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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章:术虎女从善如流

    “所以,这就是你突然凑上来的原因?”

    偏院的屋堂上,李驷坐在独孤不复的面前,用手摁着自己的额角,面色阴沉地说道。

    就在刚才,他从独孤不复的嘴中大致地了解到了整件事的起因和经过,现在他只感觉自己的头很痛。

    到底需要一个怎么样的心路历程才能把他想成一个女人啊混蛋。

    “嗯。”独孤不复坐在李驷的对面,一侧的脸颊高高地肿起,但脸上的神情却还是无悲无喜。

    看他那镇定的模样,应当是没有一点做错了事的觉悟的。

    “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李驷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毕竟说到底独孤不复也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反倒是他因为心绪不稳打了对方一拳,自己这边不占理,态度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太过强硬。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和了一些,李驷重新看向了独孤不复说道。

    “那么我再和你说一遍,我是个男人,这一点是肯定的,你不必再多想了。”

    独孤不复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到了李驷的胸前,看着那略显凌乱的衣衫里露出来的几许白布,显然没有相信李驷的话。甚至于,他开始用一种怜悯的神情打量起了李驷,心里大概是在想着,到底是要有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李驷这么否认自己吧。

    明确的感觉到了独孤不复的视线,李驷的眼角是又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冷静,冷静。

    反复地在心中告诫着自己,李驷深吸了一口气,坐到了独孤不复的近前。然后拿起了独孤不复的手来,在对方呆滞惊愕的目光中,将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现在你信了吧?”抓着独孤不复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李驷扯着嘴巴,无可奈何地问道。

    感受到手里平整的触感,独孤不复彻底呆在了那里。

    或许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变化得实在是太快了一点,以至于他的思路已经完全跟不上了。

    “之所以绑着这些布条只是因为我之前受伤了而已,好了,该解释的我都解释完了,你自己先坐着,我去给你拿药。”

    如此说完,李驷就松开了独孤不复的手,站起了身来,向着堂外走去。

    屋外,术虎女正好收拾完了地上的茶壶碎片,见到李驷走了出来,她的神色是又慌张了一下,当即解释道。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想什么呢。”李驷哭笑不得地曲起了一根手指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刚才只是独孤不复那个家伙又抽风了而已,他居然以为我是个女人,你说我冤不冤。”

    这样,术虎女愣了一下,随后又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呢。

    不过听完李驷的话,她是也开始打量起了李驷的模样来,半响,才移开了视线,抿了一下嘴巴小声地说道。

    “还真不冤······”

    “啊,你说什么?”李驷站在一旁笑着问道,身后似乎是多了几缕黑气。

    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术虎女立刻一本正经地改口说道。

    “冤,冤死了!”

    “嗯。”李驷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左右看了看问道:“对了,我上次用完的药放在哪了,我拿去给独孤不复用些。”

    “哦,都放在里屋了,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说罢,术虎女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眼下就连她都明白,不能在李驷的身边久留,否则天知道会不会殃及池鱼。

    等到李驷再一次走回独孤不复所在的堂上的时候,手里是已经多了一瓶药。这种药是他自己调配的,原料后山都有,治疗跌打损伤,淤血积肿之类的情况效果都还不错。

    就是不知道治不治得好脑子。

    “坐着吧。”看着独孤不复一副要起来自己上药的样子,李驷叹了口气说道。

    “你自己也看不清楚,我给你涂就好了,刚才没收住手打了你一拳,现在便算是给你赔礼道歉了。”

    一边说着,李驷一边坐在了独孤不复的身边,打开了药瓶,取出了一些药膏来涂在了他的脸上。

    刚才那一拳他打得可不轻,也就是独孤不复,要是换一个武功差些的,估计要在床上躺个四五天才能起来。

    不过即使如此,看着独孤不复那肿得跟猪头一样的侧脸,估计没个小半个月也很难消下肿去。

    独孤不复此时也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但他还是有一些郁闷的,毕竟他挨打的理由怎么说都只能算是自作自受。而且其中的原由要是说出去,估计能让那些闲得无事做的江湖人笑上个两三年。

    所幸,知道这整件事的也就只有他、李驷,和术虎女而已。三人都不是多嘴的人,应该没有人会出去乱说。

    至于燕今翎,只希望他安分一点才好,不然就该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了。

    关于燕今翎的把柄,独孤不复还是知道一些的。

    随着药膏抹开,脸颊上是又传来了一阵清凉的刺痛感,独孤不复微微地皱了一下自己的眉头,侧目看向了坐在身边的李驷。

    此时的李驷正在专注地给他上着药,眉头微皱着,眼眸中的神色宁静,就像是一汪秋水,波澜不惊。

    不自觉地,独孤不复是又想起了当初的那个人。虽然从头至尾,一切都只是他的一个误会而已,但是他还是在不经意间看得出了神。

    静下来的李驷似乎是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似兰似竹,清直通透,不假色于旁物,不惊扰于言行。屋堂上,古木和药草的气味混杂着,产生了一种像是能够沁入人心的味道,平抚着人烦闷的心境。

    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铺洒在地上,照得堂间半明半暗。

    一时间,独孤不复的神色是也随着这样的气氛沉静了下来。

    只见他的眉头舒展,目光无声地看着李驷,感受着脸上那手掌微凉的触感,眉宇间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几分恍惚的安然。

    “你看着我做什么?”直到李驷突然出声问道。

    独孤不复的眼底是才闪过了一丝被惊动的波澜,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淡淡地答道。

    “没什么。”

    “没什么就不要乱动,不然留下了疤痕可别怪我。”

    掰过了独孤不复的头,李驷是又在自己的手里倒了一些药,擦在了独孤不复的脸上。

    看着面前的屋堂,独孤不复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先前术虎女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这里是李驷长大的地方。

    住在这么一座空旷古寺里,也不知道这人小时候是什么模样的,也是像现在这般叫人看不透的吗?

    还是说,会简单一些呢。

    随意地瞥了一眼屋堂前没有佛像的佛坛,独孤不复觉得,自己似乎是看到了那些年,坐在那里的那个孩童。

    他许是披着一件僧衣,坐在另一个老和尚身边,听着经文佛理,日日夜夜,周而复始,直至往复了一遍又一遍。

第两百四十一章:西行

    天空中的阴云有些低沉,偶尔会闪过一阵雷光。接着几息之后,便会传来“轰隆”的闷响。

    李驷和老和尚一同坐在佛堂前的屋檐下,看着天色愈来愈暗。

    夏日的雷雨总是说来就来。

    风变大了,吹得梁柱上艾草晃动不止,说起来这端午节挂上去的东西,到现在也还没拿下来。

    “打雷了。”李驷坐在老和尚的身边,突然开口轻声说道。

    “是啊,打雷了。”老和尚点了点头,轻拨着手里的念珠。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距离老和尚所说的圆寂,已然只剩下三个月了。独孤不复是在七月初回去的,走得有些匆忙,就像是躲着李驷一样,也没让李驷去送他。只是留下了一本习剑的笔记,随后就匆匆的离开了。

    术虎女还在,虽然李驷跟她说过,再继续留着,恐怕就会有变数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老和尚上究竟会不会入魔,又会在什么时候入魔,但她看起来还是没有离开的打算。

    没办法,这一世的习武之人寿命真的很长,长到足以让他们任性的在一个地方多停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以是几个月,也可以是几年。反正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于一个能活上两三百年的人来说,都不能算是多长的年月。

    雨开始下了起来,夏日的雨总是异常有力,如是天水倾盆,落地时会发出清晰明了的撞击声。空气像是铅华洗尽,尘埃被雨水带去,只留下了淡淡的水气还萦绕在人的鼻间。雨中的空气总是不难闻的,或是说常带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气味,让人能够平心静气,不受旁杂所扰的思虑。

    老和尚总会看雨,所以儿时的李驷也常会陪着他看,这可以说是他们之间的一些默契了吧。

    当然,他们也不只是看雨,偶尔的时候,同样会做些百无聊赖时的游戏。

    比如此时,老和尚就曲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对着雨中空弹了一下。

    一道一指宽的劲气射出,将一行落下的雨点撞得细碎,最后消散在了院子里。

    “二十二滴。”

    老和尚勾着嘴角笑了一下,淡淡地说出了一个数字。

    李驷坐在一旁翻了一个白眼,也曲起了自己的手指将一道一指宽的劲气弹出。

    论这种隔空打穴的暗器功夫,他可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老和尚。

    “二十八滴。”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结果,李驷开口说了一句。

    老和尚挑了一下眉头,停下了手中的念珠说道。

    “计数,到雨停为止,谁输了谁将寺庙打扫一遍,不能让术虎姑娘帮忙。”

    “好啊。”李驷坦然地应下了这个赌约,他从来都是好打赌的,因为他赢多输少。

    等到术虎女吃着自己做的点心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院子两旁的草木是已经遭了殃。四射的劲气将它们吹得东倒西歪,有些不小心被打到的,连泥土都翻了出来。

    默默地摇了摇头,没去管那佛堂前那两个快要打起来的人,术虎女坐在了院子的另一边,自顾自地吃起了糕点。

    又是安静祥和的一天······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术虎女突然这样想到。不过仔细想想,这种平静中带着一些热闹的生活,也挺不错的不是吗。

    “砰!”

    这时,一道劲气突然在院子里炸开,风吹得雨水四溅,淋了术虎女一身。

    “老和尚,你刚才那下已经犯规了吧!”

    “是吗,我们什么时候定过规矩了?”

    “好,你等着!”

    “砰砰砰砰!”

    一时间,院子里风声大作,炸响不绝,半空中的雨点被撞碎了一片又一片。

    术虎女擦了一把自己的脸,砸巴了一下嘴巴。风雨里,她默默地将目光看向了手里的糕点,

    嗯,下次或许还可以再加点糖,总感觉有些不够甜的样子。

    ······

    明州城里,千家楼。

    李驷已经三个月没回来了,众人都有些疑惑,但是考虑到他在信中那轻松的语气,所以还没有人担忧。

    直到奇怪老人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找到张素素了解了一下情况。

    在得知李驷的家中有事暂时不会回来之后,奇怪老人就沉着脸离开了。李驷所谓的家在哪,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那里能有什么事呢,奇怪老人不清楚,不过似乎,他也隐隐有所明悟。

    于是他给李驷写了一封信。

    十几天后,李驷回了信,信中简单地说明了老和尚的事情,李驷没有隐瞒,因为这是老和尚让他说的。

    七月末的一个夜里,明州城的一队守城官兵不知为何突然集体晕倒了。

    等到第二天他们醒来的时候,却一同说自己见了鬼。

    什么样的鬼呢,他们说那是一队抬着轿子的送亲队伍,约莫有上百人。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在夜里送亲,而且队伍里的人都没有脸。

    万幸的是,这个队伍好像已经出城去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什么送亲的鬼怪,只是东街的人偶铺里,少了一个老板。

    奇怪老人离开了明州城,但是他也没有去金山寺,而是去了天门山。

    他要去做什么呢,他要去那里,等一个了断。

    ······

    年九月,重阳节之后的第一个夜晚。

    李驷和术虎女都睡下了,老和尚一个人坐在佛堂上念着佛经。这本是去除杂念的经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夜的老和尚却是越念越烦心。

    渐渐地,无数的杂念充斥在他的脑海里。直到最后,就像是一根紧绷着的线终于撑不住了一样,他最后的一丝佛念也断成了两半。

    翻涌的内气在一瞬间包裹住了他的周身,那干瘦的身躯上,缕缕的血色纠缠着,若隐若现。

    僧袍翻卷,呼吸之间,老和尚的身体里血肉就像是重新生长了起来一样,撑起了他那干瘪的皮肤。

    跪坐在佛堂上的身影仿佛是在一瞬间重获了新生似的,皮肤下的血肉蠕动着,枯骨一般的身子再一次变得强壮有力,磐石一般的肌肉逐渐隆起,将那个人影整整撑大了三分。

    宽大的僧袍下,泛红的皮肤上溢散着滚烫的内气,直到“老和尚”重新睁开了眼睛,但那眼里却再也没有半点清明。

    “差点就真的让你成功了,和尚,想让我和你一起死,哪有这么容易······”

    扯着嘴巴干笑了一下,“老和尚”站起了身来,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最终消失在了堂间。

    偏院里,熟睡的李驷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磅礴的内气冲天而起。

    他惊醒了过来,并在第一时间提起了朽木剑,赶到了老和尚所在的佛堂上,但此时的佛堂已然空无一人。

    几息之后,术虎女也提着剑赶到了廊间。看到了空空的佛堂和正站在堂前的李驷,她张了张嘴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李驷侧目看了她一眼,半响,提着剑独自走向了寺外。

    “你就待在这里不要跟来,我去杀了他。”

