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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的燃情岁月全文阅读

作者:肖邦乱弹琴     傻子的燃情岁月txt下载     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相声与饭桌文化

    其实,说心里话,姚远是真的不愿意抗抗去改变什么。

    有他在,抗抗永远都不用想那些让人学坏和伤脑筋的事情。他会替她想,让她永远保持着心里的那份纯洁。

    姚远早就在心里发誓,他会爱抗抗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跟她上不上大学,有没有文化,甚至是笨还是聪明,都不会有任何关系。

    在这个晚上,姚远就把自己这些心里的话,都推心置腹地跟抗抗讲了。

    抗抗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听他讲心里话。

    听完了,抗抗就咧着嘴笑,然后说:“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也有很多的污浊,这个我从插队的时候就知道了。现在我只是不想这些,就像你说的,不愿意想,因为想了心里会难过好久。”

    就看着姚远说:“我不愿意想就可以不想,是因为我知道有你啊,你会保护我,所以我才可以不想。只是我怕你嫌弃我什么也不懂。你既然都这样说啦,不会嫌弃我,我干吗要上大学啊?上大学就要和你分开四年,我想着都害怕。我就想你这样抱着我,一辈子也不要松开我。”

    姚远就那样抱着她,哄着说:“咱不上大学啦,我天天这样抱着你,抗抗就是大傻,大傻就是抗抗,一辈子也不会分开。”

    抗抗突然就不去夜校的补习班了,姜姨还纳闷呢。

    这每天一到下午,大傻就催着吃饭,唯恐耽误了他宝贝媳妇去上学。这好好的怎么就不去上学了呢?

    终于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姜姨就忍不住问:“你们怎么不去上学了?”

    抗抗就没好气说:“我不考大学了,这下你满意了吧?也不用天天给我脸子看了!”

    姜姨就不干了,高了声儿训抗抗说:“你本来就不该考大学,不考就对了!”

    接着就说:“你不考大学就不考吧,跟我发什么脾气呀?我早就不让你考,你可也得听啊?这会儿是你自己决定不考的,又不是我拦着你不让你去,你还怨得着我啦?”

    抗抗还想说什么,姚远就赶忙拦下她,对姜姨说:“妈,抗抗最听你的话了。这不她看你不高兴,就决定不考了吗?”

    姜姨没好气说:“她爱考不考!她要上大学我不高兴,那是我的事。啊,我心里不高兴,还得脸上装高兴哄着她啊?我可没你那贱毛病!可她不考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呀,干吗对我这个态度?”

    姚远就说:“妈,是这么回事儿。抗抗吧,她又有了。她想要这个孩子,所以,就决定不考了。”

    姜姨的脸立马就变了笑容,一脸欣喜地看着抗抗问:“真的啊,多暂的事儿?”

    抗抗翻白眼看她妈,撅着嘴不搭理她。

    姚远就抢过话来说:“就这几天,才发现。过两天我腾出空来,再带着她去医院看看。”

    听说抗抗有了,姜姨就不在乎抗抗的态度了,点着头说:“摇摇也满了周岁了,我一个人就能带她,你们只管着肚子里这个就行。

    这回应该就能生个大小子了吧?大傻你有空去你爸妈坟上看看,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妈反对抗抗上大学,其实也是怕耽误了要孩子。你们姚家就你这一个独苗,摇摇又是个女孩,抗抗再去上学,这不把传宗接代这个大事儿给耽误了吗?”

    抗抗坐在那里,想想她妈说的话,觉得满有道理。自己去上大学,一去就得四年,的确就耽误生孩子了。

    大傻虽说不在乎这个,可自己这么做,就当真对不起公公、婆婆的在天之灵了。还是她妈想的长远。

    想到这里,心里也就释怀,不再和她妈别扭了,把摇摇从她妈怀里拖过来说:“来,妈喂你,让姥姥吃饭。这么大了,得学着自己吃饭,知道不?”

    姚远看着抗抗不生气了,就趁机对美美说:“你以后回来,得替你姐多干点活了,她带着孩子,就不能再去厨房了,烟熏火燎的,对孩子不好。”

    美美就撇嘴说:“这才刚怀上,厨房就不能下啦?我们车间里的女工,都快生了,还挺着个大肚子干活呢!我姐啥时候让你惯的这么娇气啦?”

    姚远说:“好啊,姜美美,你说的这句话我可记住了。将来等你有了的时候,我看你娇气不娇气?”

    姜美美说:“我这辈子打算一个人过了,还不要孩子了呢!”

    姜姨就生气说:“你们俩胡说什么呢?美美还是个闺女,大傻你咋跟她说这个?”

    姚远知道自己又犯忌讳了,立马嘿嘿傻笑着闭嘴。

    姜美美一脸得意,刚想说话,也被她妈说一顿:“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你?谁家闺女有当一辈子老闺女的?你要是自己找不着,妈就给你找!我看你赵婶子家那大小子就不错,年纪轻轻的,就是铸造车间的工段长了。哪天我托人给你说说他,你们见个面?”

    抗抗就插话说:“美美是大学生啊,咋能找工人呢?再说干铸造翻砂的,那活可脏了。没听人家说嘛,宁死不嫁翻砂匠,白天弄一身,晚上弄一炕!”

    姜姨想想说:“也是啊,铸造翻砂那活太脏太累了。可你赵婶儿那大小子,小伙子长的好啊,人也老实,和美美满般配的。要不大傻你去找找张代表,让他给调个轻快工作?你是他干儿子,你说话他肯定能答应。”

    姚远就摇头说:“这个肯定不行。我不能为这个让张代表以权谋私,再说张代表也不是那种干部啊。再说啦,抗抗说的没错,美美是大学文化,将来找对象,最少也得和她学历一样才行啊。要不然,两个人哪里会有共同语言?找工人,那肯定不行的。”

    姜姨不服气说:“你赵婶子她家大小子可不是工人,是干部。”

    姚远说:“干部也不行啊,没有学历,文化程度达不到,他怎么能配上美美呢?”

    抗抗就又插嘴:“大傻,听你这意思,我也配不上你是不是?看来我还得上大学!”

    姚远就赶紧说:“咱们可不一样。你高中毕业,我小学毕业,是我配不上你。”

    姜姨声音就高了:“这说美美的事儿呢,抗抗你跟着瞎搅和啥呀?你妹妹岁数也不小了,是得找婆家了,这可是正事儿!”

    美美终于让这一家人给说不耐烦了,“啪”一下放下手里的筷子,大声喊:“我自己的事儿,用不着你们管!我还不到二十三周岁,啥叫岁数也不小啦?以后吃饭再说我的事儿,别怪我跟你们翻脸!”

    姜姨家里吃饭,就总是这么热闹,跟说相声差不多。

    这个时候,已经绝迹了的相声,又在村头那个大喇叭里出现了,成为了这个时代老百姓唯一可以娱乐的节目。

    好多人都竖着耳朵,专门跑到街上,就为听大喇叭里播送的相声。因为这个相声,是矿机广播站用自己的唱片播放的,收音机里却依旧听不到。

    姚远不喜欢这个时代的,这种带着浓浓政治色彩的相声,他觉得太假,太做作了。

    他觉得,姜姨家里吃饭的饭桌上,那才是真正的中国人的文化,比现代的相声都好听。

    他深爱着这个饭桌,也爱着饭桌上的每一个人。而且,现在,他也成为了这饭桌上的一个真正成员,早就把自己从听众变作演员了。

    吃过了饭,扫地刷碗收拾。抗抗还是和以前一样,和美美一块儿干,姜姨则抱着摇摇进里屋,上炕和摇摇玩。

    姚远也跟着进屋,逗摇摇说话的同时,和姜姨说些闲话。

    姜姨规矩多。在她看来,男人在家里帮着女人干家务,是没出息的表现。只有家里需要出力气的活,比如和煤泥摊煤饼,拉车、盖小棚一类的泥瓦匠人的工作,才是男人该干的。

    所以,姚远与其在外屋看着抗抗和美美干活,不如干脆进里屋陪着姜姨和摇摇。

    又说会儿话,抗抗和美美收拾完了,都进屋里来,姜姨就会说:“没事儿你们回自己屋吧。”

    姚远这才抱着摇摇和抗抗一起回自己那边,享受自己的小夫妻生活,睡觉的时候,姚远再把摇摇送回这边来。

    这种规矩,在现代估计已经没有了,现代人估计也受不了这个。

    姚远有时候也受不了,可他在这个时代,心里爱着姜姨这些人们,受不了也只好忍着,只能入乡随俗。

    姚远和抗抗带着摇摇走了,美美和她妈坐在炕上。美美看她的专业书,姜姨就捺鞋垫。

    这种鞋垫,不是市场上卖的那种,而是用厂里拿出来的棉纱,一点点把各种颜色的线拆出来,搓成颜色不同的粗线。在鞋垫的基础布料上,事先画出图样,有瓜蔓植物,也有牡丹、杜鹃,或者黄鹂、孔雀一类的花鸟图案。

    捺的时候,根据不同的图案,用不同颜色的棉纱线。

    先用锥子在鞋垫上扎一个孔,再用大号缝衣针引着粗棉纱线过去。就这样一锥子一针地,把整个鞋垫用这些颜色不同的棉纱线填满,极费功夫。

    一双鞋垫往往要捺上半月,手快的也得一个星期。

    捺完之后,再用锋利的薄片刀子,将鞋垫从中间割开来,才能成为一双。

    而割开的鞋垫正面,拧成股的粗棉纱线散开来,就变成毛茸茸的,带着各种色彩的花鸟图案,栩栩如生。且鞋垫放到鞋里,穿起来感觉十分柔软舒适。

    估计现在三十岁以下的人们,是很少有机会见到这种工艺品一般的鞋垫了。

    这天晚上,姚远带着抗抗走了以后,姜姨和美美,两个人各自坐在炕沿一边,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的时候,姜美美却突然,放下手里的书,抱怨姚远说:“姐夫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我姐要上大学,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让她又怀上呢?”

8.怀上跟我没关系

    姜姨听美美埋怨姚远,就边捺鞋垫边说:“怀上就对了。一个女人家,有男人有孩子,不在家里伺候男人管孩子,净想那些不着调的。她上大学,谁替她生孩子啊?”

