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雨天总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一天的长阳城雨下得很大,雨声过分的乱耳,噼里啪啦得,吵个不停。
雨珠大得如豆,落进城里,敲得地面水花不歇,淋得屋檐垂帘不断。
天是灰的,云低压的很,城是灰的,就连路边都没几株野草。
路上的人更少,是因雨来的太快,行道的都躲雨去了,连沿街小贩,都不剩得几家。
这剩下来的,只有三家。
一家是街头的面摊,有十几个人正跨坐在那吃面,许是江湖上的人,才都带着刀剑。一两个大马金刀,一两个凶神恶煞,一两个贼眉鼠眼,一两个气度斐然,总得就是四个字,鱼龙混杂。
不过想那面是真香,叫人吃得大口大口,时不时还要擦上一把冒出额头的汗。
一家是道儿边的茶馆,这下雨天,堂里实在是没有多少人,就一个老板,一个小二,一套桌椅,一个茶客,还只叫了一壶清茶,一杯一杯得喝着。
最后一家是街角的胭脂铺,老板娘半靠在铺子前,穿着花红裙装,身上的粉味儿是要多重有多重,隔着数米都能闻个清楚。生的不美,却是浓妆重抹,手里拿着一只镜子,骚姿弄首,照个不停。
这三家的人各干各的事,本互不相干,直到一个人,出现在了街里。
是一只白鞋,不轻不重地踩在了积着水的路面。
青石板上,水波微微一乱。
水中的倒影里,一个撑着纸伞的人缓缓走过。
伞檐挡着他的脸面,叫人看不清他长得是什么模样。
只见得他嘴角带着一点笑,笑得不深不浅,有几分温和,几分坦荡,几分淡然,几分儒雅。
他是个叫人看不透的人,因为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将一个笑,笑出这么多的意味。
他也是一个奇怪的人,因为他走路没有声音。
他穿着一件白布长袍,素得不行,只有那腰间挂着枚玉佩,看上去价值不菲。
细看那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字。
笔锋舒张,潇洒纵意,却又与玉佩浑然一体。
再细分辨,那其中写着的,却是一个盗字。
当这人微微抬起伞檐,看向到了街两边的人时,雨下得更大了。
他停在了路上,停在了路的中央,举着伞,摇了摇头,笑得轻声。
“你们六扇门的人捉人,定要这么声势浩大吗,叫我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雨声没有停,路上静得可怕。
雨点模糊了眼界,使这街上的景物,都似是半虚半实,半真半假。
好久,坐在茶馆里的一人有了动静,他拿着杯茶,转过了身来。
“一共才二十一个人,哪里来的什么声势浩大?”
撑着伞的人一笑:“二十一个人捉一个,还不叫声势浩大?”
茶馆里的人不做声了,屏气凝神,静静地盯着路中央的人影。
撑着伞的人也不做声了,淡淡地笑着等待着什么。
终于,面摊里有人坐不住了,一个大汉大喝了一声。
“李驷,今日你必要授首!”
说着,就从手边抽出了一柄宝剑。
那是一把怎么样的剑?
剑锋森寒,剑刃出鞘的一瞬,白光一闪,剑光刚划过两边人的眼睛,拿着剑的人就已经将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很快,快到瞬息之间,就已经刺到了撑伞人的腰间。
这一剑也很毒,刺得是人章门穴,直入天枢,一剑便可叫人此生作废。
可惜,那叫做李驷的撑伞人比他更快。
握剑的人只觉的自己的眼前一花,接着,雨珠飞散,他的眼睛只看到了三瞬。
一瞬人影如实,近在眼前。
一瞬人影虚晃,若在天边。
最后一瞬,他只觉得下巴一痛,便已经仰着身子飞了出去,见得两旁街景飞退,青天之下雨幕细碎。
他是被人踢飞的,当他摔在地面的时候,他才察觉到了这一点,手中的剑刃早已脱手,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嘴角溢着血,头晕目眩,是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在他晕过去之前,只听见了那李驷淡淡的声音。
“好了,现在,是二十个,捉一个了。”
“滴答滴答滴答。”
雨声听得清晰,是因为没有旁杂的声音。
等了不知道多久,路上,伞下的李驷像是无奈地扯嘴一笑,温声说道。
“你们若是再不动手,我就走了。”
胭脂铺的老板娘不再照镜子了,面容肃穆地看着那撑伞的李驷。
面摊里的人也不再吃面了,各自擦了一把嘴角的汤水。
茶馆里的老板还在打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倒是和雨声很配。
但这店里一天就那么一个客人,也不知道他在算什么账。
茶客放下了茶水,拍了拍身子站了起来。
他的面容倒是一派正气,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佩刀,紧紧地握在掌间,一双锐利的鹰目缓缓抬起。
“六扇门。”这声低沉闷闷,似一声虎吼,盘在喉咙之间阵阵作响。
接着,便是这吼声散开,暴喝响起。
“捉人!”
刹那间,雨,乱了。
十余个人影蹿上半空。
手里拿着或刀或剑,或是奇门兵刃,皆是寒光闪闪。
甚至还有两人从身后拿出了两段粗长的铁链,向着那李驷围了上去。
李驷还撑着伞,看着自己眼前的雨,好似这雨有多迷人一般,哪怕众人扑来,也是一动未动。
带头的茶客是第一个冲到了李驷面前人,而此时李驷的身边早已是人影重重,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
茶客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刀光清冷,是把好刀。
刀刃出鞘的过程中,刀身上甚至清晰地映过了这雨中街道的景致。
雨落纷纷,化开了一幅水墨江南图,真是一片好景致。
可惜,那刀上的杀气太重,却是坏了这难得美景。
“哎,不解风情。”李驷撑着伞摇头轻嘘,不知是在说谁,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只是当刀劈到他的面前时,他终于动了。
他动的一刻,衣袍翻卷,翩若轻鸿。
刀光擦着他的衣角落下,却没有劈到他一点半点。
茶客的脸色难看,但他追这李驷已然追了四年,期间也交手过数次,对于这李驷脚下抹油的功夫早已见怪不怪。
若不是他这一身叫人惊为天人的轻功,他又何至于这么难抓。
刀光一回,茶客已经将刀收回了身前,同时对着身边的人高喊了一声。
“你们还不出手!?”
第二章:长得不好看也不要化太浓的妆
“呵呵。”那胭脂铺子的女老板娇笑了一声,手掌轻掩着嘴巴。
“官人急什么呀,妾身这不是就来了吗。”
说着,她那双穿着绣花鞋的脚下股股生风,身影腾挪,几息之间,她就已经拦在了李驷的去路上。
“李公子,你这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老板娘笑得娇羞,却叫旁人看得反胃,她那张老脸一笑起来,甚至能够让人看到上面厚厚的白粉抖落。
“我本也不急着走,奈何燕大娘这般娇美,李驷怕自己不能消受啊。”
半空中的李驷微微勾着嘴角,看着身后那面若鬼怪的燕大娘,笑得温和。
“嘿!”燕大娘笑得更乐了:“我就喜欢你这般嘴甜的,放心吧,待我捉了你,定好好招待你。”
这话听得两旁的人都打了一个寒颤,自认为这次李驷若是被抓住,该是要生不如死的。
不过,这次的计划缜密,就算他李驷的轻功天下无双,恐怕也是插翅难逃了。
转念之间,李驷和那胭脂铺的燕大娘已经交上了手。
这燕大娘轻功厉害,手上功夫倒也不差,使得是一对寒铁峨眉刺,挥舞之间精光烁烁,来去如风,令人防不胜防。
当年她也是凭着这一手峨眉刺和那飞燕般的轻功在江湖上闯下了赫赫威名。
即使如今,许多人听到她的名号,依旧要绕着走的,当然,有一部分人只是嫌她丑的惊人而已。
李驷的手上没有兵刃,他不使兵刃,从不使,因为他从不杀人。
他与人交手,只靠他那双手,纤细如同女人一样的手。
“砰!”
燕大娘与李驷过了第一招。
她一刺刺向李驷的肩膀,这下若是被刺实了,穿了那琵琶骨,李驷的这一条胳膊也就废了。
但是李驷却只是用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李驷的动作比燕大娘快,只是快了一点,但始终快那么一点,使得燕大娘明明看清了他是如何出手的,手中的峨眉刺,却怎么也没办法摆脱不开。
等到两人的身影一错,李驷那比女人还要白嫩的手掌就已经放在了她的手腕上。
手掌之间,内气碰撞。
燕大娘只感觉自己的手腕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骨头一样,痛哼一声,手中的峨眉刺也不禁松了开来,掉在了地上。
第一招刚见分晓,但交手之中根本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很快,第二招也就到了。
半空中的燕大娘当真是如同飞燕,一手吃亏,身形便凭空向后腾挪了半米。
同时双脚一蹬,身形扭转,另一手的峨眉刺转手便已经再刺,刺向了李驷胸膛处的紫宫穴。
当一刺很凶险,应对不好便要丢了性命。
但是李驷的神情却依旧从容,恍若闲庭信步一般地凌空向前踏了两步,伸手将两只手指压在了那峨眉刺的尖端。
一双白玉似的手掌,却如金石所铸,死死地抵住了峨眉刺,任凭燕大娘憋红了白脸,也没能让这峨眉刺再进半分。
没有第三招,两人像是一触及分,而燕大娘已经丢了一只峨眉刺,还伤了一只手。
落在地上,燕大娘握着自己的手腕,此时她的手腕还在阵阵作痛,颤抖不止。
“放心,我刺得是你那天皇穴,活血化瘀的,痛个半个时辰就好了。”翩然落下的李驷笑着说道。
对于这些捕快,他并无伤人之心。
燕大娘愣了一下,向李驷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难得认真地说一句。
“多谢,盗圣李驷果然如人所言,胸怀宽广。”
“呵呵,江湖朋友给面子而已。”李斯眯着眼睛笑道。
而他身后的茶客却已经听不下去了,提刀喝言。
“与这朝廷要犯多说什么,所有人一起上!”
今日是定要抓住这贼人!
听着茶客的声音,李驷无奈地叹了口气。
“亭之兄,你都追了我四年了,你不累我也累了,就不能让我歇一会儿吗?”
“你与谁称兄道弟,你是贼我是官,我不捉你捉谁!”
被唤作亭之的中年茶客,咬了咬牙,一步向着李驷踏出,一把朴刀挥得虎虎生风,直直地朝李驷的头顶劈去。
他全名严亭之,是六扇门东南总捕头,自从四年前,李驷偷了官家一只白玉镯,他就一直负责李驷的案子,这一追就是四年。
算上这一次,他已经对李驷组织了一十六次围捕,每次都被李驷安然逃脱。
这也让他被天南地北的同僚笑了四年。
今时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捉住此人!
“嗬啊!”严亭之一刀劈下,真气涌动,是让狂风一股,吹得两旁人的衣袖翻腾不休。
而李驷,则是再次腾空一跃,就像是狂风中的一枚细雨一般,随风飘摇。
任由严亭之的刀刃如何横批竖撩,可就是怎么也劈不到他。
这时,两边的人是终于动手了。
只闻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两根粗黑的铁链穿破了狂风,向着李驷的手臂甩来。
同时,有四把剑从左边刺出,五把刀从上下劈砍,三支棍从背后挑起,十几枚飞刀摘叶自右向左,射向他的眼眉喉鼻。
是真真全全的合围之势,没有半点可退的余地。
可到了这时,李驷却还在笑。
他总是在笑,江湖上的人很少见他不笑的时候。
同时,他也是江湖上笑得最复杂的人,没人能够看得明白,他的笑里是有几种意思。
他只是笑,笑得如同春风和煦,笑得那些江湖侠客欢喜,也笑得一些人心虚不已。
他笑得那些书生说客总有谈资,谈他在笑什么,在笑谁,又有何时,他会再也笑不出来。
也笑得那些深闺小姐魂牵梦绕,不过,这倒是没有人印证过,因为至今也没人见过李驷有什么女伴。
但李驷在笑,就说没他还没有到绝境。
所以此时他的笑在严亭之的眼中是那么的刺眼,手中的刀也不禁地快了一分。
待你到了六扇门的大牢,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严亭之这样想着,两个根铁链已经捆在了李驷的手上,而周边,所有的刀剑暗器也都落了下来。
李驷,看你这次哪里逃!