    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李驷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金山寺的门前。

    翌日,闽江。

    巳水帮的衡连成站在一艘长船之上,抱着手中的长刀看着往来的商船。

    如今的巳水帮依附着朝廷,是已然愈加壮大了。但是衡连成也在这十几年的摸爬滚打中明白了一件事,匪总是匪,是成不了官。他摆正了自己的位子,活得更加轻松了一些,却也失了志向。不得不说,这人世总是这样,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就得丢下一些东西。

    闽江向海,波涛汹涌,衡连成看着眼前的江水连天,一时间是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但是这时,他身边的一个人却是突然指着侧面的一片江岸说道。

    “帮,帮主,你看那是什么······”

    衡连成下意识地侧目看了过去,然后,他就同样木然地愣在了那里。

    是啊,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巨大的佛陀虚影,连结在江畔的一个和尚身上,踏着江面横渡走来。

    那个虚影要比两艘并在一起的长船还要大,其中混杂着让衡连成触目惊心的浩瀚内气,所过之处江水排开,船只倾倒,木橹破碎。

    而浪潮汹涌的江面上,佛陀下的那个和尚却好像是走在平整的坦途上一般,脸上一分笑意,手中捏着一个法印,踏着江水慢步行走在大浪之间,走过了无数翻倒破碎的船只。

    他身影比之佛陀是如此的渺小,但是佛陀却是随他而动。

    衡连成呆住了,他保证,他这一生从未看见过这般的情景。

    简直就像是见到了真正的佛陀一般,只不过这个佛陀,此时正满目狰狞。

第两百四十二章:打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要快点走

    原本尚算风平浪静的闽江,几乎在一瞬间变得山呼海啸了起来。

    对于普通来说,那是天生异相,佛陀现世,巨大的金身佛影盘坐在天空与江面之间,撑得天中云层破开,压得江面江水倾翻。

    被强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船只慌张地想要离开,但是还是有数艘来不及走的,直接被佛陀撞断,变成了一片片碎木漂浮在江上。落入了水中的人或是呆涩,或是惊慌失措,或是浑身颤栗。总之,没有人能解释眼前的一幕到底是什么。

    而对于武人们来说,他们则更是心惊胆战,一身武艺根本没能让他们的心中更有底气。因为那个佛陀之上所纠缠的内气实在是太过庞大浩瀚,浩瀚到几乎整条江上都遍布着乱流一般的内气。而且这些内气都是那样的雄厚,哪怕只是溢散出来的一点,都足以让他们双腿发颤。

    他们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如此磅礴的内气,以至于他们看着那个金身佛陀的时候,只感觉有一座山峰压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动弹不能。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巳水帮的帮主衡连成,哪怕他已然是一个成名高手,但是在这佛陀之前,他还是难以升起半点反抗的心思。甚至于,他比寻常武人的感受可能还要更深一些。

    因为他的修为使得他能够看清那佛陀的模样,也能够更清晰的感受那个佛陀身上的气息。那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慈悲,而是如同血浪滔天一般的杀气。

    佛陀的怒目圆睁,将其构筑而成内气带着淡淡的金光,但这金光之中却又仿佛还带着一丝浅浅的血色。

    其下的和尚看起来明明走得不快,可呼吸之间却已然踏过了江畔的浪潮,走到了江水的中心。

    “麻烦让一下,莫拦了老衲的去路。”

    看着不远处尚停在自己面前的长船,老和尚笑了一下,轻轻地挥出了一只手。

    下一刻,佛陀的手掌就已经抬起,重重地砸向了衡连成所在的长船。

    衡连成想要提醒左右快些躲开,但是看着那威势滔天的手掌落下,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浑身僵硬,甚至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衡连成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然而这时,江水却是突然断了开来。

    不是从左岸到右岸的断开,而是从中断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以一个难以说明速度掠过,以至于扯开了江水一般。

    等衡连成反应过来的时候,佛陀的手掌已然略过了长船,打在了自己的身侧。

    “当!”应当一声巨大的金铁交加之声响起,使得江水两岸的人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颤抖。

    天地之间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声音,只剩下了那一个佛陀,和一个冲在了佛陀之上的身影。

    在还未重新并拢的江水之中,在溅起的水天一色里,离得近的一些的人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江湖人,手里拿着一把青黑色的铁剑,面色看不太清楚,但似乎是冷清无比,带着犹如死人一般空洞死寂的目光。

    而另一边,衡连成却看清了这人的模样,他认识这人,因为曾经他与这个人交过手。只不过眼前这人的模样,与他记忆的模样实在相差了太多,使得他一时间甚至都不敢确认。

    那是,李驷?

    “轰!”该是在片刻的停顿之后,一股像是飓风一般的劲气以佛陀为中心向外席卷了开来,刹那间大浪叠起,风声鼓作。原本落入了江水的人,甚至是衡连成的长船都被浪涛拍打到两岸。

    江水中,转息间就只剩下了李驷和老和尚。

    “驷儿,你来做什么?”隔着金身佛陀的虚影,老和尚笑眯着眼睛,看着李驷缓缓地问道。

    “来分个生死。”李驷平淡地答了一句,朽木剑上,一缕黯淡的光华隐没,破开了金身佛陀的些许内气,就像是在这个由内气构筑而成佛陀之上留下了一道口子一样,刺入了佛陀的手掌之中。

    下一刻,佛陀嘶吼了一声,手掌拍下,而李驷的身影则是已经消失在了江上。

    老和尚的眼睛迷得更深了一些,因为李驷的轻功是比那日与他交手时更快了一分。

    先前留手了吗。

    默默地想着,老和尚转身又挡下了李驷袭来的一剑,显然,两人之间的交手是已经开始了。

    对于江畔的人来说,他们很难想象此时江水中的景象居然是两个江湖人的交手所造成的。

    但是也由不得他们不信,因为一切都已经在他们的眼前发生了。

    佛陀嘶吼着,盘坐在江面上打出了一掌又一掌,那堪称骇人的内气将江水排开、溅起、打散在长空之下。而那个提着一柄长剑的人影,则是闪烁奔走在江面上,浪涛间,像是化作了人影重重,环绕在佛陀的身边,在佛陀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口子,一寸又一寸地逼近着那个金身佛陀中的和尚身影。

    站在江上的老和尚看着对自己步步紧逼的李驷,微微地叹了口气,随后捏着法印不紧不慢地说道。

    “可惜,和尚我现在还不想和你纠缠。”

    说着,金身佛陀的动作突然顿住了,李驷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微微失神了一下。

    然后下一个瞬间,金身佛陀的身躯猛然炸散了开来,化作了一股庞大的气流,夹杂着无数的内气撞在了李驷的身上。

    江水再一次破开了,李驷闷哼了一声,被这股气流裹挟着,吹向了岸边,撞断了一艘长船,摔进了岸上的人群里。

    与此同时,握在他手中的朽木剑也脱手而出,在内气操控下射向了老和尚。可惜这一剑最后还是被老和尚躲了开来,只在老和尚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便落入了江水里。

    老和尚回头看了李驷一眼,随后一步踏出,消失在了江中。

    等到李驷起身推开人群的时候,已然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沉着脸色重新走回了江上,李驷抬手一抓,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原本已经沉入了水底的朽木剑再一次飞了出来,回到了他的手中。

    随手将朽木剑收回了剑鞘,李驷四下看了看,看着两岸的人群里那依旧惊骇的目光,他沉默了一下,便准备转身离开。

    但是这时,站在岸边船上的衡连成却是突然出声叫道。

    “李前辈,你这到底是要去······”

    李驷侧目看了他一眼,紧闭着的嘴巴终于张了开来,淡淡地答道。

    “斩妖除魔。”

    说罢,他也不管衡连成到底有没有听清,就也消失在了江面上。

    只留下了一江浑浊的潮水,和还在漂浮着的浮橹断木。

    ······

    年九月,江湖,来了一个和尚,向西行。

第两百四十三章:百鬼迎亲

    最近盗圣李驷重新出现在了江湖上,伴随着的,是一件波及了几乎整个江湖的大事。

    李驷在追杀一个人,那是一个和尚,一个入魔的和尚。他的名字对于老一辈的江湖人来说或许还有些印象,因为他是最近几十年才开始销声匿迹,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再一次出现的时候会是这般模样。

    他叫做圆远,又或者说叫做圆寂,这是他现在的名字。而提起了他就不得不提起少林寺,因为他与那里颇有渊源。他是上一代少林方丈的第二位亲传弟子,也是当今少林方丈圆念的第一个师弟。

    这和尚从江南开始一路向西行,一共做了六件事。第一件事是从闽江横渡,凭一身金身法相,惹得江水倾翻,毁去长船无数,慑退巳水帮帮主衡连成。

    第二件事是一夜之间毁了金刀门的山门,打断了燕今翎的金翅刀,并取走了一把戒刀。传闻那日临近的城中,人们看到了一片火光漫天。

    第三件事是强闯嵩山少林寺,伤了圆念,杀了圆解,废了圆陆,撕了一本经书,烧了一件袈裟。

    第四件事是毁了华山派的祖祠,打断了华山掌门岳长峰的一只手臂。

    第五件事是杀了当朝兵部尚书刘翰行,然后把他的人头丢在了皇宫的门前。

    第六件事是找到了风雨楼的萧木秋,问了他一个消息,随后便离开了封平城。

    这一路上,李驷一直都在追着圆寂,却没能阻止他做任何一件事。不可否认的是,老和尚的轻功虽然没他快,但是要走的话,他也很难拦住。

    闽江之后,两人又交手了数次,乱了金刀门的山火,撞碎嵩山下的石佛,打断了华山前的山柱,推翻了皇宫里的宫闱。

    但都是在老和尚做完了他所要做的事情之后,他才能堪堪赶到。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李驷根本就不知道圆寂下一个地方要去哪,也没法在他匿去踪迹之后继续追上他的脚程。所以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四处打听消息,尽可能的跟着他的去向,然后等他暴露行踪之后再尽快地赶过去而已。

    如今,几乎所有的江湖人都已经知道了李驷正在追杀一个人,一个武功旷古绝今的和尚。

    不可否认,在这和尚之前,几乎没有人能将武功练到这种程度,甚至有人拿他与当年的魔教教主贺琅比较。而最终得出来的结果,也是这老和尚应当更胜一筹。

    因为无论是见过他出手的人,还是没见过他出手的人都知道。他在与人交手的时候,身后会带着一尊金身巨佛,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移山断海之势。华山的那一座山峰,就是他与李驷交手的时候一掌拍断的。

    那是一种堪称浩瀚的内气,回荡在天地之间,穷极言语也难以形容,传闻成名高手以下,在那其中就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李驷能杀了这和尚吗,大多数的江湖人都不这么认为。虽然李驷的轻功天下无双是没错,但他甚至都伤不到和尚,又谈何杀了他呢。他们觉得,李驷最终会被和尚杀死,这或许是江湖的一场劫数,只有等和尚做完了他想做的事,一切才能结束。

    是的,和尚像是在做着什么事情,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只知道他虽然入了魔,全不在意旁人的生死,却还不至于胡乱杀人。他似乎是有一个目的的,只不过这是一个旁人无法理解的目的。

    年十一月,天门山。

    日子越来越冷了,天中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足以将人冻得手脚冰凉。

    一座孤坟之前,奇怪老人跪坐在那里。

    他穿着一件血红色的衣裳,脸上涂着厚厚的面妆,看起来很年轻,就像是一个打扮怪异的新郎官一样。

    事实上,他的身后也确实正站着一支送亲的队伍。它们抬着一顶红色的金花轿子,约莫有百来人,静默无声地站在天门山的山道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富家的小姐正要出嫁似的,喜气洋洋。可惜,这些人都没有面孔,以至于根本就看不出悲喜。

    队伍里的“人”都穿着鲜红色的衣裤,其中甚至还有一匹“高头大马”。马的胸前绑着一朵红色的布花,那花红得刺眼,便像是能够滴出血来一般。特别是被雨淋湿了之后,显得更是娇艳欲滴了一些。

    奇怪老人跪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你来啦。”他张开了嘴巴,用一个相当好听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嗯。”老和尚提着一柄戒刀,看着背对着他的奇怪老人,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路上的时候顺便办了一些事情。”

    “去杀了圆解?”奇怪老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轻笑,如果李驷的在这的话,或许会惊讶于他为什么会说话,又为什么会笑吧。

    “你还是真是同以前一样,那么喜欢杀人。”

    “圆解不是我杀的。”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老和尚解释了一句。

    “他是自己想死。”

    山道上又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只剩了些许雨声,还在不明是非的轻响着。

    “无所谓了。”奇怪老人突然开口说道。

    “反正今天,是你我之间的了结。”

    “嗯。”老和尚点了点头,默默抽出了自己手中的戒刀,刀刃沾上了些许雨滴,又平添了几分寒意。

    三十一年前,他便是用这把刀杀死了他的最后一个仇人,奇怪老人的妻子。

    呵,说来他还记得那个人血馒头的味道,甚至还有半个,被他喂给了李驷。

    奇怪老人拍了拍自己的衣衫,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看向了老和尚。其实本来,在他第一次去金山寺的那个晚上,他该和老和尚分出一个生死了。

    要不是碰巧撞见了起夜的李驷,他们也不可能相安无事到如今。

    “你脸上的伤,是谁留下的?”看着老和尚脸上的血痕,奇怪老人多问了一句。

    “你说呢,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伤到我?”老和尚给出了一个并不明确的回答,但这对于奇怪老人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驷儿。”提起这个名字,奇怪老人的眼里是难得地闪过了些许柔和。

    “他怎么样了?”

