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傻子的燃情岁月TXT下载傻子的燃情岁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傻子的燃情岁月全文阅读

作者:肖邦乱弹琴     傻子的燃情岁月txt下载     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95.传统机加行业困局

    姚远把业务员们按照地图上划分的区域放出去,并不是指望他们可以谈来业务。

    这些生瓜蛋子,离一个真正业务员具备的水平,还差的很远,基本属于外行。

    他是让这些业务员们,在指定的区域内,把里面有多少家工厂,工厂都生产什么么,有什么设备,负责人是谁,如何联系?等等的这些信息都设法一一搞到,建立一张业务信息地图。

    现代营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首先熟悉对方的情况,你连如何向对方推销自己都做不到,又那里来的业务?

    直到把信息收集全了,才能有针对性地选定属于自己的客户,有针对性地展开销售攻坚。

    这就是做营销的第一个功课,情报调研。后面还有好多比如策划、广告、公关一类的专业手段,只能等这第一步情报收集与调研完成了,再教业务员们其他的。

    其实,对周边的信息,姚远早就熟悉了。他做着两个公司,连自己周边怎么回事都不知道,那就不用干了。

    他让业务员们做这些,主要还是让他们在干这些具体工作的时候,增长经验,学到更多的知识。

    现在姚远的能力有限,也只能让大家一起来做所有的工作。在做工作当中,他会发现这些人的优缺点,那时候再根据他们的特长,把他们划分到各种适合的部门去。

    业务员们经过这种全技能培训,将来不管在哪个部门做什么工作,都可以了解其他部门他不做的那些工作的意义,将来可以各部门之间更好的互相理解与配合,让工作更加整体化,配合更加紧密。

    当初抗抗服装公司的业务员做的业务地图,连对方单位负责人的家庭情况,有几个孩子,配偶的情况,以及全家人的喜好都能收集的清清楚楚,全部填入信息地图。

    就这份缜密的信息工作,也不是一般销售公司可以做到的。抗抗服装公司能够脱颖而出,可不是全凭侥幸。

    今天,姚远同样把自己这个营销手段用到了矿机的这些业务员们身上,他要再为矿机培养出一批销售精英出来。

    业务员们在姚远这种逐步要求下,就慢慢成熟起来。当两个车间可以生产的时候,业务员们的第一批活,也跑回来了。

    周边好多企业的负责人,都是姚远的朋友,不是朋友也听说过他的大名,他接手矿机他们也知道。他自己不出面,只让让业务员过来,和他熟悉的企业负责人,就把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里来了。

    他们当然要问问他,派业务员过来啥意思?有事直接说就行了,干吗要绕这么大的弯子?

    他只得和他们解释,他就是想给矿机培养些人才出来。

    “就这么一批半吊子,不看你面子,他们能弄着活?”有相熟的朋友就质疑他,“矿机不是归你了吗,有啥事儿你直接说不就完了?”

    “矿机永远是矿机的。”姚远就正经地告诉对方,“没有一个完善的管理体制,没有自己的人才,不行啊。”

    “那好啊,我就公事公办,让他们凭着自己的本事说动我,让我心甘情愿跟他们合作。”对方就回答他说。

    他就有些着急:“别介呀,你明明知道他们水平不行,别来真的呀!”

    对方就问:“那你让我怎么办呢?”

    他就说:“考验还是要考验,只是到最后,你还得把活给他们呀,也算是给他们增加点信心,帮我一把。就算我欠你个人情还不行吗?”

    因此,矿机的业务员们,在过推销自己这一关的时候,也受到了很大的考验。只要他们不放弃,坚持下去,姚远满意了的时候,基本都可以获得或多或少的合同。

    对姚远来说,机械加工的活并不难找,只是这个行业,附加值含量太低,利润率不会超过百分之十。也就是说,这些活,仅仅可以够维持工人工资和工厂运转的,想着靠这个发展起来,是根本做不到的。这是传统机加行业面临的普遍困局,任何人也没有能力去改变。

    所以,姚远不再想继续让矿机走这种老路子,他要让美美去搞别人搞不了的大型机械,力求有自己高附加值,高利润率的产品,这是矿机唯一的出路。

    可是,他现在没钱了呀,发了这月的工资,下月就再没钱给大家发工资了。他只能接受职工们的建议,靠这些传统产业,来维持大家有工资可发,坚持下去,等待美美那边搞出正规产品来。

    同时,他发现,通过搞这些传统产业,还可以培养一批专业人才。比如,机加行业的管理人才,还有他这些业务员,将来美美那边都可以用得上。这也算是一个收获吧。

    最重要的,他可能会通过这种摸索,搞出一套适合大型企业的,由职工参与的监督体制来,彻底扭转和消灭这类大型企业里的歪风邪气,形成一个良好发展的,全新的管理模式。

    如果这个可以成功的话,这个收获,恐怕比救活矿机的意义,要大的多。

    传统机加行业,只要你有人脉,或者你有好的业务员,弄回活来,养活工人和维持工厂运转,基本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行业技术含量不高,投资成本也不高,参与的大小企业众多,竞争激烈,所以利润也被压榨殆尽了。

    对于需求一方来说,活给谁干都成,价格也基本不会有多少波动。

    过去矿机那些分厂的厂长们,大多走的就是人情和人脉关系的路子,这个主要针对公有制企业,相互之间都是肥了个别人,而工厂自然就会越干越亏损。

    姚远要救工厂,当然不能走这个路子。所以,他自然就会拒绝林清华的那些关系单位了。他得走降低成本,公平竞争,尽量对工厂有利的路子。

    所以,他就必须培养业务员,必须搞一套全新的内部管理体系,杜绝过去矿机的歪风邪气,让工厂生产的成本降下来。吃请送那一套,正是他要竭力避免的。

    在这个问题的看法上,姚远比起林清华这些人来,要高明了许多。他的真正目的,林清华和董云他们,是看不明白的。

    业务员们经过锻炼,逐渐成熟起来,知道什么活可以接,什么活有麻烦,不能接。甚至有聪明的,可以慢慢走出本地区,去寻找加工要求高,批量大的活去了。

    矿机工人技术成熟,设备齐全,即便在传统的机械加工行业里,也可以占有微弱的优势。而这微弱的优势,恰恰就是取得客户信任,提高利润的筹码。

    营销部执行的,仍旧是大厦集团的营销机制,业务员跑来的产值,是和个人工资挂钩的,只不过传统机加行业利润低,提成就相对低了不少。

    即便是这样,这些矿机职工出身的业务员也很知足。因为在矿机厂里干,不管是干工人还是干职员,他们都得不到这么高的工资。

    跑来的活多,个人产值高了,拿到的工资自然就高。这对他们来讲,也会产生不小的成就感。

    时间稍长,这些业务员当中谁头脑灵活,有经济意识。谁脑子不灵光,只知道瞎跑,就可以看的出来了。

    姚远就根据这些人不同的特点,开始给他们分配不同的部门。

    那些勤快但经济头脑欠缺的,他就把他们集中到一起,成立调研科,负责收集情报搞调查。

    那些头脑灵活,能跑来更多活的,他成立销售科,让他们负责销售推销和谈业务。

    大修车间的活,这些业务员们在跑企业谈业务的时候,顺便就做了。企业都有设备,都有需要大修的时候。业务员们接触的厂家多了,大修车间的活反而多起来,买卖红火,利润也比机加车间高。

    因此大修车间又增加了不少的人手,连美美那边的设备修理工作,都承担下来了。

    大修车间虽然规模没有机加车间大,但维修设备,手工劳动占比较多,用人也就相对多一些。

    三个月以后,两个车间加起来,用工达到了一千多人,再加上姚远这边成立这么多职能机构,也用了一百多号人,美美那边又补充了一百多人进去,剩下没有岗位的职工数量,就不足两千了。

    可是这不足两千人,整天没事干白拿工资,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再说他们没有活干,就只能拿最低工资,他们也不满意,天天派代表过来缠着姚远想办法。

    经过姚远的主动推动,职工们知道团结了,也知道派代表来申诉自己的需求。

    这在姚远看来,是好事情。劳动者知道组织起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干部们就得有所顾忌,不敢胡作非为。

    以往的矿机,最怕的就是这个。

    上一世的时候,有分厂搞的太不像话,职工们联合起来去办公大楼讨说法,总厂领导派姚远去和职工们沟通。姚远磨破嘴皮子,软硬兼施,把工人们哄回分厂干活。

    接下来,分厂就实行了严厉的措施。不允许职工集体进更衣室,换工作服要一个一个的进去换。不允许三个以上的职工在一起说话。就是两个职工在一起,也不允许超过五分钟。轻则处分,不发工资,重则直接开除。

    这样的办法,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悠悠众口,宛如江河泄洪,靠如此围堵是围堵不住的。

    仅仅通过这一件事情,就可以看出来,矿机干部怕职工怕到了什么地步!

    话说回来,你干部光明磊落的话,干吗要如此惧怕职工议论呢?

    有这样干部的企业,不垮掉才是奇迹!

296.奇迹

    在姚远看来,矿机干部们的行为,荒唐到了可笑的地步。

    可是,矿机不是干部们自己的,按理说她应该属于全体劳动者所有,全体劳动者才是企业的主人。你们又有什么权力不许这些工厂的主人们说话?

    如此做法,让广大劳动者做何感想?你们的行为代表着谁,你们忘记了吗?

    那时候的姚远,脸上平静如水,心里痛心疾首。他曾经在心里发着狠,有一天他主政矿机,就得给职工们说话的权力。

    要知道,矿机干部们这么做,败坏的,可不仅仅是矿机一个企业的风气!在职工们心里,他们代表着谁,他们应该知道!如果连这一点都搞不清楚,这个悲哀,也不仅仅是矿机的!

    可是,他也十分清楚,他就是领导们的一杆枪,主政矿机,那根本就是奢望,与他努力与否无关。

    可是,明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还是在不由自主地做着那个梦,祈盼着会出现奇迹,如此一直混到三十几岁。

    奇迹果真就出现了,他穿越了。

    终于可以主政矿机了,尽管,因为他的穿越,矿机比他那个时候更加破败,他还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还是想着自己上一世那个梦想,要用他心里的那些方式,塑造一个崭新的矿机给世人看看,要寻找回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容易了许多。这个年代的人们,心里还埋藏着过去年代的美好品德。

    他用他的激情,轻易就点燃了职工们心里那把火,把大家的积极性给调动了起来。

    现在,除却美美的大型机械部运转顺利以外,他这边也有了两个生产车间,解决了一千多职工的工资问题。还剩下不到两千职工。再解决掉这两千人,他就可以彻底腾出手来了。

    一九九一年的夏天已经过去了,就是这一年,那个大学毕业的姚远,被分配到了矿机。

    当然了,现在,姚远恐怕不会来了,矿机已经不是国有企业了。

    姜美美那边产品还在试制阶段,不可能在短期内扩大再生产,添加人手。剩下这两千人,还得姚远自己想办法。如何解决呢?

    那天董云提的建议,让姚远的思路也跟着开阔了一下。

    既然大修车间能利用起这么多人来,他美美制衣那边,也可以利用起不少人来呀。

    美美制衣设备上用的微进给电机,还有功放系统的配电箱,现在都是委托给其他企业在做,这样不但容易技术泄密,还提高了产品成本。

    可不可以,把这个配电箱组装和电机生产,让矿机这帮没事干的职工做呢?

    他就从这些人里找了几个电器方面水平较高的人,去美美制衣那边看样品。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这几个人一看,立刻就说,这一点不难啊。咱们自己买钢板,厂里原来就有折弯机、剪板机、对焊机这些钢板加工设备,不但功放系统配电箱可以自己干,所有设备上用的配电箱都可以生产。

    配电箱里面的电子元器件和线路组装,这个咱们也能干,如果需求多了,可以直接建一个配电箱生产车间。

    矿机闲置的车间和地方有的是,再弄个配电箱生产车间绝对没问题。而且,不仅可以生产美美制衣的配电箱,还可以对外销售,给其他设备制造企业生产配电箱。

    这一下,又解决一部分工人。

    接着,他又把美美制衣设备上用的几个微进给电机拿回来,组织大家来看。

    矿机是个大型机加企业,保留了过去大型企业大而全小而全的特性,讲究的就是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万事不求人,还真没有干不了的东西。

    经过这四五十年的企业生产积淀,矿机还真是藏龙卧虎,各种机加行业的技术工人都不缺。铸造更是矿机多年来的强项,矿机要是造不了,那别人也干不了。

    从电机生铝外壳的铸造生产,到内部转子、电枢绕组,只要有数据,就可以干。关键是,所有生产工具虽然落后,可都是现成的。

    生产工具落后不要紧,能干出来就行。等赚了钱,咱们再去买先进的。

    这下好,不但给美美制衣节省了外协成本,还解决了矿机的难处。

    姚远这才发现,矿机这个有着四十年历史的老工厂,技术和人才储备,还真不是盖的。

    那么,美美制衣还有多少工件是委托给别人干的,矿机能不能造呢?

    后来,姚远干脆把所有工种的能人都叫上,直接去美美制衣的外协配件储备仓库看看。

    看完了的结果,就是美美制衣所有需要外协的铸造件和机加工件,矿机都能干。

    铸造车间生产成本不高,但铸造技术却不好掌握。可矿机有的是有着丰富经验的老工人,铸钢、铸铝、铸铜、铸铁,你就说吧,包括精密铸造,矿机那一样干不了?越是需要手工技术和经验的活,矿机的优势就越大。

    于是,铸造车间整个可以重新开工了,还多了一个铆焊车间,一个配电组装车间,一个电机绕组车间。

    这一下,光工人就能利用一千多,再加上管理干部,再弄几个食堂一类的后勤单位,所有没有岗位的职工,就全都用上了。

    尽管有些单位还暂时不需要太多的人,但也得弄些人过去用上。清理车间垃圾,干搬运,打磨毛刺总行吧?将来美美那边扩大了,咱们再把人员往那边转移嘛!

    夏天过去以后,姚远手里终于没有闲人了,整个死气沉沉的矿机,就这样奇迹般地复活了。尽管利润依旧很低,可保障住所有在职员工有工作干,最基本的生活可以过得去,姚远还是做到了。

    这的确是个奇迹。短短三个月啊,美美那边第一台样机还没生产出来,姚远这边已经全面开工了。

    美美只顾了忙自己这边的事情了,还真没注意姚远那边怎么样了。当她听手下说姚远那边已经开始生产了的时候,吃惊地张大了嘴,半天都没法说话。

    这怎么可能!

    她直接放下了手头的所有工作,跑出办公大楼,向姚远那边跑去了。她的后面,还跟着她的办公室主任刘夏,副总兼技术部总监蒋卫东,还有她的助理和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一大群人。

    姜总出行,那还是相当有气势的。这一点,美美和姚远是完全不一样的。姚远出门,喜欢一个人,有个杜鹃跟着就不错了。现在,杜鹃自己那一摊都忙不过来,也没时间跟着他了。

    首先映入美美眼睛里的,就是整个工厂最西边的铸造工房。那个露在工房屋顶外面的,原来锈迹斑斑的铸造冲天炉的大烟囱,已经被刷上了崭新的铁红色防锈漆,上面冒出滚滚的白烟。

    铸造工房里,天车来回走动的声响,冲天炉罗茨风机的噪音,工频电炉发出的嗡嗡声,响成一片,震耳欲聋。

    一进工房大门,一个大的,半人多高的工作平台上,工频电炉下端的出水口,正往外放着赤红的铁水。

    闪着耀眼光芒的铁水,顺着工频电炉前段的溜槽,流入溜槽下面的地坑里。

    地坑里面,放着一个巨大的铁水包,随着铁水的不断流入,铁水包里的铁水界面渐渐升高,已经接近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一个全身穿了帆布工作服,脚上穿着翻毛皮鞋,带着安全帽和墨镜,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白毛巾的工人,端着长长的铁杆,向着工频电炉的出水口走过去。

    他手里端着的那个长铁杆的顶端,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圆盘,圆盘上面,粘着一块耐火泥。

    那工人走到近前,弓步弯腰,身体向着出水口倾斜过去。与此同时,那个顶端带着耐火泥球的铁杆,迅速冲向了工频炉的出水口。

    “砰”地一声响,几百平方大小的工作平台上,烟花弥漫,一片通红。绚丽的烟花在空中划出无数道红色的轨迹,落到地上,变成无数朵更小的,红色的花朵,最终再次滚落回地面,成为一粒粒黑色的铁豆。

    许久,工作平台上烟花落尽,恢复了平静,只那个地坑里的铁水包,还发出通红刺眼的光芒。

    工频炉的出水口被耐火泥球给成功封死,溜槽中没有了铁水。那封堵出水口的工人持了铁杆退到一边去。

    一个同样穿了帆布工服,全身捂的严严实实的工人,端一个小簸箕过来,把簸箕里闪亮的硅铁,加入了泛着红光的铁水包中。另一个工人,端着一个摄影机一样的东西走过来,对着铁水包里的铁水看着。

    姜美美知道,那是红外线温度测量仪。那个工人在测量铁水温度。

    铁水融化了以后,不是什么温度都可以浇铸,得达到需要的温度浇铸,才不容易出废品。

    测量温度的工人离开以后,又过来一个工人,端着一个有长长把柄的坩埚,从铁水包里舀半坩埚铁水,倒入不远处一个铁沙箱里,那是在做检测样本。

    铁水的质量,每一铁水包都得留样化验,这样才会知道这一包铁水浇铸的工件是不是合格。

    铁水质量合格,温度适合了,头上的天车轰轰隆隆开过来,放下吊钩,由两个工人在一边照看着,吊起那个巨大的铁水包,稳稳地驶向西边的地坑造型工段。

    地坑造型工段那边,地上浇铸了铁水的沙坑里,正往外冒着缕缕白烟,十几个工人正等在那里。

    一切都井然有序,配合的那么默契。即便姜美美知道的,矿机最红火的年代,也不过如此。

    手工铸造是个复杂而危险的工作,也只有像这样高默契度的配合,才能出高质量的产品。

    这会是那个已经停产许久,混乱不堪的铸造分厂吗?姚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297.甩手掌柜

    铸造行业是一个团队配合,手工作业频繁的行业,而且铁水质量、砂型质量都要严格控制,任何一个地方出错,都会前功尽弃。

    如果一个大型企业里,有铸造这个行业,那么,不用看其他的,只要看它的铸造产品合格率,就大致可以知道这个企业的管理水平了。

    矿机铸造分厂关停的那一年,开炉日最高废品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八!

