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合作
显然邱大林和黄峰过来没安好心。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一听董城气急败坏的威胁上了，两人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再怎么说庄建业根子还在永宏厂，万一吃不住劲答应了董城回去，两家可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喽。
如今很幸运的见到董城大厂官僚脾气的发作，两人悬着的心就稳了，先把永宏厂这个最强竞争者排除出去，这事儿很好，没毛病！
于是乎邱大林和黄峰立马化身引诱小朋友的坏蜀黍，对着庄建业许了不少好处，你想要权，没问题，只要不违反法律法规随便你折腾。
房子？好办，五十平的两居室都小了，高级干部的八十平小三居就在那儿放着，可婚，可住，一句话随时拎包进去。
职称？天呀，这事儿也叫个事儿？左右一句话的事儿，您小庄同志就别给我们说这些废话了，谈点儿正事儿行不行？
听着邱大林和黄峰两个已经把下限彻底扯断的两个家伙，开始不要本钱的吹牛皮了，庄建业还没什么，被挤到一边的董城却已经目瞪口呆。
心说这两个家伙疯了不成，以他们的能力能搞来八十平的小三居？一句话就能把职称给弄过来？把这两样东西当成什么了？大白菜？
但下一刻，董城便无奈的发现，无论是邱大林还是黄峰还真有可能办到，无他，只因为庄建业是新式喷丸成型机的技术核心。
那可是连波音、麦道都当宝贝的东西，不但能够实现无模具一体化成型，适用范围也十分广泛，尤其是运输机这类超大部件儿的生产，国内根本没有类似的设备能够一次性成型，只能分段制造，再连接成一体。
如此生产的飞机飞到是能飞，但结构强度和使用寿命却大打折扣，这也是为什么H市的“运十”在首飞后出现诸多问题，不得不继续改进完善，究其根本还是在生产制造环节薄弱。
正因为如此，当成功厂将庄建业的可调式喷丸成型机的情况报上去，并希望与永宏厂展开合作，部委是极为重视的，因为这种设备不但是解决歼7Ⅲ的机翼结构强度，也是未来诸多预研机型的重要生产设备。
试问如此有前景的项目，作为技术核心要个福利分房和应有的职称算得了什么？
结果他董城还把这里当成了永宏厂，一时没转过弯儿，关键时刻官僚脾气发作，竟然把事情给搞砸了。
等他回过味儿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了，因为此时了庄建业选项很多，凭什么去不待见他的永宏厂。
“嗨！自己怎么就没控制住呢！”
想着刚才说过的话，董城差点儿没把肠子给悔青了，不难想象，这事儿要是传回厂里，那些指望这事儿露脸的厂领导，老干部会怎么对待他。
想明白这一点，董城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跟个大马猴似的，在一旁上蹿下跳，见缝插针的开始向庄建业展开亲情攻势。
在永宏厂干了这么多年的领导，自己有什么优势还是拎得清的，跟成功厂和浣城市比福利，永宏厂死也比不上。
不过不要紧，老宁家可是永宏厂最大的依仗，于是那个刚开始咄咄逼人的董城不见了，转而成了宁志山的老战友，老同事，各种温情的话铺天盖地的压过来，差点儿没把庄建业恶心死。
同样差点儿没被恶心死的还有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林波，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老领导这么不要脸的跟人赛了命的吹牛皮，天啊，当年抢主攻都没这个不要脸好不好。
还有那个成功厂的车间主任，笑得也太猥琐了，还说成功厂的姑娘长得漂亮，呸！比不起就开始耍流氓，一个车间主任还有没有点儿节操？
做可恶的还是要数那个董城，拿着人家老丈人说事儿算什么？还肉麻的说当年他跟宁志山一起睡牛棚两个月，后来就有了庄建业的未婚妻，MMD，这么恶心的话也能说得出来？
总而言之林波很想掩面而走，太无耻了，太无节操了，林波都替他们羞愧。
连旁观者都如此，就别说深陷其中的庄建业了，好在上辈子见到的恶心事儿多了，有些免疫力，不然早就扒开地缝钻进去了，可即便如此，也快受不了。
“三位领导，三位领导~请让我说一句，就一句……”
看着沉默半天的庄建业终于开口，轮番比着下限的三位领导总算是住了嘴，他们等的不就是庄建业的表态，如今人家要说话，当然要给个方便，于是都眼巴巴瞅着，希望庄建业能够点选自己这边。
“既然核心是喷丸成型机的研制，何必争来争去？大家一起合伙不是更好？”
此话一出，不等另外两个人反应，黄峰一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合作？不成！令出多门，很容易出纰漏，小庄，你还是听我的，去成功厂，你想怎么干都成。”
也难怪黄峰会反对，同一个厂子里因为不同部门的僵持都能造成项目拖延，就别说三个互不统属的单位了，要是因此造成研究进展迟缓，吃亏的只有急需喷丸成型机的成功厂，所以黄峰反对的毫不犹豫。
了解黄峰的顾虑后，庄建业笑了笑：“黄主任既然怕出纰漏，好办，让部委牵头就是了，浣城市协助，这么一个企业和地方合作样板儿要是做出来，谁敢在里面拖后腿？”
“没错，要是拖后腿，我们浣城市第一个不答应。”
一听有浣城市在里面，邱大林立马毫不犹豫的表态，怎么说都是地方上的老资格了，庄建业的用意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分明是哪儿都不去留在二十三分厂的节奏，不管合不合作，就这态度，他邱大林也要撑到底。
更何况，庄建业所提议的企业与地方合作的新机制的确有可行的成分，现如今国家一直在进行改革，却没有切实可行的成例可以借鉴，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企业和地方合作研制新装备这个新提法，完全可以成为河底里的一块儿石头，大胆的试一试。
第九十二章 打底子
黄峰和董城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庄建业不想离开二十三分厂的想法，但却一个个都没说话，至于为什么，很简单，都被“企业和地方合作”这几句话给吸引住了。
由于国内固有的历史原因，各单位系统就跟一个个小王国一样，彼此之间很封闭，正因为如此，往往一项科研项目都是在这个封闭的小王国里自我研究，彼此之间的交流不能说没有，但也不是很多。
除非是国家牵头组织的大项目，大工程，各个单位系统才会像春秋战国的诸侯国一样，派出得力干将投入到这些大项目、大工程中去，机械式的完成后，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靠自己的需求，走到一起进行合作的可以说凤毛麟角。
正因为如此，庄建业所说的企业与地方合作研究喷丸成型机的提法，绝对是全新的，有开创性的。
既然是全新的，有开创性那就是进步的，改革的。
无论是黄峰还是董城在各自厂里都称为改革的急先锋，虽说两人还没到为了改革而改革的疯魔程度，但大胆的尝试和求新的转变，这两人还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的。
毕竟在这个改革压倒一切的大背景下，不成只能说此路不通，绝没有原则性错误，大不了从头再来；要是通了，那就是响当当的政绩，开创性的经验，青史留名可能有点过，但提拔升职却没有半点儿问题。
更何况两人又都是讲政治比抓效益更有心得的纯官员，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这个提法好像很有作为的样子。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董城开口问：“那合作的基调是什么？”
“以项目带动效益，形成长效机制，实现企业、地方三方共赢。”庄建业毫不犹豫的抛出一串万金油似的的口号。
只不过这句来自后世的口号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项目带动效益，形成长效机制，三方共赢，怎么听怎么有种高大上的感觉，以至于三个人听后无不是齐齐一愣，不说别的，就这几句口号拍在文件上，就是妥妥的开拓创新，既然如此，是不是要尝试一下呢？
于是庄建业很快悲哀的发现，处在C位的他，突然就变成打酱油的了，三个领导凑到一起聊了个热火朝天，自己这个首倡者反倒被晾到一边。
不过庄建业也没生气，反而松了口气，他也不想跟人大段大段的聊PPT，自己抛出去个胚子，有人自己摊成大饼最好，到时候谁得利，谁失意是他们自己的事儿，跟自己没啥关系。
总而言之，自己只要能在二十三分厂站稳脚跟就OK。
就这样三个领导聊了很久，时不时的跟庄建业问些技术上的具体问题，临近晚饭才结束，邱大林挽留另外两位吃饭，但董城和黄峰都想着赶紧回厂把这个有改革创举的事情汇报给上级，婉言谢绝后，各自匆匆离去。
这时刘丛跑过来，叫林波和庄建业去家里吃饭，邱大林因为跟两个国营厂建立了默契，心情很好，便问：“是不是你奶奶拿手的酱鲫鱼？”
“是，还是今年刚弄好的新酱做的，可香了。”刘丛憨憨的应道。
“那可得好好尝尝，”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交给一旁的干部，“去，买两瓶酒，今天高兴，就着刘大娘的酱鲫鱼，咱们多喝两杯。”
话音未落，便哈哈笑着当先朝着刘大娘家走去。
…………
刘大娘是个很淳朴的老太太，手艺更是不错，鲫鱼被煎得酥脆，再配上特质的黄酱和辣椒，真的是美味。
然而，最让庄建业称道的还不是酱鲫鱼，而是那满满一盆的黄骨鱼汤，野生的黄骨鱼肉质滑嫩，不用过多的佐料，只要稍许的姜丝熬出的汤鲜香浓郁，尤其是在这么个冬雨连绵的日子里，喝上一口全身都舒坦。
庄建业刚开始还有点儿矜持，几杯酒下肚后也就放开了，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结果没控制住，鱼汤喝多了，就想着上厕所，刘磊自告奋勇领着庄建业去后院的茅房。
刘大娘见庄建业这个新来的副厂长吃得开心，心里也欢喜，早先一步就去了厨房准备再烧两个下酒菜招待客人，刘丛怕奶奶忙不过来随后也去了厨房帮忙，没一会儿的功夫，屋里就剩下邱大林和林波。
见左右没外人，林波便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放下筷子便问道：“老连长，咱们地方跟企业合作，你觉得靠谱吗？”
邱大林把半条酱鲫鱼塞嘴里，连骨头一起边嚼边说：“靠不靠谱不知道，但这个提法很新，可以试着做一做，怎么？觉得冒险？”
“冒险倒没觉得，就是想半天也没想到咱们有什么地方得利呀？”
这正是林波困惑的地方，庄建业的提法很新，体现改革的开拓不假，可要细数下来，喷丸成型机出来得力的还是两个国营大厂，因为那东西正是他们要的，可对浣城市有什么？
造喷丸成型机？拜托，那东西是特种设备，受众面小的可怜，根本无法大规模生产，产生不了效益，正因为如此，林波除了看到这个合作能让个人赚满政绩以外，没有任何好处，很不理解邱大林这个关心实绩多过关心个人的人怎么就那么开心。
