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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玩家角色     贼人休走txt下载     贼人休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五十五章:惹人不快也是一种特长

    整整一个上午,金香阁的生意都很好,这才半天的时间,就几乎比得上往日一天的生意。

    似乎只要是路过门前的男人,被李驷这么一拉,就会神魂颠倒地被带进金香阁,左右还问那个门前的“姑娘”接不接客。

    对此,李驷也只能说还真是一群男人,不过这人嘛,总是有劣根性,男人女人都一样,李驷也笑话不了对方。

    同样的,对于将那些男人拉进楼里的这事,他也没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地方。毕竟这种生意在唐国并不犯法,而且真正不想进去的人也不会被他拉进去。

    街道上人群往来,脚步与人声几乎就没个停歇。路过的面貌里,唇红齿白的有,灰头土脸的也有,衣着光鲜的有,粗衣短裤的也有。或许长安城就是这样,一眼望去,就能看尽三六九等。穷的人多得是,富的人也多得是。但总的来说,也就是人多得是而已。

    五六月份的天气,日头高照,晒得人有些闷热。空气里带着几分汗臭味,几分乱七八糟的水粉味,几分街头的熟食味,几分巷尾的酒水味。这些李驷都能够闻得到,他的鼻子总是比一般人要好些,这也使得在他的鼻子里,街上的味道有些一言难尽。

    他四处打量着,寻找着看起来能够在金香阁里玩乐一番的人,反正只要有个看着合适的,他就会上去介绍几句。虽然大多数的时候那些人都只是盯着他看,被他往袖口上一拉,也就乖乖地跟着走了。

    但也有些不配合的,就比如说,现在他眼前的这个书生。

    “姑娘,却不知,你是如何流落至此的啊?”只见这书生站在李驷的身旁,看着他满街拉客,满脸怜惜,语气关切地问道。

    自打李驷拦住他以来,他是已经在这里与李驷聊了近半柱香的时间了。

    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女子”,实在是不该沾染风尘,更不该落得如此地步。

    得,许是真遇见了一个“圣人”,李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强笑着说道。

    “这事说来就实在话长了,若是公子无心玩乐,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说罢,李驷便准备转身离开。

    “哎,姑娘,你且等等啊。”而书生显然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打算。

    李驷无奈,只得指着一个街边的画摊说道。

    “你看那,那副画像不像是柳冉的真迹。”

    “哦,姑娘你还懂画?”书生的眼睛一亮,侧目看向了那个画摊。

    然后,他就感觉眼前一黑,当是有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同时似有一阵香风带着他乘风而起。

    等到他感觉自己重新落在了地上,眼前的那只手缓缓放开的时候,应当是只过去了一息的时间。

    他的视线再一次亮起,而两旁却已然完全是一条陌生的街道。

    远处没有金香阁,也没有画摊,回头看去,更不见刚才的那个“姑娘”。

    李驷实在是不想与这书生多聊,就直接用轻功把他送到了几条街开外,想来如此,这人也就不能再烦他了。

    至于之后,这书生到处声称自己遇见了“神女”,那便是后话了。

    ······

    金香阁的门前,李驷依旧做着自己的生意,这时,他见到了一个衣着富贵的黑衣“公子”走过,便连忙走了上去招呼道。

    “这位公子,要不要来我们楼里看看,今天的姑娘们可都热情很呢。”

    黑衣公子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转过了头来,神情怪异地看着李驷。

    也是这时,李驷才看清了她的样貌,那一张脸上未施粉黛,长着一对剑眉星目,生得七分俊俏,三分英武。这般模样,来人不是苏红络又是谁呢。

    就在李驷看着苏红络的时候,苏红络也在打量着李驷。

    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装扮的李驷,她的眼神先是火热了一下,随后又皱起了自己的眉头,看着李驷说道。

    “我不是让你别再来这种地方抛头露面了吗?”

    回过神来的李驷听着苏红络的话,无力地叹了口气,干涩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道。

    “我做什么生意,应该与你没什么关系吧?”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运气着实不好,怎么总是遇到这么个不通人情的麻烦。

    苏红络的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不悦,可看着李驷那无可奈何的样子,她是又将这点不满强忍了下来,同时把视线瞥到了一边,不自在地抱起了手臂说道。

    “好吧,就算与我没什么关系,那你也该考虑一下你庄子里的那些孩子吧,要是让人说他们的先生是在青楼里做事的,你让他们怎么想。”

    “青楼怎么了?”对于苏红络的这个说法,李驷是微微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你看不起青楼中人?”

    “那倒也不是。”苏红络淡淡地答了一句,侧目看到了李驷那因为闷热微微敞开的领子,下意识地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说道。

    “只是人活在这世上,就不得不在意周遭的看法,起码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人受到看轻不是吗?”

    看着苏红络那认真的样子,李驷先是愣了愣,随后皱起的眉头也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半响,他是才不习惯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转而说道。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在他的印象里,苏红络应该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将门子弟才对。

    “那我应该说什么话?”苏红络白了李驷一眼,放在她那张脸上,倒是显得有一些娇憨。

    “管旁人怎么看,我只管做我自己的事就好了?”

    “嗯,差不多。”李驷点了点头,抬着眉头肯定道。

    “啪!”伸手在李驷的胸口上打了一下,苏红络略显气闷地冷哼了一声,随后又低下了眼睛,默默地扯平了那被自己打皱的衣衫说道。

    “我可不像你,总是一副无牵无挂的模样······”

    李驷深深地看了苏红络一眼,这时,他是觉得自己先前或许真的看错她了。

    这天策府的女将,应该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蛮横和不讲道理。相反,她的心思似乎还挺细腻的,只是大多数的情况下,喜欢直言不讳罢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无论是提亲还是生意,苏红络从都至尾都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而已,却并没有强迫过李驷去做任何事情。

    想到了这里,李驷对于眼前这个女子的印象似乎是也有了一些改观。

    但是这时,苏红络却是将手放在了他的胸前摸了摸,嫌弃地说道。

    “这么平,怎么好意思出来扮女人的,也不知道垫两个馒头。”

    “啧。”感受着苏红络那满是轻蔑的语气,李驷的脸色是又黑了下来。

    他收回刚才的话,这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擅长惹人不快。

第两百五十六章:苏红络一本正经

    “总之。”街道上,苏红络看着李驷,挑着自己的眉头笑着说道。

    “既然你都已经把我拦下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只负责拉客,不负责接客,你要进去坐坐自己进去就好了,我可没那个时间陪你。”

    李驷懒懒地摆了摆手,随后便转身走开了。

    可这时,苏红络是又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张银票说道。

    “一百两怎么样?”

    李驷走开的身子一顿,半响,又一步一步地退了回来,熟练地抽出了苏红络手中的银票,笑呵呵地讲道。

    “你要是早这么唠,哪用得着这么多废话,走吧,苏公子,喝茶还是喝酒?”

    看着李驷那轻车熟路的模样,苏红络差点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真的是一个青楼女子了。

    当然,李驷确实是不接客的,只不过对象是苏红络的话,那就另说了。毕竟对方终归是一个女子,他还能怕她对他做什么不成。

    反正只是坐下来聊聊,他也能趁着这个机会躲上一会儿。

    实话实说,站在大街上拉客,无论怎么说都是蛮羞耻的。

    李驷陪着苏红络走进了金香阁。

    而街道的另一边,一个捕快打扮的人是正皱着眉头路过。

    严亭之今天只是出来走走的,但就在他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的时候,却不经意间在金香阁的门前看到了两个奇怪的身影。

    怎么说呢,要说奇怪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在金香阁里,一男一女成双成对的人着实多的是,但严亭之却莫名觉得那其中的一个人影有些眼熟。

    这是为什么呢,严亭之想不明白,可他也没有再多想,因为他还有一些别的事要处理。

    对着金香阁的大门摇了摇头,他便抱着自己的刀离开了。

    ······

    金香阁的一间房间内,苏红络左右打量着,新奇地坐了下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得不说,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风雅不少。

    房间里的布置干净整洁,没有太花俏的装饰,除了一张床榻之外,还置有一个妆台、一个书架、一张古琴、一套桌榻,一台书案和一副笔墨纸砚。轻纱罗帐着色淡雅,屏风描画间也多是山光水色,与她想象之中的那种靡靡之间却是相差了许多。

    似乎是注意到了苏红络的神色,李驷起了调笑的心思,上前轻抚了一下她的脸蛋,故作姿态地说道。

    “哎哟,没想到公子你还是个雏儿啊,怎么,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若有若无地,苏红络的脸色像是红了一下,随后,板着脸拨开了李驷的手说道。

    “别闹。”

    她本来还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但是注意到金香阁里的气氛之后,是也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了起来。毕竟,这终归还是她第一次在这种地方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

    “呵呵,好了,不逗你了。”李驷随意地坐在了矮桌的另一边,拿起了桌上的一颗水果,吃进了嘴里说道。

    “怎么说你也是花了钱的,想说什么就说吧,哥都陪你唠唠。”

    在了解了苏红络的性格之后,他也就没有那么不待见这个姑娘了,眼下他除了是准备与对方好好地聊聊之外,也有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的打算。

    亲事他是肯定不会同意的,但是若是平常往来的话,他倒也不介意多个朋友。

    “你似乎真的很缺钱。”苏红络侧目看了一眼李驷,半响,也拿起了一颗水果吃着说道。

    其实她本来只是想戏弄李驷一下而已,可没想到李驷居然真的将她给带了进来,这让她有一种自己把自己坑了的感觉。

    “嗯,最近准备送几个孩子去上私塾,大致算了一下,开销还是不小的。”

    李驷不做隐瞒地说道,拿起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苏红络各添了一杯水。

    “我很奇怪。”苏红络摆弄了一下面前的杯子,不解地说道。

    “凭你的武功,怎么会缺钱的呢,长安城里的银子,在你看来应该都和自家的一样吧。”

    这次,李驷沉默了一下,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我是已经不准备再做以前的那种事了。”

    说出来可能有些绕口,他从前那般活着,是为了求个轻松自在。而他现在这般活着,也是为了求一个轻松自在。

    区别是一个是为了轻松自在的活,一个是为了轻松自在的死。

    他想要求个了无牵挂的死法,不想让这一世留下的尽是遗憾。

    苏红络看着李驷的脸色,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那我就不多问了。你的病怎么样了,那日看你在淮阳关晕了过去,可惜我在军中还有一些事务,所以就没有赶过来。国事总归是要比家事大的,这点希望你能够理解。”

    “理解,何况我也不是你的家事。”李驷吃着水果抬了抬眉头笑道。

    “我的病已经好了,甚至因为那件事,我的武功还精进了一分,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如此,恭喜。”苏红络点了点头,她发现真的和李驷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她似乎反而并没有那么多的话要讲了。

    于是她想了一下,又转而说道。

    “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的亲事呢,是我的相貌不行,还是家世不行,或者说,你不想嫁给一个将军?这一点其实你不用担心,除了在外征战之外,我会尽量空出时间来陪着你的。而且如今家国太平,我在外征战的时间也并不多。平日里的家务事,我也可以尽量多帮衬你着做些。别看我这样,洗衣做饭这样的小事,我还是做得来的。甚至我还会做衣裳,这是我娘教我的,逢年过节我也可以给你和那几个孩子们添些新衣。”

    “好了好了。”见苏红络再说下去,就要开始准备婚后的规划了,李驷连忙苦笑着打断了她说道。

    “说起这件事,反而是我想问问你,如果是按照你的那种方法挑夫家的话,又何必挑到我的身上呢,无论是朝堂上还是江湖里,符合你这些条件的男人还是很多的吧?”

