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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的燃情岁月全文阅读

作者:肖邦乱弹琴     傻子的燃情岁月txt下载     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9.一个教法出两样风格

    晚上六点,扮玩的队伍开始进城了,城里所有宽一些的主要街道都灯火通明,人山人海,热闹起来。

    那时候,城里的高楼并不多,主要在火车站和市政府那边,其余的地方,还大都是平房院落。

    姚远把楼上的窗子打开,在窗口那里,就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去。

    远处如灯河一般的街道上,各色灯具撒发出来的光辉,形成一条明亮的长龙,一直延伸到天际尽头的黑暗里,隐约的锣鼓声一声比一声紧密,彩车上的大喇叭播放出的歌曲,也逐渐清晰可闻。

    “正月里闹元宵,金匾绣开了……”

    “正月里来是新春,赶上那猪羊出了门……”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

    “我爱你,塞北的雪,飘飘洒洒满田野……”

    “甜蜜蜜,你笑的多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那个岁月,各种意识并存,是人们的思想由相对单纯向逐渐复杂演化的时候,也是思维相对自由的时候。

    而从此以后匆匆十几年,热情渐渐逝去,纯洁永远离开,所有的卑鄙与无耻悄然涌来,结束了这最后的燃情岁月。

    王家疃的扮玩队伍,准时到达了姚远所在的街道上,前面十几个扮作孙猴的小伙子分做两队,,舞动着金光闪闪的金箍棒,把挤靠的过于靠前的人们吓的往后退出一些距离,留出扮玩队伍通过的通道。

    后面,就是用服装厂那辆卡车改造成的彩车了。两边和前后都用了纸板遮盖起来,纸板上彩绘了各种的画面,当然了,是以反应农村新气象和优生政策为主。

    然后,又把王四福时代留下的那个汽油发电机和大喇叭,留声机都搬到了卡车上,一路缓缓前进。

    王家疃的彩车上的喇叭,没有像其他队伍那般播放当前流行的那些歌曲,而是在介绍王家疃的今昔,特别是歌颂现在的好政策,让王家疃如何富了起来,都取得了怎样的成绩。

    喇叭里的语言用了普通话,而且文字精炼,言辞达意,播放的女高音,声音当中也充满了喜悦与激情,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这一定是小慧的主意。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小慧的商业头脑,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

    “妈妈,妈妈,我慧儿姨!”站在窗户上的摇摇眼尖,首先发现了小慧。

    小慧在村里干部簇拥下,正站在那个卡车后斗前边,向着这边望。

    “慧儿姨,慧儿姨!”两个孩子摇着小手,向着小慧呼喊。

    人声嘈杂,孩子们的声音传不到小慧那里,但小慧还是看到了她们,在车上蹦着向这边招手。大家也一起向着小慧摇手。

    不知为什么,小慧的眼睛就湿润了。抗抗的俩宝贝闺女,就好像是她自己亲生的闺女一样,几天见不到,就想的不行。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使劲向小楼这边露出笑容来。

    就在这时候,姚远点燃了从楼上一直垂到楼下的两串鞭炮,巨大的,响成一片的噪音和升腾而起的淡蓝色硝烟,把所有的情感,都淹没在里面了。

    接下来,就是一队队的旱船,船娘都做了古代官家小姐的打扮,在船里面,摆动旱船,模仿出船在水中摇曳的样子。

    而船的前面,则要有个小伙,戴了胡须,模仿做古代艄公模样,手里拿了橹,做出摇橹的样子,随着旱船前进。

    旱船里,也有模仿张生、崔莺莺一类故事的,则里面坐的,就是一男一女两人。

    男的做书生打扮,女的依旧贴了头饰,做小姐样子。还有一个古代丫鬟打扮的女孩,锦衣小袄,跟在船的一侧行走,扮做红娘。

    旱船往往用各色的彩纸,裱糊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再于船上做些莲花一类盛放蜡烛照明的地方,往往独具匠心。

    那时代没有轻便的电力照明工具,移动的旱船只能用蜡烛点了照明,却仍旧可以让大家看到这旱船里面光彩夺目,且将蜡烛都做了巧妙的装饰。

    中国人的智慧,恐怕是天下无敌的。如果当真不被束缚或者遏制、压抑,早晚有一天,这块古老的土地,依旧是世界的中心,依旧是她原来名字赋予的那个含义。

    旱船后面,就是踩高跷的队伍了。高跷上的人也是化了妆,模仿西游记或者过去媒婆一类搞笑人物。

    最高的高跷竟有两米半高,那个站在上面的人,竟然到了姚远的二楼窗台那里,可以和姚远面对面的说话了。

    在如此高的两根棍子上可以行走自如,穿大街越小巷,其技艺之精湛,也足以让人佩服了。

    高跷队过去,就是化了粉脸的女子秧歌队,在最后面架子车上载着的一面大鼓,发出的震撼人心的鼓点声里,几十个粉脸妇女,腰缠大红长布,一路扭着摇曳走来,亦是好看的很。

    王家疃的队伍过去之后,又过去了几个队伍,美美的矿机生产二部的队伍,就过来了。一边四个穿了蓝布工作服的小伙子,手里舞着铁链,铁链的两个头上,都有一个装着木炭的笼子,随着铁链舞动,炭火划出一道道光影。

    好看是好看了,可这玩意儿烧人。不等那炭火舞动过来,大家就纷纷闪避,躲得远远的,自动就出了一条宽宽的通道。

    美美依旧穿了她那件白地黑方格的外套,留着不长不短的直发,嘴里含着哨子。

    随着她哨子有节奏的吹响,秧歌队步伐整齐地一走三停,通过了姚远他们那个明清小楼。

    无论摇摇和媛媛在楼上怎么破着嗓子喊小姨,美美无动于衷,始终表情严肃,吹着哨子,指挥着秧歌队前进,没有向楼上望一眼。

    姚远依旧放了两串长长的鞭炮,等于是告诉美美,他们看到她了,为她庆祝了。

    其实,姚远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不是因为美美不搭理俩外甥女,而是看到了她的作风与小慧的对比。美美缺了小慧的指挥若定。

    小慧是做在车上的,她只会把任务和要求布置给手下,让他们去做。谁失误了就得谁来负责。你干不来我就换别人做。

    因此,小慧是轻松的,她可以有时间和两个孩子互动。

    美美却凡事喜欢自己动手,对谁都不放心。连指挥个秧歌队,也得亲自下手。

    姚远不止一次地跟她讲过诸葛亮累死五丈原,她就是听不进去。

    同样,在做事风格上,小慧柔中带刚,看着绵软,其实绵里藏针,原则都藏在那绵软的后面。

    美美就不这样,往往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从两个人组织的秧歌队的表现上,也可以体现出这一点。

    小慧的秧歌队随着鼓点走,每一个动作都连贯而自然。美美的秧歌队跟着她的哨音走,几乎是分解了每一个动作。

    同样一个舞蹈,让她给弄的出了阳刚气,跟军人走正步,做操练一般。

    还有那个前面开道,小慧只用了缠了金纸的梢棒,只是虚张声势一下,把人们往两边赶赶,好让自己的队伍通过。

    当然好多人也不怕这些花活,躲得就慢了不少,她的队伍就通过的慢了。

    美美却用了铁链和炭火,让人们唯恐避之不及,效率奇高。

    姚远堪称管理大师级人物,从这些小细节上,就可以深深感知到两个人的差异和优劣。

    美美适合现场指挥,小慧则适合背后操纵,当然各有优劣,姚远也在心里中意小慧这种方式,这更接近于当年的他。

    可只有小慧这样的运筹帷幄,没有美美这样的大将亲临现场,整个管理仍旧是不完美的。

    两个人如果能够配合到一起,估计就天衣无缝了。可一个是大国企,一个是乡镇私营,又风马牛不相及。

    姚远不由就苦笑,一样的教学和培养方法,怎么就可以培养出两个完全不同的风格呢?

    就在姚远哭笑不得的时候,张建国已经下了火车。

    可是,他出不来火车站。

    那时候,新的火车站还没有建,还是那个比平房大不了多少的小站。而小站前的广场,却是全城最大的空地了。

    四个舞龙灯的队伍都聚集在那里,争奇斗艳。二三十号人一起擎着的长龙你缠我我绕你,巨大的火球不断从龙头那里升起。舞到惊险处,队伍发了性跑开了,从远处看着,四条巨龙在广场里上下翻飞,腾挪跳跃,宛如活了一般。

    四周人山人海,喝彩声一浪接着一浪,连火车站的出口都挤得如同一块铁板,下了火车的人们,只能在候车室里等着了。

    张建国也在候车室里等着。家里为他爹把钱都给了他,嫂子和妈打的不可开交,他爹随时能给气的再次半身不遂,张建国可以说此刻是心急如焚。

    可出不了站门,就算出了站门,门外面也是水泄不通,仍旧走不出去。

    而且,他身上还带着不少的现金,这时候出去,还不直接就等于是送给了那些伺机作案的痞子们?

    他思来想去,还是在车站的候车厅里忍一宿,明早有了公交车再走妥当一些。就找了个连椅,坐在那里假寐起来。

    他像所有那时候出公差的单位办事员一样,穿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蓝涤卡布的中山装,下面同样是洗发白了的蓝裤子和黑色布鞋。

    一个带了长背带的,灰色的人造革旅行包,被他斜挎在肩上,包就放在右手下面的椅子上,谁想动那个包,立刻就会被他发觉。

    其实,这身打扮十分寻常。这种出差的人,身上除了几斤全国通用粮票值钱,也就没什么了。

    钱都是换成公家的支票了,你就是偷去,也换不出钱来。

100.发家之路

    张建国的这身打扮,也是经过了精心设计的。

    他的这个形象,就是一个那时候经常出差跑外的办事员形象。

    像这类人因为经常出差,已经变成防偷的老油条了。

    你所有的偷盗办法他都门儿清,且做了有效预防,不会轻易让你得逞的,反而容易“滑活”,也就是失手,进“大院子”,就是蹲班房。

    所以,贼们基本不会碰这一类经验丰富,且警惕性极高的人。

    你看着他背着个大人造革旅行包,像是里面装了值钱的东西。其实那包里装的,往往是对贼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洗漱用具和干粮一类吃的东西,外加一些在出差目的地买回来的土特产。

    而真正值钱的粮票和支票,大多都是在内裤上做个口袋,直接缝死的。而且,这个口袋不是缝在屁股后面,而是缝在前面小腹的位置。

    人的小腹是极为敏感的位置,无论你用刀片割还是伸镊子,都会被立刻发觉。碰上胆大的,立刻就会通知“巴雷子”,那你就肯定进“大院子”了。

    但张建国此刻的人造革旅行包里,装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十万块钱,在那个时代,的的确确是一笔巨款。

    那时候,异地取款会收取很高的利息,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钱自己带回来。

    当然了,这十万块钱已经不是他爹给的那十万块钱了,是他先从自己赚取的利润里,挤出来救急的。

    当初从这里到了南方那个窗口城市,那里还只是一个大渔村,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工地。

    找了好多家一边建厂一边开工的合资或者独资企业,人家都是做玩具或做衣服的,要么就是做电子产品的,需要的都是女工,男工也不需要太多的技术,一看就会。

    这样的工作,工资比起内陆来,已经高了几倍。

    可是,张建国并不想干。

    他是带着他爹振兴他们张家的希望来的,手里还有十万块钱呢,做个没出息的打工仔,有什么意义呢?

    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月,租最便宜的铁皮屋子,吃最便宜的包子米粉。

    他爹给的钱,是留着将来创业用的,这时候他不敢动,都存到银行里了,只花自己在矿机时候攒的那点工资。

    南方的夏天跟在火炉里烤着差不多,中午太阳就在脑袋顶上,根本就不敢出门,出门能给活活晒成人肉干!

    这对北方人来说,是极难适应的。就是呆在铁皮屋子里,也闷热难耐,半个小时就得去房东院子里,用水龙头把身上冲一遍,要不然就跟蒸桑拿一样,浑身的汗水都能汇聚成小河,哗哗地往下淌。

    遭了一个月的罪,几乎把那个地方跑遍了,总算有一家组装设备的厂子,接收了他。

    自从没考上大学之后,他就安心本职工作,好好干他的电工了,因此,电工的基础他打的很牢固。

    那家组装设备的厂子,设备上也有电器控制系统,需要有人能看懂工业电器图纸,并可以按照图纸组装。

    设备上的电器系统并不复杂,电机正反转,再加几个按钮。

    可是,在张建国眼里简单的东西,在没有工业知识的农民工眼里,就十分复杂了。看着五颜六色的一堆电线,他们根本就整不明白哪根干什么用。

    这样,组装出来的设备,就总是出这样那样的毛病。不仅仅是电器部分,机械部分也是如此。

    这时候,张建国就记起了在小件车间的时候,美美发明的模块化组装办法。

    就是把一个设备,人为划分成几个部分,每一部分,都由固定的工人组装。

    这样下来,相比于几个工人负责组装一整台设备,工人的工作就变的相对简单。

    就比如电器部分,有人专门负责安装接触器,有人专门负责安装按钮,还有人负责这些电器元件之间线路的安装连接。

    如果这样对工人来说还是复杂,还是容易出错,那么就再划分细一些。比如把所有接触器分成几个部分,每个部分再指定固定工人安装。

    这样下来,工人只要记住每天自己固定干什么,不必明白电器原理,也可以把活干出来。

    其实,这些办法,都类似姚远搞的,那个地下服装加工厂的内衣分段加工。其实就是一个模式,脱胎于后来比较先进的模块化工作模式。

    像姚远这种管理高手,对管理理论可以做到灵活运用了,哪里都可以用上。

    工作模块化,对工人的技术和劳动强度,要求都会大大降低,效率和成品合格率却可以大幅提高。

    在那个时代,张建国能提出来这么先进的生产管理模式,不仅对工厂的生产带来了巨大的效益,而且也引起了工厂老板的注意。

    工厂老板是外商,很少在厂里露面,人也很慈祥。每回来厂里,也就是看看厂里安装的温度计,嘱咐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不要热着工人,然后就不见人影了。

    管理工厂的,是老板的小舅子,本地人,基本什么不懂,靠着他聘的厂长,当地一家国企单位辞职的一个技术人员。这人是个内行,但过去是搞技术工作的,管理上不是很精通。

    张建国从美美那里学来的这个设备组装模式,立刻就引起了老板小舅子的注意,他觉得张建国是内行。

    于是,他很快把张建国提起来,让他主管工厂的质量。

    成了主管,工资已经是他在矿机的十倍以上了,但张建国并不满足。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多挣这千数块钱,他是要发展自己的事业的。

    老板小舅子开始注意他,把他当做生产骨干,平时去大排档吃饭,去歌厅k歌,就都带着他。

    那时的窗口城市,对面有的东西,也基本都有了,只是简陋一些而已。

    张建国就是从那里听到了邓丽君,认识了龙飘飘,也知道了凤飞飞。同时也明白了,对面那个花花世界,并不像他过去从报纸上看到的那样,满是黑暗和龌龊。和他在矿机过的日子比,那里和矿机,直接就不是一个世界。

    在和小舅子的交谈中,他竭尽所能,把知道的工厂知识都显摆出来,把小舅子唬的一愣一愣的。

    慢慢的,小舅子就对原来的厂长不是那么好了,想着让张建国干厂长。因为原来那厂长的工资太高了,是张建国的两倍。

    在这个时候,张建国是理智的。在这个可以热死人的鬼地方,他连对方说的话都听不懂,可以说是举目无亲。

    他当厂长,就得罪了原来的厂长。人家是本地人,谁知道人家背后里有什么手段?

    你得罪了人家,人家背后整死你,你不一定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张建国也不愧是张顺才的种,关键时刻留了个心眼儿,推托自己能力有限,死活不肯干厂长。

    不但不肯干厂长,他私下里还和厂长成了好朋友,尽心竭力地帮着厂长管工厂,给他捡不少的漏。

    厂长觉得张建国为人实在,可交,也真心对他,二人倒成了死党。

    他又在小舅子面前替厂长说好话。小舅子见两人关系不错,也就打消了换厂长的念头。

    第二年的时候,设备组装厂发生了一件大事,外商老板在城里包小三被发现了,让小舅子带人过去,给揍了个鼻青脸肿,抓回来了。

    张建国就吃惊,私下里偷偷问厂长:“这厂子可是外商老板的,小舅子把他给揍了,人家一生气不干了,撤资怎么办?”

    厂长轻蔑地一笑,扯着极难懂的撇腔普通话说:“屁!哪里有什么外商,那家伙在对面住最便宜的笼子间,捡人家扔的垃圾吃,要不是小舅子他爹看上他的外籍身份,他屁都不是!现在,女儿和他结婚三年了,也有了对面的户籍,财产早转到女儿名下了。他本来就是废物一个了还不老实,敢包养女人,这就是作死!”