邱大林就着一口酒，把嘴里的鱼连带骨头一起送下去，这才打了个酒隔，嘿嘿笑道：“不懂了吧？”
林波点头，邱大林笑意更浓，揶揄道：“要不怎么说你搞不转二十三分厂呢，这眼界呀，太浅！”
“跟你说吧，只要喷丸成型机的研究地点放在浣城，那咱们就赚了。”
林波有些懵，根本没明白怎么就赚了，好在邱大林的解释立马跟上：“工业底子薄弱的浣城缺什么？人才、设备还有熟练的工人队伍，要靠咱们自己一点一点的捣鼓，得什么时候？
现在一个喷丸成型机的项目全都解决了，研究得有人吧？两个国营大厂的技术人才会往咱们这儿汇聚！要测试设备得有场地和条件吧？相关的制造设备是不是得往咱么这儿调拨？一般的零部件儿要加工，是不是要培养一批熟练工人？你掰着指头算算，这一顺水下来，咱们的工业底子是不是就打实诚了？”
“这都是庄建业想出来的？”林波有些惊讶。
“要不怎么说人家大学毕业脑袋瓜就是好使，要是就这点儿，我邱大林也不会给他竖大拇哥，事儿远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邱大林呵呵一笑，呲溜把一小杯酒灌进了肚子。
第九十三章 失算
“还有其他用意？”林波拿着酒瓶子，重新给邱大林满上。
“那是当然，三方合作，怎么也要往上面报备吧，这么好的改革样板儿，你觉得两个国营大厂上面的部委能不闻不问？还是觉得咱们上面的省委会装着没看见？保证都得躲在后面好好培育，咱们这一级要改革的政绩，他们同样急需这东西，两个单位同时重视，你觉得会怎样？”
“只要庄建业不出纰漏，就等于给自己加了两层护身符！”林波顿时恍然。
“对喽！”邱大林盛了碗鱼汤喝了一口，冷笑一声，“可笑永宏厂的那些人以为人家老丈人倒台就可以随意拿捏，现在怎么样？一句话，两个单位保驾护航，缺靠山，哼，人家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拉来两个硬靠山。”
林波赞同的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这一波操作不但是三方共赢，也让庄建业彻底在二十三分厂站稳脚跟，但林波还是没办法像邱大林那般高兴。
庄建业站稳脚跟不假，但那不过是解决了上面的婆婆们，下面还有四百多张嘴等着吃饭，搞不定这些人，庄建业的根子再稳，林波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称赞的。
邱大林自然是看出林波的心思，拿起酒杯跟林波的碰了一下：“一个能把婆婆们搞得没半点儿脾气的儿媳妇儿，对付其他家务也应该差不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放权，让他的拳脚在这里能彻底施展，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小家子气。”
“老连长，我不是小家子气，以后二十三分厂都听小庄的，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担心厂里四百多号人能不能填饱肚子。”
林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心，现如今二十三分厂连个主打的产品都没有，每个月全靠市财政补贴，前两年还好说，市财政情况还不错，勉强还能支应，从去年十月份省、市陆续上马一系列大项目，市财政一下子变得捉襟见肘。
刚过完年没多久，林波就从市财政的老同事那里得知，83年的预算要大幅削减，二十三分厂要是还是老样子，款项上面就要重新调整，让林波有个心理准备。
二十三分厂的工资水平本来就是全市最低，再调整也只能往低了调，到时候本就穷困的二十三分厂干部职工们还怎么活？
所以，没有人比林波更急着让厂子扭亏为盈了。
市里的情况邱大林比林波还清楚，一听这话，笑容顿时就不见了，举着酒杯吭哧了半天，也没吭哧出一个所以然，最后只能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再看吧！”
就把杯里的酒全喝干了。
…………
庄建业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在去厕所的路上他从刘磊的口中知道了些白天没有了解的情况，于是晚饭前促成三方合作，让自己彻底立足的好心情彻底没了。
连个八岁的孩子都知道厂里一分钱没有，就可以想象二十三分厂的资金状况绝对比想象的还要差。
没产品，可以慢慢找；工人队伍素质差，可以慢慢培养；缺少发展思路，可以一点点儿寻找；可要是没钱……那就真让人头疼了。
如果二十三分厂是永宏厂的亲儿子，庄建业半点忧虑都不会有，直接伸手向亲妈要就是了，六分厂因为铆钉亏得都快当裤衩子了，人家干部职工不还工资照拿，福利照发。
问题是二十三分厂是TM的后娘养的，以前都不管不问的，这时候永宏厂别说帮发工资了，不吐他满脸口水就算他庄建业走运了。
没办法，三方合作看起来永宏厂也有好处，可细算下来除了一个联合攻关的名声外，实际的好处真没多少。
喷丸成型机最后是要给成功厂的，所以不管在哪儿，只要能搞出来，成功厂都无所谓；地点放在浣城市，人才、设备以及工人队伍的培养，浣城市轻轻松松的就能拿到手。
永宏厂有什么？喷丸成型机他们用不上；人才、设备不但得不到，还得往浣城市抽调，到最后除了一个改革试点单位外，半点儿实际的好处没有，反倒有可能被浣城市截下来一批人才和设备，就算浣城市不干，他庄建业也得撕下一块肉，不然合作干嘛？
当然永宏厂就算知道也得捏着鼻子认，不然成功厂和浣城市完全可以撇开永宏厂合作，反正他庄建业就在浣城市，用不用永宏厂都一样。
只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可就把永宏厂得罪得妥妥的，别说要钱，要张白纸都有可能被人轰出去。
至于浣城市，庄建业连想都没想，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城市，这么多年能为此二十三分厂最低工资就已经不错了，指望他们有多余的资金，还不如盼着母猪去上树。
“唉……早知道这样，就给永宏厂留一线了，失算啊，失算！”庄建业心里想着，眉头不自觉的越皱越深。
“厂长哥哥，邱伯伯说，你是很厉害的大学生，那你能不能让我的飞机飞起来？”就在庄建业想着怎么搞钱的时候，刘磊突然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庄建业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什么飞机？”
“就是这个！”刘磊小心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竹片儿和橡皮筋，三下五除二的就组装了个竹飞机，然后扬起小脸儿递给庄建业，“我在厂后的街上摆摊儿卖，结果过来的孩子们都说我的飞机飞不了不买，厂长哥哥，你能帮帮我吗，到时候挣了钱我给你买糖吃。”
似乎觉得这么求厂长哥哥不太好，刘磊皱着小眉头又认真的想了想，下了一个大本钱：“买比大白兔奶糖还好吃的糖给你！”
庄建业一脸苦笑，自己这边还想着怎么搞钱，眼前这个小鬼头竟然开始用几块糖玩儿起了雇佣关系，这可真是……等等，厂后头的菜市？
“小磊，厂后头有菜市？”庄建业不解的问。
“有啊，前年就有了，刚开始只是有农民三三两两的过来买点儿青菜、鸡蛋之类的东西，然后就热闹起来，每天过来买东西的人很多，我一共卖出去四架飞机，赚了一块六毛八，可惜后来有个孩子买了个能飞上天的飞机，就没人再过来买我的了……”刘磊越说越委屈。
庄建业却是越听眼睛越亮，最原始的商业街，说明什么？
“放心，你的飞机包在我身上。”庄建业一扫先前的阴霾，笑呵呵的揉了揉刘磊的小脑袋，就接过那架竹飞机，迈步进了屋子。
第九十四章 准备好了
庄建业进屋子时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坐下来喝了两杯酒后，才缓和了不少，庄建业这才问了二十三分厂周边的情况，然后说了自己的想法。
邱大林和林波都是一惊，紧接着两个人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邱大林更是断言拒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要是行的话，市里早干了，你以为我们看着空厂房不碍眼呀？问题是上面有政策，那叫工业用地，不能随便动，除非你能从京城的部委拿到批文。”
这话刚说完林波立马插嘴补充道：“就算拿到批文你也买不上几个钱，都是国营单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领导们互相一通融，东西就过手了，你还想赚钱？小庄，还是醒醒吧。”
“哦……原来如此。”
庄建业一脸孺子可教的模样，但依旧掩盖不了眼眸中失望的神色。
邱大林和林波尽管否决了庄建业那不靠谱的想法，但心里却很高兴，不管庄建业说得事情能不能实现，能够开始为二十三分厂着想就是个不错的开头儿。
“那二位领导，你们看这么办行不行，”庄建业皱着眉又想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我把厂后面的空厂房一层拿出一部分做个门市行不行？”
“这倒没问题，我这里就能批，问题是改门市你买什么？”邱大林这次答应的很痛快，不过眉头皱得也愈发深了。
“现在还没想好，不过我有信心，在半年内将咱们厂扭亏为盈。”
“真的？”
庄建业话音刚落，林波就惊诧的挺直身子，倒是邱大林依旧沉稳，点点头：“小庄，你想搞好厂子的心情我们理解，不过最好一步一个脚印，期限什么的没必要，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当然，你是厂里的主管领导，既然提了这个要求，市里没理由不支持你。”
庄建业等的就是这句话，卖厂房凑钱那都是无中生有的废话，这年头儿又不是房地产大兴的时候，厂房根本不值钱，再说了就算卖了也会如林波说得那样，上级领导就把事儿给办了，反正都是国家的，谈钱多伤感情。
之所以这么说，主要还是把调子提高点儿，好为后面的讨价还价做准备，只不过让庄建业没想到的是，邱大林不但答应了，而且还很关照自己，把时间上的硬性指标就这么给去掉了。
这让庄建业很是感慨，跟永宏厂的那些个领导相比，邱大林绝对是大气的。
既然人家领导都放权了，庄建业自然就不行再闲着，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庄建业一边在二十三分厂周围乱转，一边筹备喷丸成型机合作研制的事。
中间去了趟林光华家，把这个装病安心做家庭妇男的家伙给拎出来，扣个喷丸成型机研制组第一副组长的帽子，就踢到了浣城市。
林光华很乐呵，只要不去二十三分厂那个鬼地方，去哪儿都没问题，再者说三个单位合作研制喷丸成型机，他能成为这个破天荒的开创式研制组的第一副组长，简直鼻涕快美出泡了。
然而等林光华到任没多久，就发现他又被坑了，庄建业这货居然把所有筹备的事情一股脑全都推给他，自己一个人跟个甩手掌柜似的，成天背着手在二十三分厂瞎转悠。
林光华找过去，结果庄建业的理由特别理直气壮：“我手下还有四百多张嘴等着吃饭，你就能者多劳，顺便帮我把这套设备弄一下。”