    “这我不是说过了吗?”对于回答过一次的问题,苏红络倒也没有显得不耐烦,而是依旧一本正经地答道。

    “我不讨厌你,甚至还挺喜欢的,就这样。”

    “具体呢,如果只是武功和相貌的话,江怜儿和独孤不复他们不行吗,还有燕今翎,萧木秋,再算上个铁慕衣,实在不行还有糊涂道人······”

    或许是因为被逼急了,李驷毫无愧意地把他印象里几个长相还算不错的熟人都给拖下了水。

    “他们?”苏红络皱了皱自己的眉头。

    “没什么感觉,或者说,我比较喜欢你这样相貌可人的吧。”

    说着,她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这或许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当年要不是我爹不许,我甚至会考虑娶个女人,香软可人,千娇百媚的,多好。”

    听着苏红络一本正经地讲着耍流氓一样的话语,李驷的头是又痛了痛。

    “但夫妻之间可不是这样的关系。”

    “那是怎么样的呢?”苏红络摇了摇头说道:“至少在我看来,这样的关系,要比那些整日吵吵闹闹,事事不和的夫妻好多了。”

    大家都相互看着顺眼,也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是吗。

    无可奈何地喝了一口茶,李驷觉得,今天的话题,一时半会儿估计是结束不了了。

第两百五十七章:所以说,不要走错片场

    “不过,说起夫妻。”桌边,苏红络突然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说道。

    “能同我说说你的那位妻子的事吗,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江湖上似乎从来没有传出过类似的消息。”

    确实,在那些江湖传言里,从来没有人提及过李驷的妻子,甚至根本没有人提及过李驷有妻子这回事。

    如果不是李驷亲口所说,苏红络恐怕到现在也不会知道李驷曾经有过一位妻子,而且对方已经逝世了。

    当然,虽然只是一口之词,但在这件事上苏红络也并没有怀疑过李驷所言的真伪。她对于愿意相信的人,一般不会抱有多余的怀疑。

    “你为什么突然想听这个?”原本正一脸苦恼,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的李驷听着苏红络的话,不由地拿着自己的茶杯愣了愣。

    “只是想听听。”苏红络这样回答道,但随后又像是思虑到了什么,接着开口说道。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讲的话,那就算了。”

    “这样。”李驷回过了神来,苦笑着揉了揉眉心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讲的,只是这个故事,说起来可能有些长。”

    “那就慢慢讲吧。”苏红络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

    “反正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或许是因为寿命变长了,这一世的人做事也不是那么的急切了。

    李驷无奈地瞥了苏红络一眼,叹了口气,但还是缓缓地讲起了他那似乎还从未与人提起过的故事。

    “我和她,年少的时候就认识了,因为家里是邻居,所以我们相互熟识,上的也是一座学堂,时常一道出行,一道晚归。”

    说完了第一句话,李驷似乎是也陷入了那一份久远的回忆里,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应该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因为那笑容里,不尽是笑容。

    “那个时候,她走路总是风风火火的,走得很快,常常走在我的前面,让我快点跟上去。我性子懒,就慢悠悠地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头上的那两个辫子,随着她的脚步一摇一摆。”

    “时间久了,我们也就习惯了待在一起,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堂上。似乎每次我侧过眼睛看向她的时候,都能看到她正笑着,也同样地看着我。她笑得真的很好看,一双眼睛里好像能够倒映出我的模样,可那时我却只敢红着脸躲开,从未仔细去看过她的样子。”

    “后来我才听她说,她就喜欢看我不敢去看她的模样,这样,她就能一直看着我了。”

    “再大些的时候,我们喜欢一起骑着一种叫做自行车的木车出去闲逛。我们一人骑一辆,将家附近的地方逛了一遍又一遍,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大街小巷。她说她很喜欢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这让她能够静下心来,使得时间过得好像也慢了一点。而我呢,我只觉得我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感觉,喜欢我们骑过的每一条路,喜欢风吹起她的头发时,她那露出的脸颊,喜欢车轮轻轻转动的声音。”

    “那时候的日子好像真的过得很慢,就像是我们骑了很多年,才从春日骑到了夏日,才从闷热的暖风里,骑到了落叶纷飞的路上,才从凉爽的秋天,骑到了冬天的大雪中。她的长裙变成了冬衣,我的短衫也变成了棉服。”

    “有一天,我们停在了一条河边,她从嘴里吐出了一片薄雾,轻笑着转过了头来,对着我说道;‘以后我还想去很多地方。’那时我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的意思,便不清不楚地问道:‘怎么去?’她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看了看身下的车子说道:‘就这么去。’我笑了,笑话她自行车可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可她却只是坐在车上,依旧浅笑着看着我没有说话。”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她那时的意思,其实只是想要一直那样生活下去罢了。安静、平淡,没有太多的波澜,却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那一点一点沁入人心的安定与自在。”

    ······

    不知不觉间,李驷讲了很多,并没有什么波澜壮阔,也没有什么生死离别,有的只是那平日里所经历的点滴琐事。或是两人一起吃过的一个西瓜,或是两人共同坐在夏日的房间里写的一次功课,或是某个炎热的午后,又或是哪个下着雪的深冬。

    故事里有许多苏红络没有听说过的事物,但是在李驷的讲解下,却也不难让她理解。

    李驷真的说了很久,约莫是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这个故事戛然而止。

    “然后呢?”苏红络问道。

    “没有了。”李驷淡淡地答道。

    其实还有,还有很多,只是他不想讲了。

    苏红络似乎是也看出来了,便没有再多问,直到沉吟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地开口说道。

    “这着实很让人羡慕。”

    “羡慕什么?”李驷该是有些疲倦,所以声音有些沙哑。

    “你们之间的故事。”苏红络没再看着李驷,而是像是在想着一些什么,有些出神地说道。

    “没什么好羡慕的。”这般说着,李驷低下了自己的眼睛,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添了一些水。

    确实没什么好羡慕的,因为就算这个故事再好听,也已经不属于他了。

    他还有的,只是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胡话而已。

    苏红络没将这些当成疯言疯语,而是认真的听完,他已经很感激了。

    “所以。”李驷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觉得夫妻不应该是你说得那样的,我也不骗你说两人之间会有什么恒久不变的感情,只是到最后,你要能习惯他的陪伴,你们之间会变成一种亲人一样关系,却又和亲人有所不同。这种关系是独一无二的,是需要两人共同为之努力维系的,是值得万分珍惜的。相信我,两个陌生人之间要能走到这一步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们要做好为对方付出一辈子的打算,这其中会有很多的阻碍,或是你们各自的缺点,或是生活中的风雨。但你们都需要相互扶持着去经历过,这才是夫妻,这才是一段能够共度余生的感情。”

    李驷难得地讲了这么多说教的话,这其中或许有他对苏红络听完他胡言乱语的感激,又或许有他对自己过去的唏嘘。

    总之,无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来的,他都已经说出来。

    说出了他上一世所留下来的所有遗憾,说出了他没能陪着那个人走完一生的怅然。

    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一个终点,但是如果有那么一个人,独独那么一个人,走过了这个终点呢。

    他还属于他的故事吗,还是说,已经是下一个故事的人了呢。

第两百五十八章:人在死亡面前总是许多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好了,有关于夫妻的事情也已经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聊得吗?”李驷坐在桌边,当是疲倦地伸了一个懒腰。

    “没了。”苏红络回过了神来,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轻出了一口气,淡笑着看了一眼李驷说道。

    “你都已经把话说道这个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会再仔细想想的,至于现在,你就先休息一下吧。”

    说着,苏红络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颗水果,对着桌边的床榻努了努下巴。

    “休息?”李驷愣了愣,接着苦笑了一下说道。

    “你花钱叫我来,就是让我说些没头没脑的话然后休息的?”

    “我自己的钱,怎么用我自己说了算。”苏红络横过了眼睛看着李驷,过了一会儿,语气该是柔和了一些,继续说道。

    “这段时间你东奔西走的接人生意,应该也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听着苏红络的话,李驷沉默了一下,半响,抬了抬眉头笑着说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确实有些累了,虽然多不是身体上的疲惫。

    走到了床边躺了下来,李驷长出了一口气,将双手枕在了脑后,对着苏红络说道。

    “如此,我先睡一会儿,你随意。”

    说罢,他便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没过多久,房间里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李驷应该已经睡了过去。

    苏红络则是依旧坐在桌边,默默地看着李驷,将右手支在自己的脸侧。

    不得不承认,李驷和他的妻子确实经历过许多的事情。

    这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对李驷说的那些话着实有些冒犯和无礼,哪怕她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想法而已。

    窗外的天色渐晚,苏红络一言不发地看着床上的李驷,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

    “抱歉。”

    然后,房间里就再没有了一点声音。

    等到李驷醒来的时候,苏红络已经离开了。

    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

    我先走了,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你也给绑回去。

    李驷黑着脸看着字条,他是真不知道这姑娘讲话为什么总是这么奇怪。

    ······

    之后的一段时间,苏红络再没来过闻来山庄,就像是已经放下了这件事一样。

    李驷重新安定了下来,继续做着自己的生意,在长安城和附近的几座小城里来回奔走。

    与此同时,成安县,万金先生住处。

    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佝偻老叟站在这座小院的门前,他摸着自己的胡须站了一会儿,直到像是做好了什么准备,抬手敲了敲门扉。

    “支。”随着略微有些刺耳的声音响起,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穿着锦衣的小童站在门里,抬着一双不像是孩子的眼睛看着门外的老叟。

    “老伯,你是来做什么的?”