第三章:活了两辈子总会看明白很多事情
“刺!”
当严亭之的刀划破了李驷的衣角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中有一些落寞。
他记得,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砍到李驷的衣角。
但他也知道,今天的这个人,会死在这里。
因为想要活捉李驷,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追了李驷四年,自然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李驷的轻功,天下无双。
要说李驷的轻功具体如何,江湖上没人能说得清楚,就连那轻功天下第二的江怜儿,对这也只能摇头苦笑,说这人的轻功,已然超脱了凡俗。
身轻如燕,踏雪无痕这些词都已经不能再用来形容他了。
曾经有人说,见过他在湖心慢步,百尺寒潭,他如履平地,手中提着一壶酒,半醉半醒。
还有人说,见过他从高楼之上扶摇直去,直入了那天中的云间,随风飘摇。
这其中有几多真假不得而知,但在他之前,这般轻功,闻所未闻。
而且,李驷的轻功除了轻之外,还快,这是严亭之亲自领教过的。
快到身过无风,人过无形,瞬息之间,他就能无影无踪。
所以,人都说他是这天底下的第一盗。
而若是真有那天宫,他也定能偷到那天上去。
只可惜,今日必须在此做个了断。
四年,足够让一个人完全的了解另一个人,而严亭之也完全的了解李驷。
毫不隐瞒地说,他认为,在这一个盗字里,李驷当得起一个圣字。
李驷与普通的贼人不同,他不杀人,不越货,不犯妇女,不窃老幼,他只偷他想要的东西,偷完还经常会还回去。
而且他总会接济穷苦,这些年来,江湖上常有他的善闻。
如果李驷肯认罪伏法,严亭之也不是没想过把李驷活捉。
人活着,总比死了好。
但是李驷总会逃,他也知道这一点,就像李驷知道他总会追一样。
律法无情,李驷,你莫怪我。
就在严亭之想要闭目落刀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了一点异样。
李驷还在笑,那笑里一如既往,有几分温和,有几分坦荡,有几分淡然,有几分儒雅。
该死,难道他还有逃脱的办法不成!?
严亭之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刀,只想那刀能再快一分。
虽然心有遗憾,但他不会放跑任何一个贼,因为他是官。
只是,严亭之还是失算了。
半空中,李驷的身影忽然变得重重叠叠,而后散了开来。
呼吸之间,天地一静,好像是连雨都慢了半分。
在严亭之的眼中,雨珠停住了,有的还停在半空,有的正落在地上溅开,有的刚从他的刀刃上滚落。
这些雨珠晶莹剔透,而每一滴里,都似乎倒映着一个李驷的幻影。
倒映着他握着的纸伞,倒映着他身上的白袍,倒映着他嘴角的那一点微笑,也倒映着,他腰间那枚白玉玉佩。
玉佩微微的扬起,上面的一个盗字,轻轻翻旋。
等到一切恢复,雨声再次响起,他的刀已经劈空。
没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李驷却已经踏出了包围,原本缠在他手上的铁链落在一旁。
他向着一旁的屋顶飞去,在空中悠然地留下了一句。
“我是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此番就不与你们纠缠了。”
看着那撑着伞将要飞去的人影。
严亭之的瞳孔缩到了针眼大小,只见他大刀一挥,高呼了一声。
“追!”
十余个身影纷纷跃起,追向了那高空中的那人,但是,他们又怎么追的上呢。
人影一闪,李驷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街上,只剩下了还在下着大雨,还有站在雨里的,失魂落魄的一群人。
“啊,完啦。”茶馆的老板终于敲完了算盘,笑着说了一句。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插手过这场追捕。
“你方才为什么不动手?”严亭之横过了眼睛,怒视了老板一眼,如果这人动手,说不定此时已经捉住了那李驷。
“抱歉,只是方才老朽算了一笔账。”
茶馆老板笑呵呵地拍了拍自己的算盘,苍老的声音显得很和善。
“发现帮你们抓他,不值。”
“那你为什么来?”严亭之黑着脸问道。
“你叫我来,我就来了咯。”老人很无辜地摊了摊自己的手。
街上静了半响。
“哼。”严亭之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老人,转头看向李驷离开的方向,紧了紧自己手里的朴刀。
他不会就这样罢手,就像是之前的四年里,他没有罢手一样。
在抓住李驷之前,他会一直追下去。
李驷是一个贼,飞贼,江湖朋友给面子,帮他取了个绰号,叫做盗圣,这让他成了一大贼。
就和他那烂大街的绰号一样,他的名字也很普通,李驷,取字张三李四。
但是叫那李四实在是太普通了,于是就改了一个字,叫做李驷。
李驷会些功夫,但会得不多,只会四种。
一套内功心法,一套轻功步数,一道暗器打穴,一套空手取物。
他自认算不上精通,但是都练得也还算不错。
李驷爱笑,江湖人喜欢他的笑,也讨厌他的笑,具体是讨厌还是喜欢,这要看当时的情形如何。
李驷很普通,至少他是这样想的,但是他有个秘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他活了两世,或者应该说,他有两世的记忆。
上一世,他是一个地球z国的普通人,普通的出生,普通的生活,普通的老死。
理论上来说,也应该普通的去投胎才对。
但是他过那奈何桥的时候,忘了喝那孟婆汤。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桥,总之,云里雾里,他就过了桥,也投了胎了。
于是,他就成了这一世的贼。
这一世是一个武侠的世界,修习了那些所谓的武功秘典,开山裂石,追风赶月都不再只是空谈。延年益寿,青春永驻也无不可,修为高者,活个四五百年都不算什么问题。似乎从某些方面来讲,比他上一世普通人的生活要好上很多。
同时,这一世有一个他认识也不认识的朝代,叫做大唐。
说是认识,是因为他听过这个名字,说是不认识,是因为这个大唐和他知道的大唐完全不一样。
这一世还有一个他认识也不认识的地方,叫做江湖。
说是认识,是因为他就身在江湖,说是不认识,是因为江湖这太复杂,这湖是清是浊,这江是宽是窄,他都看不清楚。
这个江湖里有很多门派,有他听过的,也有他没听过的。
这个江湖里也有很多人,有他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
总之,这里很大,大的无边无际,大得他不知道要去哪。
但其实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回到上一世。
因为他不是一个无牵无挂的人,他有一个牵挂,一个,颇深的牵挂。
只是,无论怎么想,他也回不去了。
不是吗?
路边的一家小客栈里,李驷点了一壶清酒,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自饮自酌。
雨已经停了,又或许,是他一次走了太远,走到了一个没有在下雨的地方了。
一杯清酒入喉,李驷看着窗外出神了一会儿,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木牌,上面刻画着一个女人,这是李驷自己刻得,刻得着实不好看,让他都不好意思在人前拿出来。
此时的他看着木牌发呆,如果旁边有认识他的江湖人的话,一定会惊讶吧。
因为那个总是在笑的李驷,这个时候,脸上却是没有一点笑意。
李驷低着眼睛,对着木牌自言自语。
“这次,我来到了江南,挺美的,你呢,过得如何?”
第四章:所谓恩怨,总是会牵扯到往事
江湖总在涌动,但要说这片湖海之中什么传得最快,那无非就是消息二字。
江湖人好嚼口舌,江湖趣事,武林秘史,门派丑闻,他们生冷不忌。
有可能你昨日做的事,今日便能传得满城皆知。
就像是现在,一个消息已然传开。
“嘿,你听说了吗,就前段时间。六扇门东南总铺头严亭之,在长阳城联合了二十个江湖成名的好手和大内捕快,抓捕盗圣李驷。”
这一间酒馆,三两个酒客,聊着四五句江湖闲话。
“嘶,这么大动静?”
“谁说不是呢,但就是这么大动静,那盗圣还是逃了。现在,整个江南都被这事搅得风雨飘摇。”
“是啊,我听说严亭之可是放出了话来了,谁要是能提供这盗圣李驷的消息,赏金十两。要是能让盗圣伏诛,赏金千两。要是能活捉盗圣,赏金万两。”
“万两!?好生阔绰!”
“没办法,你知道这严亭之身后的人是谁吗,那可是当今圣上!”
“圣上,当今圣上怎么会亲自管这些江湖的琐事?”
“嘿,我说兄弟,你这消息可是够闭塞的啊,这都不知道?”
“嘿嘿,不瞒大哥,小弟张松,刚下山门,对于这些江湖的消息是真一点都不知道。”
“成吧,那我就和你说道说道,这,咳咳,你看我这些日子嗓子不好,又口渴了。”
“哎,小弟省得。小二,来壶好酒!”
“得嘞!”
小二手脚利落地上了酒水,桌前的大汉红光满面地喝了一口,在旁边那毛头小子期待的注视下,就开始摇头晃脑地说了起来。
“要说这盗圣李驷,三两句话可说不清楚,但要说这当今圣上为什么要捉拿他,那要从四年前的白玉镯案说起。”
“白玉镯案?”
“是也,这白玉镯案的起因,是当今圣上要为长安公主贺年”
“四年前,当今圣上的第二个妹妹,长安公主及笄。
圣上为了送这妹妹一件礼物,绞尽脑汁,最后他命令皇宫所有的工匠,用千年美玉为公主打造了一只玉镯,取名,白玉镯。
这白玉镯名字普通,却是一旷世奇珍,用那皇宫收藏的秘宝,温石白玉所铸,白日生辉,夜有华彩。
公主万分感动,称自己配不上这奇玉。
但是圣上却说,长安公主便是这天下最美的美玉,任何玉石戴在她的手上,都只不过是高攀添彩而已,她又有何来的配不上呢。
于是当时世上,所说的玉长安之名,就由此而来。
好巧不巧,这名头却被那盗圣听了去。
盗圣那时便和人打赌,说要去见一见这天下第一美玉的风采。
可谁知道他说的是那玉镯,还是那玉美人?
只知一个月之后,他就赶到了皇城,并夜探皇宫,偷偷潜入了那长安公主的卧房里。
在无数大内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白玉镯。
这可得了,圣上震怒,说定要捉住这盗圣,以儆效尤。
可是事情还没有结束。
两天后,盗圣居然把白玉镯还了回来,甚至还给长安公主留了几句话。
说:玉镯虽彩,难比佳人,彩石易取,佳人难觅,今还镯于此,美玉佳人,才是正好。
于是就有人说,盗圣还镯,是因为他在偷镯子的时候,见到了长安一面。
认为这天下第一美玉确实不是白玉镯,而是长安。
他偷得了白玉镯,却偷不了长安,那白玉镯要来也就无用了,这才还了回去。
这消息传了出来,简直是天下震动。
这可不只是偷了一枚玉镯那么简单了,顺带还调戏了公主啊。
还有人听闻,长安公主之后数月都闭门不出,整日拿着白玉镯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圣上自然是坐不住了,当即命令六扇门,即刻捉拿盗圣归案。
可谁知,这一捉,就是捉了四年。
不说六扇门的颜面挂不住,圣上的颜面也挂不住啊。
所以相比于当今圣上的脸面,这万两悬赏,算是少得了。”
酒馆里,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大汉也是口干舌燥,拿起酒碗就是一饮而尽。
一旁的毛头小子倒是听得眼中异彩连连,喃喃自语。
“大丈夫生于此世,就该像那盗圣一般逍遥快活。”
“矣,谁说不是呢,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有那盗圣的功夫?上得青天揽明月,下得碧海擒蛟游,啧啧,难呐。”
“那照你这么说,盗圣的武功这么厉害,天下间岂不是已经没人能够抓得住他了?”