说着就丢了一份技术资料，林光华差点儿鼻子没气歪喽，找你分担工作，结果倒好，分担什么的一点儿没有，反倒是又加了个担子。
林光华能说什么？人家庄建业比他大着一级，要是硬是耍赖不去干活，他又怎么管得了！
于是只能无奈的抱怨几句，夹着庄建业新给的技术资料，气呼呼的跑了。
但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踏实，其实林光华十分享受第一副组长的绝对权威，特别是在对待永宏厂的时候，狂怼那几个在厂里时不待见的领导，林光华别提有多解气了。
之所以找过来，更多的是想试探下庄建业的态度，毕竟这段时间他对永宏厂做得有点儿出格，万一不符合庄建业的筹组理念就不好了，如今被庄建业一句话噎得差点没上来气儿，但也让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既然如此，继续给永宏厂添堵就是了。
至于让自己弄的成套设备，林光华反倒是松了口气，至少庄建业这货终于精神正常了，要知道前些日子这货问他想不想设计一架飞机。
当时自己就激动了，他就是学飞机结构的，设计飞机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于是答应的嘎嘣脆。
庄建业很是欣慰的点头，然后就丢给他一架用竹片和橡皮筋儿捆起来的破烂玩意，郑重其事的告诉他：“既然如此，那组织就交给你个艰巨的任务，让这架竹飞机飞起来。”
自己当时差点儿没疯，控制了好久，才控制住一把掐死庄建业的冲动。
相比不靠谱的竹飞机，一套简单的生产设备简直太靠谱了。
把东西托付给林光华，庄建业继续在二十三分厂转悠，至于设备能不能按时搞出来，庄建业一点儿也不担心，林光华可不是以前永宏厂时的小绵羊，被人欺负了就知道跑到宿舍里哭。
现如今这家伙硬气得很，不但把几个单位调过来的技术人员治得服服帖帖，对三个合作单位的态度也很是强硬，特别是老东家永宏厂，听说董城他们一听林光华的名字都发憷。
有这么个强人在，一套简单的生产设备不说手到擒来吧，也差不多。
果然，不到一个星期，林光华就带着样品过来，组装完成后试了一下还不错，庄建业毫不客气的把全套图纸留下，就把林光华打发出去了。
林光华也不介意，他那边事情千头万绪，也没工夫跟庄建业扯皮，强盗一般的把试生产的东西一股脑卷走，这才满意的扬长而去。
送走了林光华，庄建业满意摸了摸生产设备，转过头问着王和平：“都准备好了吧？”
王和平立马点头：“放心吧，厂长，就等你一句话了！”
第九十五章 小人雪糕
二十三分厂后面本是一条普通的街道，自从浣城市国营第一百货在街对面落成，进而陆续开了两家国营饭点后，这条街便成了浣城市唯一的商业街。
随着改革开放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郊区的农民开始陆续进城兜售些剩余的农副产品，厂后的商业街因为人流旺，便成为郊区农民贩卖的首选地，也正因为如此，厂后的街道虽不繁华，但却十分热闹。
今天这条街一如既往的兴隆，国营饭店大张旗鼓，犄角旮旯的私营小店叫卖得热热闹闹，街道两旁衣着朴实的农民们把摊位摆的密密匝匝，把不算宽阔的街道挤得没剩多少。
但街上人的人却没有抱怨的，或推着自行车，或拎着菜篮子，见到合适的就会停下来询问下价格，相中的便会讨价还价，间或有几个熊孩子飞驰其中，引来大人们的一阵笑骂。
二十三分厂的陈德发是这条街的老街坊，还没扩建时就是老集体厂的职工，升格为永宏厂的分厂后，四十五岁的陈德发一并加入了二十三分厂，二十多年下来，陈德发几乎干遍了所有工种，要说精通谈不上，但一些零碎小活却是手到擒来。
所以陈德发经常被街坊邻居请过去帮接个电表、换个水龙头什么的，陈德发从不拒绝，让他在这条街的名声很好。
因此，每当陈德发从这条街路过时，都会有人上前打招呼。
今天也不例外，刚跟两个老街坊招呼两句，这才走到厂里刚开的门市，左右看看，便跟两个挡门儿的卖菜老汉道：“劳驾两位，今天门市开张，您二位能不能让让？”
两位老汉很知趣，一看真挡人买卖了，连忙点头致歉，就挑着担子挪到一旁，陈德发这才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呦~我说老陈，你什么时候也搞个体了？怎么，是不是厂里出问题了？”
一个大妈拎着菜篮子，看陈德发过去开门，就惊讶的开口，话说得既直又快，中间还夹杂着些许的惋惜，没办法这年头国营厂可比个体户有地位得多。
陈德发闻言便笑了笑，刚想解释，就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苍头急步走过来，颤巍巍的指着门市：“小陈啊，这些日子我听家里的小子说，厂里要搞什么新项目，你跟张大伯好好说说，是不是又瞎折腾啦？”
张大伯一开口，周围其他人也都一股脑的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没办法这条街上的不少人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两个在二十三分厂工作，厂里要是有什么动向他们自然要关心一下。
“各位，各位~没你们想的那样，厂里的确上了新产品，”说着就指了指眼前的门市，“这不，为了展示厂里的新产品，新来的庄厂长特意把一段空厂房改成了门市，就是为了方便大家免费品尝。”
一听免费品尝，周围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最外面的几个叼着烟卷儿的小伙子更是急不可耐的嚷嚷道：“是人人都免费吗？”
“当然，不过数量有限，还请各位排好队，每人只限一个。”陈德发笑着回应。
“那快点儿！唉~别挤，我站在你前面的！”
陈德发话音刚落，人群顿时开始骚动，在绝大部分物资还需要凭票购买的年代，居然有免费试吃？天呀，居然还有这好事儿，于是街上的人也顾不得男女老幼，争相涌到二十三分厂的门市前，很快就排起了长队。
陈德发见状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在众人急不可耐的催促声中拿出钥匙打开门面，旋即就听到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惊呼。
只见店面里两个手绘的巨幅海报屹立其中，一个画着带着礼帽的人脸形状的雪糕，构图简单，却可爱至极，一看就很好吃的模样。
另一个海报上用极热烈的大字写着“恭贺二十三分厂小人雪糕荣获第六届太平洋冷饮大会金奖”。
中间是一条横幅，上书“金牌小人雪糕，回馈浣城人民”！
见到这一幕，已经排起长队的人都有些懵，小人雪糕？还获奖了？看样子还是个国际大奖？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众人愣愣出神之际，陈德发从里面的员工手里接过来一个铁皮桶，扯着嗓子喊：“金奖雪糕，一人一个，大家要自觉维护好秩序，注意安全。”
说着就率先拿了一个小人雪糕递给最前面的一个小伙子，小伙子拿到手里，欣喜的咬了一口，一股从未尝过的浓郁巧克力味道，令他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再加上五月末的天儿已经开始炎热，冰凉的滋味儿更是舒服的无法用语言形容。
最后千言万语就化作一声怒赞：“巴适得板！（川省方言，很好的意思）”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雪糕有，但有巧克力和奶油味儿组合的雪糕却一个都没有，如此小人雪糕的轰动效果就可想而知了，领到的人一边吃着，一边赞不绝口，一些酷爱时事的老头子更是大发感慨，不愧是得过国际大奖的雪糕，味道就是好得没得说。
不过更多的则是闷头狂吃的聪明人，吞完一个小人儿雪糕，摸一把嘴巴，就继续排队，这么好吃的东西，只吃一个怎么能够？
陈德发早料到这一手，亲手揪出来好几个重复领雪糕的人，可他眼睛再厉害也架不住人多，总有些漏网之鱼混迹其中，这让陈德发没一会儿功夫就满头大汗。
“再发一百五十个，就停下！”
一大早就来到厂里的庄建业，在查看完车间里小人雪糕的生产状况后，就过来新开的门店看了看，发现效果比想象的好，就果断的调整了“回馈”的规模。
然后就准备离开，因为王和平他们还等着他布置接下来的宣传活动，可还没他的走出去，陈德发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厂长，厂长~外面有个日报社的记者……”
“记者？”
“是呀，”陈德发就跟做了大逆不道的亏心事一样，一张老脸皱得跟菊花似的，“吃完雪糕就掏出小本本问我咱们的奖什么时候得的，我根本答不出来，厂长咱们是不是败露啦？”
第九十六章 记者采访
“别瞎说，什么叫败露！”庄建业没好声气的瞪了陈德发一眼，方才脸不红心不跳的吩咐，“日报的记者交给我，你把分发量再减五十。”
“啊？还减！”
陈德发眼睛睁得老大，刚才听说再发一百五就停，陈德发就觉得不妥，要知道昨天晚上定的可是八百，如今还不到一半儿呢，就一下给腰斩了，能达到宣传效果吗？
“让你减你就减，你以为雪糕是大风刮来的？不要钱？”庄建业半点儿客气都没有，一锤定音。
心说，记者都给钓来了，发雪糕就太小儿科了，上报纸玩儿媒体才是王道。
…………
柏立民是浣城日报社的记者，昨天陪老婆孩子去丈母家串亲戚，晚上就住在那儿，今天早上起来上班儿，正好路过二十三分厂后面的商业街。
因为人多不能骑车，只能推着自行车走，恰巧路过二十三分厂新开的门市，就看到其组织的回馈市民的免费试吃活动。
柏立民以其记者的敏感性，立刻就发现这一新兴事物的可报点，于是也顾不得上班儿，停下自行车就过来排队，免费领到一个小人雪糕试吃之后，觉得味道的确不错，这才亮出身份，进行采访。
结果站在门市前，应该是负责人模样的中年人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最后干脆让他去厂长办公室，去找刚就任的新厂长庄建业。
既然想要采访，那二十三分厂的负责人自然是要见一见的，于是便从门市穿过，在二十三分厂职工的引领下来到了厂长办公室，刚转过楼梯，就见到一位穿着的确良衬衫的俊朗青年快步迎上来：“您就是柏记者吧，快请进，快请进。”
被热情的请进了办公室，就看到那位年轻的庄厂长亲自冲泡好茶水，双手放到自己面前，客气道：“厂子最近有点儿困难，一点儿普通的茉莉花茶，您别介意。”
“没事儿，没事儿，二十三分厂的情况我们这些跑新闻的都清楚，不打紧，不打紧。”柏立民自然不能托大，双手接过茶杯，客气接着话，缓缓坐在沙发上。
这才有功夫仔细去打量庄建业，结果刚一抬眼，就看到墙上的几幅装裱精致的相框，一幅是两个西装革履的老外，把笑容灿烂的庄建业夹在中间，两个老外手里拿他刚刚吃过的小人雪糕，竖着大拇哥表示很棒的照片。
一幅是庄建业和一个老外握手的合影，看其背景十分好似在一个颁奖典礼上，庄建业手中还拿着一本十分精致的证书。
最后一幅是一份文件似的东西，柏立民看得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上面清一色的全是英文，就算他看清了估计也看不懂。
如果没有这三幅相框，柏立民估计就会中规中矩的开始采访，一见到这东西，柏立民的目光立即就被吸引过去了，连忙起身走过去，扶着眼镜又仔细的看了看。