    美美就“哎呀”一声,不耐烦说:“妈你不懂,这人活着啊,有知识和没知识,生活的质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姜姨就瞪眼看美美说:“有啥不一样?我识字班认的字,到现在报纸也看不下来,不一样当工人,一样把你们姐俩养活这么大?难不成有了知识,你还能飞上天去?”

    美美就摇头说:“我啊,和你直接就说不到一块儿去!”就皱着眉,寻思着说,“姐夫是个十分仔细地人,做什么都喜欢计划缜密,怎么偏偏在这事儿上出纰漏呢?难道,他是故意的,不想让我姐去上学?”

    姜姨就不满说:“你一个闺女家,琢磨这些事干啥?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美美就看她妈,半天突然问:“妈,不是你给他们做了啥手脚吧?”

    姜姨听了就骂:“我说你这个死妮子,你怎么好事不往你妈头上想呢?他们小两口夫妻的事,我咋能跟着瞎掺和呢?”

    美美看着她妈,似笑非笑说:“我可是听抗抗说啦,摇摇就是你跟着瞎掺和,她才有的。”

    姜姨瞪眼骂:“放屁!那是他们夫妻俩自己想开了才要的,跟我有啥关系?啊,再说啦,我逼着他们要孩子还错啦?”

    美美就不言语了,心说她这个妈,是一天比一天霸道了。

    姚远夫妻用什么办法避孕,美美当然能想明白。而唯一让姚远上当,想不到的,破坏他们避孕的办法,美美也基本能猜出来。

    别说姚远,就是放在谁身上,都不会想到,自己的丈母娘能好意思在他屋里搜避孕工具,而且可以找到,可以找针给扎上孔。她整天捺鞋垫,锥子不离手啊。

    可这样一来,他们夫妻之间,对他丈母娘来说,还能有啥秘密可言呢?

    避孕失败,姚远肯定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心里指不定怎么腹诽她妈呢!

    可是,看姚远对她妈的态度,还是那么恭敬,可谓言听计从,连抗抗冲她妈发脾气,他都给拦着。

    美美就止不住在心里感叹,可怜的傻哥,碰上这么个啥都敢干的丈母娘,你也只能认倒霉了。谁让你那么稀罕抗抗呢?为抗抗,看来你什么都能忍着。

    想到这里,美美就忍不住叹息出声了。

    姜姨瞪眼看着美美,突然就想到美美在想什么了,立刻就辩白说:“你别把你妈想那么坏行不行?我就是再坏,也不能去干那种事儿!”

    美美就撇嘴说:“我姐都怀上了,大学肯定没法上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说这些事情,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姜姨说:“咋就没有用处?你个死丫头,看来是非把你姐怀上这事儿赖我头上是不是?我告诉你说,怀上应该,可跟我没关系!”

    姜姨和美美在屋里斗嘴的时候,姚远和抗抗正在自己那边院子里冲凉呢。

    东屋住了仨女人,姚远就得另想主意。冲凉的时候,把东边这仨女人给隔开。

    他在西屋门口西边,一直到院墙那里,拉了一根铁丝,又买了一大块油布当帘子。冲凉的时候,把油布拉开,整个院子西边这一小块,就完全隔离了出来。

    这样,他们冲凉的时候,就算那边仨女人出来,都看不到他们了。

    不过,只要帘子拉上了,小慧她们也就知道他们在冲凉,就不出来了。

    同样,由于外屋没有朝南的窗户,那仨女人,在这夏天天气热的时候,也可以到帘子里面去洗一下。她们洗的时候,姚远也不会出门。

    翠霞和翠凤开始还不好意思,在这里住的久了,也就无所谓了。

    搬一把椅子进帘子里面,里面空间足够大,把衣服都脱了放在椅子上就行了。

    有时候三个女人一起进去,在里面叽叽咯咯地闹,姚远就更不能出来了。出来,虽然看不到人,可能听到声音啊。

    三个女人和姚远待时间长了,知道他不是坏人,也就不怎么在乎他了。

    抗抗和姚远进去,却不敢闹出声音。虽然是夫妻,但一起洗澡,还是尽量不让别人知道的好。

    抗抗脸皮薄,别人知道了她害羞,姚远也怕隔壁姜姨出门听见,又要不高兴说他。

    可两个人一起洗习惯了,就不愿意单独洗了。

    特别是抗抗,她喜欢看姚远肌肉隆起的身体,也喜欢姚远给她洗澡。

    要是不顾忌院子里还住着小慧她们,直到姚远把她抱到屋里,放在床上。

    有时候她就会感叹,要是自己有一间独立的浴室,两口子可以不分冬夏的,总是在一起洗澡就好了。

    这时候,姚远就会告诉她,快了,用不了几年,她这个梦想就能实现了。

    八月末的天气,天就有些凉了,抗抗不敢带着摇摇一起冲凉,怕冻着她,就只好让姚远在屋里看着摇摇,她自己去冲一把。

    姚远看到了抗抗眼神里的失望。

    抗抗那双大眼睛是可以传神的,心里想什么,眼睛里就会带出来。时间久了,姚远就会通过看她的眼睛,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比如上大学这件事,他就可以看出来,抗抗其实并不是那么上心,而且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舍不得和姚远分开。

    每每说起要和其他人一样,在大学里住宿舍的时候,抗抗眼睛里就全是不情愿。

    上不成大学了,抗抗的眼睛里也没有多少哀伤和痛苦,只是有些恐慌和担心。她担心自己将来会配不上姚远,怕姚远将来再不会这样爱她,宠着她。

    姚远在屋里,把摇摇放在床边上,让她扶着床。这时候摇摇已经可以歪歪扭扭地走路了,扶着床就走的十分稳健。

    姚远把摇摇喜欢玩的布娃娃给她放到手里。

    这布娃娃是抗抗给摇摇做的,里面填充了棉花,又用彩色的布料缝上眼睛、鼻子和嘴,还穿着花裙子,十分漂亮。

    姚远就对摇摇说:“摇摇自己玩一会儿,爸爸去看看妈妈好不好?”

    摇摇还只是会简单地说两三个字,话长了就不会说了。

    听姚远这么说,摇摇就用力点一下头说:“好。”接着就说,“爸爸、妈妈,早,回来!”

    姚远就说:“一会儿就回来。可是,爸爸妈妈回来之前,摇摇不许哭,也不许闹,好不好?”

    摇摇手里抓着布娃娃,又说了一个字:“好!”

    姚远知道摇摇听话安静,就放下摇摇,出了里屋,去院子里了。

    姚远掀开油布帘子进去的时候,抗抗刚打开淋浴头的开关。姚远进来吓她一跳,接着就轻声喊:“摇摇呢?你不看着她,摔着咋办呀?”

    姚远就冲她笑,过来帮她洗,在她耳边说:“没事,摇摇听话,自己在床边上玩呢。”

    也只有在冲凉的时候,他才会有这样的机会。

    可是,她还惦记着独自在屋里的摇摇,不断催着姚远快一点。好容易洗完了,就再顾不得姚远,自己抱着衣服,跑回屋里去了。

    抗抗进屋,见摇摇还扒在床沿上,看着床上的布娃娃,就松一口气,赶紧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这时候,就听摇摇说:“妈妈,你可不可以,再做两个娃娃,给我?”

    抗抗就穿着衣服问:“你要那么多娃娃干啥呀?”

    摇摇就就说:“这个娃娃是我,我还要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爸爸。爸爸说,妈妈要去好远的地方,学本领。摇摇会好久都看不到妈妈。爸爸说,摇摇要懂事,不能不让妈妈去。因为妈妈只有学好本领,才能挣好多钱,给摇摇买玩具和好吃的。

    摇摇是听话的好孩子,不拖妈妈后腿。妈妈走了,摇摇就让布娃娃当妈妈,和爸爸一起陪着摇摇。”

    抗抗眼里一下就噙满了泪水,跑过去,一把抱住摇摇说:“妈哪里都不去,妈就在家里,永远陪着摇摇!”

    抗抗就那样在床边蹲着,抱着摇摇,抱了好久好久。

    姚远早就进来了,看着抗抗紧紧抱着摇摇,就站在外间,没有进去。许久,微微叹口气。

    姚远的地下工厂,已经发展到极限,不敢再发展了。

    现在,矿机六个村子里,都有替他代工的职工,还有好多职工看到别人为他代工挣钱了,也跑来找他,要为他代工。

    国家还没有明确的文件,允许发展私营经济。规模大了,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和眼红,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一直控制着加工户的数量,也一直算计着这些加工户能每月从他这里挣多少钱。

    挣个零花钱可以,挣太多了,他怕她们出去胡说八道,让别人推算出自己挣多少钱来。

    这样,他做衣服的数量,就必须严格控制,宁可没有衣服可卖,也不能提升数量。

    服装上,他还是让小慧她们加工,并不外招。这样,就不必按照分类型号来做,而是量身定做,让每一个客户穿着更加合身。

    同时,他提高了收费标准。量身定做一件衣服,和商店里同样的衣服相比,在价格上已经明显贵了许多。

9.走向高考

    现在,姚远的理念就是,物有所值。

    你觉得我做的衣服贵,你就去商店里买。但商店里买到的衣服,绝对穿不出量身定做衣服的样子来。

    他的这个规定,让小慧她们的活减少了至少一半,可是由于增加了加工费,收入上并没有减少多少,小慧她们反倒清闲不少。

    他就是让小慧她们清闲一些,好专门抽出人来,去代工户那里送收内衣材料。

    从春末到秋初,他的内衣生意一直挺红火。

    由于他严格控制生产数量,也严格控制制作质量,淘汰一批做的不合格的代工户,内衣生意一直处在一个供不应求的状态。

    虽然每月只挣几百块钱,可那时候的几百块钱,顶现在几万块钱不止,他也就知足了。

    在时代没有公开允许的时候,将生意控制在一个小规模范围内,少招惹麻烦,这是必须的。

    同时,他也在耐心地等待着这个什么都不允许时代的结束。因为他知道,这时代结束已经不远了。

    一旦这时代结束了,他要扩大规模,就需要大量的人手。不仅需要服装加工方面的劳动力,还需要店面经营、服装裁剪和设计一类的专业人才。

    以后,他还要设想引入设备,将服装加工机械化,工厂化,那需要的人员和人才可就多了。

    他知道,随着三中全会的召开,新时代的到来是迅猛的,发展也是迅速的,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连世界都会为之震惊。