    “还不错。”老和尚抬起了手中的刀:“若是我们交手的时间长一些,他或许还能够看到你死的样子。”

    “是吗。”奇怪老人笑了起来,也抬起了自己双手。

    一时间上百个没有面目的人偶同时看向了老和尚,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迎亲的队伍里,那花轿的垂帘,露出了里面“新娘”的面目。

    她是整个队伍里唯一有样貌的人偶,被奇怪老人描绘得极尽了人间之美。

    “如此,开始吧,我会让‘她’亲手杀了你的。”

第两百四十四章:奇怪老人真奇怪

    “砰!”

    老和尚举起了戒刀一刀劈下,呼啸着的内气直接将山道劈开,但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的,他避开了那座孤坟,没有将之也一并毁去。

    奇怪老人抽身退入了迎亲的队伍里,他手中若有若无的丝线飞舞着,内气顺着丝线涌入了那无数的人偶之中。

    一时间,原本保持着静默的人偶似乎都躁动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只鬼怪闻到了新鲜的人肉,贪婪地注视着老和尚。源源不断的内气在它们的身躯之间涌动着,使得它们的衣衫扬起,肉眼可见的血色凝结在它们的身上,又随风逸散,仿佛是一只只妖魔在那里张牙舞爪。

    “啊!!!!”

    除了依旧默默地坐在轿中的“新娘”之外,几乎所有的人偶同时张开了下巴,共同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

    这叫声如是百鬼哭嚎,激得山林震荡,鸟兽奔行。

    但与其说这是“尖叫”,倒不如说这只不过是由内气震动所发出来的声音。

    与普通的尖叫声不同的是,这种声音极其刺耳,能叫听者心摇神晃,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其震伤耳鼓,从而短暂失聪。

    而作为震动了内气的人,奇怪老人体内的内气与外在的内气同样震动着,所以他不会受到这种声音的影响的。

    凄厉的“尖叫声”传响而过,老和尚身上的衣袍翻鼓,随后,他的身周就立起了一尊金身大佛,盘坐在山路之间,拦断了山腰。

    浑厚的内气阻断了奇怪老人诡异的招数,下一刻,和尚就再次举起了戒刀杀向了那鲜红的亲队。

    奇怪老人身侧的百鬼也毫不示弱,只见他们姿态各异,或是从嘴中吐出了尖锐的口器,或是从手臂里扯出了长刀,或是衣袍破开,伸张出了八只手臂匍匐在地上狞笑着。

    血色的内气将它们裹挟在其中,使得他们看上去一个个都形如厉鬼邪魔,长发飞舞,大红色的衣袍更是让他们那没有五官的面貌显得更加惨白了一分。

    “啊!!!!”

    它们尖叫着,从四面八方扑向了冲来的老和尚,好似群魔乱舞,欲将血肉分食。

    天门山里,金身大佛怒目圆睁,身后是一片佛光万丈,如同金刚降世,手掌并拢,长绫鼓动,一掌拍向了面前的妖魔。

    而那无数的人偶,则像是一只只荒山厉鬼,哀嚎哭吼着,带着绵绵无垠的恨意和不甘,露出了自己的爪牙,扑咬向了佛陀。

    两者相撞的时候,是天地一滞。

    佛陀一掌拍在了山壁上,发出了一声遏止行云的巨响,使得山石破碎,土木倾塌。

    但百鬼却躲开了这一掌,扑在了佛陀了身上,或是用利爪撕扯,或使用尖牙啃食,或是用骨刀削刺,破开了佛陀的金身,使得那一缕缕金光飞散。

    一只鬼怪冲到了老和尚的面前,却被那戒刀直接开膛破肚,变作了一地的残躯摔下的山谷。

    “老鬼,只靠你这些破木头,可杀不死我。”目光森冷地看着被人偶围在其中的奇怪老人,圆寂和尚淡淡地说了一句。

    “杀不杀得死你,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奇怪老人静静地站着,扯动了自己的一只手指,冷漠地回答道。

    不得不承认,他的声音很好听,干净纯澈,温润人心。如果不是那诡异的妆容和红得刺目的衣袍,他本该是个叫人羡艳的君郎。

    老和尚的眉头挑动了一下,随后,他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

    下意识地低头看去,他看到了一截苍白的手臂正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脚腕,那是他刚才打烂的一个人偶的手臂,血红色指甲还是那么的醒目。

    “看来你这些年也不是一点进步也没有。”老和尚嗤笑了一声,内气一震,便将那手臂震飞了出去。

    奇怪老人继续扯动着手指,无数的残肢断臂再一次抓向了老和尚。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乱雨里,鬼怪和佛陀厮杀着,血色的内气和金光相互纠缠。孤坟无声的立在远处,墓碑前空无一物。

    “啊!!!”鬼怪的尖叫声和佛陀的怒吼声混杂在一起。

    看着老和尚逐渐被无穷无尽的“鬼怪”的残躯所束缚。

    花轿里的那个新娘终于站了起来。

    她的身上红裙翩然,眉目间是一点朱砂,薄唇上的轻红像是晕开了这一片茫茫的雨色,

    奇怪老人没有去看她,而是从让一个人偶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红布,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脸上。

    “当!”另一个人偶敲响了手里的铜锣。

    就像是真正的大婚之日一样,奇怪老人握住了新娘的手,走向了“门堂”。

    再一次劈开了一只人偶,老和尚的身子是已经几乎动不了。混杂着奇怪老人那独特内气的断肢断臂将他紧紧地锁在那里,使得他连弯曲一下手肘都做不到。

    花轿被人偶放了下来,没有参与相杀的人偶排在了山路两旁,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仿佛是有无数的人来参加了这场婚礼,奇怪老人牵着新娘在“人群”的注视下走到了老和尚的面前。

    “我说过,我会让‘她’亲手杀了你。”

    说罢,新娘的手掌就无声举了起来,如同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刀刃,缓缓地翻开了老和尚的血肉,一点一点地没入了老和尚的胸膛。

    “呵。”老和尚笑了一下,就在这时,他的内气是又猛然涌动。

    金光再一次从他的身上绽开,戒刀裹挟着磅礴的内气劈向了奇怪老人的脖颈。

    看着落下的刀刃,奇怪老人的目光是又黯淡了一分。

    “当!”一声铮响之后,戒刀被新娘用手接了下来。

    而老和尚的身子也已然抽身退开,他的胸口鲜血还在潺潺地向外流淌着,但他却恍若未觉似的,继续向外凝结着内气。

    “你以为我这些年就只是再念经了吗,那和尚没法拔掉我给他种下的念头,就像是他没法自我了断一样,他也没法自绝前路。”

    说罢,和尚重新看向了奇怪老人,脸上露出了个毫无佛性的狞笑:“我的天资一向比你高。”

    “砰!”随着一股浩瀚的内气卷开,原本已经几近消散了金身大佛再一次凝实了起来,或者说,它是比之前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

    万丈的佛光射出,破开了云雨,照亮了天色。

    金身佛陀睁开了双目,面容狰狞,像是要驱净这天下的魔障。

    却不知,它本身就是最大的魔障。

    奇怪老人牵着身边的新娘,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佛陀,半响,对着身侧的百鬼说道。

    “登堂。”

    转息之间,锣鼓平息,鬼怪们皆转头看向了佛陀,露出了自己的闪烁着寒光尖牙和被涂成了血色利爪。

    “吼!”

    佛陀的手掌拍下,鬼怪们不闪不避欺身而上,

    金红两色的内气再一次相触在了一起,也就是在相触的一瞬间,数不清的人偶便灰飞烟灭。

    但是它们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到,它们前赴后继的在佛陀的身上扯开了一道口子,并一点一点的加深着。

    奇怪老人和新娘被人偶护在其中,顺着被它们破开的道路缓缓地走向了老和尚。

    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这就是纯粹的内气比拼。

    终于,奇怪老人走到了老和尚的面前。

    老和尚笑了笑,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向着奇怪老人推出了一掌。

    而奇怪老人也牵着新娘的手,迎上了这一掌。

    “砰!!!”

    卷开了云层的内气冲天而起,叫得风雨一乱。

    那一天的天门山,震动不休。

    ······

    当李驷闻讯赶到天门山中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天上还在下着雨,地上到处是四散破碎的人偶,断了一半的花轿横倒在路边,早已没有了之前那贵气的模样。

    老和尚走了,奇怪老人跪坐在那里,胸口上插着一把戒刀,身边倚靠着同样残破不堪的新娘。

    鲜血顺着他的身子流下,混杂在雨水之中,淌了一地。

    “驷儿。”应该是见到了李驷,奇怪老人有些艰难地抬起了自己的头来,笑了一下说道。

    “你来啦······”

    “嗯。”李驷没有惊讶于奇怪老人为什么会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手中握着朽木剑,握得指节发白。

    奇怪老人看着李驷的样子,眼睛低了低,半响,他该是想到了什么,手指颤动了一下,操纵着新娘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颗沾着血的方糖,递到了李驷的面前笑着说道。

    “驷儿,吃糖。”

    李驷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方糖,过了好久,才接了过来,将之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甜吗?”奇怪老人问道。

    “苦的。”李驷淡淡地答了一句。

    “是吗?”奇怪老人无奈地笑着,双眼看着远处,其中的神采愈发黯淡。

    “那下次,我再给你买。”

    说罢,他沉默了好久,终是侧目看了身边的新娘一眼,这一眼里,似乎是包含了他这一世所有的温柔。

    “绣娘,我来娶你了······”

    说着,他笑着靠在了新娘的身上,渐渐地没有了声息。

    残破的新娘搂着他,眉眼之中带着的,是她这一世最美的年华。

第两百四十五章:百年一剑

    天门山之后,李驷又追了老和尚三天。雨也下了三天,最终,他在武当山下拦住了老和尚。

    这次他应该是先到了一步,武当山上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老和尚空着手,正准备向着那山上走去,直到李驷站在了他的面前。

    “难得,此番你比以往来得快了不少。”老和尚轻笑着眯着眼睛,看着李驷说道。

    他胸口上的伤是还没有好,内气也难掩还有些浮躁,看来上一次奇怪老人着实给他留下了不轻的伤势。

    “嗯。”李驷握着剑轻轻地应了一声,雨滴从他的发鬓滑落,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一些狼狈。

    朽木剑上,水珠细碎,使得这把青黑色的剑比之以往更加暗沉了一分。

    “那你是做好打算了吗?”老和尚看着李驷问道,嘴角的笑意不去,双手合十竖在身前。

    “可是准备在这里与我真正的打杀一番?”

    “嗯。”李驷再一次轻浅地应道,显然已经是做好了决断。

    “那还真是可惜。”老和尚像是无奈地撇了撇自己的头:“老衲本来还不想这么早杀了你的。”

    “或许是我杀了你呢?”李驷终于不再只是应话了,而是抬起了头来,透过从天中落下的雨水看向了老和尚问道。

    老和尚古怪地看了李驷一眼,回了一句。

    “你觉得你能杀了我吗?”

    李驷的武功,他应当可以说是最了解的了。两人若是真的交手的话,他自认为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取胜,所以他不知道李驷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能。”对于老和尚的疑问,李驷只是平淡地答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李驷对老和尚还是抱有着一丝希望的,因为自从老和尚从闽江离开以后,还没有滥杀过性命。圆解是自己求死的,兵部尚书刘翰行本身就是个朝堂败类。所以在李驷看来,老和尚或许还残留着一丝人性。

    但是当奇怪老人被杀死了之后,他所怀着的这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灭了。

    他知道,他和老和尚之间已经不可能有一个善了了。

    眼下他们之间,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一生一死。

    “如此。”老和尚狞笑了一下:“那就让我看看你凭什么杀了我吧。”

    话音落下,风雨破开,一尊金身大佛出现在了武当山的山脚之下,撑天立地,裹挟着万丈金光,倾倒了山林。

    “嗯!?”武当山中,正在打坐的武当掌门张长臣突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侧目看向了山下,感受着从那里传来的一股浩瀚威势,心悸不已。

    他应当是呆呆地坐了一会儿,随后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言辞微苦地说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吗?”

