觉得这里已是暗庄之内,不敢多说,害怕被别人听了去。

    庄冥说道:“明日一早,才是重头戏,今天晚上,咱们就住在暗庄里头了。”

    这一本暗庄的册子,花了八百两银子。

    这既是此次各类宝物的介绍,也是进入山谷的凭证,同样也是入住的费用。

    参与这一次交易的人,暗庄都准备了一处暂住的院落。

    八百两纹银,只住一夜。

    这大约是整个东胜王朝,最为昂贵的客栈了。

    夜晚的山谷,灯火通明。

    各处挂着灯笼,照亮了整个暗庄。

    暗庄的护卫,正在四处巡逻,也是预防火灾。

    “看出来了么?”

    庄冥看向白老,这样问了一声。

    白老低声说道:“这些护卫,十二人一队,个个目不斜视,神色肃然,脚步平稳,队形整齐,他们虽然未着甲胄,但细察之下,颇有军中精锐之风。”

    庄冥点了点头,说道:“暗庄背后,果真有朝堂上的大人物。”

    说完之后,他看向霜灵,又笑道:“看上什么没有?”

    霜灵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连说道:“没有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她刚才看上了一件饰物,然后询问了一下,居然说是什么珍贵材料制成,经由哪位大师亲手制造,要六百两银子。

    这个价格,简直令人瞠目结舌,着实把她弱小的心灵给震撼住了。

    她觉得就算把十个自己给卖了,都换不来这么一件饰物。

    以东胜王朝目前的局势,一般贫苦人家的女儿,卖身给大户人家的小丫鬟,也就只能值个十几二十两银子而已。

    “呵呵,你这傻丫头……”

    庄冥哑然失笑,不过他自己却也没有得到什么。

    说来也是,能够出现在暗庄的东西,自然是被认定为宝物之流的,基本上不会是什么俗物。

    各家店铺的东西,都有专于此道的高人,鉴定过三五回,少有看走眼的。

    真正有看走眼了的宝贝,恐怕也被视作废物,扔到了暗庄以外。

    至于那朵玉神花,本就是个意外,而且是人为造就的意外。

    真要说捡到宝,也许那百神壶,算是个意外之喜。

    “那就回去了,养好精神,明日才算热闹。”

    庄冥挥了挥手,正要示意殷明推他回去。

    然而就在前方,有一行人,徐徐而来。

    这一行共五人,四个护卫,各自提着灯笼。

    当头一人,是个青年,他面如冠玉,身材挺拔,手执折扇,嘴角含笑。

    “十三先生有礼。”

    青年悠悠说道:“在下,宣城宋家,宋天元。”

第十五章 无形的交锋【求收藏!求推荐票!】

    月正当空。

    灯火通明。

    在这不算喧闹的山谷之间。

    两人相互对视,俱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杀机。

    一人坐于轮椅之上,神色淡然。

    一人手执折扇,昂然挺立,低头俯视下来。

    二人于对方而言,都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极为了解,尤其是近些时日来,间接交手,定计博弈,无形间的暗流,比明面上的刀剑,更为凶险。

    但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宋天元微微一笑,看着庄冥的双腿,微微摇头,略有遗憾惋惜,说道:“都说十三先生,深谋远虑,智慧通玄,所以遭遇天妒,断折双腿,今日一见,果然令人惋惜。”

    他身旁四大护卫,各自提着灯笼。

    昏黄的火光,照在他身上,反衬出一片光泽。

    而庄冥坐在轮椅上,身着白衣,神色依然平淡。

    只是在他身旁,无论白老还是霜灵,俱都面露怒色。

    此人搅乱了公子在宣城的布置,来到这里,语带嘲讽,着实令人愤恨。

    “小姑娘,何必用这种目光看我?”

    宋天元目光落在霜灵身上,笑着说道:“可知世间男女的怨恨愤怒,亦有可能转为痴恋情爱,你如此不忿,对我如此上心,今后时刻记挂于我,可莫要对我动了情。”

    霜灵气得脸色发白,握紧小拳头,挥了挥,道:“也不撒泡尿照照?”

    宋天元哈哈一笑,收回目光,才又看着庄冥,说道:“暗庄之内,只许四个护卫,十三先生不能自理,带了个管账的老头不说,还要带个伺候饮食起居的侍女,真是可怜。”

    庄冥不恼也不怒,只是悠悠说道:“我身边只有一个护卫,足能以一敌百,你虽有四个护卫,却仍不堪一击。”

    宋天元微微摇着折扇,说道:“枉你也勉强能算谋士之流,竟如此浅薄,看重蛮力,莫非你不知这个世上,重的是权谋?”

