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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的燃情岁月全文阅读

作者:肖邦乱弹琴     傻子的燃情岁月txt下载     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65.我儿子是姚大傻

    老太太闻声仰起头来,费力地打量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

    张建国看着自己的母亲,已经是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了,心里也不由滚过一阵心酸。

    当年他离开家的时候,他妈的头发还是灰白的,脸上也没有这么多的皱纹和老年斑。

    老太太打量张建国半天,疑惑地问大橘子:“这是谁呀?”

    大橘子说:“这不你家老二建国吗,你儿子啊?”

    老太太就皱着满身褶皱的眉头,思考半天,却摇摇头说:“我儿子是姚大傻,这个人我不认识。”

    这句话一出口,张建国就愣愣地看大橘子。

    大橘子只好解释说:“两年前,老太太得过一次脑血栓,瘫痪了,从那以后就糊涂一阵明白一阵的。她小脑萎缩的厉害,好多人和事都不记得了。”

    张建国就蹲下来,在他妈轮椅边上,看着他妈说:“妈,我是建国啊,你不认得我了?”

    老太太不看他,嘴里嘟囔着说:“我儿子叫姚大傻,姚大傻才是我儿子,我不认得你。”

    张建国就抬起头来,充满疑惑地看大橘子。

    大橘子就苦笑:“是姚总知道我忙,没时间看着她,给她雇了保姆,送她去住院。自打好了出院以后,就说姚大傻是她儿子,好多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我问过大夫,大夫说这叫选择性遗忘症,没法治的。”

    张建国不信,又对他妈喊:“妈,我是你儿子建国啊,你真不记得我啦?妈,我是来接你的。咱们不住在这里了,咱们回家,我多雇两个人,专门伺候你,让你过的舒舒服服的,好不好?”

    老太太就摇头说:“我哪里也不去,就这里最好。我想吃什么这里就给我做什么。这里还有这么多年龄一般大的,有人和我说话,我哪里都不去。”

    张建国还想再劝,旁边一个老太太就说:“行啦,别难为她了。她在这里住的可开心了,比原先在家里愁眉不展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老太太知道他妈在家的事,应该也是矿机的老职工,张建国应该认识才对。

    张建国就仔细打量那老太太,隐约就看出几分原先的样子来,试探着问:“你是后街住着的祝婶子吧?”

    那老太太就笑着点头说:“你认出我来了?从你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了,你是建国。”就絮叨说,“建国呀,听我说,别难为你妈,她在这里住着可好了。我们老姐几个都在一块儿,互相有个说话的伴儿。你祝叔走了以后啊,我一个人在家,也是闷的慌,弄的浑身是病。

    多亏了大傻呀。他办这个养老院,先紧着咱们矿机的老人们来,我就过来了。过来以后啊,有人说话,有人管着叫起床,给做饭,生活也有了规律,我这病才好差不多。要是自己在家里呀,这时候早就死了!

    你也别怪你妈不认识你。她生病那会儿,除了大橘子照顾她,就是大傻这孩子去看看她。你妈呀,这还真是选择性遗忘。谁对他好呀,他就记得谁。现在,他连你爹和你哥都想不起来了,想不起你来也是正常。”

    张建国又陪了他妈一个多小时,他妈依旧不认识他。无奈之下,他只好和大橘子离开,以后有空再过来。

    出了养老院,坐进张建国的轿车里,大橘子这才说:“建国,我有两句话,想跟你单独谈谈,你让别人先都下去,成吗?”

    张建国说:“我们去宾馆,到宾馆再谈吧?”

    大橘子坚持说:“就在这里谈吧,我晚上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就不陪你们了。”

    张建国只好让司机和周朝阳,还有他那个新收的小蜜下车。

    待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大橘子说:“建国,你也看到了,姚总开公司搞事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他还要回报社会。没有他,你妈不一定能活到今天!

    这人啊,都得讲良心。良心没了,要多少钱都没有用!

    你给我打电话的那天,我晚上把二吴和张海、老刘,都叫到我家里去了,把你的意思也告诉他们了。

    他们当时就都表态了,宁可跟着姚总同甘共苦,也不会再为你去背叛姚总。所以,他们不打算见你了,只是让我转告你一声,给多少钱,他们也不会动摇自己的决心。”

    说到这里,就叹息一声,然后才再说下去:“我大橘子这辈子,遭的事儿多了,也有自己的感悟和做人原则。我不会背叛姚总,更不会帮你。要帮,我只能帮着姚总,帮着他的公司,把现在的困难挺过去!

    建国,自古以来,真正做事业的,都讲究个义字,讲究个良心。姚总为人胸怀宽广,不计前嫌。像我这样的,要害他媳妇的人他都不计较,一如既往的信我,用我。

    你那样和他做对,挤兑他,他还照顾你妈。将心比心呀建国,听我一句话,跟着姚总干吧,我保证他不会和你计较的,一定会重用你。

    别再和他斗了。你就算斗倒了他,你也不光彩。你想想,你把一个大家心里公认的好人给斗倒了,你在大家心目当中是什么?

    你忘了你爹和你哥的教训了吗?他们把姚总他爸妈,那么好的人都给害死了。你爸倒成了矿机的二把手了,可矿机人怎么看你爸和你哥?害人精啊!到现在大家提起他们来,还会骂他们!

    难道,你非得好的不学,学他们,让大家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狼心狗肺吗?”

    张建国突然就咧着嘴咯咯地乐了。

    乐完了他说:“他姚大傻假惺惺地办个慈善就是好人了?这叫沽名钓誉,你不懂。弄倒了他,这个慈善我一样还是要办下去。不但要办下去,我还要投入更多的资金,让更多的人受益!到那时候,我也是好人。

    这穷老百姓就是这样,谁给他钱谁就是好人。不管是他姚大傻还是我张建国,只要给他们钱,就都是好人!”

    大橘子就摇摇头说:“你错了。这人人心里呀,都有一杆秤,不分穷人富人,公道自在人心!你弄倒姚总,就是投再多的钱在公益事业上,兴许不了解你的,会认为你是好人。但了解你的人,至少我不认为你是好人!”

    说罢就又叹一口气说:“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至于你将来怎么做,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大橘子推门下车,自顾自地走了。

    这个夏天结束的时候,美美制衣虽然没有了业务,但仍旧没有垮掉。姚远利用过去截留的利润,和抗抗服装公司的盈利,一直在苦苦支撑着。

    期间,张建国又让周朝阳找过姚远,洽谈两家和解的事宜。条件是姚远无偿转让美美制衣给张建国,然后张建国允许卖自动制衣设备给抗抗服装公司。

    这样,姚远可以保住他的半壁江山。

    姚远拒绝了。

    你张建国利用国外先进的设备,来打击我的民族工业。我得给民族工业长个脸面,长份志气,这也是给我的爹娘长份志气。没有你国外先进的东西,我姚大傻也一样能够撑起民族工业的这一片蓝天!

    张建国听了周朝阳的汇报,咧着嘴乐。

    这个姚大傻,还真特么的有股傻劲!你手里没有金刚钻,光靠嘴厉害,你能撑起个屁来!

    给你保留半壁江山,还是看在你照顾我妈的份上。既然给你脸你不要脸,你非要打肿脸充胖子,那就别怪我张建国心狠手黑了。

    很快,张建国就在河东租下了一整幢大楼,做为索尔顿驻江北的总部。

    索尔顿不仅要在制衣设备上打垮姚大傻,还要扶植国外的服装品牌进入北方,凡是有抗抗加盟店的地方,都要重新设立国外品牌专卖店,把抗抗牌时装也给我挤垮!

    为此,周朝阳忧心忡忡。再设专卖店,这个资金可就占用大了。他们公司才开始发展,本身没有多少基础,完全依靠贷款在迅速扩张。一旦出现什么意料不到的情况,资金链出现问题,他们可就全完了!

    张建国不在乎。这年头,架子撑的越大就越安全。能贷出款来那叫本事,贷不出来,靠自己资金发展,那他就成姚大傻了!放心给我扩张,摊子铺的越大越好!

    与此同时,随着抗抗时装也在受到冲击,姚远的压力就越来越大了。

    而这个时候,研究所丁群那边,自动化设备的测试,仍旧在试验,和春天的时候比起来,仍然没看出有多大的进展。

    丁群已经尽力了。为了这个项目,他一月都没有回家了,就吃住在设备旁边。其他工作人员则是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试验。

    好多专业骨干,也和丁群一样,不再回家,就守在那里,不断地试验各种不同的数据和参数。

    姚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不把试验搞成功,对不起姚总对他们的信任!

    姚远也知道,这时候试验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不再去现场打扰他们,只是吩咐,就在研究所的厂区里,专门开设一个食堂,给他们准备最好的伙食。厨师必须二十四小时值班,他们谁想吃什么,什么时候想吃,热菜热饭就得送到他们手边上!

    眼看着姚远就要支撑不下去,张建国心里暗暗高兴。

    这个时候,他的公司,也成了市里知名的企业,他也成了和姚远并驾齐驱的企业家。

    出名了,市里就有人找他,希望他接手矿山机械厂,把这个全市最大的企业给搞活。

    矿山机械厂已经开始连年亏损,老总都换了,也没见什么起色。关键是市里要拿出钱来养活这么一个大厂和上万工人,财政上实在负担不起呀!

266.男人心里都装了啥

    以前的时候,市里找过姚远,希望他接手矿机。

    姚远经历过未来,知道这么大的工厂,自己无力私有化,而承包或者合作,都将产生产权不清的后果。

    这个后果是严重的,将来清算产权的时候,难免要受牵累。

    张建国不在乎这个。他正愁找不到资金扩展他的国外服装品牌专卖店,无法迅速把抗抗时装的加盟店给挤垮呢!

    这可倒好,正打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来了。

    他可以打着承包的名头,不花一文钱,就把这么大个工厂收归己有啊。

    有这么大的工厂,你让我来管理,总得给我想法贷款,让我有资金周转吧?我有了钱,先用来发展专卖店挣钱,挣到钱了,我把你的本钱拿回来,再设法发展工厂也不迟。

    如果工厂实在没什么前途,他还可以继续把贷款拿出去搞别的挣钱。在其他方面产生了利润,拿回点来,给工人发工资不就完了呗。

    工人那点工资,费不了他几个钱。在南方原来搞工厂的时候,对付工人和资金拆东墙补西墙的手段,他是玩的最熟的了。

    对工人,我不辞退你,省得把你逼急了,你狗急跳墙给我找麻烦。我每月只给你生活费,饿不死你就行。

    你不满意不要紧,我就这么大本事。你本事大,你可以主动辞职走人。你主动辞职了,就不属于我的工人了,你再出什么事儿,闹什么事儿,就跟我没关系了。

    最起码,我为市里解决了这个财政支出的大难题。只要工厂不垮,工人能吃上饭,市里就应该感激我,也不会再有什么要求了。

    这么个破工厂,他有的是理由来搪塞上级。我不问你们要钱就不错了,你们还向我要承包费,要利税,好意思吗?

    实在不行,他还有最后一招,那就是卖卖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每天卖点东西,也够支撑个三五年的。

    于是,在周朝阳的极力反对之下,他又接手了矿山机械厂。

    他爹算计了一辈子没有干成的事业,他轻而易举就干成了。心里美呀,为此还专门给他爹去上了坟,告慰他爹张顺才的在天之灵。

    他爹混一辈子,死了连块墓地都没有,骨灰到现在还在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室里放着,上坟都没地儿上。

    他又请风水师查勘,在山上买一大块地,把他爹和他哥一块给迁到那里去,风风光光地大葬了一把。

    当姚远听说了张建国承包矿山机械厂的时候,一下子就变的沉默了。

    张建国的本事,他太清楚了。除了和他爹一样,耍小聪明,玩投机取巧,他哪里会管理工厂啊!

    姚远心里痛啊。这个万人的大厂,自从换了黄宗焕当老总,逼走了美美以后,就在逐年走下坡路。

    但不管怎样,黄宗焕是搞企业管理的,虽然他观念落后,找不到工厂的关键症结在哪里,可他依旧能中规中矩地走下去,能让矿机保住大部分的固定资产,让工人们再多发几年工资。

    换了一窍不通的张建国,矿机的灾难,恐怕马上就要来了!

    不能给张建国太多的时间了,否则,这个万人大厂就会顷刻崩溃,这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可是,当初让他接手他不接,现在再去找领导说,不能让张建国这个门外汉胡作,领导会怎么想?人家肯定不听他的呀!

    你说人家不行,那你为啥让人家给逼的眼看走投无路了?你这不是嫉贤妒能吗?

    姚远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再也在自己办公室里坐不住,去研究所呆着去了。

    电子元器件参数的问题,他过去没接触过,属于外行。到这时候,其实他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

    他过来,其实就是表达一个意思,告诉丁群,危难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他来研究所,杜娟也跟着来了。他晚上不走,杜娟也不走。

    姚远就哄她:“你凑什么热闹你?一个大姑娘家的,你跟我在这儿,不怕别人传瞎话啊?”

    杜娟不管:“你不是我哥吗,有什么瞎话好传?做为你的助理,你到哪儿,我就得跟到哪儿!”

    姚远就烦了:“去去去,回去替我看着摊子去!”

    杜娟不去:“有啥好看的?都让那个张建国给搅和的没多少事儿干了。再说你不在,孙总和李总有事就解决了,用不着我。他们解决不了,还是要把电话打到这里来。我就在这里,替你守电话好了。”

    姚远撵不走她,只好由着她。丁群就把自己的单间办公室腾出来,供杜娟使用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姚远破例让厨师给出去买了两瓶酒,找个单独的房间,和丁群喝酒。

    丁群知道,自从张建国出现以后,姚远平时很少喝酒了,也不出去应酬。今天好好的要和他喝酒,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和他说了。

    两个大男人喝酒,杜娟也跟着掺合。姚远拿她没办法,只好随她便。

    他这辈子喜欢的女人,都拿对方没办法。抗抗不用说,小慧他也没招,最后还让小慧连哄带骗带恐吓,失了身。

    杜娟这里,他也是因为有小慧这个前车之鉴,想尽一切损招来防微杜渐,总算把她给搞成了大家公认的妹妹。可他依旧拿她没办法。

    不但没办法,这认了妹妹,倒助长了杜娟的任性劲儿,直接不怕他了。

    杜娟在他跟前陪着,其实她也不是想喝酒。她就是怕姚远喝多了。她和姚远朝夕相处的,最知道他了。

    最近姚远一天比一天变的苦闷和烦躁,她要不在跟前守着,姚远非喝醉了不可!

    虽然有杜娟在一边守着,姚远也并不防备杜娟。这小丫头对他忠心不二,他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她,有时候不和抗抗说的事也和她说。

    不和抗抗说,不是姚远不爱抗抗,而是因为最近大多都是不好的消息,他怕抗抗知道了担心。

    和丁群喝着酒,姚远就把张建国承包矿机的事情,和他说了。

    丁群这才知道,姚远为什么会这样忧心忡忡。

    杜娟不是矿机人,对矿机没有感情,当然体会不到这个消息对姚远的打击有多大。

    丁群是矿机出来的。他和姚远一样,对那个工厂,对那片土地,充满了感情。那是埋葬了他青春的地方啊!

    没有在那样的国企里呆过的人,是体会不到老国企员工,对自己的工厂,是怎样一种感情的。

    无论他们走到哪里,离开那片土地有多远,那里永远是他们的家,永远有他们的根啊!

    他们在那里,学会了各种工作和管理的技能,学会了各种经验。同时,他们也把自己的美好青春,都留在了那片土地上。

    那片土地,寄托着他们当初无数的理想和抱负,再也不能让他们忘记!

    丁群知道,姚远过来,就是要告诉他,必须要阻止张建国毁掉他们的根。而唯一可以阻止张建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自动化设备搞成功,迅速挤垮张建国的索尔顿公司!

    这顿酒,两个人喝的都很沉闷,但都是大口大口地喝,让一边的杜娟看着害怕。

    两个人很少说话,只是喝酒。也不谈论什么技术问题。

    丁群就先醉了,他酒量没有姚远大。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姚远说:“姚总,你放心,这个月底之前,我一定拿一台完美运行的样机给你看。我丁群拿不出这台完美样机来,不是对不起你姚总,是对不起我自己,对不起矿机一万职工子弟!我活着都特么没脸见人!”

    姚远也有了些醉意。低着头一脸严肃,半天才说:“老兄,不是当兄弟的逼你。是我不想当矿机的千古罪人,也不想让你当这个罪人!一万多人的生死存亡啊!我一直就想摆脱这个责任,不愿意掺合这个烂摊子。可是,最终我还是不能摆脱掉。因为我们不去做为,良心一辈子都会不安,你知道吗?”