    没法不关门了,弄出来的不是产品,简直就是替别人出废铁玩,赔不死才怪!

    美美看完了铸造车间,就不去看姚远的其他车间了。

    把一个停工许久,拿出废品当工作的铸造车间,改造成如此精密配合的生产单位,在美美看来,这都不是人可以做到的。

    铸造行业只要控制住废品率,利润要远远大于机加行业。那么多大型铸造企业倒闭,被小作坊一样的乡企替代,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管理混乱,无法形成有效的团队配合,无法控制废品率。

    她这个姐夫,肚子里到底可以藏多少奇迹呢?

    她把所有人都打发回办公大楼,自己去老办公楼里找姚远去了。

    三个月内解决了矿机三千多人的吃饭问题,说说容易,真正干起来,太艰难了。

    姚远除了坚持每天的吃饭时间,回家看看抗抗和孩子,其余时间,就基本长在矿机了。他那么迷恋抗抗,现在也只能一个礼拜想方设法在家里呆一晚上。有时候,半月才能顾上回去住一晚。

    姜美美比他还厉害,直接就住在办公室里,连儿子都不要了,仨月下来,掉了二十斤肉,又变那个漂亮的姜美美了。

    不抓紧时间不行啊。搞工厂,只要不出产品,每一天都要往里面赔钱。美美制衣和抗抗服装原来积攒的那点利润,早就用完了。现在,每天都得从这两个公司的盈利当中抽钱,来支援她矿机的这个部门,她看着都心疼。

    姚远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如此花钱如流水,美美心里自己就着急,她不靠在厂里,又能有什么办法?

    三个月,美美只见了姚远为数不多的几面,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厂里。哪里出现问题,哪里进行不下去,她就得出现在哪里,现场解决问题。

    她就是这么一种工作作风,也只有如此拼命,才能让这个落后而破败的工厂,制造出自己的大型机械来。

    美美来到姚远的办公室里的时候,姚远正把两条大长腿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悠哉悠哉呢。

    他只管大事,大事完了,就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手下做。这也是他的风格,从刘二赶那里学来的平衡术。

    生产上有马友宝,利用职工制衡林清华和董云。虽然马友宝脑子没那么灵光,可架不住下边有那么多工人给他出主意呀。而且,从班组长到工段长、车间主任,基本都是工人自己遴选出来的,权力集中在这些人手里,只要不影响生产,出点小乱子他们就自行解决了,你让他插手他也不插手。

    你们自己解决不了问题我要你们干什么?让我解决?好,我就会和稀泥,其余不会,会也不干。

    综合业务部有个杜鹃就行了,小丫头对她忠心耿耿,他只给她撑腰就行。

    姚远的原则就是,只要对他忠心耿耿的人,无论对错,他都盲目支持。

    对他忠心就不会成心害他,就算偶尔出错害了他,那也不是成心的。

    如果总是出错,那就证明杜鹃能力不行了,他就得把她给弄回来,再跟着自己,另换别人去接管综合部。

    杜鹃本来就做事爱动脑筋,思维缜密,又跟他这些年,能力绝对不会有问题。

    就是脑子有点问题,好好一漂亮大闺女,不去找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非得没事干跟在他屁股后面瞎搅和。

    营销部这里,他把那帮业务员都培养差不多了,也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把你们最基本的东西教会了,剩下的就靠你们在实践当中自己悟了。能悟多少算多少,悟不出来就去车间干活去!

    大厦集团的提成制,和其他公司是不一样的。销售主管不直接从产值里提成,而是从自己下属那里提成。

    也就是说,下属跑来的活越多,主管的薪水才会越高。

    你不好好管理你的下属,帮着他们增加业务,你拿不到工资不说,我还要撤换你,换提成最高的那个人来替代你。你再当业务员,自己去辛苦跑业务去吧。

    这样一来,主管既要让下属多跑业务,又不敢偏向任何一个人,让个别人的业务量剧增。否则,很可能自己就会被高业务量的下属给取代了。

    这也是平衡术。

    所以,各部门运转顺利之后,他就只看杜娟那边统计科统计出来的报表了。

    就是报表,他也懒得一项项全看。得统计科直接把报表总结了,做出评价之后,他才看。看完了,没发现问题,就签字认可。统计科再拿报表到财务科那里,作为计发工资的依据。

    美美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理顺了自己这边所有的职责关系,开始有时间喝茶睡觉了。再过几天,说不定他就又会像对待大厦集团那两个公司一样,直接不露面了,让大家自己玩就好了。

    姚远的这种管理公司的办法,让姜美美是又恨又气又毫无办法。

    他比你能沉住气呀。出问题了,美美急的上蹿下跳,他一点不急,跟不知道没啥两样。美美沉不住气,就得去插手管。

    也不知道谁才是老板,这公司到底是谁的?美美就经常抱怨。

    抱怨也没用,她姐夫早说了,他属于上门女婿,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是你们家的,公司当然也是。

    这就是无赖说法。你怎么不让摇摇和媛媛姓姜呢?

    通过自己的脚丫子上端,姚远看到美美推门进来,他赶忙把两只脚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下来,穿上鞋。这才“哟呵”一声问:“美美!你怎么有空来看你姐夫我呀?”

    美美不和他开玩笑,皱着眉吸鼻子:“一股子脚丫子臭味!”

    说罢就把他办公室里的窗户都给打开了,这才重新回来,坐到他对面,郑重其事说:“你得教教我,你用啥招儿把你这边这一堆散沙,都变成现在这样的?”

    姚远说:“我不老早就教过你了吗?”

    美美就是一愣,问:“你啥时候教过我?”

    姚远就漫不经心说:“咱们接手第一天,在你的楼上会议室开会,我讲的那些,你没认真听啊?鞍钢宪法,主席教导,让你们回去好好学习,你就只会当耳旁风!”

    美美就皱眉说:“你那不是气我抢了你的风头,没啥说了,故意胡说八道吗?难道你还真是要我们去学习这些呀?我整天忙成这样,哪有工夫去搜集这些过时的东西?”

    姚远就严肃起来说:“这你可就错了。伟大领袖的教导,永远都不会过时。只要你能多读几遍,真正领会了里面的精髓,就够你受用一辈子的!”

    美美就认真看着他,好久才问:“你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姚远正色说:“当然是说真的了。”接着就摆摆手说,“算了吧,估计没人指导你,你也领会不到精髓。这么着吧,我呀,已经想到一个好政委了。这两天抽出空来,就去给咱们请一位政委过来。到时候啊,有他整天给你灌输这些思想,你很快就能开窍了。”

    美美让他越说就越糊涂:“政委,什么政委呀?你说点着调的好不好?”

    姚远就乐:“我这就是最着调的了。你呀,从你上学那会儿我就教你,我会的基本你都会了,我实在是没啥可教你的了。你回去忙你的吧,等我把政委给请来了,兴许他还可以再教你一些有用的东西。哪天在他指导下,你能把鞍钢宪法和主席选集都看懂了,你的管理水平啊,才能再前进一步,突破瓶颈,达到一个更高的境界。”

    美美就这么着,稀里糊涂让姚远从他的办公室里给请出来了。

    什么鞍钢宪法主席选集?还政委,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美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着愣神半天,也没弄明白姚远这是哪根筋不对。后来干脆她就不想了,也没时间想了,下面一大堆的事儿等着她呢!

    姜美美走了,他就摸起桌上的电话给抗抗打。抗抗没在她的服装设计部,电话没人接。

    不对呀,她这时候应该在大厦集团上班才对。就算有事出去了,她的助理也应该接电话啊?

    他就又往家里打,家里也没人。估计这时候姜姨不知去哪里闲逛了,保姆们在餐厅那边做饭,楼上没人。

    他就再打抗抗的传呼,抗抗还是不回。

    他就有些紧张了,琢磨着要不要跑回去看看?

    他这辈子,对谁都可以坦然处之,找不着谁他都能沉住气,就是不能找不着抗抗。

    树大招风,何况那个张建国一直逍遥法外,不知跑到那个阴暗的角落里藏着,没准儿还在算计他呢!他怕抗抗出意外。

    他想想,还是先不回去,再给抗抗的助理打传呼。这助理是邵铃和格里高利给推荐过来的留欧学生,设计部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助理在替抗抗干,抗抗则把更多的精力用在了慈善上。

    没一会儿工夫,助理回电话过来了。原来,抗抗在楼上会议室开会呢。

    好好的,她跑会议室开什么会呀?一般到楼上会议室开会,那就是整个集团的高层会议。抗抗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就召集集团高管开会呢?

298.抗抗开会

    姚远哪里知道,他为矿机忙的白天黑夜不分,集团所有的事情,就得抗抗来做主了。

    抗抗怕把姚远累坏了,集团有什么事情,就不让两个副总去打扰姚远,有事就来找她。

    美美不断要求集团公司给矿机增加投资,两位副总毕竟是外人,不敢私自做主,当然就得找抗抗了。

    美美要钱,只是大致说个数,没有资金详细流向,这就有些坏规矩了。可美美是老板小姨子,他们也不敢详细寻问美美要钱干什么了?只能请示抗抗,抗抗签字同意,他们就拨款。

    可资金越要越多,这样下去,就要影响到集团两个公司的运作了,下面也有了很多的抱怨和不满。

    没办法,抗抗就得把高管们召集起来,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了。

    这么多天下来,抗抗已经基本能够理解姚远了。

    从矿机出来的人,都会有个矿机情节,把那里当做自己的根。

    抗抗没有在矿机工作过,只是在那里住过。可是,她也是矿机子弟,在矿机的学校里上学上到高中,最后才离开矿机去农村插队。

    她对矿机有感情,但没有姚远强烈。

    其实,姚远也没在矿机呆太多的时间,而且工作的地方,还是矿机的清洁队,并不在工厂里。

    抗抗就不明白,姚远为什么把矿机看的那么重要,宁肯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也要去拉矿机一把?

    现在,她已经明白了。姚远这么做,似乎不是因为感情,而是要摸索一条像矿机这种大型企业,成功走出困境的道路。

    他好像要去证明什么,证明矿机并非像大家认为的那样,只有死路一条。

    可证明了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据姚远自己说,就是摸索出一套适合国人的管理体系。有了这样的管理体系,就比什么都值钱。将来不管什么样的工厂,到了他手里,都能够起死回生。

    抗抗不明白他要这么个管理体系有什么意义?现在,手里的资产和企业已经相当可观,也相当累人了。难道矿机好了以后,他还要再接手大型企业?那还不累死呀,能弄的过来吗?

    可是,抗抗已经逐渐成熟起来,她似乎隐隐感觉到了姚远藏在这个冠冕堂皇理由之下的,另一个动机。

    这个动机,就有些吓人了。姚远说过,男人,有时候心里装着的,不见得就全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抗抗就明白了,姚远心里还装着天下。如果矿机这样的企业,都可以起死回生,那么,姚远会证明什么?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

    恐怕,姚远要证明的,就是这个!

    姚远表面上有些大大咧咧不在乎,嘴也能说,很少有闲着的时候,有时候抗抗都能让他嘟囔的脑袋疼。

    可是,夫妻在一起这许多年,抗抗知道,姚远嘴里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真正的大事,他都是在心里装着的,从来不会对别人讲。就是自己,他的媳妇,他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艰苦岁月里,张顺才磨刀霍霍的时候,他心里知道。连张顺才将来会怎么办,他都知道。

    可是,他不会对抗抗讲。到了危难时刻,他会把抗抗给藏起来,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证抗抗的安全。

    这就是她的男人,爱着她,宠着她,为了她可以牺牲自己。

    她的男人不仅对她好,也像所有有血性的男人一样,心里装着天下。这个,姚远是不会挂在嘴边上的,只是他心里有,不会对第二个人去承认这一点。

    抗抗把所有高管都集中到会议室里。她没有多少高深的道理讲,只是给他们讲公司成长的故事。

    “我们年轻的那个时代,”抗抗对高管们说,“能进大国企上班,是一种幸运,也是骄傲。姚总父母平反的时候,他的那些叔叔们,可以给他安排到机关去工作,我也可以跟着他,一起进机关工作。

    那是多少人盼一辈子都盼不来的机会。

    可是,姚总不去,也不允许我去。

    于是,就有了抗抗服装公司。

    如果我们都去机关工作了,成了国家干部,肯定不会有抗抗服装公司。姚总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在那个时代,谁能想到有今天?谁能够理解姚总当时的倔强?

    姜美美在矿机负责生产的时候,姚总通过他舅舅,从国外引进来了先进的制衣设备,并成功仿制成功。

    姜美美很想让矿机生产这个设备。可是,姚总不同意,执意要回了自己的图纸和数据。

    当时,姜美美不理解姚总为什么这么固执?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姚总是正确的。矿机随着张书记的离开,彻底变了,姜美美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

    于是,我们有了美美制衣。

    这么长远的设计,在坐的诸位,谁能说的清楚,姚总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索尔顿公司刚开始出现的时候,气势如虹,几乎挤压的我们喘不过气来。

    多少人认为我们完了,连在坐的诸位,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大家都在怪姚总为什么不反击?因为他有这个能力,随便找几个叔叔,就能让索尔顿偃旗息鼓。

    可是,姚总不去动用这些关系。

    当时,你们有人理解吗?

    当姚总反击的时候,谁又能想到,几乎是一夜之间,索尔顿公司就被彻底击垮?

    咱们谁能看明白,姚总这招棋?做为他的妻子,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沉住气,不反击?

    可是,每一次,都是姚总赢了,而且赢的非常漂亮。

    这一次,姚总收购矿机,大家又是集体反对,不能理解。认为姚总撑不过去,会被矿机拖垮。

    可是,现在事实证明,我们不但没有被矿机拖垮,矿机反而完全复工,逐渐走上正轨了。

    现在,姜美美面临着困难,需要资金。资金被姜美美占用了,大家感到困难了,希望她能够给一份详细的计划,说明资金去向和以后需要的数目,大家也好有所准备。

    你们知道姜美美那边有多困难吗?为了产品早日下线,为了节省没一笔开支,姜美美已经三个月没回家了,连孩子都顾不上管了,人整整瘦了二十斤。

    矿机的工人们,下班和礼拜天都不休息,不回家,在厂区里转,捡废铁,把所有厂区内的废品都变成钱,来支援美美的生产,恨不得掘地三尺!

    大家想一下,如果美美有办法,她会跑来要钱吗?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会张这个口吗?

    她是我亲妹妹,是你们姚总最信任的人,她会不知道大家的困难吗?

    如果她能做出一个详细的计划来,她会不去做了交给你们吗?新的项目,大家没有经验,情况千变万化,她怎么可能会知道,下一步,还会有什么困难在等待着她?

    如果哪一天她可以计划了,就说明那里已经有序了,产品试制已经成功了。这个道理,连我这个外行都明白,大家不会不明白吧?

    我觉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力支持她,尽量给她减轻负担,而不是要她耗费精力,拿什么计划出来。

    这样,我们这边,的确会有些困难。可是,相比矿机那边的职工们,只能拿着生活费咬牙坚持,咱们这边发着高工资,下班可以去夜店享受生活,可以带着一家人去逛公园、看电影,咱们还有什么不满足?

    你们不相信你们的姚总,在不远的将来,会为我们整个集团的发展,再次创造奇迹吗?

    既然你们相信,为什么不可以暂时坚持一下,也学学矿机人现在艰苦创业的精神,再支持姜美美,支持姚总一下呢?

