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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的燃情岁月全文阅读

作者:肖邦乱弹琴     傻子的燃情岁月txt下载     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3.抗抗进村

    姚远不是真傻,小慧的心思,他当然心知肚明。

    但这个时候,正是创业的最艰苦阶段,他不能贸然拒绝小慧的心意,让她情绪上起太大的变化,那样会影响他的事业,也会影响小慧的事业。

    这个时候,小慧还没有从山里走出去。等有一天她真正走出这山区,走出这城市,她就会明白,她现在的选择,是愚蠢的。

    他心里,只是把小慧当妹妹,严格恪守着兄妹的界限。

    同时,他也在心里想着办法,来破解小慧这种逼着他默认他们不正常关系做法。

    以抗抗的名义,给小慧买摩托车,其实暗中就藏着破解的办法。

    姚远来小慧的加工厂的时候,抗抗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店铺。再加上山区交通不方便,当天很难赶回来,抗抗是没法跟着姚远来的。

    如今,店铺不用自己干了,连原先的内衣代加工,也直接交给了小慧的工厂,去批量生产了。

    摇摇上了托儿所,姜姨有时间看着媛媛,抗抗就有了时间。

    五一的时候,大家都放假,到姚远公司展厅里的顾客比较多,两口子离不开。

    五一过后,姚远就和抗抗一人骑了一辆摩托车,去小慧那里了。

    他们早上八点从城里出发,十点钟的时候,就进了小慧所在的村子。

    五一之前,姚远就把三辆摩托车买回来,偷偷放在店铺里,没敢骑回家,他还没想好怎么糊弄姜姨,哪里敢往家里骑?

    抗抗在城里的时候,只要有时间,就骑着摩托车在城里的公路上练习。她会骑自行车,骑摩托车就简单了,很快就掌握了油门配合,轻松骑着到处跑了。

    去小慧那里,除了公路以外,还要走一段只能过马车的山路。抗抗不骑熟练了,姚远不敢让她骑着车去。

    毕竟,六十多里地,骑着摩托车走,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抗抗穿着红黑相间的碎花衬衫,外面套着一个牛仔短褂子,下身是紧身的白色长裤,还背了一个小巧的皮包,骑着摩托车出现在小慧村子里的路上。

    这是她第一次来小慧的村里,时髦的打扮完全不亚于现代,在那时候能被当成外宾。

    而且,抗抗还留了一头波浪长发,骑在车上,用当时的一句流行语来说,就是“盖了”!

    全村人从小到大,谁也没见过这么洋气的女人和这么洋气的打扮,还骑着自己会冒烟的自行车。

    大家就都跑出来看西洋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到了村子里面,人越来越多,姚远就和抗抗一起推着摩托车,往小慧的工厂里去。

    大家不认识抗抗,可认识姚远啊。有些胆大的,就问姚远:“姚老板,你来啦,这女人是谁呀,港商?这冒烟的自行车是啥东西呀,咋不蹬自己就跑呢?”

    姚远就住下来,回答人家说:“这个呀,叫摩托车,烧汽油的,跟汽车一样,不用自己费力气蹬的。”

    就喊住抗抗,让她回来跟人家打招呼,然后就对人家介绍说:“这是我媳妇抗抗啊,和小慧最好的,跟亲姊妹一样!”

    大家一下子就惊的目瞪口呆,原来姚老板有这么漂亮,这么洋气的媳妇啊!

    那,他和小慧就肯定不是咱们想的那种事了。你没听他说吗,他媳妇和小慧可好了。

    怪不得小慧也那么洋气,原来是跟着这么一个洋气的人干来着,受人家影响。

    不过,小慧和人家姚老板媳妇比起来,可就土气的掉渣了,也就比咱们,她才显得洋气。

    姚远和抗抗到村里的时候,小慧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也就是过去她小叔的办公室,和南方一家印染厂过来的业务员谈业务。

    办公室主任进来告诉她,姚老板来了,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个叫抗抗的女的来的,说是他媳妇。

    小慧听说抗抗来了,就是一愣,匆匆和那个业务员结束了会谈,把人家打发走,就出了办公室的门。

    刚到了门口,就看见抗抗已经进了院子,把摩托车停在院墙边上了。院子外面,围了一大堆的村里闲人,有老有小。

    “抗抗姐!”小慧高兴地冲着抗抗跑过去了。

    抗抗看见小慧,也紧走几步,一下就把小慧抱在怀里了,嘴上喊着说:“慧儿,我们可又是一个月见不着啦!”

    两个人抱在一起,又跳又笑,跟俩孩子似的。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

    小慧就问:“你咋来的,这进山的路可不通车啊?”

    抗抗就指指那个摩托车说:“骑着它来的,这东西跑的可快啦。一开始我都不敢跑那么快,骑到你这里,我不害怕了,才敢跑三十迈的。”

    小慧瞅着那辆摩托车问:“这是啥啊?”

    抗抗说:“摩托啊,连这个你也不认得?就跟电影上鬼子骑的那个带挎斗的摩托,是一样的东西,就是不带挎斗,小一些。”

    小慧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抗抗就说:“有这东西啊,你想进城找我,俩小时就到了,咱就再也用不着一月才见回面啦。所以,我决定了,给你也买一辆。”就指着自己骑的那辆车说,“呶,这辆就是你的。”

    “啊?”小慧就傻了,半天才问,“这东西,要不少钱吧?”

    抗抗说:“那当然了,一辆一千八呢!”

    小慧就又“啊”了一声说:“这么贵!我可骑不起。”

    抗抗就瞅着她说:“都当大老板了,瞧你那穷酸样!有啥骑不起的呀?你抗抗姐有的东西,啥时候你没有啦?就给你啦。”

    小慧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她的抗抗姐当真啥事都忘不了她,再珍贵的东西都舍的给她。可是她呢,却算计着对不起她,去给姚远当小。

    小慧强忍住心里的波动,问抗抗说:“你把车给我了,你和姚大哥咋回去呀?”

    抗抗说:“我买了三辆呢,你一辆,我和你姚大哥一辆,美美一辆。我这回来,就是给你把摩托骑过来,顺便才来看你。你姚大哥也骑着我们那辆来了,这会儿在路边上和别人说话呢。待会儿让他驮着我,不就回去了?”

    小慧心里就想,美美一辆,她一辆,抗抗是真拿她当亲妹妹啊!

    她就看着抗抗说:“这东西,我可不会骑呀?”

    抗抗说:“你大金鹿的自行车都骑的呼呼地跑,这东西比自行车好骑多啦。”就拉着小慧去那辆摩托车跟前说,“来,你现在就骑骑,我在一边教你,保证立马就学会。”

    两个人就在院子里骑开摩托车了,引的更多的人来看热闹。

    果然,这摩托车轮胎宽,比自行车稳当多了。没一会儿工夫,小慧就能在院子里行走自如了。

    这个时候,姚远已经推着另一辆摩托车进院子了。

    抗抗就对小慧说:“好啦,先练到这里吧。没事儿的时候你就多骑骑,熟了再骑着进城,听到了没?”

    小慧就答应着,下了摩托车,按着抗抗教的,把车子支好。

    抗抗就注意到小慧的穿戴了。

    小慧还是穿着当年在城里,抗抗给她的衣裳。可时代已经发展了,当年时髦的衣裳,现在已经有些显得土气了,只是在这乡村里,还感觉挺好的。

    抗抗就说小慧:“你看看你,自己做着时髦衣裳,怎么还穿着这一身啊?都啥年代了,还留着长辫子,土气不土气呀?赶紧找身合适的衣裳,把这身换了不要了。等有功夫进城,我带着你去理发店,把辫子铰了,烫个时髦的头发回来。”

    小慧听着抗抗数叨她,不由自主就跟当年在抗抗家里的时候一样,依偎着抗抗走了。

    在她心里,抗抗真就是她的姐姐,向着她,宠着她。

    就在她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在许多人的众目睽睽之下,看到抗抗洋气的打扮,小慧就感觉到自己的土了。

    平时觉得自己人五人六的,要长相有长相,要模样有模样的不错。今天,特别是在这么多人眼前,和抗抗站在一起,她才深深体会到,她还是农村人,还是土的掉渣。

    抗抗从包里把自己来的时候戴着的墨镜拿出来,塞到小慧手里说:“这个也给你,以后骑摩托车就戴着,不是为了摆酷,是为了保护眼睛。”

    抗抗连数叨带关心的话语,就把小慧的心给彻底融化了。

    姚远过来,小慧就领着他们进她的办公室,让办公室主任,那个同族七哥的媳妇,赶紧准备茶水,又让她通知队上的厨房,赶紧准备午饭,要有鱼有肉,按最高规格来!

    只到了这时候,小慧才在姚远夫妻二人面前,露出了她小老板说一不二的峥嵘,说话意思明确,且不容置疑。

    抗抗也感觉出小慧在手下人面前的威严来了,打量小慧一眼说:“行啊,慧儿,有点老板的架势了。”

    小慧笑笑说:“什么呀,这都是姚大哥教的,我就是按着他说的做,其实还是啥也不懂。”

    她们说话的时候,姚远就看见小慧桌子上放着的布头了,不由走过去,拿在手里端详。

    小慧看见了,就过去说:“对了姚大哥,我正好有事和你说。最近,南方不少的印染厂过来,推销他们的布料。

    我看着吧,他们的布料和咱们用的差不多,可是,价格比我们用的便宜好多。我正想和你说呢,咱们是不是可以用用这些便宜的布料试试?”

    进入八十年代,国家经济开始逐渐进入市场时代。

    特别是南方,好多的厂子,在完成国家计划之后,已经被允许额外生产自销。

    而且,国家的计划任务,也在逐渐减少,未来的市场竞争已经初现苗头。

    小慧桌上这些布头,就是一些南方厂子推销自己计划外产品的样品。

    姚远看着那些布头,立刻就想到,可以利用这种形势,白用人家布匹,为自己赚钱的主意了。

54.不攻自破

    姚远放下手里的布头,回答小慧说:“布料和咱们用的不会有多少区别,可以和他们谈谈,用他们的。”

    这个时代,企业都是国营的,还没有滋生假冒伪劣的土壤,所以姚远敢断言,这些布料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其实,他心里最感动的,还是小慧和他肆无忌惮地讲实话。

    因为不管怎么说,小慧是自己的企业之主,在资产上,可以说,与姚远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给小慧供货的厂家,却都是姚远介绍过来了,而且定价和付款,都是姚远在办。

    这个时候,小慧却突然发现,姚远介绍来的厂家的价格,比南方主动找上门的厂家的价格,高出了许多。

    小慧没有想姚远为什么会用高价格的布料,是不是里面有猫腻,背着她从这方面抠钱?

    小慧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而是直接告诉他,有更便宜的布料可以用了。

    这是亲人一般的信任。

    在这个世界上,两个人之间相处,可以根本不考虑钱财,这种关系,就是有些夫妻之间,都做不到啊!

    小慧的这个态度,不能不让姚远感动,这也是他那个时代,根本无法得到的友谊。就是他和他那个女朋友,有时候为了钱,还互相耍心眼儿呢。

    虽然小慧不往那方面想,姚远还是要和她解释,什么叫计划经济,计划经济之下,为什么生产的东西会价格较高?

    这是一个包括着管理成本在内的,一个比较复杂的知识,小慧文化不高,姚远就得用比较容易懂的语言和她嗦半天,有时候还要打些比方,才能让她彻底明白。

    然后,他就又和小慧说这些南方的布料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价格低?这和给美美讲节约生产成本有些相像,但对小慧讲起来,就更麻烦一些。

    最终,小慧还是完全懂了,并从中悟出了合理节约成本的重要性。

    姚远之所以这么不嫌麻烦,想尽办法让小慧明白这些道理,就是希望她从他讲解社会现象和工厂生产关系这些道理里,悟出自己将来应该怎么走自己的工厂管理之路。

    另外,小慧不怀疑他,小慧的手下不一定不怀疑他在采购上做手脚。只有让小慧完全明白了,才能防止因为外人的话,而让小慧想多了,和他之间产生隔阂。

    其实,这就是姚远培养干部的陋习发作,把别人想的过于复杂了。小慧连账都不和他结,就说明对他的充分信任了。

    一边的抗抗却明白了姚远为什么来了小慧这里,总是要呆个一两天了。

    就这么个简单的事情,姚远都会说半天,这还没说其他正经的事情呢。

    小慧和她一样,知识方面不行,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可小慧当真不像她一样命好,有姚大傻护着,什么都不用操心,她得一切靠自己。

    所以,姚远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给她灌输知识,让她尽快独立起来。

    这是抗抗坐在那里,听他们谈话感受到的。

    原来,她以为姚远老是来小慧这里住着不走,没准是两个人有什么私情。可是,她也知道,姚远爱她,不应该对不住她。

    她嘴里不好意思说,只是,和姚远闹、撒娇的时候,当玩笑说出来。

    现在看来,她还真是想多了。

    她和姚远夫妻这些年,心意几乎是相通的。姚远说话的时候,心里想什么,她基本是可以猜到的。

    现在,她听着姚远和小慧说话,就明白姚远心里想什么了。他是要给小慧灌输更多的知识,让她尽快成熟起来,独立撑起自己的天地。

    如果姚远也像给小慧灌输知识这样,天天给抗抗上课,估计抗抗早就不耐烦,直接不听了。

    你知道就行了,干吗要告诉我?

    这就是她有这个姚大傻的好处了。

    而小慧没有姚大傻,她就必须得自己知道。

    抗抗就由此推导出来,姚远对小慧,和对她,的确是不一样的。

    她是大傻媳妇,可以偷懒,大傻会的,她就不用会。

    小慧就是小慧,大傻不拿她当媳妇,就会逼着她学习,就像对美美一样。

    讲明白了价格差的问题,小慧就明白了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连这些国营工厂的运作机制也了解到了,这就为将来她和这些厂家打交道,打下了基础。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姚远之所以能在这个时代立足,并在如此复杂多变的经济环境里,一步一个脚印地避开危险,慢慢发展起来,与他提前知道这些机制和将来如何演化发展,是有绝对关系的。

    接下来,姚远就开始教小慧,如何利用这些厂家的竞争,来空手套白狼了。

    首先,就是资金月结制度。

    我可以用你的布料,但我不能当时就给你钱,我得到我的会计结算日,才会和你算账。

    这样,可以不付现款就用上布料了。就是说,我至少可以白用你的布料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你的布料变成衣服,我卖出钱来了,再从卖衣服的钱里面,把你的布料钱给你。

    这是不是等于白用了对方的布料,还为自己生了利润?

    小慧听的就有些入迷。原来,这生意可以做的不花自己的钱,就能把钱挣来?

    这么多厂家想给她提供布料,互相肯定存在竞争关系,这个办法绝对可以!

    然后,姚远就又讲供货商管理制度。你的东西只便宜不行,还得保证质量。

    出一般质量问题,我会罚款。出重大质量问题,影响了我的工厂运作和利润,甚至导致了我的损失,你还想要布料钱?我还要告你,翻过头来问你要赔偿呢!

    这个,就要都写进供货合同,连罚款的损失计赔的具体百分比,都要写进去。

    小慧就又明白了一个道理。不仅可以白用人家的东西,还能靠合同来保证自己的利益。

    这个姚大哥,简直就是诡计多端,稳赚不赔地做生意啊!

    有这么个老师在背后教着,小慧觉得,自己想不成功都难。

    你说他还有什么不懂吧?从生产到采购到营销,哪一步他都门儿清,算计的头头是道。

    抗抗在一边听着,就撇嘴说:“再好的人儿,和你呆上三天,准能让你给教坏了!本来美美是挺善良的一个人,现在让你给教的,一肚子弯弯绕。我估计呀,小慧也快让你给教坏了!”

    小慧这回就跟抗抗还嘴说:“抗抗姐,你整天跟姚大哥在一块儿,要是说学坏,我和美美绑在一起,估计也没你坏啦!”

    抗抗就喊:“你看,你看,让你姚大哥把你给教坏了吧,知道调侃我了。”

    抗抗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姚远把三十年之后的,一些已经复杂化了的,现代人的思想和观念,教给这个燃情年代的,思想还比较简单、单纯的小慧和美美,要是不把她们彻底教坏,那才是奇迹了。

    同样,小慧的话也有道理。抗抗整天和姚远腻在一起,潜移默化,还想保持那份单纯和纯洁,那也是办不到的。

    她知道拉拢小慧,和她保持亲密的关系,更知道利用自身的条件,让自己在小慧面前宛如公主,将小慧比的就是一灰姑娘。就算小慧有打姚远主意的想法,也得想个绕过她这个坎去的主意才行。

    同时,她也让姚远看到了自己的漂亮和大度,绝对不是小慧这种乡下女人可以具备的。

    那么,就算姚远对小慧有想法,估计也在心里明白,自己媳妇才是最好的选择。

    要小慧知难而退,防患于未燃。这个,姚远可没有教她,她自己就会了。

    姚远猴精,抗抗心里想什么,他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不过,他也乐得抗抗能这么干。抗抗这么花枝招展的在村子里走一圈,他和小慧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抗抗对小慧这么好,有抗抗在,小慧也不好意思再和他提那个不该提的问题。

    他等于是把小慧那个默认事实的招数,给破了。

    中午吃过了饭,姚远没去小慧设在大队会议室里的车间去看。从顾客投诉和服装残次统计上,通过一系列数据,姚远就可以判断车间的生产情况。

    做为培养干部,要不会统计,不会这个判断的本事,矿机十几个分厂,他一个分厂一个分厂地跑,去实地考察,早就累死了,也等不到穿越。

    下午的时候,抗抗和小慧在一边说话,话说够了,又跑出去练摩托车,骑着在村外的路上跑。

    姚远则在小慧办公室里,起草他上午说的供货合同。

    那个时代,不像现在,可以直接在网上扒一份蓝本下来,然后再根据自己的意愿修改一下就行。

    那时候没有蓝本可以借鉴,更没有法律顾问可以咨询,姚远只能凭借自己的记忆,独立写出一份蓝本来,供小慧以后签订合同的时候照搬。

    当然了,那时候也没有打印机,只能手写。姚远写完了,再让小慧找字写的好的,加了复写纸抄写,和人家签合同的时候,一式三份的各自保存和公证。

    合同不是别的,牵扯到法律问题,必须严谨。姚远自己独立逐条的斟酌考虑编写,也就十分缓慢。直到抗抗和小慧练车回来,一份合同还没有写完。

    下午四点的时候,姚远总算写完了,又嘱咐小慧,和人家签合同之前,最好先去当地的法院去咨询一下,看怎么公证?因为这个时候,还没有公证机关出现,怎么让合同具备法律效力,姚远也不知道。

    小慧不知道啥叫公证,姚远就又得和她解释一番。

    他们从小慧那里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按照小慧的意思,是让他们住一夜再走的。可抗抗一天不见她的俩宝贝闺女了,还是坚持要走。

    姚远单独骑车,要比抗抗也骑车跟着快不少,估计到家不会超过七点。

    两个人就和小慧分别,姚远骑车带着抗抗,离开了村子。

55.拐弯抹角

    夏初的天已经长了,估计姚远带着抗抗到家的时候,天还不黑。

    小慧爬到村前最高的山上,看着姚远带着抗抗,骑车上了公路,并消失在了公路的尽头。

    她爱着她的姚大哥。可是,姚大哥有抗抗。而且,她也爱着她的抗抗姐,也只有抗抗,才可以配得上姚大哥。

    看着两个人从公路上消失之后,小慧蹲在山头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呜呜地哭了,哭的很是伤心。

    姚远买了摩托车,还没有骑回过家里,一是怕姜姨不高兴,二是怕村里人看见。

    他要把摩托车弄回去,就不是一辆,而是两辆啊。这东西一辆就顶姜姨三年的工资,姜姨见他这么个花钱法,要高兴才怪!