    不止是张长臣,几乎是武当山的所有弟子,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那股漫天而来的余威。

    他们脸色苍白地聚集了起来,直到张长臣从自己的屋中走了出来,对着一众弟子说道。

    “走吧,随我下山看看。”

    众弟子们才面面相觑,强忍着心中的惧意,跟上了张长臣。

    而此时,武当山的山外,尚还是层云无数。

    山脚下,李驷看着面前老和尚,感受着那回荡在天地之间的内气,没有作声。

    直到过了片刻,那金身巨佛睁开了眼睛,他是才低下了自己的头来,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根细若毫毛的银针。

    接着,几乎没有多做犹豫,他就将这枚银针刺进了自己的脖颈里。

    “刺!”

    随着一声入肉的声音响起,银针刺入的地方青筋盘踞,李驷的呼吸似乎是也粗重了几分。他的血液飞速的流动着,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使得他的皮肤间在一瞬间也带上一层浅浅的血色。

    就像是许久之前说的那样,李驷会的武功不多,一共就只有四种:一套内功心法,一套轻功步数,一道暗器打穴,一套空手取物。

    而在那一套暗器打穴的功法里,他主学的也不是暗器,而是穴位经络之说。在其中的一页篇章上,有一套银针刺穴的法门,这是他留给自己的后手,一个以命搏命的后手。

    此事李驷从前没有对老和尚提起过,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说,却没想到,他最终会将这招用在老和尚的身上。

    老和尚看着李驷莫名的举动,先是愣一下。

    随后,他的眼神第一次变得惊骇了起来。

    因为在他的眼中,李驷身上的内气正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着。从不如他,到可以与他比肩,再到压过了他,直至最后,上升到了一个连他都忍不住为之心惊肉跳的地步。

    而这一个过程,从头至尾就只用了几息的时间而已,李驷也是始终平静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你做了什么?”老和尚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驷,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能够感觉得到,此时李驷的身体中正压抑着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的内气,仿佛是一只洪荒巨兽将要脱笼而出一般,随时随地准备择人而噬。

    他说不出来,这到底是李驷原本内气的几倍,十倍,数十倍,还是说近百倍?

    这已经不再是人间的威势了,而是一种恍若天威一般的气魄,叫人有一种好似随时都会在其中泯去的错觉。

    可李驷却没有回答和尚的问题,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向后退了半步,艰涩地开口说道。

    “这一针,取我一百年命数,还你三十载恩情。”

    说着,他俯下了自己的身子,将朽木剑收拢在了自己的腰间,手掌虚握在剑柄上。

    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他用一百年的受命换了这一剑,还恩的杀人剑。

    由身中溢流出来的内气鼓动着他的衣袍。

    几乎像是水流一般凝实的劲力扭曲着空气,汽化了他身周所有的雨水,使之化作了一缕缕白雾拖曳在他的身后。

    从脖颈处蔓延开来的青筋逐渐攀附到了他的脸上,使得他的模样看起来不人不鬼,如是一只邪魔妖物,面目赤红。

    以张长臣为首的武当众人从山上走了下来,看到了这一幕,也纷纷呆立在了那里。

    李驷他们自是认识的,他们不认识的,是那如是一柄利剑一般,冲入了天中的浩荡之气。

    “和尚。”李驷微低着头,再一次开口说道,汽化的白雾从他的口中溢出,将他的面貌半遮半掩。

    “这一剑,你接好了······”

    一语言毕,他的手终于握在了剑柄上。

    霎时间,风雨失声,天光无色,山林间恍若万籁俱静,再无一物。

    直至李驷将手中的剑拔出了些许,那一声出鞘的轻响才打破了寂静,清晰地落在了众人的耳朵里。

    好似天地之间从未有一个如此清晰的声音,伴随着的,是那破开了行云的恢弘内气,和冥冥之中的天顶梵音。

    “砰!”方圆百丈的地面皆向下塌陷了一寸,老和尚难以动弹的站在那,身后佛影明灭不定。

    而李驷手中的朽木,也终是完全拔了出来。

    “和尚!!!”这时,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的李驷突然大吼了一声。

    只见他的双目赤红,滚烫的劲气在其中烧出了缕缕薄雾,飘散在了卷开的风里。

    “此去路遥,一路走好!!!”他如是喝道,挥出了他手中那柄百年之剑。

    下一刻,天中云雨四散,山下木林倾翻,左右江川横断,上下天地两岸。

    ······

    此剑荡去恩仇泯,层云破晓天未明。

    可能再问往生经,野鬼若何不染情。

第两百四十六章:和尚与贼

    当那浩荡的剑气散去,目光可及的土木堆积倒翻,如是叫洪流卷过,被推成了一个拦断了几里的土坡,倒插着的树木,向后平移了数百丈。

    天中的云层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李驷的身后,一半向着天际,尚在滚滚排开。

    武当山的山脚几乎被夷为了平地,留下的,只有那孤零零的山门。

    废墟之中,李驷默默地收起了朽木剑,拔出了脖颈间的银针,随手丢在了地上。

    血色如同潮水一般从他的皮肤上退去,攀附在其脸上的青筋也逐渐消退。

    被取走了百年的寿命,李驷的模样却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只是那眉宇之间恍若多了些许沧桑与萧索,鬓发里也多了几缕银丝。

    他没有去看武当山的众人,只是无声地走向了远处那个被剑气推出的巨大土坡。

    土坡前,老和尚被掩埋在那里,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从他腰上那几近将他拦腰斩断了的伤口来看,他当是已经没有什么生机了。

    但是眼下,他却还是在笑着,看着走到了他面前的李驷,艰难地出声说道。

    “嗬,我就说,你性子冷,总能做得到······”

    半随着从嘴里流出的鲜血,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也勉强能让人听得明白。

    李驷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盘坐了下来,抱着怀里的朽木剑,抬头看向了那天中破开的天光,眼里却没有半点神采。

    他这一剑荡开了风雨,连着下了四天的雨,也终是停了。

    只是可惜,雨停了,李驷眼中的天色,却没与亮起来。

    “和尚,你好狠啊······”

    “嗬嗬。”老和尚含着血,又笑了两声。

    “不狠,又怎么叫做江湖呢?”

    两人没再说话,李驷坐在那,直视着天顶。

    和尚躺着,感受着身体里的气力缓缓流逝。

    他该是快要死了,在将要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之前,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最后对着李驷说道。

    “对了李施主,你曾经不是问过我,要如何才能活得轻松一些吗?和尚我,有答案了。”

    听到了这一句话,李驷的目光终于动了一下,他看向了老和尚,开口问道。

    “是什么?”

    老和尚笑着,无力地眺望着远山如黛。

    “不是游戏人间,而是,问心无愧······”

    无愧于世间,无愧于本心,方能不染尘埃,不沾片叶,罢手离去。

    李驷呆呆地看着老和尚,良久,他扯着嘴巴笑了一下,好似一棵朽木,落下了最后的一片枯叶。

    “你现在才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都已经活成这样了。”

    老和尚不再笑了,他沉下了自己的嘴角,眼里带着难以抹平的遗憾,浅浅地张合着嘴唇。

    “如果再有一次,我不会去天门山,不会杀那个人,也不会带你出来,对不起,驷儿······”

    阳光铺洒在地上,冬日向暖。

    和尚没了声音,贼人死了凡心。

    ······

    圆寂死了,怎么死的,被李驷杀死的。

    当江湖人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有些不信。因为谁都知道,那和尚的武功已经旷绝了古今。但是让他们更不能相信的事情还在后面,据武当山的人讲,李驷杀圆寂,只用了一剑。

    几乎没有人能想象那是怎么样的一剑,只是传闻那一剑贯彻了江河,推平了山岳,惊扰了飞仙,叫得天地色变,风云摇动。见到了这一剑的武当弟子极尽了自己的口舌之能,也难以说出其中的一分模样。在说书人的嘴中,这一剑更是已非人间之能,比肩仙家所为。

    一时间,江湖里风言风语无数,武人们求那一个登峰造极,剑客们更是贪那一分前路极尽。但谁都没有注意到,人们口中的那个剑仙,却早已经消失在了人前。

    ······

    年十二月,李驷回到了明州城。

    最近的明州城闹起了匪患,从东洋而来的倭寇接连抢劫了数个村子,甚至最近有了进城的打算。

    明州城里的官兵不多,没法与这一队数量庞大的倭寇抗衡。在左良平的联络下,一封求援的书信已经被送进了京城,但是想要援兵赶来,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可倭寇是不会等人的。

    这日的清晨,当守城的士兵在鼓声中惊醒的时候,城外是已经围来了密密麻麻的寇匪。

    一场突如其来的攻守之战就这么开始了,但因为数量上的差距,守城的官兵并没有支撑太久,就开始出现了败退的迹象。

    从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对于这样一座偏远的小城,朝廷确实是有些疏于防卫了。

    眼见着城门破开,城池就要被攻破,一个守城的士兵就要被倭寇一刀斩死的时候。

    一柄几近相同的倭刀突然出现,挡下了倭寇的刀刃。

    守城士兵惊慌地坐在地上,抬头看向了那个救下了自己的人。

    那是一个七尺大汉,头戴着一顶草帽,身后背着一个箩筐。

    在四乱的城门前,他显得是那样的平静,嘴里叼着一根竹签,神色中无多波澜。

    汉子单手举着刀,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士兵,随后恭敬地低了一下头说道。

    “义公,卑人和田守,前来还恩。”

    哪个恩,士兵不知道,但是汉子却记得很清楚,那个他当时初到明州城时,一两银子的恩。

    “你!”倭寇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和田守,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用着和自己一样的刀。

    “你们,还真是武士中的败类。”和田守侧过了自己的眼睛,冷漠地看了一眼身前同样紧握着刀的倭寇。

    他身为早年和本国的武士,自然认得这些倭寇用的刀法,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山贼,而是贵族的门人。

    “用自己的性命好好赎过吧。”和田守的话音落下,一抹刀光就已经起末而过。

    倭寇捂着自己的喉咙跪倒在了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被染红了衣衫,讲不出一句话来。

    而和田守则是已经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解开了背后箩筐上的一条麻绳,抽出了腰间的另一把刀,步向了城门外的人群。

    和田守背上的,箩筐打了开来,一个同样举着两把刀的人偶从那里面爬了出来,紧贴着他的后背站着,嘴巴咧开,带着咯咯的怪笑声。

    “刺——!”

    一息之间,又是四道刀光闪过,四条血线拖出,四个倭寇摔倒在了地上。

    和田守背着握着双刀的人偶,四手横开,恍若魔怪,面向着城外的倭寇大喝道。

    “武人和田守在此,谁敢来犯!”

    城墙上,正在与倭寇厮杀的左良平低下了头来,与城下的和田守对视了一眼。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随后,就又陷入了下一场的厮杀里。

    另一边的城中,柳妈妈和半截站在一座房上,默默地看着城外的情景。

    他们虽然不想出手,但是若是情况脱离了控制,他们也会出手相助。这只不过在那之后,他们估计也就要离开这里了。不得不承认,相比于李驷,他们着实更像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的善心,心里所想的也多是自己的思虑。

    城外的厮杀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日近黄昏。

    和田守的双刀已经染做了血红,而他的身后,那个人偶也已经沾满了血污。伫着双刀站在原地喘息着,和田守拖着带着数道伤口的身子,再一次砍到了一个迎面而来的倭寇。

    他是已经没有力气了,远处的城上厮杀还在继续,左良平和城卫军长组织着士兵做着艰难的防御。

    到此为止了吗?

    看着逐渐围来的倭寇,和田守的视线渐渐模糊。

    可恶啊,如果先生在这里的话。

    他无力地这样想到,同时也是这时,城外的倭寇之后,走来了一个人。

第两百四十七章:有关于一个一百章以前的角色再次出场

    那是一个身穿着灰色僧衣,撑着一顶红伞的人,伞檐半遮着他的脸面,伞下的怀中抱着一把青黑色的剑。剑身朴素没有太多的装点,来人徐徐没有太多的声息。

    在他走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他停在了倭寇的队伍之后,停在了纷乱的城前,其中一个倭寇才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是什么人?”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己方队伍中的怪人,倭寇皱着眉头,用一口和本国的话语大声地喝问道。

    “你们是和本国的人吧。”李驷撑着伞,低头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倭刀,伞下的面目半明半暗。

    “来这里是来做什么的呢,劫掠还是犯境?”