    这一点,我真的无法理解。”

    抗抗说完这些,就不言语了,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看着他们。

    这也是第一次,让高管们感受到他们这位老板娘的威严。抗抗平日里是不管闲事的,也十分低调,少言寡语的。

    直到这时候,高管们才看出来,他们姚总这位夫人,比他们想象的,要有能力的多。短短几句话,就把他们给问住了。

    会议室里静了一会儿,副总李贵田首先开口说话:“姜总的话,虽然说的很温和,但是,在我感觉上,还是振聋发聩。

    的确,在这件事上,我想我们是过于自私了,只考虑集团的利益,不能放眼全局。做为集团副总,我深感有愧,辜负了姚总往日的教导。

    说实话,一开始姚总收购矿机,我不看好,认为我们会被矿机这个又大又破的船,给彻底拖垮。

    可是现在,在姚总不断努力之下,矿机已经看到希望了。

    所以,综合现在的情况,加上姜总刚才讲的,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思维和观点,和姚总比起来,差的太远太远。今后,还要好好向姚总和姜总学习呀。

    既然矿机已经看到希望了,我们就应该继续支持下去嘛!大家刚才提的这些困难,刚才姜总也解释了。姜美美总经理,我们都是了解她的,做事最严谨。就像刚才姜总说的那样,如果可以做计划,她当然会做,不用我们说。

    所以,我想呢,与其咱们在这里提困难,不如咱们就在这里商量一下,如何自己消化这些困难。大家觉得怎么样?”

    他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接着,另一个副总孙保国也不甘落后,立刻就提出来,为了支持姚总和姜美美总经理,在矿机产品出来之前,他不领工资了。同时,缩减自己的办公费用。所有他管辖之内的外勤部门,办公支出要缩减三分之一,重新制定预算。

299.近墨者黑

    孙副总率先表态,其他高管也只能纷纷效仿了。反正高管们工资高,半年不领工资也饿不死。

    然后,大家就纷纷议论,如何削减办公支出?清洁员是不是不要了,以后大家自己打扫办公室?然后就是纸笔表格浪费,出差补助管理过松,楼下的高管酒吧,普通员工的加班补助,自助餐厅补助标准……

    这样一议论,就发现好多漏洞。而堵死这些所谓漏洞,大家就得去过艰苦朴素的生活了。

    艰苦朴素的生活该过也得过啊,他们老板都要吃糠咽菜了,他们再这样奢侈,怎么对得起老板的栽培呀?

    大家议论节流开源正议论到**的时候,抗抗的传呼就响了。她看看是姚远的,就没去回。

    她不想打扰大家的兴致,也希望借着这股劲儿,拿出一个具体措施来。

    姚远对下属向来是比较宽松的,集团和两个公司的办公开支,原先姚远在,抗抗不过问,也不知道。姚远去了矿机,抗抗开始插手管公司,这才发现,这笔费用还当真不小。

    办公楼下面,公司自己就设了两个餐厅,一个是普通员工的,一个是高管们专用的。普通员工的规格档次也不低,市面上西式快餐店里卖的面包、汉堡、火腿、炸鸡块,包括各种奶茶、咖啡、饮料应有尽有,而且比市面上的价格便宜一半。晚上员工加班可以免费领快餐卷,吃饭不花钱。

    高管专用餐厅就更豪华了,简直就是一个小酒吧。

    每年公司光经营这两个餐厅,就得拿出不少钱来。

    姚远是现代人的观念,他认为必须给员工创造一个舒适安逸的工作环境,员工才能够安心工作,创造最大的效益。这个多创造出来的效益,恐怕弄十个这样的场所也足够。

    就比如那个酒吧一样的高管专用餐厅,平时高管们工作压力都很大,到这里来放松一下,凑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放松紧绷的神经的同时,还能相互之间有个交流,这对工作是有好处的。

    高管们跑到这里来,聚在一起聊什么呀?大多还是工作。工作中相互需要配合的,相互之间有不理解的,在这里都可以交流沟通,把事情说开。化解了不少矛盾的同时,大家也更团结,配合更密切,这得为公司创造多大的效益呀?

    这些效应都是潜移默化,不可能从表面上就看出效果来。抗抗就是再聪明,也没法理解这么超前的东西。

    按照她的意思,这俩餐厅都得整改,关了高管专用餐厅更好。

    你姚大傻不是在矿机提倡干部工人平等一致吗?那为什么还要在集团这里给高管们搞特殊?

    搞工厂和搞公司不一样啊,得根据具体情况和环境来采取不同的方式。抗抗哪里可以理解这么深刻?

    不过抗抗有个好处,就是姚远决定的东西,没有姚远同意,她不会擅自改动,这大概也算那个时代女性顺从丈夫的思想品德吧。

    不过,高管们自己商量着要艰苦朴素,自愿削减费用,这就与她关系不大了。

    所以,她就不回姚远的传呼,希望高管们能接着拿出节俭方案来,立刻就能执行。

    如果她走了,估计这帮家伙瞎议论一阵,也就全不当一回事,又该干啥干啥了。

    有她守着,高管们还真不好意思只说不干。最终,在两位副总主持下,拿出一个节约应急方案。抗抗只同意,不签字。

    有两位副总签字同意就行了,她就不签字了。要不然姚远知道了,又得赖她随意插手。到时候她只负责监督,发现光说不练,直接找两位副总,量他们也不敢不去落实。

    期间,助理传呼又响,出去回了电话回来,悄声告诉她:“抗抗姐,姚总找你呢。”

    抗抗就说:“让他等一会儿,开完会我再打给他。”

    如果姚远有急事,非要找到她不可,助理待会儿回来,就应该和她说。结果助理回来没说,那就证明姚远没什么大事。

    抗抗跟姚远这些年,个人分析推理的能力已经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了。

    还不仅仅如此,她还学到了好多的做事技巧。

    比如这次开会,原本是讨论还该不该支持美美那边资金的问题。就算继续支持,也应该拿出一个支持方案,设定最终底线。

    可会开到中午,内容竟然变成了该怎么节流开源去支持美美。这就是抗抗故意要达成的效果。这种手段,自然是抗抗从姚远那里学的。

    夫妻整天在一块儿,抗抗用不着专门学,只从生活里姚远玩的那些心眼儿,她就可以悟出好多技巧。

    比如抗抗和姜姨吵架,觉得她妈蛮不讲理,和她妈呕气,不搭理她妈了。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姚远当然不敢说抗抗不对了。他就会说,姜姨身体哪里又不好了,走路也不稳当了,是不是要带她去医院看看啊?

    姚远说这些的时候,抗抗就会想到,她妈年纪大了,容易闹病了,自己再和她呕气,万一气出她个好歹来,那不麻烦了吗?

    于是,抗抗什么也不说,主动就去和她妈认错去了。

    事后抗抗想想,姚大傻这个滑头,他根本就不是想说她妈身体不好,而是想说她跟自己妈呕气不对。

    要达到目的一,却故意不说目的一,而是引出一个目的二,让你在琢磨目的二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想到目的一不对。这种手段,姚远在她身上,不知道用了多少回了。

    抗抗倔啊,姚远不敢直接和她对着干,但他总有办法让抗抗自己知道不对。

    这一回,抗抗就给高管们用上了。不说该不该支持美美,只说美美那边多么不容易,说姚远做的事情都正确,说那边多么艰难。

    剩下的,你们自己琢磨去吧。

    果然,高管们就把该不该支持美美这个话题给放过去了,转过头来考虑节省开支了。

    姚总和美美那边都那么困难了,大家还在这边花天酒地,好意思吗?思想境界都到了节约闹革命这一步了,再回过头来说不该支持美美,谁还张的开口啊?

    如此一来,抗抗不但达到了目的,还超额达到目的了,逼着高管们少给她造点钱。

    矿机是一个大熔炉。不管什么人,到了矿机,特别是进入管理层,什么人都能把锐气和棱角给磨没了,变得和所有人一样,浑浑噩噩,要不然你混不下去。

    矿机还是一个大学校。无论什么人,要想在矿机混的开,你就得学会各种手段与手腕。不会耍心机,你只能在最底层混,一辈子也别想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所以,姚远对矿机管理层毫不留情,接手第一件事情,就是解散这个滋生各种不正之风的管理层,让它彻底消失。

    但是在上一世,姚远也处在这个管理层里面,也学了一肚子的小心眼儿和小手腕。所幸他良心没坏,但对这个管理层却深恶痛绝了。

    他那时候学到的这些小心机和小手腕,在这一世却派上了用场,不但自己可以凭着这些开拓一番事业,现在连抗抗都让他给教的一肚子蝼蛄了。这真是应了那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会议总算结束了,还形成了决议,抗抗很满意。这才下楼回自己办公室,给姚远回电话。

    姚远找抗抗还真有事。他想和抗抗一起,去省城看望他张叔,就是那位从矿机走了,调到省工业厅去的张代表。

    抗抗就奇怪,这不年不节的,工作又这么忙,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看张代表了?

    姚远就说:“两三年没看见张叔了,心里挺想他的。正好我这几天没多少事,就想着去看看他。”

    原先的时候,姚远和抗抗不忙,每年都会去张代表家里看看他的。这两年让张建国给闹的,就没工夫过去。好歹把张建国给打发了,姚远又去鼓捣个矿机,就更没时间了。

    姚远要去看张代表,在抗抗看来,肯定是有事,只是姚远不愿意说。这家伙无利不起早,才不会好好的想他张叔。

    但抗抗没多问,也不多说话,姚远想去就去呗。做为妻子,男人提出来有事让她跟着,在她的思想观念里,拒绝是不对的。

    再说了,张代表在矿机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姚远是他的干儿子。姚远和抗抗结婚,张代表也是代表姚远家的长辈来参加的婚礼,还破例留下来吃饭。

    在那个时代,在姚远还背着特务儿子嫌疑的情况下,人家张代表能这样对待他们,这个恩情可不是一般的大。两年多没去看望人家,也的确应该过去看看了。

    张代表住在省委大院里。四层的老旧建筑,外面都刷了铁红色的墙漆,和他们第一次来没有多少区别。他还不到六十,还在工业厅上班,只是人早就退居二线,不怎么管事儿了。

    其实,他现在就是个顾问的角色,有时候班都可以不上,在家等退休,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可老头挺固执,非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结果就是啥都过问,弄的年轻人还挺烦,恨不得他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省得去给他们找麻烦。

    所以,老头自己这班上的,也是挺不开心的。他又不傻,不是看不出人家烦他来。可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碰到事儿就想说说,说说就惹一肚子气,还真是有点没办法。

    烦心事还不止这些。一个儿子一个闺女,现在都大了,参加工作了。他脸皮薄,不好意思为了孩子去托人照顾。结果俩孩子都嫌自己工作不好,都辞职了。

    张代表就更烦了,你们辞了职,没了正式工作,将来可咋办呢?

300.名节

    姚远开了自己那辆面包车,带着媳妇抗抗,还给张代表带了不少的土特产,当天下午就去了省城。

    他们到了张代表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夏末秋初的天气,天还很长。可那时候去省城没有高速,省道也是坑坑洼洼,四百多里地跑了六个小时,到了也就天黑了。

    姚远已经提前给张代表家打了电话,说他要过来,张代表一家就一直等着他们,还没吃饭。

    他家房子不小,有一百二三十个平米,还有餐厅,挺宽敞。

    每回姚远夫妻俩来,张代表都不出去吃饭,就在家里招待他们。在他心里,姚远还就是他的亲儿子,甚至比亲儿子都亲。在家里吃饭,才显得更像一家人。

    姚远来了,带一车东西。一家人就都下楼来,儿子张军和姚远把车里暂时不吃的东西往地下室里放,闺女张艳和张军媳妇则和抗抗一起,把容易坏的东西,山鸡蛋、酒、油、花生、核桃一类往楼上弄。

    张代表自然是要说姚远,以后来就来,不许带这么多东西,影响不好。

    姚远就笑说:“叔你都退居二线了,我又不求你办什么事儿。我就是来看我叔,孝敬叔些土产,谁管得着啊?”

    张军就在一边接一句:“就是,我傻哥有钱,还能空着手来看你啊?一天到晚瞎正经!”

    姚远就严肃了说:“军啊,不能这么说你爸。没你爸这一代人的瞎正经,有咱们国家的今天吗?我就是尊你爸这个瞎正经,才拿你爸当亲叔看。咱们得向你爸学习才对。”

    张军比姚远小不少,姚远这么说,他也就不说什么了,闷声只管搬东西。

    姚远的话,也算是说到张代表心里去了,这是他们那一代人的骄傲。可惜呀,到现在,在孩子们的眼里,他这瞎正经反倒成了罪过了。

    东西都归置好了,男人们坐在客厅里说话,女人们就在张代表媳妇带领下,去厨房收拾饭。姚远从小青对象那里弄了只带漂亮雉鸡尾的山鸡来,得现杀了现做,就耽误时间了。好在反正是在家里吃,也不怕晚。

    当下,张军去楼下杀那只山鸡,张代表就和姚远在客厅里说话。

    张代表的头发全白了。上一次姚远来的时候,他还是灰白的。看来,这两年也没少操心。

    姚远就把自己这两年为啥没工夫来,和自己接手矿机的事情,和张代表都说了。

    张代表就说:“我听说了,矿机到你手里又活了。”就狠狠叹息一声说,“昨天我还在会上说,为什么这么大一个企业,我们自己就管理不好,到了私营企业家手里,就能够起死回生?这值得我们所有人好好反思一下!”

    姚远就接话说:“还不是我这几年攒了点钱,都投进去了?没钱肯定不行啊。”

    张代表就摇头说:“这只是一个因素。原先我们投钱还少了?为什么就没有起到作用呢?值得反思!我还建议呀,省里要联合下属单位,组织一个考察团,到你那里去,好好学习一下,看看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把矿机又给救活的!”

    姚远就赶紧打住他说:“你饶了我吧张叔。我就是一土狍子,哪赶上咱们省里的专家懂啊,还跟我学?没的让领导们笑话我。”

    其实,矿机是怎么活的,都是明摆着的事情,就算别人学了办法也做不到。姚远也怕别人跑到他那里给他添乱。

    他就把自己接手矿机以后,都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都详细地跟张代表汇报了。特别是自己领着那些暂时没有工作岗位的职工们,怎么选自己信任的带头人,怎么自谋生路,自己救自己,说的十分详细。

    张代表听着姚远的叙述,不住地点头。特别是对姚远解决干群之间互不信任的办法,听的格外仔细,还不时出声询问,点评几句。

    两个人在客厅里,一直说到张军杀鸡回来,又说到饭桌上。

    最后菜上齐了,张代表媳妇就说:“你们俩住住嘴吧,大家都听你们说就饱了是不是?”

    抗抗和张军媳妇就在一边笑。

    张代表媳妇也笑:“这爷俩呀,从在矿机宿舍住就这样,一说起工作来就没完没了,听的我头都能大了。”

    两个人这才住嘴,和大家端了酒杯,喝酒吃饭。

    吃着饭闲聊,姚远这才知道,张军和张艳都辞职出来了的事。

    姚远就问:“你们在机关干的好好的,这么好的单位,别人想去都去不了,干什么要辞职啊?”

    张军就撇撇嘴说:“好什么好啊,好我们还辞职啊?傻哥你没在机关呆过,你不知道。这机关工作也有好坏之分啊。我爸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人家的孩子进机关了,老子都要托人给铺路的。你琢磨琢磨,我爸他肯干这种事吗?这年头,你不去打点求人家,人家正好装不知道,我还能轮着啥好事啊?”

    张代表就插嘴说:“是金子,就是把他扔到茅厕里都会发光!你们两个,都让你们妈给宠坏了,上学不好好念书,没有学历,能干什么好工作?”

    张代表媳妇就赶紧说老伴:“这好好的吃着饭,你提茅厕,还让不让我们吃饭啊?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张代表不说了,张军可没打算住嘴:“机关里和我一样没学历的多着呢,人家不一样干好工作?我这一月几十大毛,够一家人吃饭的吗?我不辞职老婆孩子喝西北风啊?”

    张代表就又忍不住说:“你看人家辞职挣钱,人家那是有本事。你屁本事没有,辞职就能挣着钱啦?要不是有我们老两口这点工资,我看你拿什么养家?”

    张军还要争辩,他妈就从桌子下面踢他一脚,他这才不言语了。

    张军不言语,张代表又不算完了:“你看看你傻哥,小学都没上完,一样是出来自己干,几年的工夫,就是全国知名企业家了,那叫有本事,你行吗?”

    张军就又开口:“傻哥是谁呀?全国有几个傻哥啊?我要有傻哥的本事,我还用得着你呀?”

    姚远眼看着爷俩又要吵起来,就赶紧接话问张军:“军,你辞职以后干什么了?”

    不等张军回答,张代表就接话说:“他能干什么,还不是啥省事想干啥?跟他几个同学合伙开饭店,结果赔了个分文不剩,现在在家啃老子呢!”