    村里人见姚大傻一下就敢买两辆摩托车,估计比他买个二十的大彩电还要轰动。

    可他确实需要这个东西。正如他跟抗抗说的那样,没有交通工具,做生意的确会存在很多难处。

    反正现在他把有形资产都弄没了,手底下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也不那么怕别人无中生有的给他上纲上线了,爱咋地就咋地吧。

    赶明个儿老子高兴,真就花几千块钱弄个二十大彩电回来,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估计这时候电视里也没什么值得看的的东西,还是算了吧。

    八零年,黑白电视机都普及不了,一票难求,还想着买彩电,这绝对是作死的节奏!

    姚远没带着抗抗直接回家,而是先回了他们的公司,让抗抗骑上给美美的那辆摩托车,然后再一起回家。

    抗抗就有些担心,问他说:“妈要问这摩托车是怎么回事,咱怎么说啊?”

    姚远就嘿嘿一笑说:“这两天我在城里转了,全城就百货大楼有这个东西。而且呀,一共只有五辆。咱弄了三辆来那两辆也卖出去了。

    我去问五金部的经理了,就说我朋友还想要一辆。你猜那经理跟我怎么说?他说啊,他也想再进几辆,可厂家也没有货了。因为这东西呀,是厂家模仿人家外国一样的东西,买了人家的配件,自己组装出来的。现在,人家发现了,正和厂家打交道呢,厂家不敢再生产了。”

    抗抗看姚远半天问:“这个跟咱买车有啥关系呀?难不成咱买了还要退回去呀?”

    姚远就责怪她说:“你这个傻抗抗,你脑子怎么不转弯呢?这关系不是明摆着吗?这东西再没有卖的了!没有卖的,谁知道咱这车子是多少钱买的?”

    抗抗一下就明白了说:“我知道啦,你这个姚大傻,你是真鬼。怪不得你买回来不往家里弄,原来你就是在等这个没有卖的。没有卖的就没有价格,你就可以随便编个价格糊弄我妈了是不是?”

    姚远就嘿嘿地笑了。

    这个品牌的摩托车太著名了,整个事件他都有记忆。

    这第一批组装的,只敢供应三线城市,怕让人家知道了追过来。可人家还是知道了追过来了,然后就和人家签合同建生产线,正式合资出产品,还得一年多以后。

    也就是说,这个摩托车真正像电视机一样普及,还得等个一年半载。但接着70cc和125cc的就有了,价格也便宜了三分之二。

    一年半以后,他就可以轻松换125了,他不怕费油。

    只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私家车,有他也买不起,那得合现在几千万一辆。

    他买不起私家车,就只能先实现个摩托梦了。

    直到天黑了,两个人才一人骑着一辆摩托车回来,进了村子还不敢骑,怕摩托车的声响惊动了旁人,跟鬼子进村似的,悄悄推着就回来了。

    早上的时候,姚远就告诉姜姨,今天他们要去小慧那里,回来的要晚一些。

    姜姨规矩大,姚远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姚远不回来,她就不开饭。摇摇和媛媛饿了,也只能吃点零食垫吧一下,等着她们的爹回来。

    两人悄悄把摩托车放到自己院子里,就赶紧跑到姜姨那边吃饭。

    姜姨也不傻,饭桌上就问抗抗:“这么晚了,没有公交车,你们怎么回来的,走回来的?”

    抗抗知道自己撒谎的本事没有姚远大,说着说着容易露馅,就不说话,看姚远怎么编谎。

    不料姚远就直接说了:“我们买摩托车了,这东西比自行车快多了,所以,就能赶回来了。”

    “啥玩艺儿,摩托车?”姜姨见过厂里那种带挎斗的摩托车,把姚远说的就当那个了。

    她就问:“那么大个东西,得多少钱呀?再说,你停在哪里?这东西那么大,估计连咱门前的过道你都进不来。你放在外面,不让孩子们没事干给你捅咕坏了?”

    姚远说:“妈,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摩托车,是民用的,比我那个大金鹿还小呢。”

    “比自行车还小?那该是个啥东西?”姜姨就沉不住气,放下手里的馒头说,“走,你领着我看看去。”

    姚远就说:“先吃饭,吃完了饭你再看也晚不了。那东西就在院子里,又不会自己跑了。”

    姜姨想想也是,自己一把年纪了,可不能这么着一惊一乍的,让孩子们看着笑话。就闷头吃饭了。

    姚远就说美美:“这摩托可烧汽油,美美你去运输队给搞点汽油呗?你现在都是矿机大红人了,小件车间效益全厂最好,人家给你面子。”

    美美沉着脸说:“你要汽油还用得着我出面啊?你是张书记的干儿子,全厂谁不知道啊?你看运输队长看见你那样子,就跟见了他亲爹差不多!这种马屁精,我看着就恶心!等我有了权力,我第一个就办他!”

    姚远就不说话了,过一会儿说:“马屁精总比反对派好吧?如果你哪天真掌握了权力,这么着任性而为,你就干不长。”

    美美不说话,估计是在考虑姚远说的话。这丫头现在知道考虑比较深远的东西了,将来没准儿还真能走到最高管理层里去。

    过一会儿,姚远就又问她:“你给不给要啊?”

    美美瞪他一眼,直接说:“不给!”

    姚远就幽幽地说:“这摩托车呢,我可是买了两辆。我和你姐呢,平时也用不着骑两辆,去城里上班,我带着你姐就行了。”

    姚远还没说完呢,美美就把手里的馒头放下了,露出笑容来问:“姐夫,你真买了两辆啊?”

    姚远说:“我骗你干啥?不信你问你姐呀。”

    美美就嘿嘿地笑:“我就知道姐夫对我好,买啥东西都不会忘了我。”

    姚远就纠正她说:“不是我要给你买,是你姐要给你买,怕你小心眼儿,又说你姐有你没有,妈有偏有向!”

    美美不搭理姚远,去问抗抗:“姐,那东西好骑不?”

    抗抗说:“比自行车好骑。不过你也得学会了掌握油门,在家里骑熟了再骑着上班。要不到路上车多,心里一慌容易出事。”

    姚远就插话说:“谁说这摩托车就非得给美美了?再说,有车没油,也没法骑呀?”

    美美就看姚远一眼说:“我给你开证明,你去石油公司自己买就是了。”

    那个时候,路边上没有加油站。个人想用汽油或者柴油,得拿着带公章的单位证明信,石油公司才肯卖给你。

    美美已经是车间主任了,掌握着小件车间的公章,开证明没问题。

    姚远不买美美的账:“谁稀罕你开证明啊?证明我在矿机随便找个人就开了。”

    这个美美相信。姚大傻在矿机那绝对算名人,开证明还真不费什么事。

    美美就不解问他:“那你既然能开出证明来,干吗还非要让我去运输队要汽油啊?”

    姚远瞪眼看她说:“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

    美美脸色就有些难看说:“姐夫,咱不好沾公家便宜的。你想啊,大家都知道张书记拿你当儿子一样。你让我去运输队弄不花钱的油,这不是给张书记脸上抹黑吗?”

    姚远说:“正因为这样,我才不出面,让你去呀。你去要油,刘队长肯定知道是给我要的,他还好意思问你要钱吗?这事儿反正我又没出面,就不算给张代表抹黑了吧?”

    美美就撅嘴说:“你倒把你自己摘出去了,把我却给搭里头了!你又不是没有钱烧不起这点油,干吗非要难为我呀?”

    姚远就把摩托车钥匙掏出来,放到桌子上问:“你要不要吧?”

    美美看一眼钥匙说:“要,要总行了吧?”

    姚远又说:“我带着你姐城里、家的来回跑,还要骑着出去办事,再加上你骑着上班,这一月你最少也得问刘队长要五十升才够。没困难吧?”

    美美说:“我有困难你能帮我解决是咋的?”

    姚远就嘿嘿一笑:“美美呀,只要你能弄来油,这钥匙就给你了,刚开始骑,走慢点,路上小心点。”

    美美不搭理他,把钥匙拿起来,对抗抗说:“谢谢姐啦。”

    姚远知道她是故意气他,也不生气。

    过一会儿,却故意做出琢磨事儿的样子来问她说:“以你的性格,你肯定不会白拿刘队长的汽油。你心里已经琢磨好了,按价给人家钱,对不对?”

    美美就不高兴说:“知道你还问!守财奴,姚抠门!”

    姚远忽然就问:“你从哪里弄钱给刘队长呢?你的钱不都交给妈了吗?”

    美美突然就明白,自己掉姚远挖的坑里了,不由恼羞成怒喊:“姚大傻,你不拐着弯不会说话是不是?我都二十五了,就不许我手里有两个钱啦?”

    姜姨坐在美美对面,看着美美说:“二十五咋啦?你五十二不出门子也是我闺女!说,你手里的钱哪来的?”

    美美气鼓鼓说:“不是偷不是抢的,反正是我自己挣来的,我的奖金总行了吧?你们当初说好的,只是要我交工资,没说要我交奖金的!”

    姜姨就看姚远,埋怨说:“你咋把她有奖金这事儿给忘了呢?”

56.说话要儒雅

    姚远还真把工厂里奖金这事儿给忘了。

    美美七八年毕业回来,那时候厂里还没有奖金这个说道。

    可以后的两年里,随着经济的放开,好多东西不要票了,物质发展跟不上国民需要,通货膨胀在所难免。

    到八十年代,工人工资没有过大的调整,物价却几乎是翻了一番。

    在这种情况下,有条件的单位,就开始在国家计划任务之外,自己再干一些产品来挣一部分钱。

    这一部分钱,就是奖金的由来。

    像美美的小件车间,有姚远在背后给她出主意,早就偷偷搞了提成制度,有了自己的对外业务员,像南方好些厂子一样,开始推销自己了。

    因此,小件车间在全厂效益最好,奖金最高。这时候,美美的奖金,恐怕早就比工资高许多了。

    前一段时间,姚远忙着脱钩有形资产,没有工夫顾及美美。可是,他在矿机朋友不少。早就有人告诉他,美美和她车间的那个销售科长刘健往来密切。两个人经常在她办公室里,关上门一呆就是半天,还经常单独一起下馆子。

    这个刘健和抗抗是同学,过去在车间里不好好干活,经常旷工不上班,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干啥啥不成,吃嘛嘛都香的二流子。

    这种人,在过去找个媳妇都困难,所以他也就一直单身。要不是美美当了车间主任以后,突然看重他,估计早就给开除了。

    姚远知道,越是这种二流子,接触社会上的事情就越多。在经济大潮之下,这种人反而更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凭着自己比别人对社会的更多了解,做出别人做不出来的成绩。

    这个二流子刘健,就是在美美急于找活干挣钱,在车间里偷偷推出提成制度的时候,找到美美的,他要跑业务。

    虽然有提成制,别人受多年固化思想教育,思想僵化,根本弄不来几个活。只有这个二流子,成功了。

    提拔他当销售科长,让他带徒弟,这些主意都是姚远给美美出的。

    可是,姚远没有想到,美美会和这个人走这么近。

    美美除了不会打扮自己,比抗抗黑一些,其实模样个头都不次于抗抗,也是别人喜欢追的美女。

    这个二流子还是单身,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追美美。

    在姚远想来,美美跟这种二流子,是绝对不行的,还不如跟她那个渣男李老师呢!

    因为二流子虽然能适应社会,甚至将来会发大财,可是二流子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比如吃喝嫖赌,贪图享受,不顾家,找无数女人……等等,等等。

    美美如果跟这么个人,一辈子可就毁了!再说姜姨一家,包括他姚远,可都是正经人,怎么能允许这么一个二流子进门呢?就是他再能挣钱也不行!

    姚远今天也是灵机一动,借着让美美去弄摩托车用油这个事挖坑,引的美美把奖金的事自己给漏出来了。

    其实,姚远的目的,还是要阻止美美和那个二流子在一起。

    美美让姚远教的,也是一肚子鬼心眼儿,知道利用姚远当初疏忽了奖金这个漏洞,直接把奖金给藏起来了。

    姚远就说美美:“美美呀,当初让你交工资,不是咱家就缺你这俩钱,主要还是怕你手里钱多了,做些不动脑筋的傻事。

    我不说了吗,只要你真要用钱,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可是,你这样不听话,自己偷偷留起奖金来,就不好了。”

    不等姚远说完,美美就打断他说:“听你这口气,根本不像我姐夫,简直就是我爹!我不是你闺女,也不是你妹妹,我只是你的小姨子,你管的也忒多了吧?我都二十五了,还能做什么傻事?”

    这句话一出口,姚远还没说话,抗抗就不干了:“美美你怎么说话呢?咱妈就在这里坐着呢,这种话你也能说的出口!亏你还干车间主任呢,说话这么没质量!你姐夫管你为谁呀?还不是怕你走歪了道?你要这么不知好歹,大傻你以后就别管她!”

    美美也意识到这句话不妥当,把她妈给饶进去了,立马改口说:“我不是那意思,妈你别生气,我就是说秃噜嘴了。”

    姜姨搂着媛媛喂饭呢,沉着脸说:“你秃噜嘴的时候多着呢,我要和你计较,早就气死了,还能活到今天?”

    美美就嘿嘿地笑,哄她妈说:“我妈最大度了,是咱全矿机最了不起的,伟大的母亲!”

    姜姨瞅着她说:“少拍马屁!说,奖金是咋回事?”

    美美就咕哝说:“就是车间里,除了工资以外,另发的钱呗。”接着就说,“妈你看我都这么大了,手里头还不兴有几个零钱啊?再说啦,姐夫每月给你好几百呢,你也不缺我这几个钱不是吗?”

    姜姨说:“你姐夫的话你没听见啊?不是在乎你这几个钱,是怕你有钱干傻事!我说过多少回了,大傻是你姐夫,也是你哥哥。长兄如父,他管你是我允许的。怎么着,你还想不服管,造反啊?”

    美美就一缩脖子说:“谁说不服管啦?可他什么事都想管着我,那我还一点自由都不许有了?”

    “他管你,你就得听!”姜姨声音就高了,“他管你,自然就有管你的道理!”

    说到这里,姜姨就卡壳了,看着姚远说:“大傻,说说,为啥这么管她?得让她心服口服才行!”

    美美就瞪眼看着姚远问:“是啊,你说,你为啥非要这么和我过不去,连奖金你都想给我抠出来?”

    姚远不慌不忙,慢条斯理说:“根据科学统计呀,人最容易做傻事,犯错误的时候,不是在小时候,也不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而恰恰是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美美你呢,年龄正是处在这个年龄段,最容易干傻事,犯错误。”

    美美就撇嘴说:“还科学统计,你蒙我姐行啦,别拿这个蒙我。你这个科学统计是从哪里得来的?”

    姚远就认真说:“我这话有道理呀。你想啊,十七八岁之前,人的脑子没有你现在复杂吧?想事情就少,也就不容易犯错误。就算一时冲动犯几个错误,也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出不了什么大事。

    你这个年龄就不同啦。到二十多岁,身体发育已经成熟,大脑生长达到顶峰,思想也日趋复杂,想法就多了。

    想法多了,干的事情就会增多。而这个时候,你还没积累下什么经验,属于摸着石头过河,胡打乱撞。你说,这么个情况之下,你是不是处在最容易犯错误的阶段呀?”

    美美还没说话,姜姨就点头认可说:“嗯,大傻你这话有道理,人还就是容易在这个年龄犯错误。”

    她妈认可了,美美就不能说什么了。

    姚远就继续往下说:“有些错误,是可以犯的。你比如说,你领导你的车间,就你刚才说话那个水平,和我斗嘴愣是把妈都饶上,要不犯错误,打死我都不信!这叫无谓树敌,懂不懂?”

    美美反驳说:“这不在家里嘛,我思想一放松,说话才不注意。在厂里,我哪能说话不走脑子啊?”

    姚远就严肃了训斥她:“不许插嘴!”

    美美就撅着嘴,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姚远就继续当长辈:“这种错误,是可以犯地。大不了干不下去咱们不干。你就是一辈子在家里玩,我和你姐也能养得起你!”

    美美又要开口说话,迎上姚远严肃的目光,就摆摆手说:“好,我不插嘴,你继续您的高论。”

    姚远就往下说:“而有些错误,是坚决不能犯地!你比如说,小慧她娘犯的这个错误。为给她儿子娶媳妇,把小慧嫁给张建军这种混蛋,生生把一个好姑娘,就这么一辈子给毁啦!”