与此同时庄建业温和的声音不失时机的在耳畔响起：“这第一幅照片是我们厂的小人雪糕参加第六届太平洋冷饮大会时，受到外宾的一致追捧。”
说着指了指左边的那个老外继续说道：“特别强调一下，这位是英国冷饮食品协会主席，迈尔斯先生；旁边的这位是美国快餐协会秘书长，海森堡先生。”
“哦！”
柏立民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呼，没想到照片中的两个老外来头这么大，又是主席，又是秘书长，光听这名字就该是厅级以上的干部，于是赶紧把眼睛拿下来用手绢儿好好擦了擦，这才又仔细看了看，心里大叫这么好的素材，怎么没拿相机，怎么没拿相机！
“这第二幅呢，是我们厂的小人雪糕获得第六届太平洋冷饮大会金奖的获奖照片，给我颁奖的就是本届大会的执行主席，欧文先生。”
“哦！”
柏立民再次惊呼，看着颁奖台上的彩带，和后面一些西装革履的外国人，心里已经信了七七八八，这年头儿老外可不好找，二十三分厂要不是在国际上获奖，怎么可能有这么生动详实的照片。
“最后的这幅最珍贵，也是我们厂四百多干部职工的结晶所在，第六届大平洋冷饮大会金奖的获奖证书，柏记者您看这里……”
柏立民正满眼小星星的看着证书，以及上面的印章，就看到庄建业指着右下角的一处极不和谐外文签名，下意识的接道：“有什么特别的吗？”
“如果只是一份证书，它不会称为珍贵，二十三分厂虽然面临重重困难，但一直秉承艰苦奋斗的厂训，我们能在国际上拿一次奖，就能拿第二次，之所以把这幅奖状挂在这里就是因为这个签名，乌娜·卓别林！”
“乌娜·卓别林？”柏立民有些诧异。
“就是已故卓别林先生的遗孀。”庄建业笑着解释道。
“啊！”
这下柏立民就跟个受惊少女一样，声音瞬间高八度，而庄建业却一脸憧憬的继续说道：“颁奖那天，对冷饮十分喜爱的乌娜·卓别林女士莅临会场，见到我们的小人雪糕立即就爱不释手，说我们的小人雪糕像极了已故电影大师卓别林创作的《摩登时代》里的经典形象，于是在颁奖后在我们的奖状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以作纪念。”
说完有遗憾的叹息一声：“可惜当时我太激动了，忘了跟乌娜·卓别林女士合影，不然这张墙上就应该有第四幅照片了。”
…………
柏立民走了。
书卷气极浓的脸就跟喝了两斤二锅头似的，红得都快发紫了，没办法，二十三分厂的料太猛，太劲爆，以至于从业多年的柏立民差点都驾驭不住瘫在庄建业的办公室，好在庄建业后面没有猛料，柏立民这才支撑着双腿走了出去。
送到楼梯口的庄建业看着踉踉跄跄走出去的柏立民十分坚信，这位市日报社记者会用他强力的笔杆子书写一篇华美的锦绣文章。
“我说，老庄，你TM也太能扯了吧，还卓别林！明明是斯芬克斯好不好。”
就在庄建业满意自己的表现，为自己喜滋滋打call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的冲进耳朵里，转头一看，果然是宁晓东那个渣男。
第九十七章 赚大了
斯芬克斯，古希腊神话中的怪兽，也不知道宁晓东是怎么想的，在制作奖状的时候，把这东西当成签名就给写上去了。
可这哪里难得倒庄建业，毫无羞耻的摆摆手：“重新做一个，写上乌娜·卓别林就行了，你还怕柏大记者跑去找乌娜·卓别林求证？”
“乌娜·卓别林估计柏大记者见不到，可住进永宏厂里的迈尔斯、海森堡还有欧文他可是有机会见到的呦！”
宁晓东笑得就跟个狐狸似的，很有种想看庄建业出丑的意思。
想着那天美国普惠公司三个技术工程师进驻永宏厂的欢迎会上，自己带着宁晓东在无数人鄙视的目光中舍着老脸拉着迈尔斯，海森堡还有新来的欧文合影的模样，庄建业就笑得很开心。
“等柏记者见到了，咱们早就不干雪糕了，他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咬我啊？”
“什么？你不准备做雪糕？那东西不错，昨天晓雪在学校门口试卖了一下，挣了十六块，一天十六块，一个月就四百多块，你不干？”宁晓东把庄建业后面的调侃自动忽略了，瞪着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庄建业。
零售都能赚这么多，生产厂能赚多少可想而知，这么好东西说不干，就不干了，宁晓东觉得他这个妹夫比自己还操蛋。
“谁说我不干了？我不干，你给钱啊？”庄建业鄙视的看着宁晓东，“厂里请二分厂和六分厂的老师傅，一人一天就要三十块，七八个一起，你算算得多少钱？”
宁晓东还以为是什么事儿，一听是从永宏厂请来的老师傅们帮着二十三分厂的青工们培训的事，就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你说陈师傅他们呀？都是咱家老爷子手下的老人儿了，这点儿面子要是不给，就真不地道了。”
“老爷子的面子是老爷子的，不是咱们的，”庄建业却摇了摇头，“老爷子能求动陈师傅他们一次、两次却不能求他们三次、四次，人情这东西经不起用，越用越薄。”
宁晓东这次不再嘻嘻哈哈，郑重的点了下头：“的确，是这么个理儿，没出事前还没觉得，出了事之后才发现，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以前宁晓东从不会说这样有哲理的话，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这货真的改变不少，至少靠谱了许多，于是庄建业笑笑：“还是那句话，今天让她爱答不理，明天让她高攀不起，那姑娘攀着你不就是想出国嘛，你好好努努力，以后去国外，那美元砸得她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借你吉言！”宁晓东被庄建业这句话给逗乐了，刚刚在心底里蒙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哂笑道：“不过砸那个臭婊子还早，到是喷丸成型机研制小组的那几个，我倒是想过去好好砸一下，算是为以后做个预演了，怎么样？敢不敢让哥哥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不过你得等我把钱先赚再说！”
庄建业嘿嘿笑着拍了拍宁晓东的肩膀，转身就离开，宁晓东很满意庄建业的回答，掏出一根烟准备畅快的抽两口，刚放到嘴上还没等点上，才想起来宁晓雪跟他交代的事，一看庄建业已经没影儿了，使劲儿拍了下大腿哀嚎道：“TMD，怎么把进货的事儿给忘了。”
说完就奔下楼梯追了出去。
…………
柏立民的报道第二天就登载在浣城日报第二版上，醒目的标题更是把噱头叫得叮当响，卓别林大师的经典复刻——小人雪糕！
下面还有个副标题，卓别林大师遗孀乌娜·卓别林都说好。
就凭这个标题，庄建业就觉得给柏立民两万块钱都不为过，至于里面的文章就不用说了，洋洋洒洒全都是溢美之词，甚至有些地方连庄建业这个脸皮厚的看了都脸红，对柏立民的职业素养和专业水平给予相当高的评价。
就三个照片，居然能写将近五千字的文稿，这倒也罢了，故事编的更是没得说，注点水绝对是个超励志的电视剧本儿，就这看图说话的能力，庄建业准备把以后类似的事儿全都托付给这位柏大记者了。
至于效果，那叫相当的好，经过一天的传播，再一天的酝酿，到第三天的时候，小人雪糕的销量开始爆发式增长。
不说别的，就说宁晓雪用自行车后座架个泡沫箱子的小冷饮摊儿，原本一天只能买一百个，等柏立民的报道一出来，销量一下子翻了两番。
这下不但宁晓雪乐得直蹦跶，就连刘磊这个小屁孩也高兴得快疯掉，因为他再也不用帮着宁晓雪当托了，没办法，这些天拿着小人雪糕在小孩子中间臭显摆，这小子都快显摆吐了。
至于二十三分厂就更不用说了，每天厂里职工加班加点依旧卖的脱销，不但本市的国营商店催着要货，就连星洲市的各大百货也跑来大肆采购。
这倒也罢了，浣城市政府也过来凑热闹，让二十三分厂每天送过去一百个，美其名曰接待用品。
于是乎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浣城日报头版头条经常能看到浣城市领导手拿小人雪糕，与来访的各级领导出现在浣城田间地头、大街小巷的照片。
“得过国际大奖的东西，就应该当做咱们城市的名片，让人家都知道知道，咱们浣城也有拳头产品！”
当庄建业觉得这事儿闹得有点儿大，去找邱大林反映下意见，邱大林却大手一挥，傲然的说了上面的一番话。
问题是这话说得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东西是不能再干了，不然容易烫手，于是回到厂里就把几个骨干找来开始布置下一阶段计划。
…………
与此同时，位于浣城市中心职业技术学院东侧的三层教学楼内，三方合作的喷丸成型机研制小组一如既往的忙碌。
经过几个月的刻苦攻关，可调叶轮式喷丸成型机已经初具模样，在过段时间，相信一项填补国内空白的先进设备就会在这里诞生。
不过今天他们关注的却不是手里的项目，而是相隔不远的二十三分厂，尤其是永宏厂调过来的几个人说得最为热烈，原因很简单，这次二十三分厂可赚大了。
第九十八章 非常时，做非常事
靠着国际大奖和卓别林遗孀认可的两大噱头，小人雪糕想不热卖都难，二十三分厂不说日进斗金吧，但一举坐稳永宏厂83年上半年分厂利润前十不成问题。
要知道二十三分厂以前跟倒数第二都差了一个数量级，垫底的都让人心疼，如今靠着一款雪糕，翻身成为永宏厂利润率最高的几个厂之一，一些来自永宏厂的技术员不唏嘘才怪呢。
其中一个去过二十三分厂做过培训，拿过几次培训费的中年技术员不禁感慨：“在厂里的时候，庄建业温吞的让人都不注意，哪成想去了二十三分厂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唉，可惜了了，这样的能人咱们厂总是想着往外推，现在看看人家的成绩，厂里的那些领导估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说那个，厂领导有厂领导的考虑，庄建业再厉害，不守规矩还不能批评了？能力不代表正确，会赚钱更不能当成洗脱责任的借口。”一名心理明显嫉妒的技术员立马反驳。
“没错，宁晓雪知道吧？庄建业爱人的亲妹妹，如假包换的小姨子，现在怎么样？自己推个自行车，带着泡沫箱子卖雪糕，咱们先不说一个大姑娘家的抛头露面搞个体，就是有这个本事也不能这么干呀，个体再好有正规单位好？
可我听说退下来的宁部长亲自找到庄建业，他这个好女婿半点儿面子都没给，可怜宁部长为了他退下来，他就这样对待人家，换了是我可做不出来。”另一个似乎有小道消息的人接过话头，把声音压低，说的有鼻有眼儿。
立马引起旁边人的质疑：“不可能吧？庄建业的小姨子推自行车卖雪糕？怎么说庄建业也是个厂长，一句话还安排不了自己的小姨子？”
只见那人人呵呵一笑，自信道：“你要是不信，就去浣城实验学校门口看看，宁晓雪怎么也算咱们厂不错的漂亮姑娘，你不会不认识？”
“啊！”
一见实锤，周围人一阵惊呼，就连最开始感慨的中年技术员都满脸的难以置信，那人见状笑得更加得意，继续说道：“当然了，恶人也有恶人磨，听说宁晓东那个混账货，见不得庄建业欺负他们家里的人，现在跑出来偷偷的倒卖小人雪糕的生产技术。”
“真的？”
惊呼再次泛起，周围的吃瓜群众眼见一根青瓜变成了大西瓜，根本不能自已，瞬间的情绪就被带起来，那人也是个人来疯，发现群情汹涌，吃瓜急迫，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听得众人是连连惋惜，没想到二十三分厂辉煌的背后，竟然是一出狗血到极致的家庭伦理悲剧，真是可悲、可叹。