    张军就一肚子冤枉说:“我为啥赔了你不知道啊?现在饭店这么多,指望着老百姓,吃得起吗?大家为啥愿意和我合伙开饭店,不都觉得我老子是厅级干部,能拉不少单位公事吗?结果呢?你们单位就一次都没来!我自己去找他们,人家都答应过来了,你还硬拦着不许人家来!你这不是成心要搅黄我的买卖吗?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把我买卖搅黄了,我不啃你我啃谁呀?”

    张代表气的脸都黄了,眼看就要发作。

    姚远就赶紧抢先对张军说:“军啊,你爸正直了一辈子,这名节比什么都重要!咱们做子女的,应该诊视父辈的名节,不能为老子争光,也不能给老子脸上抹黑啊。”

    张军就撇嘴嘟囔:“屁,名节有什么用?这年头,没钱谁瞧得起你?”

    姚远就问他说:“你和同学开饭店,你这些同学当中,有干过这一行的吗?”

    张军说:“这个又没啥难的,有钱有地方,雇几个厨师和服务员,能做出饭来不就完了?”

    姚远就摇头说:“这可没那么简单,怪不得你干不下去,非要指望公事吃饭呢。这好的饭店啊,里面道道可不少,也不依靠公事吃饭。这么着吧,你真要想干呢,我朋友就有开饭店的,我给你说说,你到人家店里去学习一段时间,学会了人家的经营办法,再回来自己开。本钱呢,我给你出,你看怎么样?”

    张代表就不干了:“大厦,这可不行!这小子干啥啥不行,吃啥啥都香,他根本就不是那块干事的料!”

    姚远就冲张代表笑笑说:“叔,谁生下来就会干事啊?失败是成功之母。军干过一次了,虽然失败了,我相信他在心里呀,一定也会总结失败的教训。等他在我朋友那里学习一段时间,肯定就能比没干过的学的快,找到开饭店的诀窍。那时候啊,他再开饭店,就不会去打你的旗号了不是?”

    然后就又回过头来,看着张军说:“军啊,你要是诚心想学呢,我回去的时候,就跟着我一起走,我领你到我朋友那里去,我让他给你个副经理干。这样,你可以随意在饭店里转,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你看怎么样?”

    张军倒显得没多大兴趣:“你那儿离省城这么远,我还得在那里住下。再说学会了又怎么样?我爸不说了吗,不许你给我投钱。”

    姚远说:“我给你投钱是咱们弟兄之间的事,不用你爸同意。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学会了,合格了,这个开店的钱我就给你投了,赔了算我的。”

    张军这回倒有点动心思了,想想就为难说:“我现在没钱了,到你那里,吃住咋办啊?”

    姚远说:“这个好办,我朋友那饭店楼上有宿舍,你就住那里,在饭店里吃。另外,我朋友还会给你开副经理的工资,一月二百,怎么样?”

    张军眼睛就亮了:“真的啊傻哥?”

    姚远说:“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干什么?”

    张军就咧着嘴乐:“还是傻哥你对我好。”

    张代表一脸鄙夷说:“你凭啥就干副经理?你会干啥,人家就一月给你开二百块钱?这钱到头来还不是你傻哥给你出?你傻哥每回来,就破费他不少了,你还去麻烦他,不行!”

301.安排一家人

    张代表明确表态,不许儿子跟着姚远回去。

    姚远就只好回过头来再劝张代表:“叔啊,军也不能老是这样在家里闲着不是?你还能养他一辈子啊?总得让他学会一门手艺,将来他可以凭着这门手艺谋生,你也放心不是?你就放心吧叔,我会叮嘱我那朋友的,军如果学不会,学不好,不会让他出徒自己干的。”

    张代表也在为自己儿子什么都不会犯愁。老是这么指望父母养活,这要是将来他们老两口都不在了,没了他们这份工资,他们这一家人可怎么活?

    姚远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可是,每月让姚远给张军开工资,让人家白白出钱,张代表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姚远就又劝他:“叔啊,我家大业大,可不是一般趁钱。那些年,没有叔你,有我姚大傻的今天吗?你就是我亲叔,军就是我亲兄弟。我这当哥哥的发财了,接济一下自己兄弟,这不是应该的吗?你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你要这样,可就伤了我的心了!”

    张代表就叹一口气说:“大厦,那些年,叔也没帮你多少。倒是你,为了叔,差点让张顺才给整死。想起来这些,叔这心里啊,就不是滋味!”

    姚远就笑了说:“叔啊,那些年,咱爷俩算是同生死共患难,是我最值得怀念的日子啊,你咋还不得劲了呢?”

    张代表媳妇就接过话来说:“你叔是觉着亏欠你呀。他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只兴别人亏欠着他,不兴他亏欠着别人。不过啊,不光你叔,大傻啊,婶也没拿着你当外人。我们老两口啊,一直就拿你当亲儿子看。前几天你叔还念叨你呢,想着有空过去看看你。这不家里俩孩子都不争气,孩子哭大人叫的,出不去呀。你叔整天说,有你这么出息个儿子啊,是我们这辈子的骄傲!”

    姚远就接话说:“我也是这么想啊。这辈子啊,叔和婶也是我的骄傲。我叔就是矿机的一面旗帜啊,矿机人说起叔和婶儿来,哪个不挑大拇哥?”

    张代表就挥挥手说:“你爹,我的老师长,那才是矿机的骄傲呢!”

    姚远却把话题转回来说:“叔,军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再不愿意,可就是打我脸了,我会伤心的!”

    不等张代表回答,媳妇就接话说:“这事儿啊,我做主了,就听大傻你的。有你这当哥的管着军儿,我放一百个心!”转头又嘱咐张军,“儿子啊,你得记着你哥对你的这份恩德!将来无论走到哪里,你也得像你哥期望的那样成人。就算我们老两口都不在了,你哥也是你亲哥,不许对他有二心,记住没?”

    张军就重重点头说:“妈,我记着呢,我傻哥永远都是我亲哥!”

    张代表媳妇就说:“嗯,这么着我就放心了。你媳妇小玲和孩子,你不用牵挂,我们替你照顾着。”就长出一口气说,“你跟着你傻哥,也算我能放下一头心事。还有你妹妹呢,妈也好倒出空来,再忙你妹妹的事儿。”

    姚远就问张军媳妇小玲:“弟妹现在在哪上班啊?”

    小玲和儿子坐一块儿吃饭,儿子已经三岁了。听姚远问就说:“大哥,我还在电器厂上班,厂子不行了,都好几个月不开工资了。”

    张代表没有门第观念。张军在高中就和小玲好,没毕业就弄到一起去了。张代表知道了,就不许张军扔了人家女孩,到年龄就让他们结婚了。

    小玲是工人家庭的孩子,能攀上个大官的儿子,家里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张代表媳妇心里不满意,可也不敢违背张代表的意思。结婚以后,对儿媳妇也不怎么好。

    小玲起初还觉得攀了高枝儿,嫁过来才知道,这高官家里,除了房子好些,也就那样。公公不谋私利,她在电器厂也就一直干工人。

    当下,姚远就劝小玲说:“既然厂子已经不行了,你都不如直接不干了,和军一起跟我走。将来军开饭店,也得有个帮手才行。你跟着他一起去我朋友的饭店吧,也学点本事,我让朋友一月给你开一百块钱,你看怎么样?”

    小玲犹豫着,看看自己婆婆,没敢出声儿。

    张代表媳妇说:“你傻哥咋安排你就咋干。孩子放家里,我给你们看着。有空你们就回来看看。”

    小玲这才对姚远说:“那我就谢谢大哥了。”

    姚远说:“一家人,说谢就见外了。”接着就说,“你要舍不得孩子呢,也一起带着。你过去了,就不能让你和军住饭店了。我那里空房子多着呢,你们去的时候也看见过,西边那个二层楼,就我和你嫂子住。你姜姨怕你嫂子管孩子严,委屈着孩子。我那俩丫头还有你美美姐的那个容容,你姜姨都自己带着,在北面楼里住,不许你嫂子管呢。

    你和军过去,就住我们住的那个小楼,孩子扔家里让你姜姨带着,和容容一块上托儿所。上托儿所有保安和专车接送,在家还有俩保姆,你姜姨也就动动嘴,多一个孩子也累不着她,你看怎么样?”

    小玲脸上就露出笑容来说:“这感情好!”接着就看婆婆,“妈,你说呢?”

    张代表媳妇就笑了,感叹着说:“有了你傻哥呀,咱家这点儿事儿就不叫事儿了。我早就说让你们找你傻哥去,就你爸这老倔杠头,不许你们去。”

    这时候,一直和抗抗说话的张艳就喊上了:“傻哥,你不能重男轻女,光管我哥不管我啊?我还在家里没事儿干呢!”

    张艳辞了职跑南方去打工,她哪儿受得了南方外资企业的苦啊,连上厕所都给计算着时间?在那边没呆俩月就跑回来了。

    姚远就问张艳:“你想干啥?”

    张艳想想,老实说:“我啥也不会,你看着办呗。”

    姚远说:“这么着吧,你去跟我的综合部经理杜鹃,给她当助理,让她慢慢教你。杜鹃也是从啥也不会开始,现在都做到经理了。她才初中毕业,你高中毕业呢。只要你肯用功,早晚也能当个经理。不过,我可和你说妹妹,跟着我,你要是敢偷赖耍滑,我可不像婶子一样惯你,我真敢揍你,你信不信?”

    张艳就吐吐舌头说:“哪能呢,你放心傻哥,我一定听你话,好好用功学习。”就凑过头来问,“傻哥,你能给我多少钱啊?”

    姚远说:“一百五一个月。怎么样,够你买衣裳的了吧?吃饭回家吃,我不问你要钱。”

    张军就接话:“傻哥,那我们呢,吃饭也不用给你钱吧?”

    姚远说:“你们也一样。军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在我朋友那边给我丢了脸,一样得挨揍!在矿机的时候,你都不小了,傻哥是啥人你可知道,打人狠着呢!”

    张军就嘿嘿地笑:“那我哪能不记得?不只张顺才一家子怕你,矿机的小混混就没有不怕你的。我上学别人欺负我,一说我哥是你,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张代表媳妇眼泪就掉下来了,半天说:“大傻啊,你真是替婶儿解决了大难题了。你别看你叔是个厅官,在外人眼里,我们一家风光着呢,可那都是样子啊!一大家子,儿子媳妇闺女,还有个小孙子,人家见了都说我儿女双全,又都住在一起,可羡慕了。

    可是,一家不知一家的难啊!这么一大家子人,就指望我和你叔的工资过日子。我退休了,工资就那么几个钱。你叔你不是不知道,人家都想方设法往家里划拉钱,他每月能把自己的工资都拿回来就算不错。有时候在外面吃个饭,还得从工资里往外拿钱补啊!

    我在外人面前装笑脸,人家有的咱们尽量有。可这一大家子人,我们老两口的工资哪里够啊,月月都花不到月底呀!

    要是今天大傻你们两口子不来,下月我都不知道咋过了!”

    抗抗就拉着她的胳膊说:“婶儿,我们早该来,让你受委屈啦。”

    抗抗这句话一说,张代表媳妇就抱着抗抗,呜呜地哭了。

    姚远心里也不好受。张代表一个厅级干部,日子过成这样都不去为儿女走后门,也的确是正直到家了。

    也正是有这样的干部,才撑起了这个国家的脊梁啊!

    他看着张代表媳妇在抗抗怀里哭的伤心,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候,张代表却突然开口了:“哎我说大厦,你这来一趟,把我儿子闺女都给拐跑了,你这剩下我们老两口在家里,还不得天天吵架啊?你婶儿这年纪大了,老是犯更年期,没事儿找事儿的,天天找事儿吵架。有他们在,还能替我抵挡一阵。他们走了,你婶儿所有的炮弹还不都冲着我来了?”

    张代表媳妇就抹了眼泪,冲着张代表去了:“谁更年期呀?你这个厅官混的,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了,你还好意思说你?不和你吵架我和谁吵架啊?”

    姚远就赶紧劝:“婶儿,不能这么说。咱们国家走到今天,全靠我叔这样正直无私的官啊。先有国后有家,没有他们,哪有咱们今天的好生活啊?没准儿咱们还在旧社会的大街上要饭呢!婶儿啊,我走到今天,也是因为我叔啊。我做事儿的时候,就总是想着,如果我是我叔,我该怎么做?心底无私天地宽啊,没有我叔的教导,哪有你侄儿我今天的成就呀?”

    姚远这么说,张代表媳妇就不说话了。男人正直无私,曾经是她心里的骄傲啊!

    姚远就趁机对张代表说:“叔,我弟弟妹妹都回去了,你和我婶儿也一起回去呗?我那儿房子足够大,你们一家人去住都有富余。咱们住在一起,一大家子也热闹不是吗?”

302.叔侄谈心

    张代表还真是很怀念在矿机的日子。

    搬来省城之后,生活虽然方便了许多,也好了很多。可是,他的这个性格似乎不怎么适合机关的工作,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

    随着孩子们的渐渐长大,又增了许多家庭的烦恼,两头都不开心。渐渐的,他的头发就白了,还不到六十岁啊!

    姚远让他回去的话,不由得使他回忆起在矿机的日子。和工人们在一起,想说啥就说啥,心里痛快。

    那一张张含了沧桑的,工人们的脸,又都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不由叹息一声,对姚远说:“等退休了吧?退休了,你给我在矿机找间房,我和你婶儿就搬回去住。那边空气也好,能看见个蓝天白云。不像这省城里,到处灰蒙蒙一片,早上起来就有一股子呛人的煤烟味儿!”

    张代表媳妇就插嘴说:“你现在就相当于退休了,根本用不着上班。你看多少和你这情况一样的,都不上班了?你上班呀,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弄的人家新领导不得劲,年轻人还烦你,哪赶上老老实实在家呆着的好?真是自找罪受!”

    张代表就责怪看媳妇一眼说:“我这年龄还不到,不去上班怎么行?怎么着也得把这最后一班岗站下来吧?”

    其实,张代表心里也知道媳妇说的对,在班上,他看别人别扭,别人看他也别扭。

    可是,不上班又去干啥呢?和那帮在家里玩的老头们一样,倒背着手溜大街,买菜、钓鱼、打门球?

    干了一辈子工作,自己感觉精力还行,难道就那么着混吃等死,一辈子就算交代了?他不甘心。

    不上班,在他心里来讲,这辈子就算划上句号了,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姚远两口子来的有些晚,他们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晚上快八点了。这顿饭吃完了,就过了十点了。

    饭总算吃完了,姚远和张代表似乎还没有聊够,张代表也没有想休息的意思。可是张军的孩子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大家也都有些困。

    家里住不开,姚远本来就是打算和抗抗到省委大院外面不远的旅馆里去住的。

    他们已经两年没来了,张代表媳妇怎么着也不愿意他们出去住。

    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在家里住还是一家人吗?大家一块挤挤,怎么着还不能对付一宿啊?

    张代表家里虽然挺宽敞,可儿子媳妇都跟着住,闺女还没出嫁,也在家里住,就显得有些紧张了。姚远两口子再住下,根本睡不开。

    姚远就提出来,大家忙活一晚上,都挺累的,再挤一起睡,休息不过来。不行就抗抗留下来,和她婶儿睡一个床,他和张叔去旅馆睡。反正他们还想说会儿话,也睡不着。

    这个提议正中张代表下怀。于是,姚远就和张代表出来,溜达着去了旅馆。

    这一晚上,爷俩又聊了许多,从矿机的现在聊到过去,再聊到姚虎时代。姚远就感概那时候职工们的觉悟,说自己的看法。

    最后,他就跟张代表说:“我总觉得,那时候的职工,就跟咱们打解放战争时候的军队是一个样子的。先参加革命的带着后来的,相互关爱,相互提高。上级的思想和指示,大家都可以迅速理解,然后就能团结到一起,拧成一股绳,最终就创造了奇迹,赢得了全国的胜利。

    矿机之所以走到今天,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不是没钱的问题,也不是设备的问题,关键还在于失去了我父亲当年那个时代的团结互助,艰苦奋斗的精神。

    干部的选拔任命,再不遵循应有的原则,掺杂了更多的私利和帮派内容。这样上来的干部,思想素质极低,使得整个干部群体失去了过去那种先进性,甚至走向了反面,连基本群众的觉悟都达不到。

    这就导致了干部群体整体素质低下,使歪风邪气迅速滋长蔓延,让群众无法信任,甚至是极端憎恶。干群之间的不信任由此开始,最终闹到互相敌视,成为完全不一样的阶层。

    过去蒋家王朝是怎么失败的?正是这样失败的!官兵之间视如仇雠,官无正气,兵无斗志,人数虽众,武器虽先进,可以说武装到牙齿,却最终是一群散兵游勇,一触即溃!