毛头小子有些可惜地问道,看来这圣上的万两悬赏,是没人能够取得走了。
“不不不,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大汉摆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咧嘴一笑,伸出了五根手指。
“在我看来,这天下间起码还有五人,有机会能捉住这盗圣。”
“哦?”毛头小子的眼前一亮,连忙催促道:“大哥莫卖关子了,快给我说说。”
“嘿嘿,好,看你小子诚心,那我就继续给你说说。这第一嘛,就是那白云公子江怜儿,别看这是个女名,他本人可是位极其俊美的公子。虽然没有盗圣那般惊世骇俗的轻功,但是他的一身轻身功夫,也是登峰造极。不说别的,翩若轻云这一词就该是说他的。更厉害的是,他还有一套名为云袖功的功法,白手擒拿,天下第一。若是盗圣大意,一不小心被这江怜儿追住,那恐怕也难逃脱白云飞袖的围堵。”
“那第二呢?”
“这第二嘛,就是”
酒桌上,大汉和毛头小子说得热闹。
却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人,正偷听着他们的讲话。
那是个白面小生,生得是好生俊俏,唇红齿白,黛眉粉目。
唯独让人奇怪的是,这小生的喉间没有喉结,莫不是说,她是女扮男装?
此时的这白面小生喝着酒,听着旁桌盗圣的消息,勾着嘴角。
她知道,如果这消息没错的话,那盗圣现在,定在江南。
第五章:一般这个时候出场的都是重要角色
十天,仅仅十天,这名为严亭之,实为朝廷发出的盗圣通缉令就已经传遍了江湖。
提供行踪者,赏金十两;使之伏诛者,赏金千两;活捉盗圣者,赏金万两。
就连李驷自己听到这一则消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个世界的大唐金万两和他上一世所知道的那个大唐金万两可不是一个概念。
这个世界的万两黄金,可是实打实的万两黄金。
根据这个世界的汇率,十铜一串吊,百铜一两银,千铜银一锭,万铜才是一两金。
那万两黄金,可就是万万枚铜钱,足足有一个亿个铜板,堆起来该有座小山那么高。
在这个一个馒头才一铜钱的世界,这笔钱,足够人吃一辈子。
这捉了自己,一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要不是明白这钱他拿了也没法花,李驷都想把自己五花大绑送到六扇门去了。
但这也说明了这笔钱的诱惑力,就连李驷自己都动心思,何况是那些整日风里来雨里去,苦惯了的江湖人。
一时间绿林中群雄并起,江湖里好汉合聚,开始谋划起了这捉拿盗圣的事宜。
三教九流都打起了捉捕盗圣的旗号。
就连平时稍困苦些的名门大派,都似乎有了一些动作。
一山崖上,白云缭绕。
云雾笼罩着崖壁,遮着那深不可见的谷底。
几只飞鹤在其中飞舞,一棵老松立在崖边。
却是好一派仙家景象。
山石之间的平地上,建着一栋木屋,木屋质朴典雅,两旁边种着一些花草。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与世隔绝,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此时,屋前的石子小路上,一个女童跑来,她气喘吁吁,嘴里喊着。
“公子,公子!”
一边喊,一边慌慌张张地推开了木屋的门。
屋里,一个身着白衣的温雅公子正坐在桌前看书,见女童跑了进来,他放下了手里的书本,笑着问道。
“怎么了,一副天要塌下来了的模样?”
“呼,呼。”女童喘着粗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断断续续地说道:“公子,江湖传言,朝廷要赏金万两捉拿盗圣。”
“哦?”温雅公子勾着嘴一笑:“这倒是一件趣事。万两黄金,看来李驷这段日子,是不得清闲咯。”
“公子,你就不担心吗?”女童紧张地问道。
“担心。”温雅公子显得很疑惑:“我为什么要担心?”
“他可是你的好朋友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我的好朋友了?”温雅公子笑得更乐了:“我看是你担心你的李驷哥哥了吧?”
“唔。”女童的神情一顿,脸色顿时涨得血红,眼睛也慌张得不知道该向哪里看,胡乱地摆着双手说道。
“谁,谁担心他了,我,我没有!”
说完,她就已经像鸵鸟一样,死死地埋着头,就差把头低进地里了。
“呵呵。”温雅公子看着女童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自己的书看了起来。
“放心吧,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捉得住他,就连我也不行。”
这话,却也不知道是说给那女童听得,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另一边。
一座山门前,一个剑客正在练剑,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但一手剑术却已经出神入化。
一柄三尺青锋在他的掌间翻转腾挪,剑剑锋出凌厉,却又点到即止,可见,剑对于他来说,已经完全是如臂驱使。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剑这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练到头了,他和剑已经没有什么分别。
可他偏偏认为自己还有再进一步的余地,所以他一直练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停过。
剑客的一边,一个闲人正坐在山门边发呆,他看着天中的鸟儿,努了努嘴巴。
“你听说了吗,李驷要被人围捕了。”
“刺!”
剑客又刺出了一剑,淡淡说道。
“没人可以捉住他。”
闲人没有反驳剑客的话,而是笑了一下问道。
“那你说,谁可以杀了他。”
“呼!”剑客手中的长剑一转,在半空中划过,留下了一片猎猎风声。
“我!”他言简意赅地说道,眼中带着一股决意。
“好剑。”闲人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石头上,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掌,眼里却带着一些笑意。
“但是我觉得,同样也没人可以杀了他,你也一样。”
剑客手中的剑刃一停,山门前静了下来。
他横了一眼闲人,提着剑说道。
“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他不爱杀人,但是他的剑,谁都可以杀。
闲人不说话了,只是笑着。
剑客重新开始练剑。
山门前,剑风不断。
三四月的时节,春风又绿了江畔,人都说,这是江南一年最美的一段日子。
绿柳成行,花团锦簇,芳草遍野,湖光粼粼,水光山色都是一片**,人与飞鸟游鱼都成了这景中的一部分。
山水如画,而这画卷里,一个白衣散人正走在江边。
自从听说了那万金悬赏之后,李驷就知道自己没有几天安生日子可以过了,那还不如趁这个时间好好的在江南先玩上一段时日再说。
他倒是轻松快意,头上正悬着朝廷的重赏,还有闲心思想着游山玩水。
不过也是,难得来一次江南,不多走走看看,岂不是可惜了?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咯。”
路边传来了小贩的叫卖声,路过一旁的李驷当即停下了脚步,叫住了小贩。
“哎,兄弟,你这冰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他是好久没吃过这东西,现在正好遇见,那就是缘分,既然是缘分,岂不得吃上一串。
“一个铜板。”
小贩上下打量了李驷一眼,眼神是说不得古怪,心里想着,都这么大人了还吃冰糖葫芦?
不过他的手脚倒是利索,几下就包好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李驷,毕竟没人会把送上门的生意给推出去不是。
李驷痛快的交了钱,拿过糖葫芦,拆开来就要咬上一口,却发现路的一旁,有一个小孩子正含着脏兮兮的手指看着他。
李驷看着小孩,可小孩只看着李驷手上的东西。
两人就这样相互看了半响,李驷笑着叹了口气。
“哎,兄弟。”他转头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小贩,从自己怀里又拿出了一个铜板。
“再来一串吧。”
小贩走了。
李驷的手里多了一串冰糖葫芦,他走到路边,将多出来的那串递给了小孩。
“我请你的。”
小孩的眼里是说不出的惊讶,可李驷只是笑得很温和。
他拍了拍小孩的脑袋,咬着自己的那串葫芦,晃悠晃悠地走进了一片江南水色里。
这江南,却是真美的。
等小孩回过神来,去找李驷的时候,那里还看得到他的身影。
他只能看着李驷离去的路,眼里带着几分憧憬。
江南的游人多,因为风景秀丽,那些文人墨客,江湖游侠,糊涂浪子,总会往江南着走。
特别是眼下的这两个月份,总是江南游人最多的时候。
这个时候江上摆渡的生意都会不错,因为常有人喜欢乘船戏水,有男有女,三三两两的都是一样,图个泛舟赏景,风雅一番。
又是一个船夫靠岸,远远地,他就看到了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在岸上挥手,大概是想唤他过去。
这白衣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公子,因为有几分贵气,但是凑近了看时,却又像是个游侠儿,因为有几分风尘,等到他走上船来的时候,船夫却又觉得他像是一个书生,瘦瘦弱弱的,有礼有节,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船家,这游船的话,价钱几何啊?”李驷上了船,笑着对着船夫问道。
老船夫垂了捶自己的腰,撑着手里的杆子说道。
“一个时辰两吊钱。”
那就是二十枚铜板。
李驷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有些尴尬。
他这身上是只有四十枚铜板了,下水游一趟,再折去客栈的钱,晚上估计就只能啃馒头了。
罢了,难得来一趟。
李驷咬了咬牙,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两吊子铜板递给了船家。
“那开船吧。”
大不了之后咸菜配干饼,这会儿先玩上一圈再说。
嘻,也是好笑,谁能想到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盗圣,居然还要为几十枚铜钱发愁。
“成,那小先生坐稳了。”
船家接过了钱,也不含糊,直接就一杆子把船撑了出去。
他在这江边摆渡十几年,一手撑船的功夫却是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
船离了岸。
“嗯。”李驷就着船舷靠坐了下来,舒服的轻哼了一声。
江水晃荡,空气里带着一些浅浅的水气和花草的香味,沁人心脾,是很好闻。
迎面吹来的风凉凉的,让人惬意。
此时要是能再来上一壶美酒就更好了,可惜,李驷手头上的钱已经换不起一坛美酒了。
呵,算了,李驷笑了一下,自我安慰道。
这江南已是醉人,何必再要酒来自醉呢?
不管他如何的自己骗自己,这个想法倒是多少有了点用处,让他不是那么想喝酒了。
但是李驷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腰间,本来被他藏起来的那块盗字玉佩,此时因为船的摇晃,露出来了半截。
江畔上。
一个白面小生正从路边走过,从打扮上看,这小生该是一个男人。
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她其实只是个女子,扮了男装而已。
此时,这位女扮男装的小生手里正拿着一个龟壳,那龟壳一看就知不是活物,只是一个空壳,似乎是什么算卦的工具。
小生为难着看着往来的人群,最后把目光又放在了龟壳上。
她就是通过这龟壳算卦算到这里的,现在她也相信,这龟壳能帮她算到,她要找的人在哪里。
“乾留一线,坤行四五,巽至上三,震走六度,坎离相汇,艮兑同行”
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摇晃着龟壳。
小生也不顾旁人奇怪的目光,半蹲在地上,紧张地听着龟壳里的铜子当啷作响。
直到一枚铜子掉了出来,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将之捡了起来查看。
“坎兑之处?”小生愣了一下,接着,又连忙向着江上看去。
难道说这盗圣,现在就正在这水上!?