    所以,他现在就要考虑人才方面的事情。

    邵玲虽然一直在上矿机的辅导夜校,可是,有时候还是有些问题要过来请教姚远。

    要考大学的矿机青年,实在是太多了,一间教室里挤得满满当当,还有好多没有座位,站着听课的。

    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辅导老师是没有时间对所有学生进行单独辅导的。邵玲遇到课上听不明白的问题,还是要来找姚远。

    当然,老是麻烦人家,她也不好意思。就算她和姚远一起工作过,无论怎样熟悉,或者怎样不分彼此,但还有抗抗呢。

    所以,她只能把不会的问题攒着,攒一个星期,然后再来姚远家里一次,让姚远教她。

    教邵玲问题的时候,姚远就忍不住给她灌输一些将来资本市场会迅速发展的理念。

    你考上大学,成为动乱以后第一批国家培养的人才,将来一定会有好的工作。

    如果你学文,不进入工厂的话,将来成为国家干部,甚至是省市级别的干部,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做为国家干部,你身份、地位肯定有了,可也要拿死工资,操心受累。

    如果你不想要身份地位呢,将来毕业了回来,咱们就一起干。

    我不能给你公职地位,但我敢保证你将来挣到的金钱,是你现在想都不敢想的。

    而且,这个钱是自己真正凭本事挣的,花着安心。

    你会拥有自己的轿车,自己的别墅,甚至会在国外有自己的豪宅,全世界去旅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邵玲和他在一起工作,形影不离地呆了四五年,好人也让他教坏了。对他这套资产阶级思想,早就深信不疑了。她才不要什么公职,不要挣那些提心吊胆的钱。

    只要有钱,她当然更喜欢全世界去走走,长见识了。

    邵玲就决定,考上大学也要学习关于服装一类的专业,将来回来和姚远一起创业。

    姚远看中邵玲,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工作友谊,更重要的是邵玲容易接受新思想,并十分听他的话。

    在现代企业管理当中,找一个对自己没有异心,听自己话的队友,比找一个高端人才要难不止一百倍。

    真正的管理,是宁可要猪一样听话的队友,也不要有异心的人才的。

    既然邵玲愿意回来跟着他干,他就有意无意地开始泄露天机,把语文将来的试题透露出来,重点给邵玲多讲几遍,让她记熟练。

    那时候学生的素质,不是现在可以比较的。好多高中生都跟抗抗差不多,连初中文化都达不到,也就是小学水平。

    所以,当时国家才会规定,初中生和高中生一样,都可以参加高考。

    有这个天机泄露大师,还专门指导她的数学和英语,邵玲从五百七十万人里脱颖而出,应该不是很困难。

    这一切,本来是姚远为抗抗量身定做的,可是抗抗怀孕了,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邵玲身上了。

    当然,抗抗也不是没有事情可干,在家里看着摇摇的同时,还能监督着小慧她们做衣服,哪个地方不对了,她可以及时发现。

    她毕竟已经达到了可以自己设计裁剪服装的地步了,对服装的构造和一些制作技巧,就不是小慧凭着聪明可以做到的了。

    姚远就专心培养抗抗怎么去管理别人,怎么去掌握别人的心理。

    一个合格的管理者,掌握并运用别人的心理,是相当关键的第一步,科学和管理理论倒不见得最为关键。

    你自身不见得什么都懂,但你会使用所有具有专业特长的人员,让他们把自己的特长发挥出来,为你服务,这才是管理的目的。

    所以,好的管理者,都是结合自身的性格,有着自己独特的手段,一味照抄书本和理论,是成不了合格管理者的。

    抗抗虽然不是那么聪明,但有姚远这个老师,又有无以伦比的耐心,不断言传身教,每一天在枕边上都能给她灌输实用的道理,抗抗成长起来就不费什么事,将来独立去管理一个服装公司,应该不是问题。

    这一年的冬天,高考终于开始,矿机子弟中学,就是区里的一个考点。

    那一天之前,下了一场大雪,公路和各个村庄,都是一片白雪皑皑,天气也变得异常寒冷起来。

    我们这个时代,城市的发展飞快,各式各样的建筑,占据了过去好多的土地。到处都是水泥钢筋的高楼和公路,向外散发着热量。

    所以,即便下一场大雪,也会因为周围不断向外散发的热量而很快化掉、消失,使我们再也看不到这白雪覆盖和严寒了。

    尽管天气寒冷,可并不影响莘莘学子们参加高考的热情。

    早上的时候,各村的考生们,就三五成群地从村里出来,穿着蓝布棉袄,带着厚厚的棉帽子,背着军绿的书包,手揣在袖筒里,嘴里不断向外冒着呼出来的白气,踩着地上厚厚的白雪,向着学校的方向前进。

    地上的雪被学子们踩的“咯吱”作响,最终变成一条白白的,通向南边公路的小道。

    公路上没有汽车,只有不断汇集起来的应考学生们。女孩子穿了棉袄棉鞋,带着不分指头的棉手套,头上还要围上一条毛围巾,只把眼睛露出来。

    公路上没有现在这么多的车辆碾压,雪不会融化,也不会被压实,和村子里的积雪一样松软。只偶尔路过的车辆,在公路中间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而公路边上,跟村里一样,被学生们走过的脚印,踩踏出来一条窄窄的小路,一直通向四村的子弟中学那里。

    抗抗虽然没有报名参加高考,可是,她还是想感受一下高考的气氛,已经和邵玲说好了,陪着邵玲一起去参加考试。

    这时候,抗抗已经有些显怀了,穿上棉袄棉裤,肚子就微微向前挺着。姚远不敢让抗抗一个人去,就只好在她身后跟着,唯恐她被雪滑倒摔了。

    其实,地上虽然有厚厚的积雪,还真不怎么滑。可姚远不敢大意,在邵玲和抗抗身后,一步不离地跟着。

    那时候,学生参加高考,就跟现在的学生参加个普通考试一样,是不会有家长跟着的。家里都孩子多,大人们也不可能照顾过来每一个孩子。

    邵玲是家里的老小,又在清洁队干让人瞧不起的扫大街的活,本身就没有多少朋友,姚远就算她最好的朋友了。抗抗要陪着她去考试,姚远也跟着,她当然高兴了,也能为自己增加不少的信心。

    她和抗抗在前面走,姚远就在她们屁股后面很近的地方跟着。不时看抗抗走的不稳当,还要上前扶抗抗一把。

    抗抗就回过头来说:“我还没到走不动的时候,你别大惊小怪好不好?”

    姚远就冲她和邵玲傻笑,但她们开走,他还是要那样跟着。

    抗抗见说不说的不管用,就不搭理他,只顾和邵玲说话,嘱咐她别紧张,一路往前去了。

    抗抗随姜姨,活泼好说,朋友也就多。路上碰到了,人家就问:“抗抗,你也要去考试啊?”

    抗抗就笑,然后说:“我都孩子妈了,还考啥试啊?我这是陪着邵玲去考试,顺便感受一下高考的气氛呢,毕竟这也是历史第一次嘛!”

    从抗抗回答人家的话里,姚远也能听出抗抗心里有一丝遗憾。不能上大学,抗抗是不能完全释怀的。

    抗抗心里,也的确是这样想。可是,要她离开自己的爱人四年,这个现实对她来说,又太残酷了。

    不知度过了多少的不眠之夜,抗抗终于决定,她不能离开姚远,也不能离开摇摇,一个人去过大学的生活。

    可是,她突然说不去上大学了,姚远肯定不会同意。

    为了她能上大学,姚远几乎把能做的都做了,还得为了她,整天哄着她妈,尽量不让她妈给抗抗脸子看。

    这时候,她如果自己说不去考大学了,她怕姚远不高兴,更怕自己这个决定让他误解了,觉得自己就是不想上进,瞧不起她。

    怎么办呢?怎么才能即不用离开姚远去上大学,又不让他知道是自己故意不想去的,不生她的气呢?

    最后去夜校学习的那段日子里,其实抗抗的心思,已经不在学习上了。她那小脑袋瓜里,正冥思苦想地琢磨逃避高考这件事呢!

10.最浪漫的事

    其实,抗抗并不像姚远想象的那样笨,要不然插队的时候,也不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混到公社去工作。

    只是,抗抗自从有了姚远一天到晚宠着她,养成了什么事情都依靠姚远,不愿意自己动脑子的习惯了,啥事都指望姚远替她做,看着就像是很笨一样。

    在逃避上大学这事儿上,姚远肯定不会帮她,她也不敢让姚远知道她心里在想这个,就只好自己想主意了。

    在心里憋了几天,她终于就想到,只要自己怀孕了,又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姚远就舍不得逼着她上大学。

    姜姨是讲究封建规矩的人,就是为抗抗上大学这事儿再着急,她做丈母娘的,也不会跑到小两口屋里,去翻他们夫妻私生活的用品。

    所以,那些东西上的针孔,是抗抗自己偷偷戳的。

    抗抗干了这件事以后,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怕姚远发现了,知道是她干的啊。

    姚远聪明啊,稍不留神,就会让他发现蛛丝马迹,从而推导出这是抗抗干的,那时候抗抗的小心思就暴露了。

    抗抗就又想个办法,来个恶人先告状,把这事儿赖在她妈头上。

    姚远最怕她妈,只要他认定是她妈干的,估计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抗抗不是不愿意上学,也不是不愿意学习,可她离不开姚远啊。最后就想这么个蠢主意,把自己一辈子上大学的唯一机会,就这么白白瞎了。

