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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从海上漂来的人

    自从李驷离开了金山寺之后,奇怪老人便回到了九阴派闭关,从此再也没有在江湖上露面过。直到最近,他才从山中走了出来,去拜访了一趟金山寺。

    路上的时候他听说了盗圣秘宝的事情,疑惑之下,便赶来了明州城想要看看。

    而这也是为什么他见到了“李思思”时,手中的布偶会大惊失色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李驷根本就没有什么妹妹,他还以为李驷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产生了什么奇怪的癖好呢。所幸,后来李驷表现表明了他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闹剧结束之后,他又回了一趟金山寺。

    在佛堂里与老和尚无声地对坐了一整天,他做下了一个决定。

    反正,他已经过了闯荡江湖的年纪了,和他同一个时代的人也大多都已经不再出山行走,或许他也该找个落脚的地方了,他是这样想的。

    于是,在闹剧结束后的一个月,他又回到了明州城。并带上了他全部的身家:两大箱人偶。

    这使得他在进城的时候被城卫兵整整盘问了小半个时辰,当然,这其中的另一个主要原因还是他那奇怪的打扮。但最终他还是进了城,在他不会说话,身材瘦弱,也没有携带兵器的情况下,城卫兵将他当做了一个摆弄布袋戏的师傅,并笑称下次如果有机会会去看一看他的表演。在这个小城里娱乐的方式可并不多,能有个演布袋戏的师傅,也算是件不错的事。

    奇怪老人的年纪已经很老了,认识的他的人都知道。但是因为他修炼的内功的原因,至今他的模样也依旧很年轻,说他像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也不算过分。

    区别在于他没有那种二十几岁小伙子该有的朝气,他身上的气息总是很阴冷低迷,配合他那副不人不鬼的打扮,夜半出门很容易会被人当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惜,他还偏偏喜欢在半夜出门闲逛,或许这也是他的一个奇怪习惯吧。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他通常都是个奇怪的人。

    几乎没有怎么挑选,奇怪老人就在千家楼的隔壁盘下了一间店铺。不算大,但是用来放他的人偶却是已经足够了。

    这家铺子原本是卖糖人的,所以本身的布置就基本符合他的要求,不需要怎么变动,只需要整理一下,然后将布偶放在原本摆糖人的位置上就可以了。

    这天,奇怪老人还在整理自己的店面。

    远远的就看到了李驷从千家楼里走了出来,停在他的店铺前。

    说实话,当看到了这间铺子的主人真的是奇怪老人之后,李驷发现自己并没有一点多余的惊讶。

    仿佛这一切都是在情理之中一般,他无力地趴在了店铺前的柜台边,看着店铺里的奇怪老人,叹了口气问道。

    “你怎么来了?”

    奇怪老人愣了一下,随后放下了手里多余的人偶,用一个牵在手上的人偶摆出了一个微笑的神态,并挥了挥手。

    他很擅长操纵人偶,最多的时候,李驷见到过他在内力的辅助下同时操控着二十个人偶独自行动。对于那种方法,老和尚似乎也颇为惊奇。

    看着奇怪老人的模样,李驷就知道他想要敷衍过去,于是用手指轻敲着柜台,毫不留情面地说道。

    “不要装傻充楞,有话直说。”

    奇怪老人的眼里像是露出了一些无奈的神色,应该是想了一会儿,用手中的人偶做出了一个老人的姿态,咳嗽了两声,然后落在了地面上。半响,又用人偶的手掌指了指自己眼睛,再指了指李驷。

    这么一番动作该是会让许多人看得不明所以,但是李驷却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开口问道。

    “你是说你老了,所以想要在这里落脚,顺便照看我?”

    店铺里,奇怪老人无声地点了点头。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他手里的人偶却始终保持着微笑。

    他可以说是看着李驷长大的人了,虽然李驷从小时候起就显得格外懂事,但是这也不妨碍他将李驷当做一个孩子来看待。

    他闭关了许久,所以就他而言,他对李驷的记忆还停留在那间寺庙里,停留在那个喜欢看着远山发呆的孩子的身上。

    他乐于与他一起坐在屋檐下喝茶,也乐于操纵着人偶或趴或坐在屋檐上、木廊间、老树旁、佛堂前,使得寺庙更显得有人气一些,不至于那么冷清。

    他的人偶会给人端水,会互相打闹,会躲在角落里偷懒,也会正坐在走廊上看花,会趴在李驷的肩头打哈欠,也会偷偷去拔老和尚的胡子。

    它们就像是真正的人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性格,做着各种各样的事。

    甚至有的时候就连李驷都会觉得,这些人偶是真的有自己的生命的。

    但是那个时候他又转念想到,这或许只是奇怪老人想象中自己孩子们的性格吧,他只是在一个人扮演自己向往的生活而已,也仅此而已。

    奇怪老人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但是有的时候,他却又不是那么的奇怪,只是往往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罢了。

    柜台边,李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带着些许无奈地开口说道。

    “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

    虽然跟奇怪老人比起来,他的年纪也确实不算大。

    奇怪老人手里的人偶又笑了笑,用手掌比了比自己的腰间,那模样仿佛是在说,在他的眼里,李驷始终是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这时,奇怪老人又看了看柜台边的另一个人偶。

    李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那个人偶突然自己站起了来,遥遥晃晃地走到了李驷的面前,将小手伸进了自己宽大的衣袍里,取出了一块方糖来,用两手捧着递给了李驷。

    奇怪老人是还记得李驷喜欢吃甜的东西。

    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偶,李驷愣了一下,随后抬着眉头,轻笑了一声,伸手拿过了那人偶手中的方糖,丢进了自己的嘴巴里说道。

    “谢谢。”

    “咔咔咔。”人偶夸张地做了几个搞怪的姿势,似乎是兴奋于与李驷的再次见面,然后又同手同脚地走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直到看到人偶没了声息,李驷才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重新看向了奇怪老人。

    他先是抿了抿自己的嘴巴,最后又像是释然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

    “不过我们也确实是很就没有见过了,掌柜的让我来问你,晚上要不要去我们那吃饭,就当是认识一下新邻居。”

    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奇怪老人当即点了点自己的头,并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李驷苦笑着耸了耸自己的肩膀,也走进了店铺里,帮奇怪老人搬起了行李。

    怎么说呢,他感觉,这条街道是要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

    与此同时,明州城的东边,东洋的一片大海上,一艘长船航行在海浪之间,拖曳着片片的尾浪。

    船头的甲板上,一个披头散发,腰悬弯刀的那人站在那里,叼着嘴里一根木签,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海平面。

    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指着远处的天际对着身后的人群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大喊道。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顿时,甲板上的人纷纷聚集了过来,当他们看到了远处的一片陆地之后,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所有的人都激动不已。

    站在船头的男子更是张开了双臂,迎接着阵阵海风,大笑了起来。

    没错,他确信他找到了那片传说中的黄金之地,而他也将在这里,开始他传奇的一生。

第一百九十六章: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在唐国东洋的一座小岛上有一个国家,叫做和本国,他们的土地不大,在上面居住的人口也不算多。当唐国再一次航行中发现了他们之后,便几度遣使前去探访,旨在记录其风土人情,国家国力,和民生朝政等等的情况。同时,唐国的使者们也着力于与当地的掌权者建立联系,以打下相对友好的关系基础。

    如此三番之后,和本国也逐渐了解到了有这样一队从远洋而来的客人。

    他们的船只大得难以想象,船上的人都穿着华丽的衣袍,佩戴着锋利无比的刀剑,运载着各式各样奇珍异宝。他们来自于一个富硕的国家,一片巨大的土地,那上面有着难以计数的人口,有着用白银与黄金制成的货币,无数的财富汇聚在那里,无数的国家将那里当做中心。

    在这些唐国使者的叙述中,和本国对唐国产生了无比的向往。于是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他们都尽全力学习者唐人们的航海技巧,希望制造出能够和唐人一样的船只穿过海洋。

    终于,当第一批和本国的使者,乘着他们历经多年制造出的船只与唐人一起来到了唐国时。虽然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但是还是为这里的广阔与富足惊叹不已。在唐国使者的招待下,他们在唐国待了整整半年,才恋恋不舍的乘船离开。

    回去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向他们的人们叙述了在唐国的所见所闻,在他们略显夸张的言辞中,唐国显然成为了一片黄金堆砌而成的土地。那里随处都能看到黄金和白银,有着用玉石制造的器具,甚至是宫殿,平整的石板铺成的陆地畅通无比,恢弘的皇宫之下人如蝼蚁。

    和本国的上下都轰动了,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向唐国派出了使者,祈求向唐人学习生产、制造,文化等等方面的知识。唐人们有些教,有些不教,教的他们自然会学,不教的他们就想尽办法偷着学。

    但是对于普通的和本国人来说,唐国始终是一个传说中的地方,能够穿过大海的船只都在那些贵族老爷们的手里。他们对唐国同样向往,却连眼前的生活都有些顾之不及。

    终于,有一个落魄的武士无法再忍耐了。他叫做和田守,他不想再过着眼前的这种看不到一点希望的生活,他要做出改变,哪怕放弃他作为武士的尊严。于是他决定铤而走险,去搏一把。用他身上唯一能够看得过眼的技艺,他的剑术。

    他召集了一批人手,大概二三十个人,这在和本国这样的地方已经是一个不小的队伍了。

    一天夜里,他们趁着夜色,在海岸劫持了一只贵族老爷的船只,并命令船员带着他们前往唐国。

    这是和田守的决定,他要去那里,那片传说中的黄金之地,开始他新的人生。

    他要去那里当山贼,抢够一船的黄金,然后扮做唐人的贵族回来,迎娶他心爱的姑娘,村山菜子小姐。

    虽然他到现在还没有杀过人,但是他相信,为了菜子小姐,他一定能够迈出那一步的。

    大海上的时间相当无趣,除了一望无际的海面,其余的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开始的一两天还能够赞叹海上的美景,之后就会陷入漫长而又急切等待之中。和田守非常想要尽快的抵达唐国,但是他也知道焦躁没有任何的作用。

    在无所事事的等待中,他与一个老船员学习了一点唐国的语言。他发现他在这一方面似乎颇有天赋,只是随心的一点学习,他就已经学会了几句简单的日常交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和田守无心地站在船头眺望。

    突然,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什么,睁大了自己的眼睛。随着船只的前进,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一片陆地,是的,一片广阔的陆地。

    他无比欣喜,高声叫来的所有人。

    于是所有人聚集到了船头,在一片欢呼声中,和田守张开了自己的双手,迎面吹来的海风带着一点咸腥,却又如此令人惬意。他跟着众人一起大笑了一起来,因为他感觉得到,他真正的人生,就要开始了。

    ······

    夜里,千家楼的饭桌上又多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人和一个人偶。

    在饭桌在靠近门边的位置上,奇怪老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显得非常有礼。

    虽然前段时间才在盗圣秘宝的闹剧中见过这人,千家楼的众人一开始还有些放心不下,但是当听说了这人是李驷的朋友之后,他们也就暂时放下了戒心。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对于李驷的为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自觉李驷的朋友,应该也不至于是一个恶人。

    虽然不清楚奇怪老人来这里的目的,但是既然以后要做邻居,那还是好好招待一下的比较好。

    远亲不如近邻,在街巷的市井之中,这句话可不止是说说而已的。

    为了防止误会,李驷对众人说明了一下奇怪老人是一个不能说话且不能做出表情的人。

    知道了这一点,心软的张素素对奇怪老人的态度当即好了不少,她自己的人生遭逢过巨变,所以对于身世同样可怜的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的另一种原因吧。

    饭桌上,小荷总是给李驷夹菜。

    自从他知道了李驷就是江湖上人称的盗圣之后,他就时不时地来讨好他的这个驷哥。问他原因,他也不多做隐瞒,直说他想学武功,但却不求学得李驷的绝学,只求学一些最粗浅的武功就好。

    李驷想了一下,便教了他一句内功口诀,让他练出了内息之后再来找他要后续的心法。

    如获至宝的小荷每天夜里都打坐修炼,弄得跟他一屋的半截仙也睡不好,日日都顶着一副黑眼圈起来干活。

    郝大有最近也时常不睡觉,李驷感觉得到,他总是在他睡下后,守在堂后的门边看着他的动静。

    郝大有会武功,而且不浅,李驷发现了这一点,却一直没有戳破,同时也没有戳破郝大有暗中监视自己的事。

    毕竟他盗圣的这个名头可不好听,店里突然住进了他这样的一个大盗,有人放心不下,这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这时,坐在饭桌边扒着饭的小曹却突然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碗筷,看着众人说道。

    “最近明州城附近,出现了一队很奇怪的山贼。”

第一百九十七章:和田守的决意

    “山贼?”李驷咽下了嘴里的菜,看了小曹一眼,又夹起了一片煮肉放在酱料里滚了一下,不解地问道。

    “他们不去扬州城,来明州城做什么?”