将江面看了数圈,却也没见到什么像是盗圣的人,小生疑惑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不该啊,卦象是不会错的才对。
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就在小生准备重新再算一卦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一只从江边行过的小船。
船上,一个白衣年轻人正悠然地倚靠在那里。
小生愣住了,她没有去看那白衣年轻人的样子,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腰间的一枚玉佩。
那是一枚白玉玉佩,上面写着一个盗字。
她明白,她找到她要找的人了。
第六章:药粥的味道一般都还不错
李驷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从他下船的那时候起就一直跟着。
在这方面,他的感觉从来都很敏锐,所以他确定,有人正跟着自己。
从听到的脚步声来看,对方应该是一个女子,而且会些功夫。
不过她功夫不深,特别是轻功,更是粗浅的一塌糊涂,连脚步声都压不住,居然还敢来跟踪他这个贼。
应该是看着悬赏来的吧。
李驷这样想着,暗自摇了摇头,这现在的人啊,一个个都是要钱不要命的。
他虽然不是一个高手,但是再怎么说,也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人,怎么什么人都敢跟来,也不怕害了自己家性命。
也就是他不计较。
如果换一个人在此,就比如说,他认识的一个疯子剑客,恐怕此时后面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不过李驷倒是懒得计较这些,他不在意有人跟踪他,只要不要偷看他洗澡就好,虽然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怕别人看到什么。
没有去管身后的那个小毛贼,李驷自顾自地走回了自己现在住着的客栈。
心里想着的,是什么样的咸菜配馒头会好吃一点。
他现在手里的钱,也就只够吃一两顿馒头的了。
哎,看来这两天还得再去弄些钱来才行。
至于怎么弄,不要忘了,李驷是个贼,无论怎么说,他也是个贼。
是贼就有贼专门弄钱的法子。
此时李驷的身后,那女扮男装的白面小生已经跟了一路。
她的额头上冒着一些汗水,紧抿着自己的嘴唇,躲在一面墙后,看着李驷走进了客栈。
从她那副脸色发白的样子来看,她很紧张。
确实,她现在很紧张,毕竟她正跟踪的人,可是那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盗圣。
若是被发现了,恐怕是难逃一死的。
白面小生这般想到,却不知道,其实她早就已经被发现了,只是李驷没有来管她而已。
但是,即使再紧张,白面小生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此番却必须捉住他,哪怕是豁出这条命去。
小生继续想到,手中不禁将墙壁握得更紧了一些。
只要捉住了这人,钱就够了
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白面小生狠狠地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必须抓到李驷,她这样告诉自己,这是她能在短期内赚到一万两黄金的唯一机会。
伸手放进自己的怀里,小生从怀中掏出了一包东西看了看。
这似乎是给了她一点自信,让她的呼吸也平缓了下来。
只要能让那李驷把这包东西吃下去,就算他是神仙,他也逃不了。
客栈里,得知店家不卖馒头的李驷只能苦闷的点了一碗白粥,坐在角落里,就着一叠咸菜一口一口的吃着。
不过他的心态倒是很好,一边吃,还一边想着,这饥寒淡苦,也算是人生里必不可少的一味,偶尔品品倒也没什么不好。
而就在李驷品着这人间淡苦的时候,客栈的门口,走进来了一个人。
定睛看去,这正是那个跟踪了李驷一路的玉面小生。
在小生进门的一刻,李驷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可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就继续吃起了自己的白粥咸菜,嘴角还带着一点笑意,摆着一副细嚼慢咽的样子,仿佛是吃着什么人间美味一样。
小生也没有看着李驷,而是装作一副普通客人的模样,叫了两个小菜,一碗米饭,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两人似乎都只是在吃饭,可是当这饭吃了一半的时候,门口却是传来了一阵骚乱。
坐在桌边的白面小生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
在进店之前,她就已经和门口的一个乞丐打好了商量。
她让乞丐等她进店之后,就找个路人闹事。
把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把周围的人全引过去。
为了这个,她足足给了乞丐一两银子,那可是一百文铜钱,她两三天的路费。
但是只要能把李驷吸过去,那就是值得的。
果然,街上的骚乱越来越大,一开始还只是门口的客人偶尔打量几眼而已。
但是后来,听说连捕快都来了,客人们也都坐不住了,纷纷离了桌,走到了门前去看起了热闹。
看着客人们都挤到了门边,白面小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哼哼,只要等那李驷也离了桌,她就可以把那**散倒进他的碗里了。
待到他吃下去,就算他是盗圣,也只能任她摆布。
想着,她偷偷地打量了李驷一眼。
可惜,李驷却依旧坐在原地,一副不闻不问,云淡风轻的样子。
白面小生的笑容一滞,但是接着,她又沉了一口气,继续等着,她相信李驷一定会动的。
可许久之后,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李驷还是没有动。
白面小生有点等不住了,时不时地看向李驷的方向,期待他能有什么动静。
眼见着乞丐就要被捕快带走了,李驷再不离桌的话,她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了,那一两银子也算是白花了。
这边的白面小生急得咬牙,而另一边的李驷,倒是乐得悠闲。
他喝着粥,不抬头也能感觉到白面小生那窘迫的视线。
呵呵,就这么想要我去看热闹吗?
却是那白面小生表现的太过明显,李驷不用猜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罢,那就去看看好了,看看她有什么伎俩。
李驷笑叹了一声,在白面小生惊喜的目光中,终于从桌边站了起来,悠哉悠哉地走到了门边。
外面,是一个乞丐拖着一个路人,非说路人欠他钱。
路人不肯承认,两人便争得唾沫飞溅。
哎,不过是一番市井闹剧,有什么好看的。
李驷无奈地想到。
但是为了给那白面小生足够的发挥空间,他还是装出了一副看得认真的模样。
等着白面小生做完了她想做的事情,他才转过了身。
在他听到的声音里,他可以判断的出来,白面小生应该是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走到了他的桌边,往他的粥里加了一些什么东西,然后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所以,这就是她的计划?
李驷抬了抬眉头,显得有一些忍俊不禁。
难免也太过简陋了,这样的套路,对付那些初入江湖的小子还好。
想要对付他,可不太实际。
佯装不知地走回了自己的桌边,李驷往自己的粥里看了一眼,看着那高出了一截的粥,他的笑容抽了一下。
这是,加了多少东西,是要吃死他吗?
苦笑着坐下,李驷暗中看向白面小生,见她一脸大功告成的神情,实在是不忍打破她的幻想。
罢了,闲来无事,就当是逗她玩玩好了。
这样想着,他拿起了粥,也不顾里面可能掺着的药,直接就喝了一口。
第七章:李驷的吃人传说
粥入嘴的时候带着一股子软糯,和一点点米粒的香甜,不得不说着家店的粥做得还是很好的。
李驷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却是将这粥里掺着的东西尝出了七七八八。
嗯,不是毒药,药性不烈,起作用的速度也不是很快。
无色,味道微甜,吃进去的时候喉咙会有一些的麻痹感,应该是一种迷药。
李驷闭着眼睛像是品着酒一样,细细地品味着这药。
为了中和口感,这里面似乎还放了一些杜仲、党参,还有麦冬?
嗯,和市面上常见的迷药不同,味道是好了很多,而且这迷药似乎不会及时发作,相对的后劲很大。
吃下去的前几分钟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十几分钟后,即使是李驷,也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晕眩感。
暗自运转了一遍自己的内功心法,李驷才好转了一些,重新感到了些许清明。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知自己的粥里被掺了东西,却还敢喝的原因。
他的内功心法很特别,在修行之时要配合百草奇毒辅佐淬炼,所以早在七年前他就已经尝遍了百草众药,山野奇毒。
说是百毒不侵还算不上,但是寻常的毒物对于他来说也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嗯,还挺好吃的,不能浪费。
品完了药,李驷眯着眼睛,看向还剩着小半碗的粥点了点头,仰起脖子继续喝了起来。
他现在身上的钱财,可不允许他浪费一点粮食。
何况这加了奇特迷药的粥变得甜了一些,明显是更好吃了。
白面小生坐在不远处,看着李驷喝那掺了迷药的粥还狼吞虎咽的样子,勾着嘴巴笑了一下。
哼,你就喝吧,看待会儿你还喝不喝的动。
看来这所谓的盗圣,也不过如此。
果不其然,又过了片刻,在白面小生的眼中,李驷就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哎,客官,客官?”
跑堂的小二注意到了异样,上前拍了拍李驷的肩膀。
见李驷依旧没什么而反映,小二皱起了眉头,正准备通知老板。
而怕有意外的白面小生这时终于站了起来,走到了李驷的桌边,一副老熟人的样子,轻车熟路地扶起了李驷,对着小二笑道。
“没事,他只是喝大了而已。我认识他,这就带他回家好了。”
说着,没等小二答话,她就扶着李驷向着门外走去。
留下小二一人站在堂上摸不着头脑,看了一眼李驷桌上的东西,喃喃自语道。
“不应该啊,这喝粥也能喝上头的吗?”
不过这江湖人的事,他也不敢多问,只好默默地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
白面小生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万两金子到手,走的自然是脚下生风,没一会儿功夫就走出了街道,走进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子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肩上的李驷一直醒着,只是在装昏罢了。
李驷爱玩,胡闹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三岁的顽童,这一点,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所以平时聊天,最好不要轻信他的鬼话,特别是他笑着的时候说的话,八成都是假话。
再加上因为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这家伙不笑的时候,所以你可以直接当做,李驷说的话,就没有什么真的。
就像是现在,他正耍着这个白面小生,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玩心又起来了而已。
巷子里,白面小生轻手轻脚地将李驷放在了地上,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捆绳子和一个麻袋。
绳子是用油泡过的,结实到就算是绑了一头牛,它也挣脱不开。
只要把这李驷捆好装袋,送到六扇门,这一万两金子就到手了。
白面小生显得很激动,但还是沉着气,将手里的麻绳圈一圈地捆在了李驷的手腕上。
“你要把我送去哪?”
突然一个温和地声音带着一点笑意,对着她问道。
白面小生捆得专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口答道。
“六扇门。”
“哎,那地方我可不能去。”声音又说道。
“有什么不能去的。”
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白面小生的神情一滞,终于反应过来,这声音,不正是自己手里捆着的李驷发出来的吗。
心下一惊,双手下意识地就要抓住李驷,可还没等她捉紧,李驷的身子就已经像是游龙盘蛇一般,从地上翻了起来,恍惚之间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还没有等她有半点反应,一只白玉一般的手掌已然扣在了她的喉咙上。
“是谁派你来的?”身后,原本温和好听的声音变得阴冷煞气了起来。
白面小生只觉得自己的胸膛发闷,心脏跳得很快,背后渗出了一片冷汗。
“没,没人。”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没人。”放在她喉咙上的手微微收紧,那个声音更加可恶了一些。
“那你为什么给我下药?”
收紧的手掌让白面小生呼吸困难,她捂着自己的脖子,费力地喘着气。
她回过了神来,也知道自己恐怕是难以逃脱了。
咬了咬牙,只恨自己没有一身高强的功夫,无力地挣扎着说道。
“自然,是为了捉你。”
一边说,还一边用双手扒着喉咙间的手掌,是企图把手掌掰开。
“呵呵,捉我。”李驷站在白面小生的身后,冷笑了一下,面目“狰狞”地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知道,盗,盗圣。”白面小生的面色越来越红,好像是已经喘不过起来了。
“算你有些见识,那。”李驷咧开了嘴巴,手中送了一些,摆出了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凑到了白面小生的耳边,轻声问道。
“你知道,我一般喜欢怎么对待想要抓我的人吗?”
发现了挣扎没用的小生像是看开了一般,放下了自己的手,强装硬气地说道。
“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来赚这笔钱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觉悟,不能成事,死了便罢。
“哎。”李驷的声音显得有一些轻佻:“你怎么知道,我又要杀,又要剐的呢?”
白面小生一呆,似乎是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
李驷靠在她的耳边,继续轻声说道。
“告诉你个秘密,我这个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吃人!”
“那些想要抓我的人,大多数都会被我反过来抓住。我会把他们的手脚砍下来,一边给他们止血,一边在他们的面前将他们的手脚烤熟,吃给他们看。”
“一个人我可以吃很久,因为吃完手脚之后,我还可以一片一片地从他们的身上割肉,特别是女人,她们的肉啊,细嫩软糯,最是好吃。你说是不是,小姑娘。”
说完,李驷还佯装嘴馋地伸出了舌头,舔了一下白面小生的耳垂。
“放心,我的刀工很好,在你的肉被割完之前,你是不会死的。”
听完这些话,白面小生哪里还站得住。
双腿一软,小脸也被吓的煞白,身子忍不住地哆嗦着,根本没有心思去管李驷道破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强忍着惧意说道。
“你骗人,你做不出这种事。”
她根本不信这个世上会有这样恶人,她也不敢相信。
因为如果那是真的的话,那她之后的下场,她连想都不敢想。
恐怕会比死还要难看无数倍。
“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骗你的呢?”
李驷从白面小生的腰间,抽出了她的短刀,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划拉了一下,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块上好的美肉一样。
见李驷真要下手。
白面小生的眼睛顿时湿了,带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挣扎着叫喊道。
“李驷,妄你人模狗样,在江湖上颇有善名,没想到你在背地里居然做着这些禽兽不如的事情!”
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却没有人听得到。
李驷一把抱住了小生的双手,阻止了她乱动,用刀身在她的脸上拍了拍,笑道。
“怎么就禽兽不如了,就算是圣人也是要吃饭的啊,只是我吃的有些不一样而已。哎,还是要感谢你选的好地方啊,就算你再怎么叫,也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他把刀放在了小生的胳膊上。
见自己挣脱不了李驷的控制,白面小生的眼泪流下了来,红着眼眶,绝望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这时才知道原来死也是一件那么奢侈的事情,起码不用被那般羞辱折磨。
第八章:喜欢玩闹的人,性格一般都有一点恶劣
“刺啦!”