不过也有一些脑袋活泛的从这出狗血剧里抽丝剥茧，寻找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机会，于是乎或借着尿遁，或装着有事，一个个飞快的奔出去，不一会儿几通电话就挂到了永宏厂。
…………
梁国栋这几个月过得很是萧索。
因为主导了踢走庄建业的一系列事件，令永宏厂失去了在部委和兄弟厂面前露脸的机会，硬生生把一锅好饭给弄夹生了。
得知前因后果的俞厂长，回到厂里连家都没回就把他叫去臭骂一顿；随后从京城赶回来的何总工更是因为被打乱科研计划，差点没跟他拼老命；再加上一个收紧羽毛当鸵鸟的书记，他梁国栋瞬间就成了谁都能踩的臭狗屎。
一时间他主管的厂办成了所有部门和分厂攻讦的对象，以至于普通的部门例会成了厂办批斗会似的，一骂就是一上午。
这样的环境下，梁国栋就算脸皮再厚也受不了了，坚持不到一个月就跟厂党委请辞厂办主任的职务。
厂党委非常照顾梁国栋的情绪，很快批准了请辞报告不说，还把他安排到效益不错的九分厂任常务副厂长，等过个一年半载，在扶正然后重新回到永宏厂中枢——9号大楼。
深谙官场规则的梁国栋很清楚，这不过是厂长他们用人的一贯伎俩，出了错领导不好出面，就让下面的人去拱，弄下来冷藏一段时间再重新启用。
只要自己安心去等，总会东山再起。
问题是梁国栋不想等，倒不是他不相信俞厂长等人，而是他害怕新领导过来。
要知道随着和普惠公司的合作正式启动，永宏厂已经变得炙手可热，特别是大批进口设备和三位美国技术工程师的进入，更是让永宏厂脱胎换骨，以至于不少在部委担着闲职的领导都想过来，因为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只要保持这个势头，政绩就跟雪片一样，想要多少有多少。
正因为如此，有关俞厂长高升，永宏厂领导层调整的说法就没停过，如果俞厂长一直干下去，梁国栋不担心，可一旦自己的老领导走了，新来的厂长还能记得他梁国栋是谁？
所以他梁国栋不能等，要把回9号楼的主动权握到自己手里。
而想要短时间内重回9号楼，最便捷的途径就是提升九分厂的效益，没办法，现在永宏厂都是分灶吃饭，一切指标看效益，问题是效益这东西不是说来就来的。
自家事自家知，梁国栋玩儿上下关系那叫一个溜，经营企业创造效益他是真不在行。
事实也的确如此，调到九分厂以来梁国栋没少想办法，可效益却始终上不来，这让梁国栋很沮丧，直到今天上午接到的那通电话。
小人雪糕，他知道，这两个月可谓名满星洲，自己女儿每天都吵着要吃，自己也尝过，非常好吃，不但如此，这东西居然还获得了国际大奖，得到卓别林遗孀的认可，以至于媒体方面很是疯狂，听说就连京城的媒体都被惊动了，准备刊载评论。
如此大的宣传度，小人雪糕想不卖疯都难，只可惜这东西是庄建业那小子的二十三分厂整出来的，跟自己没啥关系。
结果让他万万没想到，把小人雪糕当成宝一样护着的二十三分厂，还是架不住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名谚，居然被人偷卖技术。
梁国栋很有种放声大笑的冲动，没想到庄建业也有今天，于是半分犹豫都没有就给宁晓东开办的皮包公司打了个电话。
什么？这么做是不是不道德？非常时，做非常事，只要能出成绩，道德？当饭吃嘛？
第九十九章 华丽转身
宁晓东这几天很高兴。
简简单单放出个风声，竟然真的钓上条大鱼，就在三天前，永宏厂的九分厂常务副厂长梁国栋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想要买小人雪糕的生产技术。
这还得了？
身兼老板、采购、销售以及接线员等等职责的，永宏厂第二十三分厂劳动服务公司经理宁晓东同志，想都不想就把活儿给接下来。
然后把那身用20块钱从隔壁裁缝铺里定制的“高级”西装套在身上，就出门去见梁国栋。
双方的会面亲切而又友好，氛围和谐而又安定，只用了两天功夫就达成了一揽子协议。
于是这天一大早，这位挂靠在二十三分厂，发誓要做出一番事业，把压在身上的冤屈洗刷干净的宁晓东急吼吼的来到二十三分厂。
在车间找到正在现场办公的庄建业，就急不可耐的把这位便宜妹夫给拉出来，开口就问：“之前你说的提成还算数不？”
还没从车间的生产环节换回思路的庄建业听了这句不着边际的问话，有些懵，皱眉反问：“提成？”
“哎呀，就是你那天说卖出一套雪糕生产设备，提成5%的事儿。”见庄建业糊涂，宁晓东急忙解释。
庄建业这才想起来，半个月前的确说过这句话，浣城市将小人雪糕当宝，庄建业就知道这生意不能再做了。
一来这里面藏了太多的雷，哪天不小心炸了反噬效果绝对会要人命；二来这年头的知识产权聊胜于无，小人雪糕这么有名保证会让有心人注意到，预计过不了多久仿制品就会出现在市面上，与其跟那些仿冒者撸胳膊死拼，还不如华丽转身，玩儿高端去。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笔快钱已经赚足，自然要去赚利润更大的中期收益，而这个高端的中期收益，就是二十三分厂历经近8个月才完全掌握的小人雪糕成套生产设备。
没错，庄建业不卖雪糕，改卖设备了。
依靠着喷丸成型机研制小组的便利，庄建业早先就让林光华做了一套雪糕生产设备，在实际的生产中庄建业又对其进行了改进。
之后将销售雪糕所得的资金拿出来，一面高价聘请永宏厂二分厂，和六分厂的老师傅们来二十三分厂，手把手教那些毫无经验的青工们生产技术；
另一方面利用国营大厂分厂的有利条件，争取更多的工业原材料的配给。
如此，经过几个月的积累和沉淀，二十三分厂从最开始的老师傅们亲自动手攒设备，到手把手的教导青工们一点点拆卸组装，再到如今的大部分工作都由青工完成，老师傅们只负责微调。
二十三分厂算是初步掌握雪糕成套生产设备的生产流程。
于是庄建业立即改变策略，开始向高端华丽转身，在这个大背景下，对销售的许诺自然理所应当。
只是没想到宁晓东这货也盯上这项提成，于是连忙点头：“算数，怎么了？”
“还怎么了？”一听政策没变，宁晓东再也绷不住了，立即眉飞色舞的说道，“两套设备，十八万！”
“真的假的？”
“骗你是孙子，昨天梁国栋刚找的我，要不是因为怕你这边货供不上，昨晚儿合同就能签了。”宁晓东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鼻头翘得老高。
这也难怪，一套设备9万块，两套设备一共十八万，这年头就是天价，他宁晓东有理由骄傲。
庄建业沉吟一下，点点头：“原来是他呀，没想到这老家伙也看上的雪糕，不错，挺有眼光，哎，你没跟他说，购买需谨慎，生产有风险嘛……”
“去，去，什么风险，谨慎的，人家老梁急着呢，他们九分厂全年效益能不能争到第一，就看这两套设备了，为这我可是把牛都吹上天了，说是澳大利亚进口，港岛贴牌儿，一水儿的北美工艺，记得出厂时出一下，标牌什么的就算不用英文，也要用繁体字。”
没等庄建业把话说完，宁晓东就立马打断无聊的调侃，今天他可是正经人，那有那功夫跟庄建业扯犊子。
“这样啊~”庄建业拉了长音。
宁晓东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怎么？就是个标牌儿的事儿都做不了？”
“不是，”庄建业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说，你看能不能不要他的钱，换成他们九分厂的设备，哎，你别急，不就是九千的提成，你要是办成了，我给凑个整，给你一万。”
“九分厂的设备都是总装车间或者一分厂他们淘汰下来的破烂货，你要它们……等等……你不会是看上总装第二车间换下来的那批设备了吧？”
听自己提成只多不少，宁晓东已经扭曲的脸这才缓和下来，旋即不解的说道，可说着说着便反应过来，为了跟美国普惠公司合作，永宏厂花巨资从国外引进先进设备改造总装第二车间。
淘汰下来的旧设备当然不能就这么浪费，就分给下面的分厂，九分厂作为效益不错的分厂之一，接收了不少这样的设备。
这事儿在宁晓东出事儿之前就已经开始，只不过这货没在意，就没想起来，如今被庄建业这么一提醒，总算是想通了，旋即又来个举一反三，一双眼睛顿时睁得老大：“老庄，你不会要做发动机吧？”
“现在当然不能了，不过有了这些设备，选择性就多了，怎么说咱们也是航空厂，卖雪糕，卖设备你不觉得跌份儿？想搞高端，哪有天上的东西高端？”
“也是！”
宁晓东下意识的点头，然后便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过来是来显摆十八万的销售业绩的，怎么说着说着就跑偏了，于是赶紧把话头给转过来：“怎么又被你给带跑了，咱们现在说的是十八万的销售额，怎么样？哥哥厉害吧？”
“嗯，还行！”庄建业无悲无喜的点了下头，宁晓东却呲了一声：“行了吧你，别装了，想乐就乐，那可是十八万，老庄！”
“庄厂长，庄厂长~鲁省轻工局的汇款单已经到账了，一共五十万，刚才那边来电话问咱们什么时候发货……宁经理，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宁晓东这边还在自得其乐之际，王和平笑呵呵跑过来，一句话还没说完，宁晓东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第一百章 趋之若鹜
本以为自己的十八万怎么也能在庄建业面前显摆一下，没想到一句五十万，自己的脸就肿了，简直没天理。
宁晓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哭丧着脸问：“你们是抢劫，还是咋的？五十万，不会是蒙人的吧？”
“这你就说差了，宁经理，我们就是一本正经的卖雪糕卖出的把套生产设备。”王和平回应的很干脆。
“卖雪糕，能卖出机器？”宁晓东不信。
王和平点头：“可不是嘛，我们找来外省的联系方式，或是写信，或是打电话，总之中心思想就一个，问外省有没有获过国际大奖的小人雪糕，我们要大量采购，顺带再把京城几家媒体的报道稍微透露一下，没过多久就有人找上门问有没有转让生产技术的可能。”
“我靠，这也行！”
“当然行了。”
“这TM是谁出的馊主意。”
宁晓东一着急连粗口都爆出来了，王和平实在是不好接，只能瞟了两眼一旁的庄建业，宁晓东一看，二话不说就用拳头捶了一下妹夫的胸口，哭丧着脸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说完也不等庄建业回答，转头就走，庄建业喊了一声，这货恶狠狠的回了句：“回去打电话。”就兔子一样跑了。
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庄建业愣了好一阵，才问身旁的王和平：“老王，老宁说苦肉计？什么苦肉计？”
王和平憨憨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
厂里没人知道，因为厂里的人都很忙，来自外省的设备订单已经排到下个月去了，与此同时络绎不绝的外地客商不断向二十三分厂汇聚，可以肯定，到年底，厂里的生产都不会愁。
正因为如此，庄建业迅速调整厂里生产比重，进一步压缩小人雪糕的产能，将重点进一步集中到雪糕成套设备，不仅如此，外聘老师傅的数量进一步增加，从原来的八个，增加到十五个，使得每个班组配备五个永宏厂老师傅，从而令三个班组的生产效率进一步提高。