    两地虽然隔得不远,但是扬州城作为主要的商道中心,其富硕的程度绝对不是明州城这种小城可以比拟的。而明州城临近海岸是没错,但是现在海上的贸易还不发达,潜力是潜力,现实是现实。就现在来说,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明州城还只是一片穷乡僻壤而已。

    同样是贼,李驷觉得但凡是聪明些的贼,都会往北再走一些,直接去抢那些扬州城的富商,而不是抢明州城的这些平头百姓。毕竟只需要随便比较一下就能够看出两地的差距,抢下一队富商的车马,估计就要比在明州城劫道一年所得的财货都要多。

    “所以才说他们奇怪啊。”小曹俯下了身子,趴在了桌边,看了一圈众人说道:“而且我听说啊,他们不仅做事奇怪,就连说的话,穿的衣服,甚至是抢的东西也都很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山贼不就是抢些财货吗?”郝大有不在意地拿起了个馒头啃了一口说道。

    而张素素则是坐在桌前,不放心地用手里的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碗沿。

    “不过既然有山贼,大家这几天就不要出城了,等官府都处理好了再说。小驷你也是,就算你武功再高也注意着点,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人多了总会有你留心不到的地方的。”

    “成,那都听掌柜的的。”李驷自是不介意地点了点头,把蘸好了酱料的肉片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在他到底能打几个人的问题上,他从来不多做解释。

    张素素他们都是普通人,对于江湖人缺少一个概念,这大概也是他们会愿意留下他的其中一个原因吧。

    “嗯。”对于李驷的表现,张素素一向很满意,要是店里的人都能像他这么听话的话,她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奇怪老人则是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操控着人偶给自己夹着菜,他是吃素的,不吃肉。

    “哎不是,你们先听我说啊。”见众人准备跳过这个话题了,小曹连忙又出声说道。

    “那伙山贼真的很奇怪,穿着奇装异服,嘴里说着的话谁都听不懂,手里面拿着分不清是刀还是剑的兵器。就在昨天,邻村的吕老汉进城的时候就被抢了,你们知道他被抢了什么吗?”

    小曹一向喜欢聊闲话,这难得有个闲话可以聊,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过。

    众人都知道她的这个习惯,也只能叹了口气,配合着她问道。

    “什么?”

    以为自己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小曹神秘地笑了笑,伸出了两根手指说道。

    “两张干饼。”

    桌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众人就又各自吃起了各自的饭。

    “哎,别介啊,两张干饼不是东西吗?”小曹郁闷地把手放在桌上挥了挥。

    “而且先前还有更奇怪的呢,西村卖糖葫芦的王伯被抢了一整根的糖葫芦,南村的李婶被抢了一筐刚洗好的衣裳,还有北村的菜地总是无缘无故的丢菜。”

    “这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大的事儿。”郝大有给小荷夹了一片肉,又给自己夹了一片,包进了馒头里,一口吃到了嘴中,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就是平时干的活太少了,才会有空去打听这些东西。掌柜的,我申请给她添点事做。”

    “我觉得可以。”张素素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哎不是。”小曹左右看了看,只觉得自己冤枉:“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持刀抢劫啊,怎么能说不是事儿呢。”

    “这话小曹倒是说对了。”老罗此时才看着书,淡淡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你看。”小曹立刻用手指了指老罗:“还是老罗说话公道。”

    看那模样,显然是想把老罗和自己拉成一队。

    老罗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继续看起了书,没有说话。

    古人说得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觉得他现在还是继续保持沉默比较好。

    “掌柜的!”见自己没有了胜算,小曹立刻趴在了张素素的身边求其了饶。

    桌边乱糟糟的,小荷识趣地没有参与进去,凑到了李驷的身边,小声地问道:“驷哥,我最近总是感觉肚子下面暖暖的,是不是要修炼出内息了啊?”

    “哦?”李驷笑着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还有一些惊讶:“那便已经快了,等你修炼出了内息,我就教你下一句的口诀。”

    “真的啊。”小荷兴奋地捏了一下拳头,然后又抓着头发看着李驷说道。

    “谢谢驷哥。”

    “没事,只是些粗浅的武功而已。”

    ······

    千家楼里,一顿晚饭吃得热闹。而明州城的一处海边,一艘长船的甲板上,气氛却是冷清。

    海风呜咽地吹着,和田守一个人靠坐在船头,啃着嘴里的小半张干饼,脸色枯黄。海浪翻涌不休,伴随着起起落落的声音,轻摇着船身。

    昨天,他又没能下得去手。

    他带着自己的一众兄弟围住了一个赶着牛车进城的老汉,他本想杀了老汉,抢了那头牛,再抢了车上的货。宰了牛给兄弟们吃一顿好的,拿了货去换些银钱。

    但是当他看到那个老汉跪在了地上求饶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他从前终归是一个武士,从小到大受过的训诫都不允许他这么做。而且这个老汉,让他想起了菜子小姐的父亲。于是,他拿走了老汉怀里的两张干饼,就放了老汉离开。

    最近,船上的食物已经快吃完了,他时不时的就要带着兄弟们去附近的村庄里偷菜。

    他也听到了兄弟们的一些怨言,大致就是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做这些事的。

    关于这点,和田守当然知道。他们舍弃了家人,舍弃了从前的一切来到了这里,为的是赚够足够的银钱,然后回到和本。

    “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胸中的闷气,和田守一次性将半张干饼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鼓着嘴巴大口地咀嚼着,仰起了头来想道。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要去做一票大的,明天就去。

    他要让他的兄弟们看到他的决意,带着他们,进城去打劫。

第一百九十八章: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有些底线也是不应该被丢掉的

    第二天的艳阳高照,阳光毫无遮掩的悬挂在没有云层的天空中,使得这个冬天好像也不再是那么寒冷。

    明州城前,当和田守带着他的一众兄弟驻步在城门外的时候,他们是呆住的。

    听船上原本的船员说,这里叫做明州城,是唐国的一座小城,但是眼前“宏伟”的城墙却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座小城。和田守保证,他这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建筑物,即使是和本国贵族的宅邸,也不及这面巨大的墙壁高耸。

    那无数堆砌着的石板让人难以想象它建造的方式,刀剑在其上恐怕根本难以留下什么痕迹,站在这面墙壁之前,人似乎只能感叹自己的渺小。

    “咕嘟。”和田守身边的一个男人咽了一口唾沫,低了下头来,凑到了和田守的耳边说道。

    “大哥,我们真的要抢这里吗?”

    “啊。”和田守看着城墙,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但随后,他该是又回过了神来,收紧了自己的神色,沉声说道

    “当然,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么做的吗,改变自己的宿命!”

    如此说着,和田守握紧了自己的刀,向前迈出了一步,眼神也变得决绝了起来,大手一挥。

    “你们甘心就这么回到和本,继续过着那种连狗都不如的日子吗。如果不甘心,就和我一起赌一把,让宿命看到我等的决意,用我等手中的利剑,开出一条通途!”

    “哦!!”和田守身后的人似乎都兴奋了起来,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大哥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前些日子我还以为你已经丢掉志气了呢!”

    “就是这样!抢够了一船的黄金再回和本!”

    一群人在城门外叫嚷个不停。

    明州城的城门下,一个年轻的守城士兵抱着兵器靠在墙边,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疑惑地侧过了眼睛,看着官道上站着一群吵吵闹闹的怪人,不解地挑了挑眉头,对着身边的同职问道。

    “哎,你说那些人在做什么?”

    同职的中年士兵也侧目看了两眼,接着满不在意地收回了视线说道。

    “谁知道呢,看他们的样子,大概是从哪里来的乞丐吧,到时候随便给他们些钱,打发走便是了。”

    “有可能。哎,不过你别说,其实这些乞丐也蛮可怜的,要是有的选,谁愿意这样流离失所呢。你看,感觉他们饿得神志都有些不清了。”

    最开始提问的年轻士兵又说道,他看着路上的那群人突然开始又哭又笑地抱在了一起,脸上露出了些许可怜的神色。

    “你可怜他们?”中年士兵不屑地撇了撇嘴巴。

    “那谁可怜我们呢,大过年的都要在这里当值,有家不能回,有床不能睡。还不是为了挣那几两银钱,这世上有谁是容易的,都是贫贱之身,谁也可怜不得谁。”

    “话是这样说没错······”年轻士兵欲言又止。

    这时,他突然看到那群人向着城门走了过来,大概是有要进城的打算。

    为了不被看守城门的士兵盘问,和田守一众人都将自己的刀藏在了衣服里。并佝偻着自己的身子,做出了一副饥寒的模样,打算混过城门。

    但是因为临近小年又地处偏远的原因,最近进出明州城的人并不算多,眼下准备进城的也就只有他们一队人而已。

    所以他们毫无意外的被士兵们拦了下来。

    “喂,站住,说你们呢,进城去要做什么?”

    中年士兵皱着眉头拦住和田守一群人,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例行询问罢了。

    可和田守却立即紧张了起来,他只学了几天的唐话,士兵说的那一句话里,他就只听懂了“进城”这两个字。

    于是不清楚士兵意思的他,当即连连点头说道:“进城进城,我,我们进城。”

    “进城可以,但是得先说明原因。”旁边的年轻士兵插了一句嘴说道,他的语气相比于中年士兵还算和善,没有那种不耐烦的意味。

    这种例行询问他们已经做了很多次了,反正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所以也不怎么在意。

    明州城只是一座偏远的小城,没有逃亡的囚犯,也不是形势严峻的边关,城门的排查自然也没有那么的严密。

    “我们,我们进城。”可惜和田守就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这让年轻士兵和中年士兵都愣了一下,难不成眼前的这些,还真是一群傻子不成?

    这时,中年士兵忽然发现了和田守的怀里似乎正抱着什么东西,便皱起了眉头,走上了前去问道。

    “你怀里的是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

    可他才刚刚向前走了一步,就被和田守一众人身上的气味给熏退了回来。

    和田守他们有多久没洗澡了,这点没人清楚,估计就连他们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们在大海上航行了无数个日夜,然后又在海岸边露宿了许多天,身上的味道早已经从量变转成了质变,可谓是两步之内人畜难进。

    “你娘的,这什么味道。”中年士兵捏着自己的鼻子,干呕了一声,立即对着和田守一众人挥了挥手说道。

    “进去进去,别在这呆着了。”

    似乎是看懂了中年士兵的意思,和田守等人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准备进城。

    “等一下。”可这时,那个年轻些的士兵却是叫住了他们。

    和田守等人的脚步同时顿住,并握住了自己怀里的刀,眼见着一次又一次地被拦下,他们已经做好了动手的打算。

    “我们,进城。”和田守语气生硬地说着,缓缓转过了身来,眼里带着一些隐晦的光芒。

    “进城嘛,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年轻的士兵叹了口气,并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来,丢给了和田守说道。

    “你们自己去买些吃的吧,别在我们的城里饿死了。”

    说罢,士兵便摆了摆手,意思大概是让他们快些离开。

    这一两银子对于士兵来说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算得上是他小半个月的饷钱。(再提一句因为是架空的世界观,所以不要和真实的古代对比。)

    但是对和田守和他身边的人来说,这却是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有碰过的东西。

    和田守知道银子,毕竟他从前给人当过下等武士,所以看见过这种在贵族老爷之间才能流通的货币。

    可他却从来没有摸过这种东西,因为在和本国的百姓之中,铜钱才是主要流通的钱财,分为大铜判和小铜判。而银子,则是大多数的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同样的,和田守身边的人也都呆住了,看着那枚银子,他们的眼中带着或是火热或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是一份恩情,和田守明白,一份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被施予给他的恩情,一份他本来应当用武士的忠诚偿还的恩情。

    可惜,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武士了。

    喉咙像是被人掐着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和田守在城门边失神地站了许久。

    突然,他跪倒了下来,手里死死地攥着那枚银子,将身子趴伏在了地上,如是嘶吼般地用和本国的话语,大声喊道。

    “我和田守在此明誓,日后定会报答恩人这份恩情!万死不辞!”