    从这些话里,张建国仿佛听到了商机,他就找机会请厂长吃饭,把这个外商老板的来龙去脉,打探了个清清楚楚。

    接着他就从这个厂长嘴里,打听到******的时候,这个村子里跑过去一大半人,现在都有那边的户籍了。

    这些人只要在那边注册了公司过来,就是外商,可以凭借那边注册的公司,在内陆贷款办厂,三年免税。

    最后,那个厂长说:“到那边找人容易啦,我就有不少熟人。可系他们大都是穷光蛋,唔钱注册公司的啦。要系有钱,我也能在内地办厂,可以把我妹妹给他当老婆好啦。”

    张建国问清楚了在那边注册公司需要多少钱之后,一个计划就在他肚子里慢慢形成了。

    那一年过年,他没有回来,就是和厂长商量怎么开工厂的事。

    厂长是搞技术的,这方面内行。

    这里干的,都是轻工塑料和电子制品,需要大量的成型塑料品。这些成型塑料品怎么来的?模具吹塑和压制出来的。

    他们可以为塑料厂生产模具,不需要太多的投资,模具肯定比从外面进口便宜,很快就可以弄到第一桶金。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偷偷辞职不干,托熟人办了过境证,去那边物色外商老板去了。

    很快,他们注册了公司,回来贷款成功,在另一个不远的城市里,收购了一家机械加工厂,利用原来的通用设备,又引进一台数控铣床,开办了一家模具公司,生意果然不错。

    张建军两口子在家里打他妈逼债的时候,张建国的模具公司刚刚稳定,可是,新公司投入巨大,周转资金仍旧十分困难。

    接到他爹给他的来信,张建国也是急的团团转,亲自带着业务员出去收款,总算凑齐了十万块钱,就这么着把这些钱都带上,坐上火车,急匆匆赶回来了。

    之所以坐火车,是因为那时候飞内陆的航班少,过年这段时间,根本买不到票啊。

    就算坐飞机,也只有省城有机场,从省城再赶回来,从时间上算,还没做火车快呢。

101.斗争观念与和气生财

    六点半,火车站广场上的公交车站那里,第一班通往矿机的公交车来了。

    张建国裹紧了身上的棉大衣,背起自己那个大旅行包,出了候车室,向着公交车走去。

    黎明的光影里,广场上一片狼藉,只有几个环卫工人,在慢慢收拾着遍布广场的垃圾。

    十五过后,依旧是春寒料峭。而这时候,南方早就春暖花开,遍地葱绿了。

    张建国昨晚在候车室里基本没有睡着。里面有许多被闹元宵的队伍堵在里面不能回家的旅客,不大的候车室挤的满满当当,抽烟的,脱了鞋,散发自己脚臭味道的,打呼噜的,孩子哭大人闹,这样的气氛,他根本睡不着。

    再说身上还带着那么多钱,在这样的环境里,比在火车上还危险,他就更不敢睡实。

    到这个时候,他就想明白了,坐飞机,不一定就是图快,更多的时候,就是为了摆脱这种大众化的环境,让自己的身体少受点罪。

    天刚刚放亮,公交车上没几个人,有不少的空座。

    以往的时候坐车,这车上都是挤得满满的,人挨人的。有了那些小痞子之后,车门上下车的地方,更是让他们给闹的乱哄哄的,好趁机下手。

    不仅偷钱,还趁人挤的时候沾女人便宜。张建国就曾经亲眼见过,他认识的几个矿机小痞子,把一个女孩挤在中间,上下其手,最后将女孩的胸衣都给扯掉了,吓得女孩哇哇大哭,车上众人敢怒而不敢言。

    现在时候还早,那帮小痞子还没上班。再说这两天城里闹元宵,他们在城里上班就赚够了,还有不少给弄到派出所里去,暂时出不来的,这公交车兴许可以安生两天了。

    张建国走到车厢后部,找了个双人座,把那个大旅行包放到里面的座椅上,自己做在外面。

    这样的环境,他觉得安全了,在售票员过来买票的时候,就对她说了自己下车的地点,嘱咐她到站叫他一声,然后就闭上眼睛,很快睡过去了。

    张建国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上午八点了。村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去上班了。

    他推开他爹家院门的时候,看见他爹孤零零地一个人,穿了件黑棉袄,坐在窗户下面的太阳地里。

    张顺才看见二儿子,昏黄无神的眼珠里,突然就泛出了光芒,然后就老泪纵横了。

    媳妇在屋里,听到张顺才的哭声,赶紧跑出来,看见两年多没见的二儿子,止不住扑过去,扑到儿子怀里,放声大哭。

    张建国抱着母亲,站在那里,旅行包扔在地上,也忍不住泪水横流。

    张顺才坐在那里,终于止住自己的眼泪。待张建国哭一会儿,这才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有什么好哭的?”

    张建国这才放开他妈,提着旅行包,又用一只手,去扶他爸进屋。

    张顺才甩开张建国的手说:“我身体还好好的,用不着你扶。”

    说罢,竟然站直了原本佝偻的身体,率先迈步进屋了。

    原来,这家伙一副病殃殃的样子,都是装的。让别人看他一副快入土的样子,可怜他。他动乱那时候干的那些缺德事,就不会有人再提起了。

    他还不到六十岁,身体除了得那次中风,就没得过其他疾病,一直很好。只是他长的天生瘦弱,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样子而已。

    进了屋,媳妇就去给张建国做饭,张顺才示意儿子和他坐在沙发上,询问他在南边做的怎么样?

    张建国就把自己在南方的经历,都一五一十地和张顺才仔细说了。

    张顺才听张建国说完了,这才点点头说:“你比你哥强多了,知道忍辱负重,不愧是我的儿子!”

    接着就说:“你在信里说,你已经开始自己的事业了,我本不该叫你回来。可是,你哥这个畜生,他眼里只有钱和女人,根本不知道事情轻重。我怕你不回来,他能把更大的屎盆子扣到我脑袋上,当真把我给出卖到监狱里去!”

    张建国就劝慰他爹说:“爸,没那么严重。我哥再缺心眼儿,也不能把这么大的事情,捅到外面去。再说,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本来就子虚乌有,就算别人知道了,也没有拿这个当真的。”

    张顺才就摇摇头说:“没那么简单。运动的时候,那些被定成坏人的人,你看看他们的罪名,哪一个能跑的了历史问题?哪一个的问题,不是子虚乌有,经不起推敲的?只要别人想整你,死的都能变活的,怕的,恰恰就是这个子虚乌有!

    把你弄进去,有的是手段让你自己承认。你承认了,没有也是有了。”

    张建国就笑了说:“爸,现在是法制社会,讲究证据,不是过去了。”

    张顺才嘿嘿两声说:“你还是太天真了。手段服从需要,到哪一天,哪一个时代,其根本性质是不会发生任何变化的。变化的,只是换了个说法。”

    张建国知道他爹受运动的流毒过于深了,过去形成的那套害人思想,已经根深蒂固,无法自拔了。

    他不想和他爹争辩,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问他爹:“爸,我哥这事儿,你打算怎么解决?”

    张顺才说:“最好是一劳永逸,满足他。然后,我和他脱离父子关系,让他别再来骚扰我。”

    这时候,张顺才媳妇给张建国下了面端过来,听张顺才这么说,就责怪他:“你说的这叫人话吗?他是你的种,血脉都连着,你说断绝关系就断绝了?”

    张顺才就看她说:“要不然你说怎么办?他整天过来,让咱们不得安生。加上他那个婆娘,跟他一样缺心眼儿。还有你,什么话都敢跟你那缺心眼儿儿子讲!你说,这么着下去,我还能活不能活?”

    张建国就插话说:“爸,要不你和妈跟着我去南方吧?咱们可以在那里过的很好的。”

    张顺才立马摇头说:“我哪里都不去。这个地方,我奋斗了一辈子,灰溜溜地走了,我到外面过再好,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媳妇就问:“你说你这老头子,怎么这么犟呢?你在这里呆着,又有啥用处?”

    张顺才就恶狠狠说:“我得在这里看着,天再变回来!姚大傻再进监狱,那个刘淑芬和她那俩闺女,再变成我的奴隶!”

    他媳妇让他吓一哆嗦,看着儿子,尴尬地说:“你爸直接就是疯了!”

    张顺才厉声喊:“我没疯!”抬眼望着张建国说,“你还记得你临去南方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些话吗?只要你肯努力,就会成功!有一天你成功了,姚大傻这些人,还会是我们的奴隶!”

    张建国其实并不赞成他爹这种在斗争里发展出来的,非友即敌的观念。在南方呆这三年,他更倾向于南方人和气生财的理念。

    只有本事大的人,联合在一起,才能创造出更大的机会。就像他和那个厂长,他有原始的第一桶金,对方有关系和技术,两人缺一不可,联合起来,才能搞起自己的工厂。

    同样,他只有联合了北方的本地人,才可以在将来,将自己的事业由南方拓展到北方。

    姚远在他心里,不是敌人,而是应该联合的人选。

    但他也不愿意和他爹争执这些问题。他爹老了,有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不能改变了。

    再说,他将来也不打算让他爹参与他的事业,他爹持什么观念,对他来说,没有太大意义。

    在他心里,他始终还是觉得,他哥张建军和他爹的路子最像,狠毒而不择手段。只是,张建军缺乏他爹的智慧。

    但是,他爹这种四处树敌的斗争观念,是不适合现在这个社会的,更不能在事业上带来发展,只能危害他将来的事业。

    所以,他已经不打算让他爹参与进来了。他只希望爹妈下半辈子活的幸福一些,也就够了。

    吃完他妈下的面条,张建国就去里屋的床上睡了,这一睡就到了下午两点。

    一路跋涉,他太累也太困了。

    下午醒过来,他就去矿机三村,找在那里打扫卫生的张建军。

    张建军一开始被分到一村干,可这小子在一村住过那么长时间,他爹得势,他当保卫科副科长的时候,得罪人太多了。

    不知有多少人恨他,把垃圾都故意往大街上扔。再加上这小子懒,大街是越打扫越脏,没一个月,眼看就变垃圾场了。

    后来,张庆忠只好把他给换到三村去了。

    张建国到了三村,在村子里转了个遍,也没找着他哥。去居委会一打听才知道,感情他这位哥哥也就每天早上过来,拿着扫帚比划几下,然后就见不着人了。

    清洁队每回抽查卫生,都能逮着他,要么卫生不合格,要么就是脱岗。

    就这么个德行,这一月工资都不够张庆忠扣的,您就琢磨着他每月能拿回家几个子儿吧,要不他媳妇整天打他,他不敢还手呢?

    自从年前在他爸家里看见小慧,这小子就犯了失心疯,一天到晚嘴里叽里咕噜,也不知他叨念些什么。

    张庆忠怕把他给逼急了,他再犯了神经病,自己就有责任了。过年以后这一阵子,就很少管他。

    他早上嘴里念叨着上班,开班前会不让他说,他在那里嘟念,你让他说了,他反倒不说了。

    现在清洁队里人少,那些因政治问题过来的,只要熬过了运动,就都回原单位了。清洁队连过去一半人都没有了,只能一个人负责一个村子。

    张建军负责三村,早上拿着扫帚来转一圈,把大的垃圾扫到路边上,就权当他打扫了。然后就回家了,等着到点回队里下班。

    村里人有意见也没办法,都是自己打扫自己房子跟前那一块,基本当清洁工不存在了。

102.糊弄哥哥

    张建军和现在这个媳妇结婚的时候,还是没有分到厂里的房子。

    农村的房子租着得花钱,张建军又一月拿不回几个钱来,媳妇也犯愁。

    当初父母是坚决不同意她嫁给张建军的,可父母不知道她有把柄在张建军手里拿着,她也不敢说呀,只能哑巴吞黄莲了。

    闺女死活要嫁这个不是人的玩艺儿,父母也没办法。可不能让闺女没房子住了啊。

    于是,不知托了多少关系,才在六村弄了半间房,把闺女和张建军从农村搬过来。

    怎么叫半间房呢?就是房产科把原来的一套房里外间给从当中分开,变作两户。

    屋里是十八个平方的一间小屋,出门就是半边院子。屋里放张双人床基本就满了,这可咋住啊?

    那个时代,住惯了这种紧张房屋的人们,给逼出来了各种各样的聪明才智。

    他这位岳父为了闺女,亲自下手,把屋外的院子加上屋顶,就变了另一间屋。

    反正你们也是到父母家里混饭吃,自己很少开伙,只住人,没院子也没事。

    可是没院子,外屋没有窗户,屋里不变地牢了吗?

    他岳父也有办法,在屋顶上用才出的那种透明的纤维瓦,做了个天窗,光线可以透过纤维瓦进来,屋里也不算黑暗。

    那个天窗是活的,可以在下面用根棍子支起来。夏天只要不下雨,支起来还能通风,倒是十分巧妙。

    只是,他老婆洗了衣服就没处晾了,只能到大街墙角那里,找个绳子拴上,晾到那里了。

    就这么个生存环境,老婆也不想跟张建军生孩子,生了孩子,孩子也跟着受罪!

    关键还是老婆就没打算和他过一辈子,找着合适的,一脚踹了他就完了。

    可那个时代,结了婚的老娘们儿再家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人家和你玩玩可以,和自己婆娘离了娶你?你还没人家婆娘守妇道呢!

    你这婆娘,和张建军在一起能给他戴绿帽子,和别人就不能给别人戴了?谁信你呀?

    自从知道张顺才有金元宝之后,这婆娘反而不打算和张建军离婚了,她得先惦记到那些金元宝再说。

    张建国在三村没找到张建军,就又返回六村,总算在他那半间房里找着他了,在屋里床上躺着睡觉呢。

    这小子天天睡,跟猪似的睡不醒,可就是不长肉,瘦猴一个,这都新鲜了。

    媳妇上班去了,自己睡的正香。猛不丁听着外面“乓乓”敲门,张建军骂骂咧咧从屋里床上爬起来,到门口里把门打开。

    他揉揉眼睛,这才看清,外面过道里站的,是兄弟张建国。

    两年多没见,看见亲兄弟,张建军一点都不激动,就问了一句:“啥时候回来的?”

    说完了,就让开半边身子,让张建国挤进来。

    张建国进屋,见里屋窗户下面横着一张双人床,左边放三个沙发,右边放一个大衣橱和一个高低柜,就中间不足一米宽的过道,从门口一直通到床边上。

    外屋就更乱了,炉子、液化气、饭桌,锅碗瓢盆,乱七八糟堆的四下里都是。

    他站在里屋当间儿,看看他哥问:“嫂子呢,还没下班?”

    张建军揉着眼睛回答说:“这才几点?厂里五点半才下班呢。”也不让兄弟去沙发上坐。

    张建国站在那里说:“给嫂子留个条,今晚咱弟兄俩出去吃去,顺便商量个事儿。”

    听说出去吃,张建军眼里就有了精神。

    自从媳妇和他妈打那一架,他也不好意思带着媳妇回家吃了,看来他还有点脸皮。

    可俩人工资不高,在家就没啥好吃的,馒头稀饭,外加钞个菜,这就不错,菜也不敢多放肉。最近物价涨的快,猪肉也不便宜了。

    “出去吃?出去吃啥啊?”张建军就问兄弟。

    看哥哥混成这样,张建国心里也不好受,暗暗叹口气说:“村口才开一家私人饭馆,咱去那里吃吧?你想吃啥,饭馆里有啥,你随便要。”

    张建军就看看兄弟,然后就说:“行啊建国,你在南边发财了吧?这都混的人五人六的,能下的起饭馆了?”

    张建国也不否认,说:“发财谈不上,吃喝不愁是没问题了,想吃啥都能买得起。”

    张建军说:“那你把咱爸给你的钱分我一半呗?你不是看不见,你哥这日子,眼看都活不下去了!”

    张建国说:“这事儿没问题,咱先去饭馆,边吃边说这个事儿。”

    六村南边通公路的那个路口边上,原来有块空地,堆放着当年建村的时候用的石头砖块。

    村子建了一半,运动开始了,那些石头就堆在那里,再没有用过,这一放就是十几年。

    谁也没注意到,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石头砖块就慢慢没有了。

    好像从去年开始,这里就多了两间平屋,屋里有个胖胖的高大中年男人,支了锅灶,买些小菜。

    这人做的小菜挺可口,好多工人下了班,就从这里买小菜。

    这胖子炒菜手艺也不错,谁想要现炒的菜,他也给做。想在这里喝两盅,他也提供桌子碗筷。

    再后来,他老婆就过来了,还带着个十几岁的姑娘。慢慢地,就又多了两间小屋,小菜摊就变酒馆了。

    这酒馆比一村路口边上,那个公家的饭店强多了,服务态度也好,你就是在这里喝到天亮,人家都不会赶你走。

    张建军发了工资有钱的时候,也好到这里喝几口。可他那点工资,一月来个一回两回就差不多了。碰上倒霉,让他婆娘把工资都给搜去了,那就只能看着人家进酒馆流口水了。

    张建国要领他来这个酒馆,他当然高兴。

    进了酒馆,时候还早,胖男人还没支灶炒菜。不过人家脾气好,来了客人,立马开灶,只是告诉他们,得多等一会儿。

    等多大一会儿张建军都不烦,要了炒肉片和带烤肉的酸辣汤,还要了炸肉和粉条炖肉。

    这小子这辈子五行缺肉,也不怕把自己给撑死。

    张建国早就知道他哥哥这德性,找个单间坐下,就不再多说话,要菜要酒,都是张建军的。

    张建军把胖老板叫过来,这下神气了,有钱吃饭了嘛。

    炒肉片要五花肉,蒜不能放少了,还有酱,要上好的,公家商店里卖的……

    这一通白话,好像比胖老板都懂行,差点把人家给白话糊涂了。要不干脆您来掌勺,我给您打下手得了!