    而我看到的矿机,正是这个样子!即便矿机拥有再多的资金,再先进的设备,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张代表听得不寒而栗,仔细想来,姚远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如此下去,当真是不堪设想!

    他不由深深叹息一声说:“正是因为那场动乱,上来一大批素质达不到要求的干部,连我们的基本原则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破坏了我们的干部选拔机制,也彻底破坏了我们的原则。这是一个悲剧!

    如果没有那场动乱,你爸,我的老师长那一代,能够培养起一批他们那样的干部,把权力遵循我们的原则,顺利交接到新培养起来的干部手里,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姚远也叹息一声说:“是啊,所以我就想着,得恢复我爸那个时代的激情和原则啊。可是,矿机的干部群体,已经因为动乱年代而彻底腐烂了,人们的思想,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所以,我必须得彻底说了算。只有这样,才能割掉矿机干部群体这个毒瘤,直接解散它!可是,即便解散了它,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干群对立,职工们已经不相信干部了,他们的思想,也因为这场动乱,已经不是那个燃情岁月里的思想了。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再提干部上来,没有适当合理的监督机制,还是难以避免重复谋私利的老路。

    所以,我想,必须把我的干部,置于职工群众的监督之下,才能避免他们走上邪路。”

    张代表就点头说:“大厦啊,你这个办法好,这才是你能够让矿机起死回生的关键吧?”

    姚远就苦笑说:“叔啊,我这个办法暂时是起到作用了。现在,矿机的干部们怕群众,肯定是不敢再生邪念了。

    可是,这个办法还是有些幼稚,过于极端了。

    古人讲究中庸,就是说啥事都不能过于极端。就像好多西方国家的所谓民主,纯粹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最终还是一塌糊涂,反而限制了他们自身的发展。

    给职工绝对的权力,他们就会只考虑自己的利益,稍有不满就闹个昏天黑地,严重影响了干部们的正常管理工作。时候长了,我怕最终就会像那些西方国家一样,弄个乌烟瘴气。

    现在,好多车间的管理干部,就反应情况说,无论咋干都干不到大家心里去,处处受制,处处被动,连最基本的管理制度都实行不下去,快没法干了。”

    张代表就笑笑说:“你这样干当然不行了。咱们的原则是民主集中,不是绝对民主。军队为啥要有政委和指导员啊,班里还要有思想宣传员?就是要每一个士兵都统一思想,考虑大局,这样才能拧成一股绳,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嘛!思想得出于集中,哪有下边想怎样就怎样,反过来影响上级决策的?那不成无政府主义,彻底乱套了?”

    姚远就一拍大腿说:“叔你说的太对了!可是,咋才能既避免过于自由的无政府主义,又能让职工限制住干部不胡来,实行有效监督,我不会呀。”

    张代表就说:“这个也不难。你爹原先的那个工作办法,你只要学会了,把有觉悟,思想品德高尚的的好同志渗透到管理部门里去,”

    说到这里,就看看姚远说:“大厦啊,这是一个完整的思想组织体系,这一时半会儿的,我还真是没法跟你说清楚。咱们改天瞅机会,我好好和你聊聊。”

    姚远就说:“叔,我搞企业管理行,可搞这个我是真不行。说句心里话呀,叔,我现在呀,就是缺个像叔你这样的,懂行的人啊!能把职工们的思想统一起来,化解矛盾,让职工们和干部们一条心,一起往前奔。

    也只有这么着,咱矿机才能有希望,才能真正复兴啊!”

    张代表就瞅姚远半天,忽然就笑了说:“我知道你为啥把张军两口子和张艳都给弄回去了。”

    姚远也跟着笑:“叔,你别瞎联系呀,咱们一码是一码。就算你不回去,弟弟和妹妹的事我也不会不管。”

    张代表点点头说:“这个我相信。”接着就有些为难说,“可是,我还得上班啊?”

    姚远就说:“叔,我不难为你,你再仔细想想。机关单位这几年我也经常接触,是个啥样我也大体知道。你在这里上班,退居二线以后,你想做点什么,说点什么,能起到多大作用?

    如果你回矿机呢,就不一样了。我想着啊,成立个职工委员会,把职工当中大家信任的人组织在一起,由你领导着,就像你说的那样,通过这个委员会,把这些人渗透到每一个车间,每一个班组去,再由他们把大家的思想统一起来,把咱们当初我爹活着的时候的那股子劲儿,再调动出来!

    就像当初那个时代一样,职工能理解干部。干部做的不对,职工也敢站出来批评,帮着干部改正错误。同样,职工做的不对,干部也敢去管。

    不像现在这样,给干部权力大了,干部无法无天。给职工权力大了,干部不敢说话。这不是个正常现象啊。

    说实话啊叔,别看现在生活好了,我还是怀念当初咱们住平房的时候。那时候的人啊,没有现在的人思想这么复杂。大家在一起,能互相照顾,互相帮助。一个村子,大家处的就跟一家人一样,有更多的人情味儿!”

302.追忆往昔

    张代表还真是很怀念在矿机的日子。

    搬来省城之后,生活虽然方便了许多,也好了很多。可是,他的这个性格似乎不怎么适合机关的工作,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

    随着孩子们的渐渐长大,又增了许多家庭的烦恼,两头都不开心。渐渐的,他的头发就白了,还不到六十岁啊!

    姚远让他回去的话,不由得使他回忆起在矿机的日子。和工人们在一起,想说啥就说啥,心里痛快。

    那一张张含了沧桑的,工人们的脸,又都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不由叹息一声,对姚远说:“等退休了吧?退休了,你给我在矿机找间房,我和你婶儿就搬回去住。那边空气也好,能看见个蓝天白云。不像这省城里,到处灰蒙蒙一片,早上起来就有一股子呛人的煤烟味儿!”

    张代表媳妇就插嘴说:“你现在就相当于退休了,根本用不着上班。你看多少和你这情况一样的,都不上班了?你上班呀,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弄的人家新领导不得劲,年轻人还烦你,哪赶上老老实实在家呆着的好?真是自找罪受!”

    张代表就责怪看媳妇一眼说:“我这年龄还不到,不去上班怎么行?怎么着也得把这最后一班岗站下来吧?”

    其实,张代表心里也知道媳妇说的对,在班上,他看别人别扭,别人看他也别扭。

    可是,不上班又去干啥呢?和那帮在家里玩的老头们一样,倒背着手溜大街,买菜、钓鱼、打门球?

    干了一辈子工作,自己感觉精力还行,难道就那么着混吃等死,一辈子就算交代了?他不甘心。

    不上班,在他心里来讲,这辈子就算划上句号了,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姚远两口子来的有些晚,他们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晚上快八点了。这顿饭吃完了,就过了十点了。

    饭总算吃完了,姚远和张代表似乎还没有聊够,张代表也没有想休息的意思。可是张军的孩子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大家也都有些困。

    家里住不开,姚远本来就是打算和抗抗到省委大院外面不远的旅馆里去住的。

    他们已经两年没来了,张代表媳妇怎么着也不愿意他们出去住。

    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在家里住还是一家人吗?大家一块挤挤,怎么着还不能对付一宿啊?

    张代表家里虽然挺宽敞,可儿子媳妇都跟着住,闺女还没出嫁,也在家里住,就显得有些紧张了。姚远两口子再住下,根本睡不开。

    姚远就提出来,大家忙活一晚上,都挺累的,再挤一起睡,休息不过来。不行就抗抗留下来,和她婶儿睡一个床,他和张叔去旅馆睡。反正他们还想说会儿话,也睡不着。

    这个提议正中张代表下怀。于是,姚远就和张代表出来,溜达着去了旅馆。

    这一晚上,爷俩又聊了许多,从矿机的现在聊到过去,再聊到姚虎时代。姚远就感概那时候职工们的觉悟,说自己的看法。

    最后,他就跟张代表说:“我总觉得,那时候大家的想法,和现在人们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先参加工作的带着后来的,相互关爱,相互提高。上级的思想和指示,大家都可以迅速理解,然后就能团结到一起,拧成一股绳,最终就创造了奇迹,把一片荒地变成了工厂。

    矿机之所以走到今天,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不是没钱的问题,也不是设备的问题,关键还在于失去了我父亲当年那个时代的团结互助,艰苦奋斗的精神。

    干部的选拔任命,再不遵循应有的原则,掺杂了更多的私利和帮派内容。这样上来的干部,思想素质极低,使得整个干部群体失去了过去那种先进性,甚至走向了反面,连基本群众的觉悟都达不到。

    这就导致了干部群体整体素质低下,使歪风邪气迅速滋长蔓延,让群众无法信任,甚至是极端憎恶。干群之间的不信任由此开始,最终闹到互相敌视,成为完全不一样的阶层。

    过去的战争,咱们是怎么打赢的?正是这样打赢的!对方官兵之间视如仇雠,官无正气,兵无斗志,人数虽众,武器虽先进,可以说武装到牙齿,却最终是一群散兵游勇,一触即溃!

    而我看到的矿机,正是这个样子!即便矿机拥有再多的资金,再先进的设备,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张代表听得不寒而栗,仔细想来,姚远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如此下去,当真是不堪设想!

    他不由深深叹息一声说:“你爹走后那个时期,上来一大批素质达不到要求的干部,连我们的基本原则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破坏了我们的干部选拔机制,也彻底破坏了我们的原则。这是一个悲剧!

    如果没有那那个时期,你爹,我的老师长那一代,能够培养起一批他们那样的干部,遵循我们的原则,顺利把自己的事业交接到新培养起来的干部手里,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姚远也叹息一声说:“是啊,所以我就想着,得恢复我爸那个时代的激情和原则啊。可是,矿机的干部群体,已经因为那个年代而彻底腐烂了,人们的思想,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所以,我必须得彻底说了算。只有这样,才能割掉矿机滋生出来的这些不正之风,不让它再有生长的土壤!可是,想象和现实,还是有很大差别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不正常,职工们已经不相信我们了,他们的思想,也因为这长时期的不正常,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已经不是那个燃情岁月里的思想了。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再提管理人员上来,没有适当合理的监督机制,还是难以避免重复谋私利的老路。

    所以,我想,必须把我的管理人员,置于职工的监督之下,才能避免他们走上邪路。”

    张代表就点头说:“大厦啊,你这个办法好,这才是你能够让矿机起死回生的关键吧?”

    姚远就苦笑说:“叔啊,我这个办法暂时是起到作用了。现在,矿机的管理人员怕职工,肯定是不敢再生邪念了。

    可是,这个办法还是有些幼稚,过于极端了。

    古人讲究中庸,就是说啥事都不能过于极端。就像好多某些国家的一些制度,纯粹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最终还是一塌糊涂,反而限制了他们自身的发展。

    给职工绝对的权力,他们就会只考虑自己的利益,稍有不满就闹个昏天黑地,严重影响了管理人员的正常管理工作。时候长了,我怕最终就会像某些国家一样,弄个乌烟瘴气。

    现在,好多车间的管理干部,就反应情况说,无论咋干都干不到大家心里去,处处受制,处处被动,连最基本的管理制度都实行不下去,快没法干了。”

    张代表就笑笑说:“你这样干当然不行了。咱们的原则是有议论有集中,就是要每一个职工都统一思想,考虑大局,这样才能拧成一股绳,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嘛!思想得出于集中,哪有下边想怎样就怎样,反过来影响上级决策的?那不成了无政府主义,彻底乱套了?”

    姚远就一拍大腿说:“叔你说的太对了!可是,咋才能既避免过于自由的无政府主义,又能让职工限制住管理人员不胡来,实行有效监督,我不会呀。”

    张代表就说:“这个也不难。你爹原先的那个工作办法,你只要学会了,把有觉悟,思想品德高尚的的好同志渗透到管理部门里去,”

    说到这里,就看看姚远说:“大厦啊,这是一个完整的思想组织体系,这一时半会儿的,我还真是没法跟你说清楚。咱们改天瞅机会,我好好和你聊聊。”

    姚远就说:“叔,我搞企业管理行,可搞这个我是真不行。说句心里话呀,叔,我现在呀,就是缺个像叔你这样的,懂行的人啊!能把职工们的思想统一起来,化解矛盾,让职工们和干部们一条心,一起往前奔。

    也只有这么着,咱矿机才能有希望,才能真正复兴啊!”

    张代表就瞅姚远半天,忽然就笑了说:“我知道你为啥把张军两口子和张艳都给弄回去了。”

    姚远也跟着笑:“叔,你别瞎联系呀,咱们一码是一码。就算你不回去,弟弟和妹妹的事我也不会不管。”

    张代表点点头说:“这个我相信。”接着就有些为难说,“可是,我还得上班啊?”

    姚远就说:“叔,我不难为你,你再仔细想想。机关单位这几年我也经常接触,是个啥样我也大体知道。你在这里上班,退居二线以后,你想做点什么,说点什么,能起到多大作用?

    如果你回矿机呢,就不一样了。我想着啊,成立个职工代表会,把职工当中大家信任的人组织在一起,由你领导着,就像你说的那样,通过这个代表会,把这些人渗透到每一个车间,每一个班组去,再由他们把大家的思想统一起来,把咱们当初我爹活着的时候的那股子劲儿,再调动出来!

    就像当初那个时代一样,职工能理解管理人员。管理人员做的不对,职工也敢站出来批评,帮着他们改正错误。同样,职工做的不对,管理人员也敢去管。

    不像现在这样,给管理人员权力大了,管理人员无法无天。给职工权力大了,管理人员不敢说话。这不是个正常现象啊。

    说实话啊叔,别看现在生活好了,我还是怀念当初咱们住平房的时候。那时候的人啊,没有现在的人思想这么复杂。大家在一起,能互相照顾,互相帮助。一个村子,大家处的就跟一家人一样,有更多的人情味儿!”

303.值得

    姚远说到这里,张代表就有些动容了。

    姚虎在矿机当厂长的时候,他还在部队上。直到动乱时期,他才做为军队代表,奉命进驻矿机。

    那时候,他的老师长姚虎,已经不在了。

    可是,不管是在军队里,还是在社会上,工厂里,或者是在农村里。那个时代,人们的精神状态,都是那样的饱满,满怀着对上级和干部们的信任,满怀着希望,到处都是一片欢声笑语,到处都充满了生机,充满了欣欣向荣。

    不止姚远深深怀念那个时代,他也同样对那个时代充满了留恋。那个燃情岁月,可以让所有人的热血,顷刻沸腾!

    这时候,就听姚远继续说:“我就想着啊,咱得把矿机再恢复成原先那个样子,就像那场动乱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就像我爹我娘还都活着的时候一样!”

    是啊,如果老师长还活着,那个挺拔的英姿往大家面前一站,再讲上几句热血沸腾的话:

    同志们,我要带领你们,打出属于咱们自己的天下来!新中国就在眼前了!为了咱们的国家再不受别人欺辱,为了咱们的阶级兄弟挺起腰杆子来做人,为了咱们子孙后代永远幸福生活,大家跟着我,前进!

    老师长的话,仿佛就又回响在耳边,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抗着步枪的年轻战士,热血沸腾,跟着老师长,在枪林弹雨中冲锋!

    姚远的话,又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可是叔,要重建那个燃情岁月,没有叔你这样的,跟着我爹干过的明白人指导着我,我做不到啊!你在咱们的队伍上呆过,参加过解放战争,知道怎么着才能把大家团结在一起,怎么着才既能发挥群众的监督作用,又不会打击管理者的积极性。

    你去了,一步一步的,把你们老一辈那些优良作风和工作方法都带回来,传授给大家,让这些传统和精神一代代传承下去,不要再让后代子孙们失去它们。你想啊叔,要是那样,咱矿机还会再像今天这样吗?”