    当他抬起头来看丁群的时候,丁群已经仰靠在椅子上,睡过去了。

    他太累了,姚远一直不忍心来打扰他,催促他,就是因为他知道,他这位研究所长,已经尽力了。

    “给他盖上点什么,让他睡一会儿。”他就对杜娟说。

    杜娟去找褥子,给丁群盖上的时候,转回头来,姚远又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光了。

    “你酒晕子你呀,见酒没命!”杜娟气的骂他。

    姚远就嘿嘿地傻笑,看着杜娟说:“小丫头,别老管着我。有些事情,你们女人不懂得。这男人心里呀,不止装着事业,装着自己的家人孩子。还装着良心,装着责任,装着国家。虽然大多数时候不表现出来,可是,到了危急关头,这些东西就比什么都重要了!这个你不懂,永远不懂。”

    说完了,他一低头,就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杜娟看着俩醉鬼,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

    她平时跟着姚远出去会客或者代表公司宴请客人,也得喝酒,有一定酒量。

    因此,刚才姚远和丁群喝酒的时候,她也跟着凑热闹。

    她倒不是馋酒。厨房大师傅一共弄了两瓶高粱烧来,她多喝一点,姚远就少喝一点,她不想让她的老板喝醉了。

    三个人喝了两瓶五十四度的高粱烧,就算杜娟喝的少,也多少算是替他们解决掉一部分。

    按理说,喝这些酒姚远应该醉不了,可他还是醉了。这说明,他心里确实很苦闷了,在借酒浇愁。

    杜娟也喝的有些迷糊,可怎么着也不能让姚远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啊?天越来越凉了,这样睡着了,感冒了怎么办?

267.突破

    姚远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被窝里躺着了。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白色的屋顶。屋里光线还有些暗淡,隐约可以看清周围的景物。

    这不是他的家,他卧室的屋顶虽然也是白的,可是有藻井,有吸顶灯。这个,只有一个铁皮的吊扇。

    他这是在哪里?

    对了,他昨晚和丁群喝酒来着,喝着喝着,然后怎么回事?他想不起来了。

    身下虽然铺着褥子,可是很硬。

    他一侧头,就于暗淡的光线里,看见了一个人的脸。杜娟!

    他吓了一跳,一翻身就骨碌到地上了。

    我擦,这不是在床上,比床高多了!他闪了腰一下,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揉着腰站起来,这才发现,他是睡在两张桌子拼起来的一张床上。

    这是丁群的办公室!

    杜娟让他给吵醒了,眯着眼睛看他。

    姚远拿手指着她,有些气急败坏:“你,你这小丫头,你无法无天你!咱们怎么能睡到一间屋里,还睡一张床上?”

    杜娟揉揉眼,看着他问:“咋啦?又没脱衣裳。”

    姚远就咧嘴:“没脱衣裳也不行啊,小祖宗!你一个大姑娘,你这让人看见了,还能说的清楚吗?”

    杜娟就边揉眼睛边说:“我是你妹妹,有啥说不清楚的?”

    姚远知道跟她讲不明白了,就轻声喊:“赶紧起来,趁着这时候还早,没人,把这儿给我收拾干净!”

    杜娟只好起来,把丁群的被褥给他弄倒墙边的橱子里去。姚远则把两张办公桌拖到原来的地方。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问杜娟:“丁所长呢?”

    杜娟说:“在喝酒那间屋里睡着呢。昨晚你俩都喝高了,我喝的也有点迷糊。把丁所长扶到连椅上睡了,给他盖上大衣。你这么沉,我把你弄这边来,弄到桌子上,差点累死我!”

    姚远也觉得,这事儿有点赖自己。好好的,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可我喝醉了,你把我弄这里来,你不能在这里睡呀,还和我睡一起了!你说你个大姑娘家的,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呢?”姚远就埋怨杜娟。

    杜娟脸就红了,半天说:“弄你过来,我累的也动不了,就在椅子上坐着来着。谁知道我怎么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啥时候睡桌子上了。可能,是半夜冷了,我稀里糊涂就钻你被窝里了。”

    姚远哭笑不得:“杜娟啊,你是个女孩子,咋一点防范意识没有呢?半夜往男人被窝里钻!得亏我醉了,睡着了不知道。这要是似醉非醉的时候,出了事咋办?我咋和你爸妈交代?”

    杜娟说:“你是我哥,我干嘛要防范你呀?”看看姚远又说,“就你这样的,这还穿着衣服呢,就是不穿衣服,估计都出不了事!”

    姚远就听出这话里含着暖昧了。就严肃了说:“告诉你多少回了,不许胡思乱想!以后出门,再不能带着你了。”

    杜娟撅着嘴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许久不出声。姚远坐在她对面的办公桌旁,也没有再说话。

    这时候,外面的天就有些亮了,估计凌晨四五点了。办公室里没有窗帘,屋里已经和白天差不多了。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又都不方便和对方说,也都知道说服不了对方,干脆就不说了。

    自从和小慧有了那层关系以后,姚远就已经知道,那个滋味其实不好受。特别是和抗抗在一起,心里总有一种愧疚感,多少次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对抗抗实话实说了。

    要不是怕抗抗接受不了,受到更大的伤害,他恐怕早就向抗抗招供了。

    姚远是个意志力比较强的人,已经知道背叛抗抗不对了,就不会去做第二次,就算他再怎么喜欢杜娟,也不能有非分之想,他可以克制自己。

    自从公开摆宴,认了杜娟是他妹妹以后,姚远就开始张罗着给杜娟找对象。他认识的人多啊,三教九流,就没有他不认识的。

    可挑三拣四一圈转下来。姚远就发现,自己想简单了。

    这个时代,到杜娟这个年龄还没结婚的小伙子,的确不多了。关键是不结婚的,基本都是别人挑剩下的,有着各种缺点的。

    别人都不稀罕要的,他当然也不能给杜娟介绍了。

    好不容易大浪淘沙,筛出俩好的来,要学历有学历,要模样有模样,可到杜娟那里,见一回面就给毙了。

    杜娟直接看不上人家。她就够傲的了,对方比她还傲。

    我要这种眼里只有自己的干啥,受人家气呀?不就是研究生毕业,有啥了不起?我不稀罕!还不如苏家友呢!

    可你倒是嫁给苏家友啊?

    抗抗就劝姚远,这人和人啊,当真得看缘分。有时候就是两个对的人,遇到的时机不对,也会不知不觉错过去。

    你想想,如果不是你自小就在我们家里吃,我们整天在一块儿,我能看上你吗?没准儿就错过去了。

    美美和蒋卫东,按理说应该性格互补,是恩爱的一对儿吧?可碰着的时机不对。你硬生生把蒋卫东塞给美美,美美心里有抵触情绪,到现在俩人也过不好。

    姚远仔细琢磨,媳妇的话还是蛮有道理的。再说这阵子对付张建国,也没有那么多心思管杜娟,也就只好先把这事儿给放下了。

    他倒放下了,可杜娟让他不省心啊,和他直接就一点避讳都没有了。跑他被窝里睡觉,竟然说不知道怎么钻进去的,这话鬼才信呢!

    杜娟爱好点虚荣,也经常贪他点小便宜。但两个人相处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知道,杜娟不是嫌贫爱富的那种人。她不是看上了他大老板的身份,是真喜欢上他了。

    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的时候,才不会对这男人设防,才会在他面前这么随便。

    可你喜欢不行啊,咱得顾忌别人的感受是不是?更不能把喜欢强加于别人的痛苦上,还得考虑别人不是?

    杜娟有理智的时候,还是有分寸的,可能是昨晚上喝酒了,当真脑子有些不听指挥了。

    有心把杜娟从自己身边调开,可离开她,还真就找不到这么一个做事周到的女孩来代替她。

    姚远就没打算用男助理。男人心粗,根本做不了助理这个工作。与其再用其他女孩,再碰上一个杜娟,反而更麻烦。还是就这样凑合着,以后慢慢想办法吧。

    其实,他心里还是舍不得杜娟,不愿意让杜娟离开他。

    杜娟昨晚上还真不是故意钻姚远被窝里的。深秋了,屋里没有取暖设施,半夜里真的挺冷。

    杜娟原本想在姚远身边坐一会儿歇歇,给他倒杯水喝,然后就去找地方休息。

    可她也喝了酒,坐一会儿就趴到桌子上睡着了。

    睡到半夜了,感觉冷,就迷迷糊糊往姚远的被窝里钻一下身子。还是冷,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探一段身子进被窝里,那样站着,躬着身子趴桌子上睡。

    然后,逐渐地,她就稀里糊涂上了桌子,整个人钻姚远被窝里了。她还真不是故意去挑逗姚远。

    但她心里也明白,正是因为自己心里喜欢这个男人,才不会防范他,甚至是喜欢和他腻在一起,也不会刻意回避肢体上的接触。

    在她的潜意识里,就没有姚远是其他男人这个概念。所以,她才会迷糊着就能和姚远睡一块去。

    杜娟心里明白,自己还爱着姚远,尽管知道这样不对,可她也管不住自己,干脆就由着自己的身体。

    你给我介绍对象,我就去见。我当真喜欢了,当然就和人家处了。可你介绍的我不喜欢,我也不能为了你,去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吧?那还不如跟了苏家友呢。

    我的身体想勾引你,我脑袋说了不算,我也没办法。你有本事你就使,哪天你的身体也不听你大脑指挥了,跟我的身体有什么了,你也不能赖我。

    杜娟知道姚远心里喜欢她,只是碍于不想对不起抗抗,才不接受她。所以,她就敢和姚远耍无赖。

    她也不想对不起抗抗,她也想保持理智,可她做不到。做不到她就不做。哪天老板也做不到了,就赖老板,不赖她。

    两个人的心思各不相同,又各自都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私心,没法跟对方公开讲,就只好都沉默着,坐在椅子上等天亮。

    也就是在这个晚上,丁群半夜醒来,突然茅塞顿开。

    接连一住不住地搞了接近半年的试验,特别是最近一个月,白天黑夜地守在这里,丁群脑子难免就钻了牛角尖。

    这种自动进给技术,从计算机发出指令,到低压触点接触器把计算机指令转化成强电信号,再到强电信号传给驱动装置,再到直流电机运转,是一个相互关联性很强的复杂过程。

    往往是动一个参数,其他参数就得跟着改动。看似简单,实际相当复杂。

    丁群总守着设备,大脑思考过度,越关联性强的问题,他越容易想不明白。

    得亏姚远过来,逼着他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和姚远喝酒。

    喝酒的时候,虽然醉了,可大脑却得到了充分休息。

    他半夜醒来,渴了找水喝。这时候,他脑子已经十分清醒了,还在思考明天的试验应该怎么做,改动那些参数?

    忽然,他脑袋里激灵一下,就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不给测速电机单独加一路电源,来过滤杂波干扰呢?

    这一下,他睡意全无,也忘了喝水,直接就跑到生产车间里去了。

    他重新加了一路电源,又临时做了一套滤波电路,进给电机一下子就稳定了,再没有以往因为遇到阻力不同而产生波动了。

268.酝酿反击

    早上快到上班时间的时候,姚远就准备回公司了。

    他在这里,除了增加丁群的负担,胡出主意捣乱以外,估计做不了什么。

    他也不打算和丁群打招呼,以免影响他工作。

    至于小丫头杜娟,和他闷坐到现在,又恢复了她的活泼好动本性,就好像昨晚很正常,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其实,严格了说,昨晚上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办公楼里又没有其他人,谁也不知道他和杜娟晚上睡在一个被窝里。

    那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只是,以后自己得注意,和杜娟在一块儿,自己要想喝酒喝醉,就得先把这小丫头灌醉了再说!

    两个人刚刚下楼,丁群就从车间那面跑过来,冲着姚远招手。

    姚远过去,看着他一脸兴奋,心里也不由动了一下。

    果然,待姚远走到他近前,丁群就颤抖着声音说:“姚总,成了,成了呀!”

    他拉着姚远进车间,把自己想到的告诉他,然后走到那台试验设备跟前,让姚远自己看设备的运转情况。

    姚远虽然不是很明白丁群说的技术原理,但他看到那台设备平稳地运转着,也知道他们半年来,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姚远看着设备,半天都没动一下。

    半年来,多少的日日夜夜,丁群和他的工程师们,就围着这台设备在工作,费了多少的心血和汗水啊!

    他回过头来看丁群的时候,丁群已经一抽一抽地,哭了。

    那是欣喜,也是委屈,更是心酸啊!

    姚远也流泪了,忍不住过去,抱住了丁群,由衷地喊着说:“老兄,我谢谢你!也代表大厦集团几千员工,深深地感谢你!”

    看到两个大男人忘情地抱在一起哭,杜娟也哭了。

    这个东西成了,就意味着姚远要赢了!

    看着两个人终于分开,杜娟就说:“我去告诉美美姐,让她也高兴高兴!半年了,咱们都是提心吊胆活着!也得让美美姐赶紧安排生产啊,非把张建国这家伙给干到地沟里不可!”

    丁群却阻止了她。

    要确认新系统成功,还得经过不间断测试。

    “按理说,这种系统的稳定性测试,至少要不间断进行一个月以上,才算正式成功。要不然,咱们盲目生产,万一发现新的问题,产品已经干出来了,那损失可就大了!”丁群解释说。

    可是,张建国这家伙正在步步紧逼呀。不但对美美制衣下死手,还在利用国外品牌时装,在一步步地绞杀抗抗服装公司的生存空间。他们没时间等,也等不及了呀!

    这天上午,姚远就没有离开研究所。他召集了骨干技术人员开会,先是现场会,然后就是闭门会议。

    他不是那种武断的人,特别是牵扯到有自己不懂的东西的时候,他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

    在听别人讲的同时,他也会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都提出来。大家在一起讨论,没有员工,也没有老板,地位平等,甚至可以争论,谁对听谁的,少数服从多数。

    这是他在矿机当培养干部时养成的良好习惯,到了今天,应用在自己的工厂里,依旧能够带给他的员工许多的亲切感。

    会议商讨的最终结果,是自动进给系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稳定运行一个星期以后,再通知美美制衣,进行机械配件生产。

    稳定运行两个星期之后,通知早就联系好的印刷电路厂,制造印刷电路板,生产组合电子电路版,批量购买配件。而微进给电机,也同时通知有关厂家,开始批量订货。

    按照这个进度,美美制衣拿出第一批自动车花机,至少要在两月之后。

    虽然姚远此刻心急如焚,但他还是同意了这个计划。

    科学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必须尊重科学,就必须尊重科技人才的意见。姚远在这一点上,还是有理智的。

    但不管怎么样,他看到击败张建国的希望了,心里还是兴奋的。

    虽然心里兴奋,但表面上不能露出来。他不能让张建国得到一点信息,得让他继续作,作的越大,死的越快!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以后,他除了把保安部经理叫来,要求他加强研究所那面的保安措施以外,其余就什么都没有做。

    他不打算把自动进给系统成功的消息让任何人知道,连抗抗、美美也不说。

    这个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整个大厦集团都弥漫在一种即将失败的氛围里,越能让张建国相信,他已经黔驴技穷了,就越不会防范他的反击。

    张建国也真是够能作的。从姚远手里硬讹美美制衣归他,姚远不答应,他就自己出资金租店铺,给还在南方发展的国外品牌服装铺路,让他们到江北经营,然后利润对半分成。

    还有人给垫钱帮着发展,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那些国外品牌当然愿意过来经营了。

    挤垮姚远还不够,他还想着实现他爹张顺才一辈子都没实现的愿望,回矿机当老大。

    他实现了,现在矿机也归他了。

    主政矿机第一件事,就是发布公告,开除姚远、姜美美、蒋卫东这些人的厂籍,永不录用!

    姚远他们虽然早就自己干了,可厂里因为这方面政策的缺失,一直就没有处理这个问题。

    这下,让张建国痛快了一把。不管怎么说,他完成了他爹的遗愿,彻底把姚大傻斗败了,把他们彻底清理出了矿机。

    同时,他又贴出通告,凡原属于矿机,现在于大厦集团工作的所有原矿机职工,一星期内,必须到原单位报到,否则,将予以开除。还住着矿机宿舍的,限期搬出。

    矿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摇摇欲坠,一万员工,有一半都另谋生路了。

    原来的矿机领导,还是考虑这些特殊原因的。能另谋生路,不给工厂增加负担,工厂也就装作不知道,房子也照住。

    谁知道以后的情况怎么样?也许哪天矿机又红火了,这些在外面的员工,还是可以回来的。

    张建国这么干,就是不给这些人留后路了,从此你们和矿机没关系了。房子是公家财产,你都和我们没关系了,怎么还能够再住矿机的房子呢?

    市里真正实行房改,还是九一年以后的事情。这时候一般老百姓,上哪儿去买房子住啊?还真就有许多原来的矿机职工,打算回矿机上班。

    虽然回去上班也不见得有钱,可总比丢了房子,露宿街头强吧?

    姚远不能让自己的员工,因为房子就回矿机啊?没办法,他只好再拿出钱来,先给员工们租房子,出动公司所有车辆,帮着员工们搬家,闹了个鸡飞狗跳墙。

    张建国就是要折腾姚远,让姚远一刻也别想得清闲,穷于应付,就更没时间和精力来想辙对付他,只能等死了。

    姚远也挺有意思,让人家给折腾到这样,也从不主动反击,只是见招拆招,被动挨打,连他的那些手下们都看不下去。

    要知道,在别人看来,姚远是市里乃至全国的知名企业家,和市里的关系也相当好。他父亲的部下又有好多都手握实权。

    仅仅凭着这些优势,真要全部利用起来,就算张建国手里有先进的设备,姚远想把他赶出江北市场,也不见得做不到。可姚远不知道怎么想的,宁可被动挨打,也不愿意动用这些关系。

    当有人向他委婉地提出来,要他动用这些关系,来和张建国对抗的时候,姚远还不高兴。

    生意场上,讲究真刀真枪,愿赌服输,哪能用下三滥招数去对付别人呢?