    小童这般问道,他身上的锦衣与这破旧的院门格格不入,好似一颗宝石被镶在了木镯上。

    佝偻的老叟眯着眼睛笑了一下,看着小童说道。

    “我是来找你家先生取东西的。”

    小童听着老叟的话,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老人,半响,才装作恍然大悟地模样说道。

    “哦,我记起来了,你前些日子来过。”

    可看他那平静的眼神,应该是一早就认出了这个老人,之所以将之拦到现在,估计只是在戏弄对方而已。

    “吱。”木门被完全打了开来,小童将身子让到了一边说道。

    “快进来吧,我家先生正在等你呢。”

    虽然看出自己是被戏弄了,但老叟也没有生气,笑着点了点头,便跟着小童走进了院子里。

    院里摆满了晾晒着草药的架子,这使得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草味道。

    一间不大的破屋前,小童停在了门边,恭敬地行了个礼,对着门里叫道。

    “先生,羊止先生来了。”

    破屋里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后传来了一个了然的声音应道。

    “哦,你让他进来吧。”

    “是。”小童躬着身子应道,接着转过了身来,对着身边被他称作羊止先生的老叟说道。

    “那羊止先生,你自行进去吧,我就不陪着了。”

    “嗯,多谢小友了。”老叟满是皱纹的脸上再次扯出了难看的笑容,然后便推门走进了破屋。

    破屋里堆满了杂物,凌乱的书本随处摊放着,像是药锄药碾这样的工具多到数不清楚,它们或是被丢在了角落里,或是就正摆在屋子的中间,里面还残余着没有洗干净的药渣。

    房间的四面都有书架,却没有几本书好好的放在上面。一个木质的柜台将不大的地方拦成了两半,应该是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一个中年人从堪堪地柜台里抬起了头。

    看到了羊止老叟,他先是侧了侧自己的脑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才笑了一下说道。

    “羊止先生,你是来取上次要的东西的吧。”

    “是。”佝偻的老叟谦和地笑着抱了抱手说道。

    “还希望万金先生你没有忘记。”

    “没忘记,但凡是跟生意有关的东西,我都是不会忘记的。”看着羊止老叟的笑容,万金先生摆了摆自己的手。

    说实话,这老人的笑容确实很有欺骗性,但是万金可不会轻易地被对方的表象给骗到。

    他很清楚,这叫做公孙羊止的老叟疯起来该是要比谁都疯,而且对方眼下要去做的事情,估计也是一件疯事。

    不过这些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管做好他自己的生意就可以了,别的事情他也懒得去理会。

    在公孙羊止的注视下,万金先生又俯身在柜台里翻找了起来,应该是将本就凌乱得不成样子的房间又翻乱了一些,他是才从一堆杂物里取出来了两个巴掌大的罐子,放在了柜台上说道。

    “金方药,配合内气使用有接骨续脉,复经养丹的功效。里面有一味天材地宝,连服七日,就是个废人也能给你养回来。照你说的,一共十个人的量。”

    “好。”当是满意地接过了两个药罐,公孙羊止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

    “剩下的钱我明天给你送来。”

    “可以。”万金先生说着,就拿起了笔,在一旁的一块木牌上记下了一笔账。他倒也不怕公孙羊止不给钱,毕竟他这里的规矩也不是那么随便就可以坏的。

    公孙羊止准备走了,在他离开前,万金先生却突然叫住了他说道。

    “多问一句,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哦?”公孙羊止怪笑了一下,看向了万金先生说道:“你有兴趣?”

    “我只是问问而已。”万金先生耷拉着自己的眼睛。

    “我快要死了。”公孙羊止扯着嘴巴笑着说道,接着,又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像是深情地轻眯着眼睛。

    “所以在死之前,我想做一件能叫世人记住我的事情。”

    说罢,他便转身慢步走出了破屋。

    万金先生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骂了一句。

    “疯子。”

第两百五十九章:所以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人的死亡总是寂寞的,无论将死的人已经活了多久,无论他的人生是否成功,是否美好。

    因为他终将独自面对死后的世界,不管生前经历过多少的人和事,都没有什么能够陪他走完往后的路程。

    他或许可以家财万贯,但他死的时候依旧带不走一文铜钱;他或许可以呼朋唤友,但他终将只能一个人闭上双眼;他或许可以张灯结彩,但最后他能看见的,仍然只会是一片漆黑。

    死亡总是寂寞的,往往还伴随着失去一切的痛苦。所以人们害怕死亡,害怕经历了一生所得到的东西,又一件一件的失去。

    但总有人是不甘寂寞的,如何让自己的死亡显得有意义一些呢,让人们记住自己,似乎就成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公孙羊止已经是一个老家伙了,老到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他。

    虽然他也曾经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混得过一场名声。但是现在,江湖中已经再没有人会提起他的名字了。

    或者说,他那一辈的江湖人多已经在这浩浩荡荡的江河湖海中沉浮隐去,销声匿迹了。

    但公孙羊止是个不甘寂寞的,他恰好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他不想就这样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死在这江湖的角落里。

    他想死得更有意义一些,死得更浓墨重彩一些。

    哪怕他最后还是会被人忘记,但至少在他死的时候,他要江湖中的所有人都记起他的名字。

    记起他这个老家伙,曾经也在这个江湖中留下过自己的痕迹。

    他不想在人们的遗忘中死去。

    所以在他确认了自己的死期将至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在皇宫的天牢之中开出了一条密道。

    论闭息匿气的功夫,在这个江湖上,他确实少有敌手。

    然后他又散尽家财,问万金先生了买了十份能让废人恢复武功的金方秘药。

    他要做什么呢,其实也很简单,他要和一群早已被这个江湖忘记的人,一道掀起一场滔天风雨。

    万金先生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并不少见的,被这个世道逼疯了的人。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人为什么非要一无所有的死去呢。

    他不害怕死亡,他只是体会过了做人的滋味,所以不想去做鬼而已。

    ······

    七月份的时节,天气越来越热了,所幸前几日下过几场大雨,将这日头的闷热难得地洗去了几分。

    李驷坐在自己的庄子里喝着凉茶,显得好不悠哉,最近他帮人做送信的生意赚了不少的钱。

    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一个好法子,他为什么早些没有想到呢。毕竟凭他的轻功,别人要几日甚至十几日才能往返的地方,他半日不到就能走个来回,那还是他在四处闲逛了一会儿情况。

    而且眼下,他的日子是也过得清闲了许多,没有信要送的时候,他还能坐在庄子里休息一会儿。

    解决了庄子里的财政危机,李驷就将最喜欢读书的老三李慧文和老六李牧都送去了附近的学堂里读书。

    至于其他几个不争气的,喜欢练武便让他们练了,反正有他在,也不至于他们成为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

    新奇的是,张善居然喜欢画画。得知了此事,李驷便教了他一些简单的技法。他学得着实不错,起码比李驷这种只会画不会想的人好多了。以后就算练不成武,有这么一门手艺在,应该也不至于饿死。

    大院的另一边,苏红络正教着几个孩子蹲着马步。

    看着她拿在手里的那根竹条,哪怕几乎没有抽过人,孩子们也愣是不敢动一下。任由着豆大的汗珠淌下,沾湿了身上的衣裳。

    要说苏红络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就要从那日,她离开了青楼之后开始说起了。

    在听了李驷和他妻子的故事后,苏红络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对他爹说她不想结亲了,说白了,就是想孤独终老。

    她爹先是不解,然后便开始劝她,劝她不成,又拉着她娘和她哥一同劝她。

    一连劝了好几天,双方不满的情绪也终于在两日前爆发了出来。

    苏红络和她爹大吵了一架,接着就离开了家门,并暂时投奔到了李驷的闻来山庄。

    用她的话来讲,她只是想要让两边都冷静一下罢了。等过个七八天后,她就会回家,然后再与她爹好好谈谈。

    考虑到她依旧很理智,而且付了钱,李驷便让她暂时住了下来。反正只是短短的住上七八天而已,闻来山庄也不是没有客房。

    于是,苏红络就暂且留在了这里。

    对此李驷倒是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毕竟现在苏红络也不会缠着他说什么提亲的事了。

    但苏红络的到来,却着实苦了山庄里的这一群孩子们。

    因为不想吃闲饭,所以苏红络便询问李驷,是不是可以把教孩子们武功的事情先暂时交给她。

    或许是想到自己平日里的管教确实有些过于宽松了,李驷思量了一下,便也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孩子们的黑暗岁月来临了。

    苏红络到底是一个将门子弟,她教人武功的方式,自然也多是军中的法子。严苛有余,人情不足。哪怕她已经有所收敛了,但孩子们还是被她练得苦不堪言。所幸苏红络一直都很有分寸,从来没有练伤过一个孩子。

    应该是吩咐了一句,再扎一炷香的时间就各自休息。

    苏红络终于离开了大院,走到了院子的旁边,在李驷的身侧坐了下来。

    “嗬,这天气,真是热死个人了。”一边抱怨着闷热的日头,苏红络一边拿起了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凉茶。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李驷看着院子里那些满头大汗地扎着马步的孩子们,苦笑着问道。

    “要不要让他们先休息一下,这太阳也够晒的。”

    “你就心软吧。”苏红络白了李驷一眼:“等日后他们没一个成器的,看谁给你养老送终。”

    “成不成器和养老送终有什么关系吗?”李驷脸上的笑容是显得更加无奈了一些,不过他也没再坚持,摇着头叹了口气说道。

    “罢了,既然都已经将他们交给你了,便由着你来好了。”

    “这不就是了。”苏红络一口将手中的茶水饮尽,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道。

    “我爹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老人家的说法,有一些还是可取的。”