    不过抗抗也猜对了,姚远做梦都不会想到这是抗抗自己搞的鬼,还真以为是姜姨干的了。

    抗抗陪着邵玲来考试,就是她心里真的喜欢上大学的体现。自己上不成了,就来感受一下考试的气氛,也是好的。

    八点钟的时候,考场的铃声就响了。第一场先考语文,两个小时。

    目送着邵玲进了考场,抗抗脸上就露出些许失落来。姚远看见了,还以为抗抗是在为自己无法进入考场而心里难过。

    这时候带抗抗回去,抗抗肯定不肯回去。可是,外面这么冷,老这么在外面站着,会冻着她的。

    姚远就带着抗抗,来到学校门口的传达室里,推门进去了。传达室里有炉子,很暖和。

    姚远现在已经是矿机的名人了。为了张代表装傻,彻底斗倒了张顺才,而且还是老厂长的儿子,为老厂长报了仇。矿机基本没有不认识姚大傻的。

    姚远带着抗抗进传达室,说是要在屋里等考试的朋友。

    传达室里值班的教工认得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一个劲地夸抗抗漂亮,和姚远真是郎才女貌,都把抗抗脸给说红了,不过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姚远就和教工闲聊天,等着邵玲的语文考试结束。

    十点钟的时候,考场再次响起铃声,语文考试结束了。姚远就带着抗抗去教室那边找邵玲。

    学校的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考生,都是从周边的教室里,考完了出来的。

    邵玲正和两个女生站在白白的雪地上,嘴里冒着白气,热烈地讨论着。看到了姚远和抗抗,就离开两个女生,向着他们跑过来。

    操场上一片雪白,映着穿了蓝黑灰绿的人们,形成这个年代独有的景色。

    而且,这些人们大多都是二十好几的成年人,还有更老的,根本看不出有学生的样子来了。

    但他们在这一天,却的的确确是学生,参加高考的学生。

    操场上的雪经过这些学生们不断地踩踏,已经变的硬实了。邵玲跑过来的时候,有几次差一点滑倒,但她还是没有放慢速度,冲着姚远和抗抗跑过来。

    姚远想让抗抗站在那里别动,自己去迎邵玲,想想还是放弃了,搀着抗抗,站在那里,等着邵玲跑过来。

    邵玲终于跑到他们跟前,满脸兴奋地对姚远说:“你知道语文的考题是什么吗?”

    姚远当然知道了,但还是做出一脸茫然来问:“什么啊?”

    邵玲说:“作文是我最难忘的一件事!古文就是给鹬蚌相争加标点!这都是你领着我重点复习过的!我做那个作文题目都做过好多遍了,根本用不着想,直接往纸上写就可以了!我半小时就把题答完了。你简直神了,高考题你都蒙着了!”

    抗抗也挺兴奋,因为姚远教她的时候,也和她反复说过这两个题目,她也记得滚瓜烂熟了。

    她就问邵玲:“你估计能得个高分吗?”

    邵玲就坚定地说:“那是一定的!那篇作文大傻给我修改过,我还找教咱们的语文老师看了,他还夸我说,所有记叙文要素都有了,而且叙述自然、真实,水平不是一般高。如果不是得分灵活的作文题,我敢保证,我的语文会是满分!”

    姚远就给她泼冷水说:“这才一门呢,待会儿还要考数学。下午还有时事和历史地理,还要加试英语,不要过于兴奋。考过去的不管好坏,都不要再想了,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下一个考试科目上!”

    这是他当年高考的经验之谈。高考最忌讳的,就是在考过的科目上患得患失,从而影响了自己的情绪。

    邵玲听姚远这样说,就猛然醒悟了。因为这样的话,姚远不知道已经嘱咐她多少遍了。

    她就严肃了对姚远说:“大厦,我不叫你大傻了。其实,你才是我真正的老师。不管是在学习上,还是在生活上,你都是我的老师。无论这次能不能考上大学,我都会永远感激你!”

    第二场考试的铃声响了,姚远让邵玲赶紧进教室,就和她说:“我得带抗抗回去了,这里太冷了。下午你考完了,我们再来接你。”

    邵玲就看一眼抗抗说:“抗抗带着孩子呢,早上来感受一下气氛就行了,下午你们不用来了。我考完试,会去找你们的。”

    随着铃声的响起,操场上的人们又陆陆续续地进了教室,准备第二场考试去了。

    这当真就是人生的考试啊。考上了的,从此就会乌鸡变凤凰,成为人生的赢家。而大多数的落榜者,还是要继续自己贫穷而乏味的生活。

    第二遍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偌大的操场上,就只剩下姚远和抗抗了。

    姚远抓着抗抗的胳膊,轻声对她说:“走吧?咱们回家。”

    抗抗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操场,看了看周边的教室。她的少年时代,就是在这里渡过的。

    曾几何时,这操场里人头攒动,大喇叭的叫喊震耳欲聋……

    那个远处的台子上,她还在上面跳过忠字舞,随着语录歌的节奏,摆出各种可笑的动作……

    她上学的时代,唯一缺乏的,恐怕就是教室里传出的,朗朗的读书声了。

    抗抗终于不再留恋了,坚定地转回头来,抓着姚远的胳膊,走出了学校的大门。身后,是洁白的操场,安静地可怕……

    走到公路上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抗抗,突然就高了声说:“我去参加考试的话,也一定可以考上大学!”

    姚远知道,她还在心里遗憾着自己放弃了的这次机会。

    他就劝她说:“其实啊,学习,就是一个加强自身修养的机会。我们不需要利用学习来改变自己人生的道路,高考对我们来说,也就毫无诱惑可言了。但不是说,我们学习没有用处。通过学习知识,我们开阔了眼界,懂得了好多道理,了解了古代的诸子先贤,知道了他们的信念和道理,就等于是加强了自身的修养,为自己找到了做人的目标,这比考大学重要的多了。”

    抗抗却突然转过头来问他:“邵玲为什么说,你不但是她学习上的老师,还是她生活上的老师?在生活上,你都教她什么了?”

    姚远看抗抗半天,忍不住苦笑着说:“抗抗啊,和邵玲比,你不知道要比她漂亮了多少,怎么邵玲的醋你也吃呢?”

    抗抗看着他认真说:“我当然吃醋!因为你教的我,生活上的东西,都是些羞羞的东西!”

    姚远就一个劲拍脑袋,半天说:“邵玲说的,和你说的,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她一个大姑娘,我能教她那些东西吗?亏你能想的出来!”

    抗抗就咧开嘴,傻傻地笑了。然后就说:“我累了,不想走了。”

    姚远着急说:“这冰天雪地的,这么冷,不走怎么行啊?”

    抗抗就说:“你背着我走。”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四村,四周除却公路,都是荒野,在这寒冬里,一个人也没有。

    姚远只好在公路边上蹲下来,让抗抗爬到他的背上去,背起她来,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抗抗就在他后背上说:“你知道吗,自从你把我从那个插队的小山村里背回来,我心里就有你了。一直想着你背着我,我在你后背上的感觉,到现在都忘不了。”

    姚远一边走着,一边回答她,也一边感慨着说:“那时候啊,我只想着无论如何得把你弄回来,不能让你妈为你伤心,再没有想别的。我真正喜欢上你啊,还是你回来以后。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意识到,你就是我这一辈子要找到的那个人,我要好好爱护着你,再不让你受一点的委屈。”

    抗抗就在他背上无声地笑,然后说:“只要有你在,我就一点都不会委屈。就是,有机会了,你就得这样背背我,我就想让你这么背着我。”

    姚远就答应她说:“好,只要有机会,我就背着你,一直背到老,背到再也背不动你。”

    说到这里,忽而就想起一首歌来,也突然就理解了那首歌词里的含义,由不得就为那歌词感动。

    他背着抗抗,就在那寂寥无人的雪野里走着,扯着嗓子,把那首歌唱出来: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我希望你越来越温柔,

    你希望我放你在心上。

    我说想送你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你带我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

    只要你讲我就记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我还依然把你当成手心里的宝。

    抗抗在他背上,几乎听的痴了,半天才高声喊:“太感人了,好美啊!你教我,我也要唱!”

    姚远可不敢教她。哪天这首歌问世的时候,那可就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楚了。

11.市场经济行将复苏的腊月

    邵玲和抗抗这一届毕业生,就只有邵玲考上了大学。

    他们这一届,从初中开始,就基本没有正儿八经上过课,上课也是忆苦思甜,学习最高指示。

    所以,他们当中,能把中国字认全的,就算高材生了。

    而第一次高考,题目也真的十分简单,现在看来,甚至连初中考试的难度都达不到。

    可就是这样一个难度,对绝大部分的考生来说,也感觉太难太难了。

    邵玲是从和姚远在一起工作起,就在姚远的劝说下,开始系统地学习书本上的知识的,这前前后后就是六年的时间。又有姚远的指导,她的水平就比同龄人高出了不少,能够脱颖而出也是必然。

    张建国就不行了。上学的时候,跟着一帮调皮捣蛋的孩子混日子,本身底子就太薄。大学恢复高考,他想明白了,知道学习重要了,就已经晚了。

    姚远和他爹是死仇,教他只是因为怕他去找美美教他,两人在一起呆久了出事情。

    因为他爹张顺才,姚远也不会真心教他。姚远当过培养干部,肚子里坏水比好水多的多。张建国就是有能力考上大学,姚远也会教的他考不上喽。

    后来学校组织辅导班,张建国也就再不好意思来找姚远了。

    过年之后,大学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可是,这是历史的必然,不是一句后悔可以说的清楚的。

    邵玲选择了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学习工艺美术设计。

    在那个时代,还没有专门的服装设计专业。

    邵玲已经下定决心,毕业回来跟着姚远干。但所有大学,跟服装有关的专业,只有纺织专业。

    姚远最后给她出主意,还是学习美术吧。这东西不管怎么样,也跟美学沾点边,将来有机会了,还可以出国深造,到时候再去学习服装设计也晚不了。

    也许,她将来有一天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工艺美术上有所成就,成为艺术大师,就算将来不回来和姚远干,也可以出自己的成绩,比成为公务人员,坐办公室要强的多。

    一九七八年的新年,是姜姨家里有史以来,过得最幸福的一年了。

    家里多了摇摇,小家伙已经开始呜呜哇哇地说话,也自己能到处跑了,把姜姨逗得整天合不拢嘴,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所有的爱,都给了摇摇。

    最重要的,是姚远不用装傻了,大家的心都是安定的,知道未来会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幸福。