    美美立马举手:“姐夫,额,不,傻哥哥,我请求发言。”

    姚远煞有介事地说:“讲。”

    美美就问:“小慧嫁张建军这个错误,是小慧她娘犯的,还是小慧犯的?”

    姚远一下子就意识到,他说漏嘴了。刚才他说人二十五岁以前容易犯错误,小慧她娘犯这个错误的时候,可远远大于二十五岁了。

    他就狡辩说:“错误,当然最初是小慧她娘犯的。可最关键的错误,还是小慧自己犯的。她当初要是死活不肯嫁给张建军,能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连抗抗都听出姚远是在强词夺理来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农村女孩,婚姻大事上,有哪个敢违抗父母的意愿呢?为婚姻自主抗争的,最终的结果,都是悲剧。

    抗抗插队的村里,一个女孩因为想自由恋爱,死活不嫁包办婚姻。她娘收了人家的聘礼,闺女却跟别的男人好了。她娘没脸见人,直接就上吊自杀了。

    这些事情,说起来,都是满满的心酸和泪水呀!

    姚远是了解这些情况的,他把责任推到小慧身上,纯粹就是讲歪理。

    果然,美美也不是吃素的,立马就揭穿姚远的谎言说:“傻哥,你别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生搬硬造歪理啦,你就说,我到底干了什么,让你费这么大劲,给我绕这么大的弯子说这个吧?”

    抗抗却插嘴问姚远:“你对小慧那么好,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同情她啊?”

    姚远就瞅着抗抗说:“我这说美美呢,你这不捣乱吗?”

    姜姨就看抗抗一眼,目光很是严厉。抗抗就干脆低头,闷声发大财了。

    这时候,美美却“啪”地一拍桌子说:“行啦,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个郭老四,我就知道他那张臭嘴不会安分!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

    姚远就责怪她说:“你能不能学点文雅啊?一个大姑娘,怎么变的跟土匪差不多了?和你说多少回了,当领导要学会儒雅,身上要有儒气。你还想在车间里干一辈子车间主任啊?”

57.扯皮会议与抗抗化妆

    工厂里,生产车间的具体管理者,整天和工人打交道,没有点暴脾气,还真镇不住那帮工人们。

    美美干了半年车间主任,自然在性格上就变得暴躁一些,有些说一不二的匪气。

    可姚远是希望美美将来和他当年那样,成为培养对象,最终走到老总的位置上的。

    高级干部,脱离了实际生产,就得学会文雅,学会心计,学会杀人于无形。

    所以,姚远是不喜欢美美这样,说话都带匪气的。

    一个阻止美美谈恋爱的饭桌会议,最终开了个乱七八糟。

    美美要报复告密者,抗抗问姚远为什么对小慧那么好?

    幸亏姜姨管着俩孩子吃饭,没想起新的话题来。

    要不然,这饭桌会议,就彻底变了扯皮会议,跟车间开生产例会差不多了。

    其实,美美在车间里混这么些年,倒更喜欢直来直去一些,她不喜欢猜测别人的心思。她太忙了,也没有时间来猜测别人怎么想。

    特别是对姚远,她是拿他当哥哥,当老师看的,就更希望姚远有啥事就说啥事,包括她的一些**,她都不会隐瞒姚远。

    可姚远当培养干部养成的习惯,偏偏喜欢说话拐弯抹角。

    姚远和美美这样说话斗心眼,也是有深意的。

    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的转换过程中,造成了企业极大的混乱和无所适从。聪明的人混水摸水,或者占据权力谋私利,或者直接肆无忌惮地将原本属于全体劳动者的资产据为己有。

    而那个时代,法律尚不健全,有许多的空子可钻,让许多坏人因此致富,好人、老实人却一贫如洗。

    这不是我们的改革家“要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从而带动全体人民富起来”的本意。

    矿机这个万人大厂,在未来的经济大潮当中,管理机构将会变得异常混乱,人们的思想也会复杂到无以复加。

    在这样一个混乱时代,不会玩心计,不会转弯抹角,必将要被时代所淘汰。

    美美要在矿机立足,要接张代表的班,继承姚虎夫妻、张代表这一代人为人民服务的光荣传统,就必须学会对付这些未来将要靠喝工人血富起来的人。

    毕竟能富起来,不仅仅需要有胆子,需要泯灭良知,更需要有心计。

    美美将来要比这些人更有胆子,也更有心计才行。

    这说话拐弯抹角,就是最基本的心计训练。

    拐弯抹角,旁敲侧击,顾左右而言他。本来你以为他要说东,其实他的目的在西。

    就像姚远说让美美弄汽油,真正的目的,却是要美美自己承认把奖金自己留下了。

    美美的注意力在弄汽油上,根本就猜不到姚远的目的是什么。

    在这个拐弯抹角的谈话过程中,可以加进各种手段去,从而让那些善于玩弄心计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更多的秘密暴露出来。

    刚才姚远加入了一个手段,就是通过管美美管的过多来激怒美美,让她失去理智,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当然,这样不同类型的手段还有好多,只要运用熟练,就可以很自然地加入到拐弯抹角说话当中去,让谈话对象不知不觉掉进姚远事先设计好的坑里。

    而如何把这些手段运用熟练呢?自然就是通过不断地实际运用来练习。姜姨家的饭桌,就成了姚远教美美的演兵场。

    姚远教美美,总是这样,先通过在饭桌上演示一两个手法,让美美不知不觉上当。

    饭后,他就会把美美叫到自己那边,两个人在茶几上喝着茶,姚远就把饭桌上说的话再给美美复盘,把他说话的目的和手段都告诉美美,让美美恍然大悟。

    这些本事,是姚远前世带来的,他并不打算运用。因为在他心里,这些东西都不光明正大。

    可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看到了这世界大多数好人的单纯与善良,他爱这些单纯善良的人们。

    可是,也有极少数人,在利用大多数单纯善良的人们,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就比如张顺才,他就是利用了人们对领袖的盲目崇拜和热情,干出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坏事。

    在大多数人们还单纯善良的时候,这些耍心计的坏人的破坏力就更大,有时候甚至要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所以,他就想到了以暴制暴,以阴谋诡计对付阴谋诡计。他要把自己前世那些不正大光明的本事都拿出来,悉数教给美美,让美美去对付厂里那些像张顺才一样的坏人。

    姜姨的饭桌,也就是个姚远和美美的演兵场。牵扯到美美**的事情,姚远点到即止。

    美美让他教的,心计已经不少,多数时候是故意在配合他,和他斗智斗勇。姚远点到了,美美心里明白,很快就会扯出另一个话题。

    所以,饭桌上两个人的谈话就有些乱七八糟,抗抗再偶尔插句嘴捣乱,姜姨就更弄不明白他们到底要说什么了。

    这倒像极了姚远刚进入分厂领导层的时候,开的生产例会了。

    其实,生产例会就是扯皮,根本不会解决大问题。有大问题,在所有分厂大小头头都在的情况下提出来,追究责任,下达指示,哪个有领导素养的人也不会这样去做。

    这样做,责任人在大家面前面子受损。光听大家汇报就下达指示,没有实际调查,很容易出错。

    所以,大问题生产例会解决不了,只能靠干部的智慧,在私下里解决。

    而生产例会的意义,其实就是扯皮。

    大家忙一个星期,心情紧张。生产例会上,都放下紧张的工作,胡说八道一顿,发发牢骚,也彼此之间增加了解和友谊,互相知道各自的难处,从而放松心情,相互理解,在即将开始的一星期工作里,就会有更多的好心情和互相谅解,从而让一星期的生产顺利进行下来。

    当然,仍旧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但矛盾却不会激化,大的方向可以保持的很好。

    这,也许就是生产例会的真正含义。理解不到这一点的干部,估计就不是合格的干部。

    饭桌上,美美从姚远的胡说八道当中,逐渐明白了姚远想知道什么?

    她明白了,姚远就不说了。

    姚远不说,美美自然也就不提。

    姜姨就糊涂了:“什么郭老四,他怎么你啦,美美你要收拾他?你俩越说,我怎么就越糊涂呢?”

    不过有一点姜姨是赞同的:“大傻说的没错,现在大街上都在宣传五讲四美,讲文明懂礼貌,美美你看你说话的样子,还真就有点旧社会那些绑票的胡子的样子。

    你说你一个大姑娘,不知道好好饬自己,整天的拍桌子敲椅子,粗着嗓子说话,越来越像个假小子,谁还敢要你呀?

    你看你姐姐,这整天饬的,唉哟,跟朵鲜花似的!你咋不向她学学呢?你哪怕学她一半也好啊?

    你们俩要是互相匀和一下,我看着就都顺眼了。”

    接着就打个唉声说:“你说我这俩闺女,这是咋养的,咋俩人就没一点一样的地方呢?”

    抗抗就不干了:“妈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我今天不是出门去小慧那里了吗?平时我也没这么打扮过。”

    姜姨就冲着抗抗嘿嘿两声,皮笑肉不笑说:“妈是夸你呢,真心的。”

    抗抗瞅她妈一眼说:“我才不信!凡是让你用这语气说话的,都不会是好人!”

    知母莫若女,姜姨的确是嫌抗抗饬的有些过了。

    这个年代,脸上擦点雪花膏就行了,还擦了粉,眉毛都描过了。眼皮那里颜色明显和周边不一样,肯定是用什么东西画过了。

    至于用了什么东西,姜姨弄不明白。但女人不管年轻与年老,不化妆出门已经十多年了,抗抗竟然画了淡妆。这在那个时代,在姜姨看来,就是离经叛道,不是正经女子该干的。

    你都俩孩子的妈了,还把脸鼓捣的跟小鬼儿一样,你想干啥呀,还想背着大傻去勾引男人不成?

    也就是抗抗结了婚,有姚远在一边守着,还有俩孩子在跟前,当着摇摇和媛媛的面数叨她们妈不合适,姜姨才忍了。

    要是抗抗为闺女的时候敢这样,姜姨早就骂上了,非逼着抗抗把妆洗干净了不可!

    进入八十年代,人们爱美的心已经回来了。

    商店里,开始卖带着粉饼和小镜子的补妆盒,更有带着各种颜色的,大一些的,更精致的化妆盒。

    女孩化妆出门,包里带一个带小镜子和粉饼的,圆圆的,小巧精致的补妆盒,已经成为时尚。就是像抗抗这样,二十七八的少妇,出门也有许多或多或少化了妆的。

    姚远来自现在,媳妇打扮的更漂亮,他当然喜欢了。所以,他不反对抗抗打扮,反而希望她天天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的。

    女人的喜好,往往取决于自己的男人。姚远喜欢抗抗饬,抗抗当然出门也会化妆。

    她皮肤白嫩,长相好看,出门画个淡妆,真就像画里走下来的电影明星一般。

    她又是做服装的,不缺时髦漂亮的衣服穿,也不乏自己的审美观点和情趣。

    在矿机这个地方,抗抗无异就是最时尚的。刘夏这帮和她差不多一般大的少妇闺女们,很早之前,就都照着抗抗的样子来收拾自己了。

    抗抗在外面化妆可以,在家里她妈面前不行。姜姨的观念里,接受不了自己闺女往脸上涂脂抹粉。

    抗抗大了,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姜姨不好像前几年那样,直接说到她脸上去,不给她留脸面,可话里话外,总是会带出不高兴来。

    姚远也听出姜姨的声音怪怪的,有讽刺抗抗的意思来了,赶忙就插嘴,装着熊抗抗说:“赶紧吃饭,吃完了妈还要去看摩托车呢!”

    一家人这才都闭嘴,把心思花在吃饭上。

58.燃情岁月里的邻里亲情

    姚远的东屋,现在已经让房产科给分配出去,在东西两套房子之间,垒了隔墙,院子也小了一半。

    被分配过来住的,是铸造车间一个四十多岁的翻砂工人,刚把农村媳妇的户口转成城市户口,要把老婆孩子接过来。

    这时候的户口关系,孩子是随着母亲的。

    像这工人这情况,他虽然是工人,城市户口,他媳妇是农民,农村户口。那么,他的孩子就都是农村户口。

    如果他媳妇是城市户口,他是农村户口,孩子则是城市户口。

    那时代,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差距是巨大的,大家都想成为城市户口,特别是牵扯到子女。

    城市户口的子女可以就业干工啊,农村户口,就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修理一辈子地球了。

    这工人还挺能生,仨闺女一个儿子,全家就是六口人。

    为了这四个孩子,他也得设法把媳妇给变成城市户口。

    为户口问题奋斗了二十年,这期间的心酸艰苦和花的钱,咱就不多说了。

    要是这工人知道三十年之后,农村户口会比城市户口值钱的多,不知道心里会不会后悔?

    户口问题总算解决了,现在又得面临住的问题了。

    姚远那个东屋,除了一间房分了里外间,就啥都没有了。

    困难的时候,为了吃上粮食,姚远把外面的厨房都给拆了种地了。

    这家大闺女已经上初中了,老小都上小学了。六口人有男有女,只有两个房间,这咋住呢?

    那个时代的人们,是有那时代的办法的。

    男人过来看了房子,立刻就开始筹划六口人住两间屋的方案。

    里屋当然是夫妻两口子住了。外屋可以在中间加一道隔墙,再分里外屋。外屋做客厅,夏天一家人在那里吃饭,冬天生炉子取暖。外屋夹出来的里屋,就给大闺女住。孩子大了,得有自己独立的空间。

    解决了大闺女的住处,还有俩小闺女和一个儿子呢。

    人家也有办法。不让房产科给另盖厨房了,把院子的东西两边,各垒一间小屋。东边小屋俩小闺女挤在一张床上住,西边小屋儿子住。

    这就把大家的住处都解决了。

    可住处解决了,上哪儿去烧火做饭呢?

    这个也不用愁。原来姚远的院门是在院墙东面的,分成两户,垒了隔墙以后,姚远就把原来的铁大门挪到自己那边去了,原来装大门的地方,就成了一个断墙。

    这户来住的人家,就决定把大门改在院墙中间。垒了东西的小屋之后,中间就剩一米半宽一个夹道了,人家就把生火做饭的厨房,放在了这个夹道里。

    在东西两个小屋中间夹出来的过道里,再加个屋顶,下面垒一个烧柴的炉子,就是厨房了。

    这样,推开院门就是厨房,左边是锅台用来烧火,右边走人。切菜的案板一类做饭工具,则放在锅台后面。

    过了夹道,在原来主屋与自己垒的两个小屋和夹道之间,还留了一米半宽的空地,即不妨碍主屋采光,两边房子上面下雨留下来的水,就都淌到这个空地上,然后通过埋在夹道地下面的排水沟,流到外面的过道里。

    加高两个小屋靠外面过道的围墙,在上面开两个高窗,小屋的采光也解决了。

    要不说,智慧都是逼出来的。那个时代,多少人口多的家庭,都是靠这些个绝妙利用空间的办法,把自己的所有家人,都给合理安排在公家分的,那么点空间的房子里的。

    兴许,这样的记忆,还保留在好多人的心里。

    虽然生活空间狭小,可一家人这么紧密地住在一起,又是另一种现在无法感知到的亲密,从而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以至于老了,过上了现代不错的生活,心里却依旧留恋那段燃情岁月,怀念那狭小的空间,希望能够穿越回去,重新过那温馨的日子。

    两个小屋外加屋里的隔墙,所需砖瓦檩梁,也是不少。这工人孩子多,媳妇又长期在农村务农不挣钱,花不起钱买这些材料,光有这么个计划还是不行。

    工人量好了所需房梁的尺寸和数量,就让媳妇在农村里准备。

    那时候的农村,还没有人认真计较你去砍颗树来用。因为那树都是公家的,或者说是无主的,没有属于私人的。

    于是,媳妇很快就在农村准备好了需要的房梁。工人就找运输队的领导,看厂里有谁出车路过他农村的家,顺便把他的房梁给捎回来。

    那时候,大家都困难,就更容易互相理解。这种事情太多了,运输队都是无条件地给办。

    这似乎就是一种规矩,不管认识不认识,运输队也只能无条件来办。如果你不办,你连这点人情味儿都没有,会被所有矿机工人唾弃的。

    房梁有了,砖怎么解决呢?

    工人下了班,从厂里推个独轮小推车出来,满世界地推着转悠。

    哪里有拆屋的,哪里有掉的碎砖块,工人就都捡了来,放到推车里,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积攒需要的砖块。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早晚有一天,工人会把需要的砖块攒齐的。

    这个工程,唯一需要花钱的,就是小屋房顶的瓦了。

    买不起好瓦,就买砖瓦厂里有缝和变形的残次瓦。这种瓦是非常便宜的,那时候一分钱一片,两间小屋的用瓦,加起来花不了五块钱。

    买好了瓦,还是要求厂里出车,给拉回来,厂里同样会毫不犹豫地帮忙。

    终于凑齐材料,要开工了,当然请不起建筑队,还是工人铸造车间的工友,特别是一个工作小组的,既是工友,也是朋友。

    礼拜天的时候,就来几个工友,跳水的,和泥的,当瓦工的,开始干起来了。

    这时候,不管认识不认识,四邻八舍只要在家的,就都会过来帮忙。姚远也为这个,和抗抗都不去自己的公司,留在家里帮着工人盖房子。

    姚远力气大,就负责和泥,抗抗则负责给过来干活的每一位师傅递烟倒水。

    虽然和这工人过去不认识,但住成邻居了,就像一家人。

    都在一个工厂,就算互相不认识,大家也会有共同都认识的人,话就会越说越近。

    中午吃饭,是下不起馆子的。工人的媳妇就利用姜姨家里的锅灶,给大家做饭吃。

    姜姨也跟着忙里忙外,搭进不少东西去。

    姜姨现在有钱了,搭进点东西去根本不会在乎。

    就算在那艰苦的岁月里,姜姨没钱,她该搭进去的东西,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

    这就是那个燃情岁月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了。那才是真正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呢!