    “那你为什么不肯听他的,去找个夫家?”李驷抬了一下自己的眉头,不可置否地问了一句。

    这也是他最近一直想问的问题,这姑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要孤独终老了呢。

    “嗯······”说到了这个话题,苏红络的眉头是又皱起了来。

    只见她沉吟了一会儿,半响,才侧目看向了李驷说道。

    “你莫怪我直言不讳,我只是不想变成你这副模样而已。”

    李驷听得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哪副模样。”

    苏红络低下了自己的眉目,几息之后,缓缓地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地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我不想遇见一个值得珍重的人,然后又失去他。”

    必须承认的是,人总是害怕失去的,有的时候甚至会害怕到,宁可不曾拥有过。

    苏红络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值得珍重的感情,但她看着李驷的样子,却莫名的庆幸自己没有经历过。

    她同样是一个害怕失去的人,而人这一生,却注定了会有一天要是去所有。

第两百六十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具体是第几天呢,大概是苏红络住到了闻来山庄的第七天的吧,一小队人马来到了山庄外的山脚下。

    队伍约莫十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白发老者,身材魁梧,腰背笔直,一点没有人近暮年的样子,甚至要比寻常的中年汉子还要壮实几分。

    这老人穿着一身黑红色的武服,看那衣衫的材质和纹绣,想来不是出自普通的人家。同时,他身上的气度也是不凡,举手投足间多是沙场作风,一言一行里也尽是军中姿态。

    大概是远远地眺望了一眼那山道上的山庄,老人翻身下马,没有带上身后的队伍,只是对着身边的一个青年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便负过了手,自行向着山上走去。

    他身后的青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命令身后的队伍在此等待,之后就也跳下了马来,跟上了那个已经走远了的老人。

    看模样,这一队人马应该是来自军中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们都是天策府的人。而领头的老人和青年,也分别就是天策府的长史苏世烈和天策府的骠骑将军苏长武。

    他们来此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只是为了带一个叫苏红络的不肖女回家而已。

    闻来山庄的山门前,苏世烈和苏长武并肩站着,两人对视了一阵,最终在苏世烈无声的注视下,苏长武缩了缩自己的脖子,上前叩响了门扉。

    他也不知道自家的小妹最近到底抽了什么风,先是放出了话来说不准备结亲了,摆着一副要孤独终老的模样,然后又与爹大吵了一架,离开了家门。

    搞得爹到现在都还在气头上,他可不敢去触那霉头。

    “碰碰。”

    山庄的大门被敲响了。

    没过多久,一个看上去应当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打开了门。

    “你们是?”李晴疑惑地看着门外的一老一壮,微皱着眉头问道。

    苏长武和苏世烈也愣了一下,他们只是听说苏红络眼下就待在这庄子里而已,却没想到来开门的会是个小孩儿。

    “咳。”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苏长武回过了神来,比了比自己的脖子,对着李晴说道。

    “小姑娘,你有没有见过了一个长得这般高,举止像是个男人一样的女子?她是我的妹妹,前些日子离开了家门就没再也回来过,所以我们都很急着找她。”

    李晴听着苏长武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睛猛地一亮,欣喜地说道。

    “你们是来找红络姐姐的吧,她在我们山庄住了有些日子了,我这就可以带你们去找她。”

    苏红络的家里人来了,毫无疑问,这对于李晴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先不说苏红络操练他们武功时让他们吃的苦头,就这女人对他们的先生有非分之想这一件事,便是李晴忍不了的。

    她早就想让苏红络走了,可奈何自家的先生收了这女人的钱,想叫她走,于情于理都没有个说法。

    但现在对方的家里人都来了,她还能不走不成?

    “那敢情好啊。”见眼前的小姑娘这么热情,苏长武也松了口气,他一向都不擅长与小孩儿打交道。

    “如此,就麻烦小妹妹带我们去找她了。”

    “应该的,红络姐姐能够和家里人和好,我们也很高兴。”笑眯眯地说着,李晴就将门让了开来,请苏长武和苏世烈走了进来。

    看这小姑娘如此懂事,苏世烈的眼神是也和善了不少。

    这般看来,此间山庄的主人应当也是个良善之人才对。

    不对,就算是户良善人家也不行!

    想着自家的姑娘,一声不吭地就在外人的门中住了七八天,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此番必须得给那丫头一个教训才是!

    这般想着,苏世烈的脸色是又沉下了几分。

    他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见到苏红络,非要好好地训斥她一顿才行。

    在李晴的带领下,三人走过了前院,一路上又遇见了好几个孩子,这让苏长武和苏世烈疑惑不已。

    想着这山庄里怎么尽是些孩子呢,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过一个大人。

    直到李晴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对他们解释了一下这些孩子的由来,他们才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

    相互对视了一眼,苏长武和苏世烈各自点了点头。

    他们本来还担心苏红络处事不慎,一时冲动随便找了户人家住下。

    现在看来这户人家的品性应该不差,收养了这么多的孩子,再怎么说也该是个善人。

    等到三人走到了堂前,苏世烈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屋檐下乘凉的苏红络,没有多想,他便迈步走了上去。

    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苏世烈,苏红络下意识地愣了一下,随后停下了手中的折扇,打了一个招呼说道。

    “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苏世烈的眼睛一瞪,负着手站在了苏红络的面前。

    “你倒是先和我说说,你这七八天不回家,甚至还住在别人的家里究竟要干什么!”

    看着苏世烈怒目圆睁的模样,苏红络无奈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接着将眼睛瞥向了一边说道。

    “我只是想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到时候再慢慢谈。”

    “慢慢谈?”苏世烈气得吐出了一口气:“好啊,我现在就很冷静,等我抽你一顿我们再坐下来慢慢谈!”

    说着,苏世烈便左右看了看,然后一把抄起了苏红络平日里用来给孩子们摆正架势的竹条,气势汹汹地走向了苏红络。

    看着大步走来的苏世烈,苏红络慌了,抬起了一只手来指着苏世烈说道。

    “喂!你要是真敢在这里打我,我就回去告诉我娘让你跪狼牙棒!”

    “那也得等先打了你再说!”

    苏世烈一边气极地说道,一边当场抓住了苏红络的一条腿,将她从地上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就举起了手里的那根竹条,对着她的屁股猛地抽了下去。

    “啪!”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在院子中响起。

    两旁的孩子们都呆住了,而苏红络的脸色则是在一阵失神之后,瞬间变成了一片通红,趴在地上一个劲地扯着自己那条被抓住的腿大叫道。

    “苏世烈!老娘跟你没完!!”

    “好啊!还敢直呼你老子的姓名了!我让你没完!你待怎么没完!啊!?”

    “啪!啪!”又是两声抽打的声音伴随着竹条的挥动声传开。

    苏长武站在一旁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而另一边,李晴却是看得阵阵暗爽。

    说实话,苏世烈很少打苏红络,至少从来没有在人前打过她。

    但是这一次,他是觉得不打不行了。毕竟他可不想让他的女儿真的终生不娶不嫁,所以就算苏红络的脾气再怎么倔,此番他也要把她给拉回来才行。

    “这是怎么了,这么吵?”

    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在了堂上,原来是李驷听到了动静,疑惑地走了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堂前,正被苏世烈扯着一条腿抽着屁股的苏红络。

    ······

    气氛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李驷呆呆地站着。

    而苏世烈则是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来人,哪怕他知道对方很可能就是这山庄的庄主,而且品性也还不错。可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实在很难摆出什么好脸色。

    但是下一刻,他就看到了李驷的模样。

    应该怎么形容苏世烈之后的脸色呢。

    大概先是诧异,然后再是愣神,随后又看了苏红络一眼,显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当是立即松开了苏红络的腿,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了李驷,摸着自己的胡子上下审视了起来。

    李驷被他看得一阵不自在,但苏世烈的眼神却是越看越满意,等到了最后,他更是直接畅快地笑了起来,走到了李驷的面前,拍着李驷的肩膀说道。

    “哈哈哈,还不知阁下,可是李盗郎,李公子啊?”

    这李盗郎,正是江湖人给李驷取得别号。

    “额。”李驷被苏世烈的转变弄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客气地行了一个礼说道。

    “若是苏将军说的不是其他的李驷的话,那正是在下没错。”

第两百六十一章:一些家中的兄长,地位总是低下

    “哈哈,好,好啊,早就听闻江湖中有一李驷李盗郎,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苏世烈倒也不逾越,拍了一下李驷的肩膀便松了开来,目光却依旧看着李驷,频频点头,脸上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

    李驷他当然是认识的,那年长安公主行信,李驷送来天火贺礼,他就曾陪在李世宗的身边远远地见过李驷一眼。

    后来淮阳关告急,李驷更是邀来不少江湖同道驰援战事。可以说,对于天策府,他是有一份恩情在的。虽然从来没有明说过,但是苏世烈依旧保存着当时朝廷分发赏赐时,江湖人的花名册。这一份恩情,天策府不会忘记。

    再后来,李驷只身闯过八苦门,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独力保下了一位旧友,可以说是重情重义。

    然后他便销声匿迹,直到年前才又传出消息,说他在武当山斩杀了一位武功盖世的妖僧,可以说是为人方正。

    如此一位仪表堂堂,重情重义,为人方正的男子,还对天策府有恩,苏世烈觉得自己已经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若是他能和红络······

    嗯,好,好,实在是好啊!

    想到了这里,苏世烈的眼睛都惬意地眯了起来,看着李驷怎么看怎么喜欢,对于苏红络七八天不回家的事,也不想再管了。

    甚至还在心中暗暗赞叹,自家的女儿果然不负家门之风,做事干净利落,遇到喜欢的就上手追求,不愧是他苏世烈的女儿。

    怪不得前几日还说不想结亲了,原来是已经有目标了啊,也不知道进展到哪一步了。

    至于李驷和长安公主之间似有情愫的事情,苏世烈当然也是知道的,但是这人不是还没过门吗,总不能李驷姓李就是他李家的人了吧。

    但凡没有婚配,那每个人就都有正当追求的权利,男女情爱的事情,便是天王老子都管不了。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他皇帝还能强抢不成?

    被苏世烈热切的眼神看得后背发麻,李驷讪笑着站在堂上,摆了摆自己的手说道。

    “苏将军言重了,你是来接红络姑娘回去的吧,其实红络姑娘这几日也多有提起将军,自言之前自己做事着实有些冲动了,还望将军你莫要太怪罪她才好。对了,我这儿正在做饭,苏将军要不要留下吃个便餐?”