    可张建国用的,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招数啊?对这种人,何必讲规矩呢?

    姚远还就是讲规矩,宁可被人家逼的无路可走,也不反击。

    张建国就不同了,他遗传了他爹那些小心眼儿和小算计,无所不用其极,用来折腾姚远是绰绰有余了。

    余下的时间,张建国就打算折腾一下矿机了。无条件地给承包下来,总得做点什么吧?要不然没法和上级交代。

    可他的这些手下,大都是搞贸易和销售的。最接近搞工厂的一个,就是周朝阳,他还是学金融的,对工厂生产也是一知半解。

    这些人里面,唯一搞过工厂的,就是张建国了。但那都是小厂子,小打小闹。他靠小聪明也能玩一阵子,最后看看玩不好,就金蝉脱壳溜了。

    管理矿机这么大一个厂子,他哪儿行啊?

    手下们就从金融和销售的立场上来出发,也的确想了不少办法。

    还有活干的分厂,就暂时不插手,让他们自给自足,再说他们也没那么多人手插手。

    对总是亏损,要往里贴钱的分厂,干脆就关门大吉。然后就四下里找买主,把分厂的设备卖了。卖来的钱,用来维持分厂工人最低的工资水平,怎么着不能维持个两三年啊?

    要不是土地和工房是公家的,他们不敢卖,要不也一并给卖了。

    与此同时,他们制定一系列措施,来限制工人拿到最低工资。比如,必须天天按时上班,迟到早退要扣钱。还要组织学习,学习以后考试,考试不合格要扣钱。

    总之,发给你最低工资,也得想办法抠回一些来。

    你觉得苛刻是不是?那好啊,不想拿工资你可以申请辞职啊。你走了我们减轻了负担,你也不用受这个罪,咱们两全其美啊。

    张建国主管矿机俩月,就把矿机给弄了个乌烟瘴气,好多工人眼看就得活不下去了。

    他唯一做的不错的,就是能够牢牢控制住财务。两月过去,账面上扭亏为盈了,这就是成绩呀!

    那么,账面上的钱从哪里来的呢?

    两月下来,员工们没得到任何好处,生产也一点起色没有,账面上却有钱了。

    咋来的钱?卖设备和克扣工人工资弄出来的呗。

269.全砸手里了

    张建国主政矿机,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就是可以杜绝以往时候的公款消费。

    他下了死命令,不管是谁,都不允许再拿厂里的钱消费。过去你们吃了的,欠的账自己还,老子不管。

    因为现在矿机是老子的了,老子的钱,自己花都不够,还供给你吃喝,做梦去吧!

    这一下,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被那些酒店老板们追着屁股,满世界要账了。

    但不管怎么说,张建国接手这个年年亏损的老大难工厂,仅仅两月就扭亏为盈,这绝对证明了他具有超凡的管理能力和优秀企业家风范,值得大书特书!

    张建国这下更威风了,名声在市里远远超越了姚远。

    也只有姚远听说了,才会咧着嘴苦笑。这样搞下去,矿机恐怕撑不了多久,连他上一世那个时候都不如。

    时光进入一九九零年的冬天,就在张建国洋洋自得,以企业家和大商人自居的时候,姚远的反击来了。

    这天,离着阳历年不足一月了,天气也逐渐冷下来。

    已经是早上九点了,张建国在宾馆里,搂着小蜜,还不想起来。

    外面冷啊,事业顺风顺水,起那么早干什么?

    回来以后,他一直住宾馆,这里面服务设施齐全,住着舒服。

    他准备开春的时候,在市郊买块地皮,建造自己的别墅,地方都选好了。

    那地方离着矿机不远,他要把别墅建在山坡上,面向矿机。早上起来,打开窗户就能看到矿机巨大的厂区,也要矿机的所有员工,抬起头来就能看到他的别墅。

    他是要提醒所有人,他是这里的统治者。他爹做了一辈子没做成的事,他做成了!

    正搂着小蜜做春梦,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他极不情愿地起来,穿上睡袍,把门打开一条缝。

    门外站着的,是周朝阳。

    “有什么事吗?”他有些不高兴问。

    周朝阳知道他和女秘书在一起住,没有进屋,就在门口悄声说:“南边总部来电话,有两家客户退货了。”

    张建国就更不高兴。这么点小事,值得这么早来吵醒他吗?

    周朝阳看出张建国不高兴来了,可事关重大,他还是不得不往下说。

    “文才,”他说,“这两家客户退货的理由,是他们已经有了和我们一样的设备,以后也不打算跟我们合作了。”

    张建国就皱眉说:“不可能!你赶紧让那边打探一下,还有哪家代理公司,进了和我们一样的货?我们这个设备是独一无二的。难道,他们还给了别人代理权?”

    周朝阳回答他说:“那边已经搞清楚了。不是国外品牌的设备,是美美制衣派人过去,把他们过去的旧设备改造成了和我们的设备一样,具有电脑车花功能的设备了。”

    张建国这下就完全清醒了。他把周朝阳拉进来,又关上里面卧室的门,和他坐在沙发上。

    这时候,他才问周朝阳:“那边刘复之知道这个消息吗,确定吗?是不是他搞错了?”

    刘复之,是他留在南方管理南方总部的副总。

    周朝阳就点点头说:“确定,应该没有搞错。我怕情报有误,今早上特意去了市里抗抗服装的加盟店。结果,我看到了他们新款的时装,那个商标头像,就是自动车花机绣制的。”

    说完,周朝阳把手里拿着的一件抗抗牌时装,递到了张建国手里。

    张建国仔细看了那个抗抗头像做成的商标,确定周朝阳说的一点没错,不由高叫一声:“这怎么可能!”

    周朝阳的思路没有错。如果姚远的美美制衣能够制造这种自动车花设备,他一定会首先用在抗抗牌服装上,来扭转自己服装公司现在的劣势。所以,他会专门跑到抗抗加盟店,去看看抗抗牌的服装,有没有用上这种新技术。

    事实摆在面前,尽管张建国想不通,可也得面对现实啊。

    他想想就说:“最大的可能,就是姚大傻不知从哪里弄来几个咱们的电脑控制系统,改造后装在他原先的设备上了。

    只要他自己不能生产这种系统,咱们就没有必要担心。

    让张复之查查咱们的服务客户,看看谁有嫌疑,和姚大傻的公司有关系?只要咱们认真一点,封死他从咱们手里得到先进设备的路,他还是死路一条!”

    周朝阳不懂机械,但这套控制系统国内没有,这一点他也是非常清楚的。

    听张建国这么说,他也觉得有道理。他就回去,给南方总部打电话,让以售后回访的名义,挨个去安装了他们设备的厂家,看谁的设备丢失了操控系统。

    同时,为防患于未然,他又把自己北方这边的工作人员都派出去,查北方的客户。

    不等他清查出头绪,就又有客户表示要退货了。一个星期之内,退货的公司达到了二十多家。

    这对制衣行业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

    周朝阳感觉事情不对了。姚远就是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偷出索尔顿这么多的操控系统!

    他只得再去找张建国汇报。

    张建国不在市内的总部上班,他在矿机新建的办公大楼里,正在组织矿机新的领导班子。

    你组织新领导班子,起码得懂管理,知道谁能用谁不能用啊。

    张建国对机械行业,特别是这种制造手段众多,人员复杂的大型企业,缺乏足够的管理经验,对人员能力的判断,就不具备科学性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矿机好多干部就都明白了,这家伙外行。只要你敢吹牛,说的天花乱坠,符合了他的心思,他就敢用你。

    好多自身本事不大,靠耍嘴上位的干部们,就开始用自己熟悉的,溜须拍马那一套对付他。只要脸皮厚,敢胡说八道,先混个干部当当,拿到高工资再说。

    一般有能力,有本事的干部,是不会溜须拍马这一套的,往往会有自己的性格。

    有自己性格的干部,手底下的兵才能有性格,才能打硬仗。

    可这样的干部,因为不会顺着张建国的心意说话,就基本都被刷掉了。

    这样搞下去,矿机不死都难了。

    张建国忙矿机的事情,把矿机忙了个乱七八糟,把自己也忙了个手忙脚乱,却是越忙越乱。

    他正在这儿一脑门子浆子,瞎忙一气,那边周朝阳又找他了。

    事情不对呀,这么多客户倒戈,这不是偶发**件,有点多米诺骨牌的效应了。

    这种形势如果发展下去,索尔顿公司就危险了。

    一旦大家都开始退货,索尔顿向国外被代理方支付的巨额定金,对方是不会退款的,已经都变成了设备,或者到达了港口,或者正在运输途中,或者已经在人家的生产线上开工了。

    也就是说,就算客户退货,索尔顿公司也无法向被代理方退货。最终,所有的巨额资金,都将变成设备,积压在港口上。

    设备卖不出去,变成废铁,索尔顿公司就不是资金链断裂这么简单,而是连贷款都还不上,彻底破产了!

    这就是张建国快速扩张的坏处,根本没有考虑风险,没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不仅如此,他还又投资搞国外品牌专卖店,又接手了矿机。这摊子,铺的实在是太大了!

    听了周朝阳的汇报,张建国也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了。

    他还在抱侥幸心理,还在不相信姚远能搞出自动进给系统。

    他不能相信啊,相信了就意味着自己完了,这一点他是非常清楚的。

    他就问周朝阳:“你分析一下,有没有这种可能?姚大傻只是弄到了咱们几套操控系统,做了几个样品,故意虚张声势,欺骗咱们的客户退货?”

    周朝阳说:“我也想到过这个原因,现在正派人调查那些退货的客户,看是不是真的得到了自动进给系统。等有了消息,我立刻就通知你。”

    尽管周朝阳这样说,张建国在矿机也呆不住了。索尔顿公司的存亡,就是他的存亡。他跟着周朝阳,回到了市里的公司总部,亲自坐镇指挥了。

    之后不久,不好的消息就不断传过来。

    安装索尔顿公司设备的客户,设备都在使用中,没有任何丢失配件的现象发生。

    人家买了去就是为了生产用的,怎么会让美美制衣给拆了把关键配件拿走呢?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他们原有的这些客户当中,大多数已经收到了邀请函,美美制衣邀请他们去参观考察公司的新设备。

    据去过的客户讲,美美制衣不但能够制造新的现代设备,而且可以通过改造旧设备,让旧设备更新换代,具备现代设备一样的车花功能和自动裁剪功能。

    所以,许多客户已经决定,放弃索尔顿公司,重新和美美制衣合作了。

    索尔顿的设备,首先就是成本过高,一套设备的价格,是美美制衣同类功能设备的五倍。

    这就是绝大多数客户宁可选择违约退货,也要去买美美制衣设备的主要原因。

    退了索尔顿公司的货,就算承担了违约金,再去购买美美制衣同类设备,仍旧划算的多。

    而且,美美制衣还可以将旧的,淘汰掉的,原来购自美美制衣的设备,重新改造成具有现代设备功能的新设备,这样的话,客户承担的成本就更低。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美美制衣的设备,是按照国标生产的,和客户原先的生产线兼容性好,使用起来更方便。

    在美美制衣如此大的价格和竞争优势面前,索尔顿公司代理的设备,根本就不具备任何竞争力。

    周朝阳粗略估算了一下,如果客户选择使用美美制衣的设备,成本总和,比索尔顿公司向国外被代理方支付的设备单价都便宜!

    就是说,索尔顿公司其实是在花买钻石的价格,往国内引进普通石头,卖不出去,就全砸手里了。

270.除夕之夜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的怀疑都变成了现实。

    张建国竟然不知道姚远有个专门研究超前一下代技术的研究所,不仅仅是研发自动进给操控系统,还研究各种开关二极管、三极管、功放管、单结晶体管,甚至是集成块。

    那套用于制衣设备上的自动进给系统,人家在他没引进这种国外设备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研发了。

    而且,人家是配套研发,不改变原有设备的对接参数。

    而且,人家还有更先进的晶体接近系统,也就是国外正在开发研究的传感器系统。

    这样巨大的技术优势,一旦成功运用于实际生产,索尔顿公司代理的这个设备,直接就是垃圾!

    张建国无力反击。

    就算他赔着本干,把自己高价引进的进口设备,以和美美制衣设备同样的价格卖给客户,客户都不肯接受。

    无论是设备兼容性,还是售后服务,刚刚兴起,没有底蕴的索尔顿公司和美美制衣比起来,经验和管理体系,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不具备竞争实力。

    姚远不是软弱好欺,不是不反击。他只是在等待时机。

    一旦时机成熟,姚远的反击就是雷霆万钧,摧枯拉朽,让张建国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做出哪怕任何一点被称作反抗的动作,只能坐以待毙!而且,绝对不给他任何可以拖延的机会,得以苟延残喘。

    这种反击,令所有行内和行外的人士,都看的目瞪口呆!

    什么叫大家,什么叫商业巨人?看姚远的反击就知道了。

    而姚远本人,为这次反击赋予了一个更蛊惑人心的意义:民族工业的绝地反击!

    谁说我们的民族企业,就非得跟在国外企业的屁股后面走?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像当年老一辈革命者那样,为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为了这个百折不屈的民族,拿出所有的热情,重塑那段建国初期的燃情岁月,我们依旧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国家,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

    对张建国来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自己多年经营下的资产,这一次,肯定是血本无归了。

    这还是次要的。巨额的银行贷款,此刻也化为了港口上存着的一堆堆废铁!

    怎么办?

    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这小子从他爹张顺才那里遗传的唯一优点,就是嗅觉灵敏。

    在大的趋势还没有明朗之前,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输了。

    他带着能够收集到手的所有资金,再一次失踪了。这一下,从周朝阳以下的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替罪羊。

    尘埃落尽,一地鸡毛。

    索尔顿公司南北两大总部,全部贴了封条,人去楼空。

    由索尔顿公司出资经营的多家专卖店,也全部停业整顿,盘资清库。

    张建国就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的时候宛如钱塘江潮,浊浪滔天,气势惊人。去的时候,一夜之间,风平浪静。

    索尔顿公司的高管们,大多去吃公家饭了,只剩下个张建国,不知所踪,凭空就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一九九一年的春节,是大厦集团扬眉吐气的一年。

    也就是在这一年,公司全体员工,心里就都有了一个信念,有他们老板在,无论碰到再大的风浪,大厦集团也会与巨浪里,屹立不倒。

    这一年,从公司普通员工,到姜姨一家,都沉浸在了无比的幸福与欢乐里。

    除夕之夜,养老院里,欢歌笑语,老人与孩子,所有人们,都在憧憬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可是,养老院里只有抗抗,带着两个已经逐渐长大的孩子,摇摇和媛媛,坐在老人们中间,和大家一起观看春节联欢晚会,不见了姚远。

    直到子夜,大家都回到那个明清小楼组成的四合院里,仍旧没有看到姚远出现。

    姚远被他的马叔,带到矿机的厂区去了。

    本就浑身是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大病不起的矿机,经过张建国这一折腾,直接就病入膏肓了。

    许多的工人,就在这个除夕之夜里,没有拿到工资。更有效益不好的分厂,连最基本的生活费,都拖欠了半年没发了。

    黑黢黢的厂区,在周围除夕的鞭炮声里,愈发显得死气沉沉而寂静无声。

    整个厂区,只在正对门口的那个苏式的办公楼后面,一幢六层的,新的办公大楼的楼上会议室里,还亮着灯光,显得格外刺眼。

    马叔就和姚远,隔着宽大的会议桌,相向坐着。

    两个人自进会议室,一直到现在,谁都没出声。

    远处,鞭炮声不时传过来。偶尔还有大的鞭炮发出的,闷雷一般的声响,也通过他们身后的窗户玻璃,传到他们耳朵里。

    在一阵急促的鞭炮声响过之后,马叔终于开口:“张书记和翟副市长都找你谈过了吧?”

    姚远脸色严肃,点点头说:“谈过了。”

    这是他马叔,他心里尊敬的人,他不得不认真严肃地对待。

    马叔接着就问:“为什么你不答应,接管矿机?”

    姚远就叹一口气说:“马叔,这摊子太大了,我接不起。而且马叔你也知道,矿机就好像一个得了绝症,已经到了晚期的病人,没得救了。我如果接过来,就是把美美制衣和抗抗服装都搭进去,也救不了它!到时候,恐怕咱们的慈善基金会也没钱支撑了!”

    马叔说:“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了解。可是,你不接,矿机一万职工啊,你就狠心看着他们自生自灭吗?”