    张建军是光会嘴说不会动手的主儿,真要让他下厨,炒出来有敢吃的就算胆大的。

    张建国知道他哥这些毛病,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冷眼看着他哥和胖老板白话完了,胖老板出去忙活。

    借着酒馆准备菜这个时间,他打算和张建军说点正事儿了。要不然待会儿酒菜上来,他这没出息的哥哥,一会儿工夫就能喝个醉模倒呛,除了酒是他爹,六亲不认,就什么事儿都说不成了。

    看着张建军在对面渐渐安静下来,张建国就认真跟他说:“哥,我跟你说句实话,我去南边的时候,爸没给我多少钱,只给了我两千块钱。那也的确是他全部的积蓄了。”

    他得设法让他这个缺心眼儿的哥哥,完全相信他爹手里没有他想的那些金元宝。要不然这位哪天喝糊涂了,再把这事儿跟别人抖露出来,万一有人愿意追查这个案件,他爹可就麻烦大了。

    张建军也不是那么好糊弄,他斜眼看着张建国说:“你呀,也别在这里跟我玩心眼儿。两千块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两千块在咱们这里算钱,在南边什么都不算。南边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都到一千多了。

    就你这点熊本事,还没你哥我大呢,没钱你能在南边混出来?你蒙谁呀?”

    张建国依旧严肃着脸说:“这个,有空我给你讲讲我是怎么混出来的,你就明白了。今天我主要就是告诉你,你冤枉咱爸了。

    那些金元宝,是咱爸当时负责搜出来的,都是铅块上面刷的金粉,是假的。这事儿你要不相信,可以问胡老三,他当时是工宣队的副队长,现在在一村的锅炉房给宿舍烧热水呢。

    当时咱爸和胡老三都砸开几个看了的,里面是铅。”

    “铅?”张建军狐疑地问,“铅为啥咱爸还都给偷回家了?”

    张建国就反问他:“咱爸有病啊,监守自盗,偷一堆铅块回家?”

    就解释说:“当时咱爸知道金元宝是假的,可为了斗争需要,为了证明那些人私藏财产准备变天,咱爸就和胡老三商量,把这事儿瞒下不说,就说那些元宝都是真的。

    你想,咱爸明知道那些元宝都是假的,他会去偷吗?只有以为是真的的人,才会去偷。

    这事儿后来为啥不查了,咱爸说查就是为了虚张声势,打击盗贼的嚣张气焰,查着就查着了,查不着,为一堆铅坨子兴师动众,也不值得,所以几天之后没找到那个贼,也就不再追查了。

    事情就是这么事情,你信不信,爸都没给我多少钱。我在南边怎么混出来的,我现在再给你讲这个。”

    于是,张建国就给他哥讲他刚到南边租便宜屋子找工作,以及后来怎么被老板赏识,怎么不肯挤掉厂长的事情,都原原本本讲给张建军听。

    只是后面,他把自己和厂长合伙搞企业的故事,变成了厂长感激他,去他妹夫的外企干的时候,就把他带过去,让他负责工厂,成为高级管理人员,工资也变得很高。

    现在,他已经在那个外企里入股,成为另一家小工厂的老板了。

    张建国的故事,前半部分是真的,后半部分有一段是假的。傻儿吧唧的张建军又没去过南方,如何能够分辨真假,听得出来?

103.张建国托父

    张建国比他哥聪明的多了。

    他编的故事,在张建军听来,几乎是天衣无缝的。

    可是,牵扯到钱,这小子就一点不笨了。

    就算张建国把故事编的一点漏洞没有,他也不能完全相信,他爹只给了兄弟两千块钱。

    张建国也知道,要他哥打消他爹手里有金元宝这个念头,不再相信这个事情,只一味解释是不行的,还得转移他的注意力。

    于是,他就往下说:“哥,我在南方的工厂呢,效益很不错,发展也很快。我原来打算呢,把爸妈和你一家人都接过去,咱们一起经营工厂,再不回来了,也不过这穷日子了。”

    张建军立马就说:“好啊,好啊,没想到我还能沾你的光。那我过去干什么呢?”

    张建国煞有介事说:“你还做你的老本行啊,帮着我看厂子,当保卫科长。”

    张建军就撇嘴说:“你拉倒吧,你一个私人工厂,撑破天能比矿机一个车间大啊?我在这里当副科长,那是万人大厂的副科长。到你那里看大门,那不变值夜打更的了?不行不行,我怎么着也得当个厂长唔得,管几十号人吧?”

    张建国差点就笑出来。心说你能把自己管好,别给我找事,我就谢谢你了!

    他原本也没打算把这活宝给弄过去,就借着这个话头说:“当厂长也不是不行。咱自己家的工厂,你想干啥不就干啥?”

    张建军就咧着嘴乐了,凑近了张建国问:“哎,我听说那边有妓#女,大家可以明目张胆逛!妓院,真的假的?”

    张建国心里这个气,心说你这辈子就毁这上头了,到现在还不知道悔改!

    人家为啥把你弄清洁队扫大街?还不是因为你借扫鸡腿裤、收腰衣那事儿玩弄女青年?得亏人家没抓到证据,要不然,你这时候早在牢房里呆着了!

    他表面不动声色,点头说:“私下里好像有,可也没有公开的,公开也不让。”

    张建军就看着他兄弟,神秘兮兮地问:“你去逛过没有?里面那些女人漂亮吗?”

    张建国就摇摇头说:“我一直忙着办工厂,没功夫去那些地方。”

    张建军不信说:“你拉倒吧,去了你也不说。你小子,从小鸡贼,别以为我不知道!”

    张建国心说,再和他在这上面纠缠,就一点正事儿不用说了。就干脆自顾自说:“我原本打算是要你们都过去的,可爸说他故土难离,不愿意离开这里,我说半天,他也不肯去。”

    张建军就气哼哼说:“难离个屁,就好像他在这儿混的有多好一样。他干的那些鸡鸣狗盗的事儿,矿机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弄死他呢!他要不是得了神经病,没准儿早就让雷子给抓去蹲大狱了!”

    张建国就不高兴了:“哥,不管怎么说,他是咱爸,生的咱养的咱。别人可以说他不好,咱怎么能说他不好呢?”

    张建军就点着头说:“得,我不对,这事儿不说了。他不愿意去他留下,我去呀。”

    张建国心说,你去?你去了我就得让你给累死,打死我也不能带上你!

    他就露出为难的神色来说:“咱爸年纪一天天大了,妈身体也病殃殃的,咱们弟兄俩都走了,爸妈生个病闹个灾的,身边一个人没有,那怎么行呢?”

    张建军一脸不在乎说:“没事儿。生病又不是一天就能死。生病了给咱们拍封电报,咱们再赶回来不就行了?”

    要不是坐在自己对面这位,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哥哥,张建国这时候都能站起来,跳过去把他给活活掐死,这还是个人玩艺儿吗?

    张建国强忍住心里的气说:“我是这么想的,咱爸不肯走呢,你们一家最好也不要走,在这里照顾爸妈。”

    张建军脸就耷拉下来说:“你说这么热闹,闹半天一句有用的没有。你不让我走还给我说这些干吗?”

    张建国说:“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不在那边挣钱了吗?我可以拿出一部分钱来,在这边投资,你在这边经营。这么着,你也不用再去扫大街了,厂里这份工作,干脆也不要了,当个小老板,你看怎么样?”

    张建军想想,这小老板到底能弄多少钱呢?

    他就问:“你能给我投多少钱?”

    张建国说:“十万。”

    “什,什,什么?”张建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吓的差点从椅子上出溜到地上去。

    张建国死瞧不上他哥这个没出息的样儿,可为了他爹,他还得忍着,淡淡说:“这点钱对我来说,也不是太大的钱。如果你在这边经营的好,再给你投十万都没问题。”

    张建军就像不认识一样看着张建国说:“行啊,兄弟,发财了啊,不是小发,是发大发了!”

    张建国就淡淡一笑说:“还行。不过你现在得琢磨,我给你十万块钱,你打算做啥,能盈利我才能给你投。如果我觉得不行,就不能把这个钱给你。”

    张建军就坐在那里,托着腮帮子想啊。

    十万块钱,干什么呢?听说市里有个叫二号院的地方,有赌轮盘的。

    十来个茶杯放在圆桌上,赌客把钱放在茶杯里,盖上盖,然后就看着圆桌中间那个长针转。长针转到哪里,哪个方向的茶杯就是赢家,其余的茶杯里的钱,就得往里陪。放的越多,赚的就越多。

    这些,都是他听王强说的。他做保卫科副科长的时候,和王强这种偷鸡摸狗的小贼没少打交道。

    王强犯他手里了,弄点小恩小惠收买他,一来二去他们就熟了,有时候还能狼狈为奸。

    后来,他们还一直保持着联系。

    要不,我上那里去赌一把?他心里想。说不定十万一夜就变二十万了!听说那里面的女服务员又年轻又漂亮,有钱就伺候你。

    可转念一想,这主意要是跟张建国说,他肯定不愿意。

    那,十万能干啥呢?他还真不知道能干啥?他就算他一年能发多少工资?一月是八十二块四,这还得是张庆忠不扣他工资的情况下。

    那么,一年是九百七十多,十年九千七……

    我滴个天!十万他得挣一百年!

    张建军又傻了,坐在那里,嘴里嘟念个不停。

    张建国等的实在不耐烦了,忍不住问:“你想起来干什么了没有?”

    张建军根本就没想干什么啊,愣怔半天说:“要不,我去山里收山货,拉到城里卖怎么样?”

    张建国心里就暗暗叹气,他这个哥,就是标准废物点心一个。

    他干脆就不搭理他这个茬,对他说:“这么着吧,南边有外资委托的制衣厂,生产国外品牌的时装。

    在南方的城市里面,已经有这些品牌的专卖店了,只是还没有拓展到北方来。

    我用这十万块钱,给你在城里租个店铺,好好装修一下,托朋友给你申请个专卖加盟店。

    店里的时装,人家公司给配送,卖了人家收回成本,利润归你。卖不了的,将来公司会过来重新调配,你稳赚不赔,怎么样?”

    张建军想也不想就说:“好啊,好啊,这个我能干。”

    张建国就说:“哥,你不要小瞧这服装生意,这里面也有不少学问。我听说姚大傻在城里也干这个,生意还不错,连公家的百货大楼都有他的专卖店,矿机好多人都穿他的时装。有空你去他那里先学学。”

    张建军脑袋就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他傻里吧唧的知道个屁呀,别听他们瞎咧咧。他早就不卖衣裳了,指望抗抗出几个服装样子挣钱,离饿死不远了。你这衣裳现成的,我就是往外卖,连这个我都干不来,我还是人吗?你也太小瞧你哥了吧?”

    张建国也懒得和他争辩。他这哥不靠谱,不还有个嫂子吗,不至于和他一样不靠谱吧?

    他就没在这事儿上细想,又往下说:“不过呢,我给你投这个资,也是有条件的。就是以后再不要提什么金元宝。这事儿我跟你解释过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金元宝,都是假的。

    你整天这么着胡说八道,万一这话被有坏心的人听去了,再去举报,咱爸还不得受折腾?

    我给你投这个店的前提就是,你和嫂子必须孝顺咱爸咱妈。店我先放在我的名下,三年以后,你和嫂子把咱爸咱妈伺候的好好的,他们过的幸福满意,我就把店送给你们。”

    张建军就一脸失落说:“你说半天这么热闹,还不是就让我给你打工呗。”

    张建国就解释说:“你别小瞧这个店,你卖衣裳的利润,我一分钱不要。你们两口子经营好了,一月弄个三五千块钱,很简单的事情。

    就算经营不好,弄个千把块也很轻松。你就说,你干不干吧?你如果不干,就权当我没说,你继续扫你的大街就是。”

    张建军说:“干,我凭什么不干呢?不干是傻子!”

    张建国说:“好,咱们就这么着说定了。不过你得给我立个字据,签字画押,好好照顾咱爸咱妈,你要是做不到这一点,我随时都会过来,把店铺收回去。”

    张建军脸上就现出尴尬来说:“咱们弟兄俩,还用得着这样?那是你爹,他不也是我爹吗?我要是有钱,心情好了,我还能不知道孝敬爹妈?我也是他们的儿子呀。”

    这还算说的是人话。

    张建国心里又叹息一声,然后说:“字据,必须立。这里面不只是你呀,还有嫂子不是?”

    提到媳妇,张建军气就不打一处来,发火说:“碍着这臭婆娘啥事儿了?别提她!你弄店铺这事儿,也不要跟她讲。要不然,钱被她弄去,别说店铺,啥都干不了。就说店是你的,你让我管着,这个得我说了算!要不然,她还是得骑在我脖子上拉屎!”

104.哥俩好

    张建国想想,他哥说的也有道理。他这位嫂子,的确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倒不如按他哥说的办,给他哥一个能拿捏住他嫂子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就答应了张建军,暂时不让他嫂子知道。等把店铺都办妥当了,再让张建军自己去和他媳妇说。

    这样的话,张建军就得不动声色,还是天天到清洁队上班,去三村扫大街。

    而张建国,就得装出个打工仔模样来,在南方也没混出什么门道来,丢了工作,准备在家里呆一段时间,再回去找找工作看。

    如此一来,张建军媳妇倒有些相信张顺才说的,没给张建国几个钱了。

    要不然,张建国带着那一筐金元宝换来的钱,到南方转了三年,这么快就变穷光蛋了?他不还打工自己挣工资吗?

    张顺才又趁这个机会,有意无意把那些金元宝是假的这个消息,当故事讲出来,张建军媳妇就大半信了,不再在这事上没完没了的折腾。

    张建军为了不让自己媳妇知道,他即将拥有一个店铺的消息,还真下了功夫,每天按时上班,一天不落。

    你说这两口子过的,直接就是同床异梦,还过个什么大劲儿?

    至于张顺才说的,那些金元宝到底是不是假的,就只有鬼知道了。

    如果都是假的,他明明知道,又为什么要监守自盗?十万块钱是怎么来的?这恐怕张顺才不说,就永远是个千古谜案了。

    张建国在回来之前,其实就已经计划好了。他不能在年前赶回来,一个是要账积累资金,另一个就是和那家外商品牌在中国的代理公司联系,要在北方建个专卖店,继而自己想成为北方的总代理。

    当然了,这小子也很有头脑,做事也会像姚远那样,一步步的来。在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的时候,他也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他在南方和那个品牌代理谈判好了,回来就是要装饰一家像样的店面,然后用那十万块钱注册公司。把这个做好了,南方那个代理过来验收合格,交款之后,人家就开始给送时装铺陈店面了。

    张建国手里有钱,这时候市里的店面已经公开允许私人经营,比起姚远那个时候,找店铺就容易多了。

    就是装修也容易了不少,公家的装饰公司,已经对外承揽业务了。

    张建国找好了店铺,在火车站附近,把店铺交给装饰公司,基本就不用操心,每天过来看看进度、质量和效果,也就没事可干了。

    他和在矿机的那位前任老婆,还有个儿子呢,自然就会过去看儿子。

    可她这位前任也真够可以的,知道他在南方一事无成,直接就不让见儿子。

    想见儿子,先拿这三年欠的抚养费。没钱,没钱你来干什么?

    前任已经再嫁,他也不好在人家家里吵。原来还打算给儿子留下些钱呢,现在直接就省了。

    留下钱,谁知道是儿子花了,还是让前任两口子给糟践了?等儿子独立了以后再说吧。

    儿子是他的血脉,他就不信儿子大了不去找他。到那时候,他再和儿子解释也为时不晚。只要他有钱,儿子就会认他。

    那时候离婚,在矿机好像还不用经过法院,只要矿机调解委员会认为没法调解了,开个证明,直接去镇上民政科,把结婚证交上去,换成离婚证就可以了。

    一般就是调解这一关不好过。当时上边每年的离婚都有名额的,不能超了,超了就只能整天听于大妈唠叨了,直到双方表态不再离婚了,怕怕了。

    所以,那时候的离婚率极低,几年之后的反弹,也是那时候埋下的种子。

    刚离婚的时候,张建国媳妇是连孩子都不打算要的。

    矿机的规矩,就是谁要孩子谁住房子,另一方空身离开,每月给孩子十五块钱抚养费,一直供到孩子十八岁自立。

    即便这样,她也不要孩子。这女人的心也够狠的。

    可是,张建军去南方没多久,她又把孩子从张顺才两口子那里,给要回去了。

    孩子要回去了,原来他们住的房子也顺理成章归她住了。

    她突然良心发现了?当然不是。

    她找着男人了。

    可矿机房子紧张,当初夫妻俩为要这两间房,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拖了多少关系。

    找着男人了,男人也没房子住。于是,俩人一商量,反正张建国那房子没人住,就又改变主意,到张顺才家里要孩子。

    张顺才两口子自顾不暇,孩子他妈来要孩子,也就没坚持,把孩子给她了。

    要完了孩子,自然就是再要房子。张顺才老奸巨猾,自然能够猜到这位前儿媳妇肚子里那点小九九。

    他也留个心眼儿,张建国不在家,我们不能替他做主。你想要房子,等他回来再说。

    谁知道张建国啥时候回来,他不回来他们还不过日子啦?

    于是,仗着孩子在自己这里,两个人明目张胆就把张建国家的门给撬了,搬了进去。

    你这样非法地把房子占了,再跑去张顺才那里要抚养费,张顺才肯定不给了。

    就这么着,前儿媳妇和前公公斗法,大家各胜一场。

    张建国回来就不一样了,前妻不仅不给他房子,还要孩子的抚养费,不给就不让他见儿子。

    张建国受他爹的影响,心也挺狠,就是不给你抚养费,不见就不见!