    “嗯,红络这丫头做事确实没个分寸,想来这几日也给李公子添了不少的麻烦,本将在这里先代她谢过李公子的照料了。既然李公子盛情难却,那本将便厚颜多留一会儿,尝尝贵山庄的手艺。”

    苏世烈一边与李驷客套着,一边在心中暗想,这李驷虽然出身江湖,但行为举止倒也落落大方,不禁对李驷是又满意了一些。

    他的身后,苏红络捂着自己的屁股站了起来,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苏长武。

    因为知道她在这里,还能告密的也就只有她的这个兄长了。

    苏长武躲开了苏红络的视线,低着自己的脑袋没敢去看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在家里算上他爹和他娘,他的地位最低呢,从小到大,就没有过什么话语权。

    堂上,李驷接着对着苏世烈说道:“苏将军说笑了,就是一些自家准备的粗茶淡饭而已,苏将军不要嫌弃就好。”

    然后,他又看了院外的孩子们一眼,无奈地挥了挥手说道。

    “好了,你们几个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别在这里围着了。”

    见没热闹可看了,小家伙们缩了缩自己的脑袋,便纷纷离开了院子。

    等到李驷也以准备饭食的借口离开的时候,堂上就只剩下了苏世烈三人。

    这是李驷特意空出来给他们说话的地方,他故意把孩子们都挥走,就是想让他们好好聊聊。想他们终归是一家人,无论有什么间隙,只要把话说开了,应该也就好了。

    可李驷哪知道,苏家的这三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间隙可说了。

    “你过来。”见四下没了人,苏世烈随意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挥手用内气隔断了声音,对着站在一旁的苏红络招了招手说道。

    苏红络捂着自己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苏世烈的身边,别扭地坐了下来。

    “告诉爹,你们进展到哪一步?”轻轻地抬了一下自己的眼皮,苏世烈没有去看苏红络,只是淡淡地开口问道。

    “什么进展到哪一步了。”苏红络就像是没听明白一样,眼睛看着一边,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可别告诉我你在这里住了七八天,然后什么都没做。”说道了这里,苏世烈的眼神是又变得危险了起来。

    七八天啊,聪明一些的女子早就已经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了,自家的这女儿怎么就这么笨呢。

    实话实说,他其实也不推崇女子太主动。

    但是苏红络的情况可不一样,苏世烈宁可她主动一些,也不想让她孤独终老。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苏红络听着苏世烈的话,翻了一个白眼平淡地回答道。

    “你!你是真想气死我不成?”苏世烈一时气急地指着苏红络,正想再骂她几句,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强行忍了下来。

    等到又过了一会儿,他是才重新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揉着自己的眉头疲惫地说道。

    “那你是不是看不上他,不然爹再帮你物色些人选,只要你别真的一辈子不娶不嫁就好。”

    无论怎么说,他也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找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的。

    “这······”苏红络迟疑了一下,别过了头去,抱着自己的手不自然地说道。

    “那倒也不是看不上。”

    “哈!能看上就好。”苏世烈一下子就来劲了,拍了一下大腿说道:“能看上就不是没有机会,爹跟你说啊,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就在苏世烈将要准备长篇大论的时候,苏红络却突然皱着眉头打断了他说道。

    “但是人家已经有家室了,而且就算发妻已故,他也没有再娶的打算。”

    苏世烈的动作一下子顿在了那里,话声也戛然而止,良久,他是才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本来他还想说既然发妻已故,那就一定还有再娶的可能。

    可是他又转念想道,若是他家中的那位死了呢,他还会再娶吗,然后他就说不出来话来了。

    这是一种很难以言明的感觉,或许只有真正和对方相伴了大半辈子的人才能够明白。

    当一个人已经成为了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已然不可能再被别人替代了,因为你的生命里,大半的时间都是她。

    苏世烈不知道李驷对他发妻的感情有多深,但是若是李驷真的再娶,他反而会看轻他一些。

    倒也不是说那样的做法就错了,只是苏世烈不喜欢那样做而已。

    堂间没有了声音,直到苏世烈叹息了一声,缓缓地说道。

    “也罢,这世间的情之一字,总是最难能说得明白的。既然你们之间没有缘分,那就算了。不过如此看来,红络你的眼光当是着实不错,这李驷,也确实算得上是个良人。”

    “哼,那还用你说,只是被人捷足先登了而已。”

    “呵呵,怎么样,晚上回去吗,爹陪你喝些酒。”

    “好啊,但到时候,可别又是三杯下肚你就不省人事了。”

    “嚯!看来老子不给你露两手,你还真不知道是谁生得你了!”

    或许这就是将门作风,几句之后,苏红络和苏世烈便冰释了前嫌。

    而苏长武呢,则是站在一边,没资格说话。

第两百六十二章: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阴暗的天牢里,略显腐朽的空气,带着令人皱眉的臭味,散发着就像是死人一样的味道,或许还盖着一层发霉的干草。

    寂静无声的过道间,昏黄的火光闪烁跳动着,将一间间牢房照得明暗不定。偶尔,还能看到那里面的一些人影,或是蜷缩在角落里,或是平躺在地上,但都是形容枯槁,面如蜡黄。

    这里没有一点声息,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死物,只有那偶有动弹的人影,才能说明了这里还有一些活着的东西。

    这种死寂持续了很久,直到一个脚步声走来,一道被拖得很长的影子,叫火光映照在了地上。

    顺着那微弱的火光看去,原来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佝偻老叟,伫着一根拐杖,站在了这天牢的最深处。

    公孙羊止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一间间没有一点生机的牢房,带着恍若隔世的神情,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

    “你们说,谁还会记得你们,都曾是江湖上搅动过一时风雨的英雄人物呢?”

    他苍老的声音回荡在阴冷的牢房里。

    等到声音过去,那铁门之后的“死人”,一个又一个地睁开了眼睛。

    “你,不是狱卒吧。”其中一个满头乱发,蓬头垢面的人开口讲道。

    他也不知道是多久没说话了,沙哑的声音就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刺耳难听。

    对于这个人的问题,还没有等公孙羊止开口回答,另一座牢房里的囚徒就已经发出了声音,替他回答道。

    “公孙羊止,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叫被人叫做跳梁小丑,公孙羊止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是逾越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点头应道。

    “没错,正是在下。”

    不得不说,有人还记得他,这着实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他已经退出江湖太多年了,新一代的江湖里,早就已经没有了他们这些老人的名字。

    而眼前的这些人,让他想起了当年的那个江湖。

    “你来这里要做什么?”又是一间牢房里,一个脸上带着一条刀疤的老人抬起了头来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公孙羊止微笑着,摩挲着手中的拐杖,低了低头。

    “只是我快要死了,所以想要来此了去人生中的一桩憾事而已。”

    “怎么?”左侧的第三间牢房里,一个浑身黝黑的大汉侧过了脸来。

    他看不到公孙羊止,所以只是对着公孙羊止的方向笑着问道。

    “我们这里,还有你的仇人不成?”

    “那倒也不是。”公孙羊止听着这话,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我就是想要问问你们,你们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吗?”

    牢房里沉默了下来,公孙羊止的声音已经落下,但那一个问题却依旧像是魔音一般萦绕在囚犯们的心头,一次又一次地发问着。

    “呵。”直到一个人嗤笑了一声。

    “不甘心又怎么样,我们已经被人打废了丹田,挑断了手筋脚筋。如今,只是一些在这里等死的废人而已。”

    恨只恨那朝廷,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一死实在是太痛快了,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折磨人的法子。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块巨石,又一次压死了囚犯们难得起了些许波澜的心思。

    ······

    “但你们的行气经脉依旧是通畅的,丹田中也还有些许未散的内力,大穴也几近打开。”一阵静默之后,公孙羊止环视了一圈牢房,淡笑着说道。

    “若是我能修好你们的丹田和手脚,让你们能够重新掌控内气,并且行动自如。你们应该,起码能恢复七成的功力吧。”

    这一句话说出口,几道落在公孙羊止身上的视线顿时就变得火热了起来,一些看不到公孙羊止的囚犯也艰难地爬到了牢房的门边,抓着铁门,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着。

    “你到底要说什么?”被一道刀疤贯穿了脸庞的老人再一次问道。

    公孙羊止握着手中的拐杖,看着一众犯人,轻轻地勾着自己的嘴角,神色揶揄。

    “我想说的就是,你们这些‘死人’,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江湖上再活一次呢?”

    蓬头垢面的男人仰起了自己的头,皮肤黝黑的大汉不再笑了,刀疤老人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囚犯们也各自有了一些各自的小动作。

    他们似乎都有自己的心思,但他们的身上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的眼中都泛起了一些莫名神采。

    “那代价呢?”又一个囚犯问道:“我们要为你做什么?”

    “很简单。”公孙羊止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两个不大的药罐。

    “药,我这里有是十人的量,但你们用药的同时,也要服下一颗我给你们的毒药,从此生死由我掌控。”

    ······

    牢房里又陷入了开始时的寂静,公孙羊止却并不着急,握着手中的药罐缓缓地说道。

    “所以好好想想吧,你们是要老死在这里,无声无息,被世人彻底忘记。还是要我一起,豁出一条性命,再去闹上一场遮天风雨,这都由你们决定。”

    说罢,公孙羊止收起了那两个药罐,伫着拐杖转身离开。

    “明天我会再来的,希望你们给我一个好消息。”

    脚步声走远了。

    牢房里,火光依旧闪烁着,空气里带着难闻的臭味。

    那是一种死人一样的味道,或许还盖着一层发霉的干草。

    ······

    吃过午饭之后,苏家的三人就都离开了。

    没有了苏红络的管教,孩子们都欢欣雀跃,四下在山庄里玩闹着。

    李驷坐在院前,和老二连青下着棋。

    突然,连青眉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先生,你说为什么世人都会怕死呢?”

    李驷知道他最近总是在看一些江湖故事的话本,以为这是他有感而发,就笑着开口回答道。

    “也许是因为见过了人世的光怪陆离,就没人想在死了。毕竟死了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那为什么我不怕呢?”连青挑了挑自己的眉头,似乎是并不满足于李驷的这个回答。这个人世他也见过了,却并没觉得有什么好留恋的。

    至少从前没有,眼下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山庄,会让他觉得有些不舍而已。

    “因为有些事情你还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懂。”李驷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头,大概是想叫他不要想太多。

    “如此说来,那先生你怕死吗?”