    士兵被他的这一声吼声吓了一跳,再看向他时,却见他已经跪在了那里,痛哭流涕。

    这是和田守最后的坚持,坚持他作为一个武士,最后的尊严。

    他一定会报恩的,他用他的剑发誓。

第一百九十九章:人总是要向现实低头的

    在表述了自己必定会报恩的决心之后,和田守便站了起来,在士兵奇怪的视线中,带着自己的一众兄弟们离开了。

    他将那一枚银子郑重地收进了自己的怀里,他不准备花这一份钱,因为这将是他报恩的信物。

    早晨的街道上行人不多,但却不知从何时起泛起了一些晨雾,和田守等人低头走着,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刀。

    他们的神色各不相同,有的人神情狂热,大概是因为刚才的那一两银子让他们更加确定了这是一片黄金的土地;有的人目光萧索,大概是因为他们明白,自己就要走上一条不归路了;有的人则是很镇定,大概是因为他们清楚,如今除了这条路之外,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今天的事,恐怕是定会见血的。而见了血,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愈来愈浓的晨雾之中,和田守的脚步走得缓慢。

    他感觉他怀里的刀变得越来越冷,这不禁让他想起了,他第一次握刀的那个午后,胸中的那股炽热。

    那时的他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名扬天下的武士,他会用一生坚守他的武士之道,恪守他立下的誓言。

    他以为他看到了,都看到了,在那剑刃反射出的光芒之中。

    于是他的心中是那样的火热,便如同有一团烈火在那其中灼烧似的。

    可如今,那股炽热已然不复存在,就像是原本升腾着的火焰被无情地扑灭了一般,只剩下了再也翻找不到半点火星的灰烬。

    这时,和田守才想起了,这或许就是他父亲说的浮生之旅吧。无论多么绚烂的花,都会有凋零的一刻,再如何叫人惊叹的生命,也终将会有向现实低头的那一瞬间。

    人啊,终归是会向现实低头的。

    吞吐着自己冰冷的呼吸,和田守抬起了自己的眼睛。

    或许吧,或许他已经再也抬不起头来了。但是,只要想起了菜子小姐,他的心里就终归还是会有那么一丝的不甘心。

    为了挽回这一点最后的不甘,他甘愿去做任何事情。

    “走吧。”沙哑地开口说道,和田守死死地抓着自己怀里的刀,加快了脚步。

    “为了回和本。”

    “啊。”他身后的众人都轻声应着,从怀里拿出了自己的刀。

    “为了回和本。”

    ······

    “哈~”当李驷打着哈欠推开了千家楼的大门时,却发现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群人。

    这群人衣着破烂,多是披头散发,脸上和手上都带着厚厚的泥垢,脸上带着各式各样、意味不明的神情,沉默地站在门口。

    而李驷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他们手里握着的刀。那是一种和唐国的任何一种刀都不太一样的刀,刀身细长,带着一些轻微的弧度,使得刀刃更加适合劈砍,同时也具备了突刺的用途。

    作为一个从另一个世上来的人,李驷自然认得这种刀,这是一种源自于一个岛国的刀刃,名为武士刀。

    认出了这种刀,李驷自然也推测出了一点这些人的身份,明州城临近海岸,会出现这样的一群人倒也不算难以理解的事情。

    街对面,奇怪老人的店铺也已经打开了,他坐在铺子里,同李驷一样默默地打量着这批人。

    对于和田守等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打劫,所以不想劫太富的,但也不想劫太穷的。

    于是千家楼这样的小三层,自然而然地就落入了他们的眼里。

    毫无疑问,这种临近城门,又四通八达的街道,是打劫的最佳选择,方便撤退也适合躲藏。动作快的话,或许等城里的士兵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离开了。

    两边的人都沉默着,使得街道有一些安静。

    “嘿。”这时站在门里的李驷轻笑了一声,打破了这种无声的寂静,开口说道。

    “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我们。”和田守没有继续看着李驷,而是低下了头来,将手掌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用一口别扭的唐话说道。

    “打劫。”

    随着这两个字落下,和田守拔出了自己的刀。

    他的刀很快,出鞘的时候伴随着一声铮鸣,拖曳出了一片刺目的刀光。

    刀身闪烁着,倒映着和田守那刹那间狰狞的面容,还有李驷那依旧平静,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的目光。

    抱歉。

    和田守的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只感到体内的气血翻腾,胸中似有一口浊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而他手中的刀,却又是快了一分。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尽量的快,快到尽可能不让面前的人感受到一点痛苦。

    所幸在这一点上他一向很有自信,他的刀从来都很快。

    要不是生不逢时,他也不会只是一个下等武士。

    如此想着,和田守手里的刀也已经劈落了下去。

    刀刃劈落的瞬间,莫名的,和田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父亲的指导下练刀的情景。

    ······

    “守,你要记住,你的剑,绝对不能落向无剑之人。”记忆之中,那个常常穿着黑色衣衫的高大人影是如此说的。

    “是,父亲,我记住了!”院子里,一个孩童劈着竹剑,任由着脸上的汗水滴落在地上,郑重地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呵。”高大的人影笑了一下,又问道:“那守,你知道什么是武士道吗?”

    挥剑的孩童愣了愣,随后抿着自己的嘴巴,为难地说道:“回父亲,我不知道。”

    这次,那个人影却是沉默了片刻,接着像是苦笑了一声,带着些许恍惚的语气说道:“没关系,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所谓武士道,便是尊严之道······”

    ······

    刀刃还在落着,想着这些,和田守的面目却愈加狰狞。

    他握刀的双手青筋暴起,嘴巴大张着,像是想要发出喊叫,却又喊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刃落下,直到最终,他那干涸的嘴里,才发出了一声压抑至今的叫喊。

    “啊!!!!”

    那声音声嘶力竭,就像是斩断了手臂的人被迫发出的痛呼,喊尽了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和田守的双目赤红,再没有剩下半点清明。

    什么剑不落向无剑之人!什么武士道!什么尊严之道!这些东西,值几两银钱啊混蛋!!

第两百章:奇怪

    “当!”

    当一声突兀的撞击声响起的时候,和田守手中的刀刃没有落下,而是脱手飞出,翻旋着落向了街道的另一个方向。

    刀刃在半空中震颤不休,带着如是将要断裂了一般的声音,反射着晨雾中的微光,和和田守那重新变得茫然的面孔,无力地摔落在了地面上。

    “当啷。”当这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寂静,和田守和他身后的一众兄弟们呆立在原地。

    这时,他们才看清了到底是什么打飞了和田守的刀。

    那是一个人偶,一个半人高大,面色苍白,身穿锦服的诡异人偶。

    它的双目无神,呆滞的面目无时无刻不在说明着它只是一件死物。手脚半垂着,脖颈扭曲,但它依旧用一个奇怪的姿势地立在了那里,拦在和田守的身前。

    淡薄的晨雾之中,它黑色的长发垂落在地上,带着裂缝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露出了一个极为可怖的笑容,但又似乎只是面无表情。

    “啊。”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偶,和街道上如是被定格住了的众人,站在门里的李驷淡淡地开口说道。

    “看来是没我的什么事了,你们慢慢聊。”

    说罢,他就耷拉着自己的眼睛,缓缓地关上了酒楼的大门。

    “吱呀。”

    木门发出的吱呀声在这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是如此清晰,就像是一把木锯,抵在众人的心头缓缓地拉扯而过,让人的呼吸都变得艰难急促了起来。

    街道里只剩下了和田守的等人和那个静立着的人偶。

    奇怪老人仍然安静地坐在自己的铺子里,带着那个分不清是人是鬼的妆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和田守回头看了看自己落在地上的刀,眼神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最后的神采,连那一点癫狂都已经消散不见,只剩下了一具空空的躯壳。

    而他身后的人,则是死死地看着那具不知怎么出现的人偶,纷纷抽出了自己怀里的刀。

    只不过他们握刀的手都带着一点颤抖,显然,对于这种诡异而又未知的东西,人总是会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东西是活的还是死的,只知道它会动,而且笑得时候,就像是脸庞都裂开来了一样。

    这时,街边的铺子里,奇怪老人平静地侧过了自己的头来,不紧不慢地握紧了自己的一只手掌。

    “咔,咔,咔咔,咔咔咔。”

    随着一阵关节活动的声音,雾气之中,和田守等人的周围,再一次站起了七八具样貌各异的人偶。

    它们有的身材矮胖,有的面目瘦削,有的生着四对眼目,有的长着八只手臂。

    但是没有例外的,它们的神容之中都毫无生气,如同是一具具被人用线牵动着的死尸,缓缓地靠近着众人。

    “妖怪······它们是妖怪······”

    终于,有一个握着刀的男人再也忍受不住这种诡异的气氛,喃喃自语着,突然大叫了起来,举起了刀砍向了其中一个人偶。

    “啊啊啊啊!”

    他叫喊着,胡乱地挥舞着手里的刀剑,该是已经彻底乱了心神。

    他追砍的是一只八目偶,那人偶在他的乱刃之间随意地游走着,使得他的每一剑都只能贴着人偶的身子落下,伤不到人偶的一丝一毫。

    而那人偶的四对眼目,却始终盯在他的身上。突然,人偶伸出了一只手来,轻松地扼住了男人的喉咙,那苍白纤细的手掌似乎是有着难以抵抗的巨力,掐得男人面目胀红,手里的刀也不自觉地松了开来,落在了地上的石板间。

    “嗬嗬嗬······”

    男人的双手无力地挣扎着,掰扯着人偶的手掌,眼里带着惊惶无比的神色。

    他看着那人偶的八只眼睛,只感觉自己看见了这一生所看见过的最恐怖的东西。

    不过,或许是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又或许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人偶并没有杀了男人,而是随手把他丢向了街边。

    “砰!”带着一声闷响,男人摔在了街道的一旁。

    捡回了一条命的他,不敢有任何的迟疑,仓皇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妖怪这两个字,没命地跑远了。

    与此同时,人群周围的另外几个人偶也动了起来。

    “咔咔咔咔。”长发的人偶咧着嘴巴,像是发出了一阵怪笑,身形晃动着,好似一股妖风冲入了人群之中。

    长着八只手臂的人偶趴在地上,用手臂爬行着,穿梭在众人之间。

    矮胖的人偶扒开了自己的肚子,从里面射出了无数的飞针刺穿了人们握刀的手腕。

    枯瘦的人偶站在原地,好似没有意义地挥舞着自己的双手,但是如果仔细看得话就会发现,它的每根手指上都牵扯着一根根细若毫毛的丝线,连结在其他的人偶身上。

    这便是奇怪老人除了内气之外,能够同时操控多个人偶的秘密,他操纵人偶,也让人偶操纵人偶。

    晨雾之中,声音嘈杂了起来,而当这些嘈杂的声音逐渐平息之后,街道上已经只剩下了跪坐在那里的和田守,和一片凌乱的刀剑。

    人偶们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它们只是留下了他们剑,并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此时除了和田守之外,其余的所有人都已经跑了。

    和田守恍惚地跪在地上,看着身边缓缓靠近的人偶。雾气里,它们的模样确实就像是前来所命的鬼神一般。

    但和田守却只是神情死寂地想道。

    这便是,天童大神(和本国武士的神明)对于卑劣之人的惩罚吗?