    前妻见他穿一身涤卡中山装,一副邋遢样子,根本就没想到他在南方发财了,要不来抚养费也就只得作罢。

    这年三月,城里火车站旁边那条街上,开了一家品牌服装店,里面的服装花色,比抗抗专卖店都多,这成为所有女人们买衣服,必然要去的场所之一。

    原先,大家的首选,一般就是抗抗专卖店,现在,就多了另一个选择。

    而矿机的女人们,在得知那个专卖店的店主是张建军的时候,真是吃惊地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当然了,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肯定没本事开专卖店了,那是他兄弟张建国在南方打工,发大财了,专卖店是张建国送他哥的。

    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自然是张建军那个不着调媳妇。

    在张建国偷偷操做下,专卖店装修好了的时候,张建军早上上班,就直接跟张庆忠和李乐硬气起来了。

    甭特么老有事没事的挤兑老子,老子也就是落了难的凤凰,掉到平阳里的老虎,可老子也不是一辈子就都走霉运。看老子不顺眼是不是?老子早看你们两个熊不顺眼了,老子还特么不干了呢!以后老子发达了,别说认识老子!

    撂下这几句狠话,张建军甩手走了,倒把张庆忠和李乐给唬的一愣一愣的。

    从此以后,张建军三天都没来上班。

    那时候,厂里可以开除工人,可还没听说工人可以开除工厂的。这张建军不来上班,够了天数是要开除的,这可就是大事儿了。

    张庆忠这人,看着不像个好人,可良心不坏,他不想张建军因为和他治气,就把好好的铁饭碗给丢了。

    他琢磨半天,就给张建军他媳妇打电话,告诉她,张建军不来上班的事。

    有话好好说,别拿饭碗不当回事不是?

    张建军媳妇根本就不知道他不上班了,这下也吓一跳。

    你上着班,挣多挣少的,每月还能拿几十块钱回来。你不上班,指望我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咱俩,这日子还咋过啊?

    她接到张庆忠的电话,急乎乎就从班上回来了,找张建军一天,愣是没找着人。

    张顺才这老家伙也不是好东西,就是不告诉她张建军在哪儿,不管大儿媳妇咋问,就三个字:不知道。

    你这时候特么知道问我啦,你打你婆婆,骂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有今天?知道也不告诉你!

    一直到了晚上**点,张建军才从外面醉醺醺地回来。

    老婆当然得问他干什么去了,为啥不上班?

    张建军喝了酒,自然就更没人样。

    老子上不上班,你管得着吗?不愿意跟我是不是,好啊,老子还不想要你了呢,滚,咱们离婚!

    结果,这天晚上,两个人打个头破血流。

    他媳妇是真想和这个比她还不着调的离婚了。可是,想想自己这辈子跟了他,就一点好没得着,光往里面倒贴了,看着人家穿个时髦衣裳,自己光眼馋没钱买。

    想着想着,就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这一哭,就哭了一夜。

    第二天张建军酒醒了,摸摸脑袋上让媳妇给打的大包,就想着找个家伙什继续和老婆开干。

    等他看见自己老婆,见她缩在床角里,抱着膝盖,还在那里哭,眼睛都哭肿了。

    他不由放下手里的擀面棍,站在床跟前不动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这小子就是再不是东西,眼前这个女人也跟了他有年头了,他有些不忍心了。

    他就对媳妇说:“别哭了,今天跟着我去城里,让你开开眼界,咱们发财了,以后再不用在这个破厂子里上班了!”

    他媳妇自然是不相信他的鬼话,冲着他破口大骂,把自从跟了他所受的委屈,陈芝麻烂谷子地都骂了出来。

    张建军这回竟然没有还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听媳妇骂完,叹了一口气说:“咱不是穷嘛,我特么也不想这么着过穷日子啊。不过,现在好了,建国这小子在南边发了,都有自己的工厂了。他这回回来,给咱弄了个时装专卖店,让咱们经营呢!”

    媳妇就有点蒙头了。这真是从屎窝里一下就滚到蜜窝里了,她一时半会儿还不敢相信,傻傻地看着张建军。

    张建军就急了说:“你看着我干什么呀?走啊,咱们进城,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相信了?”

105.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张建军媳妇就跟做梦一样,跟着张建军坐公交车进城,在火车站旁边那条街道上,看到了那个专卖店。

    这里原来有三间平房,过去好像是个卖粮食和做自行车修理铺的,还有一家是干什么的,她也忘了。

    现在,三间店铺都没了,外面刷了洁白的,才开始出现的涂料。那时候叫涂料,现在美其名曰墙漆了。

    三间屋的门窗之间的墙上,还画了各种的衣服广告。房顶上,装了个大牌子,从屋南一直到屋北,写着pierrecardin时装专卖店。

    那个店名是外国字儿,张建军媳妇还不认得。

    张建军就满脸得意地领着已经傻了的媳妇进门。

    门里面,三间屋已经通开了,只在南边屋角那里,有个小柜台。

    而整个屋里,都挂满了各色的时装。

    张建国这时候已经在屋里了,和一个南方人用普通话讲着事情。

    看见张建军领了媳妇进来,就撇了南方人过来,冲他媳妇笑笑说:“嫂子啊,你过来了?正好,这位高先生,是公司派过来的业务指导,他负责培训你和我哥怎么卖时装,另外把公司的一些规定给你们讲讲。”

    张建军媳妇根本就没听见小叔子说什么,只是冲着张建国一个劲傻笑,然后就问:“建国,这个店是你搞的,送给我们的?”

    张建国就皱皱眉说:“是。不过我和我哥说明白了的,也签了协议。三年之内,你们好好照顾爸妈,孝顺他们,他们认可,这个店就是你们的了。”

    张建军就赶紧在一边纠正:“是我的,跟她没关系!”

    张建国就只好再解释:“店主呢,当然是登记我哥。你们是一家人,我哥的,也就是你的。”

    张建军就瞪眼说:“不一样!要是她的,我还得天天受她的气,她急了还打人!”

    张建国怕那边高先生听懂他们的话,就赶紧打哈哈,想着把这个事拖过去。

    他可不想让人家知道他哥嫂这俩活宝到底是啥德性,要不然,人家把专卖店设在这里也不放心。

    不料,他嫂子眼里却突然涌出泪来,看着张建国说:“建国,你能这么对我们,我都不知道说啥好!我不是东西,对不起爸妈!从今以后,我改,好好孝顺他们!”

    张建国就松一口气,这女人没有因为这店是张建军一个人的不满意,甚至连想都没往那里想。而且,她知道感恩,比他那个混蛋哥强多了。

    他就对她说:“嫂子,有你这句话,我这心就踏实了,以后在南边回不来,也能放心了。人在难的时候,什么过激的事儿都能干出来,这个我可以理解。不过以后,我希望嫂子能记着今天的承诺。”

    张建军媳妇就拼命点头说:“你放心兄弟,我要是做不到,就不是爹生父母养的!”

    张建国就点点头,然后说:“还有,就是爸以前做过的事,好多在今天都是犯忌会的。爸自己本来就良心不安,以后就再不要提了,更不要相信别人说的,那些荒诞不经的瞎话!”

    张建军媳妇就又点头:“我都记下了,你放心,再不会了。”

    张建国就说:“那就这样吧,这两天让这位高先生先给你们示范着怎么和客户交流,空闲的时候,就让他教你们专卖店的规矩。这不是小买卖,公司对专卖店是有严格规定和要求的,是不能违反的,否则人家就不给供货,把经营权收回去了。”

    那位高先生就在张建国示意下过来,操着南方普通话说:“趁着还没有生意,我就先把发给你们的,公司的规章制度,给你们讲解一遍,先从供货制度说起……”

    张建国前妻是在专卖店开业半月之后,才从别人嘴里听说,张建国在南方当了老板,回来给他哥投资十万,办了专卖店这个事情的。

    她当时就愣住了,好长时间就那么一个表情,站在原地。她想动地方,可是身体已经不听她的了。

    心里的百感交集已经不用说了,这世界上也没有卖后悔药的。

    她也不傻,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去找张建国也没有用了。

    她特意去了火车站旁边那条街,看了那个时装店,但是没敢进去。

    这个时候,专卖店经营顺利,张建军两口子也不吵架了,媳妇还打算要孩子,对父母的态度也完全变了,足以让张建国放心。

    张建国已经准备回南方了。就在临走的前两天,前妻在街上等着他,把他拦下来。

    当初那么决绝,现在她也无话可说,更没脸求人家救济。

    她只是对他说:“我们都工资不高,他也有孩子需要抚养,的确是有些困难。咱们孩子的抚养费,我还是希望你能给一些。这么几个钱,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抚养费,就不要提了。”张建国说的也很绝情,“孩子当初就是断给我的,是你为了房子,才又重新抢过去了。

    “对你们抚养我的儿子,我不放心。”张建国说,“孩子跟着你,我不会掏一分钱。你可以去法院告我。不过那样的话,我的房子我就会收回来。”

    前妻就无话可说,默默地转回身去,准备离开。

    这时候,张建国看着她的背影又说:“不过,你可以把我儿子送回来,我来抚养。以我现在的条件,他跟着我,会比在这里强好多。”

    两天以后,张建国带着自己六岁的儿子,重新踏上了返回南方的归途。

    张建军的专卖店,对抗抗的专卖店还是会产生一定的冲击。但那家品牌主要以休闲装和春夏时装为主。他们对北方人的穿衣理念,还不是太了解,所以配货上有很大的偏差。

    北方人这时候还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休闲装。

    他们刚刚从大肥裤子大肥袄中解脱出来,要的是服装有型和紧身,恰恰与休闲的路子拧着。

    而抗抗牌服装,正好就是讲究服装成型,款式也比对方相对保守一些,还是北方服装的主流。

    还有,抗抗专卖店春夏装只占一小部分,他们有自己品牌的内衣内裤,还有讲究款型的套装系列,因此暂时受到的冲击不大。

    其实,那个外国品牌在中国的代理,之所以能够选中张建国,要在这个三线城市开自己的第一家店,也是为了打个前站,搞市场调研。

    在三线城市经营,即便失败了,臭了名声,也影响不大。待获得了一手调查资料之后,摸准了北方销售的脉搏,在这个三线城市里推销成功,他们就会向一二线城市进军。

    这叫试探性销售。

    姚远也明白对方这个道理。现在,对抗抗牌服装的确没有产生太大影响。可是,随着他们不断调研,对北方越来越了解,铺货就会越来越精准。

    当他们自认为摸准了脉搏,开始在北方全面铺开的时候,早晚会对姚远的服装事业产生巨大的冲击。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家的经营销售方式,和他基本一样。不客气说,他就是抄袭人家的。

    可是,人家是大公司啊,有强大的服装设计部门,手下世界上成名的设计师都数不过来。

    他呢,只有一个抗抗,然后就是凭着他的先知先觉的金手指。这个肯定走不长远。

    另外,人家还有营销策划、市场调研、广告、公关等多个部门来配合销售。而他别说有这么多部门,就是这些部门需要的人才,他也一个没有。

    怎么和人家比呀?

    但世界这么大,国人这么多,一个国外品牌就想把抗抗牌给挤死,这个是不可能的。有喜欢孙猴就有喜欢猪八戒的,抗抗牌时装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能积累自己一定数量的客户。

    别说只有一家外国品牌,就是再来十家八家,也不能让抗抗牌没了顾客,这个倒完全不用担心。

    再说,姚远也早就想好了怎么对付他们。

    我现在没有条件扩大地盘,没有条件招徕人才,你的人才就是我的人才。

    你设计的东西,我这里没有?不要紧,抗抗模仿能力超强,我就仿造你的,我多少变些花样,甚至根据中国人的特色,我给你创新一下。

    你花钱请的那些服装设计大腕儿,也等于是替我请的,我给你来个“抄劲儿”,在现在的法律条件下,你也拿我没办法。

    你说我缺德也好,无赖也罢。同样,你有的经营特权我没有啊,我弄不来人才,也不敢把公司弄大当出头鸟,在这方面,你等于是先向我耍流氓了,我这只能叫以牙还牙。

    也只有这样,咱们才叫平等竞争,谁也不吃亏。

    姚远有这么多后招等着,他才不怕张建国回来开专卖店呢。就算张建国不回来,别人早晚也会走这一步。

    而且,张建国开专卖店,对姚远来说,反而是好事。

    以姚远生活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人要做成事业,首先得自身具有良好的道德和诚信。特别是对第三产业而言,一个没有道德和诚信的人,是走不远的。

    就张建军两口子那德性,再好的事业也能让他们干砸了,这也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

    他们真干砸了了,反而拖延了国外品牌进入这里的时间,给他争取了等待政策放宽,允许他向外扩张的机会。

    姚远的意思,就是等,等着张建军这不着调的两口子犯错。

    他相信以他们的性格,不犯错误的几率是零,犯错误是一定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只要他们犯错误,他就有机会让他们没地方买后悔药吃,彻底让他们消失。

    可有一个人不这么想,那就是小慧。

    看着这个她想到名字就恨的牙根儿痒痒的家伙,突然从过街老鼠变了黑猫警长,她已经接受不了,何况他还想从她嘴里抢饭吃?

    她才不管姚远的再三劝告呢,老娘就是把这条命豁出去不要了,也不能让你咸鱼翻了身!

    所以,这辈子得记住了,得罪谁都行,千万别得罪女人!

106.小慧捣乱

    张建军的服装生意,还是很红火的。

    虽然算名牌,但比起抗抗牌来,这个牌子还算不上很高档,价格也相对便宜。

    可这符合了当时的大众消费。一般穷人舍不得穿,但可以狠狠心买得起,买一件回去,有场合的时候再穿。

    他们走的,也就是这个路线,让你买着心疼,可买的起。

    抗抗牌则完全服务于上层人士,让这些人穿出去就必须特立独行。

    其实,两家理念不同,竞争也不会过于激烈。

    但小慧才不管竞争的事,她就是不想让张建军干成。

    别人对服装不专业,小慧专业啊。

    那时候南方的服装代工厂才刚刚开始运作,虽然有先进的管理方式,工人素质却还有很大差距。做出来的服装,没有大毛病就算不错了,在小慧这种专业人士的眼里,那毛病就多了。

    小慧就把小青几个人打发进城,去张建军那里买衣服。

    别小瞧了小青这些人,她们现在已经比城里人富余多了。在服装上,除了穿抗抗牌的,别的根本瞧不上眼,平时描眉画眼的,你再看不出她们是农村山里人了。

    她们分批行动,第一天买了衣裳去,第二天就来换。

    四月的一天上午,张建军坐在专卖店里,正在巴拉着手指头算账呢。

    天气已经渐渐暖和了,服装换季正式开始,生意也越来越好做了。

    照现在这个销售量算,他们这个月的销售额就会破万,刨去房租水电,他们这月净赚个两三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他算计半天,就对老婆大橘子(这时候得给他老婆按个名字了,要不然讲起来忒费劲了。)

    他就对大橘子说:“老婆,这月的账算下来,要是过了三千,你就去买那个金戒指吧?”

    两口子自从经营这个专卖店,就一直挺恩爱,没再吵架。

    张建国装修这个店铺的时候,在北边留了试衣间,还给他们两口子留了一件二十平米的小屋,他们从此就住在这里了。

    这时候,时间刚过八点,街上人不多,进店里看衣裳的人也不多,店里还挺冷清。

    大橘子听张建军要给她钱去买金戒指,心里也是美美的。

    虽然,张建国走的时候有规矩,钱是张建军拿着,大橘子也没计较。

    她和张建军是一家人,谁拿着还不是一样?

    也别说,张建国回来这一趟,张建军学好了,整天在店里忙里忙外,也知道心疼老婆了。大橘子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那时候,人家结婚都会买对金戒指纪念,他们结婚的时候穷,“三转一响”没有,金戒指也没有,哪怕只有一个戒指,不买一对,她能在同事面前留个面子也行啊。

    所以,有钱了,她就跟张建军商量,先把这金戒指买回来。

    张建军过日子挺抠,一直没同意。主要还是刚开始做生意,赚的并不多,也就是比在厂里拿死工资多那么一两倍。直到这个月,他们才开始赚的多了。

    听张建军这么说,大橘子就说:“先不急。咱们这个月忙,一直也没回去看看你爸妈。看看哪天不忙,咱们给他们买些好吃的,再买两身新衣裳,晚上回去住一宿,看看他们,别让建国知道了咱们光管赚钱不管老人,挑出毛病来。”

    张建军想想,就点头说:“行,这个听你的。”接着瞅瞅店里没人,就看着大橘子坏笑说,“今晚你去打点酒,咱们喝一盅。光忙生意了,夫妻的事儿都好几天不做了。今晚我得好好收拾收拾你,让你美上天去!”

    大橘子就偷偷撇嘴。还美上天去?就你那两下子,也就二分钟的事儿。我这还没觉着呢,你那儿先拉倒了。我想美,只能自己靠自己。

    但财权在张建军手里,她还不敢得罪他,就说:“行,你说咋办就咋办。”

    住一会儿,走到他跟前,忸怩着说:“你看,光给你爸妈买,不给我爸妈买点,是不是不合适呀?原先,我爸妈从咱们结婚到给咱们弄房子,可没少帮衬咱。”

    张建军脸就黑下来:“帮衬个屁!不就是给咱盖的外间,帮着咱弄来那半套房吗?为这个我得拿他当祖宗供着,天天见了他跟见首长一样点头哈腰,我快成你们家上门女婿了!他还不知足,动不动就指手画脚的教训我,我还不敢还嘴,我受多大气呀?给你爹妈花钱,不行!”

    大橘子就争辩:“张建军,你讲点良心好不好啊?没我爸妈,你吃得上还是穿的上呀?住你没地儿住,得住到大街上!你这有钱了,翅膀硬了,就忘恩负义呀?”

    张建军就瞪眼:“老子就忘恩负义了,怎么着?”