    “唐国人?”倭寇听着李驷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将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转而用生涩的唐话接着问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

    “总之看上去不像是好事啊。”李驷看一眼远处那纷乱的明州城,微微地叹了口气。

    “你说,我该杀了你们吗?”

    “杀我们,凭你吗?”倭寇该是勉强听懂了李驷的话,冷笑了一声,语气森寒反问了一句,手中的刀刃是也竖了起来。

    “是啊,从你们到这里来杀人时候开始,就应该已经做好被人杀死的觉悟了吧。”李驷像是自言自语着,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抬起了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倭寇。

    “看来,我应该杀了你们。”

    倭寇气极反笑,本想怒骂一声,杀了面前的怪人。

    但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对面那人的眼睛。

    红伞下,那双眼睛平静得让人心生寒意,好似呼吸之间手脚冰冷,再难动弹。

    李驷松开了红伞,将右手握在了垂下的剑柄上。然后,便是一抹剑光闪过,穿过了整个战场,一阵剑风卷起,吹飞了那支红伞。

    纷乱的战事像是在瞬息之间安静了下来,独留下那么一抹尚未隐没的剑光流转闪烁着。

    和田守抬起了自己的头来,看到的是一线血色从人群之中拖出。

    左良平侧过了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一顶红伞飘荡在城外的空中。

    似乎是所有的人都被这一抹难以忽略的剑光吸引了视线,随后,在天中红伞的遮掩下,一个人影散做了千般模样,几道血线掠过了整片城疆。

    许是有上千抹血色同时溅起,当人影散去,血花落地,李驷执剑而立,而他的身边,无数的寇匪已然倒伏在了地上。破开的咽喉间是血流不止,还未闭上的眼中是神情愕然。

    此时,那一支红纸伞是才堪堪地落下,被李驷接在了手里,在带着血臭味的风中,在已然被鲜血染红了的地上,那红伞是红得更加妖异了一分。

    倭寇怔住了,而守城的官兵则是在左良平和城中军长的喝令下开始了反攻。

    当一切结束,零零散散的倭寇提着刀奔走逃窜的时候,已然是入夜时分。

    李驷进了城,没有多留,就直接去了千家楼。

    之后的几日里,倭寇还是偶有来犯,但是在损失了大半兵力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后继无力,想是再要不了多久就会退兵离去了吧。

    李驷在明州城一直等到了朝廷的援兵抵达,才向张素素的人告了别,准备离开。

    他已经不打算再留在千家楼了,毕竟现在的他也不再适合过这样的日子。

    在来明州城之前,他先将老和尚的尸骨火化带回了金山寺,至于奇怪老人,则是在早前被他葬在了天门山。

    如今的他,只打算找一个远离人世的地方定居下来,就像江怜儿那样。但是之后要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

    “小驷,你真的没事吗?”

    千家楼的门前,看着李驷微白的鬓发,张素素不免担忧地说道。

    “没什么。”李驷拿着手中纸伞和铁剑,看着出来送他的众人,轻笑了一下回答道:“只是在外面待累了,想找个地方定下来了而已。”

    “定下来好,定下来也好······”张素素点着头,拉起了李驷的手拍了拍说道:“定下来了别忘了给我们写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一声,我们大家给你想办法,还有这些你拿着。”

    说着,张素素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五两金子,交到了李驷的手里。

    “不多,但是你在外面总有要用钱的地方,留着路上花。”

    李驷没有拒绝,只是深深地看了面前的众人一眼,将金子收了下来,缓缓地说道。

    “多谢。”

    “没什么,就是大家的一点心意。”张素素的眼眶微微地红了红,捏着李驷的手说道:“过年的时候要是冷清,就来楼里过,人多热闹的很,我也好叫大有多做几个菜。”

    “嗯。”李驷应了一声,接着看向了角落里一直抿着嘴巴没有说话的宁采荷,沉默了半响,笑了一下说道。

    “好好练功,我在江湖等你······”

    说罢,他便松开了张素素的手,转身摆了摆衣袖。

    “走了,不必送了。”

    ······

    李驷离开了明州城,走的时候,他遇到了一队骑着马路过的官兵。领头的人他认识,天策府的苏红络,最近在江湖上还是颇有名声的。看来这次,前来驰援明州城的是天策府的人。如此,他也好放心了。

    但是就在两边擦肩而过的时候,骑在马上的苏红络却是突然举起了手来,对着身后喊道。

    “停,那人等一下。”

    官兵们停了下来,李驷也停了下来。

    过了半响,苏红络扯过了自己的马头,驾着那匹黑马走到了李驷的面前。

    只见她用长枪挑起了李驷的下巴,看着李驷那仰起的面孔,兴奋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道。

    “李驷,你怎么这里?”

    要知道,她想这幅面目已经想了好多年了,可自从那日淮阳关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人。

    如果不是李驷行踪隐秘,六扇门的那些酒囊饭袋又不做实事,她早就已经把这人绑到自己的府上了。

    无奈地看着抵住了自己下巴的枪尖,李驷瞥了一眼苏红络说道。

    “你父亲没教过你怎么待人处事吗?”

    苏红络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眼中的神色似乎是更加兴奋了一些,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喜欢这样性子烈的。

    “没教过,怎么了?”

    “呼······”李驷摇着头叹了口气,这年头的娃娃,真是没个教训就不懂规矩。

    想着,他一把扯住了抵着自己的枪尖,将苏红络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并将长枪夺过,随手甩了一个枪花,一枪拍在了苏红络的屁股上。

    “嗷呜!”苏红络被拍得痛呼了一声,捂着自己的屁股踉跄地向前跑跳了两步。

    “这一枪算是给你长个记性,以后待人接物礼貌一些。”一边说着,李驷一边将长枪丢还给了苏红络,并转身慢慢地走开说道。

    “别再追来了,你当知道你们这些人还不是我的对手。”

    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丢来的长枪,苏红络感受着自己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还有两旁部下那怪异的眼神,面红耳赤地咬了咬牙,恨恨地瞪了一眼李驷的背影说道。

    “李驷,你给我等着。”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在床榻上求我的。

    ······

    李驷重入了江湖,却没有再惹出什么事情,就像是彻底销声匿迹了一样。

    直到次年五月,江湖上多出了一座山庄,叫做闻来山庄。

第两百四十八章:人总是无法独自生活的,这就叫社会动物

    五月的清晨下着小雨,不大,雨丝如发,甚至难以打湿人的衣裳。

    偏僻的山庄门前走来了一个人影,也不大,看上去大概只有八九岁,是个男孩。他穿着一身明显过于宽大了的棕色短衫,瘦小的胳膊和腿脚都露在外面,头发披散着,遮着脸,也遮着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

    这个小小的人影吃力地爬上了山门前的石阶,最终停在了山庄的门前。

    他抬头看向了那个山庄上的牌匾,乱发下的眼里带着一些自嘲。

    我该是疯了,居然真的来了这里,这天下哪有什么白吃的饭食呢?

    男孩面前,山庄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字,叫做闻来山庄。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山庄,位置也相当偏僻,本该没有什么人听说过才对。

    男孩是从山脚下的小城里听来这个名字的,他听那些城里的人说,这座山上有一个山庄,叫做闻来山庄,山庄里会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还会给一些路过的流民提供一些免费的饭食。

    所以男孩就来了,当然他并不是想要留下来,他只是太饿了,想要吃些东西,哪怕只是一个馒头也好。

    果然,我只是被骗了吗?

    看着大门紧闭的山庄,男孩捂着自己的肚子想到。

    “咕噜。”

    他的肚子是又怪叫了一声,废了这么多的力气爬山,他显然是更饿了。

    要不然,试试看?

    男孩面色苍白的咽了口自己的唾沫,又将带着依稀期望的目光投向了眼前的山门。

    顶多就是被打一顿,要是打完能丢给我一个馒头就好了,哪怕是吃剩的也行。

    这样想着,男孩走到了山庄的门前,伸手就准备扣响那门上门环。

    这时,他的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敢问小兄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是一个很温和的声音,只是听着,就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和这山间冰冷的雨丝完全不同。

    即使如此,男孩还是被吓了一跳,像是触电一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人。

    “啊,我,我只是来看看。”

    他结结巴巴地答道,一边偷偷地打量着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长相颇为俊美的男子,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僧衣,手上撑着一顶鲜红色的纸伞,怀间抱着一把青黑色的铁剑。头发没有绑起来,只是简单的披在身后,乌黑柔顺,就好像是上好的绸缎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发鬓却有一些斑白,明明这人看起来应当只有二十余岁的样子,怎么会有白发呢。

    男孩不明白,但一时间仍是看得有些痴了,实话实说,他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而且除了他娘之外,也没有人对他这样温和的笑过。

    “只是来看看的?”听着男孩的话,他面前的男子依旧淡淡笑着,用着轻浅的声音缓缓地问道。

    “嗯,嗯。”男孩显得有些局促,低着自己的脑袋,不敢抬起头来。

    他知道,这些贵人都不喜欢和他这样的人有什么接触,哪怕他只是用眼睛去看,都可能会招来一顿毒打。

    “那就进来看看吧,我也好给你准备一些吃的。”男子是这样说的,随后就走到了男孩面前,推开了山庄的大门。

    “嗯,嗯?”男孩本还在低着头应着男子的话,下一刻,他就愕然地抬起了自己的头来。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男子只是站在那里,推着山庄的大门,笑着看着男孩问道。

    “不进来吗?”

    “可,可以吗?”男孩张了张自己的嘴巴,半响,是才问出了这么一声。

    “当然。”男子感受着男孩怯怯的目光,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如此想着,他是又让开了门前自己的身子,对着男孩露出了一个无奈地笑容说道。

    “总之,先进来吧,这雨要下大了。”

    ······

    男孩被男子领进了山庄,雨点敲打着红伞的伞面,带着阵阵的轻响,却让四下显得更加安静了不少。

    这个山庄不大,大概就只有三两个院子,八九间房。与其说是庄子,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合院。不过虽然地方不大,但山庄中的装点却是别具一格,院里的草木花枝,堂前的竹帘挂画都带着一分难与旁人言说的风情。

    男孩跟在男子的后面,左顾右盼,有些应接不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明明不是什么贵气的院子,却总是有让人忍不住想要注意的地方。

    比如那几个院里的木人桩,是用来练武的吗,还有墙上挂着的那几幅画,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画,让人看着就挪不开眼睛。

    当两人走到了大院堂前的时候,男子收起了手里的红纸伞,男孩的眼睛还在四处看着,该是一时间有些收不回来。

    直到两人的面前走来了一个气鼓鼓的女孩,男孩这才转过了自己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个女孩的长相相当清秀,年纪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左右,小脸粉红,穿着一身浅褐色的衣裳,头顶扎着两个包子头。

    看到了男孩,她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又不满地叉着腰,看向了另一边的男子说道。

    “先生,这已经是你这段时间领回来的第三个孩子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家就是再有钱也养不起啊!何况你还没什么钱!”