是刀刃割破布料的声音传入耳朵。
白面小生面无血色的,紧紧地抿住了自己的嘴唇,她以为自己的胳膊已经不保了。
但是预料之中的疼痛感迟迟没有降临,让她疑惑地睁开了自己含泪的眼睛。
随后,她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
只见李驷正弯着腰,捂着自己的肚子,手里拿着一个钱袋,笑得欢快。
他脸上哪里还有什么煞气,只剩下了玩闹般的孩子心性。
“我逗你玩呢,你居然还当真了,哈哈哈哈。”
见李驷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的模样,白面小生还保持着刚才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傻傻地愣着。
随后,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那神情变化,着实叫一个精彩。
“李驷!”
反应过来的白面小生红着脸,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力气,大喊了一声,指着李驷的鼻子骂道。
“妄你被人称作盗圣,居然做出如此幼稚的行径,我,我!”
“你什么你。”李驷渐渐地平息了自己的心情,但是脸上还是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再怎么幼稚,你还不是信了?”
说着,他抛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钱袋,显然,这就是他刚才用刀从白面小生身上割下来的东西。
“钱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说罢,他随意地转过身,就准备离开。
这下,白面小生又愣住了,站在原地,一脸不自然地问道:“你,你,不杀我?”
“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为什么要杀你?”李驷停下了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何况,他从不杀人。
转了一下手里的钱袋,淡然地说道。
“这笔钱是让你长一个记性,以后没有把握不要招惹江湖上那些有名有姓的人,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才发现自己的钱袋被拿走了的白面小生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间,又怒视了李驷一眼。
“你不杀我,我还会继续抓你的!”
听着小生的话,李驷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
转过身来,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实话,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一类人。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要捉了你,拿那一万两赏金。”小生倒是也不隐瞒,直言不讳地说道。
李驷撇了一下自己地嘴巴,接着,又摆出了一脸凶恶地神情说道,满脸杀气地说道。
“你还真不怕我杀了你啊。”
在杀气的影响下,白面小生缩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但是又强撑着抬了起来,脸色发白地看着李驷说道。
“抓不住你,我死了也罢。”
这回是轮到李驷弄不明白了,他不明白这个女孩在坚持什么。
武功一般,轻功更烂,旁门左道用得也不好。
这一不能打,二不能跑的,她拿什么抓他,又为什么非要抓他?
“我曾经偷过你的家?”李驷不确定地问道。
白面小生一怔,摇了摇头:“没有。”
“那我曾经和你的父辈结过仇?”李驷又一脸诡异地问道。
白面小生眨了眨眼睛,像是想了一会儿,依旧摇头说道:“也没有。”
“那我的朋友和你结过仇?”李驷的脸色难看了下来。
他觉得这个很有可能,他倒要听听是哪个混蛋给他没事找事。
江怜儿,糊涂道人,或者是那个魔障的剑客?
一时间他也不能确定是谁,不得不说,他的朋友还挺多的。
“也不是。”白面小生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脸颊。
李驷翻了个白眼:“那你为什么非要抓我?”
“因为。”白面小生,顿了一下,是差点被李驷套出了话来,但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一脸狠意地说道。
“我要捉了你拿赏金。”
得,就是看我脾气好,好欺负是吧。
李驷无奈地抬了抬眉头:“那我就不陪你玩了,实话告诉你,凭你那功夫,是不可能捉住我的,等追上我再说吧。”
话音落下,李驷就已经运起了轻功,凌空飞去,身子在墙檐间跳动了几下,飘向远处。
等着白面小声反应过来,他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站在原地的白面小生一脸复杂地看着李驷离去的方向。
半响,她咬着牙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个龟壳。
“李驷,你给我等着。”
另一边。
李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完全地惦记上了,自以为逃脱了麻烦的他,有了钱自然又开始潇洒了起来。
果然人生在世,没钱是不可以的。
那白面小生的钱袋里足足有一锭四两银子,是足够他花上一阵子了。
至于李驷之后要去哪,这个问题很简单,对于他来说,现在没什么是比喝一杯酒更加重要的事了。
这江南的酒水不同于他处。
如这鱼米之乡的人一样,这的酒性子也要比与北方的温和一些,虽然少了几分烈酒的烧喉快意,却也多了一番小家碧玉的柔情。
对于李驷这种酒量并不是很好的人来说,这自是最好的消遣之物。
日近黄昏暮迟迟,胸意渐懒无杂思。
这时候,哪还有比去打一壶酒水来自酌自饮更快活的事?
而李驷,又正好就是一个偏偏不能少了快活的人。
所以,哪有快活的事,哪里就一定有他。
江边的酒楼甚高,酒楼的堂宇甚大。
酒客们坐在酒桌之前高谈阔论,举杯尽欢,气氛也甚是热闹。
酒楼总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在这一楼一宇之间,你几乎能看到,听到这世间的所有面目。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于此常见。
锦衣玉食,布衣粗米,自有分别。
大声喧哗,低声细语,皆有所论。
醉意阑珊,片刻清明,各有所想。
门外有乞讨的未死的冻骨,门里有吞咽的未臭的酒肉。
这是个有趣的地方,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这是个有用的地方,别有用心的人是这么想的。
而对于李驷来说,这是个喝酒的地方,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他来酒楼通常只喝酒,不会做别的事情,打听消息也好,小偷小摸也罢,杀人放火就更不要说了,这些事情他都不会做,至少在这个时候。
但是今天,他却是要破例了,因为他正喝着酒,就看到了一个人向着他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绝对不可能让他闲下来的人,也是一个不可能让他安心喝酒的人。
第九章:通常闹出事情的人都不知道事情有多大
向着李驷走来的这个人是谁,这不好说,但是他有一个名字,叫做半截仙。
就和他的名字一样,他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他很有名,江湖上的人几乎都知道他。
但是江湖人都不喜欢讨论他,因为通常都是他在讨论江湖人。
他是个情报贩子,这个职业很适合他,因为他曾经说过,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去打听那些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似乎是这个江湖里看得最清楚的人,因为这个江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至少几乎是这样。
但他却说自己是最看不清楚的人,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多到,他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江湖了。
正所谓,知道越多的人死得越快,他之所以能够活现在,活得这么久,活得这么自在,也是有理由的。
他有一手神鬼莫测的易容术,使他可以变成任何他想要变成的样子。
男女老幼,甚至是残疾病患都可以扮得一模一样。
不只是外形,就连声音和行为,都不会让旁人看出半点差别。
想要杀他的人找不到他,他也就活下来了。
以至于到现在,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也没人知道他几岁,更没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唯一被人所知的,就是他叫做半截仙,你永远也找不到他,想要见他,只能让他来找你。
而李驷,却是这个江湖里少有的,能够认出半截仙的人。
原因无他,就像是李驷自己说的那样,他的轻功还不错,他能从一个人的脚步里认出一个人。
所以无论半截仙怎么扮,李驷总能一眼看穿。
这使他几乎成了唯一一个能够主动找到半截仙的人,虽然这一点几乎没人知道,否则,他估计又要被烦破脑袋了。
这个世上,想要找半截仙的人,可不比现在想要找到他的人少。
不过事实上,李驷从来没有主动地找过半截仙。
原因是李驷的求知欲不高,所以这个人除了给他惹麻烦和打听他的消息之外,对于他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正因如此,和江湖上大多数的人不同,李驷不喜欢见到半截仙,甚至,他很不想见到这个家伙。
每次见到他,都不会有好事发生,这点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单纯的直觉而已。
此时的半截仙是一副年迈老叟的模样,干瘦的身躯看起来弱不禁风,走两步还要咳嗽两声,好像再走几步就要登天西去了似的。
他迈着并不快地步子走到了李驷的桌前,满是皱纹的老脸笑得甚是难看,拱了拱手说道。
“李大先生,好久不见啊。”
“半大先生。”李驷抽着嘴巴,干笑了一下,拿着酒杯说道。
“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
“这不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吗?”半截仙笑着坐了下来,自来熟地拿起了李驷桌上的酒壶,就着壶口就喝了一口。
“哪里有热闹看,我自然就往哪里跑咯,何况是这样大热闹。”
“大热闹。”对于这个人,李驷实在是难给什么好的脸色,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这小小的江南能有什么大热闹?”
半截仙喝着酒的老脸像是噎了一下,红着脸咳嗽了一声,把酒壶砸在了桌上,颇为浮夸地大叫了一声。
“哗!万两赏金,举国通缉,还不算大热闹啊,我的祖宗哎,你知道这次有多少江湖人准备参与其中吗?”
翻了个白眼,李驷轻轻地挥了挥手,从他手里拿回了酒壶,轻飘飘地说道。
“你不喝就还我,别砸坏了又不赔。”
说着,他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随意地抿着嘴角问道。
“有多少人?”
半截仙神秘地笑了一下,那张老脸笑起来,牙黄眉皱,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掌,翻了翻说道:“这个数。”
李驷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苦笑了一下。
“我可没钱给你。”
这家伙要起钱来,是比他这个贼还很。
他手里的钱还没捂热乎呢,可不打算给这个二道贩子。
半截仙的眼皮子跳了跳,像是颇为不满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道。
“我也没说要找你要钱啊,最近我做了几个大买卖,还犯不着坑你这个贼的钱。”
得,您老是比我有钱,不找我要最好。
李驷听他没要钱,抬了一下的眉头,没脸没皮地继续摆弄着酒杯,自顾自地喝着酒。
看着他那幅抠搜样子,半截仙又是一阵气闷,不耐烦地举着自己的手掌,压低了声音,凑到桌前说道。
“我的意思是,江湖上现在在追你的人,有这个数。”
李驷喝酒的动作一顿,眯着眼睛打量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
脸上的神情难得的严肃了一些,嘴角一直带着的浅笑里也多了几分凝重的意思。
看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半截仙自得地笑了笑。
谁知李驷看了半响,还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最后只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五十个?”
“屁!”半截仙气得直接一掌拍向了他的脑袋。
结果李驷身子一晃就躲开过去,让他的手再一次拍在了桌子上。
痛得咬牙切齿了一番,看着李驷无辜的样子,知道自己不可能打到眼前这个泥鳅的半截仙自认倒霉的闭上了眼睛。
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把气顺了过来,再起抬起了手,没好气地说道。
“是五成,现在江湖上想要捉你的人,超过了五成。”
“这么多?”
这下李驷也有些意外了,他本以为被千把个人追上一阵,这件事也就能过去了,没想到现在看起来闹得还挺大的。
“当今圣上亲自下的口谕,你以为呢?”半截仙冷笑了一声。
“五成还算是少的了,且不说那万两黄金能做多少事,更重要的是,皇上还说要亲自颁赏,书写匾额,封武林正派名门。”
“你知道这对于那些名门大派来说代表着什么吗,代表着能借此攀上皇家这层关系。现在的朝廷势力那么大,背靠皇家,以后处处行事便是处处的方便。只要捉了你一个人,就可保门派后日无忧,这等好事,谁不想插上一手?”
啊,皇家啊。
李驷耸了耸自己的肩膀,表示自己能够理解。
朝廷势弱的时候,人人都鄙夷朝廷鹰犬。
现在朝廷势强了,人人又都争着当朝廷鹰犬了。
江湖人,总是这么奇怪。
不过,趋利避害,这也是人之常情。
坦然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李驷的嘴角依旧带着一点笑意。
他是觉得有些好笑才笑的。
因为他当听到江湖有一半人要捉他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心中并没有惊慌,反而有了几分期待,这江湖的一半人,到底会有多少呢?
而这些人聚在一起,又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场面?
呵呵,想来一定会很有趣吧。
第十章:觉得冷就不要躺在楼顶了
见李驷还笑呵呵地坐在那里喝酒,半截仙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子又松垮了下来,再次散漫地坐在了桌前。
“这般情形下,还有心情坐着喝酒的人,估计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李驷拿着酒杯,眯着眼睛笑了笑,似有几分自得,又似有几分自嘲。
“能惹出般情形的人,估计也就只有我一个了。”
能叫这江湖里近半的人来捉他一个,这也算是天大的殊荣了不是吗。
半截仙随手抓了一把桌上碟子里的花生米,一边吃着一边说道。
“你就真不怕有人能够捉住你?”