    眼下的他已经和这些人偶一样,分不清是活人还是死人了。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能够支撑他行动下去的东西,他的尊严,他的武士道,还有他的剑。

    “咔咔咔咔······”当是一阵退去的声音响起。

    和田守的面前,人偶消失不见,再走来的是一个衣袍宽大,眼睛细长的年轻男人。

    他化着一个苍白的妆容,嘴唇上点着一点血红,面无神情地注视着和田守。

    “可以给我一把剑吗?”和田守跪着,轻声地说道:“或许在最后的时刻,我想以一个武士的方式死去。”

    他的身前许久无声,应该是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才终是传来。

    “你还真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武士。”

    如果李驷在这里的话,应该会很惊讶吧。

    因为他会发现,奇怪老人居然会说话,而且还是和本国的话。

第两百零一章:年

    当官府的捕快们赶到的时候,街上留下的,只有四处散落着的刀剑。因为并没有出现什么伤亡和损失,他们也就没有停留太久,只是同李驷这个当事人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便收集起了刀剑,出发去追捕那些逃窜的“武士”了。

    临走前,他们中有人看了奇怪老人一眼,但多是被他那特殊的打扮所吸引,也没有多想什么。

    而奇怪老人的铺子里,一个人影此时正躲在柜台的后面,深深地低着自己的眼睛。

    没过多久,官府便发出了已将山贼剿灭的公文。文中说明了,这些山贼多是从一个海外的岛国漂泊而来的流亡人士。本一共二十三人,被官府抓获一十二人,其余的据说是又乘船逃离到了海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古怪的山贼一事似乎是就这么解决了,李大婶的那一箩筐衣服也被找了回来。对于明州城这一座偏远的小城来说,这件事就像是一枚石子,被丢进了一潭平静的湖水中一般,掀起了些许波澜,却又很快的平息了下去。

    但是明州城的官府与百姓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件看起来并不算大的事情,却引出了后面的那一件大事。

    “所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明州城的官府做事要比别人慢上一拍?”这一日的午后,李驷坐在桌边与小曹一起吃着新买的柿饼,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此说了一句。

    上次招亲的事是这样,这次山贼的事又是这样,官府的捕快总是要等事情都结束了才能赶来,这又能解决什么事情呢。难不成他们平时巡街的时候,都是坐在哪个角落里偷懒吗。

    “哎,这话不能这么说。”小曹啃一口手里的干柿饼,一边嚼着一边说道。

    “我们城里先前是有一个捕头的,但是因为公务出差这段时间都在外面没能回来,所以城里的捕快现在都散漫了一些。等他回来了就好了,我跟你讲,他这人,帅得一塌糊涂。”

    “哼。”看着小曹花痴的模样,李驷轻哼了一声,自信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再帅能有我帅?”

    小曹侧过了头来,像是认真地上下打量了李驷一遍,然后压着自己的嘴巴,极其诚恳地点了点头说道。

    “嗯,美确实是没你美。”

    “找打!”李驷的脸色一黑,伸手就要去敲小曹的额头。

    哪知这丫头溜得倒快,一把抱起了桌上的柿饼袋子站了起来,略得一声对着李驷吐了一下舌头,然后就转身跑走了。

    “别跑,把我的柿饼还给我!”

    见这人还顺走了自己的柿饼,李驷当即便翻过了桌子捉了上去。

    小贼,偷东西居然偷到你贼祖宗的头上来了。我看你就是饿狗下茅房,找死。

    “掌柜的,李驷打人啦!”小曹一边跑得欢脱,一边高声地叫着。

    叫得张素素也无奈地从楼上走了下来,看着满堂跑的两人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稍微安分一点,别把店里的东西给砸了。”

    不过这几天大过年的,店里也没什么客人,她也就随他们闹了。

    待到走到了堂中,张素素便看向了柜台里的老罗,随口问道。

    “老罗,咱们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老罗简单地翻看了一下账本,出声说道:“基本都置办地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再写两张对联贴到门上就是了。”

    “嗯,还是你办事牢靠。”张素素瞥了一眼尚在店里追打的李驷和小曹,摇了摇自己的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说道。

    “哦对了,到时候你也写一幅对联给对面的奇怪先生吧,再问问他过年要不要来一起过。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他一个人过怪可怜的。”

    “哎,我自是省得。”老罗摸着自己的胡子应道,看他那不经心的模样,应该是已经开始琢磨起了对联的内容。

    另一边,小曹自知跑不过李驷,直接就躲到了刚才后院里出来的半截仙的身后。

    “老何,救我一命,我柿饼分你一半。”

    自从知道了李驷就是盗圣之后,半截仙这个大盗的“表哥”同样会些武功的事情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听说有吃的可以分,半截仙的眼睛当即一亮,也不问是什么状况,直接就应道。

    “成交。”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话音才刚落下,李驷的手就已经探到了小曹的面前,眼见着就要将小曹手里的袋子给抢了过去。半截仙却突然抬起了手来,恰到好处地一掌推在了李驷的手腕上。

    “砰!”只听得一声闷响,李驷的身子就被推得偏向了一边。

    可李驷也不是吃素的,一脚踏在了地上,腰身一转,整个人在半空中打了个旋,接着便是一脚踢向了半截仙的胸口。

    “嚯!你是想拆了我这把老骨头不成。”半截仙看着那逼至胸口的一脚,立马摆开了架势,直直地打出了一拳,撞在了李驷的脚心上。

    “砰!”当又是一声闷响。

    李驷的身子如是一张纸片一般倒飞上了半空,然后又缓缓地落下,飘落在了一张桌子上。

    “老何头,这是我她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虽然只是过了两手,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半截仙的武功确实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

    两人都没有认真,但是两人也都探到了对方的几分虚实。

    眼见这大盗“目露杀机”,半截仙却是不惧不畏,挡在小曹的身前,正气凛然地摊开了一只手掌说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江湖道义,我让不开。”

    “好,那就莫怪我下手无情了。”李驷的双目一收,身上的青衫无风自动,该是有股股的内气翻涌,张开了双手便摆出了一个白鹤亮翅的姿势。

    “哼,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半截仙“冷哼”了一声,运起了内气便将手脚伸展了开来,做了一副恶虎下山之态。

    “好了不要闹了。”这时,张素素是终于忍不住了,在一场江湖情仇大戏就要上演之前,她及时地开口制止道。

    “谁再闹扣半个月工钱。”

    “咳。”桌上的李驷闷咳了一声,赶紧散了内气从桌上跳了下来。

    半截仙也悻悻地缩了缩自己的脖子,拿起了一边的扫把开始扫起了地。

    “小曹你把柿饼给大家分了,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几个柿饼还能这么争来夺去的,小荷都比你们懂事。”

    看着张素素提着裙子,絮絮叨叨地又走回了楼上,才刚安分下来的三人转眼就又闹了起来。

    站在柜台里的老罗摇了摇头,继续看起了自己的书。

    古话说的好,事不关己休多管,少吃咸鱼少口干。而且他的牙口也不好了,是吃不了柿饼这种太甜的东西了。

    ······

    千家楼里的众人各自准备着年夜,而同一时间,布偶铺里的两个人,却是静静地对视着。

第两百零二章:没有字的标题实在是取不出来

    昏暗的铺子里,无数的人偶被摆放在其中,它们或是静坐在柜子上,又或是静立在角落里,脸上带着各异的神情,保持着无声的沉默。

    而铺子中的两个人,则也像是人偶一样对坐着,不声不响,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对于和田守来说,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但同时,却也是一个改变了他的人。

    大约在十天前,这个男人打败了他和他所有的部下,并在官兵的围剿中收留了他。

    他为什么要收留他,对此和田守并不知道原因。但是这个男人,那时淡然地对他说了一句话:如果想要以一个武士的方式死去的话,就先成为一个真正的武士吧。

    这句话打破了和田守的死志,因为他确实已经不配再自称是一个武士了,也配不上一个武士的死法。他实在是没有脸面,用这样的一副面目去见他那死去的父亲。

    于是他留了下来,想重新找回他的武士之路。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面前这个能够操控人偶的男人对他提出了一个雇佣。只要他愿意成为他的部下,一个月就可以得到一两银子的工钱。

    整整一两银子!

    和田守已经能够想象到他在这里任命几年,就可以回到和本,风光的迎娶菜子小姐的情景了。

    而从奇怪老人的角度来讲,如今的他怎么说也是在经营着一家铺子,所以确实需要一个帮他打杂的长工。这人需要方便交流,而且需要足够听话。和田守无疑符合了这些条件,所以他就留下的和田守,反正这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决定而已。

    这段日子,奇怪老人是从头开始教起了和田守唐国的语言,和田守的表现基本还算让他满意,至少大多数的东西不需要让他讲第二次。

    不得不说,这人在语言方面的天赋似乎确实不错。奇怪老人会许多种语言,而唐国的语言在他所认知的语言中也算是比较难的一种了,和田守能够学得这么顺利,也着实省了他不少的力气。

    但是对外,他却还是要求和田守自称他是自学的唐话。而对于和田守的身份,奇怪老人倒是并没有隐瞒的打算,便让和田守直接说,自己是从海外而来的流民就可以了。

    于是在大年三十的这一天,当老罗邀请来了奇怪老人时,李驷等人也就见到了和田守。

    得知了他是奇怪老人招来的长工之后,掌柜的张素素也就没有怎么在意,便连他一起招待了。反正以后都是邻居,总是要处好关系的。

    李驷认出了和田守的模样,微微地愣一下,却也没有道破。他相信奇怪老人有他自己的打算,所以不准备多嘴。

    同样的,和田守也认出了李驷,毕竟这是他用刀砍的第一个无辜之人。对于李驷他抱着很大的歉意,以至于在准备年夜的时候,李驷的活基本都被他抢了过去。

    和田守的唐话说得还不是很好,很多时候都不能完全理解众人的意思,所以在与他沟通的时候还需要配合一些手势。

    当听说了他的来历和准备自学唐话的打算,老罗便让他如果遇到了不懂的地方就来问自己,反正他也想要学一学海外的语言。

    这个年似乎是过得颇为热闹,小曹和小荷在外面张罗着晚上要放的爆竹,老罗铺开笔墨写起了对联,张素素用红色的纸剪着窗花,奇怪老人则是操控着人偶将窗花贴到了窗户上。脏活累活基本都让和田守包了,李驷和半截仙躲到了角落里偷懒。

    郝大有准备着年夜饭,或许是心情不错,他的刀工也比平时显得更加犀利了一些,做出来的菜色顿时就上了不少排面。用他自己话来说,就这些菜,便是放到京城的大酒楼里,那也是排得上号的。

    是真是假众人没去管,总之和田守吃得时候是差点哭了出来,直说自己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光是这句话便让郝大有将他当做了知己,拍案而起,直呼兄弟。

    点爆竹的时候,和田守被那第一声的炸响吓了一跳,直接就拿起了旁边的一柄扫把挡在了众人的身前。

    众人看着他下意识的反应都沉默了一下,随后就又大笑了起来。

    笑声中,和田守不明所以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可当他看着所有人都在笑的时候,他也不自觉地跟着笑出了声。

    那一天的明州城里,街头巷尾都带着爆竹的声响,很吵闹,使人几乎听不见其他的任何声音。但也是因为这种吵闹,叫人很容易的便能沉入其中,不必再去顾虑平常所顾虑着的东西,可以毫无保留的融入到众人的笑闹里。

    所以,同样也是这一天的人世,少了一分深冬的凉薄,多了一分本就该有的喧嚣。

    长安城的夜空中,又开始绽放起了那种“天火”,自从盗圣将它献给了长安公主之后,这便成为了长安城的一种特殊的庆祝方式。皇宫的楼阁里,一个女子身穿着宫衣,默默地对着窗外张望着。半响该是无果,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头苦笑了一下,打开了桌前的一包杏仁糖,取出了一枚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江湖的风雨之中,一个灰衣女子看着一个倒在了自己身前的江湖人,无声地收起了自己的剑。她侧目看了一眼江南的方向,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剑柄,又转头走进了更深的风雨里。

    寰青山,那个黑衣剑客还在练着剑,区别是他的身边又多上了一坛酒。

    唐门的唐重对着一个木桩练着飞刀,练着练着,他是叹了口气。少了一个时常闹事的人,这段时间的江湖,是又变得无聊了一些。

    六扇门的严亭之最近在处理着一个大案,忙得根本闲不下来。

    铁慕衣又被他娘拉着说亲去了,江怜儿还在云山避世。

    百花谷里,终于又到了过年的这一天,弟子们将山谷张罗得很热闹,但是花筠君却还是没有参与进去。她只是坐在山谷上的亭子间,拿着一个老旧的香囊看了一会儿,笑了一下,靠在凭栏边,轻轻哼起了一首歌谣。

    “小呀小弟子,出山去出世,师父谨告之,路险有贼子······”

    ······

    唐国的年,给和田守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止是因为那美味的佳肴,也不止是因为那吓人的爆竹,更多的是因为人们的脸上,那一种由衷的笑容。实话实说,和田守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一起发自内心的欢笑过。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地方不是吗,爆竹声里,和田守是这样想的。他甚至在想,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让菜子小姐也来看一看这一幕。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吧,如此想着,和田守也默默地笑了起来。

    千家楼中,李驷和半截仙一起闲坐在桌椅旁。

    李驷靠坐在墙边,闭着自己的眼睛。

    半截仙嗑着手里的瓜子,突然看了他一眼,出声问道。

    “你在想什么。”

    “想家······”

    李驷这般淡淡地答了一句,然后,便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两百零三章:小地方的小算盘总是敲得很响

    门外的爆竹声声。

    门内的堂中,半截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应该是沉默了一会儿,他将自己手里的瓜子放在了桌上,拍了拍手掌笑着说道。

    “这里不能算是你的家吗?”