    中午只能简单吃点饭,然后大家吃了接着再干活。

    到了晚上,工人媳妇就在姜姨帮助下,炒几个小菜,借姜姨家的饭桌,在东边空屋里摆上,大家在一起喝酒。

    喝酒当然是为了酬谢所有参加干活的人们,工友还有四邻八舍主动过来帮忙的。

    大家都是工人,说话未免粗俗,尤其是喝了酒以后,更是五吹六拉,着调的话不多。

    按理说,姚远骨子里是纯粹的文化人和干部,和这些人不会有共同语言。可是,他就喜欢这个气氛,喜欢这种亲情。因为大家骨子里,都没有坏心眼儿,都不会互相算计,都在把自己的激情拿出来,都在为了别人好。

    不管谈论的是什么,这种燃情岁月里的场面,都让姚远深深迷恋,以至于像缺酒一般,和大家喝个酩汀大醉,让下班回来的美美,沉着脸好一通数落,大家这才散了。

    美美是厂里的中层干部了,而且因为她的车间全厂效益最好,而知名度远远大于了姚大傻。

    喝酒的工人们都认得她,看她沉着脸进屋,就都不敢喝了。

    美美还真就有些当官的本事,小脸一沉,竟然自有一股威严,认识不认识的,都有点怕她。

    姚远喝的确是多了,第二天醒过来,连昨天晚上自己和大家说什么了,都忘的干干净净。

    会不会把自己穿越的事情也说出去呀?

    但随即一想,就是他当真说了,那帮醉鬼也不会相信这种不靠谱的瞎话,而且,这瞎话还是出自一个醉汉的嘴里。

    既然这样,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工人这工程浩大,一天肯定不能干完,下礼拜还得接着开工。

    这工人捡来的,全都是砖块,一块整的都没有。而且,垒墙的粘合剂不是水泥,更不是石灰,而是山上随处都可以找到的黄泥。

    要把这些碎砖块和黄泥变成整齐的墙体,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所以说,这工程就有些“浩大”了。

    首先,碎砖块垒墙,还得结实漂亮,就是门学问,估计现在的泥瓦匠师傅都够呛能干得了。

    得先把完整一些的砖块挑出来,用在墙外面,这样墙垒起来以后,再用掺了麻刀草的石灰膏把砖缝一抹,外面看着才整齐漂亮。

    那些残次的碎砖头,则要用在里面,到时候用掺了麦秸的黄泥抹一层墙皮,就做为小屋的墙面,再刷上石灰,就变白墙了。

    那些残次的瓦有裂缝,下雨的时候会漏雨。工人熬一锅沥青,把那些瓦纹用沥青灌死,残次瓦就和好瓦一样,不会漏雨了。

    这些活里面,最累的就是和泥了。

    黄泥得加麦秸,这是为了防止开裂和增加粘接力。

    黄泥加上麦秸,再加上水,和起来费老力了,死沉死沉,掀根本铲不动,得人光了脚进去踩,才能把泥和麦秸搅匀。

    所以,那时候工人垒墙,壮汉都得负责和泥。姚远就得负责和泥,干一天下来,比他当初在火车站干搬运都辛苦,累的跟三孙子似的,可他心里高兴,心甘情愿。

    要是放到现在,让他出这个力,干这种活,你给多少钱他也不干,他认为不值得。

    可是,帮这个邻居干活,还得倒贴钱,他认为值得,乐在其中。

    因为,这种燃情岁月里的日子,将越来越少了。

    一九八四年,厂里住房改造,这里会变成四层的楼房,一家一户的,人们之间的这种一家人一般,互相帮忙的亲情,将逐渐冷淡下来,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这种场面了。

59.姜姨心里的好生活

    姚远买摩托车的时候,东面邻居的“浩大”工程还没有开干,工人也正在满世界的捡转头。

    工程完工之前,工人媳妇还是住在农村老家里,工人还住单身宿舍。只是修建科过来垒了一道隔墙,把姚远这边和东屋隔开,东屋依旧空着。

    吃过了晚饭,姜姨就带着一家人到姚远这边来,看他新买的摩托车。

    大家进了院子,姚远把院子里的灯拉开,就见东面的里屋窗台那里,并排放着两辆橘黄色的小摩托车。

    车漆都是崭新的,只是有一辆上面有了不少的灰土,是姚远去小慧那里时骑的那辆,那辆新一些的,就是给美美的那辆了。

    这种新鲜玩艺儿,大家都没见过,都爱的不得了。连摇摇都闹着要她妈带着她出去转一圈。

    抗抗就哄她说:“今天太晚了,不行。明天妈带着出去,好不好?”

    摇摇就说:“那我明天不去上学了,妈你带着我去城里你工作的地方。”

    摇摇管上托儿所就叫上学。

    抗抗就沉下脸来说:“好孩子有逃学的吗?妈平时都是怎么跟你说的?等礼拜天的时候,摇摇不上学了,妈就带着你和媛媛,一起坐车玩。”

    看摇摇小脸委屈地要哭,美美就拉过她来哄:“明天摇摇放了学,小姨骑摩托带你玩,好不好?这辆是你爸给小姨买的,小姨也有摩托车呢。”

    摇摇说:“那小姨你明天去接我放学,要骑着它去。我让我的同学也看摩托车。”

    姜姨说:“你等你小姨去接你呀,估计托儿所里连老师都走啦。”

    接着就问姚远:“这东西很贵吧,多少钱买的?”

    姚远说:“不贵,七百五一辆。”

    “啥?”姜姨吓了一跳,“我地个天,这东西比电视还金贵呢!大傻你一下就买俩,你这是得多有钱啊?”

    姜姨这一嗓子,估计二里地以外都能听见。

    姚远就赶忙拦着姜姨的话头说:“妈,咱进屋说,进屋说。”

    姜姨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咋呼了,就跟着姚远进屋,一家人也就都跟着进了姚远的屋。

    姚远是根据自己的记忆,将这种摩托车一年以后正式投产的价格告诉姜姨的。

    那时候因为引进了国外的自动生产线,成本下来了,价格已经比现在便宜了一半还要多。

    想不到姚远说了这么个低了许多的价格,还是把姜姨给吓着了。要是姜姨知道,这东西一辆就要一千八,姚远也不是只买了两辆,而是一下就买了三辆,估计都能让他吓出个好歹来。

    姚远把服装做的连固定店铺都没了,只剩下租着的那个明清小楼,两口子在里面鼓捣服装样子。

    这种经营模式,别说姜姨,就是当时好多研究经济的专家,估计也弄不懂,他一月到底能挣多少钱?

    所以,姚远每月想给姜姨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姜姨也懒得问。问了,就算姚远告诉她,她也听不懂。

    在家里搞地下加工厂,姚远每月给姜姨三百,去城里了就又加了一百。专卖店扩大到四家,姚远就又加一百。

    一月就给姜姨一台电视机钱,这是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需要攒将近一年的钱啊!直接就把姜姨给吓着了。

    姚远看姜姨那副瞪大了眼珠子,瞅着他的样子,就知道姜姨害怕了,赶紧编谎说就这月效益好,所以多给她一百。到了下月,姚远就只敢给姜姨四百了。

    如今,姚远竟然一次就花一千五买俩摩托车,这个相当于现代人一下买了辆中低档的轿车,又处在那个依旧对钱敏感的年代,姜姨能不害怕吗?

    大家进了屋,孩子们爬到床上去玩,姜姨和抗抗坐在床沿上,看着俩孩子不掉下来,美美和姚远坐在沙发上。

    姜姨就问姚远:“大傻啊,你跟妈说句实话,你这一月到底能挣多少钱了?妈不是怕你能挣钱,妈是怕这挣钱多了,犯了啥忌讳,可就坏了!人家买电视,你不让买,你不也是怕让人家知道钱多了不好吗?”

    姜姨是喜欢热闹的。村里有了第一台电视机的时候,她稀罕的不得了,也惦记着买一台。

    她闺女是厂里中干,女婿和张代表关系不一般,别人弄不到工业票买不成,在她这里可不算难事。

    可回家和姚远一商量,姚远不让买。姜姨也知道姚远有顾虑,毕竟他是自己干,这钱不比拿公家的工资来的踏实。

    那时候,姚远的有形资产还没有剥离出去,又在矿机有个地下代工厂,的确是有很大顾虑的。

    现在,他成功把这些东西都给弄没了,也就不再那么怕了。只要他不去买轿车别墅,只是比一般人有钱,还是普通人,也没啥可怕的。

    他是在脑子里逐渐考虑好了这些东西,才敢买摩托车的。

    但这些关于资产的问题,和姜姨说,姜姨是不懂的,他没法和她解释。

    听姜姨这么问,他就点点头说:“妈,你说的没错,咱们显着比别人钱多了,我怕别有用心的人打咱的主意,孩子大人的都不安全。所以啊,才不让你买电视。”

    姜姨就说:“可这摩托车,比电视机都贵,你一下子弄俩来,人家能不知道咱们有钱吗?”

    姚远说:“这个我也想了,咱不说这东西是买的。别人问你,你就说是我爸的老部下送给我的,让我试着骑,也别说价格。只要你一口咬定是这么回事儿,他们爱信不信。”

    姜姨听着,想一会儿就说:“嗯,这个办法好。反正你爸那些部下都是大官儿了,那年开追悼会来了不少,大家也都看见过,都知道。别说送你辆摩托,就是送你辆轿子,这些人也能办得到!”

    抗抗就瞅一眼姚远说:“你说你挣这点钱还真不容易,这一天到晚的,你得编多少谎啊?不光糊弄妈,还得教着妈糊弄别人,你累不累呀?还不如跟美美一样,老老实实找个地方上班呢!”

    姚远就瞪抗抗一眼说:“我啥时候糊弄妈了?抗抗你别胡说八道。今天守着妈我就交个底,我一般是挣多少钱,都是自己留一半给妈一半。所以妈,你手里有多少钱,我手里就有多少钱,这你该放心了吧?”

    姜姨就压低了声音说:“我放啥心呀?大傻你知道吗?这些年你给我的钱,我使劲地花,可剩下的,我告诉你,我比万元户有钱!”

    这话一出口,不光姚远吃惊,连抗抗和美美都吃惊了。

    抗抗先说话了:“妈呀,我看你每月也花不少钱啊,咋就攒下这么多钱呢?”

    姜姨就对抗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每月大傻给我钱,我都是可着劲花呀。你看咱家这伙食,比一般人家不知强了多少,顿顿菜里有肉,一个礼拜都吃两回饺子。可到月底还是剩下不少。

    反正攒够了五百,我就去银行存起来,也没算手里有几个这样的存折。前一阵子不是想买电视吗?我把存折都拿出来算了一遍,妈呀,二十多张存折呀,这还不算美美给我的工资呢!”

    姚远不由苦笑。在姜姨眼里,顿顿有肉,一个礼拜吃两回饺子,这就算幸福生活了。

    现在有了自由市场,猪肉还不到五毛钱一斤,顿顿吃肉能吃多少啊?再说了,姜姨做的菜里,虽说有肉了,可就那么几块,那就算有肉啦?

    再说,顿顿有肉也不算好生活啊,真正的好生活,是顿顿尽量不吃肉。

    姚远早就发现,他和抗抗都属于肥胖体质,只要吃的稍微好一点,肉多一些,油多一些,立马身上就长肉。

    现在,工作少了,干体力活的机会也不多了,没有那么大的运动量,要不是姚远死逼着抗抗节食,抗抗早就不知要胖成什么样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就姜姨菜里放的那几片肉,还不够摇摇和媛媛吃的呢,姚远早提意见了。

    琢磨半天,姚远就说姜姨:“妈,这好生活啊,不见得就是非要顿顿吃肉,一个礼拜吃两回饺子。

    得讲究营养均衡。你比如说吧,这肉吃多了,人容易发胖,血管里也容易产生垃圾。血压高、糖尿病、冠心病,这些疾病,都跟吃太多的油腻食品有关系。

    咱们可以不顿顿吃肉,特别是猪肉,这是所有肉里面,营养价值最差的肉。咱可以多吃些牛羊肉,少吃点猪肉啊。”

    姜姨就说:“牛羊肉那么贵,又那么膻气,吃那玩意儿干啥?咱又不是少数民族。”

    姚远说:“那不吃牛羊肉,吃点鱼虾,螃蟹,总行吧?”

    姜姨说:“那东西那么腥气,没有油不好吃,做的时候可费油了!再说那些东西太贵,谁家没事总吃那个?逢年过节的吃点尝尝就行啦。”

    姚远就摇摇头,换个话题说:“咱不说吃了,咱说穿。你看妈你年纪还不大,又显着比同龄人年青,你买点好衣裳,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去烫个头,人显得年青精神,你自己的心情也好,不是吗?”

    姜姨说:“我打扮那么漂亮干啥,让人家骂老不正经啊?我这岁数,把身上收拾干净利索就行啦,还去烫头,还不让人家把脊梁骨给戳断了?上一回你们不懂事,给我买个呢子大衣,那是我能穿的衣裳吗?我原价给了你刘姐了。”

    抗抗的脸色就变了问:“妈,你给刘姐多少钱啊?”

    姜姨说:“六十啊,不你告诉我六十买的吗?”

    抗抗说:“妈呀,以后这种事你跟我言语一声行不行啊?那是藏青雪花呢呀,一百八十多块钱呀!”

    姜姨吓一跳问:“你咋告诉我花六十块钱买的?”

    抗抗说:“我不是怕你嫌贵不肯要嘛!”

    姜姨就骂:“你这熊孩子,跟你妈我也撒谎!都是大傻教的你!我告诉你大傻,以后你再教抗抗撒谎,看我怎么收拾你!”

    接着就说:“我说我把大衣让给你刘姐,把她给高兴的,跟捡了宝一样!这个小刘,心眼儿咋这么不正啊?她明明知道这衣裳六十块钱买不来,还故意瞒着我!不成,明天我就找她去,把衣裳给要回来!”

    抗抗就说:“还要啥呀?你都给人家了,你自己说的价,又不是人家故意坑你。”

60.谁是利己主义者

    听着母女俩说话,姚远总算明白了,姜姨一月是花不了多少钱。

    她这一代人对幸福生活的理解,和姚远的理解,直接就风马牛不相及。

    别说和姚远,就是和抗抗,美美这一代比起来,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心里不由为姜姨可惜。

    抗抗就完全随了姜姨的长相。姜姨才五十多岁,头上几乎没有白发,真像现代人一样打扮起来,从外表看着,顶多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

    姜姨有这样的潜质,完全可以有另一种生活的。可她无论如何是迈不出自己那个固定的,伦理道德的圈子的。

    虽然怕老,可又可劲儿地把自己往老里打扮。姚远永远都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他是在心底里,为自己这个风韵犹存的岳母大人可惜的。

    可是,那个时代的伦理道德,不仅束缚着姜姨,同样也会束缚他和抗抗、美美。

    他说太过现代的话,或者宣扬太过现代的道德理念,比如说姜姨可以再走一步,自己寻找自己的幸福。

    如果他敢这样说,不但要挨姜姨的骂,估计抗抗和美美都要骂他。

    他也只能在心里替姜姨惋惜。虽然不希望她敢于寻找自己的幸福,但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一些,穿点时髦一点的衣裳,这总行吧?

    可现在看来,这个姜姨也是不会接受的。她穿的最多的,依旧是自己的旧衣服,你给她买了新衣服,她不是直接嫌贵不要,就是原价卖给别人。

    看看时间不早,姜姨就领着摇摇和媛媛,回自己那边睡觉去了。

    美美却不肯走,要在姚远这边喝茶。

    姚远知道,美美是打算跟他解释那个销售科长刘健的事情,也就不多说,坐在沙发上,等着美美自己开口。

    抗抗不陪着两个人熬夜。两个人说的,多半是厂里的事情。这个美美,车间主任有一半是姚远替她当着呢。

    抗抗不喜欢听这些让人头疼的管理问题,自己直接脱了衣裳,去床上躺着去了。

    姚远等着美美自己开口解释,却不料美美没说刘健的事情,反而说姚远的事情了。

    “我姐刚才说漏嘴了,我妈没听出来。”美美开口说。

    姚远不动声色问美美:“你姐说啥了?”

    美美说:“我姐说你糊弄我妈啊,你一直就在糊弄她。还挣了钱你一半我妈一半。我估计你是把挣了钱的零头给了我妈吧?”

    姚远顾左右而言他:“别整天我妈,我妈的,你妈不是我妈啊?以后就说妈,别你呀我的。”

    美美就笑了:“我姐挨枕头就着,估计这会儿早在梦乡里了,你用不着讨好她。”接着就醒悟了说,“你这是要转移话题,差点就上你的当了!”

    姚远嘿嘿一笑说:“行啊,这车间主任当的,长心眼儿啦,反应也比以前快多了。”

    美美就得意地一笑,接着就收了笑容问:“你先说,我刚才说的对不对?你挣的钱,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姚远就喝一口茶水,把茶杯放下,慢慢说:“说话得有根据,你这话有根据吗?”

    美美说:“当然有啦。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摩托车多少钱一辆是不是?我们车间技术上刘浩住城里,前一阵子说百货大楼来了小摩托,可漂亮了!他住城里,来回的赶班太累,就想买一辆,一打听太贵,买不起。我当时还想借他点钱,让他先买一辆骑着呢。”

    姚远就插嘴问她:“你从哪儿弄钱借他,就指望你眯起来的那点奖金?”

    美美就嘿嘿一笑说:“我那点钱,全和兄弟姐妹们吃啦喝啦,你不也让我积累人缘关系吗?你不是有钱嘛。”

    姚远就不高兴问:“你的意思,是我有钱,你就得替我往外造是不是?”

    美美就又笑:“哪能呢。我本来以为,一辆摩托车也就和一台十二的黑白电视机差不多的钱。刘浩自己有个二三百,我再问你要个二三百,这点钱对你来说不是大钱,估计你会给我。可我一问刘浩,一辆摩托车要一千八!我地个娘啊,这哪是咱老百姓骑的东西啊?”

    说到这里,就看着姚远笑:“姐夫,两辆三千六啊!你要是每月只挣千儿八百的,还得留着资金周转,一下敢买两辆?”

    姚远就无话可说了。无论啥事儿,你计划的再周密,总有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所以,计划也得有预备方案。

    过一会儿,姚远才说:“这事儿不能让妈知道,别再吓着她。”

    美美说:“知道,要不然刚才妈在的时候我就揭穿你了。”接着就问,“姐夫,你现在到底一月能弄多少钱了,能告诉我吗?”