    美美已经成为了小件车间车工工段的工段长了,说话都带了一股颐指气使的架势。

    当然,姚远给她灌输了不少的现代管理理念,特别是掌握别人心理的技巧,让她成为了整个小件车间,人缘最好的工段长。

    抗抗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明显挺起来。她不去上大学,如了她妈的心愿。

    姜姨心里也知道,委屈着抗抗了,对她就格外好一些,不管姚远给她买什么滋补品,不管怎么惯着她,姜姨都假装看不见了。

    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有钱了,而且,自由市场开始活跃,只要有钱,总能想办法买到需要的东西。

    于是,鱼、肉、蛋、油就应有尽有,可以真正做一顿除夕夜的宴席,用精面包一个肉丸的饺子,从初一吃到初五。

    可是,吃食虽然不缺了,如何把这些鱼肉一类的好吃的,真正变成美味佳肴,还是个难题。

    姚远虽然见过许多美食,可是他只会吃不会做啊。

    吃的时候,他比谁都明白,培养干部嘛,山珍海味并没有少吃。可这些山珍海味都是怎么做出来的,他一窍不通。

    动乱十年,矿机剩下来的人,基本都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真正的美味佳肴,他们见都没见过几样,还不如姚远见得多呢,就别说做了。

    就像姜姨,她只知道做菜怎么少放油来节省。你给她一块肉,除了剁碎了包饺子,她就知道切成片,放到锅里,肥的炼油,瘦的弄个半熟,加上盐,能存放的时间久一些。炒菜的时候,放几片瘦的,让菜好吃一些。

    你让她弄一斤肉一下子就吃了,她舍不得不说,也不知道怎么吃,只知道放到锅里煮熟算完。

    那对她来说,就是做梦都梦不到的美食了。

    姚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在这个艰苦的燃情岁月里,混到有好东西不会吃的地步,不由就急的抓耳挠腮。

    上哪儿找个明白人,把这些好东西做出来呢?

    从进了腊月开始,他就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怎么准备年夜饭上了。

    进了腊月,他就不让小慧接活了,把手头的活都做出来,就带着翠霞和翠凤回去。出来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和父母团聚了。

    另外,除了各人从里到外穿的新衣裳,他还给三个女人一人准备了一份年货。城里卖的桃酥,还有一斤花生油,五斤猪肉。

    小慧在张顺才家过了三个春节,加起来也没有姚远对她这么好过,临走的时候都不想走了,一个劲哗哗地流眼泪。

    翠霞和翠凤只知道主家待她们好,却没有小慧过去的感受,只惦记着过了年赶紧开工,她们好再回来挣钱。

    临走之前,抗抗又偷偷塞给小慧五十块钱,这是她们姊妹之间的情谊。

    抗抗心地善良,一点都不抠,要不是怕姚远知道了说她,估计给小慧的还要多。

    结束了服装生意,只在家里卖些存货内衣,这个抗抗自己在家看着就行了。

    姚远就骑着自行车进城了。

    就算能找到动乱之前的厨师,他也不打算找了。

    矿山机器厂就这么大点地方,弄个厨师来,他们家里吃什么,很快全厂就都知道了。

    这还没有到致富光荣的年代,社会也没有预想的那么安定,这时候露富和找死也没有多大区别。

    姚远想到的办法是,最近城里管的比较松了,街上出现了不少的旧书摊。

    这些旧书摊,一般都在街头巷尾比较宽敞的地方,立起两块大的木板,在上面钉上木条,把一些小人书放在上面,然后再在周边放几条长凳子。

    一般看一本小人书收二分钱,有许多的孩子都被吸引过来,坐在那里看书。

    小人书都是六十年代中期以前出版的,被保存下来。像《三国演义》,一共四十八本,还有《西游记》、《水浒》、《封神演义》一类,大多数是旧书。

    也有反应现代斗争的新小人书,但看的很少。孩子们大多喜欢的,还是旧书里的英雄人物。

    这种书摊,除了租赁小人书以外,也卖些过去保存下来的旧古小说,比如《镜花缘》、《儒林外史》,还有外国小说《静静的顿河》一类。

    外国小说价格奇高,姚远曾经看到过一本《茶花女》,在书摊下面的衬布里藏着,摊主要价就是十块。还有一本《安娜卡列尼娜》,竟要价五十元!

    除了这一类尚在违禁之类的小说以外,还有些皇历、花卉养殖、裁剪、摄影一类的书籍,在明面上摆着。

    姚远就想,六十年代中期以前,可以出这些书籍,那菜谱一类的书籍,肯定也会有出的。

    于是,他就骑着自行车进城,专门找这些小书摊,看能不能因为自己运气好,碰上本菜谱一类的书籍?

    那样,凭着他的聪明劲儿,照猫画虎,总能把一顿像样的年夜饭给整出来吧?

    果然如他所料,那些书摊上,还真有他要的这种菜谱。他花一块两毛钱买了三本回来,跟得了啥宝贝似的。

    那时候,老百姓普遍不富裕,介绍家常菜的菜谱,比如炒土豆丝、白菜、西红柿一类,这种书店里就有。可是,如何制作大菜,比如鸡、鱼、肘子、海鲜,就很少能够找到了。因为大家都吃不起这些东西,谁还会买了来看?

    姚远淘换到的这种菜谱,都是六十年代以前出版的,甚至有一本还是民国时期上海书局出版的,里面连西餐的制作方法都有。书页都是深黄色的,似乎翻动的时候,稍不小心,就会碰碎掉。

    姚远如获至宝,回到家里,立刻就开始研究。这一研究不要紧,这才发现,菜的做法是有了,可还是做不成。

    菜的主材虽然有了,可辅助材料呢?味精、鸡精,生抽、老抽、香油、孜然、耗油、白胡椒、黑胡椒,番茄酱、花椒、辣椒、辣椒油、桂皮、香叶、草果……

    我地个老天!这个年代,除了油盐酱醋葱姜蒜,什么也没有啊?就是黄酱不是逢年过节你都很难在市面上见着。

    还不光需要这个啊,各种辅助出味儿的蔬菜你也没处淘换去。韭菜、香菜、蒜黄、茼蒿……那时候,蔬菜公司里冬天就有萝卜和白菜,剩下的啥玩艺儿都没有!

    姚远就又犯愁了。但他还就是有一点好,馊主意比较多,一般很难有难住他的事儿。

    他出去买了几个大花盆回来,弄上土,都放到自己屋里去。

    抗抗挺着肚子站在一边,看着他一趟趟来回鼓捣,就奇怪问他:“你不是要研究做菜吗,咋又弄回这些花盆来,研究上种花了?”

    姚远就嘿嘿地笑,告诉她说:“我这就是为做菜做准备呀。”

    抗抗搞不明白,还没听说谁家用花盆做菜的呢,难道他要临时先种菜吗?真是怪了。

    抗抗还真猜对了。手里有钱了,抗抗又怀着孩子,冬天的时候,姚远自然就会在自己屋里买煤生炉子。

    他从院子里的韭菜地里,挖几墩韭菜根,都种在花盆里,放在炉子和里屋暖气包周围暖和朝阳的地方,到过年的时候,估计韭菜就能长出来。他又去找刘二赶,要了些香菜种子来,也如法炮制。

    然后,他又找几个大盘子,把蒜用细铁丝穿起来,放到盘子里,浇上水。这样,蒜黄到过年也有了。

    这一年进了腊月,城里的市场上,竟然有了卖香料的。

    那时候,卖香料不像现在摆个地摊就卖,而是边唱边卖,顺口编词儿,把卖的香料品种都编进唱的词里,煞是好听。

    如果碰到两个摊主相隔不远,俩人还会用唱词互相对骂。虽然词汇粗俗不文明,可都是唱着骂的,花样繁多,引的市场上的人都围拢了来,听他们对骂,大有人山人海的架势。

    其实,这就是一种吸引顾客的方式,大家听着两人互损,也买了不少他们的东西。对骂的两个摊主做完了生意,就由“仇人”变了亲人,一起收拾了回家了。

    这种热闹的唱歌叫卖和众人围观的宏大场面,现在已经再也没有了。

12.又庆余年(1)

    姚远绞尽了脑汁,总算把做菜需要的调料和辅料准备了个差不多。

    虽然还差不少东西,但也可以勉强凑合了。

    在这个物质贫乏的时代,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不错了。

    大年三十的早上,姚远早早起来,去炉子和暖气包边上,看花盆和盘子里自己的劳动成果。

    香菜已经在花盆里长满了,虽然不是很高,可十分鲜嫩。

    韭菜已经一半高了,蒜黄更高,都有两多长了。做菜当青头,包饺子的时候放一些在里面出味,都足够了。

    抗抗怀着孩子,吃什么嘴里都没有味道,有时候就偷偷跑过来掐几根韭菜或者蒜黄吃。怕姚远发现了说她,还专门掐最中心的,好让他看不着。

    因为美美有一次跑来偷吃的时候,被姚远看见了,狠狠训了一顿。这时候你就给我吃了,过年吃啥?

    其实,抗抗偷吃姚远也知道,可是他不说。

    抗抗是他媳妇啊,又怀着孩子,她只要想吃什么,说出来,姚远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给她弄回来,何况几根韭菜和蒜黄呢?

    抗抗在床里面,听着姚远起来了,就迷迷糊糊地问他:“天才刚亮,你起来这么早干啥啊?”

    姚远对她说:“我起来贴对子,你不用这么早起来。要起来的时候你就叫我。”

    抗抗就哼哼两声,又睡过去了。

    抗抗怀着摇摇的时候,姚远正装傻,连洗脸洗脚都是抗抗挺着个大肚子伺候他。

    这一回彻底倒过来,抗抗连起床都得姚远给她穿衣服了,其余洗脸洗脚,那就不用说了。

    姚远穿好衣服,出了里屋,把从城里买回来的对子拿出来,先从自己屋门口开始,把每个门口都贴上。东屋小慧她们回家了没人住,也得贴上。

    这是自动乱以来,市场上首次有卖对子的。好多动乱岁月里出生的孩子们,恐怕连对子是啥都给忘了。

    不光姚远在贴对子,姚远出来贴院门上对子的时候,发现好多人都在自家的院门那里贴对子。有些人家比他起的还早,已经早早贴完了。

    姚远贴完了自家的门口,看着原先张顺才家的门口没有对子,又去屋里拿一副出来,把那个门口也贴上。

    张顺才搬走了,那屋住着四个单身职工,这会儿早就放假回家了。

    又在院门正中贴了个大大的福字,姚远就拿了浆糊桶,去姜姨那边,把院门和屋门口也贴上对子。

    姜姨已经起来了,美美和摇摇还在里屋炕上睡着。

    姜姨在外屋拾掇炉子,看着姚远在院子里忙活,就开了门问他:“你起这么早干啥?”