    大橘子就哭了,坐在一边不说话。男人有钱了,有本事了,尽管这里面也有她的功劳,可她也就算个打工的。

    不知怎么着,她原来的气焰自动就没有了,开始怕自己这个瘦小的男人了。

    张建军见自己媳妇哭了,突然就有些心软,过一会儿说:“你给你爹妈买东西,我也没说不让。你买我给你钱就是了。只是,我不和你去你爸妈那里。我看着你爸头疼!”

    大橘子就不哭了说:“行,我自己过去。我给他们买东西,不也是为了你吗?挡挡外人的面儿,让人家知道你张建军有钱了,没忘记自己老丈人,孝敬,仁义。”

    两口子说着话,不知不觉店里人就多起来。时间已经到了十点,正是开始上客的时候。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口进来一个穿长筒喇叭裤,红方格外套的年青女人,后面还跟着个年龄差不多大的。

    “你这袖子是怎么上的呀?这边四个褶,这边仨褶,这对称吗?你自己量量!我花这么多钱,你怎么能卖给我残次品呢?”

    前面那年青女人进店就大声嚷嚷,把一件衣裳扔在收款台上。好多进店顾客的目光,都被她给吸引过来了。

    大橘子记得这俩女人,昨天确实是从这里买了这件衣裳走的。

    这时候,两口子在那位高先生教导下,已经知道什么叫顾客是上帝了,当然得好言好语地给更换。

    那个穿红格子外套的女子,正是小慧的堂妹小青。

    小青她们本来就是来找茬打架的,你不给换,那正好如了她们的意,搅的你做不成生意。

    可换了也不行啊,衣服在外行眼里没毛病,在小青眼里,那毛病就大了。

    “你看你这内里的袖线,这都跑到一边去里,这怎么用的缝纫机啊?你这袖口这么着收,外面都能看到线,这也太粗糙了吧,这还品牌呢?什么呀,和大街上卖的几块钱一件的衣裳,有啥区别?还不如人家呢!”

    张建军就有点忍不住想发作,大橘子拉他一把,示意他忍着,就又去拿一件一模一样的给小青。

    小青还是能挑出毛病来:“你这领子都上偏了,这都什么呀?本来是奔着你们品牌过来的,衣服做成这样,是不是假的呀?”

    小青比大橘子专业多了,人家说的毛病呢,你仔细看的话,还真是有。

    大橘子只好陪着笑,又给拿一件过来。

    接连换了四五件,没有一件小青找不到毛病的。

    看看时间差不多,店里客人也到了**,小青把衣服一扔说:“算了吧,你都拿七八件了,就没有一件没有瑕疵的。我算看出来了,你们这专卖店,要不就是假的,要不就是这个牌子根本就不算什么好衣裳。你们呀,比抗抗专卖店的衣服,差远了!衣裳我不要了,退钱!”

    小青愣是在店里折腾了一上午,让好多进来的顾客,都知道这牌子的衣裳糊弄人了,好多顾客都不看衣服走了。

    看看人走差不多了,她衣服还不要了,退钱走人。

    张建军两口子也不傻啊,看着对方就好像是来找茬的。可人家真能给你挑出毛病来,你还无话可说。

    一天这样,张建军不怀疑,可接下来连续好几天都这样,每天都有顾客像小青这样,进来找麻烦,这生意都没法做了。

    张建军再傻都知道,这是有人不想让他做生意。

    接连几天,本来慢慢好起来的生意,又开始冷清下来。

    这天晚上,两口子关了店铺,在屋里做了晚饭吃了,就相对坐着发愁。

    大橘子就问张建军:“你说,这是谁故意跟咱过不去呢?”

    张建军撇撇嘴说:“还用问吗?姚大傻呗。他也是干这个的,咱们干就抢了他的生意,他还不给咱使坏啊?特么这小子名字叫大傻,可肚子里一肚子鬼主意!我爹当年那么算计他,最后还是让他给坑了!”

    大橘子就说:“建国走的时候,一再嘱咐你,让你有机会去他那里看看,给他服个软,你就是不听。你看现在,让建国给猜着了吧?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建国说的对。”

    想想就问:“要不,咱明天就买点东西去傻哥那里,和他好好说说?咱尽量不和他抢生意就是了。”

    张建军就瞪起眼来说:“凭什么呀?这个姚大傻,我这辈子吃他亏吃大了,我才不给他认错!特么的他不是有本事派人来捣乱吗?老子也有本事给他把这招破了,咱看谁厉害!”

    大橘子就迷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出什么馊主意来了?

    张建军还真有办法。

    他和矿机那个痞子头王强熟啊。你姚大傻能花钱请女人来捣乱,我一样能花几个钱,把王强和他那帮小兄弟弄过来。我让他们把这些女人给揍跑,从此不敢来捣乱不就完了吗?

    这大橘子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这年头谁不怕痞子呀?

    王强最不是东西了,和张建军那么好,还偷偷惦记她,趁张建军不在家,找过她好几回呢,把她吓的要死还不敢跟张建军说。

    王强只是骚扰她,拿语言试探她,没做出明确的动作来,她没法跟张建军说呀。说了张建军不信或者去找王强,被王强打一顿,还不如不说呢。

107.走投无路

    大橘子一个女人,没有多少见识。

    她觉得,有王强这种坏人撑腰,姚远一定害怕,就不敢派人过来捣乱了。

    虽然王强也不是什么好鸟,还打过她的主意,可他们也就是花钱雇他,完事给他钱走人,再不和他来往就完了呗。

    可你就不想想,那个姚大傻是个善主儿吗?你公公那不比王强厉害多了,最后还不是让姚大傻给斗趴下了?

    大橘子不知道姚大傻厉害,张建军知道啊。

    当初他让姚大傻给吓的,见了他就尿裤子。进了清洁队以后,和王强喝酒的时候,还使坏撺掇过王强去勾引抗抗呢。

    王强好色,抗抗漂亮啊,王强见了也流口水。

    王强却板起脸来对他说:“你小子要是活腻歪了,你自己去找抗抗,别拖着我!特么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你还混个屁呀?你爹都怕他,你让我招惹他?你惦记着害我是不是?你不知道他上面有人啊?他随便找个叔叔出面,弄你进大院子,关你一辈子你信不信?”

    要是王强知道张建军让他过来对付姚大傻,王强肯定不敢来。

    他也有办法,他不和王强提姚大傻,只说有人来他店里捣乱,让他带几个兄弟过来给撑腰,把捣乱的给撵跑了就行。

    王强一听张建军给的价钱很高,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张建军就得意了,你不来捣乱吗,我把王强那帮小痞子都叫来,打你个丫的。反正打人的是王强,又不是我。再说是你先来我这里捣乱的,我打你也是应该。

    这位,连谁和他捣乱都没闹明白,就稀里糊涂把王强给弄来了,也真够缺心眼儿的。

    没过几天,小慧手底下的女人去捣乱,就让王强那帮小痞子给打了。

    小慧现在是谁呀,村长,农民企业家呀!让姚远给教的,那计策也是一环套一环的,早就算着你这一步了。你敢打她的人?她正巴不得呢!

    她都直接不打顿,立刻就从村里装了满满一卡车棒小伙子,直接就开到张建军的店铺门口停下了。小慧不出面,小青她男人带头就够了。

    王强鬼呀,坐在屋里,正有一搭无一搭地调戏大橘子呢,偷眼一看,外面来了辆卡车,车上全是棒小伙子,手里都带着棍子。

    他打架多了有经验,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回闯祸了。二话不说,站起来就拼命往外跑,没等那些棒小伙子下车,就溜没影儿了。

    剩下的他那俩小弟和张建军两口子,就给堵到屋里了。头破血流呀,连铺子都给砸了。

    等车站派出所过来,人家都打完了跑了,一地狼藉,就差放把火把铺子给烧了。

    派出所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王家疃所在的县公安局就过来了。

    欺负我们农村人?弄小流氓打我们的大闺女?你们市里的治安,还不如我们县里好啊?

    人家占着理呀。你卖的衣裳不合格,还不兴我们退货啊?退货就打我们,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再说你看看你打的是谁?市里都名声响当当的农民企业家的手下!不处理凶手,不赔偿损失,王小慧不捅到市长那里,能和你散伙?

    这个非常时期,王强不仅牵扯到打人和组织流氓团伙的问题,还牵扯到侮辱妇女,流氓罪的问题。不主动投案自首,逮着你,把你陈年旧账都翻出来的话,抗拒那啥,坦白那啥,判你无期估计你是赚了,直接判死刑枪毙都没问题!

    王强总算知道,这回惹着大爷了。他没敢直接去刑警队,跑到姚远这里来了。进门“噗通”一声,就给姚远跪下了。

    “傻哥,你救救我,我求求你了!以后你说啥我听啥,你指东我不敢往西!我求求你,你放过我一马!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呀!”

    一把鼻涕一把泪呀,真正服了。

    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姚远让人干的。在他心里觉得,姚远和张顺才是杀父之仇,他儿子又和他抢生意,姚大傻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可当初张建军找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想这个呢?光看见有钱挣了?你这时候想起来,祸都闯下了,还有个屁用?

    姚远还真不知道张建军店铺让人给砸了这事儿。他知道以后发展的方向,心里也算好了张建军早晚要出事,不但威胁不到他,还会对他有帮助,帮着他臭竞争对手的牌子。

    所以,他也不怎么关心这个事情。他关心的,是怎么找人才,正满城地找懂服装设计和高中毕业了,高考没考上,分数差不多,有些头脑的高中毕业生呢。

    他等不及可以找到大学生的那一天了,他打算自己培养人才。

    那时候大学少,能考上大学的应届生不多,剩下的这些学生里面,好的人才苗子肯定有。

    他正找地方印一些宣传资料,介绍他的品牌和专卖店,然后等差不多高考的时候,到几个高中里去,趁着学生放学,给人家发放那些传单,希望能给学生们留个印象,将来可以骗几个有用的人才回来。

    刚去印刷厂把印好的传单搬到公司里,屁股还没坐稳,王强就闯进来了。

    他听王强说了个稀里糊涂,让王强别着急,仔细说到底是咋回事?

    王强说到一半,连闻声从楼上下来的抗抗都明白了。

    甭问呢,这是小慧干的。

    这个倔丫头,姚远为这个都找她好几回了。身份不一样了,别干这些不讲理的事情,容易让人抓着把柄。

    可小慧已经不是原来的小慧了。姚远说姚远的,她好好好,是是是,回过头来,该干啥还是干啥!

    姚远让王强起来,坐到沙发上,自己低着头想半天,问王强说:“你信得过我不?”

    都这时候了,王强就是信不过他也不敢说啊。

    他就说:“我当然信得过你啦,傻哥是谁呀,义气千秋啊!”

    姚远就不耐烦:“去去去,别扯犊子,老子又不是关二爷。”

    接着就说:“你现在在外面,不是办法,被抓着罪过更大。这事儿还真跟我没关系。

    我呢,会想办法帮你。但能不能帮上,我心里也没底。不过,至少,刑警队我熟,你去了有啥说啥,不会受太多罪,这个我可以保证。”

    王强就在心里咧嘴,心说你这都是废话,我去了好好交代,问啥说啥,他们当然就不会难为我了。

    可啥都交代了,小命就没了!

    姚远也看出王强不想去自首的意思来了,就冷笑一下说:“王强,我只是给你分析一下你现在的处境。跑,你跑哪里去啊?畏罪潜逃,你也知道,一旦给逮着,你这辈子都不见得能出来了。

    你主动自首,在这一件事上,我兴许可以帮上你。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力。但我也不瞒你,你这回惹到的主儿,比我厉害,她要是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

    如果她听我的,她的目标不是你,估计也不会太难为你。

    但听和不听,我赌一半一半。

    你现在,最好的路,就是自首,然后等着我给你去赌命。赢了你赚了,输了你也比让人家抓着强。

    你自己考虑。我给你半小时时间。听我的,跟着我去自首。不听,你就赶紧走,别给我弄个窝藏你的罪名。”

    王强还真就坐在那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考虑开了。

    过了半个小时,姚远问他:“时间到了,想明白了没有?”

    王强就苦笑:“傻哥,我想不到别的路。”

    姚远就没好气说:“废话。有好办法还用你想啊?走吧,跟我去刑警队自首。”

    王强就连忙阻止说:“傻哥,傻哥你听我说。我最怕刑警队啊,看到那个大门我腿肚子都打哆嗦,一个劲转筋啊!”

    姚远这个气,你特么就这点出息,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你安稳点啊,早特么干什么去了?

    王强就问:“你刚才说,这个主儿比你还厉害。你傻哥是谁啊,还有比你厉害的,那我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还有机会出来啊?”

    姚远说:“我不和你说了吗,一半一半,听天由命。你不自首就活的了啊?”

    王强就哭丧着脸说:“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惹着谁了,让我死个明白行不行啊?”

    姚远就烦了:“你不信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才不玩这些没意思的呢。我要想办你,我直接找你行不行啊?就你这德性,我让你仨你信不信?”

    这个王强倒是信,讲打架,仨也不行啊。”

    姚远就问他:“你到底去不去呀?”

    王强说:“我去呀。我这不腿肚子转筋,走不动道吗?”

    姚远就说抗抗:“去给刘队长打电话,让他自己过来带人。”

    王强就急了:“别呀傻哥,你让我再在这儿想想行不行啊?”

    姚远就骂:“你想个屁!老实在那呆着,不然我找绳子先捆了你信不信?”

    王强就蔫儿了。他咋不信啊?就他这样的,就姚大傻这块头,捆他也就跟捆只鸡差不多啊。

    一会儿功夫,刘队长带了两个干警,开辆吉普过来,把王强给拷上了。

    看干警把王强弄吉普上去,姚远还不忘叮嘱刘队长:“是他自己要自首的。”

    刘队长说:“知道了,姜经理刚才已经说过了。

    姚远就让刘队长先坐坐,别急着走,问他这案子怎么会弄到刑警队去了?不就是打人的事儿吗?又没打伤对方。

    刘队长就笑笑说:“那得分打谁吧?打男同志和打女同志不一样,对吧?打……”说到这里,他就打住了说,“你呀,就别问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想替他说说话吗?这事儿吧,我还真说了不算。能照顾的,我替你去办。案子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刘队长撂下这句话,就出门走了。

108.值不值

    从刘队长的话里,姚远就确信,王强肯定是惹着小慧了。

    小慧已经有了做大事的架势。做大事的人,那更是嗔呲必报,只许她欺负别人,不许别人欺负她了。

    刘队长走了以后,姚远就找自己的棉大衣,拿出来放到沙发上,对坐在那里无动于衷的抗抗说:“走吧?”

    抗抗看着他问:“干啥啊?”

    姚远说:“你这不明知故问嘛,咱们去找小慧,劝着她收手啊?”

    抗抗说:“我不去。我觉得小慧做的对。像张建军这种小人,就得小慧这种人治他!你忘了当初他怎么对小慧,怎么对你啦?他还打我的主意,这些你都忘啦?”

    姚远脸色就严肃起来,过一会儿说:“抗抗,这些我都没忘。我也相信他做这些,包括他父亲做那些坏事,早晚会有报应!可是,小慧这么处心积虑地对付他,有点过了。

    张建军不是一个人啊,他也有老婆。大橘子跟着他,这些年也不容易,这好歹的有个出头的盼头了,又让小慧给搅和成这样。就算报仇也不能伤及无辜吧?”

    抗抗就反驳说:“怎么就伤及无辜啦?大橘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东西她能嫁张建军那种人吗?谁让她嫁给张建军啦,活该!”

    姚远就皱眉:“抗抗,你怎么心里怨气这么大呢?这对身体不好的。做人要学会宽容,学会换位思考,心胸开阔了,心里才会快乐啊?”

    抗抗说:“我宽容谁都不会宽容他!想起你那年从保卫科里出来,让他们给打的那个样子,我就恨他恨的压根儿痒痒,我就不宽容他!去慧儿那里,我也是向着慧儿,她就是做的对!”

    姚远只好把大衣放到沙发靠背上,在抗抗身边坐下来。

    好一会儿才说:“抗抗,咱不能让仇恨冲昏了头脑,做事不计后果,失去理智呀。不管做什么,想要成大事,就得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做事不能过火。

    咱老祖宗早就给咱总结了这个做事的方法,叫做中庸。中庸我给你讲过好多次了吧?

    小慧做这件事,是没有仔细考虑后果的。我们去,也不是为了劝她听我的,我只是把我的想法,和对她做这件事的看法,都和她仔细摆一摆,听不听在她。”

    抗抗就撅着嘴,一脸不高兴说:“你先说服我吧。你如果连我都说服不了,估计到慧儿那里也没用,她比我还恨张建军呢。”

    姚远想想也对,抗抗都不主张放过张建军,小慧之所以这么做,自然就是没打算放过他。这事儿还真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

    他就只好先拿着抗抗当小慧,先来个实兵演练了。

    “从张建军这方面讲,”姚远就开始演说了,“张建军也不是一个人,还有大橘子。大橘子也挺可怜的,碰上这么一不着调的男人,这下折腾进去,只要小慧不松口,服装店肯定是没了。”

    抗抗就打断他说:“你说这个没用。我刚才就说啦,活该!”

    姚远只好再转换话题:“还有张建国呢。他投钱给他哥哥开专卖店,不也是一片孝心嘛!”