    姚远就瞪眼看着她问:“干吗?”

    美美说:“我就是好奇,又不满世界给你广播去,你干吗要瞒着我啊?”

    过一会儿,姚远才说:“我弄多少钱,都是靠我和你姐的智慧,光明正大挣来的,这个,你少操心。你只要记住,有我们给你做后盾,你这辈子不会因为钱操心,用不着为这个打公家的主意,清正廉洁地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

    顿一下又说:“为搞好同事之间的关系请客花钱,不够了问我要,我会给你。但是,不许背着我们去搞小动作,单独请某个人吃饭,而且还不见得是为了工作!这个,我们不同意!”

    美美就撅嘴说:“你不就说刘健吗?我怎么就不是为了工作啦?是你出的主意,让他带徒弟的。我总得把你弄的那个制度,给他讲明白吧?他只有知道,带徒弟会比自己干挣的多,才肯按着我划的道往下走吧?不拉拢他,行吗?”

    姚远就严肃了说:“这个,办公室里谈不了吗,用得着专门请他吃饭?”

    美美就争辩说:“办公室里一会儿就来个人的,人多嘴杂,这事儿不得背着别人吗?”

    姚远就又说:“那也用不着吃好几回饭吧?这么简单个事儿,吃一次饭解决不了?他如果连这么个制度都理解的这么慢,那也没什么培养前途,干脆另找人培养算了!”

    美美说:“哎呀,不是那么回事!你让我笼络住他。我请他吃饭了,他回请我,我不去多不好啊?”

    “那也不能把自己搭上,不知道人言可畏吗?”姚远就有些真生气了。

    美美也生气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一个车间主任,和手下吃个饭咋啦?谁爱说啥说去!”

    姚远就问:“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了?”

    美美没好气说:“就是有意思,你管得着吗?”

    美美这官当的,脾气见长。

    姚远只好先软下来,耐心解释说:“美美呀,我是真为你好。刘健这种人,本质上就是个二流子。二流子有了钱,将来会无法无天的。这种人,只可以利用,不可以委以终身的,将来你会后悔!

    这七八年恢复高考以后,第一批大学生很快就会毕业,将来矿机一定会来不少。那些人,和你文化素养差不多,才是你选择的目标!懂不懂啊?”

    美美还真被姚远的真诚给感动了。她这个姐夫,对她没得说。

    她终于也放缓了语气说:“你放心吧,我没有和刘健谈恋爱的意思。他是有那个意思,但是我已经让他明白了,我们不可能!”

    姚远还是不放心问:“那你说说,你和他不可能的原因?”

    美美顺口就说:“这不明摆着吗?他是为了钱奋斗,我最瞧不上这种人了。”

    姚远就又问:“我也是为了钱奋斗。这么说,我在你眼里,也不是好人了?”

    美美就慢慢地笑了,笑完了说:“姐夫,一开始我可能会这么想你。现在,我知道,钱在你眼里,恐怕只是王八蛋。因为你对钱根本不怎么在乎。”

    姚远就责怪她说:“一个大姑娘,说话这么不文明,啥叫王八蛋啊?谁说我不在乎钱了?不在乎钱,我拼命挣钱干啥,我吃饱了撑的啊?”

    美美对姚远的指责不以为意,继续笑着说:“一千八啊,一个中等收入的工人,挣一年都没有这么多,你随随便便就送我了。是,我是你小姨子,可我还没听说哪个姐夫对小姨子这么大方的,这是在乎钱的主儿能干出来的吗?”

    姚远就急了说:“美美,你不能想多了,这是你姐送你的,我没有啥别的意思。

    美美“哈”一声就笑了说:“你想哪儿去了?你就这一点不好,思想老是这么复杂。我能那么不懂事,往那方面想吗?”

    姚远自己的脸先红了,猜错美美的意思了。他是现代人啊,思想能不复杂吗?

    美美却没在意姚远脸上的变化,而是感叹着说:“你挣钱,不是为你自己,是为大家。为妈,为我姐,为我,为了这个家。你是想着让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活的高兴、舒心,然后你脸上就会有笑容,就会开心。

    原先,我总说你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其实,我才是。你心里想的,是我们每一个人,唯独不想你自己。

    其实,你当初去火车站干搬运工,吃那么大的苦,也是为了我们。可惜,那时候我小,竟然想不到这一点。

    你总说,妈像老母鸡一般,扎煞着两个翅膀,保护着我们。现在,在我心里,傻哥你才是那只老母鸡啊,为了我们,你什么都肯做。

    我骂你是利己主义者,你心里肯定委屈,可是,你从来不说,不争辩。

    你说,傻哥,有这样的利己主义者吗?没有啊!

    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没有傻哥你,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我肯定上不了大学,可能一辈子要干工人。我姐在农村,可能回不来,甚至可能熬不过那个艰苦的岁月。

    我妈呢,会因为我们两个操碎心,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开心,整天领着俩外甥到处闲转。

    你告诉我,人要学会感恩。傻哥,我一直就没拿着当回事。

    现在,我知道,我不会感恩,连你对我们家这么大的恩情,我都没有看出来,不如我姐,更不如我妈。我才是这个家里,最笨的一个!”

    姚远就让美美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忸怩半天才说:“说你和刘健的事呢,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美美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来说:“就他那钻钱眼儿里的猥琐样子,你琢磨着,我会喜欢他?你脑袋秀逗啦?”

61.车间主任

    严格来说,姚远还真不是一个利己主义者。

    前世的姚远,是胸怀大志的,认为自己可以兼济天下,可以有一天成为老总,拯救矿机。

    为了这个,婚都不肯结。

    来到这个世界的姚远,经历了生与死,经历了人情的冷暖,洗涤掉了身上原有的浮华。

    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上天没有赋予他改变世界的超能力,就算他有些来自未来的知识,也无法改变历史前进的方向。

    前世心里的的那些所谓“大志”,其实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更应该珍惜眼前活着的时光,为那些他爱着和爱着他的人们,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他们幸福,也让自己幸福。

    这,就是他仅存的,所谓理想了。

    他不是守财奴,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挣钱的目的。

    所以,为那些爱着他和他爱着的人们花钱,他一点也不心疼。

    美美骑着姚远给她买的摩托车上班了,往车间的自行车棚里一放,立刻就引起了轰动。

    这是矿机第一辆属于私人的摩托车。

    小件车间有三个工段,分别占据了三个工房,从南到北依次是铣刨镗工段,车工工段和磨工工段。

    三个工房都是典型的,五十年代苏联援建时的苏式建筑,两面斜顶的砖木结构。工房上面,有带玻璃窗的,长方的排气结构。

    三个工段的工房,构成了小件车间的主体。在工房西面,隔着一条宽大的土路,是车间的办公室和一些小型工房。比如精密加工和电加工,还有车间自己的热处理、镀铬工房,这都是以后车间根据需要,自己建的小型功能性生产工房。

    车间办公室,在这些小型工房的南面,是两排砖瓦平房,有主任办公室,综合办公室,财会室,技术室,还有美美成为车间主任以后,才成立的销售科。

    车间主任办公室在最南面的那排平房里,东面第一间。第二间是综合办公室,车间副主任、调度、定额员、办公室主任、文书,都在这间屋里办公,这间屋就比主任办公室大一些。

    最西面还有一间更大的房间,是青工之家,青工、团里组织活动,都在这间屋里。

    另外,这间屋还是车间的会议室,每星期的生产例会,车间干部会议,也在这里举行。

    车间的自行车棚,就在这排房子南面不远的地方,是用钢管和角铁搭建的,上面覆了一层石棉瓦。

    工人们上班,骑了自行车的,就把车子停在这个棚子里,然后步行去自己的班组。

    这里离着机加区比较远,没有铁屑,车子不容易扎胎。

    美美一般提前十五分钟到车间,不早不晚。

    这是姚远告诉她的。不能太早,太早了会给下属们造成过大的压力。

    一般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是比较勤快,比较有眼力劲儿的,才能被选到办公室里,脱离生产一线。

    他们卫生还没打扫完,桌子也没擦,主任就先来了,你让他们怎么办?

    七点半上班,你七点就到了,他们就得六点四十五到,这就不合适了。

    当然,车间主任也不能卡着点上班。

    一般工人七点半上班,有半个小时左右的换衣服和班组开会学习的时间。班组长和工段长,还是要利用这半个小时,布置一天的生产任务和处理一些问题。

    也就是说,美美提前十五分钟上班,就有四十五分钟左右的准备时间。

    别小看这四十五分钟,也还是蛮紧张的。她要到所有生产工段去转一圈,查看昨天的生产计划完成情况,设备保养情况,车间卫生情况。

    然后,还要返回自己办公室,哪个车间的生产计划没有完成,设备坏了没有及时维修,工件摆放没有按规矩来,地上卫生没有打扫干净,等等。

    凡是没有按照她心里想的那样去做的事情,她都要打电话一一落实到责任人,要求限时纠正。

    如此久而久之,才能让一个生产单位,养成车间主任要求的的习惯。

    对这些都有自己要求的车间主任,自己的要求就会体现在各工房的大环境里。

    所以,姚远过去到车间视察,只看车间里这些细节,就可以判断这个车间主任的性格和工作能力,都不用和车间主任多谈,心里就对这人有没有领导能力,直接下结论了。

    没有任何要求的车间主任,当然就是不合格的,可以直接撤掉,因为你没有执行力。然后就看要求的质量,来区分合格车间主任的工作能力了。

    后来,矿机实行了分厂制,这些车间主任,也都改叫分厂厂长了。

    姚远是做过一任分厂厂长的,不过他当分厂厂长的时候,已经二十八岁了,比现在的美美要大三岁,地点也正是现在的小件车间。

    正因为他在分厂厂长岗位上,表现出来的出色管理能力,两年之后,才被提拔为总厂的技术副总,成为接老总班的几个重点培养干部之一。

    对这些车间的工作程序,姚远是十分熟悉的。教美美的时候,自然就会对她讲解的十分详细,把自己对每一项工作的理解和工作过程,都悉数让美美掌握。

    有这样一个副总级别的老师在背后教着,还有张代表的重点支持,美美二十五岁做到车间主任,也就顺理成章了。

    美美到车间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还在屋里打扫卫生。她把摩托车停进车棚里。

    这时候,车棚里还没有几辆自行车。早来的,都是车间里的各工段头头和班组长,工人们能卡着点上班就不错。

    要不是姚远想了个拿牌办法,这时代的工人,到点上班的还真没有几个人,迟到个十几分钟,甚至是半小时一小时的,都属于正常。

    别小看这按点上班,这是把工人的心思强行拉到车间机床上的最有效办法。

    要不然,大家心里没有根紧张的弦,知道第二天上班迟到没关系,头一天就会放松对自己的约束。

    反正明天上班可以迟到,打牌可以打到半夜,喝酒可以喝到尽兴,顶多就是多睡一会儿,或者干脆早上不去呗。

    第二天上班,也是全天不清醒,心思不在工作上,工作效率极低,且极易发生工伤事故。

    按点上班,迟到有罚款,就是要逼着工人把心思放在上班工作上。

    姚远拿牌上班的办法,脱胎于后来的打卡制度,现在没有打卡机呀。

    工人上班,先到副主任那里取打着自己编号和姓名的圆铁牌,下班再交回来,不许代取。

    上班之前不能按时取牌的,迟到多长时间,就扣多长时间的工资。

    有这个拿牌制度,小件车间的工作效率,在全厂也是保持的最好的。

    至于为什么是拿牌,而不是让工人签到,那是因为拿牌省时间。

    工人大都卡着点来,前后差不了五分钟,让他们在同一时间排着队在那里签到,既耽误时间又容易出错。

    美美从车棚里出来,先到青工之家那间大屋里,拿自己的工牌。

    车间办公室里这几个人,不管谁先到了,就把青工之家的门打开,守在那里。

    那屋里的北墙上,挂着二百多个工牌,不管谁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先到这里来,把自己的工牌取走,下班的时候再挂回来。

    副主任过来的时候,就由副主任守着这些工牌,直到过了上班时间,然后锁门。

    迟到的工人,拿工牌的时候就得把上班时间记录下来了,迟到的时间,是要罚款的。

    如果碰上车间主任比较软弱,不愿意多管事,车间副主任的地位也是很重要的,得把车间主任没有做和懒得做的事都捡起来。

    如果一把手强势,喜欢什么都自己来干,车间副主任也就基本是个摆设,主任让干啥就干啥。

    小件车间前一任主任就很强势,副主任也就没多少事干。换了美美,虽然是个姑娘,可比前一任还强势。

    不仅强势,美美的好多办法,比如奖金计件、质检抽成、考勤拿牌、销售提成,等等的一些管理办法,都是大家没见过的,美美不亲自下手也不行。

    碰上这样一个老大,副主任也就只能干点辅助工作了。

    美美取了工牌,才进自己办公室。在她屋里,帮着她擦桌子擦地的,是车间文书侯娜,一个不到三十的女子。

    看美美进来,侯娜就问:“姜主任,你今早骑的那是个啥东西呀,咋跟摩托车一样,冒烟呢?”

    美美来的时候,侯娜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就看到她了。

    美美是这地盘上的老大,大家当然要围着她转了。侯娜原来在屋里磨洋工,远远看见美美来了,这才加快节奏忙起来,一副勤勤恳恳的样子。

    侯娜是前任主任安排过来的,人精一个,美美不怎么喜欢她。但人家也没啥错误,她也没有要换侯娜的意思。

    你不喜欢的人多了,像副主任郭老四,就是他向姚远告密,说她和刘健关系不正常的,美美也不能把他怎么着。

    干一把手,没有一点容人肚量是不行的。

    听侯娜问,美美就顺口说:“就是摩托车,不过是民用的。”

    侯娜就露出羡慕的表情来说:“这东西好,不用人出力气蹬,自己就会跑。”

    接着就问:“这东西很贵吧?”

    美美正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拿笔记本。她得先去各生产工房巡视,看到问题要记在笔记本上。

    听侯娜问,她就说:“不知道。我姐夫给我买的。”

    美美说完,就出门去对面的生产工房了。这丫头虽然年青,可做起事来风风火火,自有一股威严。侯娜自然也不敢多问。

62.狡猾的销售科长

    美美从生产工房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了。

    发现一些问题,把工段长找过来。她不听客观理由,只要解决方案和同样错误不犯第二次的保证。

    在这一点上,她处理问题不像姚远,没有他的圆滑。

    美美热爱着工厂的生活,喜欢听机器开动起来,响成一片的声音,可以让人热血沸腾。

    所以,她处理问题的方式,也如这火热的生产环境一般,雷厉风行。

    这是美美以为的,她和姚远之间,最大的区别。

    其实,她不知道,姚远心里,是和她一样热爱这工厂的,和她一样喜欢呆在这机器轰鸣的生产车间里,要不然也不会发生工伤事故。

    看着矿机一步步走向末路,看着大批的工人下岗,姚远仿佛是被别人一点点剥开胸膛,把自己的心给挖了去。

    那种痛苦,是很少有人可以理解的。

    穿越回来,他不是不想用自己比现在先进许多的知识和管理能力,来拯救这个最终要走向死亡的工厂。

    可是,他具备的知识和经验告诉他,那是徒劳的。

    一个人无论再有能力,也改变不了大的历史环境。

    这就像是一个已经得了晚期绝症的病人,你就是再有手段,也挽救不了那个终将逝去的生命,除非你是上帝。

    他选择回来,就会再经历一次那种被挖心的,撕心裂肺的感觉。他已经无法再次承受这个感觉了。

    在他没有想到如何拯救这个和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他热爱着的工厂的办法之前,他不会回来。

    多年的干部经历,磨炼了他超乎常人的毅力。就如抗抗怀了孩子,他就可以忍住,不再和抗抗亲热一样,他用这种毅力,尽量让自己远离这个工厂。

    他选择做服装,也不是那样顺利,处处都是艰难。可理智告诉他,这才是他应该选择的生活。用自己的艰辛和努力,让所有他爱着的人们,都过上幸福的生活。

    美美回到自己办公室没多久,刘健就跑过来了。

    看见美美就喊:“行啊,老大,骑上摩托啦。这车多少钱,你给我也弄一辆呗?”

    美美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这是那种老式的木质办公桌,上面三个抽屉,底下一边一个橱子,中间空着。

    办公桌其实是两张,相对着拼在一起的,靠南面的窗子放着。

    美美的对面,原来是车间支部书记坐着的。动乱的时候,书记没了,从此那张桌子就一直空着,书记的职务,就由美美自己兼着。

    在美美坐着的木头椅子右手,还放了一个木质的连椅,连椅前面不远的地方,摞着三层铁皮的文件柜。

    刘健活泼热情,美美却不冷不热,回答他说:“这车不是我弄的,是我姐夫给我买的。告诉你,别惦记着买,你买不起。”

    刘健不以为然说:“姚大傻,”说到这里,迎上美美严厉的目光,立马改口说,“额,不,傻哥能买的起,我怎么就买不起了?”

    美美就不冷不热说一句:“一千八,你买去吧。”

    “这么贵!”刘健就有些傻了,过一会儿才说,“傻哥发财啦,这么贵的东西都舍得给你买。哎,你一个劲儿的回绝我,是不是傻哥也喜欢你呀?”

    “放屁!”美美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刘健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弄几个活来就了不起,再这样肆无忌惮,我立马就让你回车间干你的电焊工去!”

    刘健立马就改口说:“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干嘛较真儿啊?”

    美美脸色依旧难看说:“有拿这个开玩笑的吗?他是我姐夫你不知道吗?”

    刘健也意识到这个玩笑开的有些大了,拼命点头哈腰道歉,看美美脸色逐渐好看了,这才说:“老大,我现在是买不起,可背不住以后买得起呀。”就和美美商量,“哎,你让我先骑骑,行不行啊?”