    姚远就指指屋门说:“贴对子啊,今天三十啦。”

    姜姨就出门说:“我再不知道是年三十。”就看着姚远贴的对子了。

    她又到院门外面,看看院门上的对子和福字,站在那里,好久都没出声。

    有了这对子,这家家才像个过年的样子啊!

    “老年间的兴义,又都回来了!”姜姨感慨着进来,对姚远说,“我去弄炉子,下面给你吃。你吃了,拿两刀烧纸,骑自行车去烈士陵园,给你爸妈上上坟。”

    姚远就犹豫着问:“人家那里让上坟吗?”

    姜姨瞪眼说:“都许贴对子了,为啥就不许上坟?这些年活的,一点人味儿都没了。破四旧,总不能把人味儿给破没了吧?这该兴的,总是要兴回来!”

    姚远吃过了饭,姜姨已经把上坟的东西准备好了。

    饼干、蜜食、桃酥、还有姜姨自己炸的麻花。

    那个时代,能在过年的时候,准备出这么四样点心来的,整个矿机也没有几家。

    食用油凭票供应,谁舍得拿它炸东西呀?姜姨用的油,都是姚远从黑市上买来的。

    平时,副食商店里供应的油是不到一块钱一斤,姚远买的却是五块多一斤,好处就是不用油票。

    姚远有钱了,一次就买了二十斤,给了小慧她们三个一人一斤,剩下的就过年吃。所以,姜姨也舍得用油炸麻花了。

    动乱之前的社会,做工人的还是比较富有的。

    六一年之后的那几年,矿机工人过年,都是从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祭灶就开始忙活,准备各种自做的点心,面鱼一类。

    一来,是为了过年祭奠先人用,给灶王爷、财神诸路神仙上供,二来,就是为了过年大家吃些好的。

    动乱之后,祭奠先人、供神仙都属于四旧,就不让搞了。加之生产力遭到破坏,物质匮乏,年也就越来越不像年了。

    从今年开始,姜姨也开始忙活,不只炸了麻花,还炸了鸡、鱼、肉,还用面做了不少用模子压出来的小动物给摇摇吃。做小动物的面里,还放了糖。

    用姜姨的话说:不过了,把好吃的过年都吃了!

    姜姨给姚远弄了四样点心,又弄了四样小菜:一只炸鸡,一条炸鱼,四块炸豆腐,还有一碗炸肉。这些,也都是姜姨提前做好的。

    上坟讲究神三鬼四,所以,上坟的供品,也得一式四样。

    有了点心和菜,还差一样水果。只是,四样水果实在凑不起来。

    这时候,市面上连苹果都不会有卖的。幸亏姚远在秋天苹果上市的时候,提前找了拉粪的刘二赶,到他们队上买了两大框苹果,存在厨房里,留着给大家吃。

    姚远买苹果,当然主要是为了抗抗怀孕不缺营养。可也不能就抗抗一个人吃啊,就干脆买两筐,一百多斤回来,大家一起吃。

    这个时候,家里能有储存下来的苹果,在矿机恐怕就只有姚远了。

    要知道,苹果好的,能存住的,在公家的蔬菜公司是买不到的。

    到蔬菜公司的苹果,让那些不管不顾的工人来回一搬运折腾,好的也满身是伤,买回来不赶紧吃,很快就开始腐烂。

    姚远托刘二赶,到他们队上果园里买,冲着人情,队上还能挣个小钱,就仔细一些,摘下来轻拿轻放地装到垫了干草的筐里,就不会伤到苹果了。

    那时候去队上买,也是五毛多一斤,比商店卖的还要贵,可是质量好,都是又大又甜,没有伤的。

    在那个时代,大家一月才挣三四十块钱,谁舍得像姚远一样,花五十多块钱买这些不当饭吃的东西呢?干部家里都不舍得。

    因此姜姨就想着,苹果在这年节的时候,也算个稀罕物,凑不齐四样水果,就拿四个苹果冒充吧。

    于是,姚远上坟带的供物,就这么着凑齐了。

    本来,上坟这事儿应该是抗抗也要跟着去的。抗抗怀着孩子呢,就只能姚远自己去了。

    姜姨找了个厂里装工件的白皮木头箱子,把烧纸、香烛和食物都放进去,又找个碎花布的包袱皮蒙上箱口,用绳子扎紧,让姚远放到自行车后座上,用麻绳捆好,骑了去市里的烈士陵园。

    烈士陵园里,埋的多是在解放这座城市时牺牲的战士,家不在这里,过年家里人不会过来祭奠。更有许多的无名烈士,牺牲了连是谁都不知道,就更没有人来祭奠了。

    但也有本地人因各种原因牺牲,埋在这里,家里有后人的,今年竟然也来祭奠烧纸,倒不止姚远一个人。

    姚远在姚叔父母墓碑前面,把姜姨带来的东西都摆上,又点了四根杆香,拿了向着墓碑鞠躬,最后插在碑前的黄土里。

    看看杆香着的差不多,就把烧纸拿出来,在坟前焚烧。

    这些,都是姜姨教给他的程序,他和抗抗结婚那一年,也偷偷跟着姜姨做过的。

    另外,他还带来了一瓶茅台酒,把酒倒在茶杯里,放在供品面前。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茅台酒才四块一瓶,可那时候要票,他也买不起。现在已经长到八块了,但不要票了。他一下就买了十瓶,准备在过年的时候,自己和姜姨喝两瓶,剩下的就藏起来,这东西将来值钱啊。

    他还惦记着,只要以后有钱,就每年都买一些存着,这可是将来一要卖几千块甚至上万块的东西。

    姚远觉得,今年这个年,是他穿越过来,最值得好好庆祝的一年了。

    姜姨一家人,如果不是他回来,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抗抗可能会一辈子在兵团回不来了,美美也不可能上大学,将来还要面临下岗。

    靠自己的能力,把姜姨一家的命运改变了,他等于是替姚叔报恩了。

    而他自己,也感受到了什么叫心地纯洁和善良,感受到了这个燃情时代人们才能拥有的激情。

    这是他在现代这个冷漠社会,一切以金钱为主的时代,永远都无法感受到的。

    并且,他得到了他在现代做梦都不敢想的,深爱着的姑娘,他知足了。

    无论怎么想,姚远都觉得,无论是活着的人们,还是已经死去的姚叔父母,还是穿越过来的他,这个年都值得他们共同庆祝。

    因此,他才要准本那些大菜,弄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杆香着完了,姚远也把烧纸都烧尽了。

    倒了茶杯里的酒,重新把那些用来祭奠的食物放回木箱里,姚远在墓碑前面跪下来,恭恭敬敬给姚叔的父母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准备回去。

    以后,只要他在这个世界里活着,每逢祭祀时令,他都得来给这对让他崇拜和尊敬的夫妻上坟,他是他们的儿子啊。

    姚远回来的时候,抗抗还在屋里睡着。

    其实,抗抗也睡不着,就是懒得起来,因为姚远没回来,没有人帮着她穿衣服。

    可是,去年怀着摇摇的时候,她自己却可以起来,还得弄炉子做饭,伺候姚远呢!

    看来,还是姜姨说的对,这女人啊,当真是不能无边无沿地宠着的。

13.又庆余年(2)

    姚远进屋,看见抗抗还在床上躺着,就二话不说,脱鞋上床,过去掀了被窝,把她给抱起来。

    他怕抗抗挺着个大肚子,躺在床上的时间太久了,伤着腰。

    姚远手刚放到她腰上,抗抗就“哎吆”一声。

    他赶忙住了手问:“咋了?”

    抗抗就怪他说:“你的手冰着我了!”

    原来,屋里炉子烧的旺,十分暖和,抗抗在被子里只穿件小背心就可以了。姚远抱她,手就碰到她肌肤上。他刚从外面进来,外面冬天冷,手当然就凉了。

    姚远就故意使坏,站在她身后,用腿夹紧抗抗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他边揉她嘴里边说着:“让你个小懒虫睡懒觉,不起来!”

    抗抗被他的手冰着,一个劲大呼小叫。

    正在这时候,只听的院门“哐当”响了一声,姚远怕是姜姨过来,赶紧住手,从床上下来了。

    进来的却是姜美美,抱着摇摇。看见抗抗还在被窝里坐着,就嘲讽她说:“你可真行啊,我姐夫不回来,你就不起来是不是?还非得有人伺候着,替你穿衣裳,你才肯起来?”

    抗抗就说:“我身子笨,你又不是看不见,让你帮我一把你都不肯!”

    美美就问:“那你怀摇摇的时候呢,你是怎么起来的?”

    美美刚才已经过来一趟了,看着抗抗在床上躺着,就要她起来。抗抗却要美美把她扶起来,说自己起不来。

    美美这个气,她还没听说谁怀个孕就得让别人伺候着的呢!她就是不管她。

    美美不管,抗抗就干脆闭上眼继续睡,怀了孩子本身就觉多,再睡一会儿估计大傻就回来了,那就有人管她了。

    最终,抗抗把美美给气跑了。

    姚远明明知道抗抗是耍赖,可也不能守着小姨子说她不对。美美最喜欢给她姐姐挑毛病了。

    姚远就对美美说:“你姐怀摇摇的时候不容易,那时候腰就不好了。是我不让她一个人起来,怕她伤着腰。”

    美美就看着姚远说:“你就瞎编吧,她生摇摇我又不是不在,她啥时候伤着腰啦?惯她就说惯她呗。”就看着怀里的摇摇说,“摇摇,羞羞你妈这个大懒虫!”

    摇摇就伸出小手来,在自己的小脸蛋上来回刮着说:“羞,妈妈羞!”

    抗抗看着摇摇,就咧开嘴笑了,把被窝掀开,伸出双手来说:“来,摇摇,妈妈抱,到妈妈被窝里来,我这儿暖和。”

    姚远就说她:“赶紧穿衣裳,别冻着!”