二十三分厂的变化很快就被浣城市的领导们察觉到了，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每天送过来的雪糕在明显减少，这也就算了，问题是市里的雪糕销量同样是直线下降。
眼见这情况市领导们很是忧心忡忡，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拳头产品，明年的报告里能够理直气壮的加一句，我市正从一个农业市向工业市转变。
结果没高兴两个月，雪糕的销量就跟雪崩一样，从以往的经验上看，销量的下降就意味着这个产品已经进入死路，难不成刚有点儿扭亏为盈苗头的二十三分厂又是昙花一现？
左思右想不得要领的市领导们很快就不想了，而是责成邱大林为代表，去二十三分厂实地考察下情况，如果有什么困难，市里也好出把力。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二十三分厂的雪糕销量是下来了，可生产雪糕的成套设备的销量却直线上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卖出去二十六套，按照每套平均7.5万计算，仅两个月产值就达到惊人的一百九十五万。
如果再算上到年底的四十九套的订单，全年销量将会达到创纪录的562万。
听到这个喜人的成绩，邱大林笑得连皱纹都没了，一张大嘴就差咧到耳后根去了，562万，上缴利润加利税，浣城市少说也能拿到一百万。
一直靠着农业撑着半边天的浣城市财政，最好的念头也不过有三百多万的进项，如今二十三分厂一家就占到浣城市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邱大林能不乐呵才怪呢。
雪糕大卖时，几个市领导还想着“我市正从一个农业市向工业市转变”，这句加进年底的报告里妥不妥当，现在看来完全没那个必要，这就是浣城市正在发生的事，一个工业上缴利润加利税占到财政收入三分之一的城市，别说这句话特别实事求是，就是跟进一步说浣城市是一座工业市也合情合理。
正因为如此，当邱大林把视察二十三分厂的情况跟市领导汇报后，市领导们便产生一个共识，那就是要竭尽全力保护好二十三分厂这股上升势头，甚至不惜亲自赤膊上阵，为二十三分厂的设备摇旗呐喊。
毕竟多卖出一套设备，市财政就多一份儿钱，自己就多一份政绩，傻子才不卖力呢。
于是，全国各地被问有没有小人雪糕的地方一下子就多起来，搞得各地轻工部门很是纳闷儿，自己这地方哪有什么小人雪糕？
可总是接到一些大量采购的咨询电话，这让他们不自觉的就开始留意小人雪糕的情况，结果发现这东西竟然这么有内涵，难怪会有人一遍一遍的问。
问题是自己没有怎么办？
从原产地进货？拜托，那是雪糕，这年头储藏冷饮技术相当匮乏，长路漫漫的，等雪糕运到地方估计全成水了。
进货不行，那就只能想法子自己生产了，于是便试着联系下生产厂，看看能不能买他们的生产技术，结果发现人家生产厂特大方，不但卖给他们生产设备，而且还免费赠送小人雪糕的食品配方和全套工艺流程。
外省的轻工局一看，这个二十三分厂真是良心，再想想本省的轻工业现状，上马几个冷饮项目，改善下就业情况，丰富下人民生活并无不可，于是便乌泱乌泱的朝着浣城市涌过来。
…………
相对于外界对雪糕生产设备的趋之若鹜，庄建业这几天却一直泡在安静的仓库里，就在不久前，九分厂运过来一批从总装第二车间淘汰下来的老设备，代价是三套崭新的雪糕生产设备。
经过一番研究，庄建业发现自己赚大了，因为九分厂送过来竟然是一套涡轮风扇叶片烧结以及机加工的成套设备。
尽管这套设备看上去有些年头，但看其内部情况，再用个十几年完全不成问题，当然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那就是只能说风扇叶片的铸造烧结炉有点儿小，加工设备的工序多，而且清一色手工操作，对工人的技术要求相当高。
总而言之，这套东西有点儿出乎庄建业的意料。
也难怪今天跟庄建业一起过来的岑师父里里外外瞅了一个遍，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唉……没想到这套东西也被淘汰了，看来厂里的涡轮风扇发动机是彻底停了。”
第一百零一章 遗憾的涡轮风扇
岑师傅的话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就好像看到相交多年的老伙计孤独终老一样，没有悲苦，只有伤怀。
庄建业有些诧异，关掉手电筒，把目光从设备上移开，看向一脸感慨的岑师傅：“岑叔，你今天是怎么了？别跟我说，您老用过这套设备。”
正感怀的岑师傅闻言便嘿嘿一笑，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忽然想起二十三分厂那操蛋的规矩，又悻悻的放了回去，旋即不满的抱怨道：“你们分厂什么都好，就是规矩太多，六分厂比你这儿大那么多，也没说不让抽烟。”
对岑师傅的抱怨庄建业全当没听见，过去的一年，庄建业在二十三分厂立的规矩多了，从最初的禁止在车间随意大小便，到现在的质量奖惩制度，每一条都会引来无数抱怨，如果庄建业每个认真去听，那他就不用干工作了。
当然，也得亏二十三分厂底子薄，胆气弱，工人队伍普遍年轻且信心不足，遇到庄建业这个有浣城市大力支持的强力厂长，就算遇到几个刺儿头，用雷霆手段整治一番，基本上就服服帖帖。
至于告状什么的，不是没有，问题是浣城市那一手稀泥和得叫一个绝，一番折腾下来，告状的最先受不了，无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要是换成永宏厂直属的那几个老牌儿分厂，庄建业估计就算自己再强力，也搞不过里面的老杆子，哪个人背后不是一堆的亲朋故旧，想立规矩？爷们儿给你先立个规矩还差不多。
岑师傅就是这种随时会给小年轻立规矩的代表，时刻准备践行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的生猛老杆子，在食堂能抓着彭川一番折腾的人，可想而知这老家伙在六分厂是何等的霸道。
不过还好，岑师傅的霸道只属于六分厂，在二十三分厂这位老师傅除了抱怨两声，喜欢踢脑袋笨的青工屁股之外没啥大毛病，为此庄建业付出的代价就是每天35块钱的劳务费。
比其他老师傅多出5块钱，没办法，谁让岑师傅是他现如今能够找到的技术最好的铸造师傅。
这倒不是说永宏厂的铸造技术到岑师傅这一级就到顶儿了，好的也有，总装的两个车间里还有四个八级铸造工，个顶个技术精湛。
庄建业倒是想请了，可人家根本就不来，倒不是庄建业的钱给的不到位，而是人家压根儿就看不上二十三分厂这个后娘养的，怕传出去自己跑去二十三分厂搞雪糕，搞冷饮生产设备被人笑话，所以他们宁肯介绍自己徒弟去，也不自己过来。
庄建业无奈，只能矬子拔大个儿，找到岑师傅头上。
岑师傅家里子女多，本来生活就不怎么宽裕，再加上铆钉铸造的事儿闹得里外不是人，被六分厂厂长沈建伟冷处理，除了年底拿了个奖状和四十块钱奖金外，预期的工段长职务连边儿都没粘上。
对此岑师傅还是拎得清的，这事儿不怪彭川，要怪只能怪沈建伟小肚鸡肠，问题是人家是分厂厂长，就算小肚鸡肠他岑师傅也没办，眼见自己年纪大了，升又升不上去，岑师傅也就彻底看开了。
当庄建业拎着两瓶子杜康找上门时，岑师傅半点儿犹豫都没有就直接答应了，35块钱一天，都快赶上他半个多月的工资了，凭什么不干。
于是破罐子破摔的岑师傅，干脆把六分厂的事儿放到一边儿，每天点个卯就骑着自行车跑到二十三分厂各种卖力气。
这倒也罢了，在二十三分厂进行雪糕生产设备试生产的关键时刻，两个铸件儿出了问题，迟迟无法解决，老家伙一看，干脆跑回六分厂，把大刘和铁牛几个徒弟一股脑的全都拉过来，没日没夜的干了三天，总算是把问题给解决了。
用老家伙的话说，咱们不能白拿这份儿工钱，得拿出点本事。
于是庄建业毫不犹豫的给大刘他们每人一百，岑师傅直接塞了三百，从此二十三分厂就成了岑师傅师徒甘心卖力气的主营厂。
既然甘心卖力气，那就得守规矩，劳务费能给就能扣，庄建业的丑话可不是说说的，岑师傅不想跟钱过不去，一根烟十块钱，想想都肉疼，还是忍了吧。
正因为如此，抱怨两句消解了郁闷，见庄建业全当没听见，就呵呵笑着继续说道：“你还真没说错，这套东西我还真碰过……”
没了烟，岑师傅的话说得有气无力的，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依旧让庄建业听得津津有味，原来换回来的这套设备，竟然是为试制涡扇6发动机的风扇叶片而专门研制的生产设备。
当年的涡扇6可是全国会战的大工程，永宏厂被上级指派风扇叶片的试制自然拼尽全力，只可惜后来涡扇6的试制工作做出了调整，永宏厂被排除在试制名单之外。
可那时相关设备的研制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耗费那么多资金，说不用就不用任谁都说不过去，恰好此时西北航空厂引进了“斯贝”涡扇发动机，上级提出国产化要求，永宏厂的这套设备就派上了用场，不过最后也没有坚持下来，具体什么原因岑师傅也搞不明白。
好在测绘试制大飞机的大功率涡扇发动机又落到永宏厂手里，岑师傅就是那时候跟着自己的师傅一起加入了试制队伍，负责搅拌铸模材料。
干了不到一年，大飞机项目整体被H市接手，所有资料被移交H市，原本这套设备也应该移交过去，可H市那边说他们要进口更先进的设备，看不上永宏厂自己搞的这套，就留给总装二车间。
“你也知道，咱们厂干的发动机都是涡喷的，就没碰过涡扇的，所以几个项目停了之后，这套设备也就成了鸡肋，只能先放着，想着有一天再上涡扇还能用上，结果……唉……还是没留下。”
说到最后，岑师傅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一台机床那厚重的外壁，落寞的将手再次伸向口袋，准备借着尼古丁的熏陶，把这份落寞弄得在深沉点儿，结果看到庄建业就那么无声的看着他，岑师傅无奈的叹口气缩回手，一脸正色的岔开话题道：“这套设备的确没啥大用，小庄，我觉得你大舅哥被梁国栋那小子给算计了！”
第一百零二章 做风扇
听着岑师傅那明显带着嘲讽二傻子的语气，庄建业的脸不禁抽了两下，说宁晓东被算计了，不就等于是在说自己，要不是因为自己看上这套设备，借宁晓东两百个胆子也不可能私自决定的好不好。
不过这话不能明说，不然宁晓东这个灵活机动的帮手以后就不好做了，只能含糊的说：“额……我老丈人这几天揍了他八遍儿。”
岑师傅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宁部长终于是下狠心了，但还不够，换了我，就你大舅哥这种被戴了绿帽子，还傻乎乎的替人顶缸的蠢货，老子一天揍他十六遍儿都不解恨。”
这下庄建业不是尴尬了，而是惊诧了，心说这可是老宁家的最高机密，岑师傅怎么知道的？
“嗨~你别这么瞅我，星洲就屁大点儿的地方，那小姑娘在医院里生了个黄毛蓝眼睛的怪物能瞒得了谁？大家伙儿都不傻，哪里还不知道晓东那孩子是被人给耍了。”
见庄建业古怪的神情，岑师傅连忙解释，庄建业听罢也唯有苦笑，岑师傅说得没错，宁晓东的确被人给耍了，而且耍得还不轻，直接给耍进拘留所去了。
原因很简单，那位大三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宁晓东的，可宁晓东哪里知道，还以为是自己的，对人家姑娘是不离不弃誓言要娶人家过门。