    这一晚,叔侄两个说到了很晚,几乎彻夜未眠。

    张代表也因此下定了决心,要跟着姚远回矿机。

    张代表要回矿机,得先和媳妇商量。其实,他媳妇也不愿意在省城里住着,这里真不如矿机那里自在。人与人之间,过于冷漠,也过于势利了。张代表退居二线以后,她就更加体会到了这种冷漠和势利。

    孩子们都要跟着姚远回到那个城市里去,老头子也想着回去,她当然也愿意回去。

    可是,她不同意住在姚远家里。在她看来,只有不经常在一起,大家见了才能倍感亲切。整天在一起了,特别是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一个桌子上吃饭,两家变成一家,这就不合适了,不如先租个地方住着。

    姚远觉得他婶儿的顾虑很对,但不同意他们回去租房住。他打算先和抗抗回去,给他们一家另买房子。

    那时候刚刚开始住房改革,城里正在建着各种商品房,对姚远来说,价格也不贵。正好利用他给张代表一家买房子这个时间,张代表也可以把单位这边的事情解决好。

    张代表已经打算好了,给领导写个报告,要求去矿机蹲点考察,为像矿机一样的企业,找一条出路。

    大家正巴不得他不来上班,相信领导会很快批准他这个报告的。

    果然,一个月以后,姚远在城里买了两套对着门的房子,张代表也做好了回来的准备。

    那时候,还没有毛坯房这个说法,新房也很少有装修的,都是就那样直接入住。

    张代表当然不会同意姚远花钱给他买房子。姚远也会糊弄他,他只是先把钱出上,等张代表有钱了的时候,再还钱给他。另外,张代表帮着他工作,也不能白干吧?总得或多或少给报酬,这报酬,就抵了房价了。

    对后一种说法,张代表是不认可的。他来矿机是带着任务来的,怎么能让姚远再给他开工资呢?这个不符合规定。

    姚远就又糊弄他,你总有离休的时候吧?离休以后,你总不能白干吧?那咱的工资就从你离休那天开始算,反正我也不急着用钱。

    张代表媳妇知道姚远有钱,也不在乎这两套房子的钱,再说自己男人还给他工作,也就帮着姚远说男人。

    最终,张代表还是同意了姚远给他们一家人买房。不过,在他没有还清姚远买房的钱之前,房子的户主是姚远的,不是他的,他只是暂住。等他还清了姚远的房钱,房子才能过户成自己的。

    这只是个折衷的办法,张代表也是答应的很勉强。依着他,的给姚远支付房租。姚远肯定不同意,急赤白咧地说了张代表一顿过于见外的话,张代表才没有再坚持付房租。

    还是姚远那晚和他说的那些话,吸引了张代表,他也真心想回矿机。

    就这么着,张代表不去坚持,一家人哄着他,最终大家在一个月以后,回到了矿机所在的城市。

    媳妇退休了,在家里忙家务做饭,张代表就跟着姚远去上班。

    这样,杜鹃每天早上就多了一个任务,开车绕道,把张代表接上,然后一起去矿机上班。

    至于姚远,就又得自己开车上班了。原来杜娟开的那辆车,就归杜娟了。

    姚远找了赵雪群和赵小娥,把张军安排在赵小娥的饭馆里当副经理。

    这饭馆,本来就是姚远为照顾前世那位爱人苏春荣,投资开的。可惜,无论姚远怎样努力,都没有让苏春荣改变命运,反而搭上了性命。

    这,兴许就是个人的命吧?

    原先开饭馆的时候,他和赵雪群是讲好了的,他投资,利润平分。

    苏春荣离开以后,赵雪群依旧是每月都把账目送姚远审阅,再把饭馆的利润拿一半出来,给姚远送过去。

    这个秘密,只有姚远和赵雪群、赵小娥知道。

    前两年的利润,姚远都一并偷偷给了苏春荣的父母了。后面的利润,则因为他先跟张建国的索尔顿公司竞争,后又接手矿机,弄的自己紧张,都补贴了家用了。

    其实,姚远现在手里,并不是很宽裕了,只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给张代表一家买房,几乎就花光了他手里所有的钱。现在家里的费用,则是姜姨平日里的积蓄,现在都拿出来,给了姚远。

    对赵雪群和赵小娥来说,姚远已经让他们粘了不少的便宜,他们也非常感激姚远。姚远安排个副经理过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姚远也嘱咐了赵雪群,和他说明白了张军的来历。张军这个副经理是不能主事的,赵小娥要时刻教他,考察他,直到他能够完全掌握开饭馆的诀窍,合格为止。

    赵雪群就请姚远放心,他一定会嘱咐好赵小娥,让她竭尽全力,把张军给带出来。

    还有个张艳,就每天和她爸一起,让杜娟开车一起接着,去矿机上班,跟着杜娟。

    姚远是打算让杜娟带她一段时间,考察一下她的工作能力,再根据情况,送她去合适的高校里深造的。

    为请张代表这个政委回来,姚远算是下足了本钱,但他觉得,自己这样做,还是值了。

    现在的矿机,的确需要有张代表这样一个老一辈的人,利用自己的热情,来把矿机职工过去的那股劲头激发出来。

    姚远实在是太渴望那个已经过去了的燃情岁月了。救活一个矿机,对他来说,其实意义不大,恢复那个人爱人的燃情岁月,才是他追求的梦想。

    张代表管过矿机,知道矿机所有的酸甜苦辣,懂职工,也懂干部。而且,他在矿机的时候,像他的老师长一样,喜欢和工人们在一起,注意听工人们的意见。职工们对他没有太多顾虑,不怕他,有事喜欢和他说。

    可不要小瞧这一点。后来的干部们之所以敢无法无天,就是知道职工怕他们,不敢胡说八道。

    所以,正直的,敢和职工们在一起,为职工们说话的干部,他们也怕,怕把他们的丑事给抖搂出来。

    所以,在矿机,是不会有正直干部的生存土壤的。

    姚远上一世在矿机工作十几年,深深知道这一点。他这次回来,只要跟工人站在一起,干部们就不敢炸刺儿,怕职工们揭他们的老底。

    过去张代表在的时候,保持着姚虎那样的工作作风,喜欢和工人们交流。那时候矿机的风气,就没有过于败坏。直到他走了,一切才变的不可收拾。

    张代表在工人们的心里,威信还是很高的。他又在矿机主政许多年,懂得不少管理知识。这就让他完全有条件,把干部和职工们融合在一起,为矿机日后的发展,铺平道路。

    张代表回来,姚远施行职工监督干部的想法,就有了具体执行者。

    另外,张代表一家人,和姚远的关系可不一般。张代表那是矿机好多人都知道的,姚远的干爹。姚远能把这一家子重新接回来,大家仍旧在一起朝夕相处,也是他的一个心愿。

    他为张代表一家买房,在他看来,这只是点小投资。用这么点小投资,却能换的张代表重新回到矿机,的确是非常值得的。

    时光进入十一月,张代表一家终于回到了矿机。

    原本姚远是打算,让张代表先在新家里休息一个星期,再和他一起去矿机上班。可是张代表不同意,第二天就让姚远过来接他去上班。

    房子是新的,家具铺盖也都是新的,他一点力气没出,有什么可休息的?他的心里,也惦记着矿机。

    姚远只好通知杜娟,早上去接张代表,就不用来接他了,他自己另开一辆车过去,在矿机厂门口等着他们。

304.老旧建筑与沽名钓誉

    矿机的厂门,还是那个青石垒就了门柱的老式大门。

    青石经历了无数次的风吹雨淋,已经有些发白了。

    在初冬的河岸边,铁艺的两扇大门,刷了黑漆,泛着冷光,孤零零地矗立着,显得更加的沧桑。

    远处,原来青石子铺成的道路,已经换成了沥青的,这算是唯一的改变了。

    沥青道路,一直从远处的公路上铺过来,穿过大门前面不远的,河上的大桥,到大门边上,和大门口的场内水泥路面对接起来。

    那桥是姚虎时代由苏联专家设计,姚虎亲自带着工人们修建起来的,到现在已经四十年了,依旧结实。厂里的汽车,依旧整日的从桥上驶过。

    工人们有了活干,厂里刚缓过点气来的时候,好多人就建议姚远,把这老旧的大门拆了,盖新的。

    人家四周那些小企业,都知道弄个敞亮、漂亮的大门,何况咱这么大的工厂呢?这大门可是一个企业的门面啊。

    姚远没有同意。

    在他看来,这古朴的厂门,正是矿机的标志。还有那门前的大桥,都凝聚着姚虎和老一辈工人阶级的血汗,凝聚着他们那一代人坚强不屈的精神。

    矿机拆掉什么,都不能拆掉这桥和大门,还有那大门里面的老楼。这意味着,矿机忘掉什么,都不能忘掉老一辈的精神。

    没有这精神,矿机才会垮掉。只要这些老旧的建筑还在,矿机精神就在,矿机就永远不会被击垮。

    他曾经带着矿机所有的管理人员,包括班组长,就站在这厂门边上,大声对他们说:

    “你们每天上班,都要从这里经过,都要走这桥和这个大门,都会看到前面那个老楼。我要求你们,经过这里的时候,都要想一想,这桥,这大门,还有这楼,它们是怎么来的?它们里面,蕴藏着咱矿机永生不死的奥秘!只要你们每天都能想一想,这些矿机的老旧建筑,我就相信,矿机每一天都能创造奇迹,矿机精神,永远不死!”

    他的话,落地有声,激励着他的下属们,去为救活这个工厂而努力奋斗。

    他不需要把激情的标语写在墙上,他有这些姚虎时代留下的建筑,就够了。

    有人也曾建议他,有条件了,把大门里面的水泥路刨了,重新改造一下。进门就下坡,预示着矿机走下坡路,的确是不吉利。

    姚远还是没有同意。

    矿机的命运,不掌握在老天爷手里,而是掌握在所有职工自己的手里。

    矿机人只要不忘记老一辈留下来的矿机精神,矿机就永远不会走下坡路!否则,你就是把矿机挪到山头上,天天上班爬山,矿机也早晚会倒掉!

    矿机精神是什么?那就是坚强不屈,团结一心,艰苦奋斗!

    他的这些话,传到职工们耳朵里,见识过那个火红年代的老职工们,就有了姚虎又回来了的感觉。虎父无犬子,这个姚虎的儿子,将会是矿机的又一个姚虎。

    矿机,终于又看到了希望。

    市里的其他企业,也有像姚远领导的矿机一样,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困境的。

    九一年的时候,市里的客车修配厂,就自己发愤图强,生产出了一种微型面包车。

    姚远感到很震惊。他上一世的时候,也知道这家修配厂,却没有听说过他们可以自己制造面包车。

    出于对这家企业自主创业的尊敬,也有惺惺相惜的意思,他买了几辆他们出的微型面包车,做为对业绩优秀的高管们的奖励,送给高管们了,自己也留了一辆做纪念。

    这面包车外形大小,和不久以后出现的黄面的差不多,比杜娟开着的面包车小了接近三分之一。

    他买了这种微型面包车以后,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前世没有听说过修配厂造微型面包车这件事情了。

    这车质量太差了,从发动机到车身,没有一处不响的。关键还是减震,和没有差不多。过坑洼路面的时候,千万不能太快,不然能把腰给震断了!

    这幸亏发动机不是修配厂自己造的,而是买了别人的发动机来,自己制造了框架装上去的。要不然,姚远直接不敢开。说不定开到半道上,在哪儿抛了锚,就别想回来了。

    这种质量的车子,是不会有任何生命力的,肯定出不了几辆就砸了买卖,没人买了。

    怪不得他在上一世不知道,估计是没干几天就夭折了。

    为此,他还专门以此为例,给美美那边的干部们开会,警告他们,我们绝对不能像修配厂一样,比葫芦画瓢,造个样子出来,就算是有了自己的产品了。

    这不是出自己的产品,这是沽名钓誉,是在砸自己的饭碗!

    我们是私营企业,我们绝对不能沽名钓誉,我们更在乎的,是饭碗不能砸了!

    美美那边原本要在这个月下线的大型机械,在姚远的严格要求下,又进行了重新论证,结果就查出了好多类似修配厂的问题。

    姚远的原则就是,宁肯再咬着牙忍耐一段时间,再多投入几个月,也要把这些问题彻底解决。

    于是,产品下线又被往后推迟了,大家集中所有精力,再次去攻克一道道难关,解决技术不过硬的问题。

    姚远把自己的面包车给了杜娟,让她每天接送张代表,自己就没有车开了,只好开那辆要颠死人的,修配厂生产的微型面包车。

    他还保持着这一世从姜姨那里被迫学来的,勤俭持家的习惯。车都花钱买来了,再难受也得开吧?

    原本杜娟的意思,是自己可以接了张代表和张艳以后,还可以开车再绕道去接他,他没同意。

    如果那样,为留出接他的时间来,张代表就得早一些起来。杜娟呢,就更得起的早一些。

    杜娟独立领导着综合部,其实很辛苦。张代表年纪大了,姚远不愿意他们为了接他早起,还是选择了自己开那辆新的老爷车上班,宁可挨颠。

    直接和把车开到老楼下面,去自己办公室里换了工作服,这才又去厂门口等杜娟和张代表。

    姚远想和职工们走的近一些,就不能在厂里西装革履的,他得和大家穿的一样。

    上一世的矿机,干部间流行一种茄克服。干部们去生产现场,都喜欢穿这种茄克服,不换工服。在车间里老远一看,就知道谁是工人,谁是干部。

    工人们已经对干部有了一种惧怕心理,对穿了茄克服的干部们,往往敬而远之。

    姚远要干事儿啊,穿了茄克服,根本没法和工人们接近。你硬去接近人家,人家也对你有种防范心理,根本不愿意和你多说话。

    无法交流沟通,好多事情就做不成。姚远不穿茄克服,和大家一样穿工服。工人们果然就对他亲近了许多,好多事情就可以自然交流了。

    那个时候,姚远在矿机也算另类,是少数几个在厂里穿工服而不穿茄克的领导之一。

    现在,自从进入矿机第一天开始,他就仿佛回到了穿越前的矿机,又是一身工作服了。这也让他很快进入了角色,又是当年那个准备大干一场的小伙子了。

    杜娟的车到了河对岸的桥头那里,就停下了,张代表从车上下来了。

    这时候,离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路上还没有几个职工。

    张代表下车,也是看到了这桥和对面的老厂门,心里激动,忍不住就要下车来看看。

    姚远从河南边过来,让杜娟拉着张艳去上班,自己陪着张代表,在桥头站着。

    张代表看好一会儿那桥和桥下流淌的河水。河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清澈,变得浑浊了,还有了一些腥臭的味道。

    张代表没有在乎那难闻的味道。这时代,随着工业的兴起,大部分的河流里,都是这个样子,他已经不奇怪了。

    他只是问姚远:“这桥有年头了吧,还能行吗?”

    姚远就告诉他:“我已经找专业单位检测过了,还能过十吨以下的货车。供职工上下班用还没有问题。大货车进出,可以走火车站那边的南门。”

    张代表就点点头,和姚远一起,往工厂那边的大门方向走。

    姚远就给他说他保留下这老建筑的想法。

    张代表听了又点头,许久叹息一声说:“物是人非呀,眨眼之间,你也人到中年,我已经老了!”

    姚远就说:“叔,你还不老。咱们爷俩凑在一起,还能做一番事业。”

    张代表就又点头,过一会儿说:“记得当年,我怎么劝你进厂里工作,你都不来。想不到二十年之后,是你劝着我重回矿机。”

    姚远说:“那时候,我如果进了矿机,也解不了这个体制的迷局。相反,这时候,我们反倒没有机会重新回来了。”

    张代表感慨着说:“是啊,大厦,还是你看的远。矿机有你这么一个商业奇才,一定会有希望!”

    姚远就笑:“我算什么奇才呀,运气好而已。”就真诚地说,“叔,矿机这条船,还得你来掌舵,靠我一个人,还是不行啊。”

    爷俩说着话,一路慢慢走着,就过了桥,走到了大门那里。

    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还是一脸傻气的姚远,提着网兜,网兜里装着脸盆和洗漱用具,和姜姨、美美一起,把去插队的抗抗,送到了厂里的解放汽车上。

    如今,周边的景物没有多少变化,他已经人到中年了。而当初脑后扎着两个小辫,穿着绿军装,不知忧虑,蹦蹦跳跳的抗抗,已经变成一个稳重端庄的少妇,两个孩子的妈了。

    这时候,随着上班时间的临近,路上的职工们逐渐增多起来。还是大多骑着自行车,偶尔有骑摩托车的。只是,自行车由当年弯把的大金鹿、国防牌,变成了二八、二六的小飞轮,样式好看了许多。

305.讨论出真知

    张代表已经离开矿机好多年了,过去的黑发也变了白发。

    上班的职工,到了厂门口要从自行车上下来,过了厂门之后,再骗腿上车,继续骑着走。这是矿机多年以来,形成的规矩。

    姚远和张代表就在厂门边上站着,职工们下车路过厂门的时候,竟然没有人能够认出来,那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就是他们当年的张书记。

    倒是有不少认识姚远的,下的车来,和姚远打招呼。

    “姚总早!”

    “傻哥早!”

    “姚老板早啊!”