    李驷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做出回答。

    半截仙抬了抬眉头,似乎是表示能够理解,然后又将手放在了两腿上撑着,自言自语道。

    “其实对于我来说,眼下住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毕竟总是想着过去的事,就没有把办法珍惜眼前的东西了。而且掌柜的他们这么照顾你,你却还把他们当外人看,你不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吗?”

    “我也没有把他们当外人······”李驷该是有些无奈地缓缓答道。

    “那算什么,普通的朋友吗?”半截仙笑着回过了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驷,出了一口气说道。

    “人这种东西啊,只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是要相互支撑着走下去的存在了。”

    李驷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半截仙却已经从桌边站起了身,抖了抖衣摆。

    “我要去外面找他们了,你呢?”

    “我······”李驷张了张自己的嘴巴,最后却又重新将之闭了起来。

    半截仙耸了一下肩膀,没有逼迫李驷做什么,而是转身走向了门外。

    这时,小荷却突然从门边探出了头来,对着李驷笑着招手喊道。

    “驷哥,出来一起放爆竹吧,可热闹了。”

    李驷愣一下,半截仙也适时地停下了脚步,转过了头来看着李驷,带着一点笑意,侧了侧自己的脑袋。

    门外,张素素等人也回头看了过来,奇怪老人抱着手臂站在那里,老罗还端着一本书,郝大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小曹对着李驷吐了吐自己的舌头。

    他们似乎都在等着李驷出去,在灯火映照的街道里,在略显暖黄的光影中,那些人影相互错落着。

    李驷看着他们,终是失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起身走了上去。

    “来了。”

    ······

    当最后的一声爆竹声隐没,这唐国的年,便也算是过去了。各家各户都一边清扫着门前狼藉的街道,一边与邻里街坊拜访问候着,脸上带着还没有掩去的笑容。

    和田守给奇怪老人打点起了人偶,学习怎么保养人偶,这成了他除了学习唐话之外的新课程。顺带的,奇怪老人还教给了他一些操控和制作人偶的知识。

    李驷又开始了每日忙碌,摆置桌椅,招呼客人,做了几个月的跑堂,他对于这些事也算是熟能生巧了。

    小曹最近是算着日子过的,听她说那个城里的捕头应该是快要回来了。看着她那花痴的模样,谁都拿她没办法。

    小荷在年夜过后的第二天就已经修炼出了内气。这个速度并不算快,但是考虑到他过完年就已经十四岁了,能够在一个两个月的时间里修炼出内气,也已经算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了。李驷教了他下一句的心法口诀,叫他熟练了之后,再来找自己询问后续的内容。

    这一边,新年过后的众人都显得有一些忙碌。

    而另一边,一艘长船却是又航行在了返回和本的路上。

    自从在明州城遭逢了那些人偶之后,那些有幸逃出来的“武士”也已经变得半疯半癫,他们躲过了官府的追捕,回到长船,并让船员们立刻带他们回到和本。

    船员们好奇,问他们怎么了,他们只说,他们遇到了鬼怪。那些鬼怪中有嘴巴开裂的女人,有枯瘦的老者,有张着八只手的蜘蛛男。

    听他们说得玄乎,船员们也就不再问了,反正他们只是被劫持来此的,武士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呗,他们只管做事就行了。

    于是长船又开回了和本,路上因为食物紧缺,有好几次,他们都以为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但谁知道,最终他们还是在和本靠了岸。

    可也就是在他们靠岸的下一刻,一群真正的武士就已经冲上船只,握着刀剑将他们给团团围住。

    和本国并不大,贵族船只被劫持的这种事件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得到处都是,根本隐瞒不了多久。

    所以在长船靠岸的时候,前来抓捕的武士就已经等在岸边了。

    所有参与了劫持船只的人都被武士抓获,拉到了贵族老爷的面前审问。

    经过了一些简单的审讯,贵族们就知道了他们劫持船只的目的是去唐国打劫,获取黄金。

    得知了此事,贵族们都大笑了起来,只道这些人真是蠢笨,怪不得只能做下等人。

    唐国岂是这么好打劫的,就算只是最偏远的城市,也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可以侵犯的。

    可随后,突然有一个贵族不再笑了。

    其余的人问他怎么了,那个贵族皱着眉头,提出了一个想法。

    最近,唐国愿意教他们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可事实上,他们还有很多想要从唐国获取的技术。但是无论他们怎么请求,那些唐国的官员对于一些要紧的技术都闭口不提。

    这无疑让他们既着急又恼火,如果不能获得那些用于发展的技术,和本国就永远只能做一个下等国,他们不甘心如此,所以必须寻求改变。

    而眼前的这一些蠢人,却正好给了那个贵族一些启示。

    既然他们并不能通过正当的手段像唐国学习那些技术,那不如,就去抢吧。

    其余的贵族听着他的话,顿时吓得脸色苍白,直道他是疯了,难道不怕唐国的报复吗?

    那个贵族笑了一下,转而说道,他又不是说要用他们的名义去抢,他的意思是可以用这些盗匪的名义去抢。

    由和本国的贵族们派出各自的武士,假扮成盗匪去劫掠唐国的黄金和技术。如果唐国问责起来,他们就说是自己监管不力,使得国内的强盗流窜了出去,再随便处决几个人,便算是给唐国一个交代了。

    可强盗这种事情是永远也管不完的,他们可以随时再派新的人手过去,只要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唐国就永远也管不到。

    当那个贵族说完了自己的计划,在场的和本国贵族们都沉默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是一个很可行的计划。同样的,也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利益。

    他们,有些心动了。

第两百零四章:这个世上总会有一种东西,叫做传承

    年后的明州城已经恢复了几分以往的模样,街上的人又各自忙起了各自的事情。

    卖面的张婆婆又早早的在街上铺开了摊,站在摊子头下着面条,随着雾气四散,那素面的清香也在街头巷尾飘荡了开来。

    当铺的王老板取了一套桌椅摆在门前,气定神闲的喝着茶,等着一天的生意。看他那模样,该是又在想着要在当货上扣几两钱了。

    叫卖干饼的吕老汉今天也赶着牛车进了城,听说前段时间的山贼已经被剿灭了,他这才敢继续进城做买卖。

    随处找了个好些的位置,吕老汉就跳下牛车,支起了自己的摊子。虽然早间一般没什么人买干饼,但他还是习惯早些出摊。毕竟多卖一些就是一些不是吗,再过些年他那小儿子也该娶媳妇儿了,多准备些彩礼总是好的。

    这时,一个穿着身麻布衣裳,低着头的男人突然走了过来,停在了吕老汉的铺子前,开口问道。

    “老伯,你这干饼,多少钱一张?”

    吕老汉抬起了头来,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男人,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又一时间不说不出来是在哪里见过。

    其实,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前段时间抢了他两张干饼的和田守。

    只不过此时的和田守已经收拾了一番,不再是之前那副蓬头垢面的模样,所以吕老汉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一文钱一张。”吕老汉开口说道,他这个干饼卖得就是一个实在。价格实惠,童叟无欺,不求一次赚多少,只求客人下次再来。

    “好,那给我来两张。”和田守如是说道,却从怀里掏出了四枚铜钱来。

    他这次是来偿还他的过失的。

    对于他来说,无论大小,过失就是过失,既然他要重新走上武士之路,那他就必须弥补他之前所犯下的过错,这便叫斩断。

    只有斩得断过去,武士才能走向后路。这是他的父亲曾经告诫过他的。

    接过了干饼,和田守将四枚铜钱放进了吕老汉的手里,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吕老汉数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铜钱,这才发现数目多了,正想叫住和田守,抬头却已然再找不到和田守的身影。

    如此,最后的一份过失也已经偿还。

    人群之中,和田守将手插在袖子里,安静地走着,心中默默地想道。

    我也能够走向,往后的路了吧。

    ······

    城门口,一个鲜衣青年腰悬宽刀,身披斗篷,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走到了城边。他的面若刀削,神情冷峻,双眉似剑,身躯挺拔。模样当是俊逸,却也透着一分锐利。

    当他催着马走到了城门前的时候,守城的士兵立刻就看到了他,站直了身子客气地说道。

    “左捕头,你回来了。”

    “嗯,年头还要守城,辛苦你们了。”马上的青年应了一声,翻身下了马,同样客气地拱了拱手开口问道。

    “最近城里,没出什么大事吧?”

    “这······”士兵该是迟疑了一下,随后又摇了摇头笑道。

    “没出什么大事,着实安生的紧。”

    无非就是来了一些江湖人和山贼而已,现在也都走了。

    “那就好。”被叫做左捕头的青年点了点头,然后又对着士兵抱了个拳说道。

    “如此兄弟便回官府复命了,诸位告辞。”

    “告辞。”士兵们也各自笑着行了一个礼,让出了一条道来,把青年放了过去。

    有些熙攘的明州城中,那披着黑色斗篷的青年,牵着马缓缓地走进了街道里。

    ······

    左良平,二十二岁,是个捕头,明州城的捕头。但同时他也是个捕快,六扇门的候选捕快。进六扇门,是他从小到大的心愿,而如今,他感觉自己离这个心愿已经很近了。

    他的父亲也是个捕快,从儿时起,他的父亲就喜欢给他讲那些六扇门里流传出来的故事。其中他最喜欢听的,自然就是六扇门东南总捕头严亭之,抓捕大盗李驷的那些传记。

    故事里,严亭之总是那样的嫉恶如仇,而李驷,也总是那样的十恶不赦。可每次,严捕头都会差那么一点才能抓住李驷。也是每次,李驷也总能从六扇门的围捕中逃出生天。

    于是从那时起他就发誓,他早晚有一天也要进入六扇门,他要帮严亭之严捕头,抓住盗圣李驷。

    为了这一个目标,他日夜不停的苦练着武功,直到他的父亲因公殉职,他的母亲因病去世。

    那一年他一十七岁,他又发了一个誓,他将他见到的所有恶人都抓进大牢,还他父亲一个公道,也叫他母亲能得以安息。

    一十八岁,他入了官府,当了捕快。二十岁,他受功任职,当了捕头。二十一岁,他破格受到提拔,去了六扇门备选。

    今年年末,他更是得偿了儿时的心愿,见到了六扇门的东南总捕头严亭之,并与他一起破了一桩大案。抓捕要犯二十三人,当朝官员两人,缴获白银五千锭,丝绸六百匹,军备三百一十三箱。

    严捕头对他的表现似乎很满意,临走前更是说明了心意,表示想要收他做学生,让他考虑考虑。

    而对于左良平来说呢,严捕头确实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捕头,武功高强,行事果断,心思缜密,不畏官威,对大他两级的官员也不卑不亢,但对待下属却又是平易近人。这个人的一切都像是他儿时所幻想的那样,甚至在一些地方有过之而无不及。

    做严亭之的学生,左良平自然是一万个愿意的,但是这也代表着他很难再有什么时间回明州城了。他在明州城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所以请假回来了一趟。

    严亭之答应了,并给了他一封信,让他交给明州城的知府,以方便之后的职位调动。

    走在街上,左良平轻轻地握紧了怀中的信。

    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他终于可以进六扇门了,也终于可以去缉拿那些奔走在四方的恶徒了。