    美美看他一眼说:“下班之前给我送回来。要不然,我回家没骑回去,这么贵的东西,随便借人骑,我姐夫不说啥,我姐也不干。”

    刘健就保证说:“我就骑一圈儿试试,一会儿就给你骑回来。”

    美美就把车钥匙从兜里掏出来,放到桌子上说:“也就是你,没脸没皮,懒得和你墨迹,才借给你。小心着点,别给我碰了。”

    刘健就嘴里答应着说:“知道,知道。咱俩谁跟谁呀。”

    美美就又冲他瞪眼。

    刘健就说:“我是说咱俩不是哥们儿吗?我没别的意思。”

    美美的眼神这才缓和了,问他说:“我让你选人带徒弟,你啥时候给我选出来?我不和你说了吗,按着新办法,你带徒弟不影响你的收入。徒弟带的越好,你收入就越高,甚至会超过现在的收入,你怎么就不理解呢?”

    刘健把车钥匙拿在手里,然后说:“理解,我完全理解。可是,你只让在车间职工范围内招业务员。就这帮工人,一个个死笨死笨的不开窍,他不实在是找不着个开窍的嘛!要不,还是按照我的主意,去外面找得了,反正又不用你开工资。”

    美美盯着他说:“找王强你那帮哥们儿?都是一帮痞子,害群之马,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门儿都没有!”

    刘健嘿嘿一笑说:“他们能给咱弄活来呀。不管黄猫黑猫,逮着老鼠就是好猫嘛。

    再说了,你还怕他们敢和你炸刺儿啊?你是谁呀?姚大傻他小姨子呀!姚大傻,额,不,傻哥。傻哥跺跺脚,矿机都要抖三抖。

    别说王强他们,就是张顺才这种老混混,不也让傻哥给整疯了吗?矿机的混混,都知道傻哥,也都怕他,他们不敢跟你炸刺儿,你就放心吧。”

    “不行!”美美的脸就沉下来,“我告诉你,对你我都不放心,再弄一帮混混来,让你们蛇鼠一窝,我还不够和你操心的呢。再说,这也关乎车间声誉,你懂不懂?

    不止是不行,你最好也赶紧和他们划清界限。我再发现你和他们在一起混,你就小心着点,当心我让我姐夫收拾你!”

    刘健就摊摊手说:“那就没办法了。”

    “什么叫没办法?”美美声音就高了,“不是让你矬子里面拔将军吗?少特么废话,再给你三天时间,赶紧把人给我找出来!再给我在这儿打马虎眼,我撤了你这个销售科长!”

    刘健就一脸为难说:“找人容易啊,可是,到时候我教不出他们来,你又得说我偷懒了。”

    美美说:“你还明白啊,教不出来就是你偷懒!我告诉你刘健,用你我都是冒着巨大风险的,你再不给我好好争气,哪天我因为这个犯了错误,下来了,你不仅是完了的问题,很可能会因为财务问题进去蹲巴雷子,你心里可有个数!”

    刘健就严肃了说:“我知道。为哥们两肋插刀,这个我没问题。到时候,我会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的。怎么样,对得起你吧?”

    美美不看他,也没言语。

    刘健就往她身边靠靠,小声问:“你刚才可说,你让你姐夫收拾我。哎,你要是肯和我在一起,收拾就收拾,我还真不怕。”

    美美就看着他问:“这可是你说的?”

    刘健就挺挺脖颈说:“我说的,咋啦?”

    美美就笑笑说:“没咋。昨天我姐夫找我了,嫌我和你老在一起。他说了,再发现我和你在一起,就去找你,把你腿给打折了。”

    刘健就急了说:“他还讲不讲理呀,凭啥不管你管我呀?哎,你没和他说吗,咱们在一块儿就是说工作,没干别的啊。”

    美美就似笑非笑瞅着他问:“你不是不怕吗,急成这样干啥?”

    刘健只好承认说:“傻哥谁不怕啊?张建军那么牛逼,让傻哥给打的,看见他就尿裤子。我这种小老百姓,哪里敢招惹他啊?”

    美美拉下脸来说:“那你还在这里干啥?赶紧给我找人去!”

    刘健抓着美美的摩托车钥匙,转身跑了。

    看着刘健出了自己的办公室,美美心里也犯愁。

    的确,这家伙贼骨溜滑,跑业务是把好手。

    她在姚远指导下,解散了原来的业务组,把那帮吃闲饭啥也干不了的几个人,给发配到车间干活去了。

    然后,她尝试着全车间招募能出去跑活的人才。

    这出去跑活,可不是那么简单。车间里明账上,是没有这部分人的实际工资的。他们的工资,得靠自己的能力,跑来活,从利润里面提成。而这份提成,账上也不会有,要不然在这个时代,影响可就太大了。

    当然,怎么把提成弄出来,姚远是有办法的,跟美美一说,美美也就明白了。

    不仅如此,出去跑活的费用,车间也不会承担,还是要靠自己挣出来。

    这种当时看来十分苛刻的条件,一般人也就给吓回去了,直接不敢应聘。

    总共招募了四个人,真正可以指望这个工作吃饭的,就只有这个刘健。其他三个人,最多的干了三个月就彻底撑不住了。

    那时代,活不难找,可真正付款干活的就少了。都是公家的企业,谁不用谁呀?你今天用我,我给你记账,明天我再用你,咱把账抵消了就完了呗。

    长期这样下去,就造成了日后三角债的大爆发,最后谁也转不动,一起玩完。

    姚远知道这个梗,当然会提醒美美,不付款的活坚决不能干。

    可干活付款,这种活就难找了。除了这个刘健,有办法让人家拿钱弄活来,其余还真没有一个行的。

    这小子知道自己的本事值钱了,就开始提条件,和美美耍心眼儿。

    美美对刘健也不放心,才会和他吃饭,对他容忍,还给他按个科长的头衔,哄着他。

    可长期这样不是办法,姚远就给美美出了个掺沙子的主意,让他带徒弟。徒弟挣来的钱他可以分成,徒弟带多了,他分成就高。

    刘健贼精,他好像也看出来,美美这招明面上听着对他有好处,背地里却是美美要插手他的业务。

    所以,他也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带徒弟。

    怎么着才能让这小子乖乖上钩,听话带徒弟呢?美美想好几天了,也没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总不能为了这事儿,答应和他处对象,以身相许吧?美美是从心里看不上刘健这种人的。

    昨天晚上,她原来是打算就这个事情请教姚远的,可两人说着说着,话题太多,美美把这事儿就给忘了。

63.饮鸩止渴要不得

    美美下班回家,姚远和抗抗已经在家里了。

    看来,有了摩托车,小夫妻回来至少是早了半个小时。

    姚远这阵子算是比较清闲了,除了陪着抗抗做衣裳,接待一下进店看新款服装的客户,其他也没有多少事。

    专卖店他已经不打算再扩大数量,更不打算到其他城市去拓展。

    这个时间,人们的思想观念还基本停留在公有制为主上。发展私营,必然损害公家的利益,大了就是一种破坏了。

    达到破坏的级别,就等于作死了。

    姚远不打算作死,他知道不是大力发展的时间,就会像在矿机发展地下工厂一样,及时收手。

    知道及时收手,才不会有麻烦,才是做人成熟的表现。

    姚远觉得,他现在的心态,已经比前世那个培养干部健康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有点向能干大事那方面发展了。

    在现在的他看来,原来那个培养干部姚远,还是有些不成熟,有些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能干大事,其实小事都不见得能够完全做好。

    专卖店数量就四家,销售数量保持稳定。为控制数量,控制抗抗牌服装有过大的消费群体和知名度,他只做价格、利润高的高档时装,连中档时装都不肯做。

    这样,这个服装品牌就只能在一个小范围内流行,小慧那个服装厂也不用扩大规模。他只保证现在的数量和质量,靠不断推出新款时装来赚钱。

    他这是在等,在等待时宜的环境和土壤。只有若干年后,这环境和土壤,真的适合他生长发育了,他才会再次露头,把自己这个服装事业再向前推动一个台阶,让抗抗品牌闻名全省,驰名全国,甚至要走向世界,成为独有的文化和时尚。

    等待的时候,他就清闲多了。小两口一起上班,一起回来,整天腻在一起,别提有多甜蜜了。

    回来了,抗抗帮着姜姨做饭,他则回自己屋里,泡一壶西湖龙井。

    那时候最好的茶叶,也就是西湖龙井可以买到,其余市场上根本没有影子。

    喝着茶的同时,他喜欢看些古文书籍。当然不是四大名著,那个他不喜欢。

    他喜欢司马迁的《史记》,且能从当中得出自己的结论:《史记》里的文章,许多风格迥异。由此可知,这些文章只能算是司马迁整理的,不是他一个人写的。

    文章能读到这个水平,不用翻译可以通看汉代文章,也算是可以了。

    时光进入八十年代,随着思想禁锢的进一步放宽,城里那些地摊上,一些五十年代出版过的古文书籍,比如《唐宋散文选》一类的,就有人拿出来卖了。

    那时代,真正喜欢这些文章的人不多,姚远就经常可以在地摊上碰上这一类书籍。

    只要碰上,不管人家要多少钱,他都会设法买下来。

    他不是买了来收藏,而是买回来真正地去研读。

    你看懂了唐宋八家,就看懂了古人的思想,甚至可以看懂那时代的官场。这时代,说白了,也就是那时代的一个延续。

    但像《史记》这样的纪传体古书,在地摊上就很难淘到了。能找到一本全本的《史记》,姚远高兴了好多天,天天没事就捧在手里看。

    在姚远看来,这种古书语言朴实无华,故事浪漫美好且有些夸大,虽然史实准确性不高,不能成为准确历史的依据,但每一个故事,都体现出了古人的光辉思想和智慧。

    你看懂了《史记》,也就看懂了古代中国的智慧,看懂了那个人类思想尚有自由时代的,真正的中华文明。

    他的这个爱好,没有人能够理解。抗抗别说看《史记》,就是看那些唐宋散文,也如同看天书。

    就是美美,也搞不懂姚远为什么这么沉迷于古文。

    美美古文不好,姚远就没法和她沟通。其实他的好多智慧,来源于这些古代的思想。

    只有真正沉浸在这些文章里,你才可以悟出古人非凡的东西。

    美美没这个本事,姚远也就笑而不答。

    美美到家,是直接把摩托车停到她姐姐家的院子里的。

    现在,这个院子本身缩小了一半,原来就放着姚远和美美的两辆自行车,这又多了两辆摩托车,也显得有些狭小了。

    美美推着摩托车进院子,看到另一辆也停在院子里,就知道姚远也回来了。

    她停好自己的车,直接就推门进屋

    外屋门“哐”一声响,把里屋坐在沙发上,捧着《史记》之乎者也的姚远吓一跳。

    看见是美美,姚远就责怪说:“一个大姑娘,走路带风,进门如破门而入,像什么话?你就不能文雅一点,像个大姑娘啊?”

    美美进里屋,也坐在沙发上,自己去拿茶盘里的茶杯,接着就拿起茶壶,也为自己倒一杯茶。

    然后,美美才说:“怎么文雅?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进门之前得敲门,你说让我进来,我才能进来?”

    姚远说:“按理说,应该就是这样。”

    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些茶具,姚远就是想摆谱,最终也得用陶瓷的茶壶和茶杯,用暖水瓶冲水泡茶。

    他就看着美美喝茶,半天才慢慢说:“你也只有喝茶的时候,我才能认出来你是姜美美,那个省立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美美就笑:“也就是上学的时候,留下的这点爱好了。”

    就放了茶杯说:“刘健好像识破你的计谋了,死活不肯带徒弟。你再教我个治他的招儿呗?”

    姚远放下手里的古文书,还是慢条斯理说:“没必要把事情看的那么严重。干计划外产品,也就是个改善大家生活质量的小办法,解决不了大问题。失败和成功,意义不大。

    与人斗其乐无穷。你别遇到困难就来找我支招儿。碰上刘健这么个有心机的,是好事,正好可以锻炼你的智慧。我把招儿都替你出了,你还是得不到锻炼,并没有好处。”

    美美不同意姚远的看法,反驳说:“谁说干计划外产品用处不大啦?你不说矿机只有积累足够的资金,在将来的经济大潮到来的时候,才有能力拿出自己的拳头产品,生存下去吗?现在,干计划内的产品,工厂是得不到自有资金的,只有干计划外产品,才能存下资金。”

    姚远就苦笑笑,然后才说:“你干计划外产品的原材料,从哪里来的?是计划内产品多余出来的。能有多少?你现在手里这是没有多少计划外的活,你才没有感觉到压力。

    如果你的业务员计划成功了,计划外的活多了,你就知道了,供应科并没有那么多钢材让你来干这些活。

    那,没有计划内的钢材,你上哪儿弄材料,给人家把活干出来?你别打我的主意,让我找人给你批条买钢材。我是守法公民,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我不干!”

    美美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让姚远给问愣了。但姚远说的这个情况,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的工厂经济状况是,上级下达生产任务,厂方根据这个任务,算出所需材料,上报上级,经上级批准盖章,厂里的供应科,才可以拿着这个盖章的批文,去原材料市场购买。

    这样购买的价格,就是所谓平价的东西,其余方式,就是议价了。

    而好多南方的工厂,包括第一批发展起来的乡镇企业,就像美美这样,开始生产计划外的产品。

    生产少了,所需材料从计划内材料里划拨就行了。因为你上报采购计划的时候,肯定会打出一部分富余来。

    可生产的多了,特别是那些乡镇企业,根本就没有计划内的采购权,只能想方设法买计划外议价的原材料。

    这就是议价原材料的由来,议价的价格,一般都不会低了。

    可是,你就算是想高价买,那时候生产能力有限,市场上也得有才行啊。

    于是,就产生了一帮“倒爷”,靠自己关系,弄出平价的批条,然后按市场高价卖给需要的厂家。

    当然,这中间还不知要倒几倒,反正倒手越多,到厂家手里,价格就越高。

    甚至,有些骗子,号称自己可以弄到批条,把一些小老板给骗的血本无归。这可是那个时代人人皆知的,最标准的投机倒把事件。

    后来,国家严厉打击这个现象,被好多人说成“倒春寒”。再不“倒春寒”,直接就乱套了,影响到国计民生了。

    当然,不免殃及鱼池。姚远就怕被殃及,所以要把自己的有形资产给变没了,不敢露富。

    计划经济时代,矿机手里是没有钱的。而想在未来的市场经济时代,研发产品,购买新设备,上马新项目,不走过去的老路,就必须得有钱,而且要有大钱。

    这就是一个矛盾,一个让矿机根本无法摆脱那个必须经历厄运的矛盾。

    你就是神仙,没钱你能干什么?

    姚远不回矿机,就是因为他无法看着矿机走不出这个厄运的怪圈啊!

    当然,这只是矿机的更多,更复杂的厄运之一。

    美美终于明白,她原来看到的希望,恐怕只是空中楼阁。

    可是,不管怎么样,能积累一部分资金就积累一部分资金啊。将来要用的时候,可以先用来做产品研发费用。产品研发成功,可以申请上级拨款啊?这也是摆脱厄运的一条路子嘛。

    姚远就又不由苦笑。美美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

    美美说过,张代表已经和她商量,把小件车间成功的经验,向整个矿机推广。这样,就不止是一个小件车间在积累资金,全厂都可以这样,改善职工收入的同时,积累日后需要的资金。

    姚远却知道,以后的分厂制,就是这个路子。

    分厂有了更多的经营权和财务权,却不能保证每个分厂厂长都是姜美美,有他姚大傻的物质支持,用不着谋私利。

    在没有有效监管机制的情况下,盲目下放权力,就给了许多人空子可钻。

    在金钱诱惑面前,有多少人可以真正经得住考验呢?

    最终,工厂没有积累到多少资金,却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搞乱了整个的管理体系,加剧了职工和干部间的互不信任,混乱了原本单纯朴实的职工思想,甚至导致了好多职工,开始怀疑整个的国家政策……

    这,又是一个矿机必须走向末路的因素。

    所以,姚远为这个,专门去找了张代表。

    没有合理有效的监管,推广美美的办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啊!

64.你敢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姚远顾虑的这些问题,仅仅是冰山一角。

    更大更多,更复杂的问题还在后面。

    使得矿机就像一辆油门踩到底,又没有任何刹车系统的汽车,在向着悬崖绝壁猛冲。

    姚远曾经在矿机工作生活了十几年,对这个工厂充满着感情。

    知道症结所在却又无力回天,这种痛苦,谁也不愿意经历第二次。

    现在,美美就有点明白,当初她劝姚远回到工厂里去,姚远为什么不答应了。

    不仅不答应,他还希望美美留校不要回来。

    看来,那个时候,她这个傻哥心里,就已经为矿机的未来盖棺定论了。

    此刻,她已经再次忘记了来找姚远的目的,感慨着说:“三国说,诸葛孔明二十八岁就能预知天下三分,出山辅佐刘备,终成一代名相。

    我是不怎么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高明的人的,心想,这也就是小说杜撰。

    可是,姐夫,有你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我相信了。在我眼里,你就是活诸葛。

    你为什么不可以出山,辅佐张书记,力挽狂澜呢?”

    姚远就冷哼一声说:“我连事后诸葛亮都算不上。张代表也不是刘皇叔,他连个一镇太守都算不上。”

    说到这里又不免叹息一声,劝美美说:“美美呀,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你骂我是利己主义者也好,说我思想反动也罢。可是,我们普通老百姓就得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不给国家找麻烦,我们就算尽到做为国家公民的义务了,你明白吗?”

    美美就摇摇头说:“不明白,我就知道,你心里肯定有办法把矿机给弄好。

    就像你搞服装,当初你逼着我姐自己干,不许去招工,我不同意,妈也不同意。可是,你默默无声,不动声色当中,就可以让我姐过上现在这样舒心的日子。

    就是到现在,我都弄不明白,你们整天这样腻在一起玩,可就是不缺钱。你的钱到底通过什么办法挣来,还可以让别人看不出来?这个就太高明了。”

    姚远不由就笑了,问美美:“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你姐做媳妇吗?”

    美美就瞪眼看着他问:“为啥?”

    姚远抿着嘴,喝一口茶,这才不紧不慢说:“因为你姐呀,具备所有这时代女子最美好的品德,对丈夫绝对信任,对家庭极度负责。这样的女人,就是打着灯笼,你都不会再找到第二个了!”