姑娘心中有鬼，怎么可能同意，便提了无数的条件，想让宁晓东知难而退，宁晓东再渣，也知道不能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死活不干，为此还偷偷摸摸跟两个哥们儿成立一个翻译社，就是想多挣点儿钱，好让娘俩生活得好一些。
姑娘一看宁晓东这渣男居然动真格的，终于急了，因为她很清楚孩子一旦生下来，宁晓东绝对能拎着刀剁了他。
正所谓最毒不过妇人心，这姑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了公安局把宁晓东告进去，同时放出谣言诋毁宁晓东是个渣男。
如果宁晓东平日里表现得像个好人，估计也不会让人相信，问题是宁晓东就差把渣男两个字贴在脑门上了，以至于旁人连想都没想就对号入座了。
当然宁晓东也根本没想解释，在他看来人家姑娘再怎么不地道，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好的，就为这，别说受点儿委屈，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皱眉头。
于是宁晓东进去了，没过多久姑娘生了，知道实情的宁志山还欢喜的以为自己能抱上孙子，乐呵呵跑去医院一看，差点儿倒在病床上没出来。
姑娘是生了，但生的却是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种，这倒也罢了，生产当天两个外国人就来到医院，孩子刚生完，两个老外一个抱着孩子，一个搀着姑娘开着车就走了。
宁晓东为了人家姑娘，辛苦拼事业，赚钱养着人，临了还要蒙受牢狱之灾，丢掉正经工作，除了一条命没被人拿去，整个就是个武大郎转世。
原本这个家丑被宁志山三令五申的封口，至于造成的一切，老宁家打掉牙往肚子里吞了，却没想到事情还是传出去了。
想想这段时间宁晓东又得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自己被这货拿去当靶子玩儿苦肉计的事儿就算了。
岑师傅不清楚庄建业是怎么想的，看脸色始终阴晴不定，还以为自己一番大实话摸到了人家痛处，不禁神情有些尴尬，讪讪的劝解道：“小庄啊，你别忘心里去，之前我们都以为老宁家真就这么倒了，哪成想你这个女婿才是最争气的，上半年各分厂的效益，你们二十三分厂排到了第九，那些个厂领导都是吃了一惊，你是没看到，现在厂里的人见了宁部长都夸他找了个好女婿，那模样比在任上时还风光嘞！”
这话不能说错，毕竟现在宁志山眼里早就没了那对亲儿女了，每当遇到人两句话不离孩子，五句话内小庄的开拓进取的形象就会被无限拔高，然后把对方同龄的孩子秒成渣，这才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
可要是真信了岑师傅的话，那庄建业这就不如直接撞墙了，还比在任上风光，果真如此的话，庄建业很想跟现任的组织部长换换，让他老人家风光去，自己去义无反顾的受罪。
岑师傅估计自己也觉得马屁拍得有点而过，老脸一红，好在人老成精，这点儿小尴尬不算啥，话题一转又拉回设备上：“总之呀，这套设备华而不实，厂里目前主营的冷饮加工设备，九分厂给的这套东西个顶个都是风扇叶片加工用的专业设备，适用性不强，依我看，你有机会还是卖了，也能少损失些。”
“不卖了，就留厂里，这样咱们的风扇就有着落了。”庄建业摇摇头。
岑师傅闻言却皱眉：“我说小庄啊，风扇这东西连总厂都搞不明白，你怎么搞？靠着二十三分厂这个小摊子？不是我老岑看不起呀，这个小庙还装不起风扇叶片这个大神。”
“谁说要搞涡轮风扇那个大神？电风扇这个小神碰一碰难道就不行吗？”
岑师傅听了这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有一分钟方才消化了庄建业的话，旋即指着那些设备变着声调问：“你要用这东西做电风扇？”
庄建业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航空技术，军工品质，我连广告词都想好了，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帮我在永宏厂挖几个懂这套设备的人，我也不让你白忙，只要我觉得合适，两百的劳务费不亏吧。”
“嗨，瞧您这话说的，你庄厂长吩咐的事儿，我老岑那个没办得漂漂亮亮的，你还跟我老岑客气。”
前一刻还劝着庄建业卖掉机器的岑师傅一听有两百块的劳务费，老脸顿时就笑成菊花，还卖设备，此刻的他恨不得扑过去亲两口，两百块，就挖几个帮手，简直太容易了，于是想都不想就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庄厂长，老岑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资格老，认识人多，我刚退休没两年的师傅，就是当年操作这套设备的好手，我这就去找他，就算跪，我也跪着他老人家出山。”
话音未落，也不等庄健也回话，转身就出了仓库，从一旁的车棚里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骑上去潇洒的点了根烟，就这么吞云吐雾的潇洒而去。
第一百零三章 主营业务
送走了岑师傅，庄建业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自顾自的给自己泡了杯茶水，就摊开自己的笔记本，在左边页面上的电风扇上画了个圈，然后瞅了一眼右侧的主营业务四个字，眉头不自禁的皱了起来。
无论是雪糕、冷饮设备还是即将上马的电风扇，在庄建业的心目中都算不得主营业务，充其量只能说是专业玩儿票，赚点小钱钱，渡过下难关。
真要把这几项当成主业的话，头几年可能过得还不错，但越到后面就越难捱，一个不好很有可能在惨烈的竞争中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庄建业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尽管上辈子看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也掌握一些超越时代的前卫眼光，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智商就碾压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要知道能从这个时代崛起的家伙们没一个是白给的，自己能靠一两个点子掌握先机，不过这种小聪明似的跃进终究不牢靠，更何况点子弄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没看到有个叫点子大王的家伙，点来点去，把自己也给点进监狱去了。
所以这主营业务要搞就要搞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最好能到连国家都舍不得让你倒闭的程度，庄建业才觉得达成了目标。
道理很简单，首富什么的，国家不稀罕，那位置就没一个安稳的，可像罗尔斯·罗伊斯、通用、波音这样的企业确是所在国绝不可能放弃的存在。
当然，也有人会说，麦道、北美航空不是该倒闭倒闭，该关门关门？
表面上的确如此，西方发达国家弄得跟符合商业社会准则似的，做得有鼻有眼儿，可要是把它们掰开了揉碎了，却发现那些所谓的倒闭企业并没有消亡，他们的工厂、技术研发团队不但被保留，甚至还会被加强，只不过是换了个更迷惑性的名头而已。
这就如同日后国内的两大航空工业集团，旗下数百家企业，个顶个都是国内知名单位，可到国际上，名头统一用两大航空工业集团的名称，你能说这些企业就没了吗？
庄建业就想干出这么一家企业，高端的让想进入的人根本生不起一较高下的心思，只可惜自己的想法挺好，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没办法，野心实在太大了，大到整个永宏厂都有点儿装不下。
…………
庄建业为厂子的未来发愁，距离二十三分厂不远的一座小平房里，宁晓雪坐在小板凳上同样在思考自己的未来。
自从得知自己大哥被人坑的就差没送小命了，这妹子就疯了，连假都不请，追着那位跑路的姑娘就追了出去，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回到厂里还受了一番批评。
宁晓雪可不是老宁家那几个窝囊的爷们儿，受了气不是当鸵鸟，就是做咸鱼，这妹子霸气得很，直接就跟二分厂的书记吵了一架，然后就当着书记的面儿写了只有一句话的辞职报告。
二分厂的书记也气疯了，直接越过厂长薛富贵直接报到厂里，当时梁国栋正在厂里兴风作浪，准备把宁志山给拿下去，一看宁晓雪自己撞到枪口，那还能客气，直接就走了个快审程序，批得那叫一个迅速。
等一切尘埃落定，宁晓雪也有点儿傻眼，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于是便回家拿着行李就去了浣城市，投奔自己的姐姐去了。
去年年底跟庄建业完婚的宁晓雪，以借调名义来到浣城市，照顾庄建业的起居，见自己妹妹来了，就建议宁晓雪跟早先过来的宁晓东一起干劳动服务公司，只要庄建业能盘活二十三分厂，绝对不会缺了这两兄妹的一口饭吃。
这个提议不能说不好，却被宁晓雪给拒绝了，理由既任性又简单，那就是不想跟那个熊包哥哥一起混，要干就自己干出一些名堂。
恰在此时二十三分厂做出几批小人雪糕样品，宁晓雪尝了，觉得很不错，然后从混熟的刘磊哪里听说他们学校附近还没有这么好吃的雪糕，宁晓雪的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于是便把自己的二六自行车改装了一下，在后架上撞了个泡沫箱子便于储藏雪糕，然后用油漆刷了块牌子，就开始从二十三分厂批发雪糕，运到刘磊所在的学校门口贩卖。
四个月下来，就靠着这么个辛苦而简陋的活计，宁晓雪足足赚了三千块，三千块啊，宁晓雪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钱，以至于这段时间她最喜欢的事儿，就是趴在床上一遍一遍数着赚来的钱，哪怕这些钱很零散，甚至不少都老旧不堪，可宁晓雪依旧乐此不疲。
然而随着二十三分厂的技术升级，生产雪糕改成生产冷饮设备，宁晓雪的业务就开始下滑，没办法，货源出了问题，她就是再努力也没招。
当然宁晓雪不是没想过去卖设备，可一来她没有宁晓东那么无耻，不但拿编排庄建业做“苦肉计”，专拿永宏厂下手；二来也没有庄建业脑袋那么活泛，用卖雪糕的方式去卖设备。
用些常规办法去推销，人家根本就不买她的帐，一来二去这妹子终于发现，卖设备跟卖雪糕完全是两码事儿，于是只能沮丧的铩羽而归。
然而就这么让她放弃商业上的进取，宁晓雪打死都不愿意，短短时间就能赚三千块钱的快感，她还没享受够呢，所以她很想试试赚一万块，十万块甚至一百万是什么感觉。
正因为如此，经历过一次成功和一次失败的宁晓雪很是认真思考了一阵，发现销售专业性的设备不是她的专长，貌似她跟善于面向少年儿童，问题是除了雪糕，还有什么是少年儿童喜闻乐见的呢？