李驷的嘴里抿着酒水,清甘的酒液里带着一点梨花的香气。
“我对我的脚下功夫还是有点自信的。”
他笑得轻淡,似乎真的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自己的心上。
“切。”半截仙很不屑地嚼着花生米说道:“瞎显摆。”
等到他吃完,他也不管干不干净,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李驷贼笑了一下。
“嘿嘿,我说李大先生,我这千里迢迢地来给您送消息,您,是不是也得给我点表示啊?”
李驷看着他那一副贱样,身子微微地侧了一下。
“呐,你刚刚说的啊,不找我要钱的。”
“哎,咱俩什么关系,谈钱多俗啊。”半截仙故作妖娆的摆了摆自己的手掌,也不知道是不是扮女人的时候留下的后遗症,掩着嘴笑道。
“咱,谈点别的。”
看着眼前的老叟做着少女的姿态,李驷嘴角上那习惯性的笑容终于是有点撑不住了,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说道。
“你有事就直说,这幅模样我可消受不起。”
他还不想把喝下去的酒都吐出来。
就连忍得住燕大娘的娇笑的李驷都看不过去了,可见半截仙此时的这副模样是有多恶人。
“嘿嘿。”估计是自己也觉得恶心,半截仙坐正了自己的身子,期待地看着李驷说道。
“这样,你也告诉我一个你的秘密,咱们两就算两清了。”
半截仙喜欢秘密,而李驷的身上正好有很多秘密。
他从何处来,家门何处,师承何处,练的又什么武功,这些都是秘密,没人知道,半截仙打听了半个江湖,也不知道。
不得不说,李驷身上的秘密总是让他心痒难耐,这也是他为什么总是主动找李驷的原因。
“嗯”李驷像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半截仙的建议,半响,摇了摇头说道。
“不妥。”
“有何不妥?”半截仙有些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他的性格喜欢小题大做,说话的时候总是一惊一乍的。
“我这不远万里地赶来给你送消息,问你个问题还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但不能是个秘密。”李驷笑眯眯地说道。
“因为你告诉我的也不是一个秘密。”
半截仙告诉他的消息,他只要留点心自己也能够打听到,所以这不能算是一个秘密。
用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换他的一个秘密,那他不是很吃亏?
知道自己没能把李驷套进去,半截仙晦气地磨了磨牙盘子,脸色难看地说道。
“那行,那这样,我问你两个问题,你都回答了,我就走。”
李驷思考了一下,勾着嘴巴点了点头。
“我可以看情况回答你。”
这家伙说话怎么总是这么密不透风。
半截仙气不打一处来地看着李驷,伸出了一根手指闷声闷气地问道。
“第一,你来江南干什么?”
这个问题简单,李驷举着酒杯直接回答道。
“玩。”
没有别的理由,简洁明了。
半截仙也没有怀疑,因为李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李驷说他在这里发现了一处秘宝,那他才真应该考虑一下真实性。
“第二。”半截仙又伸出了一根苍老的手指:“你会在江南待几天?”
李驷喝了酒,把酒杯放在了桌案上,斟酌了一下回答道。
“短则三五天,多则一个月,看之后要来的人追的紧不紧吧。”
如果追的太紧,他说不定也要出去避一避风头才能回来。
毕竟这江湖上他不想惹的人还是蛮多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一个闲得无聊来捉他。
他不一定会被捉到,但是麻烦是一定的,那还不如躲着走。
“行。”半截仙像是把这条消息记了下来,之后估计又能卖个好价钱。
现在一条李驷的消息在道上已经不知道被炒得多高了。
问完了问题,他也不耽搁,拍了拍衣袖,就从桌边站了起来。
“好了,问题问完了,我就先走了。”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李驷,犹豫了一下,突然以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之后没有地方去,就往东边的盘江走,那会有一条船,能送你去一座岛上过段时间。”
李驷眯了一下眼睛,他看起来有一些惊讶,因为他没想到半截仙会帮他。
“别误会。”半截仙难得认真地淡淡说道:“我只是不希望我想知道的秘密都跟你一起埋没了。”
说完,他就又摆出了一副老叟的模样。
咳嗽了两声,迈着不快地步子离开了。
他的身后,李驷怔了一会儿,兀自笑了一下,闲散地靠在了椅背上,独自喝着酒。
转眼便是三天。
当江湖上一半的人一同追捕一个人时,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光景?
这几天,黑市的道上卖的都是盗圣李驷的消息,真的有,假的有,有用的有,没用的也有,总之就是全都有。
闲时,人们谈论的也都是这皇上缉拿的事,江湖里的人谈,江湖外的人谈,黑的人谈,白的人也谈,总之就是全都谈。
甚至,城里面也贴满了通缉令,城门口贴,店铺里贴,甚至连转角口的茅厕里都贴,总之就是全都贴。
这一时间,盗圣李驷这四个字,风头无俩。
不过这样的风头,自然也不是李驷想要的,他这个人本来就不爱出风头,更何况这风头现在让他连客栈都住不了。
哎,这世道艰难,难于夜半时分无被暖,难于饥肠辘辘身更寒。
此时的李驷,正躺在一座楼阁的屋顶上,都怪那些捕快连客栈里都贴上了通缉令,无处可去的他只能在此将就一晚。
矣,那话怎么说来着,孤苦无依,空对明月诉愁肠。
大概这就是对他当下这模样最好的写照了吧。
第十一章:这,就是江湖
一阵凉风吹过,寒来袖间,李驷紧了紧自己的衣袍,无奈地轻合着自己的眼睛。
他身上的白袍是买大了些,显得松垮,风一吹还会被吹鼓得老高,衣带飘摇,在旁人看来可能还有那么一些仙风道骨的意思,但是穿在自己本人的身上可不是那么的舒服。
今夜的天气倒是很不错,夜朗星稀,明月高悬,如果有好友美酒作伴,说不得会是一场很好的消遣。
可惜,李驷现在孤身一人,作伴的也只有瑟瑟的寒风。
瓦砾之间,李驷半靠在高阁屋顶的石狮子旁,睡不着的他,闲来无事,看着星月发呆。
他又想起了之前半截仙的话。
江湖近半的人啊。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这个江湖到底有多大,而这片清浊里又到底有多少人,突然和他说有一半的人要来捉他,他也没有什么概念。
他和那些老江湖还是有些区别的,毕竟,这一世他也才活了二十八年而已。
这个年纪,放在上一世已经不算小了,但是放在这一世人均都能活到数百岁的江湖里,他这个年纪确实连雏儿都算不上。
这一世的武林之中,修习内功心法除了能强身健体之外,还能够平增阳寿,普通的三流高手就能活到两百岁的年纪,一流高手四五百年不成问题,更不要说那些远超一流的成名高手了,功法好的,甚至能够活到千岁。
就像是半截仙,天知道他在这片江湖已经摸爬滚打几年。
李驷的实力大概是在什么程度,他自己也没有一个概念。
只知道还不错,大概比一流高手要强那么些,但是比成名高手如何,他没有试过,但也确实没有什么把握就是了。
他是这些年才在江湖上成名的,具体是几年来着,他也忘得差不多了,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十一年前吧,那似乎是他在江湖上第一次被人所知的时候。
他才二十八岁的这件事,几乎没有人知道,大多数的人认为,他是一个本来在一个地方隐居,却突然想要入世玩耍的老怪物。
李驷对于这些猜测从来没有解释过,一是他懒得去解释,二是身上的秘密多一些,在这个江湖里也安全一些。
让别人摸不透的人,才是最叫人忌惮的人不是吗,哈哈。
不过,说实话,江湖上的人大多都不怕李驷,因为李驷从不杀人,这一点他们都不知道。
不然这次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想要来试着抓一抓他了,估计自己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保住小命再说。
事实上,李驷不是不杀人,他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和原则,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罢了。
他做事一般也没有太多的理由,只有想与不想。
或者应该说,大多数人都应该是这样的,只是有的人非要给自己找个光冕堂皇理由而已。
李驷对于江湖一半的人没有概念,但是这不妨碍他相信半截仙的话,因为半截仙的话从来没有错过。
他说超过一半,就是超过一半,只可能多,不可能少。
这其中会有多少李驷认识的人呢,他不知道。
不过,看不惯他的人应该不少。
也许还会有些素味相逢的人对他毫不保留地刀剑相向。
他怕吗,其实还好,和他的求知欲一样,李驷的求生欲也不强,活着最好,死了也不过双腿一蹬,大不了再过一次奈何桥。
他只是觉得麻烦,他本来还想在江南多带上一段时间的。
不知不觉,李驷又将手深入了自己的怀里,拿出了那块木牌。
木牌上刻着的女子年轻貌美,不过她身上穿着的服饰却很古怪,根本不是这个年代的女子该穿的样式。
其实李驷明白,在另一个世上,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很老了。
只是他记住的,依旧是她最美的模样。
看着这女子的刻画,李驷默默地出神,突然,他又轻和地笑了一下。
“这天底下有一半的人想要抓我,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他摸着木牌自言自语,声音却是幽幽的传进了风里,在这高阁之上消失不见。
夜半晚凉,明月当空,悬阁若亭,白衣朦胧。
高阁下,一座府里。
一家的小姐刚好睡不着,走到了窗边。
她推开了窗,慵懒地抱着手臂向外看去,却正好看到了那高阁之上的人影。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
皎白的月光下,一袭白衣翩翩,那人就像是如画里走出来的一般,好不清美。
小姐一时看痴了,可等到她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跳下了高楼,乘风而去。
那应该是个江湖人吧,那就是江湖吗?