    守着美美,姚远也不好意思直接就给抗抗穿衣裳,就把她的棉袄拿过来,给她披上。

    抗抗好像还真让姚远伺候惯了,就是不往棉袄袖子里伸手。姚远只好拿着她的手,给她放到袖子里,跟伺候摇摇差不多,把棉袄给她穿上,再给她扣上扣子。

    美美看不下去,就对姚远说:“妈让我跟你说,今中午就吃你带着上坟的那些东西就行了,待会儿你从自行车上卸下来,搬到那边去。”

    姚远给抗抗穿上棉袄,又给她拿过棉裤来。看架势,抗抗还是没有自己穿的意思。

    姚远只好把她从被窝里弄出来,把棉裤往她的腿上套,边回答美美说:“我知道了,你姐起来我就过去。”

    这时候,美美早看不下去,抱着摇摇走了。

    姚远就说抗抗:“以后咱守着美美,别这么着成不成?”

    抗抗说:“我就是故意气她。去年你装傻的时候,她说的啥你忘啦?她让我和你离婚,然后她和你结婚!有妹妹这么和姐姐说话的吗?”

    姚远就明白了抗抗还为那句话生气,这是故意气美美。你看大傻待我多好,我想怎样就怎样,你就别再打歪主意了!

    姚远就笑了说:“抗抗啊,那句话你理解错了。美美那不是为了我,那是为了你呀。她怕你受不了这个打击,才会这么跟你说啊。”

    抗抗才不相信,高了声说:“拉倒吧,她就没按好心!”

    姚远就叹口气。抗抗心底虽然纯洁,同样也思维简单,稍高深一点的东西,她就懒得想了。

    抗抗穿好了棉裤,就坐到床边上,等着姚远给她穿鞋。

    这个时候,大家也只有棉鞋和布鞋好穿,一般人家穿不起皮鞋。抗抗不怀孩子,和姚远进城玩的时候,才舍得穿皮鞋。

    不是她穿不起,而是一种自小养成的节约习惯。

    姚远就给抗抗穿上袜子,再把布棉鞋给她穿上,系好鞋带。

    边做这个的时候,就边说:“抗抗啊,要判断一个人对你是好是坏的时候,首先你就得站到他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心里要想着,如果我是他,我应该怎么做,他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么说?这叫换位思考,明白吗?”

    抗抗坐在床沿上,看着姚远蹲在地上给她穿鞋,心里美美的。

    听姚远和她说话,就撅着嘴说:“不明白,我就知道,美美不该这么欺负我,老是看不起我。你都那样儿了,还和我抢你!”

    姚远只好和她耐心解释:“你是美美的亲姐姐呀,她怎么会和你抢呢?再说我当时就是个傻子,值得她和你抢吗?她当时误会了你说的话,以为你嫌弃我了,不想给我看病了。

    美美从上高中开始,就一直跟着我学习,把我当她的亲哥哥。她对我的感情,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兄妹之间的感情啊。”

    抗抗不信说:“那她为什么和我抢你?那叫趁人之危!”

    姚远只好再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咱比如说,你最亲的亲人得了病,眼看就要不行了,你救不救他?”

    抗抗说:“你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了,我当然要救了。”

    姚远说:“这不就完了吗?美美也是这么想啊,她要救我。你当时那么说,她就以为你根本就不打算救我,就觉得你嫌弃我了,所以她才那么说。她的意思,不在于和我结婚上,而是要照顾我一辈子上,这是亲人才肯做的事情,这个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抗抗说:“她凭什么给你当亲人啊,那我算什么啊?那还不是要和我抢吗?”

    姚远就直拍自己的脑袋,半天才说:“她就是误会你不想救我了,也因为你是她亲姐姐,她又想救我,就是因为这两个因素,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呀!她觉得,你不如她生存能力强,再有我拖累着,你可能熬不过去。你和我离婚了,她替你把这个担子担起来,既可以救我,又可以让你减轻负担熬过来。她这是要牺牲自己,解救咱们两个人啊,这个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抗抗就不说话,皱着眉琢磨姚远的话。

    姚远就又开导她说:“美美自小和你一起长大,你说,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呢,还是个只顾自己的坏孩子?”

    抗抗想半天说:“美美从小心眼儿倒是挺多的,但她没有坏心眼儿,真碰上事儿,她就不和我吵架了,还帮着我出主意。”

    姚远说:“这就对了。抗抗你也没有坏心眼儿。你就这么想,美美遇上大难处了,要活不下去了,你会怎么办呀?”

    抗抗说:“我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救她了。”

    姚远就再问:“那,要是为救她,会牺牲你自己呢?”

    抗抗想想说:“那也得救!她是我亲妹妹呀。”

    姚远说:“这不就对了?她是你亲妹妹,她不就是和你想的一样,要牺牲自己来救你吗?”

    抗抗就瞅着姚远,半天才说:“你的意思就是说,我错怪美美啦?”

    姚远就反问她说:“你说呢?”

    抗抗就不出声,好久叹一口气说:“我以后再不和美美计较了。”

    姚远就拍她头一下说:“记住了,这就叫换位思考!”

    抗抗心里的结这才算解开,换了笑容说:“快中午了,咱们赶紧过去做饭吧,要不妈一会儿该过来了。”

    姚远就把她扶起来。抗抗在前面挺着肚子慢慢走着,姚远就搬了那个上坟用的木头箱子,一起过姜姨那面去了。

    姚远早就和大家说了,今年的年夜饭由他来做。一开始姜姨不同意,你从来没做过饭,你会做吗?

    可姚远坚持要做,姜姨也拿他没办法。

    姚远做事,向来都是有板有眼,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轻易出手的。

    他给抗抗做那个中山装用的模特,姜姨开始都没琢磨明白他干什么。可他做出来,就是一个标准的人上半身的样子,然后姜姨才明白他干什么用。

    然后,抗抗的中山装做出来,就有了别人做不出来的形状,一下就火了。

    他做那个土淋浴,也是这个样子。都是计划的详细到每一个细节,直到他弄好了,别人才看明白他的目的。

    对付张顺才,那更是没得说。先让张顺才放弃追究抗抗,然后就让自己的口供作废,一环套一环,耍的张顺才团团转,最后还让他给吓疯了。

    这么深远的计划,姜姨就更弄不明白了。

    这种人,他说自己要做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你敢说他不会做,弄不出来?

    其实,姚远以前是培养干部,属于矿机的人才,住的宿舍是单身公寓,带着厨房。平时他也是自己做饭吃,和当时的对象就在单身公寓里做饭过日子,就差一场婚礼而已。

    一般炒个菜,做个饭,姚远本来就会,而且手艺也不错,他只不过没做过大菜。

    有那个菜谱,他潜心研究,把佐料比例都严格按照菜谱上说的准备好,又有过去做饭的经验,再说家里也不请别人,就他们几个,弄几个像样的大菜也就够了,应该没有问题。

    大家晚上惦记着吃姚远做的大菜,中午也就是随便对付点,饿不着就行了。

14.又庆余年(3)

    这一年临近过年的时候,村里零星的鞭炮声总是响个不停。

    大概那个时代,孩子们没有多少可以娱乐的,而过年的时候放鞭炮,则是他们最大的乐趣了。

    他们也不会像现代这般,把鞭炮成串地点来放。而是拆散开来,一个一个地放。

    那时候,家里普遍不富裕,成串地放鞭炮,还是承受不起的。

    孩子们买了鞭炮来,都是宝贝地不得了,拆开来,放在口袋里,一个一个地点了燃放着。

    即便如此节约,也不见得够他们放到过年。往往是初一的时候高兴,头脑一热就放了个干净,到初二就得去人家门口上,捡拾大人们成串放过,没有响的了。

    这样的经历,姚远小时候是有过的。现在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零星的,孩子们放鞭炮的声响,心里就不由生出许多的怀念来。

    老天爷给他机会,又让他回到了这个时代,他是幸运的。

    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外面的鞭炮声就密集起来,且有成串的鞭炮声不时夹杂期间。

    那时候的除夕,没有电视里的联欢晚会,更没有电视。

    一般人家里,吃个肉馅的饺子就不错,也不会有像姚远这样,准备丰盛的年夜大餐的。

    所以,密集的鞭炮声会不间断的响过午夜,大人孩子们都会在屋外放烟花爆竹,共同守岁。

    也就是在天开始慢慢黑下来的时候,姚远的大菜就开始了。

    他事先在姜姨这边的炉子上,炖上一个铝锅,装了水的锅里,又放了一个带着盖的瓦罐。

    瓦罐里,是早就收拾好的一只鸡,里面放了红枣、栗子和葱姜佐料。没有料酒,就用黄酒来替代。其余就是油盐酱醋糖了。

    瓦罐带着盖,在水里煮着。这样,罐里面的味道就不会散失掉,味道就比直接用锅煮要好的多。

    这叫黄焖栗子鸡,是他从买的菜谱里学到的。

    姜姨家的炉子上炖着鸡,其余的菜,姚远就挪到自己家的炉子上来做。

    他也和姜姨一样,做炸肉。但他做炸肉的办法,就和姜姨有区别了。

    他把淀粉加上水,弄的跟稀饭糊涂差不多,再在里面打上两个抠了蛋黄的鸡蛋,利用鸡蛋清的黏合特性,让淀粉汁在事先用花椒水加盐泡好的猪肉上,薄薄地挂一层,然后把锅里的油加热到冒烟,再把挂了糊的肉放到热油里。

    面糊遇到热油,四周立刻泛起油花。

    不等彻底炸透,姚远就用笊篱把肉捞出来。待肉凉透了,再放到热油里炸一遍,这才控干净油装盘。装盘以后,撒上花椒粉,让美美端到姜姨那边。

    姚远炸出来的炸肉,色泽鲜艳,外焦里嫩,且外面裹的那层面皮极薄,吃起来香脆可口。

    姜姨做的炸肉就不行了,外面一层厚厚的面皮,跟面饼差不多了,里面的肉也失去了水分,吃着死硬。且没有花椒粉做最后一次调味,和姚远做的直接就没法比。

    美美端了炸肉到这边来,姜姨搂着摇摇,已经坐在饭桌跟前等着了。抗抗肚子大,做马扎蜷肚子,只好搬把椅子坐在桌边。

    姜姨瞪眼看着美美把盘子放到桌子上,就问:“这是啥?”