坐在小板凳上的宁晓雪有些头疼。
就在宁晓雪想着眉头紧锁之际，一个东西撞到她后脑勺，弄得生疼，本就心烦的宁晓雪顿时火大，伸手抓过地上的东西想都不想就掰成两半儿，身后顿时发出一声哀嚎：“我的冲刺一号……”
第一百零四章 修飞机
刘磊就跟丢了奶的小牛犊子，冲到宁晓雪跟前，捧起地上的那架已经折断的竹飞机，眼泪噼里啪啦的就落下：“我的冲刺一号……呜呜呜……我的冲刺一号……”
宁晓雪还揉着自己的脑袋，见刘磊哭得跟月子里的娃似的，瞥了一眼被自己折断的竹飞机，没好声气的道：“哭什么哭，不就是架竹飞机嘛，等会儿给你钱，去第一百货买个塑料的赔你。”
身价三千块的“富婆”说话就是这么硬气，想都不想就亮出金手指，国营百货的塑料飞机宁晓雪去逛的时候见过几次，听说还是进口的，光标价就60块钱，差不多快抵得上普通工人两个月工资了，怎么看也应该比地上的那架黑了吧唧的竹飞机强。
原以为刘磊这小子能高兴的蹦起来，哪成想小家伙哭得更伤心：“百货里的玩具飞机不给参加比赛，只有手工制作的才行，我的冲刺一号好不容易获得老师的认可，明天能参加选拔，结果……呜呜呜……”
宁晓雪本来想着今后的事可就头疼，被刘磊这么一哭，脑浆子就跟开了锅似的，嗡嗡的，柳叶眉一竖，便不耐烦的制止道：“别哭了，不就是架竹飞机嘛，老娘再帮你做一个就是了。”
“来不及了，厂长哥哥用了一个星期时间才帮我弄好，明天就要参加选拔了，赶不上啦……呜呜呜……”
说着刘磊又开始狂哭，以往的年份这小子只能看着学校里兴趣小组的航模飞机参加选拔，然后再去星洲参加省里组织的少年航模大赛，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今年自己好不容易从厂长哥哥那里弄了架终于抛手能飞百米的竹飞机，立马就在小伙伴儿里引起了轰动，到了一年一度的选拔时，班主任便鼓励刘磊也参加，争取为班级整个荣誉。
多年的羡慕，小伙伴们的轰动，再加上班主任的鼓励，刘磊的使命感简直爆棚，于是这些日子有事儿没事儿便拿着飞机做练习，争取把一百二米的飞行距离在提升一个层次。
今天他照例爬上屋顶进行练习，结果准头没找好，直接砸到宁晓雪的后脑勺，然后……他心爱的竹飞机就被命丧当场了。
宁晓雪不知道里面的内情是多么的复杂，但看刘磊哭得伤心欲绝，也知道这事儿对孩子很重要。
想想刘磊前段日子给自己当托儿，拿着小学雪糕在学校里引得一种孩子们羡慕后，再指着自己的摊位大喊“就那个漂亮姐姐卖的最正宗，最好吃”的模样，心里也不禁一软，缓下了语气：“好了，好了，你想参加，我帮你弄。”
结果这话刚说完，刘磊就抹着眼泪不信道：“都是学校组织的，你怎么弄？又骗我！”
居然被小屁孩儿给鄙视了，宁晓雪的小脾气也上来了：“我家就是星洲的，小时候的航模赛，你姐姐我拿第二的时候，就没人敢拿第一，还班级推选，学校选拔，费那个劲，姐姐一句你想怎么参加就怎么参加！”
刘磊再怎么机灵也不过是个刚满9岁的孩子，只听宁晓雪说得豪气干云，哪知道这里面吹牛的成分远大于事实，当即就破涕为笑：“真的？”
宁晓雪有点儿心虚，却不想被个熊孩子看轻，柳眉倒竖，很爷们儿的反问：“你姐姐我什么时候骗过没你？”
“额……”刘磊歪着头仔细的想了想，“上次说给我卖发条绿青蛙，到现在都没给……哎呦……”
刘磊话还没说完，脑袋就挨了一下，旋即就看到宁晓雪捡起地上的竹飞机，转身就走，刘磊急忙喊：“雪姐，你去干嘛？”
“找你的厂长哥哥，把这破飞机修一下。”
…………
“我早就说了，这种飞机早晚得出事儿，看到了吧，解体了！”
庄建业絮絮叨叨的看着宁晓雪拿来的竹飞机，斜眼儿看着对面正怡然自得夹菜的林光华，半点儿客气都没有。
林光华浑不在意的闷口酒，白了庄建业一眼：“你当时就说要飞起来，又没说别的，我办到了，技术上没问题，操作失误你能怪到谁？倒是你，研制小组的事儿一直当甩手掌柜，别以为丢几份技术资料，签两个字就能享福啊，上面验收要是不过，看你还能有几天好果子吃。”
“切~你可得了吧，要是我给的技术资料没作用，你老哥儿还能跑来我家喝酒？还上面验收，你心里早就有底了才是，说说看，情况怎么？超出预期没？”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想看自己去研制小组看。”
“我不是没时间嘛~”
“哎哎~你们两个，有没有听我的话，让你们帮我修飞机，参加航模赛！”就在庄建业和林光华围着饭桌你一句，我一句各种互怼时，过来求助的宁晓雪不干了，自己成什么了？空气？两位大哥给点儿尊重好不好？
“他们两个一见面就这样，习惯就好！”
这时从里屋出来的宁晓惠端着刚炒好的菜走过来，放到餐桌上，这才解开围裙坐下来，随后没好声气的瞪了互怼的两位：“你们俩也是的，我们家晓雪长这么大还没求过人呢，就不能让着她点儿，一个学飞机结构，一个学飞行器动力工程的，小孩子的玩意用得着这么推诿？”
宁晓惠依旧温柔，但当家主妇的派头却已经初见端倪，这也是没办法，如今老宁家就是她这么大姐头当家做主，既要约束大哥宁晓东别走歪喽，还要看住小妹宁晓雪别学坏了，时不时还得回星洲看看享受退休生活的老父亲宁志山，再加上平日里爱搞怪的庄建业，宁晓惠还跟以前那样柔柔弱弱的，真的是hold不住了。
“领导发话了不能不听！”
林光华在家就是被老婆管的命，以己度人，他觉得庄建业跟他没啥两样，听宁晓惠这么一说，觉得不能让兄弟折了面子，不然自己走了影响小两口夫妻生活可就不好了，于是立马表态，旋即拿起折断的竹飞机左右看了看，嘿嘿一笑，对着庄建业说：“小意思，我前几天给你的进口胶水儿还有吧？拿过来粘上就好。”
庄建业点头：“嗯，顺带用酒精灯把机翼边沿改一改，看着一点儿都不霸气。”
第一百零五章 丢人
“行，都听你的！”
林光华少有的没跟庄建业抬杠，这倒不是他的性子变了，而是根本没把这架竹飞机看得有多重要，一个玩具而已，怎么弄不还是离开不了一个玩儿字？既然如此，较真有意思吗？
不过打定主意是好，问题是怎么霸气林光华却犯了难，想了一会儿又看向庄建业：“老庄，你说的霸气是什么样儿的？”
“就像天上的老鹰，翅膀往上翘一下。”庄建业说着，伸出胳膊还比划了一个老鹰飞翔的动作。
林光华噗嗤一声就笑了：“还老鹰呢，我看是秃毛鸡差不多，还是你弄吧，我怕弄出来丢人。”
说着就把用进口强力胶粘好的飞机递给庄建业，庄建业也不客气，拿过来就在点起的酒精灯上烘烤了一阵，因为竹子遇热变形，庄建业弄得很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对称的一小段机翼弄得翘起，随即拿在手里得意的打量一番，对林光华笑道：“看到没，这就霸气了！”
“行了，别显摆了，快给晓雪妹子吧，”林光华不以为意，相比之下他更想跟庄建业谈些研究小组上的正事，所以说完就转过头看向宁晓雪，“你要参加航模大赛，我这边正好认识市体育局的几个领导，到时候我跟他们打声招呼，你直接带着人过去就行。”
修了飞机，又得到了能参加航模大赛的承诺，宁晓雪觉得自己超额完成了任务，估计刘磊那小子知道后，应该美得鼻涕泡都得往外冒，于是也就不打搅两个喜欢用正事儿互怼的臭男人，一门儿心思对付姐姐亲手做的好菜。
风卷残云吃饱之后，就带着修好的飞机出了门，找到刘磊把飞机交给他，然后说了参加航模大赛的事。
刘磊拿到飞机很开心了，至于直接去星洲参赛，刘磊却不是很积极，用他的话说，他是现在是全班的希望，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班主任和同学们的嘱托，赢下学校的选拔。
对此，宁晓雪无可无不可，既然不用她出马，她也懒得去出这个头。
哪成想第二天还没到晚饭，刘磊背着个小书包，手里拎着那架竹飞机就找过来，一见面就把飞机往宁晓雪脚下一扔，哭着道：“雪姐，你骗我，飞机根本就没修好，我连选拔的第一轮都没过，就被刷下来了，呜呜呜……”
宁晓雪有些懵，捡起地上的飞机，左右看看，没见到有什么地方坏，怎么就没修好，便问：“没问题呀，怎么就没修好？”
“以前我的冲击一号能飞得好远，可你昨天给我的这架，除了在天上打转转就不会别的，负责选拔的老师说我的飞机连纸飞机都不如，就被刷下来了，呜呜呜……”刘磊话说到一半儿就开始哭得更大声了。
没办法，一个背负全班希望，准备争取荣耀的小男生，却被人说他的竹飞机连纸飞机都不如，然后在嘲笑中落寞的拎着自己的飞机回到班级，那种失落的心情可想而知。
刘磊能够忍着在学校没哭，而是回来才宣泄情绪已经很难得了。
宁晓雪从小调皮捣蛋，没少闯祸，在学校里各种白眼儿和委屈一点儿也没少受，所以很理解刘磊的遭遇。
于是拿着飞机在外面试了一下，发现真跟刘磊说得一样，这飞机一上天就在天上打转转，最后从哪儿来的又飞到哪儿去。
顿时气得牙根儿痒痒，自己舍着脸去求姐夫他们，结果一个学飞机结构，一个学飞行器动力设计的两个航空业的顶级技术人才就搞出这个么个东西，纸飞机都比这东西飞得远好不好，丢不丢人！
答案显而易见，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要知道她宁晓雪也是个有大姐梦的女子，既然刘磊给她当托儿，帮她卖雪糕，自然而然就是她宁晓雪的小弟，在小弟面前丢人，大姐头就差头顶冒烟了。
于是一气之下，宁晓雪就准备那这飞机去找庄建业，结果刚转身才想起来，自家姐夫今天一大早就去外省出差了，还找个屁呀。
“晓雪，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谁惹你了？哎呦~小磊，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你雪姐又欺负你了？我说宁晓雪同志，你都快二十的人了，犯得着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吗？来，来，搭把手，这一袋儿米可沉着呢。”
就在宁晓雪刚刚止住脚步，宁晓东就骑着他那架二八大扛，驮着一袋子大米晃悠悠的过来，一个潇洒的片腿儿下车，便看到一大一小气鼓鼓的模样，不禁调侃两句，结果等自己把车撑子弄起来，却发现跟前两位把他的话全当成耳边风，一个都没动弹。
“哥，我记得二黑家有架航模机，你跟他关系好，帮我问问能不能卖，我出高价买。”
宁晓东刚准备数落两个没眼力见儿的，却不成想宁晓雪突然寒着脸看向他，冷冰冰的说了这么一句，多年的兄妹，宁晓东知道这是这妹子发飙的前兆，不管是什么原因，最好先别惹，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于是吞了一口口水说：“我记得有，要不我去帮你问问？”
“好，多少钱，你先帮我垫上，到是我还你！”宁晓雪毫无表情的说。
“别看不起你哥，一架航模而已，能有几个钱儿，你哥我付得起，等着，我这就去找二黑。”说着就把车撑子重新收起来，骑着自行车逃也似的离开了。
宁晓雪则转身，拍了拍依旧泪眼婆娑的刘磊，颇有大姐风范的安慰道：“放心吧小磊，你姐姐我怎么也不能让你亏了，学校的选拔输了就输了，咱不稀罕，姐姐这就给你弄个能遥控的，到时候想飞多远就飞多远，想飞多高就飞多高。”
刘磊很单纯，一听有遥控飞机，当时就止住了眼泪，惊喜的大叫：“真的？”
“你东哥不是去拿了？”宁晓雪觉得能给小弟撑腰是个很长脸的事儿，所以话说得很霸气，“到时候你就跟姐姐去航模大赛，当着你那些老师同学的面儿把飞机飞得高高的，让他们看看到底谁的才是纸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