    姚远惨然一笑说:“马叔,我没有能力救他们呀,不是我不想管。”

    马叔就有些激动,声音也高了:“如果你爹还活着,就站在这里,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他会说个不字吗?当年我跟着他在山里,被小鬼子逼的弹尽粮绝,他从没有想过要放弃跟着他的那些战友,独自逃生,更不会想为了自己活命,去投降鬼子!

    他总是跟我说,小马,只要咱们肯干,再大的困难,咱们也能克服。小鬼子再厉害,也斗不倒咱!

    我们有多少回啊,就是靠着这种顽强的精神,粉碎了鬼子的围剿和扫荡,最后取得了胜利,把鬼子彻底赶出了我们的家乡!”

    姚远就苦笑:“马叔,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你看看现在这些矿机工人,早把你们那一代的那些精神,丢的一干二净了。

    他们只知道占公家的便宜,问公家要钱吃饭。他们谁考虑过公家的困难,谁还会把公家的财产放在心里?更不会有人考虑,他们为这个工厂做了多少贡献,凭什么要让这个工厂无偿养活他们?

    马叔,历史的车轮,不是咱们能挡的住的。天无绝人之路,工厂倒了,工人们自然会被逼出生存的办法来,咱们就不要操心了。”

    马叔就从会议桌跟前站了起来,掐着腰,在桌边来回地踱步。

    “你这个说法不对。”他突然就站住,看着姚远说:“抗战初期,好多人也是和今天的矿机工人一样,垂头丧气,认为我们干不过鬼子,准备放弃。

    可是,有你爹在,他用自己昂扬的斗志鼓舞他们,用自己一个接一个的胜利来激励他们。到了最后,所有人就都看到了希望,激发了斗志,把小鬼子给赶了出去!

    如果你爹现在还活着,我想,他一定不会说个不字,一定会带着矿机这一万弟兄,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再大的困难,都不会让他像你今天一样,选择退缩!

    大厦,叔希望你不要给你爹脸上抹黑,向你爹学习!

    你当初自己干的时候,说的多好。你说,你不会忘了你爹的教诲,不会只为自己活着。你要像你爹一样,为这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谋一条平等生活的道路,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这才几天啊,你怎么就忘了你的初衷呢?

    矿机可是你爹一手创立的工厂,现在就要完了,你爹在天有灵,他能闭眼吗?你这样只图自保,置矿机一万职工于不顾,你怎么对得起你爹的教诲,你将来怎么去见你爹你娘?”

    姚远就头疼了。他马叔这是拿姚叔的爹娘在逼他呢。

    可话说回来,矿机就这样倒了,姚远心里也不好受。他真的就感觉到,自己对不起姚虎和廖淑芬这对革命先烈。

    因为矿机倒了,他们的奋斗精神就倒了,他们所创造的那些燃情岁月,就再也不会回到这片土地上了。

    失去这些精神财富,将是不可估量的损失!就算姚远有一千个一万个美美制衣和抗抗服装,都无法与这笔财富相提并论。这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傲立于世界的根本啊!

    “马叔,我不是不想接矿机,也不是没有办法,让矿机再次振兴。”姚远终于说话了。

    马叔就笑了,重新坐下来,看看姚远说:“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这么狠心,把你爹娘留给咱们的这点家底,给彻底扔了不管。”接着就问他,“说说,都有什么困难?只要你肯接这个担子,你马叔就是粉身碎骨,也得把你的困难给你解决了。要不然,我对不起我的老师长,也对不起我的好嫂子!”

    姚远没有回答他马叔,而是站起来,转向身后的窗户,透过玻璃,看着外面。

    外面,一朵朵烟花还在不断升起。在烟花燃尽之前留下的余辉里,前面不远的,那个三层的老旧的苏式办公楼,就露出她沧桑的轮廓来。

    姚虎和廖淑芬,都曾经在那座办公楼里工作过。

    这座新的办公楼,则是姜美美主管矿机二部的时候,利用自己创造的利润,重新建造的。

    也正因为有了这座新的办公楼,那座姚虎和廖淑芬工作过的老办公楼,才得以保存下来。

271.异想天开

    黄仲焕接替张代表,成为矿机一把手的时候,把姜美美的办公楼当了总厂办公地点。

    原先的老办公楼,则没有拆,留给了劳人处、组织部和几个处室,继续使用。这是和姚远上一世待过的矿机,出现的第一个差别。

    姚远看着远处的老办公楼,心里竟然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他又想起了他刚穿越回来的那段燃情岁月。

    姜姨带着他去镇上要抗抗的志愿表,带着他去粮店买粮食,也曾经去那个办公楼里,填招工表……

    矿机在张建国消失以后,已经完全乱了,没有人再肯接这个烂摊子。

    上级已经多次找他谈话了,他不答应。因为从理智上讲,这个烂摊子就是个耗钱的无底洞,他接不起。

    可是,马叔的一席话,在他心底搅起了波澜。

    用钱和科学管理手段,恐怕拯救不了一个濒临绝症晚期的病人。但是,姚虎夫妇的精神,却是让矿机起死回生的良药。

    如何再创造一段燃情岁月,如何让矿机人再找回那个燃情岁月的精神?

    每一个男人,心里都蕴藏着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就是激情。

    姚远是有激情的,只是,岁月的流淌和磨练,让他把那股激情给消耗殆尽了。

    可是,此刻,他却计划着打造一个不一样的矿机了。

    他在窗前站立了许久,才重新坐回会议桌前。

    “马叔啊,”他说,“你也知道,想着搞好一个工厂,必须要有政策的延续性的。就像我爹,从无到有,把矿机创立起来,他只是按着自己的主意干就行了。

    矿机创立了,走向辉煌了。可是,运动开始了。矿机走下坡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其实跟经济转变没有太大关系。因为,政策延续性没有了。”

    马叔仔细琢磨着姚远的话,半天才问:“你是担心你搞一半,哪天突然说了不算了,对不对?”

    姚远就点点头说:“对。我的管理办法,可能别人看不懂,或者领导不理解。也有可能,我的措施短期不能见效。

    这些因素,都有可能让我半途而废!

    所以,我要管矿机,就只能从始管到终,不能中途让任何人横插一杠子,或者撤换我。”

    马叔就皱眉想半天,然后说:“可以考虑,让市里的主管部门,和你签订一个长期有效的合同,保证你政策的延续性。”

    姚远就笑着摇摇头说:“市委领导还经常调整呢,签个合同管什么用?

    再说,万一我要在资产上动大手术呢?买贵了,卖便宜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从中挑刺呢!万一我再因此在资产上说不清楚,我就不是来管理矿机,我就成了来当替罪羊了!

    还有,马叔你知道我,我的公司,从来不按套路出牌。矿机到了这个地步,常规手段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我拿出来的手段,恐怕没有几个人可以理解,甚至一些矿机内部的组织关系,我也不可能去遵循。如果是这样,我敢保证,不出仨月,马叔你的那些热情,也会冷却下来的。到时候,我的处境,不但是尴尬的,而且是危险的!马叔你能明白吗?”

    马叔做这么多年领导,经历的磨练实在是太多了。

    姚远绕着弯子说的这些话,在别人可能听不懂,但马叔却能听明白,这里面微妙的东西,和不能说太明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姚远的这些顾虑,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很可能会确确实实存在着。

    到这时候,马叔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也想到自己逼姚远接管矿机,实在是有些儿戏了。

    他不由就长长叹息一声问:“照你这个思路,矿机果真就没有救了。可是,这一万多工人怎么办?就真的要把他们推向社会,自生自灭吗?”

    沉默半天,姚远才慢慢说:“还有一个办法。”

    马叔就瞪起眼来,看着姚远问:“什么办法?”

    姚远淡淡地说:“把矿机卖给我。从此以后,矿机是我个人的财产,生死存亡,与谁都没有关系,谁也没有权利插手我的私人企业。”

    马叔差点让姚远给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

    “什么,卖给你?你知道这是多么大的一个工厂吗?把厂区和宿舍区加起来,这相当于一个小型城市了!”

    姚远就点点头说:“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怎么会不知道它有多大?可是,想着救它,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马叔犹豫起来。这个问题可就太大了,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这样做,到底可不可以,政策允不允许?

    马叔接着就想到一个问题,就问姚远:“就是卖给你,你有那么多钱吗?”

    姚远摇头:“我肯定没有那么多钱。可是,银行有。”

    马叔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但这个风险太大了!

    看马叔犹豫不决,姚远就淡淡笑笑说:“马叔,都说四十不惑。我今年还差一岁就四十了。到我现在这个地步,外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诱惑我,让我不顾理智地去冒险了。

    可是,马叔,你今天跟我讲的那些话,还是诱惑到我了。

    说实话,我心里一直有一种不甘,就是不甘心我爸妈那一代人的精神,就这么着从这个世界上没了。

    看着他们最后奋斗过的矿机,就要在我的眼前消失了,我确实有些接受不了。

    想管矿机的事情,不是为了从中获利。因为这个事情,马叔我不说你自己也明白,不把我的身家性命赔进去,就算走运了!

    可是,我为什么还要出这么一个接管它的条件呢?不甘心,也是真心想把矿机救活。

    因为在我心里,救活了矿机,就是救活了我爸妈的那种忘我奋斗的精神!

    如果马叔你相信我,心里没有装着私利,你就考虑我这个方案。至于办成办不成,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你如果不相信我,这件事情,咱爷俩就算没说。咱们还是我经营我的公司,你去搞你的慈善。就算这样走下去,我和马叔你,都为这个社会尽力了,也算对得起我的爸妈了。”

    说到这里,姚远就不说了。马叔也没有再说话。

    窗外,仍旧是无尽的黑暗,偶尔闪过一丛新年的火焰。

    寂静的空气里,突然又爆发了激烈的鞭炮声响。

    子夜来了,九一年的新年,也就跟着到了。

    新年过后,姚远在大厦集团顶层的会议室里,召开了全体高管会议。抗抗、美美、蒋卫东、孙、李二位副总,还有销售总监刘建,都来了。

    会上,姚远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他要贷款把矿机买下来,成为他另一家大型的公司:矿山机械公司。

    大家全都惊呆了。这么大一个工厂,设备陈旧,工人素质严重下降,关键还是连年亏损,根本就没有救的工厂,老板弄它过来,这不直接疯了吗?

    姜美美曾经管理过一段时期的矿机。可是,连她也不同意姚远的提议。

    “我做过矿机的副总,要说感情,我和矿机感情最深!”

    她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神情有些激动。

    “矿机那些曾经和我在一起,一起奋斗过的干部职工们,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还愿意去关心他们。”

    说到这里,姜美美话锋一顿:“可是,我不同意姚总这个提议!如果矿机现在还是我在的时候那个样子,有几千万存款,有研发机构,员工还在岗位上工作,兴许还有一点希望。

    请原谅,我只说有一点希望,是因为我经历了领导美美制衣,知道什么样的企业才能够发展,才能够盈利,积累财富!

    很遗憾,就算矿机是我当年在的时候那个样子,也只是在风雨中飘摇,很难起死回生!因为矿机设备过于陈旧,技术过于落后,如果想让它重新变为符合现代市场要求的现代化企业,除非把整个矿机的设备都卖了,再进全新的,不落后的设备!这个,我们没有这个实力,根本做不到!

    那么,我们再看看今天的矿机。账面上,除了巨额的欠账,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设备呢?已经不是能用不能用的问题了,而是基本都变作废铁了。有些车间和分厂,比如铸造、铸钢、热处理,已经毫无价值可言,卖都卖不出钱来了。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这些年矿机一直没有饱满的生产任务,员工长期闲置,由此形成的懒散作风,短期内根本没有办法改变。

    同时,懒散也使得员工素质进一步下降,干部不会管理,技术人员业务生疏,工人基本操作技能,恐怕连一半的水平都保持不住。

    还有,松散的管理造成的**,已经严重侵蚀了管理队伍的肌体。我们接手,不用这些干部,又从哪里去找这么多的管理干部?

    从总体上分析,这已经是一个必须倒闭和解散的企业了。我们接手,有多少钱也会被这个无底洞吸干!

    所以,我不同意姚总这个异想天开的小孩子主意,也希望姚总就此结束这个话题的商讨。如果姚总实在没事干,我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就别耽误我们的时间,跟我们捣乱了。”

    姜美美估计是让姚远这个弱智的话题给气坏了,直接就不给她这位姐夫留一点面子。

    她本来就让姚远给宠的无法无天,放下美美制衣一大堆工作不干,跑来听姚远胡说八道,心里自然就不高兴了。

    姚远本来就拿自己的小姨子没有招,这会儿只能低着头摸鼻子,听着姜美美发牢骚了。

    这边姜美美说完了,立马就要走人。要是姜美美走了,估计这会也就开不成了。

    抗抗就赶紧过来,拉住美美,生气地看着她问:“美美,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听你姐夫把话说完了再走,不行吗?”

272.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

    姜美美总算给她姐个面子,气哼哼地坐下了。

    这边姜美美刚坐下,销售总监刘建就站起来了。

    “我请问姚总,您刚才这个提议,是认真的吗?”

    他说话也不客气。因为在他眼里看来,收购矿机,简直就是个自寻死路的笑话。这个,恐怕多少有点经营常识的人,都能立刻想明白。

    可是,姚远却严肃着脸回答他说:“我是认真的。”

    刘建站在那里半天,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久,他才点点头说:“当然,大厦集团是您姚总的独资企业,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认为,您今天开这个会议,直接就是多此一举。您想怎么干,直接干就是了。”

    这下姚远就生气了,“啪”一拍桌子喊:“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说你自己的看法!”

    刘建就笑了:“这还有什么看法?”接着就环顾四周,“诸位有什么看法?蒋副总,你有何高见?还有孙、李二位副总,你们说说,咱们老板这是打算干什么?我脑子直接不够用了,猜不出来咱们老板这背地后里,到底藏了什么锦囊妙计?”

    姚远就又敲桌子:“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好好说说你不同意的理由。”

    “理由?”刘建又笑,“那我斗胆问姚总一句,您把那个破摊子弄过来,你打算让我给你卖什么,产品?矿机现在还能生产出什么产品吗?一个家庭作坊能干出来的东西,矿机能不能做出来?就算做出来了,本来值两毛钱的东西,愣是要卖二百块钱,这不讹人吗?您打算让我怎么去推销矿机的产品呢?去骗还是去硬讹?要不然您发我把手枪,拿枪指着我的客户,不买就干掉人家?”

    “坐下!”姚远这个气,“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刘建坐下了,会议室里就陷入了沉寂,谁都不肯再说什么了。

    在这些聪明人眼里,姚远今天不是在开玩笑,就是当真疯了,要么就是傻了。

    据说他们老板原来就是傻子。是不是傻病又犯了?

    见大家不出声,姚远只好点将了:“孙副总,你说一下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孙保国没美美和刘建嚣张,还得好好说话:“这个嘛,综合目前市场经济的大环境来看。目前国家的土地改革和房产改革,正在大踏步前进,好多过去预设的估计,都在一步步变为现实。”

    说到这里,他偷偷瞅姚远一眼,见姚远脸上挺平静,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就又说下去:

    “总之呢,综合各方面情况看,这个地皮,将来肯定是要涨价地!矿机这块地皮不小啊,几万亩是没有问题的。按照现在的地价算,十年以后,矿机这块地皮如果价格翻一番的话,咱们的投资成本就回来了。翻两番……”

    “你打住吧。”姚远不得不拦住他了。

    这小子在这方面,分析头脑还是很厉害的。

    “我买矿机,不是为了储存地皮,我们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他只好解释说,“我就是要把矿机打造成咱们的第三个公司,我要让它盈利,变成现代化企业,明白了?”

    孙保国就点点头:“明白,明白。”

    可明白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说您这不白天做梦,没睡惺惺吧?

    姚远只好问别人:“李副总,你说说看。”

    李贵田身子就一激灵,好半天才说:“啊,这个嘛。咱们姚总一向战略决策正确,这是没的说的。抗抗服装,从一个家庭作坊,发展成现在世界都知名的品牌,哪一步不是咱们姚总的决策正确啊?美美制衣,从无到有,到全国独霸天下,哪一步不又是咱们姚总的正确英明决策?

    特别是击溃索尔顿公司,当时大家有谁能算到姚总的计划?都在着急害怕啊!结果怎么样?姚总一出手,摧枯拉朽啊!我相信那个张文才,他怎么败在姚总手里的,估计到现在他也弄不明白!

    从这一点来说,当时你们谁能看懂姚总的英明决策?现在,姚总要收购矿山机械厂,当然我们还是看不明白。可看不明白,就证明姚总错了吗?不能吧?

    伟大领袖说过,有时候,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我相信,这一次,真理还是掌握在姚总手里!

    做为下属,我们不应该看不懂就怀疑姚总的决策,像刘总一样,看不起姚总的智商,这就更不对嘛!

    我们应该坚决服从姚总的决策,姚总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

    “李贵田,你给我闭嘴!”姜美美直接就火了,“你除了拍马屁,别的就不会是不是?”