    说完之后,他朝着殷明看了一眼,神色如旧,眼神不改。

    这就是庄冥最为倚仗的两大护卫之一,武林中公认的宗师级强者?

    也是他花费了许多心力,挑动其心中不满,以攻心之术,又许以厚利,重金收买过来的殷明?

    而殷明神色冷淡,没有半点变化。

    “走了。”

    庄冥拍了拍扶手。

    殷明一言不发,推着轮椅,缓缓离开。

    白老和霜灵,俱都跟随在后。

    宋天元转过身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折扇轻摇,面上浮现笑意。

    两人初次之间,这位十三先生,竟然落荒而逃。

    看来宣城一事,打碎了这位残废公子的信心和骄傲。

    “不过如此。”

    宋天元喃喃自语,心中隐约觉得,将对方列在谋士第二等,似乎也高了几分。

    但他没有看见,坐在轮椅之上,缓缓离开的庄冥,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

    “公子,这人好生讨厌。”霜灵犹是恼怒,心情十分糟糕。

    “确实令人讨厌。”庄冥点头表示赞同。

    “这就是破了公子在宣城布局的宋天元?”白老吐出口气,说道:“老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人。”

    “今日一见,确实风采不凡。”庄冥轻笑了声,说道:“不过也如传言一样,恃才傲物,眼高于顶。”

    “此人今次,不知会不会对我们造成麻烦?”白老眉宇中有些担忧。

    “不怕,他出现在这里,便是大局初定。”庄冥微微闭目,说道:“明日一早,他也会出席,到时候再跟他最后交手一回。”

    “公子已经定下计策,要收拾他了?”霜灵听到这话,顿时开心了不少,眼神中充满着期待。

    “你呀,明日只看不说。”

    庄冥看着前方的院子,说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咱们就要启程回去了。今夜我会让殷明会看守院落,再者,这暗庄之内,守卫森严,巡夜的护卫里头,也不乏高手。”

    说完之后,他又轻笑了声,说道:“不过,夜色虽然平静,但很多人,都将不得安睡了。”

    暗庄之内,宋天元暂居的院落当中。

    庭院之内。

    宋天元坐在石椅上,仰面望天。

    天上的月,今夜显得十分皎洁明亮。

    “庄冥……十三先生……”

    宋天元喃喃自语,他轻轻闭上双目。

    短短六年,从一无所有,到富可敌国。

    这位号称十三先生的庄冥,确实不是等闲之辈,而且,他也对这位十三先生过往的诸般事迹,有着许多了解。

    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但细想一下,这位残废的十三先生,当真只是他今日所见的这样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宋天元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看着漫天星光,月华清澈。

    他自负学富五车,上观天象,下识地势,深得人心权谋。

    他看着天空中的星象,轻声道:“如今局势定下,你已入局,就算让你知晓我的谋划,就算你再是足智多谋,就算你今日只是伪装,但时至此刻,身在此处,也是回天乏术了。”

    深夜。

    “公子,茶泡好了。”

    “放在边上就好,你回去睡吧。”庄冥挥了挥手。

    “公子,夜很深了,您身体不好,早点睡吧。”霜灵轻声道。

    “还早。”庄冥看着桌上的纸,目光冷冽。

    “这是……”

    “我在盘算,宋天元除了这几点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手段,被我遗漏了。”

    庄冥笑了声,说道:“根据目前所得的一切线索来推算,应该没有遗露了。”

    他轻轻放下毛笔,渐渐叹息一声。

    六年之间,他在淮安十六府,创下这偌大家业,闯出偌大名声,一是借助乾阳殷明的武力,二是他的诸般谋算,不弱于人。

    可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他比那些老狐狸更聪明,更灵敏,更狡诈,而是他要比那些人,要更加谨慎。

    “公子,宋家这就要动手了?”霜灵忧虑道。

    “支走了我,本就是为了方便动手。”

    庄冥点了点上面的字,说道:“官、商、匪,宋天元怕是都用上了,至于他亲自来此,恐怕是外界布置妥当,来这里盯着我,避免差错。”

    说完之后,他看向窗外的月色,轻叹口气。

    盘在窗边,吞吐月华的幼龙,微微低伏头颅。

    月黑风高杀人夜。

    这种阴谋诡计,勾心斗角,更是不见血的刀剑。

    宋天元的剑,已然出鞘。

    庄冥将纸张渐渐撕碎,淡淡说道:“但我这张带刺的盾,也早已备好。”

    宋天元想刺穿他的盾。

    但他也想折断宋天元的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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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朝一日,龙升九天,遨游万界。龙即是我,我即为龙——庄冥。太虚化龙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虚化龙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虚化龙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