    可惜这一切,他爹娘都已经看不到了。

    “呼。”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左良平松开了握着信的手,暗自想道。

    等着吧,爹,娘,我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名镇天下的捕头的。那时候,我一定不会再让一个百姓受人欺负。

    还有盗圣李驷,无论他躲到了在那里,我也早晚会将他给抓出来的,以还老师的毕生心愿。

    想起严亭之每每提及李驷时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左良平就已经下定了这个决心。

    ······

    “哎哟。”千家楼的后院里,随着一根藤条落下,宁采荷是又惨叫了一声。

    此时的他正用手端着两口装着水的碗,站在院子里蹲着马步。

    李驷则是站在他的身后,悠闲地拍着手里的那根藤条,懒懒地说道。

    “再把水洒出来,就再打两下。”

    至于抽打的力道,他自然是控制得很好的。痛归痛,但是绝对不会伤到宁采荷,还能帮他舒活筋骨,免得站久了抽筋。

    “驷,驷哥······”宁采荷端着碗,声音颤抖着说道:“我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让我休息一下吧。”

    看他那模样,应当是已经快哭出来了。

    “你自己说要学轻功的,不吃一点苦怎么学得会,乖,再站半个时辰咱就休息嗷。”李驷看着宁采荷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可是提前跟宁采荷说了的,学内功是一回事,学轻功可就苦多了,要他认真教的话他可不会放水。

    这点宁采荷自己也是答应了的,说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

    可是现在说好的准备呢,哎,这如今的孩子啊,还是太娇生惯养了些。这才哪跟哪儿啊,想当年他学轻功的时候,一个不好就是从悬崖上掉下来摔个半死。

    他喊过苦吗,他想喊也喊不出来。

    不过,实话实说,有个人愿意学他的武功,他的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咱这也算是,有了个传人了吧。

    看着院子里的宁采荷,李驷轻轻地笑了一下,接着,便又是一根藤条打了过去。

    “挺胸,收腹,头抬高,沉腰,跨马,束两旁,别把水洒出来。”

第两百零五章:太过普通,就是特别

    前往官府交完了公文,左良平便先行回了自己的家。他还要整理一下自己的行李,按照职务调度的速度,他在明州城最多应该还能再待一两个月。该带走的他都会带走,毕竟以后,一年估计也就只能回来一两次了。

    不过事实上,当整理了起来的时候左良平才发现,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爹娘死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去了京城估计也是一个人。桌椅家具那边显然都会准备,父母的灵位也还是放在祖宅的比较好,如果想要祭拜的话,到时候在那边再设一个就是了。如此想来,简单的带上几件换洗的衣服和路上的盘缠,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大概也就是半个时辰,左良平就已经收拾好了行囊,顺便还把自己的家中又打扫了一遍。坐在有些空荡的堂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桌椅,又看了看堂外的院子,良久,神色恍惚地叹了一口气。

    他当是想起了一些什么,但左右无人,自然也无人相问。

    只留得了一声叹息,久久地弥留在堂间,迟迟不去。

    鲜衣怒马披袍红,此去将别此门中。

    腰刀自有千斤重,却忧屋堂百日空。

    ······

    收拾完了屋子,左良平便打算去做他此番回来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去祭拜一下他的父母。游子远行前,总是要去告知父母一声的。何况他的父母下葬的也地方不远,就在城外的后山里。

    后山中,当是推开了一片草木,左良平看着眼前的陵墓,缓缓地走到了那两个墓碑的前面。

    他伸出了一只手,搭在了其中的一个墓碑上,半响,轻轻地开口说道。

    “爹,娘,我要进六扇门了。严捕头说,我的底子不错,值得打磨,想要亲自教导我。他人很好,就跟爹说得一样,刚正不阿。以后我可能不能常来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在外面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等我回来了,我就和你们说说京城有多大······”

    那个下午,左良平说了很多话,该是把他一年想说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他说他想要去抓盗圣李驷,但是在那之前,他会先好好打磨自己的武功。最多再过两年,他应该就能突破成名高手了,到了那时,他一定能帮严捕头把那李驷给抓回来。然后,他会继续去追捕天下的恶人。他还说他想晚点成婚,一是现在他还没有遇到一个看得对眼的人,二是因为,他不想耽误了人家女子。毕竟他是一个捕快,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跟着他很难有什么安生的日子过。

    或许是一直说到了斜阳西沉,左良平才离开了后山。

    离开前,他答应了他爹娘最后一件事,明年的这个时候,他还会回来。

    傍晚的明州城,通常都有两副模样,一副是染着金灿余晖的楼阁屋瓦,一副是明暗交替的城中街巷。

    千家楼里,宁采荷半死不活地趴在了桌子边喘着粗气,一边的张素素难免有些心疼地替他揉着肩膀,同时还对着正坐在一旁喝茶的李驷翻了个白眼抱怨道。

    “小驷,你说你也是,练得这么狠做什么,小荷又不是真的要去闯江湖。他要学武功,你就随便教他些简单的不就好了,干嘛这么较真。”

    “唔。”李驷咽下了嘴里的茶,放下了手里的茶碗,无辜地摊了摊自己的手掌说道。

    “我可是和他说了的,学轻功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是他自己要学的,这能怪我吗。”

    “这事确实不能怪驷哥。”趴在桌子上的宁采荷也帮忙说道:“是我求他这么教我的,我怕我笨,随便教我学不会。”

    “那你也不能这么练啊。”张素素责怪地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要是把身子练坏了怎么办,你现在可还是在长身体的时候。”

    “掌柜的,你就放心吧,我下手有分寸。等晚上小荷自己用内气蕴养一下身子就好了,不会留下身上病症的。”看着张素素那担忧的模样,李驷倒是心大地说道。

    对于他来说,这样的锻炼确实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而已。

    哪知听着这话,张素素是又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有分寸,别以为我没闯过江湖,就不知道你的那些事了。又是偷天火又是盗玉镯的,你能有什么分寸就怪了。”

    不得不说,李驷当年闯下的名头真的很大,即使是张素素这样的闺中女子,也多少听过一些他的事迹。

    但是张素素没有告诉过李驷的是,当年她待嫁闺中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有哪天,这个名扬江湖的盗圣会落在自己的窗前。

    毕竟哪个少女没有过一个怀春的年纪,可惜,如今的李驷也算是把她的那点美好的幻想全部打碎了。

    “盗玉镯那是因为我喝醉了和别人打了个赌,偷天火是什么事,我可没做过啊。”

    李驷一边又端起了茶碗,一边给自己开脱着罪名。

    这时,他的身后是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什么偷天火?”

    张素素听到这个声音,向着李驷的身后看了一眼,应当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喜笑颜开地招呼道。

    “哎呀左捕头,你回来啦?”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后院也传来了一声大叫:“左捕头!?”

    接着就只见小曹手忙脚乱地推开门跑了出来,当她看到了那个站在门边的男人时,立刻就傻笑着倚在了楼梯的扶手边,手脚无力地摆手招呼道。

    “你好左捕头,好久不见啊。”

    “是,好久不见。”左良平也笑着对着店里的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就把目光落在了依旧背对着他的李驷的身上问道。

    “却不知这位兄弟是?”

    李驷这才端着手里的茶碗转过了身来,与这位叫他闻名了许久的明州城捕头对视了一眼。

    他暗自上下打量了一眼左良平,同样的左良平也在打量着他。

    最终,李驷的目光停留在了左良平腰间的腰牌上,而左良平的目光则是停留在了李驷的手上。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张素素连忙开口说道。

    “哦,他我们新招的伙计,叫做李四,木子李的李,一二三四的四。”

    “李四。”听着这个名字,左良平看着李驷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这个名字还挺特别。”

    “是吗?”李四扯着自己的嘴巴笑了一下:“我倒是觉得蛮普通的。”

第两百零六章: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驷看出了的左良平的身份并不只是一个明州城的捕头这么简单,因为左良平腰间的腰牌上有着六扇门的标志。江南是严亭之管辖的地界,想来,他是在严亭之的手下做事的吧。毕竟是官家的人,牌子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

    相比之下,李驷的那个牌子是早已经被他收起来了,反正以后也不准备混迹江湖了,没了黑道上的折扣,那个牌子也就没什么用了。

    与此同时,左良平注意到的则是李驷的那双手,那双过于白净了的手。无论是按照一个伙计来说,还是按照一个男人来说,李驷的这双手都显得有些不太正常。简直就像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一样,不,甚至应该说就像是一个姑娘一样。

    再加上李四这个极具既视感的名字,几乎是第一时间,左良平便将眼前的这个人,与那个江湖上的大盗联系到了一起。他的记得没错的话,李驷就有一招可以将双手变作如同玉石一般的武功。

    只是如此想来,这件事情是不是太过简单一些了,对方简直就像是毫无遮掩一样,连名字都没有做出什么变动。

    如果真是那个贼人想要躲在这里的话,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直白吗?

    双目微沉的看着眼前的店小二,左良平轻轻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随后又将目光移向了对方的脸庞。

    当他看到了李驷的长相之后,神色是又不自觉的顿了一下。

    因为先前闹出过李思思的事,为了不让先前的客人认出自己就是李思思,李驷是让半截仙在他的脸上用易容术画了一道疤。

    半截仙的易容术如何自然不用多说,这道刀疤极其逼真,几乎贯穿了李驷的整张右脸,使得他的模样看起来堪称可怖,叫人根本不想多看一眼。夜半走在路上,或许都能够吓哭小童。

    传闻李驷的面容俊美,曾使得无数的深闺女子为之倾心。

    果然,此人不是他吗?

    左良平这般想着,眉头也松开了一些,他与千家楼众人的关系不错,此番前来告别,自然不想把交情不弄僵。

    可是还没等他松出这一口气,他又转念想道。

    但如果,这便是李驷的计谋呢,故意不遮不掩,就是想要让人放松警惕,消除戒心。模样是可以易容的,刀疤也可以是假的。

    要是此人真是李驷,那掌柜的和一众伙计们恐怕都会有危险。

    念及此处,左良平看着李驷的眼神也重新变得谨慎了起来。

    不行,我还得再试他一番。

    心中暗自想道,左良平伸出了一只手,摸向了李驷脸上的刀疤。表面上,则是装作一副关心的模样问道。

    “李兄弟,你这疤,是怎么留下的?”

    如果是易容的话,只要摸上去,应该就能够感觉的出来。

    虽然光天化日之下,一个男人伸手去摸另一个男人的脸,这种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但是出于形势所迫,李驷还是忍下了心中的那股恶寒,没有去阻止左良平,只是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干笑着说道。

    “哦,这是我早年闯江湖的时候留下的。”

    他现在只能相信半截仙的易容功夫了。

    “是吗,李兄弟还闯过江湖。”左良平一边笑着问道,一边将手贴在了李驷的脸上,上下摸着他的那道疤痕。

    “呵。”李驷脸上的笑容是又变得僵硬了几分:“年少不知事的时候,曾经闯过几年。”

    说着,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黑。这小捕快到底是怎么回事,动手动脚的,还摸个没完了?

    严亭之现在都是这么带手下的吗,怪不得这么多年还没当上总捕头。

    没有去管李驷的想法,左良平此时是正专心地分辨着李驷脸上这刀疤的真假。

    奇怪,摸起来也不像是假的啊······

    手感和死肉没有什么区别,抓一抓也没有要脱落的迹象。

    可惜他不敢用力去抓,毕竟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他可就闹大乌龙了。

    心中皱眉不已,但脸上,左良平却还是和气的笑着看着李驷说道。

    “真是可惜啊,不然我想,李兄原本应当是相当俊美的吧?”

    一边说着,他甚至一边俯下了身来,将脸庞缓缓地凑到了李驷的面前,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知不觉,他是已经用手了一些审讯的手法,身上气势也变得锐利的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驷的另外半张脸,该是在分析着他原本的样貌。

    “说笑了,我原本也只是一个面目普通的人而已。”看着眼前越凑越近的少年捕快,李驷只觉得自己的一个头两个大。

    这六扇门里,难道就没有一个正常点的人吗。

    严亭之到底是怎么在带的,算了,他自己也不太正常,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木桌旁,李驷和左良平之间的气氛一言难尽。

    而大堂中,另外的几个人看着这一幕,也是有些呆愣。

    这是什么情况,左捕头为什么用手在小驷的脸上摸来摸去的,难道他······

    怪不得,怪不得都没见他碰过什么女人。但是这是不行的啊,他和小驷才第一次见。而且两人身份悬殊,他是官,小驷是贼。

    张素素该是想到了什么可能,脸色顿时胀红了起来,甚至有些不敢去看桌前的那两个人。

    小荷趴在桌子上,不解地看着李驷和左良平。

    左捕头和驷哥凑得这么近是在做什么?