    “张顺才更该死!”抗抗一句话就把他给顶回去了。

    姚远差点没词儿了。

    其实,他就是从他做事中庸的理念上出发,觉得小慧做的有些过,不该把事情做的太绝了。

    古人讲究围三缺一,给敌人留条生路,也是中庸原则的体现,不把对手逼上绝路,狗急跳墙,就不会出现过多的意外。

    这就是一个做事做人的原则,期中包含的经验与理论博大精深,想着靠简单的说理就能和抗抗说明白,姚远也是想的过于简单了。

    墨迹半天,抗抗就是不去。姚远单独去见小慧,还真有些打怵。单独守着他,小慧看他的眼神,总是让他不知所措。

    他有理智,有责任感,更爱抗抗。无论小慧多么漂亮,他都不能动心思,那么做对不起小慧,更对不起抗抗。

    可他也是男人,时间长了,他也不见得能受得了小慧的这种勾引。

    知道讲理没用了,他就搂住抗抗的肩头,悄声说:“你不陪着我去见小慧,你不怕我劝不了小慧,只能以身相许,换的她听话啊?”

    抗抗用力甩开他的手臂,不满地看着他说:“你干什么呀,这大门还开着,张冉还在楼上呢!”

    姚远一脸不在乎说:“那又怎样,我搂我老婆,又没搂别人,管的着吗?”

    抗抗就说:“我劝你呀,还是别掺合这事儿。小慧鼓捣这事儿,不是心血来潮,你看她从开始做,就是一步步计划好了的,完全就是你的路子,把别人一步步牵着鼻子,牵进她的套里。

    她费这么大心思,就说明她决心很大,不是你一两句空话,就能让她改主意的。”

    抗抗这句话倒是说动了姚远。是啊,小慧完全是处心积虑地在算计张建军,选择的时机都恰到好处。说明她知道张建军在那里开店开始,就在算计这件事情了。

    说大道理肯定不管用了。怎样把因这件事情出现的危险降到最低,才是他应该为小慧考虑的。

    小慧为整治张建军,看来动用了不少关系。从县公安局很快就派人赶到现场,这一点上,就可以看明白了。

    动用不正当手段,把不讲理的事情变成她有理,这是一种霸气行为。作为企业家,这个是最忌讳的。这个影响必须得消除。

    听说张建国在南方已经做大了,无端和张建国结下冤仇,这个敌人不能小觑。不能斩草除根的情况下,最好是不要把仇结的过深,应该给张建军留一条生路。

    在外面混,仇人多了,就得防备人家背后捅刀子,额外花费很大的精力,对自己的事业是不利的。

    有时候,特别是对女人,你讲道理是没有用的,还是考虑点实际的吧。

    坐在那里想半天,姚远就对抗抗说:“你不去我也得去,这事儿不能由着小慧这么胡闹下去。你去不去呀?”

    抗抗说:“不去。我觉得小慧干的漂亮,你才是瞎胡闹,咸吃萝卜淡操心!”

    姚远说:“你不去,真不怕我抵抗不住小慧的诱惑啊?”

    抗抗说:“怕有什么用?你要想出事,早就出事了!”

    姚远就笑,靠近她问:“我要是出了事,你会怎么样?会不会不理我啊?”

    抗抗就往一边挪挪,和他离开远点,瞪眼看着他说:“你要敢出事,回来我就把你阉了!”

    姚远还是去找小慧了。

    这一次,他没有打电话提前通知小慧,他怕她故意躲着他。这事儿只要拖上三天,像王强这种胆小鬼,只要在里面按着人家的要求招供,估计案子就定性了,很难再翻过来。

    但是小慧对姚远过来,并没有感到吃惊。在服装厂的办公室里看到他,竟然没有起身,只是冲他微微一笑。

    姚远就知道,小慧已经猜到他要来,而且,也已经想好对策了。甚至,他要说什么,她都想的到。

    幸亏他和抗抗在家预演一遍,让姚远改变了策略。要不然,他就是过来磨破嘴皮子,恐怕也无济于事。

    姚远无声地坐到小慧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也不说话。

    一般姚远过来了,办公室里就不会再有人过来。大家都知道他们这位大姐喜欢姚远,姚远来了,谁也不愿意触霉头,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小慧不叫,谁也不会过来。

    小慧坐在办公桌前,好像在忙什么东西,十分钟之后,才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坐到姚远跟前去。

    “你要说什么,说吧?”小慧就说,然后就从暖水壶里倒水,给姚远泡茶。

    姚远默默喝着茶,还是不说话。

    他不说话,小慧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那么沉默着。

    喝一会茶,姚远才慢条斯理说:“打了你一个村民,你那个村民也没有落下什么伤残,你就是能耐再大,也判不了他重刑,顶多劳改一年也就出来了。”

    小慧说:“那可不一定。这是流氓团伙耍流氓。”

    姚远就接话说:“他们并没有具体实施犯罪,你总不能无中生有吧?”

    小慧就笑了说:“那个王强,我可早就认识他,那时候就不是好东西。他们曾经狼狈为奸,偷过矿机厂里不少东西。只要王强承认和他合谋,还干过其他犯法的事。有一件事严重了,我就能让他出不来,甚至把小命都赔上!”

    姚远就淡淡一笑说:“王强不傻,知道自己为啥进去的。除了这个,估计他不会说其他任何一个字。这人可是个惯犯,不会傻到自己出卖自己。”

    小慧也乐,乐完了说:“他可不是王强,王强不招,他一定会招。只要他招了,王强那边就好办了,早晚也得招。”

    看来,小慧早就胜券在握了。

    姚远就不在这上面多说了,转了话题说:“张建国在南方做的很好。张建军出事,他会赶回来,一定会设法反击。他有拿到大额贷款的能力,现在的财力不容小觑。

    而且,这个国外品牌的代理公司,势力也不小,甚至有国家层面的支持。你坏了人家的专卖品牌,人家也会反击,为保护自己品牌的声誉,就必须让品牌店的经营者没有过错。他们会想尽办法,不惜动用最高辩护手段,来证明张建军一方没有过错。

    你有办法活动,人家可能比你更有办法。为一个张建军,你等于是为自己树了两个强大的敌人,值吗?”

    这,还只是一个方面。你这样明目张胆地调动各方面的关系,一定会留下不少的活动痕迹。

    如果人家有这个能力来捕捉你这些痕迹,到时候反过来,不理这个案子,而是直接从你这些漏洞入手,首先击败你,你就危险了。你这么做,很可能会因小失大,值吗?”

    小慧冷冷地说:“值!”

109.不能把心分两瓣

    小慧不听劝告,姚远就摇头说:“你真是疯了。你走到今天,不是那么容易。为一个连痞子都算不上的人,冒把这一切都毁了的风险,真的值吗?”

    小慧再次回答说:”值!”

    姚远就看着她,半天才问:“你跟我说说,值在哪儿?”

    小慧一点都没犹豫,立马就说:“是他先毁了我!好容易找到一个毁掉他的机会,我当然要不惜代价!”

    姚远说:“你怎么还记着这个仇呢?你自己不都说吗,没有他你还没有今天呢!这个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呀?”

    小慧脸上就现出一抹惨笑来,过一会儿说:“我都到这一步了,我不这么说,这么安慰自己,我还能怎么样啊?”

    接着,脸色慢慢变得惨白,许久才说:“那个被他折磨的阴影,是一辈子都不会消失的。就是到了现在,我还经常在梦里梦到,被吓醒。

    我怕所有陌生和不认识的男人,就是认识的男人,心里对人家有好感,人家离得我近了,我也浑身打哆嗦。哪个男人就算不小心碰我一下,我都会立刻失态!

    哥,你能想象我过得是啥日子吗?我和他,这是不共戴天的仇啊!这个仇,我必须报!就算有风险,我也得冒!”

    姚远审视她半天说:“小慧,你就给我在这儿编故事吧。你忘了你才回来创业的时候,那个晚上,你非逼着我抱着你了,我不是男人啊?”

    小慧就冲姚远笑了,笑的那叫一个妩媚:“你别说,还就是你,无论怎么动我,我都能接受。你抱着我的那个夜晚,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好像一下子就安全了。”

    姚远才不信:“你少胡说八道,往沟里带我!”

    小慧就严肃了:“哥,你别不信,我说的是真的。我就只能接受你一个,这辈子也只能给你当女人。你不要我,我也没办法,只能等着,靠着,啥时候你可怜我,心软了,啥时候我才会有幸福。”

    姚远就有些傻了。要是小慧说的是真的,这可咋整?他只有一颗心,不能分成两瓣,一瓣给抗抗,一瓣给小慧啊!

    就听小慧又说:“哥,我二十八了,再等,就过了最好的生育年龄了。我偷偷去医院查了,虽然让那个混蛋折磨了三年,可我没有任何问题,可以给人家当老婆生孩子,一点问题没有。

    哥,我不要名分,也不会和抗抗姐争哪怕一点妻子的权力。你和我将来的事业,都得有人继承。你没有儿子,我就是想给你生儿子,将来继承咱们的家业。

    我知道你一点也不嫌弃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喜欢我。哥,你就要了我,让我给你生儿子吧?要不然,将来咱们这些产业,就都是别人的了,奋斗半天,又有啥意义呢?”

    姚远就迷糊了,愣怔半天,眼看着小慧就要站起来往他怀里扑,立马反应过来,一下把小慧按在沙发上。

    这才说:“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以后公司会股份化,实行合伙人制度,还可以聘请管理团队经营,跟有没有儿子关系不大。再说了,在我心里,闺女和儿子一样,姓什么无所谓。

    你说的这个情况,可能是一种心理疾病,等将来咱们有条件了,可以去国外,找专业的心理医生给你调理,会好的。

    我不能同时有你和抗抗,这是对你的不尊重,也是对抗抗的不尊重!我是男人,你是漂亮的美女,我男人本性,当然希望自己拥有你。可是,那样做了,你想想我还是人吗?为了自己身体的原始冲动,就把你据为己有,我那不是不拿你当人了吗?这怎么可以!”

    小慧的眼泪就下来了,哭着说:“我就愿意你不拿我当人!你要真尊重我,我一个女人,这么的不要脸皮来求你,你就一点都不给我留面子,你这也叫尊重我吗?”

    姚远一个劲地挠头,半天说:“小慧,你别哭啊,你这一哭,哭的我心里也不好受。”

    小慧说:“你不要我,我天天都不好受,我说什么啦?你这才不好受一会儿就受不了啦?你怎么不想想我,在这里天天等着你回心转意,度日如年呢?”

    姚远就抱着头,坐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对小慧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理智上,他必须拿小慧当亲妹妹。

    可是,小慧哭他会难过。如果有一天小慧当真嫁给别人,他一定也会难过。

    可是,小慧必须嫁给别人,也必须只能是他的妹妹。

    可是,小慧只接受他,接受不了别人。

    如果这是真的,他怎么办?难道,就忍心看着她,就这样孤苦伶仃地自己过一辈子?

    一向善于谋划,足智多谋的姚大傻,这回是真的傻了,想不出任何一个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哪怕是个下下策,也行啊!

    看着他没招儿了,小慧倒破涕为笑了说:“你呀,也不用这么着急。你不答应我,让我等五年吗?我等三年了,还差两年。我也不在乎多等两年。现在医疗条件好了,三十以后,我还能给你生儿子。

    你呀,也不用多想别的了。你就利用这两年,琢磨着怎么瞒着抗抗姐,让我给你生儿子吧。两年的时间,用来策划这么一个事情,对你来说,难度不大吧?”

    姚远心里不由暗暗叫苦。他让小慧等五年,只是个权宜之计啊。他算着五年之内,小慧会发展起来。那时候,她接触到的优秀青年就多的是了,一定可以碰到一个令她心仪的男人,也一定会对他死心。

    五年眨眼就过去三年了,也正如他所料,小慧发展起来了,在县里和市里,都有了名气,也经常接触全国各地的企业家和有志青年。这里面,条件合适的有的是,追求她的也不在少数。

    可是,小慧还是一门心思地憋着给他做小,这是他根本没法想到的。

    再过两年,小慧还是这样,他可就彻底坐蜡了,没法跟抗抗交代呀!

    还真得琢磨怎么瞒着抗抗啊?可是,让自己把心分开,同时爱着抗抗和小慧,他做不到啊,这个太难受了,非得分裂症不可!

    他不由自主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地往外走。

    小慧看着他,就奇怪地问:“你要上哪儿去呀?”

    姚远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他在小慧这里!

    那么,他刚才向外走是要去哪里呢?他去找抗抗啊。他爱抗抗那个傻丫头,不愿意抗抗受委屈。可小慧受委屈,他看着也是难受。

    他这是本能地要跑,要逃避。

    小慧好像看出来姚远心里想什么了,就说:“你逃避就是办法了?我也不强迫你,你只要当着我的面说,我不爱你,不喜欢你。我就永远不再提这个话题,自己过一辈子就完了。你现在就说吧。”

    姚远不能说。他不忍心伤害小慧。

    见不得自己爱着的女人难过,这是他致命的弱点。

    他心里更爱抗抗,愿意把自己的身心都用在抗抗身上。可他也没有办法否认,他也爱小慧。

    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小慧的坚忍和聪慧,以及对他的无私奉献,让他没有办法把小慧放在心外面。

    小慧见他沉默不语,就慢慢地笑了说:“哥,我知道你心里在打架呢,这个架你就慢慢打吧,不用着急。”

    这句话倒提醒了姚远。可不,还有两年呢,着什么急呀?现在最着急的,是小慧作死的这种做事方法。

    他不爱小慧吗?那就不能看着她作死不管!

    他又坐回来了,脸上也恢复了常态说:“你这熊丫头,净拿些我解决不了的事儿跟我捣乱,差点就把正事儿给忘了!

    张建军这个事儿,你置他于死地的这个办法是不行的!做事太绝,整治别人的时候,也把自己的底暴露给了人家,这是愚蠢的!

    你这样做的效果,如果可以斩草除根,连张建国都能给弄进去,把那个国外品牌也给击垮,也算凑合。

    就是能达到这个效果,也尽量不用绝户计,这个往往留下很大隐患。人家有一天从里面出来,就会走向你的对立面,彻底成为你的敌人。

    在古代,把人逼上绝路,叫折损阳寿。其实,里面的道理就是这个意思。树敌多了,你不知道头上哪片云彩有雨,万一哪个敌人在你不能预料和控制的情况下崛起,你就完了,会被人家干掉,阳寿自然就没了。

    何况,你这是在不能斩草除根的情况下使绝户计,这个直接不可取。”

    小慧就笑了说:“你一开始这样跟我说,我不就听你的了吗,干吗非要跟我谈那些利害,绕那么大个圈子?你这样直接说,不许我那么干,你不许我还敢干啊?”

    姚远就又傻了,看着小慧,不明白她的意思。

    小慧就说:“你刚才这个样子,才是男人对自己女人说话的样子。你把我当自己女人,我就听你的。要不,你说啥,绕再大的圈子,也没有用!”

    姚远就又傻在那里。

    他心里一直承认,他不知道怎么和小慧相处。

    虽然,他觉得小慧是他的亲人,很亲近的亲人。可是,和她在一起时,有时候就会感到有那么一点点的别扭。可有的时候,又感觉十分的亲近。

    小慧这一句话,让他顿然醒悟。

    他不防备小慧,像对待抗抗一样对待她的时候,他们就会相处十分自然,关系也变得十分亲近。

    当他唯恐逾越了兄妹界限,刻意保持这个界限的时候,无论两个人在一块儿说话,还是一起做事,就开始别扭了。

    难道,他这辈子注定要把小慧当自己的女人,才能和这丫头保持正常的交往吗?

    这又怎么可以呢?

110.运气超好

    张建军在里面让人家关了一个多月,在答应赔偿被打姑娘三千块的医药和名誉补偿的情况下,人家这才不追究他雇佣流氓欺辱妇女的罪名,钱到放人。

    得亏大橘子没给抓进去,要不然,专卖店就得关门歇业了。

    王强就没那么幸运了,去劳改农场劳教了三个月,才被释放回家。

    这还是小慧按着姚远的主意办的。如果按照她的主意,那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把张建军原先干的坏事也给挖出来。

    最后那场风暴的时候,小慧还没和张建军离婚,还住在张建军家里。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敢当着小慧的面,把被他威胁屈服了的女人弄回家来,还让小慧去外面给他看门。

    你想想,小慧这是受到了多大的屈辱,心里能不恨透了这家伙吗?

    这种屈辱,还算是轻的。张建军就是个变态,对她身体的摧残,那直接就没法用语言形容。

    小慧不计后果想置他于死地,也是应该的。

    小慧知道他许多见不得人的事,自然就会想着把这些事给挖出来。

    在强大的审讯攻势下,估计这小子抗不了几天。

    如果不是姚远及时制止小慧,不让她再去找人托关系的上眼药,估计张建军只要说出这些来,这辈子都够呛能出来了。

    出来是出来了,可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他,这小子还是没弄明白。

    小慧本来就没出面,那个被打的女子还不是王姓家族的人,出事以后都是县里的公安系统在和市里打交道,人家根本就没出面。

    那时候的公安,还没有现在这么多规矩,不会和自己手底下的嫌犯一五一十交流,你只要认罪就行了。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张建军上哪儿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整他?他一直以为是姚大傻呢。

    专卖店好歹开始见钱了,特么的这个姚大傻,又给他搅和黄了。

    他恨死姚远了,可也不敢上姚远那闹去呀,那不找死吗?还不才出来,就让姚大傻再给弄进去呀?

    窝心的事还在后面呢。赔了被打的女子三千块,三个月以后,王强出来,也来要三千块。

    原来讲好的,帮忙以后只给五百,这怎么也变三千了?

    王强也有理呀。你特么明明知道让我对付的是姚大傻,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你这不成心坑我吗?哥们去大院里受了三个月罪,要你三千,一个月才特么一千,还多啊?