    美美好久不说话。过一会儿撅着嘴说:“你这不只是夸我姐,你这是在映射我不听话。”

    姚远就不出声。心说你知道就好。当初让你留校,现在至少也是讲师,甚至是副教授了。这可好,变假小子了,自找罪受!

    却不料,美美幽幽地叹一口气说:“虽然我当初没听你的话,回来了。现在,我也知道,要让矿机在未来生存下去,会变得异常艰难。

    我也许会因为我自己这个选择,付出惨重代价!

    可是,姐夫,我告诉你,我不后悔!

    凤凰涅,浴火重生。与其一辈子平平淡淡教书育人,我更喜欢矿机这火热的生活。我不在乎结果,我只注重过程。

    离开机器轰鸣的车间,离开矿机这片土地,我始终会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我的生命,也许已经和这片土地,这个工厂,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不管它将来如何,我始终会是它忠实的捍卫者!”

    姚远看美美的目光里,就有了一丝光亮,半天才说:“好,小姨子,我佩服你!”接着就不正经了,“要是国家允许娶俩媳妇,我还真舍不得你有一天会嫁出去。”

    美美就眯着眼睛,看着他笑了。然后说:“你这话要让我姐听见,你就等着跪搓板吧!”

    姚远说:“你姐才不会和我当真,她知道我是最正经不过的人,就是嘴上不留德。”

    美美就说:“你拉倒吧。你前段时间老在小慧那里,我姐都背着你偷偷哭过好几回呢!”

    姚远的脸色就黯淡了,半天才说:“有时候,为了事业,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但我相信,你姐最终会明白,我这辈子,心里只有抗抗。这世界上,也只有一个能让我动心,一辈子矢志不渝爱着的抗抗。有抗抗,有摇摇和媛媛,还有妈,还有你,我这辈子,知足了!”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就都沉默了。

    许久,姚远才再开口:“美美,告诉你句实话,我也不希望矿机倒了。不过,以现在的条件和环境,从内部来拯救这么大一个企业,恐怕是不现实的。”

    美美就集中注意力,看着他不出声。

    过好一会儿,姚远才继续说:“反映南疆反击战的那个电影,那个指导员搞曲线调动,我们也可以搞曲线救厂。

    其实,我现在搞的这个服装生意,也不是跟拯救这个工厂,没有任何关系。”

    美美眼中就是一亮。她已经深深佩服姚远的智慧了,如果他还在考虑矿机,那么,矿机兴许就还有希望。

    她就不由问:“能跟我说说你的具体计划吗?”

    姚远思考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说:“我还没有完全考虑好。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一些财产分割和账目冲兑,还有好多因此引发的后遗症,会不会能够按照我设想的路走?这里面未知的东西和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你现在,既然不愿意离开矿机,那就这样走下去,尽量获得更大的权力,主要还是锻炼自己的管理和应变能力,将来有一天,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不过,也不要过于患得患失。就像你说的,凤凰涅,浴火重生,重在享受过程。

    就算哪一天我们不能拯救这个工厂,我们起码有足够的资产,可以活的比一般人好。有我和你姐的事业在,我们这个家就永远都有生活保障。我这些话,你能明白吗?”

    美美就埋怨说:“又要谈论你的利己主义了。好了,你最后一句话我明白就行了。不就是无论我怎么造,只要不把小命给造没了,有你和姐在,我就衣食无忧吗?”

    姚远就无声地笑了。

    美美就说:“你还是教教我怎么对付刘健吧。这家伙现在不信任我了,开始和我耍心眼儿,死活就是不肯带徒弟。我都想好几天了,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姚远说:“这个太简单了。他不主动选徒弟,你就替他选徒弟呀。你给他机会,也给他时间了,他不给你面子,那就怪不得你跟他来硬的了。

    这管人,就得胡萝卜加大棒,一味来软的,只是哄着他也是不行的。不听话的时候,就得给他一棒子,让他清醒清醒。听话了,再给他块糖吃。”

    美美说:“这个道理我明白。可是,我不懂销售,怎么能选出合适的人来,给他当徒弟呢?”

    姚远说:“这个也简单。用人三原则我不是教过你了吗?第一就是对你忠心,不会背叛你。第二是脑子没毛病,第三才是个人能力呀。按着条件依次筛选,矬子里面拔将军嘛。”

    美美说:“这样筛选出来的人,同样没有刘健那种能力,根本就拿不来活,挣不到钱啊?”

    姚远说:“你变通一下好不好?可以给他们保底工资,旱涝保收,他们不就肯跟着刘健了吗?就是再没有能力,一人学他四分之一的本事,只要脑子不笨,还学不来吗?”

    美美还是有顾虑说:“他们有保底,刘健没有,刘健不就有意见了?他已经话里话外的暗示我好几次了,要是我对他不好,他就去给别的单位揽活,不给我干了。”

    姚远说:“他敢把你逼到绝路上,没关系,你也把他逼到绝路上。先把徒弟给他配上,然后就把他的提成给他抹了。只允许他从徒弟提成里分成。

    也就是说,他自己跑活回来,一分钱提成不给。只有他带的徒弟弄活回来,他才可以从徒弟提成里分利润。带的徒弟越多,弄来的活越多,他的收入才会越多。

    用这个办法,我看他带不带徒弟!”

    美美就撅嘴说:“我这么待他,他都想跑,要是这么干,他不跑才怪!他跑了,别人弄不来活,那不白忙活了?”

    姚远微微一笑说:“当初你用他,我给你设计的分成办法里,就暗含着防备他这一招的后手,你没看出来?”

    美美一头雾水,有些茫然地看着姚远,摇了摇头。

    姚远就解释说:“明面的账上,他的提成是很少的。他主要的提成,来自你去财务科开的发票,和对方的付款差价上。

    乡镇企业财务管理不严,可每一笔支出,他们也得有帐可查才行。支出的多报回来的少,他们日后怎么对账?”

    说到这里,他就看着美美。

    美美想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姚远就解释说:“如果我是乡企的会计,我就会要求刘健在拿走钱的时候,给我写收条。而这个收条,一定是真实的付款价格。然后,我再通过其他手段,冲平这个与矿机发票之间的差价,另造一本账,来应付财务检查。”

    美美突然就打断姚远说:“我明白了,我可以找个借口,和这些业务单位对账。他们求着我干活,肯定会同意对账。然后,我影印刘健这些收条。刘健敢跟我反水,这些收条就是他吃回扣的证据!”

    姚远就乐了:“小姨子,你是真聪明!他敢造反,你把这些东西往他脸前一摔。你答应他的提成只是口头协议,没有书面证据,他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不进去蹲两年,他直接出不来!所以,他不敢反水,只能老老实实给你当驴拉车。”

    美美突然就一拍茶几说:“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上他在我办公室里说,出事他都一个人担着,绝对不牵连我。他这是试探我知不知道用这一招治他呢!幸亏当时你没教我这个,我不知道,表现的傻呼呼的,他才放心跟我说招不到人!这个家伙,的确鬼精鬼精的!”

65.老三届里面的另类

    刘健和他那一代人一样,经历过下乡。

    家里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只能在农村靠着,最后一批招工回城。

    抗抗只在农村呆了半年多,就瘦的皮包骨了。那时候下乡的生活,对城里青年来说,到底艰苦到什么程度,是现在的年青人没法想象的。

    刘健所在的知青点,十二个知青,每月只有八两花生油。

    做菜的时候,都是清水加盐煮菜,菜熟了以后,再拿起油瓶子来,往大锅里滴几滴油。

    饭里没有油水,又都是年青人,很快就饿了。饿着肚子的人,是浑身没有力气的。

    这样的伙食,指望这帮年青人去战天斗地,建设新农村,这不扯淡吗?

    有一回,刘健实在靠的受不了,看见管做饭的知青,把那个油瓶子忘在灶台上了,竟然抄起油瓶子来,“咚咚咚”几口下去,把全队一月的油给倒进肚子里了。

    为这个,全队半月没人搭理他,他还拉了三天稀。肚子里总是没油水,突然进来半斤油,肚子也受不了,不拉稀才怪!

    大家都瞧不起他,没人爱搭理他,他总不能一个人活着吧?在农村,你没人互相帮衬着,是根本活不下去的。

    他就只能拉下脸来,舔着脸去讨好大家,多跟大家说好话,奉承着所有人,包括村里的那些农民。

    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不讨厌他,干啥事也带着他,但没人把他当块咸菜。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脑袋里就没有面子和脸皮这个概念了。

    为了回城,他什么下作的事都做过。如果出卖祖宗三代可以回城的话,估计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家祖宗从坟里刨出来,拉到大街上批斗游街。

    可他家庭条件一般,实在没啥东西给他拿去贿赂别人,别人得不到什么好处,他也就回不了城。

    一个知青点,想回城并不完全是村里说了算,首先得知青队长组织知青积极分子评议,有几个名额,谁够资格?定下来以后才上报大队,大队审批同意,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可见,这个回城过程,绝对不是后来伤痕文学里说的那般。

    就刘健这样的,谁都不待见他,他只能年年抱着希望,年年等来失望,最后和剩下的两三个和他差不多的,等到政策,被一起轰回来了。

    他们这一代,还有一个别称,叫“老三届”。而“老三届”们虽然文化知识普遍不高,最终却成为能人辈出的一代,与比起其他人来,他们吃了更多的苦,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是有很大关系的。

    刘健没有脸皮,也极端自私,视钱如命,这大概都是知青生活养成的性格。

    他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好吃懒做,这大概也是在知青点养成的习惯。

    知青点吃不饱,饿啊,就得想着法子弄吃的填肚子。

    那时候靠劳动当然不行了,本来就肚子里没油水,不出力气都饿,出力气更饿。

    所以,就得动脑筋。哪块地里有花生,哪块地的地瓜该熟了,哪里的棒子籽粒饱满了,怎么躲开看坡的民兵……

    这些,刘健比别人都熟,在这上面犯的错误也比别人都多。他回不了城,跟这个也脱不了干系。

    这种生活,就养成了他头脑中的观念,通过艰苦劳动获得收获的,都是傻子。不出力气,靠脑子获得收获,才是最划算的。

    进厂以后,他被分配在小件车间干电气焊。

    那时候,电气焊大多都是露天作业,冬天冻的手是麻的,夏天前胸电弧烤,后背太阳晒,真不是人干的活路!

    他很少正儿八经上班,上班也是拨一拨转一转,别人一个小时干完的活,他能墨迹一天。

    那时候的国企,就是有一个好处,不会轻易辞退工人。要是搁到现在,刘健这样的,早就给开除了。

    但整天不上班,也要扣工资,还得有矿机医院的请假条,要不然会按旷工处理。旷工多了,也有被开除的危险。

    刘健就是有这个好处,会白话。他不知怎么就和医院里几个大夫混熟了。别人开请假条费劲,他可以轻松弄到,而且还都是盖了公章的空白请假条,想啥时候休息,休息几天,自己随便填就行了。

    整天不上班,没有工资,靠什么吃饭呢?

    他有自来熟,结交人的本事,也知道大家都瞧不起他,他就专门结交那些好人都怕的痞子。

    你们不瞧不起我吗?我就和他们一起混,看你们谁还敢瞧不起我!

    那个时代的痞子,还只知道打架逞英雄,没有现在这些痞子的头脑,知道要账放高利贷,知道独霸地盘收保护费。

    和这些人在一起,就是为了让别人怕他,不敢瞧不起他。可没钱依旧吃不上饭。

    兔子急了咬人,人被逼急了,也能找到弄钱的法子。

    痞子们弄钱,基本靠偷窃。那时的公交车少,车上一般是人挤人,这就为这些痞子们提供了机会。

    城里通矿机的公交车,基本是矿机痞子们的地盘,其他外来户想在车上作案,会被矿机痞子们给打个半死。

    他们专捡老人和妇女下手,一时这趟公交车闻名全城,吓的好多人不敢乘车。

    还有胆子更大的,仓库、店铺,事先踩点,半夜作案。

    矿机一村村南路边上有家照相馆,晚上有个当地的老头在那里值班。

    两个痞子蒙了头套半夜进去。本来一切顺利,绑了老头,拿了钱财要走。不料,他们互相小声说话,让老头听到了声音,开口说出了一个痞子的名字。

    老头退休没事干,天天在路边上和一堆人打扑克。这俩痞子也没事干,也好凑热闹,他们本来熟悉的很。起了偷照相馆的贼心,也是听老头说,照相馆一个礼拜才结算一次,钱都放在屋里的抽屉里。

    那时候对盗窃的刑罚是很重的,两个人不想坐牢。既然被老头认出来,就把老头杀了灭口。

    杀人手段十分残忍。那夜外面下着小雨,市刑警队成立专案组,在矿机原地办公半月,没有找到凶手。

    要不是其中一个痞子他妈迫于公安机关强大的压力,硬拉了自己儿子投案自首,坦白从宽,这案子基本就是悬案。

    矿机痞子们当中,犯罪坐牢的不在少数。

    坐牢的过程中,就认识了远近各村子里同样坐牢的不少狱友。出来了,还会相互走动,共同谋划些事情。当然,这里面好事情不多。

    刘健胆小如鼠,不敢跟着痞子们干违法的事情。他就属于那些人的跟屁虫。

    有时候,有的痞子想出去拜访狱友,就会叫上他做个伴。与其说是作伴,不如说是带着个可以随意支使的小弟,在狱友面前显示一下自己混的有小弟,不让对方小瞧了。

    刘健很乐意跟着这些痞子出去,可以混两顿好吃的,还有烟抽,有酒喝,有时候他们做了事,还能跟着得点小钱,比在厂里干工舒服多了。

    公正地说,监狱有时候也是一所大学。犯人们在里面,能学到好多外面学不到的心眼儿和技巧,增加许多外面得不到的阅历。

    跟着这帮人,听他们谈论,刘健也同样长了不少知识和阅历。

    犯人不见得都是打架盗窃进去的,还有不少是因为更高级别的犯罪进去的。这些罪犯,有些学识和阅历反而更加丰富。

    在这个过程中,刘健就认识了许多附近乡村、城镇上的,各色人等,他们在一起谈论的时候,他也能获得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信息。

    比如,那时候,乡镇企业刚刚起步,经营困难,弄不到原材料,需要加工的模具、配件,公家大厂瞧不上他们,不给干……

    当姜美美在姚远开导下,放下国企大厂的架子,对外接活干,准备招募跑活的业务员的时候,别人还不知道活在哪里,刘健已经门儿清了。

    他有自来熟的本事,只要和他有过一次交往的人,他都会有印象。

    于是,他去找那些痞子们的狱友,通过他们和村里的厂子搭上关系。

    你做汽车玻璃灯罩,不是需要模具吗?我给你做。你做橡胶密封圈,也得有模具,我包了。你那个设备买不到配件不能用,你和我说呀,我去找地方给你做一个不就完了?你缺好机床,外贸那个活不敢接?那我给你把那几个精密活干出来,你不就敢接了吗?

    他的这个给痞子们当跟班的经历,反而成就了他,成为他事业起步的基础。

    那时候,国营大厂的人们一定不会想到乡企的艰难。为找大厂做点他们做不了的零件,为让这些大厂能少欺负他们一些,给个能接受的加工价格,不知费了多少事,受了多少委屈。

    大家只看到他们挣钱了,埋怨他们抢了大厂的生意。

    其实,就算他们不干这些活,没有乡企,大厂也不会干,该倒掉的时候,还是会倒掉。

    刘健就这样,帮着那些乡企解决了困难,也给小件车间弄来了活。

    这时候,乡企能找到地方把需要的东西做出来,已经算是万幸,并不会过于计较价格,甚至付了钱你不给发票,只要东西给我做出来了就行。

    姜美美按照姚远说的,暗中嘱咐刘健,要价高一些,把自己的利润从乡企那边抽出来,乡企也大多同意。

    时间长了,刘健在周围乡企里的名声越来越高,主动来找他的也越来越多。

    而这时候,厂里其他人,连这个门还都找不到呢。

    可见,那时候的国企,到底是有多么闭塞了。

    小件车间的计划外产品,都掌控在刘健一个人手里,这是极端不利的,很容易让他在暗中做手脚。

    这个问题,即便姚远不说,姜美美自己也能看明白。

66.美美耍猴

    乡企也不是傻子,也知道去找公家的大厂,求他们给干活。

    可是,那时候大厂都有公家的计划,车间也是每天按照计划来生产。突然插进其他活来,计划就给打乱了。

    在大多数人还没有经济头脑的时代,车间从主任到调度都很烦这些事情。

    你磨个轴啊,六百!其实就是不想给你干。

    乡企当然就直咧嘴了。娘哎,我这个东西才值六十块钱,你一下要俺六百!

    往往能相互接受的买卖,就这样砸了。

    而美美的小件车间,有姚远这个事后诸葛亮在暗中出主意,就成功避免了打乱已有计划。

    美美把车间的设备都提前做了规划,进行了合理整合。公家计划有专门的设备去干,富余的设备,则专门用来干计划外产品。

    这样,车间其实是有两套系统在运作,互不干涉。

    其他车间磨那个轴要六百,美美这里可能只要六块钱。

    同样,分别属于两套生产系统的职工们,因为干的活不一样,可能会产生收入差。

    这个,事后诸葛亮姚远当然会知道。他当分厂厂长的时候,早就有一套完美的解决方案,只是原样拿出来,抄给美美就可以了。

    小件车间能成批量接计划外产品,与有姚远的成熟方案,有很大关系。

    可是,大多数乡企都让矿机吓人的价格给吓怕了,并不知道还有个小件车间和姜美美,这就需要有人来进行宣传和沟通了。

    毕竟,私下里接计划外产品,上级到底允许不允许,连张代表也说不清楚,也不敢去上边问。

    这是牵扯到政治走向的问题。你去问,就证明你想这么干。万一你这个想法正好和上面拧着,你等于是送了反动的证据给上边。

    那么,你这个领导,恐怕就干不成了。

    任何一个成熟的领导,都不会做这种傻事。顶多就是不问,偷偷在下边试点。

    将来成功了,上边支持,我就扩大成果。万一上边风向不对,我立马刹车,也不算犯错误。

    所以,有张代表在,美美这里,就算一个试点。

    现在,张代表看到了美美这里的效益,想着扩大这个试点了。姚远却找到他,把一系列因扩大试点而会出现的后果,都和他说了一遍。

    美美当然不会被腐蚀,她有姐姐姐夫支持着,不操心钱。其他人可没有这样财大气粗的姐姐姐夫。

    张代表和姚远一直保持来往,倾听他的意见,是知道这人有本事的,也知道美美的成绩,有一半应该是因为背后有姚远。

    他很重视姚远说的话。可是,如何形成一套完整的监督机制呢?姚远的好些法子是不能用的,这等于是改变了工厂的管理和资产结构,这是要负严重责任的!