    “呵呵。”男子被女孩责备着,却没有生气,反而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讪笑了一下说道。

    “我这不是看他一个人站在山门外淋雨吗,着凉了可不好,就先把他给领进来了。”

    听着男子的话,女孩又气恼地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像你这样的心肠,早晚有一天被人坑了还给别人数钱。”

    “呵呵,不会的,这不是还有你吗?”男子温和地笑着拍了拍女孩的头,随后又接着说道。

    “好了,这也到午时了,你帮我招待一下这位小兄弟,等会儿去把你的那些弟妹们也叫起来,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该吃午饭了。”

    被男子拍着头,女孩的脸色红了一下,半响,撅起了自己的嘴巴说道。

    “哼,也就我还能看着你点,好了,快去做饭吧,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是了。”

    “是是。”男子笑着应了两声,便慢步走开了,只留下了女孩和男孩继续站在堂上。

    ······

    闻来山庄,这是李驷在回到江湖之后买下来的一个庄子。之所以取名叫做闻人,是因为他买庄子的钱便是问兵器谱的谱主闻人立借的,对方也就这么一个要求,他也不好不答应。

    最开始的时候,李驷只是在这山庄之中隐居,之所以不回金山寺,是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但是为什么又会收养孩子呢,只能说,这些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事。从领回了第一个孩子开始,他就隔三差五的将一些流离失所的孩子带回山庄里。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收养了八个孩子。其中最大的,也是最早收养的,就是方才的那个女孩。她没有姓氏,小名一个晴字,是一个管家婆的性子,不过李驷倒也不在意,多的时候也都由着她去管,正好他乐得清闲。

    不得不说,这些孩子的到来让山庄里的生活热闹了不少。平日里教他们读书写字,习武练功,看着他们嬉笑打闹的模样,李驷觉得自己的心下好像是也坦然了些许。

    但是相对的,日子也拮据了一些。

    哎······

    看着锅里搅动着的清汤素面,李驷站在厨房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又到了要弄钱的时候了啊。

第两百四十九章:这个世界上总会有许多巧合

    桌上的清汤素面飘荡着热气,一大九小的十个身影围坐在桌子边,一边闲聊,一边吃着东西。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才是良好家教的表现,但是在李驷这里,倒是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

    李驷收养的八个孩子各自坐着,安安分分地吃着面条,而新来的那个男孩则是狼吞虎咽地扒拉着手里碗筷。

    几乎就是几个眨眼的时间,一碗面条就已经被他吃下了肚。

    “不用这么着急。”李驷笑了一下,拿过了他手中的碗,并到锅里重新给他打了一碗说道。

    “锅里还有很多,你可以慢点吃,不要呛到。”

    说着,他就将碗又递还给了男孩,同时伸手,摘下了男孩嘴边沾着的一截面条。

    男孩看着李驷的动作,面色不禁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低了低自己的脑袋。

    “谢,谢谢。”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的东西了,所以才会吃得急了些。

    并且他再一次保证,面前的这个先生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这种好看不仅是因为人好看,也是因为对方的笑,能够让他有一种彻底放下心来的感觉。很温暖,也很友善,不掺杂着任何的杂质。

    这不禁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此时自己眼前所见到的这些真的都是真的吗,还是说只是自己饿昏了,做了一个梦而已呢。

    这个世上真的有这个先生这般的人吗,他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自己一路上所经历的人世冷暖,随后自嘲地笑了一下。

    反正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吃完这顿饭也就该走了,毕竟像他这样的乞儿,哪里都容不下的吧。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早该死了的人,因为该死没死,所以才会受人厌恶、驱逐,以至于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容身的地方。

    就在这时,坐在男孩对面的李驷却是突然笑着问道。

    “小兄弟,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啊?”

    坐在桌边的另外八个孩子都各自看了李驷一眼,随后又相互使了几个眼色,他们都猜了李驷之后要说什么。

    毕竟他们之前也多是这样留下来的,在他们看来,自家的先生就是一个老好人,都已经把对方领进门了,真的让这个男孩吃了一顿饭就走,那才是怪事呢。

    嗯,这怎么说的好像是在拐卖儿童呢······

    “啊?啊。”听着李驷的问题,男孩先是愣一下,然后立刻坐直了自己的身子,恭敬地回答道。

    “我叫张善儿,先生叫我善儿就可以了。”

    “张善儿,张善儿······”李驷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有趣,着实有趣,你猜猜看我叫什么?”

    “额。”张善儿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知道眼前这个先生为何会突然发笑,犹豫了一下,才如实说道。

    “还请先生明示,小子猜不到。”

    “嗯,我叫李驷,木子李,驷马难追的驷。”李驷笑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张善儿。

    “你我正好凑成一对张三李四,都是这世间的埋名人,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啊?”

    “这······”张善儿呆了呆,半响,苦笑了一下答道。

    “那还真是巧了。”

    说实话,他这模样真的不像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或许是经历的多了,心智早熟吧。

    “是吧?”李驷的脸上笑容不减,直到过了一会儿,他才稍微认真了一些,重新看向了张善儿说道。

    “善儿,你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若是有,我可以送你一程。”

    张善儿沉默了一下,随后拿着手里的碗摇了摇头。

    “回先生,我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这样。”李驷似乎是并不意外的点头应道。

    毕竟但凡是有家可归的孩子都不可能在这样的雨天,穿着那般破烂的衣裳站在自己的山庄前。

    他该是想了一会儿,接着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再次笑了起来,面向了张善儿说道。

    “那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呢?”

    他只是给了张善儿一个选择,反正他都已经收养了这么多个孩子了,也不介意再多收养一个。

    “嗯······嗯!?”张善儿本来以为李驷会说让自己吃了饭就离开,但他却没想到,李驷居然问了自己要不要留下来。

    “先,先生,你说什么?”

    他应当是有些不敢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于是再一次问道。

    “我是问你,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呢。”李驷笑着,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了一些。

    他没记错的话,之前在山门外的时候,这孩子还是很怕他的。

    肚子里是暖暖的,因为刚刚吞咽了不少滚烫的面条。

    手里是暖暖的,因为碗里的面条还带着温度。

    眼里也是暖暖的,张善儿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只是觉得,第三次这样觉得。

    眼前的这个人,或许真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对方笑着的时候会轻轻的眯起那双修长的眼睛,嘴角浅浅地勾着,好像是面对什么都不会被惊动一般,让看着他人也不再为那些事慌张。

    只能说,无论心智多么成熟,孩子的心思大概总是单纯的。在他们的眼里,人或许终归就只有好看和不好看之分。无关其他,看着安心的,那便是好看的。

    李驷其实只是觉得,自己的山庄再容纳一个孩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但他却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归宿对于张善儿来说代表着什么。

    就像是老和尚从不知道,金山寺对于李驷来说代表着什么一样。

    ······

    一顿午饭就这样结束了,另外的几个孩子都默认了自己多了一个哥哥或者弟弟,在李驷的吩咐下,他们便带着张善儿参观庄子去了。

    而晴儿则是陪着李驷收拾完了碗筷,随后又把李驷赶出了厨房,独自清洗了起来。

    等到她洗完碗筷回到后院的时候,却恰好看到了李驷正坐在那里,望着院子的外面发着呆。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先生了,她知道,在他们的面前先生总是笑着的,可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先生通常都不会笑。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往事一样,默默地抱着怀里的那把青黑色的铁剑,一言不发,让人看着有一种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先生。”走到了李驷的背后,晴儿轻轻地唤了一声。

    下一刻,李驷的脸上就带起了那个她熟悉的笑容,回过了头来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看着李驷的笑,晴儿失神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片刻之后,她才又撅了自己的嘴巴,坐在了李驷的身边,晃着那双小腿说道。

    “只是来同先生说一声,再不赚钱的话,我们就要没饭吃了。”

    “呵呵。”李驷轻轻地笑了两声,伸手拍了拍晴儿的脑袋说道。

    “放心吧,先生会有办法的。”

    说着,他就又放下了手来,看向了远处的天边。

    “先生在看什么?”晴儿顺着李驷的目光看去,看着他看着的方向,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李驷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缓缓地答道。

    “只是刚刚那里,飞过了一只鸟而已。”

    “这样,那它还会回来吗?”

    “······”

    “不会了,它飞的太快,该是已经不认得路了。”

第两百五十章:金钱,让人放下尊严(逼真)

    有关于自己还能活多久,对于这个问题,李驷做过一个简单的估算。

    如今的他武功也算已经修炼到了极尽,比之当初的老和尚可能要差一点,但是差的也只是时间的积累了而已。但凡是武功到了这个地步的人,约莫都能够活到三百年到四百年左右,他今年四十余岁,除去还给了老和尚的那一百年,他大约还有两百余年可活。

    两百年啊······

    显得有些空荡的后院里,李驷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望着那根本没有飞鸟的晚霞,直到夕阳褪去。

    如此长的一段时间,又要怎么过呢?

    李驷枯坐了良久,终是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的心真的已经老了,哪怕他依旧想尽力地维持一个尚能爱恨的少年心态,但不可否认的是,如今在他胸膛里跳动着的,该是一颗朽木般的心。已经难再有太多的波澜,也难再有什么喜怒哀乐。

    当对一切都能待之凉薄,没了大悲或大喜的时候,人活着或许就真的已经不像人了。

    但是这又能怎么办呢,李驷总归是活着,总归是想要试试老和尚说的那个问心无愧,也总归是望能活得一个解脱,而不是带着满心的愧疚和遗憾死去。这也是他收养那些孩子的原因,他想试着为自己求一个能够得以释然的结果。

    然而要怎么样才能算是一种释然呢,或许当一个人对于这个世间无有亏欠的时候,便能够释然了吧。又或许,当一个人尽力活过一次之后,便能够释然了吧。

    李驷尽力地活过了吗,不知道,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他现在还活着,大概就已经是一种用尽全力了。

    他放不下上一世的妻子,他亲手杀了这一世的恩师,他了无牵挂,但他却还是活着。

    有时候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或许是因为他答应过妻子,如果还能再活一次,便要带她去看遍山川江河。

    又或许是因为老和尚在死前,还在为他求一个活法。

    可是李驷真的很累啊,他真的已经很累了······

    斜阳下,李驷缓缓地靠在了身边的凭栏旁,半响,开口却未能长叹,唯有怀里铁剑生寒。

    ······

    今天是张善儿住在闻来山庄的第五天,可以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够过上这样的日子。睡觉的时候能够有温暖的床被,起床的时候,就能有煮好的饭食。上午和一众孩子们读书写字,下午在先生的指导下习武练功。晚间大家就坐在一起乘凉闲聊,嬉笑打闹。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对生活是如此的满足,甚至已然不想再奢求更多。只要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不需要有任何的改变,一切已经足够了。

    所有的事情都好得恰到好处,兄弟姐妹们都对他很好,也是在这里住下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里的孩子都是先生从各地领回来的乞儿弃童。这让他放下了最后的一丝顾虑,彻底的融入了庄子的生活里。

    先生也对他很好,这是无可厚非的,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孩子都这样觉得,先生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虽然有的时候他的性子有些不着调,但是奈何先生生得好看,而且懂得多,武功还高,心肠也好。这般的人,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是什么呢。

    闲下来的时候,张善儿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默默地坐在先生的身边,或是读书,或是习字。

    因为先生的身边总是很安静,同时还会有一种淡淡的药草味,让人闻着心神安定,所以他总是能够静下心来做这些事情。他过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以至于这种无声无息的安定对于他来说便是最值得稀罕的东西了。

    为此,他没少被二哥连青翻过白眼,因为连青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躺在先生的身边打瞌睡。因为他的原因,最近连青也总是被先生叫起来一起读书。

    连青是几个孩子里武功最高的,就连先生也说他是个不错的习武苗子,但是他的性子却很疲懒,能做八分的事情就一定不做十分。因为这个,他平日里没少被先生责备过。不过也就是对先生,他从来没有还过什么口。

    至于读书最好的,那就要数他的三姐慧文了,因为她来的时候没有名字,所以先生就给她取了一个。这让张善十分羡慕,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名字着实要比他的名字好听许多。

    慧文不爱说话,除了先生问的问题,她一般都只会用一到两个字来回答别人的话。不过她的心地其实很好,平日里对于弟妹照顾最多的也是她,偶尔先生发些零嘴,她也会留下来给弟妹们吃。

    山庄的生活总是很平静,直到这一天,先生突然叫来了包括张善在内的五个大一些的孩子,递给了他们几摞印着些字的纸,让他们去东边的长安城里分发。

    “受理闲杂琐事?”大姐李晴拿着一张纸在手里看了看,疑惑地看向了自己的先生,该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打算。先前说过,她没有姓氏,所以到了山庄以后,一直用的都是李驷的姓。

    “是啊。”李驷苦笑着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我们山庄也到了要用钱的时候了,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虽然他以前就是干这行当的。

    要说闻来山庄的地处其实很好,山下就是一座小城,可以用来购置一些日常的用品。而往东边走,要不了多远便是长安城,那地方可都是达官贵人,但凡是在那能做出一些行当,基本都能赚到几个钱。

    所以李驷也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既然他没有什么手艺,那就帮别人做事呗。只要不昧着良心,帮别人处理一些闲杂琐事,再收上一些银子,他也能有一个稳定的收入。

    “先生,其实如果山庄要用钱的话,俺们可以去卖艺啊,现在俺们也有些武功了,没必要让你去抛头露面。”

    老四庄呈这般说道,他的身材高大,性子也相对憨厚,可以说是很符合的他这般相貌了。

    “我还没有到要让你们来赚钱的地步。”李驷黑着脸伸手弹了一下庄呈的额头,随后又拍了拍几人面前的黄纸说道。

    “好了,把这些带到长安城里发出去,顺便在山下的小城里也发上一些,这就是你们今天的事了。还有,这些银子你们留着路上花,记得入夜之前回来。”

    去长安城的路不远,这几个大孩子多少都有一些内力,就连刚来的张善也已经被李驷用内气温养过了身子,体魄要比普通人好上不少。再加上他们的性子都很稳重,所以李驷也不担心他们路上会有什么危险,只要别在城里贪玩,弄得忘了时辰就行。

    虽然其实李驷本来是可以自己去的,但是他在长安城里终归还有一些熟人,让他自己去发传单着实有一些不便,当然,同样也很尴尬。于是思量了一番之后,他便有了让这些孩子们去的打算,就当是经历一些别样的人事了,毕竟他们也不可能在山庄里呆一辈子。

    没能再多说什么,孩子们就被李驷苦笑着挥着手劝走了。

    那一天,长安城里到处都是四处分发着的黄纸,上面写着:闻来山庄,受理闲杂琐事的字样。

第两百五十一章:业务广泛的生意才好做

    长安城很大,就像是人们口中常说得那样,这城里总是东边日出西边雨,映着人间的百般面相。

    无论是衣着最光鲜的贵人,还是衣衫最褴褛的乞丐;无论是沿街叫卖的异国商贩,还是横倒街边的金发醉汉;无论是关中的名门大士,还是他乡的漂泊游子。在这里,你总是能够找到一些不一样的踪影,说着你可能从没听过的见闻。

    这一日的长安城南街,天气晴朗,街道上人来人往,街两旁的铺子也多是热闹。店家们忙里忙外,奔走得不可开交。脸上却是喜气洋洋,该是在心里盘算着这一日下来,又有多少银两入账。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人影领着一个吃着糖人的小孩走过了街巷,没有引起太多的波澜,直到两人停在了一家饼子铺前,铺子里才是冲出来了一个妇人,抱住了小孩说道。

    “稚儿,我的稚儿!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急死为娘了!”