    可张建军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呀。出事以后,专卖店生意就不那么红火了,一月挣个一千都难!

    王强可不管他难不难,天天打发小弟过来要账,最后就带着小弟们自己过来了。

    三千没有,成,拿两千。另外让大橘子陪弟兄们一夜,让弟兄们快活快活,就算顶一千的账。

    大橘子其实挺漂亮的,要没几分姿色,当年也不会那么显摆,穿什么鸡腿裤、收腰衣,让张建军抓了把柄。

    话说回来,她要没有这几分姿色,张建军也不会把她留着当老婆啊。

    王强光棍一个,那也是到处见缝插针地踅摸女人,他早就看上大橘子了,一直就没有得手。

    把自己老婆贡献出来,张建军当然不肯干啊。好说歹说,一月还五百,每月按高利贷算利息,年底清帐,差一分钱,王强就要动粗,拿大橘子顶账。

    张建军这个窝囊啊,你瞧这服装店开的,钱都是给别人挣的,还差点把自己老婆给搭进去!

    其实,这个时候你好好经营,夫妻二人齐心协力,也不是不能重新扭转局面。

    要不说人心态和德性不好,干啥啥不成呢。

    姚远一点没看差张建军,这小子早晚得出事,只是早晚的事。

    小慧这么整治他一下,他原本正过来的心态就彻底变了。

    每月挣点钱,不够填王强那个无底洞的,他这还不如替别人打工呢!

    虽然每月得还着王强的债,但每月他也能剩下不少钱,比在厂里上班的时候好多了。

    大橘子也是唯恐到年底还不清王强的债,这小子真会对她下手,也是拼命地干活,晚上十点之前,店铺就从没有关门过。

    这是个和矿机所有女工一样的,一个普通的女人,她只是有些爱慕虚荣,有些喜欢打扮自己。

    可是,她生活的那个时代,还是有好多的禁忌和传统的,不能逾越的封建理念。这一切,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只能无奈嫁给张建军这种无赖,痛苦地在命运里拼死挣扎。

    大橘子都这样拼命了,按理说张建军这时候该良心发现,帮着大橘子,把专卖店经营好,争取咸鱼翻身。

    可这小子心态就不行了,整天地抱怨自己倒霉,喝凉水塞牙,打喷嚏掉下巴,撒尿拉一裤子,一天到晚唉声叹气,反而连刚开始的精神都没了。

    店里的钱都在他手里,虽然还着那个无赖的账,还是够他喝酒浇愁的。

    大橘子在店里拼命赚钱,他就整天跑出去喝个七荤八素,天天醉醺醺地回来,大橘子和他吵架、好好劝说,没一样管用。

    五月份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喝个差不多,路过那个叫二号院的地方,想起来,这里不但有漂亮姑娘,还有赌博的。

    在门口徘徊半天,他还是进去了。

    这个所谓二号院,只是沿袭了过去的一种叫法。

    原来这里是市委机关的宿舍,一共三个院子。前两年市委盖了新宿舍楼,就都搬走了。原来的院子因为在大街边上,就被租赁出去做商业用房了。

    二号院也不知租给了谁,白天很少开门,晚上外面虽然静悄悄的,里面可是热闹的很。

    偌大的一个院子,七八排平房,都摆了桌子。麻将、骰子、扑克,还有刚刚从南边兴过来的老虎机,各种赌博工具齐全。

    到了晚上,想进这个院子,得知道暗号,或者认识里面的谁,说出名字,人家才开院子的大铁门上的小门,把你给放进去。

    原先张建军在厂里的时候,跟着王强来过这个地方。那时候他手里没几个钱,来两次估计一月的工资就都输进去了。

    后来开专卖店,他又自己偷偷来过,也是输多赢少。

    他知道自己玩打牌一类的智力游戏不行,也就来玩玩老虎机。但也有节制,顶多输五块钱就立马走人,从此几天内不再来玩。

    摸着自己裤兜里还剩下的十几块钱,他心里想。也许自己别的地方倒霉,在这里就运气好了呢?赢了钱,就不用在从店里拿钱喝酒了。

    就算把这十几块钱全输了,顶多明天不喝酒不就完了吗?也无所谓。

    下定了决心,他就去敲二号院的铁门。

    敲了几下,里面听着节奏,知道是常客,就把铁门上的小门打开了。

    张建军对开门的值班的说了几句暗语,很顺利地就进去了。

    他先到有老虎机的那排房子里,推门进屋,,这人还这不少,沿墙放着十几台老虎机,竟然没有一个空位。

    他四下里踅摸一圈,就看出中间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一样的孩子,显然是快输没钱了,就跑过去帮着人家支招。

    他不支招还不要紧,他这一支招,人家没两下子就输光了。

    输光了正好,他过去接着玩。

    也别说,这个晚上,他的运气算是好到了家。

    很快,十几块钱就变五十多块钱了。

    他不玩老虎机了。

    这东西输赢太小了,弄一晚上也输赢不了几块钱,他这回就算运气超好了。

    倒不如趁着自己运气好,去后面那排房子里,玩那个轮盘赌。

    一张大桌子,桌子上划了好多等分,写着号码。每个号码上都有个带盖的陶瓷茶杯。桌子中间,安着有个能转的大指针。

    这里不用换筹码,玩家都是直接把自己的钱放到杯子里,盖上杯盖,大指针就开始转。指针转到哪里停下,指着的是单号,对面的双号就得赔单号,反之单号赔双号。都是对家赔对家。

    那排房子有好多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这么一个赌局。不过,最低的赌码就是十块。

    听说还有玩更大筹码的,张建军没有进去过,他没有那么多钱。

    这个东西来钱快,一二分钟就一把。运气好,一晚上能弄上千块。

    如果自己今晚的确运气好,说不定就能挣个千把块,来几次就把还账的钱给挣回来了。

    张建军就去了后面那排房子。院子很大,好多人在外面抽烟闲聊,那都是赌输了,出来散散心,安安神,一会儿再进去拼搏的。

    他推门进了一间屋子,里面灯光暗淡,烟雾缭绕。十几个人坐在最里面的桌子上,还有不少人在外面围着。

    那些外围的人,都是怕自己手气不好或者找不到座位了,和坐在桌子跟前的人搭伙。人家往盖杯里下赌注的时候,借人家手气让人家加上他一起赌的。

    一局开始,惊叫声不断,输了的唉声叹气,赢了的大叫走运。主持赌局的荷官不断提醒大家安静,不安静不开局,大家这才重新安静下来。

    张建军也凑过去,拿出十块钱来,拍拍一个坐着的人的肩膀,把钱递给人家,让人家放到盖杯里。

    他押的是单号,没想到第一局就赢了。

    荷官把赢了的这只杯子里的钱倒出来,里面有多少钱,对面输了的就得赔相应的钱过来。

    坐在桌子跟前的人,就拿了九块钱出来,给了张建军。

    人家坐主位,从中抽百分之十的彩头,这也是规矩。

    张建军没抽本钱,再开局还是押十块。他又赢了。

    这个晚上,张建军运气超好,十押九赢,没一会儿功夫,就赢了二百多块。

    最后,他终于等到机会坐到桌上。

    天亮的时候,他手里就有了五百多块,这月给王强的钱,就这么轻松挣到了。

111.不是人

    如果那天晚上,张建军挣了那五百块钱,就此收手,他困难的时期,恐怕也就过去了。

    有这五百块垫底,他就等于是宽松了一个月。日后没有小慧的捣乱,他再和媳妇努力一些,生意会逐渐好起来,还清了王强的账,就再没有挂心的事情,往后挣的钱,不就都是自己的了吗?

    可有谁见过赢了钱就收手的赌徒吗?

    第二天,他就又去了。这一天,输进去二百多。

    第三天,赢的钱就都回去了。

    像张建军这样的,就算有上帝帮他一把都没有用。

    眼看着到手的钱一眨眼又没了,他不甘心,开始从家里拿钱往里面送。

    他心里总是对自己说,今天输了,我明天肯定可以赢回来。只要赢回那五百块钱,我就再也不赌了。

    最后,他连那五百块钱也不想了,只求把本钱赢回来就收手。

    可是,本钱却越输越多。

    六月底,王强讲好的晚上过来拿钱,他手里却连十块钱都没有了。

    张建军这种小无赖,王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只带了两个小弟过来。

    他和张建军也算是老相识,也没打算太难为他,要不然也不能每月要五百,让他拖到年底还。

    到了店里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张建军让大橘子把店门关了,自己舔着脸和王强对付:“强哥,我这月手头太紧,没挣着钱,你宽限我几天,行不?”

    王强就有点火了:“我说建军,你特么就是想涮我是不是?你原先讲好的五百,你也没给我啊?我为你进去三个月,在里面特么差点给褪一层皮,问你多要几个损失费,你自己说,应该不应该?

    你和姚大傻对着干,哪怕你提前告诉哥们儿一声,我去找姚大傻,帮你求个情呢。你可倒好,故意瞒着我,让我和他对付,你够意思吗?你这不是成心要我好看吗?

    这个,冲咱们是哥们儿,我忍你了。可连你当初答应我的五百块你都不给,你特么这是成心和我玩儿啊?行啊,你不够哥们儿义气,我也就不用客气了。”

    他就招呼两个小兄弟:“去找个车,把店里的衣服都弄走,咱兄弟们替他明天街上卖去。卖多少就算你还多少了。剩下的另算!”

    转头又看张建军:“你不特么的没钱吗?衣服也是钱。你卖一个月,连五百块都卖不出来,那你卖三百块也卖不出来?一个子儿没有,行,你有种!”

    张建军是叫苦不叠呀,他就是说自己都赌输了,这会儿王强也不信他了。

    看着王强两个手下要收衣裳,大橘子就忍不住从住的小屋里出来,求王强说:“强哥,这衣裳是人家公司的,要是没了没法交代,人家会断我们的货的。求求你了,再宽限几天。”

    自从开始卖衣服,大橘子就开始穿着店里的衣服当样本。

    人是衣裳马是鞍啊,大橘子这些好衣裳一穿,登时就比往日不知漂亮了多少陪,在店里柔和的灯光映照下,露出一副哀求样子来,又增加了几许柔媚。

    王强看着大橘子,眼神就挪不开了,呲着牙笑:“那你还钱呀,多少的给我点,冲你的面子,我就不收衣裳。”

    大橘子看看王强,心里就一哆嗦,赶忙转了目光,看一眼坐在一边,愁眉苦脸的张建军,低着头说:“钱,钱不在我这里呀。”

    大橘子心里害怕,知道自己说啥都没用,干脆就又跑回睡觉的小屋里去了。

    王强目送着大橘子进屋关了门,就转回身来,坐到张建军对面去,慢慢说:“哥们儿,给句痛快话,这钱,你给不给?”

    张建军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王强:“强哥,我是真没钱,手里顶多就能凑个几十块。你宽限我几天,我明天就给我弟弟打电话,让他先给我邮一千过来。你知道,我弟弟建国他做大买卖,有的是钱,这点钱他不在乎的。”

    王强就不耐烦说:“你特么拉倒吧。你要真心想还我的钱,你早就给他打电话了,还用等到今天?再说你这么大个店,一个多月了拿不出五百块来,你特么糊弄鬼呢?”

    王强不信,张建军也没办法,又低着头不言语了。

    王强就小声和他商量:“哎,你不没钱吗?咱就拿大橘子顶。你让她陪哥们一晚上,还是那句话,我少要一千,再宽限你一个月,怎么样?”

    张建军被逼的走投无路,就开始活动心眼儿了。

    王强就又劝他:“哥们儿,划算。你这辈子玩女人多了,还在乎一个大橘子啊?一千块钱,宽限一个月,你出去找暗门子,不也就几十块钱吗?有一千块,你能找个大姑娘了,哥们儿也是这段日子在里面关的,钱紧,上火,才这么便宜你。平时这事儿你求着我,就你媳妇这烂货,我特么一百都不见得肯出!”

    张建军坐在那里,不说肯,也不说不肯。

    王强就烦了:“行不行你给个痛快话,要不我就叫兄弟们收衣裳。我特么也急着使钱!”

    张建军终于抬起头来,看看王强说:“你自己啊,让你那俩兄弟出去。”

    王强就乐了:“他们跟着我也不容易,我有乐的,不让他们乐啊?”

    他看出张建军活动心眼儿来了,就得寸进尺了。

    大橘子力气大,没两个兄弟帮着,他一个人不见得能得手。再说,那样也刺激呀。

    他就绷起脸来说:“两条道,你不答应,我收衣裳走人。你答应,啥也别说,从这儿出去,把外面门锁上,过一会儿回来。”

    过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张建军终于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了。

    大橘子早就回睡觉的屋里了,她怕这些痞子,不敢在店里呆着。

    张建军出了店铺门,回过身来,一狠心,就把店门给锁上了。

    不知怎么的,他眼里竟然滚滚地落下泪来。

    这种人能落泪,也算是奇葩了。当年他威胁那些被他抓了把柄的女人,和今天王强威胁他,大同小异。这也是恶有恶报,只是苦了大橘子了。

    王强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就悄悄对着两个小弟笑了,一挥手,小弟就把店里的灯都关了,三个人蹑手蹑脚地向北头那个张建军两口子睡觉的小屋走过去。

    那时候店铺的门,晚上歇业之后,门和窗子都是有门板和窗板的。这些东西一上,里面发生什么,隔的远了,外面也不会听到、看到。

    张建军在门外,透过窗板的缝隙,看到店里的灯关了,心里的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同样啊,当年他逼迫那些女子的时候,人家家里的男人知道了,滋味能好受吗?

    老天爷都是公平的。

    就是上了门板窗板,坐在门口,还是隐约地可以听到屋里的声音。

    挣扎,喊叫,呜咽,床铺不能承重的吱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人沉重的呼吸声,淫笑声,统统都传进了张建军的耳朵里,针扎一般。

    张建军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盼着香烟可以麻痹自己的听觉,再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可那声音依旧不断传来,不断刺激着他。

    这帮孙子不知道多久没碰女人了,张建军度日如年地坐了两个多小时,直到自己完全麻木,当真什么都听不到了,店里才再次有了灯光。

    他开门进去,王强和两个小弟坐在柜台边的椅子上,看着他笑。

    王强说:“建军,我这才知道,你小子那个不中用。大橘子跟着你算是白瞎了!”

    “滚,都特么给我滚!”张建军站在店中央的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叫。

    王强就站起来,带着俩小弟出去,走到张建军身边,又对他说:“下月还是今天,要是没钱,咱再照此办理,老子有点上瘾。”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建军才清醒过来,跌跌撞撞跑向北边那个小屋。

    屋里灯开着,大橘子躺在床上,大瞪着两眼一动不动,身上盖着一床床单。穿的衣服,被扔的到处都是。

    张建军就站在门口,好久才说:“你,你没事吧?”

    大橘子还是睁着两眼,看着天花板,嘴里却说话了:“张建军,你不是人!”

    这时候,张建军却冷静下来,恨恨说:“特么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哪天等老子缓过这口气来,我特么非弄死他给你报仇!”

    大橘子这才低下目光,看门口的张建军,半天叹息一声说:“我跟了个不是人的东西,你特么都不在乎,我还在乎什么?有本事你就再去赌,再把钱输个精光,再用我去换钱!”

    张建军就尴尬地笑。这时候,这小子还能笑出来,也当真不是人了。

    他哄大橘子说:“我再赌我特么不是人!”

    大橘子也笑了,只是笑的有些凄惨,她一字一句说:“你本来就不是人!”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面对着。

    好久,大橘子说:“从跟你那天起,我就没脸没皮了。可就是再没脸没皮,这样的侮辱我也受不了!我不想活了!”

    张建军赶紧接话说:“别介呀,好死不如赖活着。你都说了,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呀?”

    接着就蹲下身子去哭了:“我特么怎么就不在乎啊,我不让这帮玩艺儿给逼没辙了吗?不是想保住这个店吗?要不然咱都没了工作,可怎么活呀!”

    待张建军哭差不多了,大橘子说:“这个店,是我拿自己的身子保住的。以后就得归我,钱和账你就得交给我。你要是不干,到这份儿上,我也无所谓了,顶多一死,你自己看着办吧!”

    从这一天开始,张建军就签字画押,彻底把专卖店交给了大橘子,包括和品牌代理商的往来账目,都是大橘子一个人管着。

    她不怕张建国回来不把店给她。她告诉张建军,张建国回来,如果不把店给她,她就把那晚发生了什么,都告诉张建国,让他自己说,这个店应该是谁的?

112.不和你过啦

    从经营这个专卖店开始,虽然大橘子很辛苦,虽然张建军还是吃喝嫖赌地不干人事,她心里是快活的,因为她终于看到了苦日子可以熬到头的希望。

    可从那个晚上开始,大橘子就再没有笑过。

    以后的日子里,她依然忙碌着,依旧很勤奋。

    可是,她心里已经没有了快乐,充满的,只有仇恨!

    她恨透了张建军,恨透了王强,也恨透了姚大傻。

    她也没闹明白,当初派人过来捣乱的到底是谁,也认为是姚大傻。

    没有姚大傻来捣乱,她怎么会遭受这样大的耻辱?

    如果有一天她发达了,她要把这些仇都报回来,要让王强和他那两个小兄弟不得好死,要让姚大傻也尝尝妻子被人家侮辱的滋味!