    李贵田乖乖闭嘴了。虽然职务上他是集团副总,比姜美美高一级。可姜美美是小姨子呀。大家都知道老板怕老婆,捎带怕小姨子。小姨子,还是不要惹的好。

    最后,蒋卫东扶扶眼镜,站起来了:“那个,姚总,我表个态。姚总要收购矿机,当然了,我们都是从矿机出来的,都对这个工厂有感情。但是呢,我们也不能义气用事,凡事还得讲究理智,讲究科学是吧?

    所以呢,如果姚总收购矿机,能拿出一个科学合理,可以证明我们有利可图的方案,这个就值得商榷了。

    但是,姚总如果没有这个方案,我,我还是站在美美这一边,反对你。”

    姚远就乐了:“行啊,看来那天我没白说你,有主见了。”

    接着,姚远面色就严肃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平时很少有这种郑重其事的表情的,也很少开这种全体高管会议。

    一般有什么事的时候,他喜欢单独把高管叫到自己办公室里说,气氛也没有这么紧张。

    所以,和他共事,高管们很少感觉到压力,都比较轻松。但这个也是靠高管们自觉的行动来争取。如果你就是不自觉,工作不主动,没什么办法,他换你也不见得事先和你商量。

    姚远不说不动,大家就眼巴巴地望着他,会议室里就渐渐安静下来。

    这时候,他突然就开口说话了:

    “我的父亲姚虎,母亲廖淑芬,把自己一生最美好的年华,甚至是生命,都奉献在了矿机那片土地上。

    他们在那片土地上,创造了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就是公而忘私!

    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民族,他们那一代人,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最宝贵的生命!

    而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如果没有这种精神,就不会有今天!

    大家试想一下,如果没有我父母这一辈人当初的无私奉献,把一个贫穷落后的农业国家,变成现在各种工业基础设施都完全自给的今天这个样子,诸位还能够坐在这里开会,讨论我们接收不接受矿机吗?

    是无数个矿机这样的工厂,创造了我们的今天!而今天,我们却要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它倒掉!这,是最大的悲哀!

    凡事总得有个传承。国外讲究打造百年企业,为的是什么?不是科技一成不变,是为的保留企业里那种传统的,精益求精的文化和精神!

    我们没有这种文化精神和传承吗?我们有!矿机就是!不仅有精益求精,更有公而忘私,艰苦奋斗,舍生忘死!还有过去那些岁月里的,人与人之间的那种互亲互爱与互助。

    然而,这一切,随着我父母的离去,随着矿机的衰败,都一点点地消失了。那段充满激情的燃情岁月,随着矿机的倒下,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矿机没了,我们的传承,也就没了,只剩下了今天这样的,无论什么都可以用金钱衡量的悲哀!

    这一切,不值得诸位反思吗?这些东西,是怎么没的,怎么消失的?

    矿机老一代职工们,青春年华尚在的时候,正赶上国家困难。如果他们和我们这一代人一样,处处讲金钱,讲条件,那么,这个农业国家,永远变不成今天的工业大国。

    不管愿意不愿意,他们奉献了,在艰苦的环境里,用自己的青春和血汗,建造起一个工业大国!

    可是,今天呢?他们的子女在矿机,连维持温饱的钱都挣不出来,他们老了没人照顾,病了得不到治疗与关爱。

    而我呢?你们在坐的,和我一样,从矿机走出来的这些人呢?我们吃饱了,有钱了,就可以扔下我们的父辈,扔下我们的兄弟姐妹不管了吗?

    我马叔对我说,我如果那样做了,就没法有朝一日去见我的父母,就对不起他们那一代人为这个国家所做的贡献!

    我请诸位记住,我们的今天,是他们那一代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忘记他们,就是忘恩负义,就是可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好多人说,这个世界,离那个燃情岁月,已经很远很远了。那个时代,我们已经不可能回去了,面对现实吧,别傻了。

    可是,我本来就是姚大傻,本来就要犯傻。我不相信那个岁月已经过去,不相信现在这个社会氛围就是正确的。我要回去,回矿机去,我要再创造一个崭新的燃情岁月,要让这世界,让人与人之间,再一次充满关爱!要让过去的矿机精神,重新燃烧起来!

    是有些傻是吗?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傻。

    可是,不犯这一回傻,我永远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永远会良心不安!我怕父辈的在天之灵,永远会和我一样,不得安宁!”

    姚远把话说到这里,就再没有人说话了。好多人都低着头,在默默地反思。

    姜美美也不说话。理论上讲,矿机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可从个人感情上来讲,她已经有了和她姐夫一起回去,为那个她倾注了心血的工厂,粉身碎骨的冲动。

273.说说心里话

    一九九一年的时候,国家还没有好的具体措施,来处理矿机这样的老大难企业。

    而市里,实在是在财政上负担不起。

    矿机走到今天,再没有人敢去承包,更没有哪个干部,愿意去矿机把这个担子接过来,完成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明明知道去了也是死,谁还肯去呢?

    但他们还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厦集团的老总姚大厦,愿意去趟这趟浑水。

    好多人不理解,这姚大厦的生意正如日中天,怎么好好的,傻病又犯了呢?

    可不管怎么样,有愿意去的,就算解决了所有人的难题,把所有人都解放了。

    可姚大傻提出的条件也挺苛刻,就是这企业要变成他的。他不能管到一半了,让别人看出什么好处来,使点活路把自己给踢了,也去搅和一下。

    那样,他所有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这个条件,的确让领导们为难。但除此之外,又没有其他好解决的方案。

    市里的意思,是让姚大厦多少的退让一步,就像他马叔说的那样,还是采取任命的方式,顶多签个长期有效的合同,再多给他一些权利,让他有足够的施展空间。

    在这件事情上,这个大傻子表现了他异常的固执,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宁肯得罪领导。

    要么,私有化。要么,另请高明。

    但市里总算抓住一个敢伸手的,又都知道这位姚总在商界的影响和能力,也不愿意轻易放手。

    于是,就上演一出轮番上阵的疲劳战术,这个领导谈不通,就换另一个领导谈。只要姚大厦不松口,这谈话就一直进行下去。

    姚远对官场这一套,已经十分熟悉了。说的天花乱坠,什么都答应你,就是你提的他不答应。

    只要他一心软,把矿机这个缰绳绑到自己身上,原先答应的条件就都是坑。

    我答应了没错,可因为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实现不了啊。他实现不了,你也拿他没办法。他是领导啊,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你耗的起吗?

    所以,姚远对付这个,也有自己的办法,以不变应万变。

    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权当没听见,也全都不当真。我的条件你不答应,我就是不接手,你说什么也不管用。

    但他也架不住这种狂轰乱炸式的进攻。整天去领导那里汇报,他就不用干别的了。就是不干别的,他还想搂着老婆孩子坐热炕头呢,整天汇报工作谁受得了啊?

    年近四十的姚远,已经足够滑头了。最后,为解决自己这个后顾之忧,他不得不更改条件。

    咱把矿机的未来交给矿机的员工,让他们决定矿机未来的命运。这样,就谁都不用担责任了。

    大家就都不明白了,这么多职工,一人一个心眼儿,鸡一嘴鸭一嘴的,如何能够弄出个统一的决议来?这不开玩笑吗?

    姚远就神秘地一笑,让领导们跟着他去矿机一趟。

    矿机有个广播站,在各工人宿舍形成的村子里,都有一个大喇叭,每天定时播放广播站组织的节目。

    姚大厦就带着大家来到了那个广播站,他要当着领导的面,和矿机所有职工,敞开了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领导们弄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现在有事情求着他,也就耐着性子看他表演。

    负责广播站的技术员调整好了广播设施,姚远就在那个包着红布的大麦克风跟前坐下来,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演讲:

    各位矿机的老少爷们儿,我是姚大傻,就是矿机第一任厂长,姚虎的那个傻儿子。

    今天,我想在这里,跟大伙儿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矿机当年我爹在的时候,有过辉煌。相信好多老职工,还会记得我爹活着的时候,那段日子吧?

    那时候在矿机当工人是什么?是骄傲,对不对啊?

    为啥那么骄傲啊?因为咱们是工厂的主人,是国家的主人,更因为咱们为这个国家的富强,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还因为啊,咱们的工厂效益好,生活好,别人都羡慕咱们,想进矿机当工人还进不来呢,是不是啊?

    可是,现在,咱们抬不起头来了。为啥?工厂眼看就要垮了,大家拿不到钱,生活不好了,人家瞧不起咱们,连咱们自己,在外面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矿机人了。

    什么原因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有人说,是厂领导的水平下降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这话有一定道理,但在我看来,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就是大家都没了过去我爹那个时代的,那股心气儿!这人心散了,比什么都可怕!

    还有人说,原先政策和现在不一样,原先有国家拨款管着,大家只管干活,不用担心到月底没有工资。现在不行了,国家不管了,厂里自己又弄不来活干,上哪儿有钱去?

    这也只是一个方面。就算原先有国家管着,可国家的钱从哪里来?这么多工厂,如果都像矿机现在这样,不创造效益只赔钱,国家也没有那么多钱管咱们。大家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那么,咱们这么大一个工厂,这么大一个企业,走到现在这一步,主要是啥原因造成的呢?

    叫我看,就是大家都没了原先那股心气儿!干部没了那股心气儿,只想着自己。工人没了那股心气儿,也只想自己。就没有一个要想到工厂,想到工厂被掏空了,倒了,大家上哪儿吃饭去?

    工厂到了现在这个样子,还有没有救?我公司的专业管理人士们,从科学的角度出发,给我罗列了一大堆理由,告诉我,没有充足资金的情况下,工厂没得救。就算有了充足资金,都不如重新弄个新厂划算。总而言之一句话,矿机最好的路,就是倒了最好。

    可是,矿机真要倒了,咱们这些矿机人,就没有家了。

    做为我个人来讲,矿机这个地方,是我爹妈奋斗了一辈子的地方,也是他们付出了生命的地方。看着他们一生的奋斗果实,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垮了,我不甘心!

    我打算回来,和大家在一起,尽自己最后一把力气,来做最后一次努力!

    在我心里,矿机还是有救的。只要咱们心气儿不散,人心不散,她就有救!

    矿机现在,经过这几年折腾,可以说已经一无所有。可当年我爹来到这里的时候,矿机有啥?一样啥也没有,啥也是靠咱们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出来。

    十几年之后,咱们就有了现在这么大的厂区和宿舍,有了这么多的职工。

    所以我说,只要咱们自己肯救自己,继续发扬老一代矿机人艰苦奋斗的精神,再大的困难,也不会难倒咱们,咱们想要啥,就一定能创造出啥来!

    老少爷们儿们,兄弟姐妹们,咱们得自己长志气,用咱们自己的双手,再建造一个崭新的矿机,给所有人看看,咱们矿机人,从来都不怂,从来也不会认输!

    我姚大傻是从矿机走出去的,在此之前,也和大家一样,住在矿机的宿舍区里,住了十几年,我了解咱们这些矿机人,心里那一团火,从来就没有熄灭!

    说实话,我有信心,带着大家,像当年我爹一样,走一条不一样的路,让这个工厂再次辉煌,让咱们矿机人,再一次在外人面前,骄傲地昂起头来!

    可是,现在的情况,和我爹那时候不一样了。我要按着我的想法来,就得和许多的不良现象斗争到底,对无可救药的那些人,就得毫不留情!

    我这样去做,就不知要得罪多少人,有多少人要跑去告我的状,无中生有地去阻挠我的工作。

    我整天对付这些人,还怎么干工作?

    所以,这个工厂,我要来管,就必须从内到外,都得我说了算。

    咋才能说了算?就得像美美制衣和抗抗服装一样,属于我个人所有。

    大家要相信我姚大傻,能把矿机搞好,让大家拿到工资吃上饭,就去办公大楼跟前签个字,同意我的私有化方案。

    如果大家觉得我姚大傻把矿机变成自己的,纯粹是为了自己谋利益,那就别去签那个字,大家就此别过,各奔东西吧。

    姚远守着那个麦克风,连讲话稿也没有,随意地说了一通。总而言之还是一句话,不把矿机给我,我就不管。

    仅仅多了一个新内容,就是要矿机这些职工自己表态,愿不愿意让他把矿机变成自己的?

    他还搞了个签字征求意见的模式。不算请愿,也不算威胁,只是单纯征求一下所有矿机人的意见。

    这个太容易猜到结果了。有他两个公司在那儿摆着,那么好的效益,工人那么高的工资,大家当然愿意和他那两个公司一样了。

    但是,他这一折腾,大家就有了一个共识:矿机归姚大傻,是所有矿机人的愿望,不是某个人的个人意愿了。

    这就算一个台阶吧,是姚远为领导们找的一个台阶。

    于是,这年春天,经过多部门联合清资,姚远以自己的大厦集团做抵押,贷款一个半亿,收购了矿机,成为他的第三个独资企业。

    在九十年代,用自己的优质资产做抵押,花一个半亿,买下一个破工厂,也只有姚大傻这样的傻子,才肯干这种事情。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相信不为自己,只为别人的美好品德。在懂行的人看来,姚大傻这个算盘打的,实在不精明。

    因为买下矿机,不要说有什么利润,就是仅仅养活那一万多职工,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274.跑题

    用自己奋斗多年的全部身家,换回一个千疮百孔,几乎就是破烂一堆的矿机。在别人眼里,姚远就又变成了傻子。

    姚远守着自己公司的高管,说一堆高大上的口号,连姜美美都差点让他给忽悠了。

    守着领导,对矿机的职工们,在大喇叭里煲半天心灵鸡汤。终于感天动地,把矿机如愿以偿给弄过来了。

    可是,毕竟他还要面对现实。这么个烂摊子,他怎么拿来赚钱?就算不赚钱,也不能真把自己奋斗多年的资产,都给搭进去吧?

    面对外人,他当然可以胡说八道。面对自己人,再煲心灵鸡汤,估计就该众叛亲离了。

    在公司高管会议上,抗抗不发表意见,可并不代表她支持姚远。不许姜美美当众发脾气,她只是在维护自己男人在众人面前的尊严。

    抗抗不懂机械行业,但从所有人的态度上,她也能看明白,姚远这一步棋,除了他那个啥都讲究国家和人民利益的马叔,没有人支持他。

    她不懂机械行业,家里有懂的啊,姜美美、蒋卫东两口子,那就是行家。

    关键时候,还是姊妹俩亲,美美当然得和姐姐一条心了。

    姚远在外面动心思,逼迫领导同意他接手矿机方案的时候,抗抗就在家里串联,准备造他的反了,这个抗抗拿手。

    现在,连摇摇都十五了,懂事了。媛媛虽然小两岁,可她也明白,她爹姚大傻,又要放着好日子不过,折腾的他们鸡飞狗跳了。

    公司在你名下不假,可这一大家子人呢,你光想着自己瞎折腾,不顾大家的感受,那可不成!

    姚远在矿机的大喇叭里,给全体矿机职工发表完心灵鸡汤,又陪着领导们开会开到天黑,饭都没顾上吃,就跑回自己家里来了。

    本来个两厢情愿,大家都满意的事情,让姚远给搞的如此严肃,把他自己给逼到绝路上,也把领导们逼的不得不迅速表态,心里都沉重万分,谁还有心思管他饭啊?就算他有心思请大家吃饭,大家也没心情和他掰扯了。

    这小子,不是东西!就不知道做事要婉转,给自己,给大家都留余地的道理!也不知道就他这个缺德脾气,是怎么把两个公司都给做大的?

    领导不管饭,还黑着脸开会开到天黑,姚远饿的前心贴后心,也只好回来找饭吃。进院子就直奔餐厅准备吃饭,餐厅里却没有饭,只有人。

    以姜姨为首,一大家子都在呢,抗抗,俩闺女,美美两口子,还多了个杜娟。

    大家围坐在吃饭的大桌子跟前,本来还有说有笑,见他进门,一起收声,所有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他。

    姚远吓一跳,站在门口不敢动了,半天才小心着问:“你们,你们干啥呢,开变天会啊?”

    姜姨今年六十四了,可依旧身体健康,脸上发光,头发黑多白少。要搁在上一世,这时候她应该就糖尿病缠身,胖的快不能自己走道了。

    姚远怕姜姨再重复上一世的老样子,就是再忙,也把姜姨的身体问题,做为他的主要工作。

    每年定期体检,体检报告出来,黑着脸吓唬老太太,这个高,那个指标不对,不许吃这个,不许吃那个,每天必须锻炼多少小时,比姜姨都能嘟囔。

    但这个工作的确产生了效果,姜姨现在其实什么指标都没问题,精神矍铄,有的是精力,把俩保姆都能给支使糊涂喽,保安都头疼她。

    当下姜姨坐在餐桌头上,她一直坐着的,全家最尊贵的位子上,听姚远询问,就嘿嘿两声说:“哎,你说对了,今天就是开变天会,变你的天!”

    姚远就慢慢走到餐桌跟前,看着姜姨问:“妈你咋了,我没干什么坏事儿吧?”

    说完了,他还不放心地看杜娟一眼。别再是这小丫头又想出什么坏主意来了吧?反正我和你什么事都没有,不怕你诬陷。

    可想想他还是不放心,问杜娟:“你跑我家来干啥,又和爸妈吵架了?”