    “我?”李驷指了指自己,半响,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怕。”

    “这又是为什么呢?”连青更不解了。

    “因为,我见得太多了,所以都见腻了。”李驷该是笑叹着,将一颗棋子在棋盘里推动了些许。

    “······”

    “先生,你能把你刚才偷拿的那只车放回去吗,和我这样的小孩下棋都要耍赖,你羞不羞啊。”

    “啊?哈哈,被你发现了啊,那我们重新来过,重新来过。”

    “······”

    “可先生,我刚才都将军了······”

    “又没有将死,先生让你的而已,重来重来。”

    “连青,你让着先生一点。”一旁的李慧文放下了手中的书,用手指捅了捅连青的腰侧,小声地提醒道。

    “我,行行,我们重来,重来就是了。”

    连青苦涩地应着,他只觉得有些后悔,自己就不该和自家的先生下棋的。

    该怎么说呢,总感觉连青和穆武之间,或许会很聊得来吧。

第两百六十三章: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工伤

    公孙羊止很自信,他很自信那些天牢里的老家伙们会答应他的要求,起码绝大多数的人都会答应,因为他们和他是一样的人。

    他们都是一群“死人”,是已经被这个世道忘记,不会再被人提起的“死人”。

    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更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所还拥有的,不过就是一条苟延残喘的老命而已。这条性命就连公孙羊止都豁的出去,那些更疯的疯子又怎么会豁不出去呢。

    天牢里暗无天日,死在那种地方,怎么比得上死在江湖浩荡里。

    江湖,想起这两个字,公孙羊止的脸上是又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是已经多久没有想起过这两个字了呢。如今想想,从前的那些江湖岁月,依旧是妙不可言。

    真应该说,无论什么时候,江湖这两个字,都会让人心头一热吗。

    所以他想再疯癫一次,活出一个江湖中人的模样。

    然后,死在那一片江湖里。

    ······

    当公孙羊止再一次来到天牢深处的时候,不出他所料,几乎大半的人都答应了他的要求:

    服下他给的那一颗毒药,然后用一份金方药,陪他去江湖上再大闹一场。

    公孙羊止在其中挑了他记忆中武功最高的十个人,看着他们服下毒药,然后将两个药罐里的药分成了十份,用布包包了起来,交给了他们。

    这些人放在当年的江湖里,无一不是震慑一方的凶戾之辈。如今有了他们一同出狱,公孙羊止已经能够想象,不日后的江湖震动了。

    金方药要起效果,需要七天的时间。所以公孙羊止又留下了一份用于扼制这七日里毒药发作的解药,准备七日后再来。

    就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一个没有得到金方药的囚犯却突然叫住了他说道。

    “喂,公孙,也给我一份毒药吧······”

    公孙羊止深深地看了这囚犯一眼,半响,点了点头,丢过去了一颗药丸。

    “服下它,七日之后的晚上,你就会死在这里。”

    “多谢。”囚犯接住了毒药,几乎没有多做犹豫,就苦笑了一下,仰头一口吞了下去。

    “没什么,就当是江湖情谊了。”

    公孙羊止淡淡地答道,伫着拐杖,离开了天牢。

    ······

    因为有钱了,所以最近的一段时间,李驷都没有再做过什么帮人办事的生意。最多,也就是偶尔给别人送送信而已。

    可别小了送信看这么一件小事,要他送一次的信的价格可不低,毕竟这普天之下,两日必达的名头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事实上以李驷的轻功,这个速度也已经是相当偷懒了。)

    直到这一日,长安城里那个饼子铺的寡妇,又找到了他。

    “你是说,你家的稚儿又走丢了?”

    李驷苦笑着看着面前的女人,眼中的神色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怎么还有三天两头丢孩子的人的,心也未免太大了些吧。

    “是,是。”饼子铺的寡妇红着眼睛应道,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是早间辰时出去的,本说好玩上一会儿就回来,可到了申时还没有回家,甚至问了附近的几个邻居也都说没有见过他,我是实在放心不下才来找先生的。现在眼看着就快要入夜了,还请先生帮我把他找回来,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要是丢了我以后就真没办法活了,求求先生了。”

    说着,女人便要俯身拜下,幸好李驷先伸手扶住了她,才没让她跪在地上。

    “好了好了,我会帮你去找找的。你也不用太着急,这不是还没有入夜吗,兴许他只是玩累了,在哪里睡着了呢。上次他就是这样,在城郊的果子树上睡了一宿,才整夜未归的。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树上摘果子呢。这孩子的胆子大得很,却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不会跟着人乱跑的,你且宽心便是。”

    李驷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女人进了堂里,又唤来了李晴说道。

    “晴儿,你过来帮我照顾一下客人,我出去办些事情。”

    早在一旁听清楚了出来龙去脉的李晴立刻跑了过来,扶住了女人,对着李驷说道。

    “我知道了先生,你且去吧,我会照顾好大娘的。”

    “嗯。”无奈地又看了一眼女人,李驷对着李晴点了点头,便纵身离开了山庄。

    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暗,已然是傍晚时分。

    李驷抬头看了看那阴云聚起的天空,想是等会儿还要下雨,只得又加快了一分脚程。

    而这一天,也正好是公孙羊止将药送入了天牢的第七天。

    ······

    天牢的过道里光线总是很暗,哪怕提着一盏油灯,也不免叫人觉得有些阴森。

    所以在入夜时分巡视天牢,是狱卒们最不喜欢做的差事。

    但是谁让他们在这里当差呢,只要被轮到了班次,他们就是不愿意,也只得进到天牢里走个几轮。

    “冷啊。”一个狱卒提着一只灯笼,走在漆黑的牢房间。

    或许是感觉到了一阵阴风吹过,他缩起了自己的脖子,搓了搓有些发僵的手臂。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已经到了七八月份的天气,但这牢里却还是很冷。

    不得不说,这着实不是什么给人待的地方。

    “冷吗,我倒是觉得还好。”突然,一个阴鸷的声音在狱卒的背后响起。

    “什么人!”狱卒被吓了一跳,提着灯笼转过了身来。

    然后下一刻,他就傻傻地愣在了那里。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近两米高的彪形大汉,正站在他的身后,身上穿着一件囚服,脸上带着一分诡异的笑意,抬起了一只手掌,向他伸了过来。

    “救······”狱卒正想大喊,可那只大手却已经盖在了他的脸上。

    随着大汉缓缓用力,狱卒的灯笼掉在了地上,他的双腿开始胡乱地踢踏了起来,双手无力地掰扯着大汉的手掌,脖颈通红,被捏住的嘴巴里发着无力的呜咽声。

    这种挣扎并没有持续太久,应该是几息之后,大汉手中的狱卒就已经彻底没有了声息。

    他的脸被捏成了一团,鲜血顺着大汉的手掌流下,滴落在地上,给这天牢里的腐臭,又增添了几分血腥的气味。

    “别玩了。”大汉的身后,一个伫着拐杖的老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而他的后面是还跟着九个身穿囚服,神色各异的犯人。

    “走吧。”老人敲了敲自己的拐杖,眼睛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也该让这个江湖,重新认识一下我们这些老人了。”

第两百六十四章:跑团出门遇见BOSS的我,在只能感叹人间险恶

    天空中的阴云越来越密,想再要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

    李驷是在长安城的宫门外找到饼子铺的稚儿的,他找到他的时候,这个小孩儿正站在皇宫边的一个墙角,仰着头看着那高高的宫闱,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一些什么。

    已经入夜,皇宫的宫门紧闭着。

    李驷苦笑着叹了口气,走到了这小稚儿的身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用手摁住了他的头顶说道。

    “你这小子呆在这里做什么,知不知道你娘已经找你找疯了。”

    “啊!”小稚儿被突然摁住了自己头顶的手吓了一跳,但随后就看清了来人是李驷,惊喜的叫道。

    “先生,你来找我啦!”

    “是啊,但是上次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不再乱跑了吗?”

    李驷故作生气地伸手捏了捏这小儿的脸颊,下手自然不重,却还是把他那粉嘟嘟的小脸捏红了一块。

    “唔!”小稚儿吃痛地低叫了一声,委屈地指着身前的宫闱说道。

    “我是追着野猫来的,可它转眼就跳进去了,我进不去,就只好在这里等了。”

    “呵。”李驷被他的模样逗得轻笑了一声。

    “你这小儿胆也真大,一个人就敢跑到皇宫来,所幸没进去,知不知道擅闯皇宫可是重罪。”

    “呀!”小稚儿被吓了一跳:“那野猫不是要被砍头了吗,先生我们去救它好不好。”

    “你还有空担心别人。”李驷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野猫是不会被砍头的,但是你,马上就要被你娘打板子了。走了,和我回去。”

    听到野猫不会被砍头,小稚儿的脸色一松,但一想到自己又要被娘打板子了,他的小脸是又苦了下来。

    “好吧。”

    他嘟着嘴巴,牵住了李驷的手。

    紧接着,他就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李驷问道。

    “对了先生,我上次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神仙啊。我听人说只有神仙才能生得像你这般好看,而且还能上天入地的。”

    李驷被他问得脚步一个踉跄,正想对他说这世上没有什么神仙。

    可下一刻,他的眉头就微微地皱了起来。

    因为他听到了那紧闭的宫门里传来了一阵打杀的声音。

    这声音很杂乱,里面有一些刀兵相触声,有一些哀嚎惨叫声,还有一些匆忙的脚步声,不重,却很清晰。但没过一会儿,这一众的声音就又都沉寂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响起,那高大的宫门随之被撞破了开来,一个口吐鲜血的侍卫从里面倒飞而出,连同着一些断木,摔在了门前的地上。

    他的胸口凹陷,两眼突出,嘴角淌着鲜血,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而宫门之中,盖是有十个身穿囚服的囚犯,正跟在一个佝偻老叟的身后,慢步走出了出来。

    他们的后面,是一地皇宫护卫的尸首。

    李驷在第一时间遮住了身旁稚儿的眼睛,没让他看到死人的模样。

    这让稚儿一阵不解,开口问道。

    “先生,你遮着我的眼睛做什么?”