    他的心思单纯,是没有多想,但是下一刻张素素就已经把他的眼睛给蒙了起来。

    想来是怕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小曹倚在楼梯的扶手边,笑容已然僵在了脸上,良久,她目光呆滞地傻笑着,低下头看着地面,好像是已经坏掉了一样。

    老罗依旧漫不经心地站在柜台里,看着手里的书,打着身前的算盘。

    这时,和田守是穿着一身粗布衣从门外走了进来,用一口还带着浓重口音的唐话说道。

    “张掌柜,我家先生让我来问问你们要杏仁糖吗,他多买了一些······”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看到了桌边的李驷和左良平。

    看到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的模样,他猛得停下了脚步,在了门边站半响,随后干咳了一声说道。

    “咳,好像我来得不是时候,你们先聊,我等下再来。”

    说罢,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可是下一刻,左良平就叫住了他:“站住。”

    将视线从李驷的身上移了开来,左良平站直了自己的身子,回头看向了和田守沉沉地问道。

    “你又是谁?”

    他叫住和田守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发现,这人似乎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第两百零七章:将来的捕快和将来的贼

    左良平的武功如何?

    在李驷看来,大约也就是一流上游的水平。这个武功不差,放在江湖上,只要不去招惹那些一方大家应该已经是绰绰有余了。毕竟大多数的江湖人,还是在二流左右晃荡的。

    而和田守呢,他修的不是中原武功,而是和本国的刀术,这使得他的实力不好判断。但是从他第一次见面斩李驷的那刀来看,他的水平应该是二流往上一流未满的程度。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的刀术在和本国也是出类拔萃的那一批了,如果不是早年受人迫害,他也不会只是一个下等武士。

    不过总的来讲和田守还是不如左良平的,两人要是真的打起来的话,十招之内,和田守应该就会败退。

    所以左良平才一眼便看出了和田守的端倪,脚步沉稳有力行走如风,腰背笔直挺拔如是石松,手掌紧握,指节宽大,虎口处还带着老茧。这明显就是一个习武之人,再加上和田守那一口不标准的唐话,这很难不让左良平多想。

    明州城并不是一座能称得上繁荣的城市,因为地处偏远,平日里往来的外人本就不多,江湖人更是少见。看和田守和张素素等人熟悉的样子,显然他已经在这里呆了有一段时间了,起码应该不会少于一个月。

    左良平能够保证,自己先前从来没有在城里见过和田守,那这人显然是这几个月才来到城里的。

    和田守的武功不差,放在江湖上那怎么也是一个准一流的好手,为何要扮做一个平头百姓的样子待在明州城里。

    难道是招惹了什么仇家,犯事了?

    是以左良平叫住了和田守。

    无论如何,他现在也还是明州城的捕头,必须要对城里的百姓负责。遇见一个陌生的江湖人,先盘问一番总是没有错的。

    侠以武犯禁,这句话显然不是说说而已的,江湖人无论到了哪里,都是惹是生非的存在。

    “哦,在下和田守,是从海外漂泊而来的,暂时在街对面铺子里办事。”和田守看出了左良平眼里的审视,不想惹事的他当即躬下身来如实答道。

    而他答话的内容,自然是奇怪老人交给他的,算是他练习地最多的一句话,说起来也最为流利。

    “海外人士。”左良平看着和田守那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警惕心也稍微下降了一些。但毕竟是职责所在,他还是继续询问道。

    “那你来明州城是做什么的?”

    “讨个生活。”和田守抓着自己的头发答道。

    他学唐话还没有多久,许多谦称礼语自然是用不出来的,就算是平日里和人对话也都是半猜半蒙,有的时候甚至会答非所问,不过千家楼里的人对此倒是都已经习惯了,必要的情况下也会配合一些手势来让他明白意思。

    讨个生活,流亡而来的吗?

    左良平看着和田守,默默地点了点头。如此的话,他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是个人就是要过日子的,在一个地方活不下去了,换个地方过也可以理解。

    只要不要在唐国的土地上犯事,别人只是在这里讨生活的话,他也不会去多管。

    “那没你的事了,去忙吧,是我叨唠了。”对着和田守摆了摆手,左良平便没有再理会他。

    对于这一点明州城的百姓基本都很熟悉,左捕头虽然对人总是冷言冷语的,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候,他总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平日里巡街的时候也不介意帮大家一些小忙,搬些东西什么的,他也时常出力。

    所以邻里街坊对左良平的印象其实都还是不错的,甚至有一些老人家,还有将他招做女婿的意思。

    当然,现在不是说些的时候,对于现在的左良平来说,他是还没有放下对李驷的戒心。

    这人可不像是和田守那样浅显易懂,虽然在对问题的回答上,他同样毫不遮掩。

    但是李四给人的感觉,却总有那么几分难以揣摩的味道。

    (因为左良平不知道李驷的真名,所以在他的视角里,李驷的名字我会写成李四,不过基本上都差不多,大家统一对待就是了。)

    要问这具体是因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左良平感觉自己看不穿李四吧。

    这个看不穿,不只是在于他看不穿李四的这个人,更是在于他看不穿李四的武功。

    这李四说他闯过江湖,那就说明他会些武功。

    但是在李四的身上,左良平却又感觉不到一点内气的波动。他自己的武功他自己知道,江湖一流巅峰的水准。能够让他感觉不到半点端倪的情况,大概只有三种可能。

    一种,是这李四根本就不会武功,他先前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江湖人,脸上的疤痕也另有隐情。

    第二种,是这李四修炼的是闭气功法。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的来路就很有说头了。江湖上的闭气心法不多,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种。流传在江湖上的更是寥寥无几,会去修习这些功法的,不是贼就是杀手,要么就是风雨楼这种地方的探子。

    因为它们的弊端很明显,修成之后的气息隐蔽则隐蔽矣,但却气短息薄,后继无力。通常的江湖人如非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去修炼这样的心法的,因为这很可能会让他们丧了性命。而如果李四真是这样的来头,那显然是大有问题的,左良平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了他。

    最后,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这李四的武功,恐怕还要高于他。

    这也是左良平对李四如此戒备的主要原因。

    他是一个江湖一流好手,能让他感觉不到半点气息的武功,起码有江湖成名的境界。甚至很还可能,不弱于他月前见过的严亭之。

    严亭之是谁,那可是六扇门的东南总捕头,大内里数得上号的高手。若是真能与他一比高低,那眼前的这个李四,就很可能真的是那个李驷了。

    盗圣李驷······

    想到了这,左良平的手是已经不自觉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他转过了身来,看向了还在坐在桌边的李驷,笑了一下,出声问道。

    “对了李兄弟,你先前说你闯过江湖,那为什么我在你的身上感觉不到你练过武功?”

    “哦。”李驷的嘴中应着,眼里却闪过了一丝懊悔的神色,他这段时间还真是清静惯了,甚至忘记在答话的时候透露些内气给这个小捕快垫垫底了。

    迅速地在脑海中思索了几个对策,他才笑着开口说道。

    “这是因为我练不了内气,所以只练了一些粗浅的外功。”

    “外功?”左良平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李驷的双手:“练外功的,手不该是你这样的吧?”

    “我练的是腿脚功夫。”李驷镇定地答道,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对方会这么问。

    “哼。”若有若无地闷哼了一声,左良平定定地看着李驷。

    突然,他探出了一脚来,踢向了李驷的膝盖。

    “砰!”当是一声闷响传过,堂间,李驷用腿抵住了左良平的一脚。

    但随即,他就又装出了一副吃了闷亏的模样,退靠在了身后的桌椅上。

    “咳。”干咳了一声,李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边在心中暗道演戏真不容易,一边看向了左良平,“心有余悸”地问道。

    “左捕头,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左良平看着靠在长桌上的李驷,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脚:“就是试一下你的武功而已。”

    “外功练得不错,我还有些事务,诸位告辞。”说罢,他就转身走出了门去。

    他已经决定了,他暂时不会离开明州城,这李四绝对有问题!

    虽然他现在还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他不可能把就这样这个祸患留在这里,必须得调查一番再说。

    千家楼里,看着左良平走了,宁采荷立刻起身跑到了李驷的身边,关切地问道:“驷哥,你没事吧?”

    “没事。”李驷望着走远的左良平,一扫狼狈的模样,一个翻身坐回了桌边,倒着茶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个人这么麻烦。”

    这简直就是第二个严亭之啊。

第两百零八章:严亭之!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背叛了革命!

    这日,严亭之是正坐在六扇门的官府中办事,突然一个身披黑袍的捕快走了进来,对着他躬身禀报道。

    “严捕头,明州城左良平来信。”

    “哦?”严亭之从案间抬起了头来,看了捕快一眼,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信封上。

    左良平这小子不是刚回了明州城吗,又给我写信做什么?

    心下这般想着,但他还是伸出了一只手来说道:“拿来我看。”

    “是。”捕快快步上前,将信交到了严亭之的手中,随即便躬身退下。

    房间里,严亭之翻看了一下手中的信封,确认了信上的封口完好之后,便将信拆开看了起来。

    信中的内容不多,左良平的言语也相对简练,在表述了一番近日的情况之后,他就说明了此番来信的意图。

    他可能需要晚一些才能赶到京城就职,原因是他在明州城察觉到了些许异样,需要继续调查一番才可安心离开,就当是他为明州城办的最后一起案子。

    至于这个案子具体的内容,左良平却没有明说。只是说这可能关系到一个江湖大盗,但目前他也还不能确定情况的真伪,所以不敢妄报断言。等有了进一步的查证,他就会第一时间禀告严亭之。

    江湖大盗?

    看完了左良平的来信,严亭之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的信纸。

    有什么江湖大盗会在明州城,那有什么东西吗?

    但很快的,严亭之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在自己的桌案上翻找了一下,又找出了一个信封。

    这封信是几个月以前的,但其中的内容也关系到了一个江湖大盗和明州城。

    没错,这就是李驷先前让他去明州城照顾生意的信。

    不过那个时候,等他赶到明州城时,就只是被独孤不复莫名其妙地追着砍了一顿,便带着一身晦气离开了。

    那会儿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李驷又在胡闹,就没有怎么再管。

    后来听说,明州城里还出现了李驷的宝藏和妹妹,他也是一笑置之,直言这些江湖传言当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他抓了李驷这么多年,就没见他藏下过什么东西,更别说是妹妹了,他连个亲属都没有。

    这李驷,不会真在明州城吧?

    看着手中的两封信,严亭之的脸色是突然变得怪异了起来。

    难道左良平这小子是遇到李驷了?

    愣愣地在桌前坐了半响,严亭之摇了摇头自己的头,放下了手里的信。

    罢了,随他去吧。

    他现在已经不负责李驷的事情了,也没有必要再追着李驷不放。不得不说,过去了十几年,严亭之的性格是也有了不少的转变。

    有这么多的时间在李驷的身上浪费,他还不如多办几个贪官污吏的案子来的实在。

    而且如果左良平遇到的真的是李驷的话,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顶多是被整一顿而已。

    只望李驷下手能够轻点,别把他玩残了才好。好不容易有个良才美玉,严亭之是还希望能够雕琢一下,传承衣钵呢。

    想到这里,严亭之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要不然,我也给李驷去封信,叫他手下留情?

    可为什么总有种通敌的感觉呢?

    ······

    左良平还不知道,他远在的京城的老师,是已经有了将他卖了的打算。此时的他是还在调查着李四的来历。

    越调查,他就越觉得头痛。他原先可真没想过,就他去京城的这三四个月的时间,明州城里居然能发生这么多的大事。

    先是盗圣秘宝现世,随后是盗圣的妹妹招亲,然后又有山贼横行。

    这么多的大事凑到了一起,那个守城的士兵居然还对他说最近的城里没什么大事,这人到底是怎么在当差的!