    杜娟瞅他一眼,向着抗抗努努嘴,不说话。

    抗抗就说:“杜娟不是你妹妹吗?今天,妈要开个家庭会议,当然就得把她也叫来了。

    “哦。”姚远就松一口气。看来这事儿不是针对他和杜娟的。

    可这小丫头也真够坏的,刚才冲抗抗那一努嘴,差点把他的小心脏给吓出来,以为抗抗发现了他跟杜娟有什么不正常的事儿了呢!

    没什么事儿,那姜姨把大家都叫来,不吃饭开什么会呀?

    他就又看姜姨,小心着问:“妈,这好好的,开什么会呀?这家里的天是你啊?你开变天会,这不自己造自己的反吗?”

    姜姨绷着脸说:“你少给我贫嘴,先坐下再说。”

    姚远就在抗抗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嘴里嘟囔说:“哪有空着肚子开会的?开会总得让我先吃饱了吧?”

    姜姨说:“大家都没吃呢!今天这会啊,开好了,咱们有的是好吃好喝。要是开不好,嘿嘿,你就饿着吧!”

    到这时候,姚远就猜着姜姨为啥开会了。甭问,是抗抗这熊娘们儿鼓捣的。她说不动自己,就把她妈给搬出来了。

    姚远老实坐着了,姜姨让他一打岔,倒把自己该说啥给忘了,坐在那里没词儿了。

    抗抗就一个劲儿地冲她妈挤眉弄眼。她虽然侧对着姚远,可姚远还是看见她嘴角动了,就探过半边身子到桌子上,回过头来看抗抗,接着就问她:“抗抗,你脸这是咋了,这鼻子眼的怎么到处跑啊,得吊线风啦?”

    抗抗鼻子眼立马就不动了,看他一眼,只动口型不说话。

    姚远明白,抗抗那是骂他呢:“你才吊线风呢!”

    杜娟终于憋不住,捂着嘴一个劲地乐。

    这一家人凑一块儿,简直就能拍家庭喜剧。怪不得姚远特别留恋他这个家,什么都没法动摇他维护这个家的决心。

    与此同时,心里却有些失落。她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真正能够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从此可以赖着不走。

    这时候,姜姨总算想起来自己该说啥了,咳嗽一声,看着姚远说:“严肃点儿!”接着就说,“我听你媳妇说,你要把矿山机械厂变成咱家的财产,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姚远就严肃了说:“是,有这么回事。”

    姜姨动静立马就大了:“老天爷呀,你这不是要作死吗?那是多大的地方啊,那么多厂房,那么多人,你说变你自己的就变你自己的啦?你这是要造反!”

    姚远就解释:“妈,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那些地方他永远都是公家的。这不矿机现在情况不好嘛,大家都发不出工资来了,我就是去帮着管管。当然我管呢,那些生产设施,他就得是我的。要不然妈你想,他现在不好,大家都不管。那些东西又都不是我的,我管好了,大家再跟着来捣乱咋办啊?就跟当年张顺才似的,张代表想着把工厂弄好,可他老跟在后边捣乱,张代表不也没办法吗?现在东西都是我的了,再有张顺才这样捣乱的,我就有权利让他滚蛋了,工厂不就好了吗?妈你说是不是?”

    姜姨琢磨琢磨说:“可倒也是这么个理儿。”接着就问,“那,矿机归你管了,我的退休工资,是不是也得归你发啦?”

    姚远就解释说:“这个不归我管。这退休工人的工资啊,早就归社会上了。”

    姜姨就点头说:“其实啊,我也用不着啥退休工资。这些年,你钱越挣越多,我早就不去领工资了,都在银行存着呢。要是你弄工厂缺钱,不给我发工资我也没意见。我就是替矿机我那些老姐们说说话。这些年,这东西越来越贵,可退休工资老是那么些,一直也不给长,大家都不够花呀。”

    抗抗听着这个气,她妈这嘴,就从来不在调上。这才开了个头,让姚远往偏里一带,直接就把话题给扯到十万八千里以外了。

    抗抗就一个劲装咳嗽,提醒她妈跑题了。

    姚远就又回头看抗抗:“抗抗,你感冒啦?”

    抗抗就又嘴动不出声:“你才发烧呢!”

    姜姨也知道自己跑题了,干脆就说抗抗:“你想说啥就说,别老扯着我,扯虎皮拉大旗的。我弄不明白你们这些事儿。你自己跟大傻说。”

    姚远就看着抗抗,嘿嘿地笑。

    这时候,抗抗就顾不得了,沉着脸说:“说就说。你把俩公司都抵押上,去掺合那个破工厂,要万一掺合赔了呢?咱一家子就全搭进去了!这将来孩子上学,老人看病,一家人吃饭,哪一样不花钱啊?你都赔进去,你让这一大家子人怎么过?你不知道现在咱们开销有多大呀?你说咱有这俩公司,这日子就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你还折腾啥?你是不是不折腾你就难受啊?”

    姚远还没说话呢,姜姨就一下子想起来了:“对呀,大傻啊,抗抗是说你把咱们所有的财产都投到矿机去了,这要是都赔进去,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抗抗说的一点不假,光每天这开销也够吓人的。你都投进去,那咱们家这边,可咋办?”

    姚远就又跟姜姨解释:“不是这么回事儿妈。我没动家里的钱。咱家里不受啥影响,该怎么花钱还是怎么花钱。”

    姜姨就说:“那,既然不影响家里,这事儿你就看着办。这矿机呀,自从你爸没了,就一直没个那样的领导,要不老是不行呢!就是美美在的时候,也比不上你爸一个小手指头!你看你爸那个气势,虽然个儿不高,可往那里一站,那个架势……”

    这回,轮到美美不耐烦了,敲着桌子喊:“妈,你又跑题啦!”

275.姜姨训闺女

    尽管姚远一个劲儿地顾左右而言他,带着姜姨往沟里跑,可姜姨在俩闺女不断提醒下,还是弄明白了姚远要干什么。

    他是打算把自己所有的资产都抵押给银行,贷款把矿机给买下来。

    矿机实在是太大了,即便现在从外面看着,到处是破砖烂瓦,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姚远的俩公司才发展了几年,都搭进去也不见得比矿机的破砖烂瓦值钱。

    用自己的所有资产来买矿机,这个想法,姚远到现在为止,也只是跟抗抗透露一下,别人他还没告诉。

    抗抗是他媳妇,家里真正的女主人。这么大的事情,他当然得先跟媳妇商量商量了。

    抗抗肯定不同意他这么作,可也知道姚远外表随和,骨子里执拗的性格。知道自己劝不了他,就只好找美美商量,把她妈搬出来,大家一起来劝姚远,放弃这个冒险的计划。

    姜姨明白了姚远要干什么,心里也是很犯犹豫。毕竟一家人辛辛苦苦,创下这么大的家业,也是不容易。

    她不由就严肃了说姚远:“大傻啊,你创下这片家业不易,都投进去,将来万一跟抗抗说的那样,血本无归,这大人跟着吃点苦受点罪,倒没什么,可你还有俩闺女,小蒋和美美也还有容容啊。眼看着孩子们越来越大,将来上学,娶媳妇嫁闺女,可都得花钱。你就不给他们留点后路了?”

    姚远就回答她说:“妈,矿机太大了,我把所有的资产都投进去,还不知道够不够呢!”

    姜姨就又问:“咱就非得把矿机弄过来不可吗?咱没这个能力,让别人去弄不行啊?”

    姚远说:“我也盼着有别人可以把它弄好啊,可是,没有别人啊。现在,市里就盯上我了,不管恐怕是不行了。

    再说了妈,咱们都是从矿机出来的,你也知道你那些老姐们现在日子过的艰难。她们为啥过的艰难啊?退休工资低是一个方面,不是主要原因。

    她们的退休工资,如果只是维持着老两口子过日子,肯定没有问题呀。可她们的孩子,也大都在矿机干,发不出工资来呀。他们没有钱,自己吃喝生活,就得向父母伸手。另外,他们也大都结婚有了孩子,孩子的吃穿用度,也得靠父母那几个退休工资。这样算下来,她们那点退休工资,肯定不够啊。”

    姜姨听了,不由就点点头说:“是这么个理儿。现在,好多孩子没钱过日子,都来搜刮父母这点退休金,起先我还觉得这些孩子不孝顺,没脸没皮的,自己孩子都满地跑了,还来搜刮老人的这点钱,让他们退休了也过不上好日子。你这么一说呀,我也就明白了。

    我这几个老姐们啊,都脸皮薄,不是逼的没办法,都不好意思跟我开口借钱。可就是这么着,我这钱都没少借了。这么看啊,矿机实在是不行了呀。”

    姚远说:“就是不行了,市里才来找我不是?妈你说,咱都是那里出来的,那么多的熟人朋友都在那个厂子里,咱不管,开的了这个口吗?”

    姜姨为人热心肠,不是个把钱看的很重的人。姚远这么一说,她就点头说:“是该管。那你就管。大不了咱们赔进去,把这小楼都卖了,把保姆和这些保安也都辞了,和大家一样住平房去。原先咱们又不是没住过。你们都年轻,有手有脚的,还有文化,公司没了,你们出去给别人干也能挣钱,没啥了不起。”

    抗抗眼看着她妈就得让姚远给说的,和他站一边去了,就忍不住插嘴说:“妈你知道啥呀?真要赔了,咱就啥都没了。现在孩子们上的是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老师来辅导功课。要是没了现在的这些收入,别说孩子学习,就是容容的营养费用都没有,想上好托儿所都上不起。咱放着好日子不过,干吗非要这么着没事找事干地作死呀?”

    姜姨就绷着脸看抗抗,许久叹息一声说:“抗抗啊,你就光看眼前这点小事。跟大傻这些年了,你就不知道大傻是个啥人啊?”

    抗抗倒让她妈给说愣了,看着她妈,说不出话来。

    姜姨说:“你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这辈子不会跟你一样,就知道在炕头上守着孩子转悠,除了知道钱,你就啥也不知道。他跟他爹一样,心里装着老百姓,装着矿机那一万职工,有啥不对?矿机,那是他爹给他留下的财富,眼看他爹留下的工厂,就这么完了,他能看着不管吗?

    当年你公公为了这个厂,心里就从来没有自己的家。他们两口子都是高干,工资都不低。可是,他们家里没啥值钱的东西,你婆婆日子过的节俭,那么漂亮个人,身上就没有穿过不打补丁的衣裳。

    他们挣那么多钱都干啥了?都接济了困难的职工了。你婆婆偶尔给你公公改善生活,做点好吃的,还得喊着左邻右舍的一块吃,你打小少吃她的好东西了?

    你看看你婆婆那个思想境界,你再看看你,整天吃好的穿好的,打扮地花里胡哨。这也就是你公公婆婆不在了,要是他们老两口子还在,你打扮成这样,我都没脸见他们,咋教育出你这么个不知简朴的闺女来?

    大傻现在想着像他爹一样,把矿机接过来,让这些职工都发上工资,吃上饭,这是好事儿!你不但不支持他,还拖他的后腿,你说你跟你婆婆比,你得差到哪儿去?

    这人啊,闺女你得给我记住,不是有钱就是最好的。要说摇摇她们这一代,不明白这个理儿,还说的过去。你不明白就说不过去了,因为你见过。

    你公公活着的时候,你都十四五了,你没见过吗?那老头,就那么点身量,可是往那里一站,哪一个不尊重,哪一个不爱戴?

    老头常年就一身工服,没见他穿过像样的衣裳。可是,到现在提起他,矿机这些见过他的老工人,哪一个不挑大拇哥?这才是真正的汉子!你婆婆也是这样,到现在大家还怀念她,可惜她。

    不说别人,就说我,到现在不还是念着他两口子?想起来还掉眼泪。

    人啊,活到这个份上才算值了,比趁多少钱都值!

    抗抗啊,咱如果嫁个普通男人,一辈子油盐酱醋茶的,围着锅头转,也没啥。你就是好打扮,咱又有条件,穿的比别人好些,也没啥,谁叫你生的漂亮呢?

    可是,你嫁的谁呀?你嫁的是姚虎的儿子,那是一般人吗?自古老子英雄儿好汉!这当儿的,不向着他爹学,难道你还要他向着一般人学,做个小老百姓吗?那样,你对得起你的公公婆婆吗?

    啥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啥叫相夫教子?你婆婆那就叫!

    自古真英雄眼里,钱财如粪土。做人,不管你趁多少钱,你心里没有那个英雄气概,你还是个小老百姓。大家脸上尊着你,心里还指不定怎么骂你呢,那不叫真尊敬你。只有像你公公婆婆那样的人,就是穷的身无分文,大家也会真心尊重他们,那才叫真英雄。

    抗抗你自己说说,你男人要像他爹一样,做个真英雄,你还在后面拼死拦挡着他,你做的对不对?”

    抗抗让她妈一通数落,直接就给说傻了。不止抗抗傻了,美美和蒋卫东也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明明知道姜姨这话不完全对,可是,就是感觉无力反驳。

    毕竟,他们都经历过那个火红的年代,心里那股热血虽然被埋在了最底层,却没有完全冷却。只要外界环境稍有影响,那股热血就会再次想着澎湃。

    美美当年放弃留校教学,毅然回到矿机,也是那股热血在作怪。

    姜姨是从那个火红年代走出来的,又和姚虎夫妇是邻居,走的那么近,心里始终装着这些高尚的人。

    姚大厦是姚虎夫妇的儿子啊,她的心里,始终还是希望姚大厦将来有一天,会变成和姚虎夫妇一模一样的人。

    今天,机缘巧合,让她又想起了当年的姚虎夫妇,心情激动之下,慷慨激昂地来这么一通,就把自己的俩闺女,都给怼的没词儿了。

    让姜姨这么一说,姚远那么厚的脸皮,都感觉火辣辣的了。

    论起实际经历来,他是六十年代末期出生的人,虽然如今这个姚叔的身体,经历过那个火红的年代,他没有经历过啊,心里也没有像姜姨想的那样,有那些高大上的念头。

    他是商人,基本算个利己主义者,嘴上可以将自己包装的冠冕堂皇,肚子里还是在算计利益的。

    这一年的夏天,整好是上一世的姚远,大学毕业分到矿机的时候。矿机从此以后发生的事,他都知道啊。他这等于是打游戏开了外挂,什么都知道。

    有这么个金手指,在别人眼里没有任何价值的矿机,到了他眼里,那还不就好像打cf开了挂,你藏墙后面他都能看见,还有打不赢吗?

    这个秘密,他不能跟任何人讲啊,他只能讲些高大上,哄着别人同意他的观点了。

    矿机只要跟着他知道的步伐走,他又曾经经历过上一世矿机的每一步发展,只要步步都走对了,这就是一座金矿!

    只要他去管理矿机,将来美美制衣和抗抗服装加起来的利润,都不会大于矿机将来会产生利润的一半!

    这就是一个还埋在土里的金娃娃,他能视而不见吗?

    这下好了,姜姨这么嘁哩喀喳一通,彻底替他解围了。

    可他没想到,边上还坐着一个杜娟呢。这小丫头没经历过火红年代,才不受姜姨的蛊惑呢!

276.杜娟捣乱

    姚远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收购矿机,大家都不支持。

    杜娟当然也看不明白他这么干的目的。当好人,做慈善,适可而止可以,好人当的把亿万身家都赔进去,那不傻子吗?杜娟肯定要和抗抗站在一边。

    姜姨一通慷慨激昂的心灵鸡汤,把俩闺女嘴给堵上了。杜娟年轻啊,身体抗毒能力就比抗抗和美美强多了。

    看看大家都没话说了,杜娟就开口了。

    “阿姨啊,您思想觉悟真高,您这一番话,让我感觉,上这么多年学,受的教育都白瞎了,还不如您说的明白呢!”

    杜娟一开口,就送姜姨个高帽戴着。

    这丫头乖巧,会讨人喜欢,姜姨也喜欢她。

    听杜娟这么夸她,还怪不好意思的:“娟啊,可不能这么说。我就一啥都不懂的老太太,知道啥啊?你这么一说,我都怪不好意思的了。”

    杜娟就接着给老太太灌**汤:“听阿姨您这么一说啊,我也觉得我哥这么做对。咱生活好了,不能忘了那些乡亲们不是?”

    抗抗这个气,让你来劝你哥回心转意,你可倒好,来给我添乱来了!

    抗抗就在桌子下面伸出脚来,踢杜娟一下。

    杜娟明白抗抗的意思,就冲抗抗挤一下左眼。

    姚远没看见抗抗踢杜娟,可看见杜娟冲抗抗挤眼了。心说这坏丫头这肯定不是向着我说话呢,坏主意肯定是放在后面了。

    果然,杜娟话题一转,接着就说:“可是吧,我觉得我哥这么做,里面有个大毛病,本来想当好人,做好事,没准儿就当了坏人,做了坏事,把矿机那些乡亲给坑了。”

    姜姨就奇怪地看着杜娟问:“咋就把人家给坑了?”

    杜娟就不紧不慢说:“阿姨您想啊,要是我哥不收购矿机呢?这矿机就是公家的。厂子创造不来效益,工人发不出工资来,公家总得管吧?