    李驷皱着眉头看着那从皇宫里走出来的十一个人,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着的囚服,大致就已经猜出了他们来路。

    八成是从天牢里逃出来的死囚。

    许是过了半响,他才拍了拍小稚儿的脑袋说道。

    “没什么,就是皇宫门前来了一群闹事的乞丐而已,我去看看,施舍些银子打发走。你别睁眼,这些乞丐长得奇丑无比,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的,我怕吓着你。”

    “哦。”一听说对面长得吓人,稚儿连忙乖乖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低着头说道。

    “那先生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嗯。”李驷笑着拍了拍这小孩儿的背,抬起了头来,握着腰间的朽木,不疾不徐地走向了宫门。

    李驷看到了公孙羊止一群人,公孙羊止一群人自然也看到了李驷。

    见到宫门外,有一个提着一把剑的“年轻人”向着他们走来。

    公孙羊止的眉头皱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江湖人?”

    随后,他就侧目看了一眼身后的囚犯说道。

    “你们尽快把他解决了,这皇宫里还有一个老怪物,我们不宜久留。”

    “嗯。”其中两个囚犯点了点头,拖着手中的锁链,迈步走向了李驷。

    李驷看着围上来的囚犯,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枚铜板,随手抛给了公孙羊止,如实做出了一副正在给乞丐施舍赏钱的模样说道。

    “你们这样闹事,不怕被砍头吗?”

    他也没有明说是囚犯越狱,因为他怕吓着身后的稚儿。

    “呵。”公孙羊止低头看着那一枚被丢在了自己面前的铜板,冷笑了一声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驷摇了摇头,平静地从自己的怀中又拿出了一枚铜板。

    “只是想让你们乖乖回去而已,若是嫌钱不够,我可以再加一文。”

    这是在羞辱我吗!

    公孙羊止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怒意,面色一冷,对着两侧的囚犯吼道。

    “动手!”

    “卡啦啦啦······”上前的两个囚犯一言不发,只是拖着铁链猛然扑向了李驷,铁链带起了两阵劲风抽打向了李驷的身侧。

    “亏我还想在下雨之前回去。”

    低声叹息了一句,李驷也抛起了手中的那枚铜板。

    实话实说,眼前的这一群人武功不低,但在他的眼里却也只能算是一些普通的麻烦而已。

    毕竟他们要是真能天下无敌,当年也不会被抓进天牢,何况他们现在的功力好像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点从他们提气上的僵涩里就能够看得出来。

    不过就是十一个成名的武人而已,甚至连绝顶都还算不上。

    天空中的铜板翻转着,雨也说不出是不是凑巧的一道下了起来。

    应当是阴云中的第一滴雨点落下,撞在了铜板上,撞成了一片细碎的水珠。

    这时,铜板才堪堪转过了第一圈。

    而李驷的手,也堪堪握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刷!刷!”

    应该是两道血光乍现,抽打向李驷的铁链被瞬间斩成了数截,而那两个扑向了他的囚犯则是同时扑倒在了地上,眼中带着难以置信地神色,低头看着胸前的一道血痕。

    那是一道将他们的生机泯去的血痕。

    鲜血在地上流淌了开来,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铜板也终于转过了第二圈。

    正面再一次向上,反射着微光。

    公孙羊止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李驷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好快,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随之而来的,便是手脚上剧烈的疼痛。

    他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了,直到他摔倒在地上的前一刻,他是才反应了过来这一件事。

    紧接着,李驷便已经越过了他,步向了那剩下的八个囚犯。

    灰色的身影拖曳着轻微的风声,带出了阵阵残影。青黑色的剑刃无声无息,溢散着缕缕剑气。锋芒带起的血线混杂着新落下的雨滴,定格在半空中,倒映着其中人的神情。

    当天空中的铜板转过了第八个周始,无数的幻影从那之下穿过,李驷站在破碎的宫门前收起了手中的朽木。

    而本来还站着八个囚犯,则是已然倒伏在了地上,脸上带着或是恍惚或是惊愕的神色,再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他们所记下的最后一眼,是一柄剑,一个人,和一片浮光掠影。

    “当啷!”天上的铜板终是摔在了公孙羊止的面前,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与李驷丢出的第一枚铜板重叠在了一起。

    正面向上,显出了唐元通宝四个大字。

    “哗!”大雨也在同一个时间落下,淋湿了所有人的衣衫,洗去了地上的血渍。

    一切已经结束了,李驷慢步走回了稚儿的身边,脱下了自己的一件衣衫,盖在了他的头上说道。

    “好了,乞丐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嗯嗯。”稚儿胡乱地扒拉着盖在头上的衣裳,露出了自己的脸来,没有转头去看那宫门,而是抬头又看向了李驷继续问道。

    “先生,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到底是不是神仙啊?”

    “呵呵。”李驷苦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笑骂了一句。

    “瞎说,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啊。”

    说着,他就抱起了这小童,飞身消失在了街道上。

    直到这时,公孙羊止是还愣愣地躺在那里,他没有死,他只是觉得荒唐。

    是啊,多么荒唐啊,整整一十一个成名高手,才刚出了皇宫,就这么被人砍倒在了地上。

    可笑我还想着掀起什么江湖风雨······

    公孙羊止的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的那两枚铜板,过了许久,是才在脸上扯出了一个说不清楚意味的笑容,抬头看向了天中的大雨。

    不过,这便是这江湖的模样不是吗,一场好不荒唐的荒唐······

    “江湖。”他张开了口,轻轻地念出了这么两个字。

    没人听见他在念什么,也没人去问。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念着的,是一个笑话。

    笑他到最后,也没能叫人记住他的名字。笑这一整个世人,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空。

    当皇宫内的守卫得知了天牢告破,闻讯赶来的时候,宫门前的动乱是已经被平定了。

    地上倒伏着越狱的囚犯,和一个不知身份的老头。

    收拾残骸的时候,一个侍卫在地上发现了两枚铜板。他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发现,便连忙将这两枚铜板捡了起来,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嘿嘿,晚上又多了一些酒钱,还能买碟茴香豆。

第两百六十五章:打油诗一首,客官慢走

    “公孙羊止死了,是自我了断的,了断得很荒唐,了断的时候,甚至不如两文钱来的被人看重,甚至不如一碟茴香豆来的叫人挂念。

    人们只知道天牢里逃出来了十个囚犯,却不知道这多出来的一个老人是谁。

    他只是被人收了尸,却没人清楚他叫什么名字,更不会有人记得他做了什么。

    似乎这便是江湖,荒唐这两个字,便已足以道尽其中的千般事。

    似乎这便是世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却少有人能够留下些什么。

    只道是:江湖浪淘尽,不留儿女情,后人话古今,一语尽生平,道不清多少爱恨情仇里,痴痴怨怨心。”

    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

    长安城的一间酒楼里,一个说书人拍下了手中的案板,说出了他故事里的最后一段话,吃掉了他盘子间的最后一颗茴香豆,落下了一段江湖往事的最后一讲帷幕。

    门堂间宾客往来,却几乎没有什么人在听他讲这个已经被人讲烂了的话本。

    只有一个小孩儿咬着一根手指,在说书人摇头起身的时候,看着他问道。

    “先生,之后呢,之后怎么样了?”

    说书人愣了一下,随后看着小孩,苦笑了一下说道。

    “之后啊,之后我就没有打听过了,只知道闻来山庄现在已经成了江湖上最大的信庄,由当年那九个孤儿里最年长的李晴在打理。老二连青成了血衣楼最有名的杀手,老三李慧文是如今女帝李长安身边的红人,老四庄呈拜入了少林寺,老五张善是当今有名的画师······总之,就是各有各的出路了吧。”

    “那盗圣的徒弟呢,就是那个宁采荷。”小孩眨了眨眼睛,又好奇地问道。

    “他啊。”说书人忍不住地笑了一下,拍了拍小孩的脑袋说道。

    “他如今,算是最像当年那个李驷的人了吧。”

    ······

    长安城的另一边,一座高耸的城楼之上。

    “呼!”

    只听得一阵风声吹过,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人运着轻功跑过了楼房。

    他的手里拿着一枚玉佩,白璧无瑕,看上去价值不菲。

    细看其间,能发现那上面还刻着一个字,一个盗字。

    笔锋舒张,潇洒纵意,却又与玉佩浑然一体。

    “宁采荷你哪里跑!”白衣人的身后传来了一声高喝。

    回头看去,盖是一个身穿紫衣的大内捕头,提着一柄宽刀追在他的身后。

    “左捕头,你何必要追得这么紧呢,这本来就是我师傅的东西。我取回我自家的东西,于情于理都没什么问题吧?”

    被叫做宁采荷的白衣人苦笑着停在了城楼边,转过了身来幽幽地说道。

    “但是于法不行!”紫衣捕头停在了宁采荷的对面,拔出了手中的官刀喝道。

    “你也知道这是当今皇上点名要的东西,立刻交出那件物证,此番我还能放你一马!”

    “放我一马?”宁采荷抛了抛手中的玉佩,眼中露出了几分调笑的神色。

    “你还能追上我不成?”

    说着,他的身子就已经向后倒去,落下了城楼。

    “左捕头,我们江湖再见了。”

    “贼人休走!”

    紫衣捕头的眼睛一瞪,当即飞身跃向了城楼,可哪里还找得到宁采荷身影,此地早已经是人去楼空。

    “该死,我早晚要去张掌柜那里告你一状。”狠狠地挥了一下手中的宽刀,左良平回过了头来,对着几个姗姗来迟的捕快吼道。

    “立刻吩咐下去,全城戒严,捉捕大盗宁采荷!”

    “是!”