    叫姚远傻哥的,都是过去他在矿机宿舍区住着的时候,那些老街坊,或者过去和他很熟悉的人。其他和他原先不熟,现在熟悉了的,还是要用尊称称呼他。

    张代表看着竟然有许多的职工,会和姚远打招呼,心里就知道,姚远的确不和过去那些矿机干部一样,他与职工们应该走的很近。

    一个工厂,只有干部和职工走的近了,这个工厂才有希望。当然,姚远现在不是什么干部,直接就是这个工厂的老板。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张代表眼里,姚远才更加的难得。

    一个家财上亿的老板,和工人们一样穿工作服,站在门口和工人们打招呼,在这个时代,除了姚远,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和职工站在一起,这是张代表和姚远心里不约而同的共识。

    这一点,并不符合现代管理的理念,姚远在这方面是另类。

    两个人在门口没有呆多久,就去了老楼。姚远已经为张代表准备了一间办公室,就在他的隔壁。原来这里就空着,但办公用具却是齐全的。

    姚远心里,早就有了要给自己找个“政委”的打算,也想到了把张代表给接回来。只是他那个时候太忙,没有时间来实施他心里这个想法,直到现在才有了机会。但办公室,他早就为张代表准备好了。

    张代表并没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呆多久,也不让姚远陪着,自己换了工服,直接就下车间了。

    这个工厂,他太熟悉了,也太想念了。去到车间里,听听那些机器的转动声,看看那些闪着金属光泽的零件,看看在车间里忙碌着的工人们,是他一直盼望着的事情。现在,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当年在这里领导这个厂子的时候,他也是喜欢一个人出去,到车间里和工人们说说话,问问情况,也不需要别人跟着。别人跟着,工人们倒不敢跟他说心里话了。

    离着老楼最近的,就是机加车间的车工工段。出了老楼的大门,往东一拐,北面第一间工房就是。

    姚虎当年建造这个工厂的时候,就是从最东面开始的。越往东面的工房建的越早,就越老旧。最东面的一趟工房,早已经破败不堪,被废弃了。车工工段是第三趟工房。

    老楼西面的工房,都是动乱之后,张代表在的时候建的,还算比较新,姚远就都给了美美,让她组织生产矿机新的产品。

    老楼东面这些工房,原本没有打算再利用。要等着美美的新产品成功了,卖出钱来,有钱的时候,扩大再生产,拆了建造新的生产基地。结果姚远把工人们组织起来,大家坐在一起商量解决吃饭问题,就商量出不少的新点子来。这些工房当中还能凑合着用的,就被整修起来,又弄出不少生产车间来。

    美美那边,姚远的意思是先按照美美的主意来,搞现代化的管理,暂时不和东面他领导着的这些旧车间掺合。等他们在这边,把他想的这些新管理办法试验成熟了,再一点点地向美美那边渗透。

    张代表同意姚远的意见。美美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小丫头做事执着坚毅,雷厉风行,足可独立担当一面。

    如今,美美也已经三十五六了,再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

    张代表从老楼出来,就直接往右拐,去看那些旧工房里的生产情况。

    没来之前,他就和姚远商量了,他先以姚远聘请来的顾问的名义工作,等了解一段时间的具体情况之后,再和姚远商量,怎么把职工们组织起来的办法。

    这个车工工房,是五十年代建的,那种老式的苏式建筑,灰砖斜顶。屋脊上面,又加一溜半人高的通风窗口,木质的。窗口上原先是有玻璃的,窗子和窗框中间有轴,需要通风的时候,可以把窗子底部往外推,窗子就以轴为中心旋转一个角度,由垂直变为横向,工房内就可以和外面通风了。

    经历了这许多年,大部分的窗子已经没了玻璃,许多的窗子和窗框也已经损坏,只剩了一个框架。

    冬天到了,天气冷了,工房上面有这么大的口子,工房里太冷。修缮工房的时候,就买些塑料布,把上面大部分的窗口都封死,只间隔着留了几个还有窗子的,用来通气。

    工房内部原来是有暖气设施的,那种老式的生铁暖气包,也是矿机铸造车间自己生产的,沿墙安装着。

    张建国承包矿机的时候,正赶上生铁值钱。张建国就让人把所有工房的生铁暖气包外加暖气管道,都拆下来卖了废铁。

    如今,所有工房里,都没了暖气设施。

    张代表走进车工工房的时候,刚刚过了八点钟的上班时间。

    以往的时候,工人们有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八点上班,八点十五以后,才陆续进入自己的岗位,开动机床干活。

    张代表走进来的时候,工房里已经机器轰鸣了。大部分的工人,已经在岗位上,紧张地开始工作了。

    工人都有了岗位之后,姚远还是实行了美美制衣的定岗和计件工资制度。不按劳分配,会影响职工的积极性。

    所有计时定岗工人的工资,采用系数计算的办法。系数标准,则是所有计件工人工资的平均数。

    也就是说,一个月下来,所有职工的工资,都是浮动的。能拿多少,要看整个工段创造的利润多少。定时岗位职工,包括所有管理人员的工资,都化解成不同的系数。

    与美美制衣不同的是,这个系数,不是由资方制定,而是由所有职工代表集体讨论产生的。期间为把所有计时岗位的工资系数确定下来,也是经过了职工激烈的讨论。

    比如管理人员的系数,车间主任和副主任,工段长和调度、统计。一线工人们不干这些工作,不知道他们的付出与辛苦,定高了他们不同意。可定低了,这些管理人员也不同意。他们操心受累,其实比一线生产工人累多了,心累和体力劳动累还不一样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无论职工还是管理人员,大家都看明白了姚远。

    在姚远这里,没有谁比谁高贵,大家都一样,论能力拿工资,凭本事吃饭天经地义。

    所以,大家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在讨论会上,敢发言,敢争执,有理走遍天下。

    争执的结果,往往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到最后,大家还得把问题推到姚远这里来,让他来当裁判。

    要不姚远非惦记着给自己找个政委,把张代表给弄回来呢。到最后,除了他,就没有一个有足够威信的,把大家都给说服,连马友宝说话都不管用。

    定生产部经理的系数的时候,马友宝当一辈子工人,能拿个职工平均工资他都知足。所以,职工代表讨论,给他1.5的系数,也就是拿工人平均工资的1.5倍,他已经很知足了。可副经理林清华和董云就不干了。

    你经理拿1.5,我们副经理拿多少?具体管理操心可都是我们的,我们付出多少啊?白天黑夜的,我们才顶一个半工人啊?要照这个规定,我们还不干了呢,我们也去当工人,我们又不是不会干活。

    马友宝也考虑两位副主任说的有道理。他整天和两位副手在一起,也看到了他们的付出。这管理车间是真不容易啊,屁大点事儿你想不明白,处理不好,就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林清华着急上火,嘴唇上都起泡了。

    他就提议,经理不分正副,大家一样。

    一样那两位也不干。经理才到1.5,那车间主任呢,工段长呢,调度呢,统计呢,那些杜娟管着的后勤人员呢?大家依次往下降,最后一个仓储管理的工资,恐怕连平均工资的一半都到不了,他们干吗?

    仓储管理当然不干了。他们现在不比以前,坐在库房里等着大家领东西就行。得按时清库,有完整的对账记录,还得统计材料、计划报表,完全按着杜娟规定的什么现代仓储管理办法来工作,一大堆事要做。

    现在没文化底子,原先干仓储的那些工人提起来的保管员,根本就干不了这活。这么大的工作量,你让我们拿一半工资,我们也不干。谁看我们轻松,谁有本事谁来干好了。

    几次商讨会开下来,问题就来一大堆。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大家经过争论,总算明白了各岗位的不容易。虽然没商讨出什么结果,却谁也不再说谁轻松了,大家都不容易。

    到最后,看看大家都慢慢开始互相理解了,姚远就出来,结合矿机原有的标准,解释为什么这些粗糙的标准不能用,然后再说美美制衣是怎么干的?

    到这时候,大家都经过了探索与讨论的过程,都在脑子里详细想了这些问题,姚远再讲,大家就都能听懂姚远讲的是什么了。

    讨论出真知啊,先民主后集中,姚远把这个伟人的理论,就给用上了。

    其实,鞍钢宪法三结合的班子,就是一个利于不断讨论和实践领导集体。

    往往最好的办法,都是这样经过不断讨论,才产生出来的。

306.姚远的金手指

    经过了激烈的讨论,姚远再来解释美美制衣的工资制度,大家觉得美美制衣的制度好了。

    人家的制度,可不是随便制定的,都参考了大量的国内外用工资料,制定了有理有据的工作复杂系数,通过计算得出来的数据,比矿机原来弄的岗位考核制度,要科学的多。

    另外,人家的人力资源统计科,不是矿机的劳人处,只管着工种一类的资料。人家在真正工作,随时统计着工厂里所有产生的数据。

    这些数据统计起来,意义重大,不仅可以指导生产和销售,而且还可以对管理人员的工作能力和积极性,进行科学评价。

    也就是说,对管理人员,不仅有高系数奖励,还有数据考核不达标的惩罚。

    具体做法,除了直接的生产数据,还要把管理人员每天的工作拆解开来,分成若干细节,每一个细节做不到,都会扣分。

    也就是说,管理人员的系数看着高,可是没有真本事你也拿不到。

    你负责的单位生产数据不理想,没有完成考核内容,得分不高,还是拿不到全工资。

    得分越少,工资越低。得分过低或连续得分不达标,人力资源部就会找你谈话诫勉,严重了就会向姚远建议,免除你的职务了。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当管理人员,还这么不容易呢?那咱啥时候能建立这么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办法啊,这管理办法叫什么啊?

    看看代表们总算明白了什么叫科学考核机制,姚远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人力资源部的相关统计干部们给叫过来,跟大家解释,什么叫kpi,什么叫绩效达标,如何收集生产数据,等等一整套的统计办法。这些东西,大家过去听都没听过。

    你们不是盼着这么着有理有据地去考核干部吗?我现在就在做着啊。

    大家就有点傻了,原来管理工厂这么复杂呢?怪不得人家姚总管的公司都会盈利,原来人家真有别人做不到的本事啊!

    当然了,这些都是上一世姚远在矿机的时候,矿机执行过的制度,姚远还专门出去学习过这些东西。

    可惜呀,矿机整个管理体系都乱了,又给了干部太多的权力,让他们敢于带头破坏先进的管理制度。

    这些制度,干部都嫌麻烦,受制约,带头不执行,再好的制度也是废纸一张。

    何况,到姚远穿越时为止,矿机连一个功能齐全的统计部门都没有建立起来,还谈执行什么kpi绩效考核,直接就是笑话!

    尽管矿机没有执行这些制度,可姚远毕竟认真学习过,日后他就在他的大厦集团实行了这些制度,并取得了成功。

    这就是他管理上的金手指了。一个不懂现代管理的人,就算果真穿越回去,除非不搞工业也不搞商业。真搞这些,对一个门外汉来说,恐怕你知道多少先进的科学技术,都没有用处。

    你不会管理团队,不会管人,你也就只能做个技术员,给真正有资格当老板的人服务打工。

    要不然,你死的会很惨。不但自己的技术会被别人拿去,搞不好小命都得搭上。

    至于记住股市什么时候会涨,老虎机什么时候可以发财,那就纯粹叫扯淡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以为这社会对你那么眷顾呢?当个普通丝没人搭理你,你去发财试试?

    社会财富有限,你发财了就等于抢了别人的财富,别人发不成财了。你傻逼一个,又发财了,人家不办你办谁呀?

    当然了,现在这些制度,好多还没发明出来呢,除了姚远的大厦集团,其他地方也没有。这就让姚远有了成功崛起的机会。

    姚远成功利用了职工们参与讨论的积极性,把自己的先进制度,就这么潜移默化地融入进去,让矿机这个老旧的工厂,有了新制度和新观念。

    有了这些制度和观念,就打下了坚实的现代化企业的基础,只要日后有钱买来新设备,一个现代化的企业,就彻底诞生了。

    张代表进车工工房的这个时候,新的管理制度已经开始实行了。

    尽管还有许多人们认为不太合理的地方,还有不少人有意见,但大多数人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制度。因为大家已经提了无数的建议和办法,对制度细节进行了无数次的改进,现在实行的这个制度,已经是可以让大多数人能够接受的了。

    世界上,也不会有任何一种制度,可以令所有人都满意,大多数人可以接受,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新的管理制度,对计件工人来讲,自然是干的越多,他们的收入也会越多。工序上的计件工人,自然不能等到上班以后再换工服浪费时间,都会早早去自己的岗位,开动机床工作。

    所以,虽然刚刚过了上班时间,整个工房的车床却已经都开动起来,工人们已经正式进入工作状态了。

    这个工房有上千平米,安装了一百多台型号不一的车床。这已经是矿机能够利用的车床总数了。其他车床不是因为磨损精度不够,就是因为过于老旧,效率太低,被淘汰掉了。

    淘汰掉的机床,姚远让营销部抽出人来,组成一个专门销售部,在各种媒体上刊登广告,吸引众多小企业来购买。

    这样,各小企业和个人倒卖机床的二道贩子,自然就形成一个竞价格局,矿机可以获得最高的利益。

    原来矿机处理不用的设备,都是便宜处理给关系单位,或者跟干部们有这样那样利益关系的,有时候卖掉的价格,比卖废铁都便宜。

    姚远来个暗中的竞价,卖出的钱就多了不少,正好可以在生产还不能正常进行的时候,给工人发两个月工资,算是达到了他不靠外援,坚持下去的目的。

    有时候,也不能怪别人说国有资产流失。竞价可以卖到几万甚至是十几万的机床,被几千块钱卖掉,不是流失又是什么呢?

    企业巨额损失了,换来了主管这项工作干部的个人好处,不是损公肥私,又是什么?

    当然了,姚远如果不把矿机买下来,而是像张建国那样来承包,即便他采取这样对工厂最大利益化的竞价手段来处理机床,也容易被认定为损公肥私。

    他是过来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工房进门是两扇固定在外面墙上的木质拉门,上班的时候拉在门口两边。

    再进去,往里四五米,还有一个没有门的门框。这个门框就小一些,刚刚能允许一辆中型卡车进去。

    门框里面就是噪声隆隆的生产工房。中间是一道两米来宽的安全通道,一直通到工房的另一头。安全通道两边,安装的就都是车床。

    门框外面这四五米的空间,两边各有房间。左边是工具材料室,盛放车间使用的各种工模量具,电动工具,还有各种耗材。

    右边又分了两间,靠外的一间是检验室,供质量小组的检验员更衣休息和存放检验工具、量具。靠里的一间,是工段长办公室,工段长和派活的调度员共用。

    这工房一开始建成就是这样的格局,张代表早就非常熟悉了。

    这时候刚刚上班,工段长和调度都去了工房里面,查看进度和分派当天的工作,办公室里没有人。

    张代表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检验室里有个人影很熟悉,就推门走了进去。

    检验室里,四五张办公桌都空着,只有靠里的一张办公桌钱,坐着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戴着老花镜,在桌上填写报表。

    张代表进门,那人以为是有检验员回来取工具,也没有抬头,继续填写自己的报表。

    张代表就冲那人喊了一声:“李春田,你怎么在这里啊?”

    那人迟疑着抬起头来,看张代表半天,一脸疑惑地问:“你是谁啊?”

    张代表说:“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老张啊!”

    那人又看他半天,就猛然从桌前站了起来,“哎呀”喊了一声说:“张书记呀,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张代表就笑笑说:“我回来上班了,大厦,哦,就是你们现在的老总,让我回来给他当顾问呢。我也惦记着咱们矿机,就回来了。”

    李春田就赶紧给张代表让座,自己又去找暖瓶来,把自己杯子里的水倒掉,重新刷干净了,再倒水泡上新茶。

    他忙活着,嘴里说:“张书记,你就先用我这杯子喝水吧,你不嫌吧?”

    张代表把杯子接过来说:“我嫌啥呀,咱们过去不就是这么着嘛?”接着就又问,“我记着我走的时候,你不在劳人处干副处长吗,这怎么跑到生产车间里来了?”

    李春田站在张代表跟前,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不是以前嘛。现在是姚总的工厂了,我们这些老干部,人家都不用了。这个岗位还是我费好大的劲,竞争上的呢!”

    张代表就让他也坐下。李春田就从另一个办公桌跟前,再拖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张代表跟前。

    张代表就问:“怎么,对姚总这个办法有意见?”就说,“咱们算是老熟人了,没关系,有意见就说出来,我不会出卖你。”

    李春田就笑了说:“张书记啊,说实话我还真不怕你出卖我。这个姚总啊,允许别人说不同意见。不管是谁,都有给他提意见的权力,说啥都行。现在的矿机,和过去不一样了呀。你还没见开职工会呢,大家啥话都敢往外说啦。”

    张代表就问:“那你从处长的位置上下来,心里就一点意见也没有?”

307.不一样的管理

    听张代表如此询问,李春田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过一会儿他才说:“刚下来那会儿,心里肯定不舒服,怎么会没有意见呢?

    张书记我也不瞒你,我走到劳人处副处长这个位置上,也是相当不容易。

    十八岁进厂,在大件车间干磨工,一干就是八年。后来,车间老主任见我尺子使的准,就把我调出来干检验。

    那个时候,动乱还没开始,厂里组织关系还是正常的。想着上进,没有真本事是不行的。

    再后来,就乱了。大家都不生产,整天的搞批斗,我也跟着瞎折腾。到七四年厂里恢复生产,新上来的干部都是些不懂行的,生产也是乱七八糟。

    那时候,我也没了上进的心劲儿,和大家一起混日子,这工人也干够了。我正好和劳人处那个处长是邻居,就惦记着和他搞好关系,去坐办公室。

    能进劳人处,我费了不少心思,钱也没少花。进了劳人处以后,又勤勤恳恳苦熬了十几年,才混到副处长的位置上。

    厂子不行了,姚总来了,解散了所有处室,干部一个不用。我熬二十几年才做到副处,这一下就变回了啥也不是,连个科员都混不上。和那些下来的科员、工人给分到一个小组里等分配工作,心里肯定不舒服,当时怪话也说了不少。”

    张代表听到这里就问:“姚总不用你,就是因为你是干部?”