    可我哥要是把矿机给收购了,这矿机不就不是公家的,变咱自己的了吗?

    要是我哥也搞不好,工人还是没有工资发,阿姨您说,这公家还肯管吗?就像咱们自己的这俩公司一样,前一阵子让张建国那小子给挤兑的,眼看就没钱给工人发工资了。可那也只有咱们自己着急,人家公家不会管是不是?

    这要是矿机成了咱自己的,发不出工资来,人家公家也肯定不管是不是?那咱这不是等于是把矿机工人都给坑了,让大家掉到空里去了吗?”

    姜姨一听,你还别说,这杜娟说的还真有道理,就忍不住一个劲儿点头。

    杜娟还不算完:“这么着啊,我哥不光把矿机给坑了,还把咱自己俩公司这几千员工,也给坑了!”

    姜姨就纳闷:“这怎么还牵扯到咱们自己的公司了啊?”

    杜娟说:“我哥他不是拿着咱们的公司做抵押去贷款吗?他把贷款弄来的钱都用来买矿机了呀?结果矿机他又没弄好,钱都搭进去了,人家银行还不得把咱自己这俩公司拿去抵债呀?那咱的工人不也没饭吃啦?要是咱俩公司不够抵债的,那阿姨您现在住着的这个楼,房子也得让公家给收了去,大家不也没地方住了不是?

    阿姨您说,我哥要是有本事把矿机弄好还好说,他又没本事弄好,不但救不了矿机这些职工,还把咱自己公司的职工都搭进去了。不光搭进去那些职工,还把咱们都给搭进去,弄的连住的地方都没了!这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有点不值得呀?”

    姜姨就不无忧虑地看着姚远问:“大傻啊,你有办法把矿机给弄好吗?你说,娟儿说的这些个事情,会不会发生啊?”

    这时候,姜美美就把话接过来了:“肯定会发生啊。我们公司里这么多高级管理人员,早就给他算过账了,杜娟说的这事儿,百分之百会发生!”

    姜美美是搞工厂的行家呀,这个姜姨知道。美美都这么说了,那事情十有**就是她说的那样。

    姜姨就更担心了,看着姚远说:“大傻啊,这么干我听着咋有点出力不讨好的样子呢?要不,咱还是听你媳妇的,咱不干了吧,啊?”

    这个杜娟,这嘴还真是厉害,眼看着姚远就要赢了,就让她这么几句话,给彻底又搅和黄了。

    姚远就气哼哼地看着杜娟:“我说,你不捣乱心里不好受是不是?”

    杜娟还一脸委屈:“谁捣乱了呀?我说的都是事实好吧?有本事你说说,你咋能把矿机给搞好?二姐和二姐夫可都是搞工厂的行家,你要说的有道理,能把他俩说的心服口服,就算你有办法,算我们在这里杞人忧天。有本事你说啊?”

    杜娟耍嘴专业,一下就把问题给引到点子上了。这一下,姚远要拿不出个正儿八经的道理来,把美美和蒋卫东说服,恐怕一家人就没一个和他站在一起的了。

    抗抗在心里也佩服杜娟,论这嘴皮子功夫,抗抗天生嘴笨,连姚远都弄不过。

    你看人家杜娟,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就把这个大傻子给将军将这儿了。

    抗抗就暗暗地把手放在桌子上,冲杜娟伸大拇指。那意思,丫头,你厉害,待会儿姐好好谢谢你!

    哎,你说,要真让大傻把杜娟给收了,是不是她就多个帮手啊?

    这时候,抗抗还真就在想,这个大傻子,名字虽叫姚大傻,可一点不缺心眼儿,鬼精着呢,自己一个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要是有杜娟和她齐心协力,哼哼,他就该彻底服帖了。

    不知为什么,姚远和小慧走的近,抗抗吃醋,心里总防着他们。杜娟和姚远凑一块儿,她就一点都不吃醋。

    姚远让杜娟给将那儿了,姜姨正眼巴巴地瞅着他呢。今晚上要说不出个子丑演卯来,这晚饭就别打算吃了。

    姚远就叹一口气,半天说:“好吧,那我就说说我收购矿机的真实意图。不过,这个可是极端绝密,大家听了,可不许透露半个字出去。”

    杜娟和姜美美就是一愣,不由互相看了一眼。

    她们本来就猜想,姚远做生意精明的很,收购矿机这种傻事应该不会去做。可他执意要这么干,肯定是看到了别人还看不到的商机。

    他是姚大傻啊,要是没有过人的本事,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里,就做起这么大的事业来呢?

    果然,他心里还藏着另一套谋划,只是不肯说出来让大家知道。

    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都认真地看着姚远,听他发表高见。

    这回姚远就认真了。

    “你们呢,我不客气说,就只能看到眼前这点利润,一点战略眼光没有。”

    他第一句话,就把他和在坐的这几位的档次,给拉开了。那意思,自然就是这些人只能听他指挥,给他当兵,他才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统帅呢。

    大家也不和他争辩,事情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从一开始,大家就都听他的,跟着他的思路跑。只是,这一回他弄的这个事情,太冒险,太玄乎了。

    美美还是不能相信姚远能让矿机盈利,就不无挪喻地说:“你不有战略眼光吗?那你就说说,啥叫战略眼光呗,我们也跟着长长见识。”

    姚远当然有自己的长远考虑了,也正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给他们几个上上课。在坐的,都是他的亲人,都是他可以放心倚重的,他也是真心希望他们的思路可以开阔一些,将来都能成为他独挡一面的栋梁。

    “先说制衣行业,”他严肃了说,“目前的情况是,随着国家政策的进一步放松,人们的思想也越来越开放,参与的商家也会越来越多。

    未来,从国外品牌到国内企业,会越来越多,竞争也会越来越激烈。

    我们的抗抗服装公司发展到今天,已经趋于稳定,再很难有太大的发展空间。

    相反,日益增多的竞争对手,还会不断挤压我们原来占有的空间,让我们不断收缩。

    未来,不难想象,我们会被众多的竞争对手,挤压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空间里,很难再有突破和发展。能够保住这个稳定的市场占有量,已经很不错了。这种发展瓶颈,是很难突破的。

    也就是说,未来我们的制衣行业发展的方向,就是利用自己的技术优势,在许多一般小型公司难以做到的高档服装领域,做稳我们的市场,确保利润率。而那些大众化的,人人都可以做的,利润率相对较低的中低档市场,将来是必须放弃的。

    这样看来,抗抗服装公司的未来,只能是稳定住现有规模和利润,没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这一点,是公司经过多次论证,确定的未来发展目标,大家都清楚,姚远只是重复一遍而已。

    “再看美美制衣设备公司,”姚远继续说,“和抗抗服装公司面临的情况,基本差不多。虽然目前我们在国内尚属技术领先,和国外先进技术相比,还是比较落后。

    所以,美美制衣设备公司,基本没有开拓国外市场的余地。而就算是国内市场,我们实际领先的技术并不多,也并没有太多的技术难度,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同行追上,失去技术领先优势。

    同时,国内市场对制衣设备的需求,已经接近饱和,很难再有大的突破。

    所以,我给美美制衣设备公司制定的,未来发展指导思想,就是尽量不丢客户,尽量保持技术优势,最后才是拓展新的业务。

    这个指导思想,也是基于保有现存的利润率的考量,并没有寻求大的突破和发展的意思,因为那个不现实。”

    姚远说的这个,也是曾经在公司总结会上,他多次强调的议题,并不新鲜。

277.姚远的蓝图

    按照姚远对两个公司制定的,未来发展思路,整个大厦集团的发展,都是在确保现有利润。

    这样一来,就没有进一步扩大规模的余地了。

    “现在,我们的大厦集团,看着还像个大公司。那是因为时间还早,许多的大公司还没有真正发展起来。我可以断言,十年以后,像咱们这样规模的公司,在全国会多如牛毛,咱们也很快会被在不远的将来出现的,越来越多的大公司给彻底淹没,甚至是消失在越来越激烈的商业竞争之中!做企业,不发展就意味着倒退,就会被其他大公司给彻底吞噬掉!

    怎么才能够在未来的商业竞争中生存下来,不被别人吞噬掉?没有其他好办法,那就是趁着现在竞争还没那么激烈,利用这个发展的黄金时期,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可是,咱们原有的公司已经失去快速发展的条件了,咱们不考虑转行,从事更有前途的行业,行吗?”

    姚远侃侃而谈,大家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是,收购矿机,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机遇,倒像个十足的陷阱。

    “你们就只看到矿机那一堆破砖烂瓦了,”姚远就有些不满意,“你们怎么就不看看,矿机的工人是怎么培训出来的?”他就看姜美美,“美美,这个你最有发言权,你自己说说。”

    姜美美说:“矿机的新工人,都是有学徒年限的,不到年限,考试不合格,当然不能出徒了。可是,这几年没有活干,矿机基本就没有新工人了,学徒制度也早就扔一边了。”

    姚远就问她:“没有新工人,总有老工人吧?那些老工人,过去可都是经过严格的学徒制度培养出来的。”

    美美就不言语了,显得有些若有所思。

    姚远就继续说:“矿机这一万员工,现在在厂的,起码还有一半,五六千人。这些人,在学徒过程中,不仅仅是学会了操做技能,更重要的,是他们具有了做为一个优秀工人的素质,包括识图、操做设备,还有安全意识,守纪意识。

    他们具备的这些素质,一般的农民工有吗?美美制衣成立的时候,大家为什么为没有合格的工人头疼,想尽一切办法从矿机挖工人呢?因为对技术加工行业来说,农民工不仅不具备操做、识图这些技术技能,还不具备最基本的做工人的应有意识和素质,难以管理。

    矿机剩下的这五六千职工,对搞工业来讲,就是一笔财富。你看他们现在好像自由散漫,跟放了羊差不多。那是因为没有一个合适的领导者。我们要是接过来,这些人就是最优秀的工人,直接不用培训,就能当熟练工人使用。

    而且,这里面好多人经过这么些年的工厂锻炼,不仅仅可以做工人使用,当基层管理人员使用,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这笔财富,是别人花多少钱想弄,都弄不到的。”

    美美承认姚远说的有道理,可她接着就问:“那么,我们把他们弄过来,让他们干什么呢?活呢?就是有了活,你拿什么干,矿机现在那些设备吗?”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姚远立刻就回答她,“先说活。矿机现在为什么没活干?

    摊子太大,管理成本太高。周围这么多小私企,矿机过去干的那些矿山机械,技术含量太低,作业方式简单,小企业都可以干。而小企业成本低。

    所以,那天刘建的话对,如果还干这些东西,成本这么高,人家两毛钱干出来了,你得卖二百,不会有人要。

    当然,这话有些夸张,可事实就是这样。小企业可以接受的价格,到矿机这里就得赔着钱干。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矿机为什么偏偏要去和小企业竞争,为什么不发挥自己大企业干大事的优势,去干小企业根本干不了的大活呢?”

    姜美美反驳他说:“你以为他们不想干啊?工人素质下降,设备老化,加工水平下降,一盘散沙,又没有资金支持,怎么干?你以为黄仲焕愿意搞分厂制呢,他不也没办法吗?分成小单位,大家把成本降下来,没准还能活下去。都挤到一堆,什么也干不成,死的更快。就这个难点,你拿出个办法来我看看!”

    姚远就摇摇头说:“这只是表面现象。实行分厂制,各分厂各自为政,从销售到技术、质量、财会、生产指挥调度等等,甚至是一些普遍机械加工需要的工序,都得重复设立。这样下来,生产和管理资源多次重复设置,管理成本和生产成本更高。而且,从此失去了做大产品的能力,这才是饮鸩止渴,造成矿机最终越走路越窄的根本原因。”

    美美就又问:“可是,绑在一起就能做成大事了?做大事得有钱,钱呢,从哪里来?”

    姚远说:“这就是我说的第三个问题,资金。这几天我也找了矿机不少的干部谈话。他们也有这个观点,认为像这样庞大的企业,没有国家投资,小钱根本转不动。只有国家肯投资,有钱了,才能做大事。

    我不同意这个看法。这么臃肿无效率的管理机构,这么多重复设立的生产工序,这么低的效率,就算公家给你投钱,也是一块钱能干成的事得投十块钱。这种赔本的买卖,国家不投钱就对了。”

    说到这里,他沉默一下,给姜美美一个思考的时间。

    然后就问她:“美美,如过现在我们参与进来,由你来重组矿机的生产程序和管理机构。你思考一下,可不可以从矿机这一大堆破砖烂瓦里,重新组合出一个可以干大事的生产系统来?”

    美美说:“矿机大部分设备虽然老旧,自动化程度不高,可是设备使用率低,而且比起乡镇企业来,设备保养好,精度没有太大问题。加上工人技术操做技能,和农民工不是一个档次。这样分析下来,组织一支精干的工人队伍,做小企业没法做的大型设备生产,应该没有问题。”

    但接着她就说:“可是,把所有好的东西,从那堆破砖烂瓦里挑拣出来,至少还要剩下一多半没用的设备和人员,这些你怎么办?他们不能创造效益,可天天要吃喝用度,你从哪儿弄钱养活他们?我们挑拣出来的设备和人员,就算立刻就能生产盈利,这些盈利,恐怕还不够你养活那些闲置设备和人员的,最后综合起来,仍旧要赔钱,仍旧要亏损。”

    姚远就咧着嘴笑了:“你只要有信心,把咱们要干的东西干出来,剩下的我来干。我爹当年能带着大家赤手空拳打出矿机这么大一片天下,我一样能带着这些人挺过来,保证不要你支援一分钱!”

    美美依旧愁眉不展:“你不要忘了,姚大爷当初是有国家在后面做后盾,要啥有啥。你现在,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真的是一穷二白!还有,就算组织起一批能生产大型机械的队伍,初期投资,购买原材料,这些都要投入,还是要花钱。”

    姚远说:“这个我想好了。咱们两个公司目前的盈利结余,足够给你投资生产的。而且,你当年在矿机的时候,组织的研究所,已经有了大型机械的定型图纸,只是没有得到上级批准,投资生产。

    这些产品的图纸,估计还躺在矿机呢,只要咱们接手过来,尽快组织起生产线,投资生产就可以。这就为我们节省了大笔的研发和定型费用啊!

    目前,你也看到了,全国各地都在搞基本建设,最缺什么,就是这些大型设备!

    这些设备,只靠进口,费用昂贵不说,钱还都让外国人挣去了。

    我为什么要接手矿机呀?就是想让咱们自己也有能力生产这些设备。

    咱们虽然现在生产设备落后,自动化程度不高,但咱们不是干不出来。只要咱们自己干出来,成本就一定比进口要低的多。

    只要咱们能干出来,就不怕卖不出去。卖出去,咱们就能拿回更多的利润。因为这东西小企业干不了,咱们站到了最高点,就不怕别人用粗制滥造的东西降低成本来和咱们竞争。

    凭现有的设备,咱们的生产效率肯定不高,利润也不见得能够达到咱们的预期。

    可是,只要咱们干出来了,盈利了,就会不断提高生产经验,不断用盈利换取更先进的生产设备,最终形成自动生产线。

    当咱们做到这一步的时候,你想想,全国都在搞建设,都需要这些设备,这将是一个多大的市场?

    咱们的美美制衣和抗抗服装,跟生产这些大型设备比起来,是不是根本不值一提了?咱们干这个的利润,将来会有多大?恐怕咱们现在两个公司的利润加起来,也不会赶上矿机创造利润的一半吧?这才是真正有发展前途的事业!”

    在坐的,包括姜姨,都让姚远给画的这幅蓝图震撼了。如果他的这个构想能够实现的话,将来的矿机这个地方,将成为一个大型设备生产基地,规模和最大的汽车制造厂有的一比,就能形成一座单独的工业城市,甚至矿机现有的地盘都远远不够。

    可是,美美领导过矿机这样的大型企业,已经有了丰富的大局观经验。她知道,姚远的这种办法,纯粹就是以小博大的冒险做法。

    搞这么大的事业,没有充足的资金,也没有齐全先进的设备,企图依靠老旧设备,从单机生产,慢慢扩大到生产流水线式的自动化产业链,这个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但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姚远这个办法,也并不是不能实现的。

278.不欢而散

    让姚远这么一鼓动,姜美美心里那股热血又开始涌动。

    她坐在那里,仰头闭眼,思索了许久许久,才睁开眼来问姚远:“我组织人力物力,从选址到重新组合生产设备和单位,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然后就是购买原材料和正式投产,到第一台大型设备组装下线,还得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我需要至少五个月。这五个月,你怎么来维持整个矿机的运转?”