    ······

    江湖之中,难辨岁月。

    又说不清是多少年之后,李驷的阳寿也到了将尽之时。

    那九个孩子,包括宁采荷,最近都来探望了他一次。

    老二连青是最后一个来的,他到的时候,李驷正穿着一身红衣,跪坐在堂前。

    今天,也是李驷的最后一天。

    他的模样已经很老了,但他的那一身衣裳,却异常光鲜,金红亮丽,就像是新郎官的衣服一样。

    这是当年奇怪老人送给他的那一件,一直被他收拾着,还从来没有穿过。

    “先生。”连青站在李驷的身后,行了一个礼说道。

    “你来啦。”李驷笑着问了一句。

    “嗯。”连青抱着手中的剑应道,略显冰冷的神情里,也难得的露出了些许温情。

    “你身上的杀气又重了。”李驷转过了头来,侧目看了连青一眼。

    “没办法,身在江湖。”连青摇了摇头回答道,随后,便默默地坐在了李驷的身旁。

    “哎······”堂前,李驷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劝不动你,但你要切记······”

    “万不可执迷不悟。”还没等李驷说完,连青便已经接上了后半句。

    他看着李驷,从脸上挤出了一个死人一样的笑容,开口说道。

    “我记着了先生,我记着了。”

    “嗯。”李驷无奈地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

    许久无话,直到连青又开口问道。

    “先生,人死了之后,是不是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驷低着头看着身前的地面,过了片刻,他该是笑了一下,神色不明地说道。

    “你知道吗,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了,那才是最好的。”

    就像现在他所期待的,便是一无所有的死去,忘记一切,然后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是吗?”连青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着什么,等到他想完,才又接着出声问道。

    “先生,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李驷慢慢地答道。

    “嗯。”连青点了点头:“如此,我且陪着先生走上一程吧。”

    说罢,他也不等李驷回答,便默不做声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堂上安静了下来,一夜再无话声。

    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

    天光破开了天边的云层,落在了小院的堂前,铺洒在了李驷和连青的身上。

    连青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而李驷,却再也没有醒过来过。

    ······

    故事到了这里,似乎也就该结束了,或许本来确实应该是这样的,但是这个故事,却还有一些后面的内容。

    ······

    三途川,奈何桥。

    忘川河的两岸,开满了红色繁花。

    奈何桥上,走着无数面无表情的人。

    李驷也走在其中,他穿着一身金红色的衣裳,神情平静地跟在“人群”里,直到走到了一个老婆子的面前,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老婆子递给了他一碗水,他将之接过,仰头喝下,一滴不剩,然后便从老婆子的身边走了过去。

    他当是浑浑噩噩了一阵,失魂落魄地走远。

    可几息之后,他是又在“人群”之中清醒了过来。这时的他们,才刚刚走下了奈何桥,正准备去投胎。

    李驷愣愣地望了一眼远处的三途川,眼神中说不出是茫然还是清明,只知道良久之后,他是苦笑着摇了摇自己的头,低声骂了一句。

    “老子,还真是一根朽木。”

    确实,他真该是一根朽木,因为他依旧什么也没能忘记。

    ······

    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一个终点,但是如果有那么一个人,独独那么一个人,走过了这个终点呢。

    他还属于他的故事吗,还是说,他已经是下一个故事里的人了呢。

    ······

    江湖百载人间春,过往千般面目人。

    路有商贾车马沉,亦闻小贩起吆声。

    红楼阁间商女问,英雄可敢把酒温。

    闺中小姐将脸蒙,买了胭脂买水粉。

    乞儿求人赏一文,昨夜西风催人冷。

    鸡飞狗跳是谁人,原有孩童告家翁。

    东街黄狗咬先生,西街驴儿撞石墩。

    百年之后谁可闻,此时此地熙攘声。

    一朝故人作了尘,一朝新人又入门。

    万事皆休何足论,半纸空文话此生。

番外一:江湖里总有许多巧合

    术虎女是在三月份回到金山寺的,但具体是哪一年的三月份,日子太长,却也说不清楚了。

    总之,这一年的闻来山庄,还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信庄而已。

    恰是春来花好的时节,林径间草木繁盛,偶尔能看到一两条花枝在其中点缀,当是春山正好处,翘花才露出。

    金山寺的门前,术虎女停下了脚步,她面向着门扉站了一会儿,半响,伸出了一只手来,在那上面轻轻地摸了一下。

    许是昨夜刚下过雨,所以门上还有一些水迹。术虎女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没有说什么,便自行推门走了进去。

    她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回来过了,虽然她的面貌依旧没有多少的改变,但是此地,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这些年的朝堂上和江湖里,也有了许多的变化。

    或许是积劳成疾,李世宗得了一场大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逐渐难理朝政,只得由其最宠爱的皇妹李长安在旁辅佐。

    对于此举,朝堂上的大臣们原本是多有议论的。但是随着李长安接连推出了数条良政,又治理了近些年来江南始终难以治理的水患,同时伴随着一番暗地里的政治较量,朝堂上的议论声,也就逐渐平息了下去。

    于是就有人说李长安久居深宫不出,盖是在通读先贤史说,比之当今,以史明鉴,方才有了治理天下之策。又触类旁通,学四库书,晓天下事,乃有了安坐朝堂之能,着实是为古今第一奇女子。

    对于这些论调,李长安听见了,也只是一笑置之。只有她自己知道,读书这种事,只是她无聊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的方式罢了。就和她练武一样,不知不觉,就有了些许成就。而她的皇兄,也是在偶然间与她谈及朝堂之事,才发现了她有这方面的才能,因而叫她多加锻炼的,亦没想到能在这种时候用上。

    建德五十八年,李世宗正式退位,将皇位传于李长安,开创了古来第一位女帝的先例,并行年号:大业。

    另一边,江湖之中。

    最近的十年来,手腕强硬的八苦门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个神算子,网罗能人异士,一跃成为了天下第一大派,甚至隐隐有了要统领江湖的趋势。却又在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生生地退了回来。

    他们像是与朝廷达成了什么协议,之后便如同武当和少林一般,隐入了江湖之中,偏居一隅,不再冒进。

    没人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八苦门退居幕后之前,八苦门的门主白药儿与当今圣上李长安见了一面。

    这两个当今权势最大的女人之间该是谈了一些什么,但是谈了什么呢,这就是江湖人不敢问的事情了。

    总之,现在的朝廷和江湖两相安好,井水不犯河水。国泰民安,江湖人行走江湖的时候也不敢胡乱施为了。对于百姓们来说,这是个少有的安定之年。

    那术虎女自己呢,她最近怎么样了?

    呵呵,说来,应该也算是越来越好了吧。

    她现在是江湖上著名的流沙剑客,因为多年来的行侠仗义,侠名已经传至各地,足以叫得那些江湖匪类闻风丧胆。一手流沙剑术,更是与八苦门的白药儿,和寰青山的独孤不复一起,共称为剑道三足,并肩鼎立。

    这二十余年来,她去过了江湖各地,看过了山河秀丽,听过了世人世语,知晓了百般人心。可到头来,却还是走回了这里。

    金山寺,或许不只是对于李驷,对于她来说,这里也同样承载了太多的记忆。

    “吱呀。”木门被缓缓地推开。

    古寺内的空气带着一些腐朽的气味,院落里到处都是落叶,很显然,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术虎女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院子,脸上却不知为何,缓缓地浮现了一丝笑意。

    接着,她就深吸了一口气,卷起了自己的袖子,拿起靠在门边的扫帚打扫了起来。

    一切好似当年,屋檐下似乎依旧有一个老和尚在喝茶,房顶上,似乎依旧有一个贼人在打瞌睡。

    日头正好,晒得人身上暖暖的,使人好不慵懒······

    ······

    李驷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回来过了,他只是在送信的时候偶然路过了附近,便想着顺道过来看看。

    金山寺的门前,他默默地站着,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神色。

    不如,还是回去吧。

    他这样想到,随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可突然,他却发现金山寺的门扉居然是虚掩着的,就像是不久之前才有人来过一样。

    侧耳一听,还听见有沙沙的声音正从那里面传来,如同是有人正在寺庙里打扫似的。

    李驷愣一下,接着,便鬼使神差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术虎女也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侧目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撞在了一起,然后,他们就各自愣在了那里。

    李驷傻傻地站在门边,术虎女还卷着衣袖,头顶的头发盘着,脸上沾着一些灰尘,愣愣地看着李驷。

    直到过了好久,当是又有一片落叶落下,李驷是才回过了神来。

    只见他忽地轻笑了一声,带着似是唏嘘又似是欢喜的神色长出了口气,然后看着术虎女开口说道。

    “好久不见。”

    “嗯。”术虎女也回过了神来,展颜一笑,阳光落在了她脸上,使得她的笑容看起来颇为明媚。

    “好久不见。”

    “那什么······”打过了招呼之后,李驷略显尴尬地四处看了看,对着院子说道。

    “要我帮忙吗?”

    “当然。”术虎女的脸上恢复了正色,随手将把手里的扫帚丢给了李驷,可眉目里却带着怎么也掩饰不去的笑意。

    “院子交给你了,我去把屋堂擦一下。”

    “好嘞。对了阿女,之后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就是我离开江湖之后啊,还发生了什么趣事吗?”

    “你先扫地,扫完地,我再慢慢给你讲。”

    “行,那我可等着听啊。”

    至于术虎女所经历的江湖是什么样子的,那就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抱歉

    昨天失眠了,今天一点状态也没有,所以请假一天,很抱歉。

咳咳,又到了每月请假的时间,囧

    那啥,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哈,故事要准备开始下一段的剧情了,所以请假一天整理一下思路。大过年的,各位就当是给我放了个假吧,小生在这里谢过了。最后,眼下是非常时期,大家平时要注意勤洗手,出门常戴口罩,保重自己的身体。那么明天见咯,溜了溜了。

嗯,突然想起来这个月还没有请假过

    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要打人。

    咳,其实只是我昨天晚上失眠了,所以今天状态很差,在电脑前面坐了半天写不出东西来,这才想要请假一天的。对此我深感抱歉,实在是对不起(鞠躬),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另:咨询一下有没有什么防止脱发的办法,总感觉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面临强者的“危机”了,所以打算早做准备。(深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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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501/ 第一时间欣赏贼人休走最新章节! 作者:非玩家角色所写的《贼人休走》为转载作品,贼人休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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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人休走介绍:
李驷是个贼,飞贼,江湖人给面子,称他一声盗圣,这让他成了一个大贼。他和普通的贼不一样,他不杀人,不越货,不犯妇女,不窃老幼,他只偷他想要的东西,偷完还经常会还回去。他喜欢笑,江湖人很少见他不笑的时候。他也喜欢玩闹,他笑着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他还有一个秘密,他活了两世,准确的说,是他有两世的记忆,原因是,他在过奈何桥的时候,忘了喝那孟婆汤。这是一个贼的江湖故事。算是轻松的日常文吧,主角单身慎入。贼人休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贼人休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贼人休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