望着远去的人影,小姐痴痴地倚靠在窗边,这样想到。
半空上,李驷拍着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
好险,是差点被人发现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自己,哎,看来这地方也不能呆了,带赶紧走才行。
楼宇之间,白衣慌张地飞远
是啊,这,就是江湖。
江南西去有一条江,名为闽江,此江是江南最长的水道,流经六郡七山十四城,几乎占据了整个江南往西的道路。
从江南想要向外走,这片闽江流域,是必经之路。
而这闽江之上,有一水帮,名为巳水帮。这巳字取字衔蛇之形,寓意是欲同闽江一般,如是环蛇将这江南盘踞。
正如其名,这巳水帮在江南之中也确实是独霸一方的大水帮,名下长船无数,江南进出商队都会请他们护送,闽江流域的生意也基本上都有他们插足。
可以说,在江南,敢于触他们的眉头的人并不多,就连当地的朝廷官员都和他们有所勾连,对于他们横水私渡,拉帮聚众,携船持械的行为都是视若不见。
但这其中也有几分上面的意思。
因为巳水帮活跃商队,江南的征收粮产都有明显的提升,巳水帮的存在利大于害,上面对于他们的对策,自然也就放宽了不少。
不过,巳水帮的帮主衡连成,似乎并不打算止步于此。
他并不缺少钱财,这几年也一直在用手里的银钱疏通关系,意图在朝堂之上给自己谋一个官职。
显然,他意在朝堂,意在那更大的天地。
他想要的也不是在野聚众,而是入朝为官,成就一番功名。
只是那些官员对他的态度始终都不明不白,让他投进去的银钱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响应。
这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他是下野出身,要是真惹恼了朝廷,朝廷要镇压他也花费不了多少力气。
可就在衡连成几乎都要放弃官路,准备安安心心地当自己的地头蛇的时候,机会出现了。
朝廷通缉盗圣李驷,活捉此人者,可面见当今圣上,由圣上亲自颁赏,授受皇恩,封赐正门。
而这李驷,现在又正好在江南。
这是个机会,他明白这是一个机会,是一个同他当年创立巳水帮一样的机会,甚至是一个更大的机会。
这代表着巳水帮有机会从江湖帮派变为朝廷正部,也代表着他有机会从一个在野草民加官进爵。
这代表着他以后可以不必再为商道去看那些官员的脸色,也代表着他有机会真正的控制江南。
衡连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绝不可能放过。
所以他一定不会让李驷离开江南,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同一时间。
蜀地的峨眉派、冀州的青山派、隐于市井的长乐门、走街串巷的丐帮、兜售消息的风雨楼、人丁稀薄的铁剑门等等江湖势力,都有了各自的动作。
第十二章:不要招惹那些会算命的人,这是江湖准则
闽江封道了,这是最近对于江南百姓来说的一个大消息。
听说是为了配合朝廷捉拿要犯,巳水帮准备沿道排查。
所谓的封道并不是说路不能走了,而是走起了有了诸多的限制,不只是人员要受检查,就连运送的货物都要被细细查看。
这要耗费多少时间不用细说,光看那江边密密麻麻拥簇着的人群就能明白。
这样的举措对于巳水帮来说自然也是一种压力,不只是每天的货运要少上很多,银钱的入账,对外的名声都有折损。
不得不说,衡连成这次为了搜查李驷是下了血本的。
但是李驷有多难抓,他也不是不明白。
十年前,他见过李驷一次。
那时候,他还是巳水帮的副帮主,跟着上一任的帮主参加了一位东南武林名宿的丧事。
在江湖里,武林名宿的丧事是很重大的事,特别是在一般几十年才会有一位名宿去世的情况下。
那本来是很肃穆的场合,但是随着一声酒杯被敲碎的声音,丧事的现场被闹乱了。
原来是那位名宿的仇家雇了人来闹事。
这种下三滥的行为,就连衡连成这种水匪出身的人都极为不耻。
可是来闹事的蒙面人里有好几个一流好手,他想管也管不了,只能默不作声。
就在众人以为那场丧事办不成了的时候,李驷来了。
至今,衡连成都还记得,那一身白袍的人从门外走进来的情景。
那个身影飘摇,恍若仙人乘风而来一般。
脚踏青云,衣袍翻涌之间,数个一流好手就已经被一双白玉般的手掌丢了出去,摔在门外,没了兵刃。
李驷是来干什么的呢,衡连成记得,似乎是应约来喝酒的。
应谁的约,没人知晓,但是他只喝了一杯酒,带着闹事的人走了,留下了来客和主家的满堂静默。
对于李驷,衡连成一直是不想为敌的。
先不说两人之间功夫的差距。
于情,他自己原本也是一个盗匪,对于属于同一类人的李驷多少有些好感。
何况李驷的盗,在绿林之中一直都是叫人佩服的存在。
黑路的贼匪里那个提起李驷不是竖起拇指,说这人是咱们贼的面子。
他确实是一个叫人佩服的人,至少衡连成是这么认为的。
于理,他和李驷之间本来没有任何的利益关系。
李驷一没偷过他,二也没偷过他的货。
而且就算是李驷偷了他,在贼的规矩里,那也是他技不如人,他也只会一笑而过。
如果不是这次的通缉,衡连成觉得,自己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和李驷做到这种程度。
但是人终归是要为自己着想的,他有他的志气,他要登得那朝堂,身披锦袍,出入车马。
为了这个志气,他努力了半辈子,此时机会就在眼前,自然也不可能放过。
他必须要做过一场,即使李驷再难抓,也要试试才知道。
大江之上,风帆卷动,衡连成穿着一身兽皮长袍站在船头,看着江河浩荡,收紧了眼睛,暗自做着打算。
李驷,你是走是留,咱们,各凭本事吧。
江南要有一场大风雨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这几天,西边的一群尼姑下了山。
北边的一群青袍出了门。
街上的乞丐变多了。
路边时不时能看到各种打听消息的人。
还听说,铁剑门的少当家也来了江南。
卖消息的风雨楼和卖人命的血衣楼在暗中做着较量,也不知道他们在盘算着什么。
而此时,这一切风雨的源头,李驷,还在街上闲逛。
他没有什么遮掩,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也只是闲逛。
没去管两旁时不时投来的视线,他甚至还在街边的小摊上吃了一碗豆腐脑。
他这几天就准备出城了,等出了城以后,他会往东走。
去看一看这一世的西湖,他上一世的西湖有什么区别。
然后他还会再去一趟太湖,之后是金山寺,他和那的一个老和尚约好了听经。
如果有机会,他还准备去乌镇玩一趟。
最后他会过闽江去南郡,武当山的一个道士约他见面。
嗯,行程还是蛮紧的。
坐在小摊上,李驷擦了一把自己嘴角的豆腐沫,这样盘算着。
他完全没有一点在被追捕的心态,甚至连一点紧张感的都没有。
大概这就是习惯吧,他已经被六扇门追了四年了,现在无非只是多了一批人而已,就算是他想要配合对方一下,也确实紧张不起来。
在李驷看来,这是一件麻烦事,但是也不算太麻烦。
如果他这样的想法叫旁人知道,恐怕会让人大跌眼界吧,被江湖一半的人围捕,居然还不算是太麻烦的事。
没办法,谁让李驷的轻功确实还不错呢。
他真的一心要跑的话,应该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不过很快。
李驷真正的麻烦就要来了。
街道的人群里,一个瘦小的人影从中挤了出来,她是一个白衣小生,本当生的十分俊美。
不过此时的她却是一副灰头土脸,面黄肌瘦的样子。
没办法,谁让之前,她身上所有的钱财都叫一个贼人抢了去了呢。
为了追到这里,她都不知道受了多少艰难困苦。
睡得是露宿街头,吃的是残羹剩饭,赶路都坐不起马车,而她要追的人还整天东跑西走没个定处,天知道这家伙是为什么能跑这么快的。
“李驷。”想起自己一路上的经历,小生恶狠狠地念道着这个名字,拿着手里的乌龟壳,环视着街上的行人。
她已经算出来了,李驷现在就在这条街上。
“你跑不了的,等着吧。”
“啊切!”坐在小摊上的李驷突然没由来的背后一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嗯,大概是这几天总是睡屋顶,着凉了吧。
擦了擦鼻子,他没在意地摇了摇头,对着摊上的老板喊道。
“店家,再来一碗豆花一个饼,多放点葱。”
“得嘞!”今天的生意不错,店家笑呵呵地又忙碌了起来。
第十三章:江湖流言总是夸大其词
“唉哟。”
路上,一个穿着宽大布衣的干瘦男人,被从后面挤来的白面小生撞了一个踉跄。
他一脸抱怨地回过头来,当看到白面小生的时候,随口骂道。
“你这小姑娘,挤什么挤,人这么多就你着急吗!?”
白面小生被骂得突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地低着头说道。
“抱歉,抱歉。”
“哼!”冷哼了一声,似乎是不想生事,干瘦的男人晦气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说着,他向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就匆匆地走开了。
白面小生还有些无措,全然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个男人是一语就道破了她女扮男装的身份。
如果是之前的她那到还好,但现在她完全就是一副干瘦褴褛的模样,蓬头垢面,根本看不出男女。
能够有这么快就做出正确判断的人,一定不会是一个寻常普通的路人。
不是擅长装扮的青子,就是常年在街头混迹的探子,要不就是一个高手,能够一目入微,看到常人难以看到的细节。
不过,这个时间的这条街上,不普通的人也确实不少。
原因无他,自然全都是因为一个正坐在小摊边的白衣人。
白面小生也很快看到了这个家伙。
“李驷!”她低呼了一声,抓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龟壳,她就知道卦象不会骗她。
这个家伙果然在这里。
按捺下了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情,白面小生连忙看了看两边,思量了一下,又躲进了人群里。
即使是她也明白,这样冲上去是不可能抓住李驷的。
与其那样毫无作用地暴露自己,不如先暗中观察,找个机会再下手也不迟。
但这点小伎俩显然不能瞒过李驷。
几乎是白面小生靠近的第一时间,坐在小摊边咬着大饼地李驷就已经听到了她熟悉的脚步声。
对于这个几天前才给他下过药的小姑娘,他还是有一点印象的。
这人,是怎么追上来的?
李驷咬着饼的嘴巴顿了一下,脸色微显无奈地想到。
不得不承认,她好像还是有一点出乎他意料的能耐的。
李驷本以为,这个对于抓他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的姑娘,在上一次被他甩掉之后就不可能再追上他了。
以她的轻功别说追踪他了,就连想要跟上他留下来的痕迹都有困难。
可没想到居然真的被她追上来了。
也许只是碰巧吧。
李驷摇了摇头,三两口就把手里的大饼解决了干净。
看来只能提前出城了,要是被这个家伙缠上,估计会有不少的麻烦,他不喜欢麻烦,何况他现在已经挺不自在的了。
这样想着,李驷喝完了第二碗豆腐脑,从摊子边站了起来。
一瞬间,街道上数个耳目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很明显,有很多人对李驷接下来的去向感兴趣。
白面小生也在人群里向前走了两步,透过细缝观察着李驷的举动。
“店家,账钱我放桌上了,不必找了。”
李驷随手将几枚铜板放在了桌上,回头打量了一眼街上的人群。
感受着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他淡淡地扯了扯嘴巴,默默地侧了一下脚步。
不好,他要跑!
看到了李驷的这个动作,那些暗中观察他的人立刻反应了过来,想要动身跟上。
可惜,他们只看到了李驷的身影凭空挪移了出去,在人群中几个穿插之后,就消失在了街道里。
白衣远去,快到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清踪迹。
甚至,普通的行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以为是吹过去了一阵怪风,摇了摇头就又各自走起了各自的路。
李驷的轻功,确实是太难以应付了。
白面小生一开始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过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气得面色铁青地再次掏出了乌龟壳,四下寻找了起了李驷的去向。
她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抓住李驷,她誓不罢休!