    话题讨论到这里,已经自然而然地由阻止姚远接手矿机,变成了如何让矿机真正振兴了。

    摇摇和媛媛早就饿的受不了,姜姨领着她们回小楼里吃饭去了。

    而剩下的人们,则早就忘记了饥饿,在全神贯注地思考姚远这个蓝图了。

    其实,到底要不要接手矿机,也就是姜美美和姚远之间的争论。从大型企业领导管理到组织大规模生产,只有姜美美明白。至于姚远明不明白,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这个姚大傻似乎没有他不明白的,要不然他胆怎么这么大,敢接手矿机这么大的企业。

    严格来说,美美的好多知识,特别是现代化的管理手段,就都是他教的。

    美美不说阻止姚远了,反而在实实在在考虑如何组织大设备生产,别人也就没法插言了。这个太专业,别人也不懂。

    美美开始沿着自己的思路走,姚远也不饿了。他知道,美美开始开窍了。

    目前国内奇缺生产大型设备的企业,且这些东西供不应求,这就给了姚远以小博大的可能。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用这种办法,才可以将矿机给救活。

    这是姚远上一世就想做却没做成的事情。这一世,他终于有了机会,来实现自己这个梦想,就怎么都不肯放弃了。

    只是,这一世,让张建国给掺合的,矿机还不如上一世有能力了,做起来更困难一些而已。

    但这一世有一个好处,就是他培养了美美这个得力助手,不用他一个人奋斗,终于有人可以分担他的工作。同时,他可以真正说了算了。

    只要他能说了算,又知道以后的发展轨迹和政策,再不能救活矿机,那可就太笨了。

    但如何支撑到美美把产品生产下来,再到销售出去,换回利润,恐怕五个月是远远不够的。

    姚远的打算,是自己需要支撑一年。

    美美制衣和抗抗服装两个公司,看着每年的盈利都不少,怎么着也得有千万左右,可这点钱对生产大型设备来说,远远不够,只能做最小规模生产的计划。

    这样算下来,美美能够利用起来的人员,也就一千多人。

    还剩下四五千人,一堆烂设备,姚远打算领着他们过一年,这个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当然,姚远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卖设备了。

    现在,整个大的社会生产环境,还是比较落后的,自动化程度不高,矿机淘汰掉的那些用不着的设备,对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乡镇企业来说,还是有吸引力的。

    这也是姚远坚持要把矿机收购过来的原因。

    属于自己了,他可以随意处置闲置设备,卖贵了便宜了都不用顾虑。不然,你就是倒卖公家的财产了,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可以组织一批专业人才,把这些设备卖出去,换回来的资金,起码能支撑一段时间,一两个月应该没有问题。

    但剩下的那十个月怎么办?姚远也没有办法,只能随机应变了。

    他对姜美美说:“剩下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肯定有办法让这些人吃上饭,不去给你找麻烦。

    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以后,你要开始扩大再生产,逐渐把我手里的人都用上。十年以后,我要的,就是一个大型矿山和工程设备生产基地,能不能办到?”

    听他这么说,姜美美就急了。四五千人啊,每月至少也得有四五十万的费用!

    那个时候的四五十万,相当于现在的四五百万不止啊,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啊?

    “这可不行!”美美立马就变脸了,“如果你没有解决这笔资金的办法,收购矿机再有吸引力,这个事儿咱们也不能干!你想想,仅仅解决矿机这些闲散人员的工资问题,咱们每月就几乎要拿出一个公司的利润来。咱们原先的积蓄,还要拿来投资大型设备,再加上其他方面的消耗,我们每月就不会有任何利润进账,连流动资金都会给消耗掉!这等于是把美美制衣和抗抗服装都推到了危险的境地,稍有风吹草动,所有的资金链就会断裂,两个公司加上矿机,就都完了!”

    姚远强词夺理说:“我不是还打算卖掉矿机用不着的设备吗?那也可以坚持一两个月。”

    美美立刻就问:“一两个月以后呢?别说你能坚持一年,就是两个月以后,你就没法坚持了!”

    家庭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

    在姚远拿不出解决矿机工人工资问题的具体方案来之前,美美是坚决不会同意收购矿机的。虽然公司是姚远的,可美美不同意,就代表家里所有人都不会同意,他也不能一意孤行,闹自己个孤家寡人,那日子还怎么过啊?

    可他已经跟领导们说了自己的方案,而且一再坚持这个方案。如今,他和领导们去了一次矿机,这个方案已经被通过了。

    现在是骑虎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一个星期以后,姚远不得不再次召集他的高管们开会了。

    他把自己办的这个糊涂事,如实跟高管们汇报了,会议室里立马就寂静无声了,但接着,立马又炸锅了。

    没想到副总李贵田第一个就站起来了:“姚总啊,原先我以为你只是说说,大家不同意你也就算了,可这么大的事情,你起码得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的确,咱们公司现在经营状况良好,的确有多余的资金。你要投资,我和孙副总也给你建议了,组织金融方面的人才,成立个投资公司,至少可以保证年利率在百分之十几。可你去投资矿机,那么大一个工厂,就是把咱们大厦集团都扔进去,也不见得能拔出脚来!”

    孙副总立马就跟上了:“姚总,弟兄们跟着你出生入死,把公司做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些年都不容易啊!这个事情,就算得罪了上级,咱们就算出尔反尔,也得拒绝,坚决不能做啊!”

    大家七嘴八舌,吵吵地姚远脑袋疼,愣是没改变他的决定。

    最后,他严肃了说:“大家别再说了。接手矿机,这个决定我不会改变了。

    我知道,你们现在觉得,我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傻子行为。可是,我可以在这里告诉你们,只有接手矿机,才是咱们大厦集团发展壮大的唯一途径!

    我不会因为接手矿机,影响现在公司的经营,也不会因此抽走公司现在的一分钱。

    是对是错,两年以后咱们就见分晓。

    公司这边,已经人才济济,还是由孙副总和李副总负责。原先跟着姜美美从矿机出来的干部们,我希望这一次能够跟着我重新回去,咱们一起努力,再打一片天下出来!

    原来矿机的干部离开以后,出现的人事空缺,由两位副总和人力资源部协商,找人补上,报我批准。”

    说到这里,他就问一句:“大家还有不同意见吗?”

    大家心里这个气,不同意见多了去了,就是没有和你相同的意见。可他是老板,他这句话说出来,分明就是说,有不同意见,也不许说了,就这样了!

    孙副总还想说点别的,再想从侧面劝劝姚远。

    他还没说话,美美先开口了:“工人工资问题,你解决了吗?”

    姚远回答她:“没有,我都说好多遍了,这个只能接手以后,见机行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美美沉着脸站起来说:“你自己在这儿找路玩儿吧,我不和你玩儿了。”

    说完,不等姚远宣布散会,自顾自走了。

    她走了,蒋卫东也走了。

    接着刘建也站起来:“姚总,傻哥。声明一点啊,我不回矿机,对那个地方,哥们儿伤心了。你要非逼着我回去,撤了我也行,我自己辞职也行,随您的便!”

    说完,他也走了。

    最后,屋里就剩下孙、李两位副总和助理杜娟了。

    抗抗已经知道他的决定了,直接就没来参加会议。

    姚远看看两位副总,沉默了好久才说:“以后,我会把我工作的重心,放在矿机那边,亲自来指挥矿机的复兴。公司这边,就倚重两位了。我还是那句话,不会拆东墙补西墙,拿损失公司的利益来填矿机这个坑。你们只要给我守好咱这个家,我就感激不尽!”

    不把穿越的事情说出来,他就没法解释清楚为什么非要收购矿机不可。

    九十年代以后,除却垄断和资源企业以外,好多的大型企业,甚至是过去的支柱产业,都处在连年亏损的风雨飘摇当中。乃至于金融家们认为公家无力负担这么沉重的包袱,不如彻底甩掉的好。

    矿机真的就没得救了吗?姚远从上一世自己的经验看,情况要复杂的多。

    如果可以做到有效管控,不走弯路,那么,推倒这个大型企业重来,不如让她重新焕发生机。

    让这个万人的大型企业倒掉,是一个十分痛苦和复杂的过程。而这里面受伤害最深的,恐怕就是这些企业里的工人们。

    他们一生都在这个企业圈子里生活,一旦这个企业倒了,圈子没了,他们立刻就会变得无所适从,一点求生的本事都没有,让他们怎么办?

279.祭奠

    九十年代中后期,那些为了生计,游走于各个城市黑暗角落里的,失去了工作的人们,曾经给姚远留下过难以磨灭的印象。

    为了生存,为了挣钱养家,无论怎样的痛苦与屈辱,他们都必须忍受。

    姚远不想让这样的悲剧在矿机发生,他就必须找一条路出来,让矿机重新活过来。

    而这样的路,在上一世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找到了,可惜没有实践的机会。

    这一世,他有了这个能够让自己说了算的机会,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实践一下。

    虽然没有想好怎样拖过开始时候那个最困难的时期,虽然众叛亲离,所有人都反对他,他还是决定要冒这个风险,去破釜沉舟地实践一次。

    没法解释就不解释,无法被人理解就误会吧,反正这条路,老子走定了!

    所有收购矿机的手续办好,已经是九一年的四月了。

    清明节这天,姚远去了烈士陵园,去给姚叔的父母上坟。

    这个时代,烈士陵园里,还是整理的干干净净,庄严肃穆的。各学校,机关单位,党团组织,都会组织起来,在这一天里,到这里来搞纪念活动。也有不少年青人,图这里的环境好,三三两两地相约了过来踏青。

    这一天,特别是上午这段时间,这里还是挺热闹的。

    姚远把自己的面包车停在外面,提了姜姨给他准备的食盒,里面盛了祭品,徒步往陵园里走。

    抗抗就在他后面跟着。

    虽然因为姚远一意孤行,不考虑公司和家人的安危,执意收购矿机去冒险,抗抗对姚远有意见。

    可是,抗抗依旧属于那个燃情岁月里长大的女人,思想依旧是传统女人的。大事上,中国的传统女人,依旧是要服从丈夫,无论对错。

    抗抗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和姚远闹矛盾。劝说不了,就只能和丈夫一条心,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困难。

    姚远过来给父母上坟,抗抗当然要跟着来,不然姜姨也不会愿意。

    到了姚虎夫妇的墓前,姚远把食盒里的祭品都拿出来,在墓前的供桌上一一摆好,点上杆香,就和抗抗默默地站在那里了。

    这里比较偏远一些,离的主纪念地远,没有人过来,冷清而寂静。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杆香在香炉里慢慢燃着,姚远忽而就感觉,心里有些发堵。

    这个节日,这么多人来这里,纪念这些为了共和国而壮烈牺牲的先烈,他们真的知道,要记住他们的什么吗?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牺牲,被埋在这里?

    接手矿机以后,姚远其实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个世界,因为他的参与,已经和过去他熟知的那个世界,有了许多微妙的差别。

    抗抗和美美,现在的命运,肯定和过去不一样了。还有姜姨,包括小慧,肯定也和以前不一样。更有媛媛和摇摇,这是过去不可能有的。

    就是他现在住着的市里那条街道,应该是在两年以后,房改实施的时候拆除的。可是,现在,在他和文化馆的竭力推动之下,市里已经做出了保留河东这片明清古建筑的决议了。

    连整个城市都因为他的出现,而发生了变化。那么,矿机呢?他也没少掺合。

    美美、刘建,从生产到销售,矿机都走过一段和过去不同的路。还有那个本来应该在矿机干一辈子的张建国,也跟着掺合一把。

    未来矿机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还真就不好说了。

    所有的细节和过去都不一样了,只有大的外部环境变化不大。他也只能利用这个对外部环境的预判,来控制矿机的走向。

    能不能成功,其实是一半一半。美美之所以坚决反对他,就是因为理智地去判断推理的话,他必然会失败。

    他拿不出任何强有力的理由,来支持他的决定,大家就不可能理解他,支持他,只能反对他。

    站在姚虎夫妇的墓前,看着远处那一队队打着红旗,过来纪念先烈的人们,想着这对革命夫妻一辈子的奋斗历史,姚远竟然不有自已,心潮澎湃起来。

    他慢慢地,在墓前跪了下来。

    我现在的身体是姚叔的,也算是你们的儿子了,我就称呼你们一声爸爸、妈妈吧。

    他在心里,对墓里的姚虎夫妻默念着。

    儿子现在过得挺好。钱够花。媳妇够漂亮,也贤惠。还有一对可爱的女儿,你们应该可以放心了。

    可是,我心里总觉得,你们在那边不会开心。

    你们奋斗了一辈子,为之献出了生命的矿机,就要倒掉了,你们肯定不会开心。

    你们心里想着国家民族,想着老百姓,唯独不想自己。也正是有你们这些人,这样去想,去奋斗,这个走在灭亡边缘的国家,和这个灾难深重的民族,才被从灭亡的边缘,被硬生生拉回来,获得了新生。这个民族才再一次伟大,重新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你们燃烧了自己的青春,换回了一个崭新的世界。那个燃情岁月,将成为这个国家永远都不会被磨灭的光辉时代!

    如今,你们盼望的国家富强,民族兴旺,已经在一步步到来了。可是,你们曾经奋斗过的地方,却要倒下了。

    这兴许是历史的必然。不经历阵痛,就不会产生新的生命。

    可是,这个代价太大了!几千依靠那个工厂生存的人们,行将失去生活来源!

    你们奋斗一生,最终的目的,就是要这普天下的老百姓,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所以,这一定是你们不愿意看到的。如果你们现在活着的话,我想,你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像我今天的选择一样,回去,回到矿机去,与那些行将陷入危难的工人们在一起,一起努力,建造一个新的矿机出来。

    矿机就算要用自己的死亡为代价,创造一个新的生命出来,我想,这个生命也应该是由你们创造的肌体上产生的,也应该带着你们的烙印,带着你们的光辉因子,而不应该是完全的忘却!

    我不相信,一个完全忘却了你们,再也没有了你们那些光辉因子的新生命,会有你们一样顽强的生命力,会带来更高、更强、更好的希望。

    所以,做为姚叔的替身,做为你们的儿子,我不想忘记这些。就算天下所有的人都反对,我也要回去,回到矿机去,回到你们战斗过的地方。

    矿机,完全依靠理智,的确是没有希望。可是,矿机有你们留下的光辉因子,有你们留下的火种。

    但愿,那些光辉因子还没有完全消失,那些火种还没有完全熄灭。我要发掘它们,重新点燃他们,让那个燃情岁月重新回来,让矿机诞生一个真正属于你们的孩子!

    我知道,这很难很难。

    我这辈子已经足够富有,就是什么都不干,只坐在家里享受,我的财富也消耗不了。

    可是,我知道,你们不希望你们的儿子那样活着。因为在你们看来,那样活着,对生命而言,毫无意义。

    这是你们曾经鄙视的生活啊!妈妈家财万贯却毫不留恋,毅然选择出来,甘愿清贫,和同样清贫的爸爸结为伉俪。这就是你们对钱财的态度!

    马叔老跟我说,人活着,不能只想着自己,要有信仰,要为多数人谋幸福活着,要活的有意义。

    他一天到晚,总是在我面前嘟囔这些话,让我总觉得自己和他相比,是那么的渺小。

    他跟我说,这些话,都是爸你教他的,他记了一辈子,也要我记一辈子。要不,我就不是你们的儿子,要给你们脸上抹黑。

    好吧,我不给你们抹黑。我去矿机,不为名,不为利,去按照马叔的教导,去做一番你们希望的事业出来,去再创造一个充满如火激情的,不一样的世界,不成功则成仁!

    我想,这一定也是你们的心愿。

    希望二老在这里,保佑我成功!

    默念完了,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这才从地上站起来。

    抗抗就站在他身边。待他磕了头站起来,她也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待抗抗起来了,杆香已经燃尽。姚远就对抗抗说:“走吧。”

    抗抗蹲下身去,收拾了祭品进食盒,然后由姚远提着,顺原路返回。

    一路上,两个人始终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进了车里,抗抗才问他:“什么时候去矿机?”

    姚远回答说:“越快越好。”

    抗抗就又问:“我跟着吗?”

    姚远说:“你不懂机械,在家看好家就行了。”想想就又说,“我说的家的意思,不只是咱们自己那个家,还有咱们的两个公司。”

    抗抗就说一句:“我明白。”

    姚远是个比较碎嘴子的人,特别是和媳妇单独在一起,从年轻到现在,基本没有住嘴的时候,夫妻俩总是有许多说不完的话。

    可是今天,姚远基本没有多余的废话。

    抗抗也不多说。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心里肩负着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从姚远本心来讲,他可能更喜欢过一种守着妻子儿女,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他这辈子,也大都是在为这样一种生活在努力。也不止一次地和抗抗讲起,他什么时候可以退休,可以找个偏远僻静的地方,去盖一座房子,把一家人都接过去。早上起来爬爬山,看看风景,回来种几块小地,蔬菜、粮食,自给自足。然后,就可以看看书,钓钓鱼,听听音乐。或者,坐在两个闺女身边,看她们嬉闹,听她们说话。再或者,一家人守着姜姨,听她唠叨。要不就来点温馨的,搂着媳妇温存一段美好的时光……

    可是,随着他事业越做越大,在公众当中的地位越来越高,肩头承担的义务和责任也越来越大,渐渐就身不由己了。这是到不了他这个地位的人,所难以理解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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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化身傻子,穿越回了那个热情似火的年代,替傻子报恩,也替傻子报仇。好人面前,他是好人姚远。坏人面前,他就是犯浑耍横,明面是傻子,暗地里诡计多端的姚大傻……书友群:145206126傻子的燃情岁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傻子的燃情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