    但却也正因为如此,左良平现在更加确定了李四的身份。

    连续发生了两件与盗圣有关的事情后,他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说他没有问题,谁信?

    只是现在,他是还没有找到有关于李四就是李驷的证据。所以哪怕他是个官差,他也没又办法直接抓人。

    不过他会找到证据的,左良平相信这一点,为此他准备进行全天候的盯梢,只等着这李驷露出破绽,他就立刻上报六扇门。

    以明州城到长安城之间的距离,要不了三天,就能封锁各地,并召集各地的六扇门捕快前来进行围捕。

    等到了那个时候,李驷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还得先稳住这人。

    三天后。

    “咕嘟。”

    千家楼里,左良平坐在一张木桌边,喝着一碗水,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一个在店堂里忙碌的身影,默不作声。

    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会来千家楼,点一碗水,然后坐上一天。

    名义上是在离开前,想要和众人再联络一下感情,实际上则是在监事李驷。

    对于这一点李驷当然也是心知肚明,但却又不能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忍受着那两道毫不遮掩的视线。

    然而表面上,两人的关系却是越来越好了。

    左良平有意要稳住他,所以始终摆着一副在怀疑却还没有确定的姿态,偶尔也会交好似地同他聊上一两句。

    而他呢,则是在两天前收到了严亭之的来信,信上说,让他照顾一下左良平。

    还要我怎么照顾啊混蛋,收到信的时候李驷是差点把信直接扔在了地上。

    要是在十年前,左良平早就已经身无分文衣不蔽体地被他丢在那个角落里了。

    欺负爷脾气又好了是吧!

    但是严亭之说都已经说了,李驷也没有办法,只得权且先忍着了。毕竟他只要还打算在这里待着,就不好直接和左良平杠上。

    忙碌的饭点过后,楼里终于又有了一些清闲。

    小曹和小荷坐在桌边,讨论着今年天下剑盟的排名。再没几天,就又是三年一度的天下剑盟了。这种江湖大事,哪怕不是江湖人,也都会聊上那么几句,今天他们是已经听店里的客人们聊了很多了。

    “我觉得啊,应该还是和上次的排名一样,独孤不复第一,残剑穆武第二,问剑老叟第三,糊涂道人第四。这种排名都进持续了好多年了,估计今年也不会变。”

    小曹这样说着,又看向了二楼的那个大洞,该是想起了独孤不复的“光辉历史”。

    “不一定。”还没等小荷反驳,坐在一旁的左良平就已经开口说道。

    “前两次的天下剑盟,铁剑门的铁慕衣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今年,他应当有机会冲击糊涂道人的位置。”

    “哼。”听着这些,站在一旁擦桌子的李驷忽然勾着嘴巴笑了笑,转过了头来说道。

    “我赌他今年还是第五。”

    要问为什么,他看着长大的娃子他能不知道,铁慕衣要争剑台起码得等到下下次。

    也不知道如果铁慕衣知道了他驷哥是这么看他的,该会怎么想,总之他现在是没法知道的。

    “要赌吗?”左良平瞥了李驷一眼,放下了手里的茶碗说道。

    “赌多少?”听说有人要送钱,李驷顿时来了兴趣,随手将抹布搭在了肩上,便凑到了桌边问道。

    捕头一年的俸禄应该不低吧,再加上六扇门的肥差,此时的左良平在李驷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钱袋。

    先骗他一个月的俸禄再说。

    可还没等李驷开口,左良平就已经眯起了眼睛,用手掌摆弄着桌上的茶碗说道。

    “你知不知道,聚众开盘资赌,我是可以抓你的。”

    “喂喂。”李驷的额头上顿时滴下了一滴冷汗。

    “你这是钓鱼执法啊,不作数不作数。”

    “哼。”左良平淡淡地轻哼了一声,是又喝起了自己的茶。

第两百零九章:江湖闲话总是说不完的

    “不过。”一口喝尽了碗中的凉茶,左良平拿着茶碗继续说道。

    “这次的天下剑盟确实也还有一个变数。”

    “变数?”小曹的眼睛一亮,该是立刻有了兴趣,凑到了左良平的身边小声问道:“谁啊?”

    她最好打听的就是这些江湖八卦,平时也总想缠着李驷讲一些。但是李驷的嘴巴一向牢实,遇到不想讲的就在那笑,笑得你还不能打他,而且打又打不过,便只能一个人憋着难受。现在难得遇着个愿意讲的,她自然是愿意听的。

    淡淡地看了小曹一眼,左良平倒也没有隐瞒,直接开口说道。

    “魔,八苦门门主白药儿。”

    他本来下意识地想要说出魔教这个名字,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人此时已经不是魔教了,便又改口说出了八苦门这个称呼。

    “八苦门?”小曹和宁采荷都茫然地坐在桌边,显然是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门派。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他们出生的时候,魔教的事情是早就已经过去并没有人提及了。而如今八苦门重返江湖的时间也还不长,普通的百姓自然多是没有听说过的。

    “他们是一个最近才刚刚重返江湖的门派,早年曾经创下过不小的基业,但现在的规模是已经缩小了很多,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左良平一边给自己舔着水,一边解释道。

    “但是他们的门主白药儿,却是天纵奇才,不满三十岁便已经步入了江湖绝顶高手的境界。一手剑术出神入化,可断山绝海,取人性命于百丈之外。桂江山一役更是凭一人逼退了无数江湖高手,救盗圣李驷于水火之中,堪称当今江湖第一奇女子。同龄之中能与她并立左右的,应该也只有那个最近在你们店里出现过的李思思了。不过这两个人跟盗圣李驷倒是都有些关系,李思思是盗圣的妹妹,而白药儿,则相传是盗圣李驷的红颜知己。”

    说到这里,左良平横过了眼睛,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李驷,见他神色如常,才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哦~~~”

    而同样坐在桌边的小曹和宁采荷,却是同时拖着长音,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地神色,心领神会地相互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些什么。

    切,还什么红颜知己,不过就是个疯丫头罢了,这些江湖人传的东西当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李驷立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扯着嘴巴腹诽不已。但是在左良平的面前,他倒是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转身重新擦起了桌子。

    “那为什么说她是个变数呢?”听完了八卦,宁采荷也凑到了左良平的身边开口问道。

    “笨啊。”小曹直接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这白药儿的剑术这么厉害,要是参加了天下剑盟,那不就是一个变数了吗。也不知道她能比到第几,要是能争到一座剑台就好了,好叫那些臭男人看看我们女子的厉害。”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没注意到,此时坐在她身边的,也尽是一些臭男人。

    “如果白药儿参加了的话,那今年的天下第一,恐怕会在她和独孤不复之间决出。”

    左良平不咸不淡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因为他听严亭之说起过,每至深冬,独孤不复的功力就会下降三成。因为他的剑气太寒,以至于他的身体都有些承受不住那种寒意。而天下剑盟又是举办在极寒的论剑山巅,在那种地方独孤不复的实力能够发挥出七成就不错了。

    所以在如此种种的条件之下,至今实力不明的白药儿,或许真的有可能能胜过至今未尝一败的独孤不复。

    哎,不对,好像独孤不复前段时间就已经败了一次了吧,被那盗圣的妹妹李思思一拳给打进了房顶上······

    想到了这里,左良平抬起了头来,看向了千家楼二楼的那个大洞,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或许是他怜香惜玉没用全力吧,做不得数······

    至于常年排在天下第二的血衣楼楼主穆武,严亭之说,他的剑术是还差了一丝,突破了那一丝,他的功力就会大涨。到了那时,就算是面对十成功力的独孤不复,也未必会败。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在独孤不复实力不涨的情况下。

    “哇,她真有这么厉害?”在听到左良平说白药儿可以与独孤不复相提并论之后,小曹的眼睛是已经亮起了星星。

    “我不管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姐姐了,她做什么都是对的!药儿姐姐,嘿嘿。”

    看着她那花痴的模样,坐在一边的宁采荷缩着脖子撇了一下嘴巴。

    这人上次听说独孤不复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无非就是把哥哥变成了姐姐而已。

    左良平识趣的没有去管小曹,只是继续试探起了李驷说道。

    “就是不知道,今年盗圣李驷会不会参加。”

    “李驷?”小曹愣一下,随后就兴趣缺缺地把眼睛横向了一边。

    “他一个贼参加什么天下剑盟啊?”

    如今与李驷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对他是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幻想了。

    这人根本就是个懒鬼,还特别小心眼,一贼笑就不说实话,简直一肚子坏水。

    “话可不能这么说。”左良平将手放在了桌上,用食指轻敲着桌面说道。

    “自从十三年前常凤楼一战之后,李驷的剑,就一直被人称作是仙人剑。每每出手必有云雾相佐,呼风纠缠。剑来之时声息俱寂,剑落之后方有震天巨响,叫得观者心神震颤,两眼昏黑,不能直视。对此,至今也没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只是有人讲,他的剑,是比声音还快······”

    “真的啊?”听到了这里,宁采荷是已经两眼放光地偷偷看向了李驷,心道他的驷哥果然是最厉害的。

    而小曹则是撅着嘴巴嘴硬道:“他哪有你说得这么神。”

    可说是这么说,但她的眼睛却还是不自觉地扫了眼那个背对着她的人影。

    十三年前常凤楼,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毕竟她不是一个江湖人,而且她今年也才二十来岁,十三年前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孩子呢。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李驷又是怎么用剑的,真的比声音还快吗?

    想着这些,她的心里就跟小猫挠似的,只想听李驷亲自讲一遍。

    然而李驷却是两耳不闻身外事,一心只擦堂前桌。丝毫不顾身后的视线,自顾自地哼着小调抹着身前的桌子。

    隐隐的注意到了小曹和宁采荷的视线,左良平不做声地喝着茶。

    果然,他们两人也是知道李驷的身份的。想来定是被这李驷说了些花言巧语,才没有去报官。

    而且小荷的身上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内气的波动。

    是李驷的武功吗?

    这般想着,左良平却是没有深究的打算。如今他要做的,只是找到李驷就是盗圣的证据,然后通知六扇门将他抓回去而已。

    眼下这个李驷油盐不进,那不如,先从比较天真的小荷身上下手好了。

    如此想道,左良平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自己的头。

    可就在他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随后,就是一个略显消瘦的倩影走进了千家楼的门中。

    那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极为娇美的女子,哪怕只是粗粗地看上一眼,都会叫人忍不住地感叹她那身姿的柔媚,从而忍不住地多看上一阵。

    此时的她正穿着一身紫红色的衣裳,衣带轻摇,脸上画着淡淡的薄妆,好似一支杂草中的牡丹,映得四下的众人都黯然失色。

    当是匆匆出门,没有仔细打理,她的头发只是简单地扎着一个垂系披在身后,却依旧美得人惊心动魄,还多出了几分慵懒气质。

    可再仔细看去,会发现她的双眼这时正微红着,精致的面容中,除了三分媚意之外,还透着三分柔弱和三分憔悴。使得所见之人都不禁地为之心痛,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叫得这般的美人如此烦忧。

    等这女子走进了千家楼里,她没有去看两旁的众人,而是直接看向了坐在桌边的小曹,轻启薄唇,开口问道。

    “曹姑娘,素素呢?”

    “额。”小曹也是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指着楼上说到:“她在她房间。”

    “谢谢。”女子低下头行了个礼,随后就掩面轻泣着,提着裙子奔向了楼上。

    “她是······”李驷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解地看向了小曹问道。

    见李驷也是一副呆愣的模样,小曹翻了个白眼,坐在桌边答了一句。

    “邻街万花楼的头牌,晏子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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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人休走介绍:
李驷是个贼,飞贼,江湖人给面子,称他一声盗圣,这让他成了一个大贼。他和普通的贼不一样,他不杀人,不越货,不犯妇女,不窃老幼,他只偷他想要的东西,偷完还经常会还回去。他喜欢笑,江湖人很少见他不笑的时候。他也喜欢玩闹,他笑着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他还有一个秘密,他活了两世,准确的说,是他有两世的记忆,原因是,他在过奈何桥的时候,忘了喝那孟婆汤。这是一个贼的江湖故事。算是轻松的日常文吧,主角单身慎入。贼人休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贼人休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贼人休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