    被抱住的小童先是呆了呆,随后拿着手里的糖人不知事地笑了一下说道。

    “我去城郊摘果子去了,本想摘来给娘也吃些,但是果子太酸,我就给丢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妇人红着眼睛松开了孩子,伸出双手在他的脸上摩挲两下,却突然又将脸色板了起来,不轻不重地在孩童的脑门上拍了一下,瞪着那双红肿的眼睛骂道。

    “下次再到外面乱跑,为娘就把你的腿打断,知道了吗?”

    孩童吓得脸色一白,赶忙点着头说道。

    “稚儿记着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驷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对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母子,苦笑着没有急着说话。

    直到那妇人站了起来,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

    “此番真是多谢先生了,我家早年便没了夫君,此番要是再丢了这稚儿,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无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李驷无奈地摆了摆自己的手:“过日后你可别再让这孩子跑丢了,方才我去的时候,他是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所幸抓着了一根树杈,才没有出什么事情。”

    妇人听得一阵后怕,而一旁的孩童则是笑着说道。

    “娘,先生可厉害了,丈高的树,一跳就跳了上来,还给我摘了不少果子呢!”

    “你还敢说!”妇人又是一眼瞪了过去。

    吓得孩童立马缩了缩脑袋,低头吃起了手里李驷给他买糖人。

    “真是多谢先生了。”妇人叹了口气,心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想着若是这孩子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也就不想了活了。

    “这里是说好的五两银子,还请先生收下。”

    一边说着,妇人一边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了几枚碎银子来,递到了李驷的手里。

    “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要是还有什么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洗衣做饭,劈柴烧火,抓猫找狗,捉鸟钓鱼,教训冤家,或是装修门庭需要人手,我都做得来的。”

    李驷接过了银两,顺便又推销了一番自己的业务。

    没办法啊,家里满打满算十口人,每日的开销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如今赚的这些银钱,是只够勉强度日的。

    “嗯,嗯······”看着李驷职业性的微笑,妇人的脸色是也红了红。

    果然,这先生和传闻中说的一样,生得着实俊俏,唇红齿白的,也不知道今年年岁几何了。

    这段日子李驷做了不少的生意,虽然一开始少有人上门,但是自从办成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之后,他的名声也就传了出去。

    往后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帮城外的老汉修过屋,帮青楼的小姐拦过客,帮江边的钓叟捕过鱼,帮山里的乡人打过虎。填过房檐上的瓦,补过棺材板的蜡。娶亲的时候陪过嫁,办丧的时候哭过家。

    可以说是把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做了,弄得如今的长安城有了不少他的传闻。说什么城外的西边有一座闻来山庄,那山庄的庄主收钱帮人办事,只要你敢说,他就什么都敢做。

    对此,李驷也是有些无可奈何的,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宣传了他的生意没错,但他也不是什么事都办的啊,就算他的底线很低,可他也不是没有底线的好吗。

    跟妇人打过了招呼,李驷便自行离开了,长安城南街离闻来山庄着实不远,一共也就几里的路,走过去最多花上小半日的功夫,坐车的话甚至用不上一个时辰。

    至于闻来山庄脚下的那座小城,更是几乎连着长安城,算是长安城的一座偏城吧,在长安城的附近还有好几个这样的小地方。

    因为不远,所以李驷准备逛一会儿再回去,顺便买些肉食,晚上给那些小家伙们开开荤。

    街上的人着实很多,而且声音杂乱。以至于李驷都没注意到,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一个穿着武服,提着酒壶的女子正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地皱着眉头。

    “李驷?”苏红络醉红着脸,诧异地看着那个还未走远的人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壶。

    我应该,没喝醉吧。

    晃了晃脑袋,确定了自己还算清醒之后,苏红络的脸上是终于挂上了一丝笑意。

    有趣,我这才刚刚回到长安,出来喝个酒的功夫都能遇到你。

    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李公子。

    如此想着,苏红络瞥了一眼方才李驷走出来的饼子铺,打了一个酒嗝,提着酒壶负过手,迈着个八字将军步,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

    “所以,你是想问刚才的那个先生是从哪里来的是吗?”饼子铺的妇人抱着自己稚儿,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酒客”说道。

    “是。”苏红络斜靠在铺子边,一双薄媚的眼眸轻眯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来放在了桌上。

    “某家在这里,就先谢过姐姐了。”

    ······

    第二日,日晒三竿,李驷站在厨房里煮着肉,贪嘴的老六和老七正趴在窗户边争着谁先吃第一块。

    这时,老二连青却是一脸散漫地走了进来,抱着手倚在门边看着李驷说道。

    “先生,门外有个看起来很不好对付的女人在找你,你是不是招惹什么风流债了?”

第两百五十二章:寡夫门前是非多

    闻来山庄的堂内,李驷看着坐在面前的苏红络,显得有些不明所以。他是没有想到,来找自己的人会是她。

    而苏红络呢,则是穿着一身武人的装束,头发用一条红绳扎成一个马尾垂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放在掌心里敲着。生得颇显媚相的脸上少见的带着一分武生的英武,眉宇之间还有些许公子的俊逸。像是一个官家的纨绔子弟,又像是一个漂来的风流儿。

    她的眼睛四下打量着山庄内的布置,半响,轻笑了一下说道。

    “这地方不错,以后你要是觉得在天策府里呆腻了,也可以来这里住上两日。”

    李驷不知道苏红络问什么要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他叹了口气,同时给这桌前的人倒了一杯茶说道。

    “还不知苏姑娘,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听着李驷的话,苏红络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李驷,过了一会儿说道。

    “别叫我姑娘,叫我将军。至于我要做什么,我说我是来找你提亲的,你信不信?”

    “提亲?”李驷愣了一下,随后将手中的茶杯推到了苏红络的面前。

    “将军,我这山庄可没有待嫁的姑娘。”

    “谁说我要娶姑娘了。”苏红络神色之间的玩味之色是显得更深了一分,只见她将一只手撑在了桌上,身子前倾,逼近了坐在对面的李驷说道。

    “我要娶的人,是你。”

    说完,她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看着李驷的眼中,也闪烁起了几分极具侵略性的光芒。

    李驷本想给自己也倒一杯茶,可苏红络的话,却让他的动作生生顿在了那里。

    直到过了片刻,他才回过了神来,一边摇着头,一边无奈地说道。

    “苏将军说笑了,你和我都没什么交情,又如何谈婚论嫁呢。”

    苏红络没有急着回答李驷的话,只是默默地坐回了桌边,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放在身前缓缓地摇着。

    好久,她是才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道。

    “你好像很缺钱?”

    “嗯。”对于这个问题,李驷倒也没什么好回避的,拿起了桌上添好的茶,浅浅地抿了一口说道。

    “最近收养了几个孩子,吃饭的嘴巴多了,手头也就紧了一些。”

    “那你也不能什么都做吧?”苏红络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摇着手中的折扇说道。

    “拉客陪嫁这种抛投露面的事情都敢上手,你也不怕失了名节。”

    “都是出来挣口饭吃的,我一没偷二没抢,管旁人说道什么。”李驷淡淡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显然是没把名节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名节是什么,无非是名誉和节操,李驷混迹了江湖这么多年,这些个东西早就已经丢得差不多了。

    “哼。”苏红络不满地轻哼了一声,语气里像是带着一点点酸意。

    “天策府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是养你和外面的那几口孩子应该是堪堪足够了。我刚才的那些话可不是说笑的,我确实想娶你,你给个明白的意思吧。若是愿意,我明天就上门提亲。以后,也别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意了。”

    堂上安静了下来。

    李驷坐在桌前,眼角抽搐了一下,他现在就想拉个人来问问,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实话实说,无论是什么人,突然有个陌生的女子上门提亲说要娶你,都会蒙逼的好不好。

    “苏将军。”

    应当是几息之后,李驷是才转过了一些弯来,抱着手缓缓地行了个礼说道。

    “其实,李某已经有妻偶了,所以着实多谢将军的美意,却恕在下碍难从命。”

    “哦,是吗?”苏红络抬着眉头左右看了看。

    “那你的妻子呢,怎么没有见到?”

    “额。”李驷的语气顿了顿,随后神色微黯地苦笑了一下说道。

    “家妻,亡故已久······”

    说到这,他的眼底是闪过了一丝隐晦的怅然。

    李驷的神色被苏红络看在眼里,令她那烁烁逼人的视线也稍显收敛了一些。

    她原本以为,这所谓的妻偶只是李驷拒绝她的一个说辞而已,但如此看来,到也可能是真的了。

    “抱歉······”淡淡地说了一句,苏红络收起了自己的扇子,身形略显僵硬地坐在桌前。

    她不擅长与人致歉,此番能够放下身段做出此般姿态已是少见,但却还是没有什么道歉的样子。

    所幸李驷也没有多做计较,只是摆了摆手说道。

    “无事,只要苏将军能够理解就好。”

    “嗯。”苏红络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紧接着,她就又抬头起了头来看着李驷说道。

    “不过,既然斯人已逝,那你如今也当可以说是没有家室了。我不介意娶个寡夫,我爹那里,我也会去说的。嫁入天策府的事,我不催你,但还希望你能再多想想。”

    话至此处,李驷的脸色是又变得苦涩了一分。

    却见他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犹豫了一番之后,是才对着苏红络问道。

    “苏将军,还不知,你到底看中了我什么。”

    听着这个问题,苏红络重新笑了一下,半响,将身子倚靠在了矮桌上,并把手中的折扇伸出,挑起了李驷的下巴说道。

    “你的武功够高,心性不坏,而且长得也够和我的胃口,就这样。”

    说完,她还用折扇拍了拍李驷的脸颊,并用火热的眼神盯了一会儿,仿佛是下一刻就会凑上去咬上一口似的。

    不得不承认,她都有点羡慕李驷之前的那个妻子了,这么一个可人,也不知道摆弄起来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滋味。

    果然,男人就和野马一样,只有最难驯的才能够激起人驯服的欲望,不像之前的那些歪瓜裂枣,她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倒也真是直言不讳。

    看着苏红络那轻佻的举止,李驷的脸色一黑,抬手地拨开了面前的折扇说道。

    “如此,那苏将军应当是误会夫妻之间的关系了。”

    “有吗?”苏红络毫不在意地收回了被李驷拨开的折扇,放在手中转了几圈说道。

    “所谓的夫妻,不就是两个相互看着顺眼的人过上一辈子吗,怎么,难道你看我不顺眼?”

    说着,苏红络的眼神是也变得危险了起来。

    李驷扯了扯嘴巴,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坐了一会儿。

    直到李驷喝完了手中的茶,将之放在了桌上说道。

    “总之,李某是不可能应下这桩亲事的,苏将军要是没有别的事了的话,就先请回吧。”

    “没事,我不催你。”苏红络依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摆了摆手里的折扇说道。

    “但是谁说我没有别的事了,我今日来,是有一件正事要办的,也算是给你的一个委托了。”

    “哦?”听说有生意上门,李驷顿时就来了一些兴致,看向了苏红络问道。

    “什么事?”