李驷的脚程很快,有多快呢,至少马匹是追不上的,日行千里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所以如果他真的专心要赶去一个地方,真的要不了太多的时间。
可惜他很懒,他是个懒人,能够躺着就绝不坐着,能够坐着就绝不站着,同样的,能够走就绝对不会跑。
所以他的脚程又很慢,因为他总是走走停停,而这也就成了那些江湖人追上他的唯一可能。
不过,如果真的要抓他,你也可以选择不追着他走。
你可以等,如果你能够猜得到他会在哪里停下来的话。
就比如说,此时向西的一路上,就已经有许多人在等着他了。
或者应该说本来每一个方向都有人在等他,只是他碰巧走了西边而已。
没人会去考虑李驷去西边做什么,他们考虑的只是怎么把李驷抓住。
只有活捉李驷,才有那万两悬赏和入朝面圣的机会。
江湖是一片很复杂的地方,大多数情况下,它是讲道理,但是如果不凑巧的,你刚好站在了“道理”的对立面,那它对你就是不讲道理的了。
它会用尽各种办法来对付你,下三流的路子也可以被说成是大义凛然。
至于什么是“道理”,那就要看大多数人怎么说了。
而这一次,李驷似乎没能站在“道理”的这一边。
一路向着杭州走,他遇到了不少在等着他的江湖人,那些江湖人对付他的手段很多,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暗器飞箭,下药粹毒,挖沟设陷,布网合围。
李驷倒也不生气,因为他明白,这就是江湖的一部分。
但是他也烦闷,因为他明白,这只是刚刚开始。
现在出手的大多都还是绿林好手,江湖游侠,等到那些真正的名门正派赶到,前来奉命讨贼的时候,那事情就要变得更加麻烦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实在是有些坏了他原本观光的兴致。
哎,为什么就不能挑个时间再动手呢,每次非要在他吃饭喝水睡觉的时候,害得他一路上都不得安生。
这途中有多少人围捕过他,他是不记得了,他只是管着一一跑开。
然而他的名声却是被人越传越邪乎。
什么长足可生风,步跨数十丈,踏烟乘雨,两袖翻云,生得是玉面邪相,若仙若鬼。
乖乖,在这才走了一路,他就几乎已经被说成了一个腿长数米,脚底生风,面若鬼刹的妖怪了,这以后还得了。
所幸李驷虽然体不胖,但是心也宽,这些小事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第十四章:长身体的年纪就要好好吃饭
当李驷赶到杭州城的时候,他的样子有一些疲倦。
这几天他都没有睡好,只要一睡下就有人来骚扰,这样的情况,实在是让他头痛。
不过等到进了城中人多眼杂的,应该就会好一些了。
李驷现在的心情不错,一是他按时赶到了杭州城,二是今天的天气确还符合他的心意。
天空中有些阴沉,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半点阳光。
路上不会太热,也不至于太冷,凉风拂面,带着一些清爽的感觉。
吹散了李驷这些天一直被人追赶着的阴郁心情。
李驷看着不远处的城门,眉头轻舒。
虽然因为城门上贴着他的通缉令,他没法从大门处走,但是区区一座城墙还是拦不住他的。
随意地找到了一处墙角,他一脚踏上青石,便从墙边飞了上去,飘过了城头,悄无声息地落进了城里。
赶来了这么多天的路,他是想先找个地方洗漱一下,否则衣服都快有些臭了。
这本来会是美好的一天,至少对于李驷来是这样,风轻云淡,无人打扰。
可惜,世事总是不遂人愿。
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想要找到李驷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追着他走,一种是等着他来。
大多数的人都是选择追着他走的,但也有人选择等着他来,例如,能够算到他会去哪里的人。
杭州城的街道上,白面小生脚步虚浮地走着,时不时还捂着嘴巴咳嗽两声。
眼前的她早已经没有了半个月前的那翩翩公子的模样,整个人生生瘦下去了两圈,眼窝和脸颊微陷,呼吸微薄,神容憔悴。
为了追李驷,她提前算到了李驷的去向。
然后卧在别人货里,偷偷地上了来杭州的船,走水路顺流而下,这才使得她先李驷一天到了杭州城。
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了,身上没有钱财,就连水都喝不起,现在的她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但是她还是强打着精神,靠在了路边,摇了摇手里的龟壳,似乎打算算出李驷到了没有。
其实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就算追上了李驷,也几乎不可能捉住他。
她只是觉得应该追,因为如果不追的话,那就真的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必须拿到那一万两黄金,而且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咳咳。”虚弱地咳嗽了两声,白面小生拿着龟壳里滑出的铜板,放在眼前看了看。
看完,她喘了口气,将铜板握在了手心里。
卦象的意思是,李驷已经到了,而且此时,就在她的西边不远处。
沉沉地仰起头来,白面小生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向着西边拖着脚步走去。
李驷凭着一张薄面巾和二两银子找到了一家客栈。
虽有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但是他现在必须找个好些的地方休息一下。
因为带着面巾的原因,客栈的老板不知道他就是这几日正被朝廷通缉的要犯,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寻常的不愿露脸的江湖人。
这在路边开店久了,稀奇古怪的人老板早就见多了,也不差李驷一个。
再加上他愿意花一倍的银子住店,老板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立刻给他开了一间上房,还按照他的意思,烧了满满一桶子的热水搬到了他的房间里。
房间里被水汽笼罩,李驷眯着眼睛躺在桶里,任由着热水浸泡着他的身体。
赶了几天的路之后,再泡上一个热水澡,实在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疲惫的身子都得到了舒缓,李驷躺在桶里,懒得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一直到躺到了水都渐渐的冷了下来,外面的天色渐暗,他才从桶里站起了身。
等到他穿好了衣服,外面已是黄昏。
日落西山,抱着借着暮色去外面走一走地心思,李驷离开了房间,打算到城里去逛一圈。
客栈的外面,已经在门口的墙角等了一下午的白面小生终于见一个白衣人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虽然他带着一块白色的面巾,但是小生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混人。
他就是李驷,不会错的。
吃力地支起了身子,她跟着那个白衣人走了上去,手里缓缓地从袖间取出了一根银针。
这是她根据自己现在的情况,做出的最后一搏的打算。
她只有一次机会,把这根针从背后刺入李驷的中庭穴。
这样就可以在一瞬间闭塞李驷的气门,让他出现短时间的晕厥。
只要李驷能晕过去,她就是成功了。
但是问题是她必须在李驷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接近李驷,而这才是最难的事情。
尽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白面小生将自己的脚步放到了最轻,同时运转起了自己的内息,从自己无力的身子里强提起了一份力气。
成败在此一举,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
如果不能成功
白面小生想到此处,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泛红。
那就死了好了
她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了。
街后,白面小生走出了一步,街前,李驷的耳朵就动了一下。
五十米之内,任何人的脚步声都不可能躲过他的耳朵,何况是这样一个轻功不好的小姑娘。
李驷的脸色有一些发黑,他是真搞不明白,这姑娘到底是怎么追上来的,而且真的必要追到这种程度吗?
从她的脚步声来看,现在她的五脏皆虚,百骸无力,再这样过上一段时日恐怕就连性命都要不保了。
这个时候还想着捉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李驷想不明白,但是他也没有站着让人捉的心思。
希望这次能够让她罢休吧。
这样想着,李驷的脚步快了一分。
死死地盯着李驷的白面小生自然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
“莫跑!”她慌张地叫出了声,连忙跑了上去,手里的银针刺出,刺向李驷的后背。
可她又怎么刺得到呢,呼吸之间李驷就已经走出去了数十米,转眼就消失在了一个街角处。
白面小生的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这下强提起的气力散尽,她的脚下再没有一点力气,身子直直地摔在了街面上。
银针滚落到一旁,她抬着眼睛,看着李驷消失的街角,微微干裂的嘴唇张合了一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街上的行人都对这个突然摔倒的人投去了怪异的目光,但是没有人打算上前帮忙。
在不相干的人之间,人情总是淡泊的。
感觉着自己身子里最后的一点力气一点一点的流逝,白面小生只觉得疲倦,累得连眼睛都已经睁不住了。
现在想起来,她好像也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休息过了吧。
好累啊不如就这样,休息一下吧
她想着,慢慢合上了眼睛,意识也渐渐的模糊了起来,应该是要晕死过去了。
可就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人出现在了她的身前,沉默了一下,将她的身子扛到了身上。
耳边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声音。
“真是的,怎么尽是些麻烦的事情。”
我,是被救下了吗?
白面小生想着,却是再也想不动了。
彻底地晕了过去。
第十五章:人在江湖,还是不要心软的好
外面下着雨,或许江南总是小雨绵绵。
几缕光线轻透过纱窗,照亮了窗沿,房间里飘散着些许熏烟,熏烟中弥漫着一点香气。
一张硬木板床上,白面小生听着细细密密地雨声,皱了皱眉头,幽幽地醒了过来。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对于她来说是这样,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她想起身,但是手脚却都酸软得没有一点力气,于是只好躺在床上,用眼睛打量着四周的东西。
床头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似乎正烧着什么药草,闻起来很舒服,清香淡雅,使人心神安宁。
房间很普通,也不大,应该就是一间客栈的客房而已。
她的身侧还垂着没有束紧的床帘。
很快,她就注意到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是正坐在窗边的李驷。
这时她才想了起来,自己似乎是晕了过去,然后好像是李驷救了她。
此时的李驷正坐在窗边的矮桌旁,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的雨幕。
他一手支着下巴,姿态显得很是慵懒。
从窗外落进来的阳光将他的身子照得半亮,白色的衣衫略显松散地垂在坐台上。
黑色的束发随着微风轻晃,半遮着他干净的脸庞,李驷长得还算英俊,但是见过他的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一般都是干净。
他是一个生得很干净的人,眼眸清澈,肤如白玉,好像总是淡笑着的嘴唇透着些许微红。身材不算高大,但是也不算瘦弱,配上一身白衣,却是正好。
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他的眼角落着一颗痣。
这让他的神色总是叫人看不清楚,带着几分,说不出是仙还是妖的气度。
就像是在一碗清水中滴入了一滴黑墨。
一瞬之间,清浊难辨,正邪不分。
这还是白面小生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着李驷的模样。
该怎么说呢,这家伙安静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好看的。
“你醒了?”窗边,李驷忽然开口,淡淡地说道。
白面小生立刻惊慌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躺在床上僵硬地点了点头。
“嗯。”
“醒了的话就把床头的粥喝了。”
白面小生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床边还放着一碗粥。
看起来是放了一会儿,过于烫的热气都已经散得干净,只剩下了些许的余温。
她正想坐起来,却又发现自己没有坐起来的力气,只好继续躺在床上。
“怎么。”李斯横过了眼睛看了她一眼:“还要我喂你吗?”
“谁,谁要你喂了。”白面小生的脸色红了一下,嘴硬地说道:“我只是想等它凉一会儿。”
“随便你。”李驷轻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看了白面小生一会儿,转而说道。
“你太久没有吃饭了,体气虚弱,这才会晕过去。我已经用内息帮你调理过了,如果四肢还是无力的话,过上一会儿应该就会好了。”
说着,李驷又对着床头的香炉抬了抬下巴。
“这是草香,有安神宁息,温养内里的功效。我会在这里呆两天,定时会给你送一些吃食来,等你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就离开吧。这次事情,不是你这样的初入江湖的小姑娘可以插手的。”
李驷说的事,自然就是朝廷缉拿他的事。
以眼前这位的功夫,估计就连江湖上的二流好手都不如,别说抓他了,如果真要是卷入纷争,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所以劝她离开,也算是自己做一件好事了。
躺在床上的白面小生神情复杂,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李驷说的情况。
只是除了抓住李驷,她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在期限前凑到一万两金子。
如果说抓李驷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的话,那要她自己去凑那一万两金子,就是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
她没得选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咬着牙,强忍着身上传来的疼痛,白面小生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了床头的粥碗,大口大口地喝起了米粥。
喝完,她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低着头坐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不,等我养好了身子,我还会抓你的。”
这一次,李驷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他看着小生,郑重而缓慢地说道。
“你要明白,我救你这种事情,不会有第二次。”
床上,白面小生捧着已经喝空了的粥碗,神色黯然。
“我知道。我欠你一条命,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用命还的。”
房间里沉默了一阵,李驷微微地摇了摇头。
“如果你继续追着我,我想是没有机会了。”
两个人都不在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了轻微的雨声。
过了好久,李驷才无奈地舒开了眉头,叹了口气,问道。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抓我?”
床上的白面小生闭着嘴巴,显然是没有回答的打算。
“那你叫什么名字。”李驷又问道。
这次小生终于有了一点反应,轻声答道。
“白药儿。”
姓白。
李驷面朝窗外,细细地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江湖上有什么姓白的门户。
或许半截仙会知道吧,但是此时,半截仙可能都已经离开江南了。
哎。
苦闷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白药儿,李驷轻瞥了一下嘴巴。
自己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个麻烦。
可偏偏他又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
白药儿的身子很差,这一路颠簸,是将她的心气都亏损了,伤到了根本。
在她没有稳定好转之前,李驷也不好丢下她一个人不管。
所以只好打算暂时在此停留几日,照顾她一段时间,就当是好人做到底了。
不过李驷停了下来,可不代表着别人也会停下。
这江湖还在涌动,这江湖里的人,自然也还要奔走。
扬州,作为商道折转的重地,这里的人烟总是熙攘,街市繁华,拥挤繁忙。
叫卖者有,吵闹者有,哭诉者有,笑骂者也有,这一条街,便是一副人间百态,这一座城便是一副世事面目。
不过,既然有喧闹处,那就一定也会有寂静处。
扬州城的一座高楼之上,一间房间灯火昏暗。
房里对坐着两个人,两个男人。
他们一个温文尔雅,身穿锦衣华袍,手握书生折扇,浅笑不语。
一个冷峻凌人,身穿黑衣素布,手握七尺寒锋,默不作声。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似乎都在等对方先说话。
(这里简单的两句,很感谢大家支持我的新书,也很欢迎大家提出意见,你们的评论我会尽量都看的。嗯,看到有读者在猜我能三更几天,嘿嘿,抱歉,存稿已经发完了,之后只能一天一更了,抓头。不过我会尽可能的加快一些更新速度的,有时候也可能会一天两更,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斜眼。
最后重点说明一下,这本书的故事是基于一个架空的大唐展开的,和历史上的大唐完全不一样,所以请大家不要按照历史来参考背景哈,那就这样,很欢迎大家和我互动,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