    对张建军,她更恨。她已经不把他当自己的男人了,甚至不把他当人了。

    她一分钱都不给张建军,凡是动钱的地方,都不允许他参与,只允许他老老实实在店里干活,不许出门,不听话出门回来,她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打他,甚至不给他饭吃,恨不得饿死他。

    这些后来发生的事,是在她当晚被侮辱的时候,就在心里想着的。

    在那样的时刻,她竟然可以边遭受侮辱边想这些,这个女人也不简单。

    当天晚上,她保留了那晚所有的证据,从床上爬起来,立刻就去了公安局报案。

    到这一步,大橘子已经不要脸了。只要能把仇人至于死敌,什么事她都肯干。

    她不怕这事儿在矿机传的沸沸扬扬,顶多再不回去就完了。

    她也不怕城里有知道这事儿的。知道了又怎么样?反正我已经不要脸了,知道了更好,跑来店里看我,我还能趁机多卖几件衣裳呢,只要赚钱就行。

    王强算是赶上好时候了。那时候虽然还没有开始严打,但社会上出现的混乱现象,已经引起了高层的重视,对破获的案件,基本都开始本着从严从重的原则处理的,特别是对他这种有过案底,屡教不改的。

    王强判了十五年,去大西北吃牢饭强制改造,估计这辈子是回不来了。他两个小弟都是十年,也是他一样的命运。

    张建军不知怎么也给当了受害者,倒是没把他怎么样,就只能给大橘子做牛做马了。

    张建军不管怎么说,也是带着两条腿,直立行走。自己干的这些事情,连他自己都觉得不是人揍的,到这时候也无话可说。

    大橘子没说他和王强同谋,就算不错了,要不然他也得进去。

    其实,公安机关办案,保密措施都还是相当严格的。大橘子这事儿,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知道了也是王强和他那俩小弟说的。

    可是,他们跑回去当晚,公安机关就如影随形跟来了,把他们都给抓了,没给他们多少传播的机会。

    所以,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姚远根本就不知道。连王强给抓了,也是在一个月之后,判刑的时候,王强被五花大绑,押在大卡车里,在大街上游街,姚远看到,才知道的。

    那时候每宣判一批罪犯,都要在公共场所,召开宣判大会,公布罪犯罪名和犯罪事实,当场宣判的。然后还要把罪犯的胸前,挂一块大牌子,写上罪犯姓名和所犯罪名。若是死刑犯,还要在名字上打上红色的x。然后由民警或者武警押解到大卡车上,到处游街以震慑犯罪分子。

    王强身前挂着的,是写有强奸犯三个字的牌子,至于案情的详细细节,为了保护受害人,公安机关并没有公布。

    一切,随着王强的被捕,似乎又都陷入了平静。

    张建军的专卖店还是照常营业,只是换了女主人当家。男主人当初胸脯拔的老高,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那副神态,已经彻底看不到了,变成了对着女主人点头哈腰,像个跟在女主人身后的哈巴狗了。

    附近店铺和他们熟悉的人,都感觉奇怪,这男主人的变化,也忒快了吧?

    可张建军就是这么个东西。他爹教的,别的东西他没记住,男子汉,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这句话,他倒记得清楚。

    老子是大丈夫,不计较小节,该拔份儿的时候拔份儿,该当孙子的时候,就当孙子。

    这一切的变化,姚远都不知道,他此刻也是焦头烂额。

    邵玲从南方的学校里给他来了电话,告诉他,她已经考上了国外的服装设计专业学校。

    邵玲只说了这一句话,就不再往下说。

    姚远就问:“学费多少?告诉我。”

    过一会儿,邵玲才说:“大傻,不行就算了吧,太高了,我不去了。”

    姚远说:“我不都跟你说了吗?钱有价值的时候才叫钱,否则就是废纸一张!告诉我,需要多少?”

    邵玲说:“保证金两万,这还不算学费和生活费。”

    姚远就打断她说:“我给你四万,够了吗,不够我还有。”

    邵玲在那边说:“三万就够了。”顿一下又说,“大傻,我谢谢你,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

    姚远说:“就这样,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汇过去。”

    姚远打电话,抗抗就在一边听着。

    他打完了电话,抗抗就过来了,问他:“邵玲要多少学费?”

    姚远说:“三万,我打算给她四万,省得她到了国外再勤工俭学,耽误了学业。”

    抗抗就急了:“邵玲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么关心她?你知道咱家里一共还有多少钱吗?只有四万了!咱一年也就能存个两万多,你都给了邵玲,公司怎么运转,张冉的工资拿啥开?你还要招聘应届的高中生,房租、水电,这些费用上哪儿弄钱?”

    姚远就琢磨着说:“不行,我先从小慧那个账户里头借点。待会儿我打电话跟小慧说。”

    “姚大傻!”抗抗就真急了,“你还真是脑子有毛病啊?你看看世界上还有哪个人像你这样,把这么一笔巨款,随随便便就送人的,啊?你说,邵玲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你们在一起工作的时候,要是没有关系,你会把这么大一笔钱白给她?一个工人,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钱!我说邵玲和她男人过不好呢,还一直不肯要孩子,原来这里面还有个你!

    姚大傻,你真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啊,和小慧弄的一直不清不楚,我不爱搭理你,和邵玲你也是这样!

    这日子我没法和你过了,我不过了,我领着孩子过,你以后就别回家了,你就在这儿过吧!”

    说着说着,抗抗委屈地哭了。

    看着两口子动真格的吵架,张冉也不敢劝,只能站在楼下楼梯口那里,偷偷听着。

    她担心两口子动手啊。不过姚远平日里斯文儒雅,也疼抗抗,不会动手打抗抗,倒是抗抗动手打姚远的可能性大一些。

    不过姚远那么大的块头,抗抗打也打不疼他,她倒是杞人忧天了。

    姚远哪里会舍得打抗抗,连句硬气话都不舍得说抗抗。

    就听姚远慢声细语说:“抗抗啊,你想哪儿去了?你也知道,咱不是缺乏人才吗?邵玲到国外去,学习人家的先进理念回来,咱才能不落后不是?生意才能越来越好。将来她回来,给咱培养一大批高级人才,咱们才能发展啊?”

    看抗抗还哭,就找手巾给她擦眼泪,边擦边哄着说:“不哭,不哭,啊?你看你都把小脸哭花了,不好看了,变丑老太婆了。哎哟哟,咱抗抗怎么变小鬼儿啦?”

    抗抗差点就让他给逗笑了,从他手里夺过毛巾来,自己擦了眼泪说:“你看不见还听不着啊,多少公费出国留学的,都不肯回来了,何况邵玲这种私费的?你给她四万,她将来毕业了不回来怎么办?就算她哪根筋不对,稀里糊涂回来了,她能看上咱这个小城市啊?她不得往京上广那些大城里跑啊?你的钱,早晚也得打水漂!”

    抗抗原先是坐在楼上一个大平面桌子跟前。那个大桌子,既是她的裁剪平台,也是她的服装设计平台。

    姚远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画一件长筒裙的裁剪图纸。这裙子是丝质材料的,穿在身上要体现出形体,还要把女人的小腿肚子露出来,裙摆要放在膝盖以下。

    她正琢磨这些东西呢,姚远就接邵玲的电话了。

    抗抗又坐回平台边的椅子上,姚远为说话方便,就想坐到她对面的平台上。

    抗抗拿了木尺在平台上“啪”就敲了一下,吓姚远一跳。

    “下来!”抗抗喊,“我上面全是图纸,你给我坐乱啦!”

    姚远只好灰溜溜下来。可他个太大,站着脑袋就离着抗抗太远。

    干脆,他一哈腰就把抗抗给抄起来了,自己坐到椅子上,把抗抗放到自己腿上坐着。

    抗抗拼命挣扎:“干啥呀,张冉在下面听着呢!”

    姚远就嘿嘿地笑:“她愿意听就听呗,咱们又不办事,有啥好听的?”

    抗抗就骂:“流氓!”

    挣扎半天,抗抗知道一点用没有,干脆就不动了,双手箍着他的脖颈,老实在他怀里了。

    姚远就搂紧抗抗,在她耳边说:“抗抗,你老实不动,我给你说我的道理。我说完了,你觉得不对,再说话反驳,好不好啊?”

    抗抗就怕被他搂着,搂一会儿,她就会意乱情迷,又哪里还能知道他说的对不对?

    当下就说:“不好!你这样,我啥都想不起来了!”

    姚远就笑了。这个大傻丫头,越年龄大了,越是迷恋夫妻在一起,也越是放的开。

    姚远就悄悄在她耳边说:“要不,咱们先甜蜜一会儿,然后再说别的?”

    抗抗趁他不注意,一下从他怀里挣出来,蹦到地上,和他保持一段距离,这才冲他喊:“甜蜜你个大头鬼!今天你要是敢给邵玲那么多钱,我就不和你过啦!”

113.千金散去还复来

    一下子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给邵玲。这个抗抗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小慧那么贴他,他也只给了个摩托车。到邵玲这里可好,四万!

    妈呀,这在当时万元户时代,得多大一笔巨款啊!

    抗抗的小心眼儿就琢磨开了。从他们没谈恋爱开始,他就和邵玲在一起工作了,两个人整天的腻在一起,邵玲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

    他们俩肯定关系就不正常。要不然,别人考不上大学,为啥邵玲一个初中生都能考上大学呢?姚大傻调教的呗。他为啥就不调教别人,非得调教邵玲呢?有不正常关系呗!

    那时候邵玲年青啊,只有十**岁,两个孤男寡女,工作又那么自由,张庆忠又不敢管姚大傻,他们在一起,还不反了天才怪!

    姚远让抗抗这一套理论给气笑了。

    啊,我和她有不正常关系在先的话,我找你,和你恋爱,也没瞒着邵玲啊?要是那样,如果你是邵玲你干吗?还不告我耍流氓啊?

    抗抗想想也对。搁她的话,自己都把身子给他了,他再去找别人,自己早不活了。

    “那就是在我们结婚以后,你又和邵玲勾搭到一块儿了!”抗抗又下一个结论。

    姚远哭笑不得:“我说,你想象力咋这么丰富呢?我们在一起好几年都没事儿,啊,我们结婚了,反倒和她有事儿啦?邵玲那长相,能和你抗抗比吗?啊,我放着家里的鲜花不要,偏去外面找野草,我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抗抗说:“你就是这么个东西!外面的野草刺激!”

    姚远就真急了:“抗抗,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打你,你信不信?”

    抗抗就挺着胸脯说:“有本事你就打,好像我怕你一样!”

    姚远就站起来往她跟前走,边走边说:“有本事你站那儿别跑。”

    抗抗立马就跑了,和他围着那个大平台捉迷藏。

    她不是怕姚远打她,她是怕让姚远逮着,他把她弄怀里去禁锢着,不出三分钟,她就缴械投降了。

    姚远也懒得追她了,重新坐回去,看着小心防备着他的抗抗问:“就算你说的,野草刺激。那小慧比邵玲漂亮多了吧?你看我和小慧越过兄妹的界限没有?”

    抗抗说:“谁知道呢?反正我看的出来,慧儿喜欢你。”

    姚远就求她说:“抗抗,你讲理一点好不好?你不能这么着污人清白呀?你要不信,我现在就叫小慧过来,我们一起给你发誓,要是我姚大傻干过一件对不起你抗抗的事,天打雷劈!”

    其实抗抗心里明白,姚远没有对不起她,对她的爱,始终如一。

    是啊,姚远不可能和邵玲有事,可为啥就这么大方,倾家荡产地支持邵玲上学呢?

    这个投资,说实话就算抗抗不管,也是很不划算的。还没听说过留学生会跑回来的呢。

    虽然大家嘴上说爱国,可外面的生活和收入,的确是国内根本没法比的,至少落后人家五十年。

    一个在现在生活惯了的人,你让他跑回古代去,过原始生活,除非傻子才肯。

    邵玲出去不回来这是一定的,姚远投这种没有回报的资,这不傻子吗?

    可姚远并不是真傻子啊。那他和邵玲没有特殊关系,怎么肯给她这么大一笔巨款呢?

    话题就又转回来了。

    姚远就叹息一声说:“抗抗啊,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是人情更重要呢,还是其他的?

    记得那年你去插队,你那个同学回来说了你的情况,把咱妈急的,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的样子。

    那时候,我也处在危险之中啊。如果张顺才知道我不是傻子,他正是大权在握的时候,他立刻就会以我装傻为由,认定我妈的特务罪成立。那么,我爸爸也就可以定性了,我也会被当做特务,性命难保。

    如果我有你今天的想法,只考虑自己,我就会继续装傻下去,不去救你。

    那时候你想,你从来也没把我当正常人,还老是欺负我,我有没有理由不管你啊?

    可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知道,你到了最困难的时候,我不救你,你这辈子就完了。

    所以,我冒着被别人识破的风险,也要先去救你。

    为什么啊?这就是人情。人是感情动物,不讲究人情,和其他动物还有区别吗?

    邵玲今天,也走到了你那个时候。如果不出国留学,她就只能和现在的丈夫过一辈子。

    她不快乐,心里讨厌她的丈夫。你让她和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她一生的幸福,就毁了呀!

    抗抗,你说,我们有让她摆脱命运的能力,我们为什么不去帮她呢?仅仅就因为这是我们所有的积蓄吗?

    钱没有了,可以再挣。邵玲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你是宁可看着保住自己这点钱,让邵玲就这么痛苦地生活一辈子呢,还是搭上我们这点钱,给她一对翅膀,让她自由地飞翔?

    说实话,你说得对,她出国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这个你想得到,我也想得到。我要投资给她,希望她回来,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让她肯接受我资助的理由。

    我只希望,我认识的,我周边这些个好人们,都活的好好的,都幸福。

    我对小慧,也是这样。我不希望她没有幸福,我希望她像你像我,像所有幸福的人一样,幸福地活着!

    我是男人,有**的正常男人。小慧这么漂亮,我不是没有想法。可是,我不能为了自己伤害你,破坏你的幸福。

    你是我的媳妇,我就有责任让你自由自在地,幸福地活着。

    所以,抗抗,我不会背叛你,不会破坏你的幸福,也是我的幸福。

    抗抗,有时候幸福,看似很简单,就那样触手可及。可有时候,没有别人助一把力,幸福就会滑肩而过,越离越远。就这么简单,又这么复杂。

    抗抗,你懂了么?”

    抗抗就开始吸鼻子,肩头一耸一耸的。

    姚远轻轻走过去的时候,抗抗没有再躲,而是主动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好一会儿说:“我就是心疼,那么多钱呢!”

    姚远搂着她,心里也爱极了抗抗的天真可爱,不由一首唐诗就信口而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抗抗就在他怀里接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姚远就吃惊地看着抗抗说:“你也会啊?”

    抗抗说:“你忘啦,考大学的时候,你教我的。你说,你最喜欢李白这首将进酒,有豪侠剑客之风,那是你最向往的。”

    姚远问:“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记着呢?”

    抗抗说:“我就记住这一首,你说你向往嘛,我就想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向往?”

    姚远就搂紧了抗抗,长长叹息一声,许久才说:“如果有一天,我们有了足够的财富,可以放下所有的俗物,我就带着我的抗抗,浪迹天涯,走遍这世界上所有的大好河山。我们永远都不分开,永远就这样恩恩爱爱,再不管世间任何的事情,再不食人间烟火。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我们都不会在乎,我们只在乎我们永远这样相爱,永远这样彼此依靠,彼此迷恋。

    这,就是我的向往啊。”

    抗抗就被他描绘的情景给诱惑了,抱着他,好久都不肯说话,也不肯松开。

    最后才松了他说:“净瞎说,没有钱,这世界就寸步难行。再说,咱还有妈,还有妹妹,还有摇摇和媛媛呢,能跑的了吗,跑哪儿还不立马就得给拽回来呀?”

    从抗抗的沉默里,姚远已经知道,他的抗抗有着和他一样的,一颗自由和侠义的心肠。

    是啊,那只是一种理想,一种无法实现的理想。他们毕竟不是李白,有个多金的唐玄宗,可以“馈金放还”。财富,还得他们自己来创造。

    同样,他也不是李白光棍一个人。他有那么多人要牵挂,永远都不可能浪迹天涯。

    但,这也不妨碍他倾尽所有,侠义一把,把邵玲从苦海里给捞出来。当真有诗人那种千金散尽的豪情。

    同时,他也要庆幸,有个懂他的妻子。

    抗抗心里,也有个侠义的情怀的。从她肯收留小慧,为这个和姚远吵架,就可以看的出来。论行侠仗义,抗抗不输于姚远。从她那大咧咧的小模样上,都能感受的出来。

    她真正可以理解姚远,可以跟着他的心走。

    有这样一位妻子,姚远心满意足。

    这也是抗抗和小慧的不同。

    如果是小慧,她不理解也不会和姚远发脾气争辩,她会信任姚远,服从姚远的决定。

    抗抗不同,她会发脾气,会和姚远吵。但是,一旦她真正理解了,她就会和姚远一起犯浑,一起犯傻。

    两个人,到底哪个好呢?姚远也不知道。

    但想起小慧,他就想起那个五年之约,还剩下两年。

    如果到时候小慧还是像现在这样,除了他谁都不接受,那可就惨了!

    而姚远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小慧,又在策划着一个更令他头疼的阴谋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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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550/ 第一时间欣赏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 作者:肖邦乱弹琴所写的《傻子的燃情岁月》为转载作品,傻子的燃情岁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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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的燃情岁月介绍:
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化身傻子,穿越回了那个热情似火的年代,替傻子报恩,也替傻子报仇。好人面前,他是好人姚远。坏人面前,他就是犯浑耍横,明面是傻子,暗地里诡计多端的姚大傻……书友群:145206126傻子的燃情岁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傻子的燃情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