    姚远的办法,适合于日后的股份制半私有化,并不适合现在的形势。

    在现在的形式下,如何形成监管,姚远也没有想到办法。只好继续在美美这里试点,慢慢寻找上级可以接受的监管制度。

    美美要做的,就是首先打破刘健的这个销售垄断,先让车间销售这一块,完全掌控在车间管理之内。

    就是现在的销售,在有些公司里,也是掌控在个别业务经理自己手里的。一个业务经理辞职,会带走大量属于他的业务和客户订单,也是一个管理难题,别说在这个年代了。

    甚至有些做销售的,做到最后,销售反而绑架了原有的公司,销售经理变公司老大了。这样的例子,可是比比皆是,不乏名人在里面。

    姚远是深深知道这些梗的,在这样一个情形下,不先把刘健收拾利落了,其他就根本不用谈了。

    美美毕竟年青,虽然有姚远教着,还是擅自采取行动,私下里试图通过拉拢刘健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狡猾的刘健,反而从和美美的单独交往里,嗅出了味道,翻过头来要挟美美了。

    到这时候,姚远再不出招,由着美美胡来,后面恐怕就不可收拾了。

    三天以后,美美把刘健叫到自己办公室里,问他选好徒弟没有?

    刘健依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把车间里所有职工都臭一遍,没一个像材料的。

    这个美美还真无话可说,真就没有像刘健这小子这样,能多少的弄点活来的。弄来的,都是不给钱的。不给钱我用你去弄啊?

    美美坐在自己办公桌的椅子上,刘健就坐在她对面的办公桌后面。

    美美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扔给刘健说:“你不选,我替你选了。这四个人,从明天开始,到你办公室里报到,你负责带他们,一个月以后,我要看到成绩。”

    刘健顺手把纸拿起来,看了看,笑着说:“这都什么人啊,俩五不知一十,还一个月,一年也不会有啥长进啊!”

    美美黑着脸说:“你还没带呢,你怎么知道?”

    刘健就点点头说:“行,老大下的命令,我不执行是不给你面子。人,我可以带,但是,他们跑不着活,是他们没本事,你不能怨我。”

    美美假装没听见他的话,依旧黑着脸说:“销售制度呢,也得改一下。怕你带徒弟不尽力,从你带徒弟开始,你就不能单独提成利润了,只能从徒弟的利润里提成。”

    刘健就问:“那我原先跑下的那些业务单位呢,他们还有活给咱干啊?”

    美美淡淡说:“分给徒弟,你一切归零,不再有属于自己的业务,只是业务科长,管理你的业务科。”

    “什么?”刘健就急了喊,“这不公平!这些单位都是我跑下来的,凭什么给他们啊?”

    美美说:“因为他们是你徒弟,你是他们的师傅。这些单位,权当你教徒弟的教材了。”

    刘健差点让美美给气笑了,半天才说:“姜主任,美美,咱们哥们儿情谊不错,你这也太欺负人了吧?你要这样不讲义气,那好说,我不干这个业务科长总行了吧?”

    美美也不说话,又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来,扔到对面去,这才说:“不干业务科长,没问题。但在不干之前,你得把这些问题给我解释清楚。”

    刘健看看那几张纸,脸色就有些难看说:“这不我给业务单位打的收款条吗,钱我交财务了呀?”

    美美气定神闲说:“对啊,应该是这样。可我怎么听咱会计说,你交的钱和你打的这些收条不一样,对不起账来呢?”

    刘健就不高兴了说:“老大,你这不明知故问吗?我把我的提成拿走了,当然就不一样了。”

    美美说:“你的提成我不是给你了吗,财务上有你的签字啊?”

    刘健说:“那不是假的吗,只是利润的千分之二,我靠那个,工资都挣不出来!”

    美美就说:“可当初咱们有协议呀,就是利润的千分之二,协议你那里有,你没看吗?”

    刘健脸色就变了说:“姜主任,你当初可是说,协议是走形式,准许我按产值的千分之二提成的!”

    美美看看他问:“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刘健就不说话了。那天早上,他试探美美,看美美那样子,根本就没往这主意上想啊?

    嘿,这个姜美美,怪不得能这么年青就当主任,原来她一直就知道拿这招治我,就是故意装傻,等着我往坑里跳呢!

    “姜主任,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他还试图做最后努力,“你这么出尔反尔,以后谁还敢信你呀?”

    美美幽幽地说:“说话得讲证据。你说我出尔反尔,有证据吗?我如果把这些影印件往纪委一交,这可都是证据。你说,如果我把这些都交到厂纪高官哪里,你会是个什么罪过?”

    刘健的脸就白了:“老大,咱们俩谁和谁呀?关起门来开玩笑,怎么着都成。这样的话,出去可别说,真会坐牢的!你不就是让我带徒弟吗?我给你尽心尽力带就是了。

    不过,你也不能一棍子就把我打死,总得给我留条活路吧?我原先的业务,就还是我的。以后跑下来的业务归徒弟,你看,这样总比较合理吧?”

    美美面无表情说:“不行!我姜美美说话,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习惯。就这么定了!”

    刘健就分辨说:“你看啊,老大,他们四个把我的业务分了去,一人也就只有我四分之一的收入,我再从里面抽成,他们连饭钱也挣不出来。我呢,连过去一半的收入都没了,也是刚刚够个工资钱,这样大家都跑着没劲不是吗?”

    美美纠正他说:“他们和你不一样。学徒期间,有保底工资,业务提成权当奖金。”

    刘健这下是真急了:“姜美美,你这不是成心整我吗?他们当徒弟有工资保底,我这个师傅反倒啥都没有?”

    美美就把脸拉下来:“爱干不干,就这么个办法。不给你点压力,你肯尽心尽力带徒弟吗?”

    刘健就火了:“我给你尽心尽力跑活,你背后不但不感激我,还偷偷给我挖坑!你这纯粹是特么拿我当猴耍!”

    美美也火了:“就特么拿你当猴耍了,怎么着?我一开始拿你当人看,是你特么不把自己当人,偏偏想当猴,跟我耍小聪明!你特么怨谁呀?要怨就怨你自己!

    刘健,你想想姑奶奶当初是特么怎么待你的,就差特么把你捧到天上去了!你又是怎么干的?想着独揽业务,还特么要挟我!

    姑奶奶这么干,也是让你逼的!我告诉你,在我手底下干,要么老实听话,我让你咋干你就咋干,要么你就尽情跟姑奶奶耍小聪明,惹的姑奶奶生气,姑奶奶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服是不是?不服你特么就继续当猴!你特么的去车间里打听打听,哪个人敢跟你一样,跟我耍心眼儿?”

67.公家的饭店

    刘健是彻底蔫儿了。

    姜美美手里攥着他的证据。

    那些东西,要是交到厂纪委,一旦调查落实了,在这个时代,可绝对不是小罪过。

    刘健跟着那帮痞子们到处跑的时候,是见过因为这个进去的狱友的,这人和他差不多大罪过,给判了十年!

    现在想来,姜美美除了口头答应过他,按产值提成以外,其余没有一丝一毫其他可以证明她说过这句话的证据。

    看来,姜美美早就在心里算计好了,要给他挖这个坑,防止他将来不听话,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是啊,姜美美是谁呀?姚远的小姨子。对付刘健这种刚出道的业务员,那直接就是毫不费力。你一撅腚,他都知道你要拉啥屎。

    和他玩,你可不就是自己找死嘛!

    刘健心里是又憋屈又委屈。不按照美美划的道来,不教徒弟,美美不干不说,他也没有多少收入。

    可把徒弟教会了,早晚师傅就得饿死。

    姜美美,我对你是忠心耿耿啊,我就是想多挣两个钱,也没想不跟你干呀,你干吗这么狠,往绝路上逼我?

    八零年的夏天还特别的热。刘健心里烦燥,打算下了班就不回家,去公路边上饭店喝点酒解解愁。

    公路边上,就只有公家开的那一家饭店,还没有谁想起来干去开饭店,条件不允许啊。

    刘健一般出来吃饭,宁可去城里,也不愿意来这破饭店,太不卫生了。

    饭店就一间大屋分成了两间,小的那间是厨房兼收纳,大的那间放几张桌子,就当饭厅,跟厂里的食堂也差不多。

    食堂就够脏的了,这饭店比食堂还脏!

    运动之前的时候,饭店后院也是有客房的,还有不少单间。

    运动的时候,要求劳动人民一律平等,后边的单间就不许开业。

    再后来,大家都一样贫穷,都下不起饭馆,单间就是再开也没人来,就住了饭店员工,变住家了。

    就是前厅这几张脏兮兮的桌子,也很少有人来坐着吃饭。

    饭店都卖的什么呀?没肉的大菜包子,里面韭菜老粗老长,都塞牙!火烧光特么剩火烧皮了,哪里有肉啊?

    炒菜?那你就等吧,你五点进来点俩菜,六点之前给你炒出来就不错。

    一天也没几个来吃饭的,那年头没冰箱,更没冰柜,饭馆准备了菜不全都坏了?你想吃菜,点完了采购得现出门给你买去。

    就是你有足够的耐心,等着采购总算把菜买回来,炒出来也不会给你端到眼前的桌子上,得你自己拿着饭牌去小间柜台那里端去。

    柜台黑乎乎油亮亮的,都被厨房炒菜冒出来的油烟给糊死了,拿刀一刮,使劲儿轻了你都刮不到原来柜台的木头。

    就这么个环境,就这么个服务态度,别说大家没钱,就是有钱,谁愿意来吃啊?倒胃口!

    可远近的就公家这一个饭店,你不吃拉倒,不吃你也没地儿吃去。

    厂里下午五点半下班,刘健四点半就走了。他跑业务,经常出去,也就不执行车间的拿牌制度。

    他心里不痛快,就不想跑远路去城里,决定咬着牙去那个饭店吃一回。

    不早走不行啊,想在那饭店里吃,打算五点半吃上,你就得四点半去点菜。

    骑自行车来到饭店,才四点四十五。走到柜台跟前,看着里面小黑板上粉笔写的菜谱,刘健就要个黄瓜肉片。

    “没有。”柜台里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服务员回答的挺痛快。

    刘健这个气:“没有,没有你写黑板上干吗?”

    服务员还蛮有理,质问他:“这都几点了,你琢磨着这时候蔬菜公司有黄瓜吗?”

    得,这倒怨他了。

    “那,来个麻辣豆腐。”

    “没有。”

    “豆腐怎么也没有呢?”

    “卖没了。”

    “那你都有什么吧?”

    服务员侧过身去,看着黑板:“青椒土豆丝,炒花生米,就这两样。”

    “好!您这也叫饭店!那肉有没有,给我炸一盘肉。”

    “肉有,会炸肉的厨师回家了,家里有事。”

    “嘿!饭呢?”

    “有冷馒头。”

    “馒头也行,能给馏馏吗?”

    “大夏天的,馏什么呀,就那样吃吧!”

    吃个饭都能吃一肚子气出来!人要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

    刘健心里越不痛快,就越想喝两口,只能把心里已经顶到嗓子眼儿的火压下去。

    “得,俩菜就俩菜,再给我瓶高粱烧,俩馒头,快着点儿!”

    他从西裤后兜里抽出皮钱夹,从里面拿出一张十元的大钞,拍在柜台上。

    女服务员把钱拿过来,给他找了零钱,又把两张取饭卡递给他,对他说:“去桌子那里坐着等着,一会儿炒得了自己过来端。”

    说完,去外面喊大厨去了。

    天热,大厨在公路边上的树荫底下,摆了个小桌子喝茶呢。服务员过去,站在他跟前说了两句,大厨这才懒洋洋地站起来,一步三摇往店里来。

    大厨进小间,叮叮咣咣一通忙活,五点半,女服务员在柜台那里,拿了个擀面杖敲着柜台喊:“饭得了,过来拿卡取饭!快点吃啊,我们六点准时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刘健要喝酒啊,半个小时哪里够?

    他从桌子旁边站起来,边走边嘟囔:“就这两步远,你喊什么喊?还整什么饭卡,你给我端过来能累死啊?”

    服务员也是个吵架的老手,立马回嘴说:“我做的这些都是饭店的规矩,你不懂就少议论。我凭什么给你端过去啊?该你自己干的你就得自己干!我给你端过去,你就是剥削我的劳动,瞧你这熊样,你还想当资本家,剥削人怎么的?”

    刘健也不想散伙:“谁想当资本家啦,你这什么服务态度啊?”

    说着话,刘健已经走到柜台边上,继续说:“我不到五点就来了,你们五点半才给我把菜弄出来,半个小时我怎么吃得完?”

    女服务员立马跟上:“你点菜我不得现炒啊,不需要时间啊?你月窝里的孩子吃奶啊,半个小时还不够?嫌服务态度不好?不好你别来呀,又不是我请你来的。”

    刘健肚子差点气爆了,刚想回嘴,却见服务员裂开嘴笑了。

    刘健就吓一哆嗦。

    这女人有毛病啊?刚才还一脸阴云,跟才死了男人差不多,这一会儿功夫,咋还和他笑上了?

    但他随机就看明白了,女服务员不是冲他乐,是冲他身后乐呢。

    他一扭头,一个巨大的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身后了。

    “傻哥你咋来了?”接着就听到女服务员温柔的问候了。

    来人留着平头,穿个大白背心,灰色的大裤衩,趿拉着一双塑料拖鞋,浓眉大眼,高大结实,正是姚大傻。

    姚远就对女服务员说:“家里没馒头了,刘姐你给我十个火烧吧。”

    刘姐就爽快答应着说:“好嘞,你要是不急,就坐那里等一会儿,我给你现烙,凉的不好吃。”

    姚远说:“我不急,那就谢谢刘姐了!”

    刘姐去里面烙火烧,姚远这才注意自己前面的瘦小男人,随即就惊讶地说:“这不刘健吗,你咋在这里呢?”

    刘健正和美美闹别扭,本来不想搭理姚远。可是人家认出自己来了,也只好打招呼:“我在这儿吃饭,傻哥你买火烧啊?”

    姚大傻在矿机附近也算名人,原来大家叫他“大傻”,自从斗倒了张顺才,不再傻了以后,大家不论年纪大小,见了他就都尊他一声“傻哥”了。

    姚远顺口回答刘健说:“啊,天热,我没让孩子她姥姥自己蒸馒头,来买俩火烧。”

    说着话,姚远就看见柜台上刘健要的菜和酒了,就问:“咋,一个人喝酒啊?正好,我还有事找你,我陪你喝两盅?”

    当下不由分说,对着柜台里喊:“刘姐你里面还有啥菜?捡现成的给我上俩,我遇上朋友了,在这儿吃了!”

    说完了,自己端着刘健要的俩菜,去最里面的桌子那里坐着去了。

    到这时候,刘健也不好说什么了。姚大傻在矿机,连痞子都不敢招惹他,何况是他刘健?

    他只好拿了酒瓶子和那盛在盘子里的俩凉馒头,走到姚远对面坐下问:“傻哥,你找我啥事儿啊?”

    姚远拿了桌上搪瓷茶盘里放着的两个茶杯,放刘健面前一个,自己面前一个,然后说:“咱弟兄喝着说。”

    刘健就在桌角上,把那瓶高粱烧的铁皮瓶盖给拍开,把酒在两个茶杯里倒满。

    姚远端起茶杯来喝一口,杯里的酒就没了一半。

    看刘健也像他那样喝了酒,两个人又吃几口菜,姚远这才从兜里掏一张纸出来,对刘健说:“你在厂里,给我弄几样东西呗?”说着,就把那张纸递给刘健了。

    刘健接过纸来,看上面画着图。他干了几年电焊工,多少的能看懂点工业图纸。出去跑活,也得接触图纸,因此还能看明白。

    那是一副小的蜗轮蜗杆副,一个带顶盖的小盒子,两段带着镶轴承的孔,上端还有一个小口,另外还有几样小东西。

    姚远就说:“你拿到车间里,找人给我加工这么几个东西,加工好了我给你钱。蜗轮蜗杆参数,我没有机械手册,没法确定,你让工人根据尺寸自己算把,齿数多少无所谓,传动比对就行。”

    刘健就说:“傻哥你说笑了,哪能问你要钱呢?”接着就问,“这事儿你让美美干多好啊?她现在是车间老大,说了算呀?”

    姚远就摆摆手说:“正因为她当车间主任了,我才不能麻烦她,不能破坏她的形象不是吗?

    这几个玩艺儿,也只有你们小件车间能干出来。那个蜗轮蜗杆如果找不到锡青铜,就用灰铸铁,钢的也行,材质无所谓。”

    正说着话,那个女服务员刘姐就端了两盘菜过来,放到桌子上,对姚远说:“下午没啥好菜了,给你弄盘拌冻粉,还有一盘西红柿拌白糖,待会儿再让大厨给你炸盘肉,我再给你弄碗酸辣汤。”

    就看一眼刘健,问姚远说:“这位兄弟是傻哥你的朋友啊?你看我也不认识。”又转向刘健说,“对不住啊,大兄弟。想吃啥尽管说,只要我能弄到,一定给你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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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的燃情岁月介绍:
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化身傻子,穿越回了那个热情似火的年代,替傻子报恩,也替傻子报仇。好人面前,他是好人姚远。坏人面前,他就是犯浑耍横,明面是傻子,暗地里诡计多端的姚大傻……书友群:145206126傻子的燃情岁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傻子的燃情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