    李春田笑笑说:“那倒不是。真有能耐的干部,像林清华这些原来的分厂厂长,他也用。”

    张代表就说:“我记得你挺能干的,对本职工作也很上心,怎么会没能耐呢?”

    李春田就又笑,然后说:“张书记你是觉得我挺能干的,可到姚总这里不行啊,能干不代表有能耐。

    咱过去劳人处搞的那套东西,资料保管、整理、撰写和内查外调那一套,姚总根本用不上。人家现在叫人力资源部,主要是为工厂网络人才和考核内部管理人员的管理能力。

    开始的时候,咱还心里憋着一口气,想看姚总的笑话呢。你不用我们这些老人,看你将来职工所有的档案资料还不全乱了套?你找适合干工作的干部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结果人家和咱们原先那一套,根本就是两回事。后来组织大家讨论定岗,人家人力资源部统计科的齐科长带着人过来,给咱讲解考核制度,咱这才搞明白,人家是怎么个干法?比咱高明多了,也科学多了,说的大家心服口服。

    我这才知道,感情我干了十几年人事工作,还是门外汉一个!人家弄的这个,我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人家不用咱,咱也没啥好冤枉的。”

    张代表就又问:“那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呢,分配过来的?”

    李春田说:“哪儿啊?我现在是车工工段的质量小组组长。这个职务虽然不大,可也得竞争上岗,得经过干部考察和面试。

    我过去干过检验,对这个工作还算熟悉,是和几个人一起竞争,凭着自己本事得到的这个职位。”

    张代表对这个竞争上岗挺感兴趣,他没听说过,就跟李春田打听,竞争上岗的事情。

    李春田这一讲可不得了,好多东西张代表都是第一次听说,根本不明白。比如这个岗位招聘,岗位工资,双向管理,几乎所有的管理制度,都和矿机过去不一样了。

    李春田只得一项项解释给他听,这时间就耽误大了。好在李春田是组长,不用亲自下生产车间动手工作,不然还真耽误了他的事了。

    即便是这样,张代表也没全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怕呆的时候长了,耽误李春田的事,就没好意思仔细追问。

    他打算先回自己办公室,让人给他找来姚远接管矿机以后,所有新制定的规章制度,自己先研究透了再说。

    但李春田的话他还是记住了,并进行了适当的总结。

    一个,是说现在的确得凭本事吃饭了。从干部到工人,手里没两下,在岗位上耽误事,很快就会被淘汰掉。

    凭本事吃饭这一点,倒有些像李春田刚入厂那个时代。所以,李春田现在心里,倒是真的对姚远没什么怨气了。

    他自己心里明白,过去他混到副处的位置上,不是靠本事,而是靠关系和熬年限。他真正的本事,就是用尺子,卡质量。

    在副处的位置上也没白干。虽然机关里勾心斗角那一套用不上了,可多年锻炼出来的文字功底和组织能力,让他干这个质量组长游刃有余,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这样他就很知足了。

    他唯一感觉和刚入厂那个年代不同的是,压力比以前大多了。过去是只管好好干就行,干错了还有机会改正。

    现在不行了,干错了要扣绩效分,罚款。整个质量小组无论哪一方面出了问题,他都要担责任。工作不达标,就要被别人替换掉。

    而且,现在每检出一件废品,都要牵扯到出这件废品的操作工的切身利益,必须得小心谨慎,出错了人家操作工也不答应。

    更要命的是,介于能用和不能用之间的那些残次产品,就得真正考验他这个组长的经验和处事能力了。

    放过去,到客户那里出问题,那就是大问题了,会影响企业声誉,这个问题是现在的管理层最重视的问题。问题出在厂内还好解决,出在客户那里,处罚就要相对严重很多。

    所以,做为质量负责人来说,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疑似从重。产品只要有瑕疵,直接报废。

    但这样就会影响合格率,增加生产成本。机加行业本来利润就很低,废品率上去了,大家工资就都会受影响。

    关键车间那边还有更高级别的质量监督。一个工段废品率过高,车间质量监督就会过问,对废品进行二次检验。一旦发现他把可以出厂的残次品也当做废品处理,他还是要担责任。

    这就是一个矛盾。可话说回来,要你这个质量组长就是为控制这个环节的,你要连分别残次品和废品的能力都没有,还要你这个组长干什么?

    这些,都是有形无形的压力。

    尽管有这些压力,李春田还是觉得现在好。以前虽然没有压力,可也没有岗位工资这一说。干好干坏,干多干少都差不多。而且,大家论入厂年限,凭工资级别吃饭。有能力你入厂晚,工资级别低,出力了反而没有不出力的,级别高的拿钱多。

    现在不同了,处在质量组长的位置上,他就拿质量组长这个岗位的工资,比一般组员和工人都高很多。要不这个岗位也竞争激烈呢。

    他凭着自己的能力,从众多竞争者当中胜出,这就是一种骄傲。比起他当初当那个副处长来,他反而觉得现在的自己,更有成就感,活的更踏实,更心安理得。

    李春田说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干部职工平等的问题。

    姚远领导下的矿机,只有岗位不同,没有人的高低贵贱。这也是姚远多次守着大家重复的,就是他姚大厦这个矿机的老板,也和所有人一样,没有特权,只能凭这规章制度办事,不能任意胡来。想随个人喜好随便开除工人,那也不行!

    同样,不管哪一级干部,也没有权力想用谁就用谁。用人考核有人力资源部,干部们说了不算。规章制度中,对每一级干部的权力都做了严格规范。也就是说,干部也是一个岗位,和所有工种的岗位一样,有严格的操做规程。你必须得按着这个规程做事,超出规程规定,也算出事故,也要担责任受处罚。再说规程都在墙上挂着呢,大家都看得见,你出圈儿了大伙儿也不听你的。

    这样的话,大家都知道干部的权力范围了,也没必要怕干部,就敢说话了。

    虽然没有绝对的平等,可是,大家知道说话不会被怎么样,只要自己不违反规定,谁也不能说开除就开除,说处罚就处罚,也就敢说话了。

    所以,才有了讨论激烈的代表会议,有了工人直接给领导提意见的现象,也有了干部做的不对,工人敢顶撞干部的事情发生。

    这在李春田看来,也是个好现象。大家地位平等了,矿机就再没有了那么多的歪风邪气,再没有了以权谋私,也保证了大家凭本事吃饭这个原则可以执行下去。

    张代表被李春田的话给深深打动了。他参军打仗,最后到工厂里来,一生都在追求一个让大多数人都有平等权力的世界。如今,在矿机,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多年的追求,有了希望。

    可是,李春田也告诉张代表,好多工人的文化知识和理解能力,都是有限的。真正遇到事情,往往不知道怎么来维护自己的权力。

    这就好像社会上打官司,往往自己遭遇了不公平,却不知道怎么去诉诸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力。就算去找律师,律师的水平也参差不齐,能真正给他们讨回公道吗?他们也怀疑,不敢相信律师。

    还有一些工人,对干部的管理方式不理解,明明人家凭公办事没有错误,也会和干部胡搅蛮缠,影响干部工作,影响生产顺利进行。

    要是有个大家都可以相信的团队,来帮着大家维护自己的权力,让真正遭到不公平对待的职工们,不用再担心自己不会讲理,受了委屈无法申诉。同时,让那些胡搅蛮缠的职工们有所惧怕,服从干部的正确管理。这样,无论是干部还是群众,都不用再为自己的维权操心,那就好了。

    张代表终于明白,姚远把他给哄回来,让他做什么了。

308.管委会

    姚远其实想要的,就是一个干部和职工之间的,良好的沟通渠道。

    工人们不满了,想说什么,提什么意见了,可以有个统一的有组织的渠道。先经过过滤,把好些无必要的意见和建议消化掉,把有用的,有理有据地提上来,和干部们一起讨论,或者争论,辩论,都可以。

    不像现在一样,乱糟糟的,有事儿没事儿就得开会研究。耽误生产,也耽误干部们的宝贵时间。

    同时,干部们,包括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什么,真正的意义在哪里?也需要这样一个渠道,去和大家讲说清楚,让大家明白,领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出这许多的误会,本来是好事,大家不理解,反而变成坏事。

    天天这样凡事都得和工人们苦口婆心地磨破嘴皮子去解释,不仅干部们受不了,有意见,就是姚远自己也受不了。

    同时,有这样一个高层渠道,有些需要保密的事情,比如客户、利润、货源等等,还有会计账目,则用不着都公开出来,让所有人知道,几个靠谱的高层代表知道就可以了。

    这样,大家可以相信他们拿到的报酬是怎么来的,也可以相信厂里截留的利润合理性。这样,工厂才能正常运作。

    虽然矿机现在的经营方式,已经公司化了,可姚远还是没有更改矿机为公司,矿机还是叫矿山机械厂。

    在他心里,这个有着时代意义的名字,永远都不会更改。他不想让那个命名这个工厂的时代消失,还是想着把那个时代再给恢复回来。

    张代表想明白了姚远的心思,就开始了他有目的的工作。

    这个动乱后期矿机的当家人,还是有着他内心里那份火热的激情。姚远要做的这个事业,也正是他想做的。

    有时候,他埋头在办公室里,研究那一摞摞的规章制度和奖惩办法,看那些考核内容。有时候,他换上工作服,像第一天来的时候那样,去车间里找大家聊天。

    工作忙的,他不打扰人家。有空闲的,他就坐下来,和大家说上几句。

    这么大的干部,没有一个陪同,头发都白了,还和工人一样,穿工服戴工帽,脚踩着翻毛工鞋,跟谁都客气,一点架子没有。

    很快,张书记回来的消息,大家就都知道了。马友宝他们,第一个就主动找上了张书记。

    他们这些大老粗,搞管理工作还真是不行。就是组织大家,在不影响生产的情况下,和干部们沟通,他们也不行。没当过干部,平时胡说八道嘴跟得上,真正让他们把工人们的意见都有条有理地反映出来,他们就不会干了。

    张代表在这方面可以是说是专家水平了,他这一次回来,就让大家找到了主心骨。

    很快,张代表就按照姚远的意思,挨个班组地去找工人们谈话,把每个班组工人们自己信得过的代言人都找出来了。

    然后,他就找时间给他们开会,教他们怎么集中大家的意见,遇到问题怎么向他和上面的负责人反映。同时,他们也有召开班前会,向大家解释和宣传工厂政策和意图的权力和义务。完全就是他当兵那个时代,班组的组织形式和工作方法。

    矿机以往时代的班前会制度,就这么恢复了。

    然后,他就把几个生产车间的负责人,加上生产部经理马友宝,组织到一起,成立一个职工管理委员会,他任主任,其他都算常务委员,不定期开会,及时讨论职工们遇到的问题,商讨解决办法。同时,也逐条讨论矿机现行的所有制度,发现问题及时向姚远反应,大家再和干部们一起,商讨改进的方法。

    任何制度,都有局限性和不足,都需要在实践中不断摸索改进,这正是姚远所希望的。

    马友宝他们,本来就是职工们遴选出来的干部,管生产也不指望他们,张代表正好把他们召集起来,给他们讲怎么组织群众,宣传政策的方法和步骤。

    这等于是另一种组织形式的培训。而且,这种组织形式是在战火和艰难困苦的环境考验下,逐步完善起来的,比起姚远搬来的,前一世的这些先进管理办法,更严密更合理更靠谱。

    于是,从生产单位的各个班组,到工段、车间,一直到生产部,甚至包括后勤单位,各种严密的组织形式就建立起来了。从此,大家就不再乱糟糟地反应问题,也更能理解干部们的意图,胡搅蛮缠的现象,基本没有了。

    时光慢慢就进入了冬季,下雪了,大地开始封冻。

    矿机所有的工房里,都没有了暖气设施,连过去提供暖气的动力处,也没有了这个单位。

    其实,在张建国承包以前,各分厂就很少有要暖气的了。

    各单位都变了分厂,都是二级法人,自负盈亏,要暖气也得分厂自己掏钱啊。动力处也叫动力分厂了,他们也得自负盈亏,暖气费收的少了,工人发不出工资来也不行啊。

    除了三两个效益还好的分厂,大部分的分厂,很早就不要暖气了。到了张建国,干脆就把所有暖气设施都拆了卖钱了。

    姚远接手矿机的第一个冬天,能给这六七千人发下工资来,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有能力再把供暖设施重新恢复起来。

    于是,工人们就想了很多土办法,用电炉子,或者废弃的机油桶做炉子,放在工房里取暖。

    这些个办法,在真正入冬之前,就都通过各单位的组织,汇集到张代表这里来,然后经过商议,采取了改造旧油桶做炉子取暖的办法,各班组也制定了轮流值班计划,指定每天由专人值班,来看炉子,保证安全的同时,还要保证工房里暖和,不冻了人和设备。

    往年的时候,这个取暖工作,各分厂都自己决定。好多分厂为了省钱,直接就不采取措施。好多机床就是在那个时候因为天气过冷却硬要蛮干,报废掉的。

    今年有张代表的职工管委会,这个工作就进行的有条不紊。工房里不但暖和了,还没因此发生任何事故。干部们也再不用因为取暖的事操心,工人们和管委会自己就解决了。

    管委会不光能解决这些生活琐事,碰上大事,也能发挥作用。

    铆焊车间的电焊工小刘,连续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也没请假,就打乱了车间正常的生产秩序。等他再来上班,车间主任就根据制度,对他进行罚款处理。不上班不请假,算是旷工。连续旷工三天以上,根据制度,小刘就不能再干本职工作,调到辅助班组干搬运去了。

    可是小刘也觉得委屈,老婆怀孕没到预产期,晚上突然大出血,送到市里医院抢救了三天,才保住了性命。

    小刘家在山区农村,生活本来就困难,这下就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老婆在重症病房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一时心力交瘁。老婆过了危险期,他还得四处想法借钱交医疗费呀,就把请假这事儿给忘了。

    直到借遍了亲戚朋友,把前期欠医院的医疗费给交上,再没处借钱了,才想起来到厂里找工友们借借看。

    工厂经历了多年的不景气,干部们不关心工人,工人们也早就不像过去一样,有困难找工厂了。知道工厂困难的揭不开锅不会管,找也没用。

    小刘来上班,还没去找工友借钱,工段长就找他,通知他去辅助组上班。这年头业务员弄回点活来不容易,都是催着工期交货。你不干活,你的活就得别人替你干。而且你还不请假,谁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你让调度怎么安排生产?岗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上哪儿找人替你去?你不言不语走了,谁知道你是歇几天呀,还是不打算干了?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公然违反管理规定,只能把你从生产一线调出来,去辅助组先干点灵活了。而且,根据规定,你旷工一个星期,得做罚款处理。

    辅助组工资低很多,还得罚款。小刘正缺钱呢,心里肯定窝了一肚子火。

    中午的时候,他喝了酒,回来就把工段长的办公室给砸了。

    这又严重违反了工厂纪律,按规定就要开除了。

    搁在以往,谁也不会管这种事,就算知道了他的情况,也一样会开除他。厂里饭都吃不上,哪儿弄钱给你老婆交医疗费,谁还管你是怎么回事啊?

    班组里还是有人知道了他的事情,属于管委会成员的班长,就把他的事情逐级反应上去。

    车间的管委会成员就集中在一起开会。

    小刘的做法肯定不对。可是,在这个时候开除他,他这一家子就都完了。张主任多次开会,都传达姚总的话,咱们矿机的工人,都是弟兄,要互相帮助。小刘这种情况,我们不应该同意开除他,应该帮他。

    可是,他老婆的治疗费用可不是一笔小钱,一个车间几百人的力量,恐怕都无济于事。

    虽然姚远来了,大家能开出工资来了,可是整个机加大环境就经济效益不好,大家挣的少啊,靠每个人都支援他一点,能起多大作用呢?

    于是,这事儿就到了张代表,现在的管委会主任,也就是张主任那里了。

    张主任就组织所有常委开会。这个时候,开除小刘肯定不行。不但不能开除他,咱还得想法帮他。可小刘的确是犯了错误,车间处罚他也是应该。

    一个工厂的制度,好比一个国家的律法,不能因为大家同情他就不执行制度。要是那样,无法可依,工厂早晚还得乱套,恢复到以前那个样子,就再没有希望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550/ 第一时间欣赏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 作者:肖邦乱弹琴所写的《傻子的燃情岁月》为转载作品,傻子的燃情岁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傻子的燃情岁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傻子的燃情岁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傻子的燃情岁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傻子的燃情岁月介绍:
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化身傻子,穿越回了那个热情似火的年代,替傻子报恩,也替傻子报仇。好人面前,他是好人姚远。坏人面前,他就是犯浑耍横,明面是傻子,暗地里诡计多端的姚大傻……书友群:145206126傻子的燃情岁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傻子的燃情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