    只见苏红络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在了桌上,然后对着李驷的屁股努了努下巴,冷冷地说道。

    “把屁股抬起来,让我打一下。”

    上次的仇,她可还没有报呢。

第两百五十三章:在孩子面前要注意说话

    对于院里的孩子们来说,他们只听到了堂上传来了几声清脆的声响。

    之后,就看到了那个看起来颇为凶悍的女子神清气爽地从堂里走了出来,摇着手中的扇子,嘴角带着一点怎么也沉不下去的笑意,似是一扫了胸中的郁气。

    而自己的先生则是捂着自己的屁股,一脸晦气地跟在她的身后。

    “你不是说只打一下的吗?”院子里,李驷咬牙切齿地瞪了苏红络一眼,压着声音说道。

    “是吗?”苏红络舔着自己的嘴唇瞥了李驷一眼,又捏了捏手掌,将视线落在了李驷的屁股说道。

    “怪我,手感太好了,一时没忍住就多打了两下。”

    实话实说,她都没有想到李驷居然真的会同意她的这个要求,看来他真的很缺钱。

    这不禁让苏红络想入纷纷,要是再多花一些钱的话,是不是能让李驷再做些别的事情。

    而李驷也没有想到苏红络居然会连着打上三下,当时他都被打懵了,不然也不至于挣脱不开。

    “总之。”见到院子里的孩子们正看着自己,李驷脸色难看地松开了放在屁股上的手。

    “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我可是客人。”苏红络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都不留我吃个饭的吗?”

    “你们天策府的人都这么闲的吗?”看着对方无赖的样子,李驷的脸色是更黑了些。

    “还好吧,最近又没有什么战事,我也忙不起来,府上的事情都是我爹和我哥在管的。”

    苏红络抱着手,一脸漫不经心地说道,显然是打算把这个老赖做到底了。

    毕竟她娘和她说过,拐男人就要脸皮厚些,不然哪里拐得上好的。她可不想去挑那些别人挑剩下的,那样她宁可孤寡一辈子。

    虽然从某种角度来将李驷也是别人剩下的,但是没办法,谁让她就是看上眼了呢。

    “得,那你爱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吧。”

    李驷摆着一副懒得再多管的样子,将手中的一百两银票收进了自己的怀里,反正银子到手了,他也没亏。

    要知道,就这一笔钱便足够他和这一庄的小家伙们吃上两三个月的肉食了,多出来的还能再添置几件衣裳。

    哎,该怎么说呢,或许做生意就是这样,两边都觉得自己没吃亏,甚至还赚了,那便是双赢。

    没再去搭理苏红络,李驷便走去了后厨准备饭食去了。刚才为了招待这个女将军,他也只能让晴儿先帮他看着厨房,要知道锅里可还煮着肉呢,可千万别给煮坏咯。

    苏红络则是依旧待在院子里,抱着手,大马金刀地站在那,与几个孩子相视无声。

    ······

    等到李驷准备好了饭食,唤众人吃饭的时候,那几个小些的孩子顿时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纷纷躲到了他的身后,怯怯地看着不远处的苏红络,抓着李驷的衣摆不敢出声。

    特别的是第八和第九个孩子,那一双眼睛简直已经红成了两颗枣子。(自从张善儿住下了之后,山庄里就已经有九个孩子了。)

    简单地安慰了一下这几个小家伙们,李驷才无奈地抬起了头来,看了一眼还傻站着的苏红络问道。

    “你不会欺负他们了吧?”

    “没有啊?”苏红络不明所以地侧了侧自己的脑袋。

    “我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玩而已。”

    感受了一下苏红络身上那怎么都遮不住的沙场气质,李驷大概也就了解是怎么回事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暗道自己就不该指望这些沙场上的老粗会照顾孩子,同时对着苏红络招了招手说道。

    “算了,过来吃饭吧。”

    这一顿午餐很丰盛,但孩子们却吃得不是那么开心。

    饭桌上,苏红络一脸正色地坐着,安静地吃着饭。只能说她终归是将门子弟,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是行为举止却还是颇具家风,有条不紊,大气从容。

    看得两旁的孩子们都不敢出声,只得被她盯着,默默地一同吃着东西,俨然是一副遇见了严父的模样。

    哎等等,如果苏红络是严父的话,那李驷是什么,慈母?(李驷:guna!)

    咳咳,总之,李驷是正坐在桌边,喂着最小的小九吃着稀饭和切碎的肉丁。

    小九被带回山庄的时候同样没有名字,李驷便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李潜,因为只有三岁,所以吃东西的时候,还偶尔会让李驷喂。

    “啊。”耐心的看着坐在怀里的李潜,见到他张开了嘴巴,李驷便把手里的勺子送了进去。

    其实最近李潜已经很少让他喂了,今天应该是被苏红络吓到了吧,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苏红络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李驷喂着李潜的样子,微微地勾着嘴角没有说话。

    直到李驷都被她看得受不了了,出声问道。

    “你不吃饭看着我做什么?”

    苏红络这才开口讲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很适合相妻教子。”

    “这个词念相夫教子,而且不是给男子用的。”李驷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纠正了苏红络的用语错误,便没再去理她。

    哪知下一刻苏红络便直言不讳地说道。

    “我现在更想娶你了。”

    饭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众孩子们都愕然地抬起了头,神情怪异地在李驷和苏红络之间打量着。

    这一刻,李驷只感觉自己的一个头两个大。

    “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个干什么!”他低声吼道。

    “反正他们早晚会知道的。”苏红络坦然地耸了耸自己的肩膀,看向了四下的孩子,认真地说道。

    “你们放心吧,如果我娶了你们的先生,我也会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照顾的。”

    做苏红络的孩子······

    感受着苏红络身上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孩子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连青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他就觉得这个女人不好对付,但没想到这么麻烦。

    六七八这三个孩子都快吓哭了,小九趴在李驷的怀里,扯着李驷的衣袖怯怯地叫着先生。

    “哼。”而晴儿则是闷哼了一声,端起了自己的碗筷说道:“我出去吃。”

    慧文和庄呈没有说话,但脸色也不好看。

    张善抓着自己的头发,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饭桌上完全没了吃饭的气氛,苏红络依旧淡淡地坐着,她能够感觉得到,这些孩子对她似乎还挺抗拒的。不过她并不在意,几个孩子而已,她相信自己能够处理得好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另一边,李驷苦恼地揉着自己的额角,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闲适的日子,是又一去不复返了。

    苏红络会是一个麻烦,而且毫无疑问的,会是一个大麻烦。

    ······

第两百五十四章:一切为了过日子

    苏红络走了,在帮李驷收拾完了碗筷,并且整理好了院堂之后。

    临走的时候,她还意犹未尽地看了李驷一眼,说了一句:我发现我已经开始有些舍不得你了。

    说完,她便走了,却是没有一点舍不得的味道,丢给了李驷一个烂摊子。

    李驷一脸抑郁地走回了山庄,召集了所有的孩子,并再三表示自己不会娶苏红络,更不会嫁给苏红络之后,孩子们的脸色是才好看了一些。

    同时,孩子们也在暗中达成了一个坚定的共识,那就是一定不能让苏红络拐走自家的先生。

    不然,就她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以后一定会欺负先生的。

    也不知道如果李驷知道了这些孩子们的想法,是会哭还是会笑。

    他看起来就那么容易被人欺负吗······

    要知道,如果按照武功来排的话,他现在怎么也算得上是天下间数得上号的高手了。

    虽然天下第一他不敢说,毕竟在这么一个江湖上,谁也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是不是还藏着什么老妖怪。

    但是就现在台面上的人来讲,这江湖里还真没几个能跟他过招的。

    当然,对于这些,孩子们都没有什么了解就是了。

    在他们的眼中,李驷就是个不问世事、性子温和的山庄主,他们有义务保护李驷,叫他不要被外面的那些坏女人给骗了。

    之后的几天,因为有了苏红络的那一百两银子,闻来山庄里的日子宽裕了许多,虽然依旧算不上是富足,但已经能说是温饱有余了。

    可李驷显然不打算止步于此,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送几个有意向的孩子去上私塾。

    他自己虽然有一些后世的知识,但对于这些唐人的文墨终归是少有了解的,所以若是想要让这些孩子们日后再学问上有所造诣的话,去学堂里读书就是必不可少的一步,然而这又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因此,李驷只得继续他的生意。

    毕竟就算不是为了赞钱,他也不能有了点银子,就闲下来坐吃山空吧。

    应该是第三天的早晨,李驷接到了一单熟人的生意:

    去帮青楼的姑娘们拉些客人。

    之所以说是熟人,是因为她们之前请李驷帮忙做过类似的事情了。看起来之前李驷是做得还不错,以至于对方又找上了门来。

    事实上,岂止是还不错,那一日的青楼生意比以往整整多了三成。

    到现在还有人在问,之前的那个拉客的“姑娘”去哪了呢。

    没错,替青楼拉客是要扮成姑娘的。

    不得不承认,先前李驷对此还有一些抗拒,但是考虑到自己还有一家小的要养,他也就不再多想了。

    没办法,赚钱嘛,只要不偷不抢不犯法,那就不寒碜。

    青楼里的那些姑娘也不是自己想做风尘女子的,大家都是求个过活,谁又能看不起谁呢。

    何况他只需要将那些路过的客人们拉进楼里就可以了,之后的事情完全不需要他多管。一个客人就是半两银子,这已经算是他最来钱的几个生意之一了。

    考虑完了这些,李驷也没有多做计较,便应下了这事。

    翌日。

    清晨的金香阁还没有开门,姑娘们尚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梳妆打扮。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喊了一句。

    “李先生来啦!”

    一时间,有的姑娘放下了手里还没带上的发钗,有的姑娘丢开了手里才擦了一半胭脂,有的姑娘甚至就穿着一件薄衫便走了出来。

    她们或是站在楼上,或是站在窗边,却皆是两眼放光地向着楼下打量着问道。

    “哪呢,快让姐妹们看看。”

    “哼,这么多日不来,该是已经把我们忘了吧。”

    “哎呦,李先生,今天你是要扮红姑娘还是绿姑娘呀?”

    ······

    楼上的一群莺莺燕燕说个不停,楼下,李驷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子,苦笑着和店里的小二站在一起。

    实话实说,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他和这群姑娘们的关系还是挺好的。

    他不对她们另眼相看,她们也对他这个敢来青楼里扮姑娘的男人颇感新奇。

    毕竟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肯做的,却也不是谁都能做得了的。

    先前要不是金香阁的老鸨在李驷路过的时候看中了李驷的样貌,估计也不会有这样荒唐的委托出现。

    “咳咳。”看着场面有些控制不住了,金香阁的老鸨站在一边咳嗽了两声说道。

    “姑娘们,今天李先生照旧会在我们楼里做上一天的事情,你们都给我给我放安分些,别有事没事就去戏弄他,要是他下次不来了,我可不担待,知道了吗?”

    “知道啦~”听到老鸨这么说,有的姑娘也只得这么应了一声。

    但有的姑娘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说道。

    “哎哟,李妹妹这么漂亮,我们怎么舍得不戏弄呢,金妈妈你这是要了姐妹们的命啊。”

    白了那个说话的姑娘一眼,但金妈妈也知道她们只是口上花花,做起事来还是有分寸。

    客气地转过头来对着李驷笑了一下,金妈妈先行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了李驷的手里,开口说道。

    “那李先生,你先准备一下,待会儿开门了,你便像上次那样做就行了。”

    “嗯,我自省得。”李驷将银票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如此,多谢金妈妈照顾。”

    “哎,不照顾不照顾,我还得谢谢李先生你帮衬我的生意呢,快去吧。”

    金妈妈摆着手说着,便把李驷送去了楼上。

    转眼间,楼里的姑娘们就又热闹了起来。

    “哎,李先生,我来帮你擦胭脂吧。”

    “李先生,我帮你画眉怎么样,我画的眉毛最漂亮了。”

    “李先生,我这有条新裙子,你要不要试试?”

    “李先生,你要不要先洗个澡,姐姐我这有一盒新的熏香。”

    ······

    七嘴八舌里,李驷将自己的轻功运转到了极致,抓眼的功夫,便穿过了人群,躲进了金妈妈给自己准备的房间里。

    李先生会些武功,而且还挺厉害的,这一点金香阁的姑娘们之前就知道。

    眼见着李驷跑进了房里,还关上了房门,她们对视着笑了一下,就又围到了李驷的门前,轻叩着门说道。

    “李先生,你开门呐,姐妹们又不会吃了你。”

    房间内,李驷毫不犹豫地锁上了门栓,捂着自己脸站了半响。

    直到过了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自己默念道。

    一切都是为了过日子,过日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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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人休走介绍:
李驷是个贼,飞贼,江湖人给面子,称他一声盗圣,这让他成了一个大贼。他和普通的贼不一样,他不杀人,不越货,不犯妇女,不窃老幼,他只偷他想要的东西,偷完还经常会还回去。他喜欢笑,江湖人很少见他不笑的时候。他也喜欢玩闹,他笑着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他还有一个秘密,他活了两世,准确的说,是他有两世的记忆,原因是,他在过奈何桥的时候,忘了喝那孟婆汤。这是一个贼的江湖故事。算是轻松的日常文吧,主角单身慎入。贼人休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贼人休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贼人休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