    美美面无表情说:“炸肉。”

    姜姨就嘟囔:“我炸的肉颜色是白的,大傻弄的咋是暗红的呢?”

    就用手拿一块放到嘴里,立刻就瞪大了眼睛,对抗抗说,“嗯,香,好吃!”就示意抗抗也尝一块。

    抗抗也拿一小块放到嘴里,也立刻就说:“真的妈,他弄的比你弄的好吃。”

    这时候,姜姨就又拿一块,塞摇摇嘴里去了,顺口说:“快,尝尝你爸爸炸的肉。这个大傻,你说他还有啥是不会的啊?这个比饭馆里的都好吃!”

    摇摇小牙已经长齐了,很快就把炸肉吃完了,立刻就喊:“姥姥,我还要!”

    姜姨就又拿一块给摇摇,自己也拿一块往嘴里放。

    美美就不干了说:“这还没到开饭呢,你们就得给吃光了!”说完自己也拿一块放嘴里,然后才说,“姐夫说了,还有更好吃的在后面呢。你们现在吃饱了,待会儿更好的上来,吃不下了可别后悔!”

    姚远的第二道大菜,是把煮熟的鸡蛋剥了皮,用小刀从当中割一道缝,然后把里面的蛋黄抠出来,填上调好的肉馅,再裹了糊在油锅里炸变色捞出来装盘。

    这时候,把盘里的鸡蛋都切成四瓣,里面的肉馅也熟了。然后,就用炒勺放些油,再放糖炒色,最后淋到盘里的蛋上,再放些蒜黄,就完成了,叫虎皮蛋。

    这道菜吃起来香甜可口,肉和蛋巧妙配合,口感绝佳,色香味俱全,又比刚才的炸肉好吃了。

    这一次美美端过来,姜姨就没好意思动口,只用筷子夹了一小块鸡蛋,给了摇摇。

    美美再回来的时候,姚远已经开始做第三个菜了,水晶肘子。

    这些菜,看着好看也好吃,其实烹饪方法并不难,关键在于时间和功夫。

    炒菜的厨师就会知道,普普通通一个炒肉片,里面火候、佐料、翻炒均匀与否,都会影响菜的味道和色泽,等等炒菜技巧都会用到,也真正考验一个厨师的水平。

    而这些大菜,只要掌握了方法,一般只要会做饭,都会弄个**不离十。

    姚远做年夜饭,要保证好吃,就不敢选择炒菜,他没厨师那个本事,只能选择这些功夫菜。

    那时候人们肚子里普遍缺油水,反而更喜欢这些大鱼大肉。

    姚远的第四个菜更简单,把鸡蛋放在大碗里,加少量水搅匀了放到锅里蒸。熟了以后直接不动,再用炒勺加油,加葱姜炒些肉沫,直接倒在盛着鸡蛋的大碗上面,撒上香菜就完成了。

    这个叫芙蓉蛋。吃的时候把肉沫和下层的鸡蛋糕搅在一起,香而不腻,滑爽可口。

    做了这四个菜,姚远就不做了。待会儿吃差不多了,他再过来做个糖醋鲤鱼。锅里还有蒸好的八宝甜饭,那边姜姨的炉子上还炖着一只鸡呢。一共四个大人一个孩子,这些就吃不了。

    他先和美美出来,在自己的院子里挂了很长的一串鞭炮,让美美去喊她妈和姐姐一起过来,他要放鞭炮了。

    过一会儿,美美就在那边院子里喊:“我们都害怕这个,不过去了,你自己放吧!”

    姚远买的鞭炮,都是在自由市场上,农村人用报纸做的土鞭炮,放起来声音很大。

    抗抗和美美都怕响,连姜姨这好热闹的都听不了这个动静,就先用手堵上摇摇的耳朵,对着门口喊:“赶紧放吧,我们在这边都能听见!”又让美美把门关了,怕吓着摇摇。

    姚远连着放了三串土鞭炮,满院子里都被碎报纸铺成了一片白色,这才不放了。

    美美听着他不放了,又跑过来和他一起,端了菜,锁了那边的门,都到姜姨这边来。

    那个时候,逢年过节,农村里有许多过不下去的农民,跑到厂区来,趁着人们年节放松警惕,入室盗窃。所以,就算是一墙之隔,这边没人,也要把门锁好。

    要不然,在这到处都响着鞭炮声的环境里,人家把你家大门拆了,你都不一定能听见。

    姚远今年买了装苹果箱子大小的,整整一箱子鞭炮,还买了不少的烟花,就是想着在这个行将改变过去所有一切,一切都要重新开始的年份里,好好庆贺一下。

    因为从明年这个时候开始,三中全会就会召开,公开允许私营存在,他就可以放手发展自己的事业了。

    今年就算开个好头,图个吉利吧。

    他到姜姨这边的院子里,也放了三串土鞭炮,把地上弄了一地雪白的碎报纸。

    姜姨和抗抗、美美还是把门关起来,等他放完了,才开门让他进屋。

    屋里炉子上炖着的鸡已经飘出阵阵香气。

    姚远过去,端了铝锅下来,用抹布垫着,把那个瓦罐放到桌子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香就飘了出来,醉人心扉。

    桌子上,美美已经打开了茅台,给姜姨和姚远都倒了一茶杯,她自己喝姚远用来做料酒的那瓶黄酒。抗抗带着孩子,只能喝白开水了。

    姚远收拾好了炉子,坐下来端起酒杯,想着说点过年的吉祥话。

    姜姨却迫不及待地拿了筷子,从瓦罐里夹一块鸡肉出来,自己咬一口尝尝,点着头说:“真香!”就把剩下的肉用嘴吹吹,塞到摇摇嘴里了,嘴里说着,“你这个大傻爸爸,真是做什么就像什么,快尝尝他做的鸡,我还头一回知道,这东西可以做这么香呢!”

    美美就说她妈:“妈,你长点出息成不成啊?我们都端着杯子等着给你贺年呢!”

    姜姨就看着美美,笑了说:“我这不是喂我的宝贝摇摇嘛!好了,大傻你要说啥就说吧。”

    姚远让她一搅和,把想好的一大堆词儿又给忘了,只好现编词说:“我们祝妈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永远快乐,长命百岁!”

    姜姨把自己的酒端起来,和大家碰一碰杯子,喝了一口,把杯子放下。

    大家这才拿了筷子开吃。

    摇摇面前放了一个小碗,姜姨把每一样菜都给摇摇放在小碗里,凉了就喂摇摇。摇摇却早已经小手伸到碗里,自己开始往嘴里填了。

    大家吃一会儿,姚远就说:“妈,除夕了,你也跟我们说两句吧?”

    大家就都看着姜姨。

    姜姨放了筷子,搂着摇摇,就想着要说点啥?可是,想半天,竟然想不到要说啥好。

    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眼泪就又下来了。

    前年这个时候,姚远也是坐在炉子旁边那个位置上,低着头抠指甲,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把姜姨愁的,哪里还有心思过年啊!

    去年这个时候,大傻不傻了,父母也平反了。可是,日子并不宽裕,买了高价粮,剩下那点钱给摇摇弄点好吃的,也就都花进去了,他们的日子依旧艰难,过年和平日里也没啥区别,就是多吃了一顿饺子。

    如今,他们总算熬过来了!

    想想以前那些苦难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姜姨心里翻江倒海,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

    这泪水里,有辛酸委屈,也有幸福甜蜜,止都止不住。

    大家劝了半天,姜姨才总算不哭了,长长打了个唉声:“天爷呀,我们总算是熬过来,看见天亮了呀!”

15.又庆余年(4)

    姜姨流半天泪,就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姜美美就埋怨她妈说:“你说你平时那个能说会道啊,就不见你有住嘴的时候。这到正事儿上了,让你说了你反倒不会说了,真是的。”

    姜姨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嘿嘿两声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那么多正词儿说啊?心里有就行了,大家喝酒吧。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喝茅台呢,这可是国宴上喝的。都是托你姐夫的福啊。要是没有大傻,咱们哪有这么多好东西吃?别说茅台,就是高粱烧咱也喝不上!”

    姜美美就看着姚远说:“看着没?你让她说的时候她没词儿了,你不让她说了,她的嘴就又住不下了。”

    姚远陪着姜姨喝一口酒,把茶杯子放下,就对美美说:“美美,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美美看着他问:“啥故事啊?”

    姚远就严肃了说:“在大海上,有一艘轮船沉了,水手长带着几个水手,坐上一艘逃生艇跑了出来。可是,那艘小艇上,只有很少的一桶淡水。而这大海上,四周没有陆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救。

    水手长有一把手枪,他就把那一小桶淡水看管起来,每天只给大家分一点喝,维持着每一个人的生命。

    水就是大海上人的生命啊!大家渴的要死。可是,水手长拿着手枪,看着那一小桶水,不许任何人多喝一点。谁过来抢水,他就会把谁打死!

    后来,水手长不行了,临死的时候,他把手枪交给一个水手,让他像自己一样看着那桶水,每天按定量分给大家一点。

    水手长看着水的时候,那个水手也想从水手长手里抢水喝。可是,水手长死了,轮到他了,他却和水手长一样,用自己的生命死死看着那桶水,防止别人抢夺……

    后来,这个水手也死去了,又换了另一个水手来看守,严格执行着水手长临死时候的嘱托……

    他们就这样,一个一个地把水手长的责任继承下去,看守着那桶生命之水,直到大多数人得救。”

    美美没听明白姚远的意思,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姚远就说:“你姐说过,妈就像抱窝的老母鸡一样,扎煞着两只翅膀,保护着她的孩子们不受欺负。

    在我眼里,妈不仅像老母鸡,更像那些看护着唯一的生命之水,在得救之前不会枯竭的,每一个牺牲了的水手一样,用生命在保护着我们的安全。

    如果把咱们这个家比作那艘逃生的小艇,妈就是那个看守着生命之水的水手。

    尽管,有时候不被大家理解,有时候还会让大家觉得她不近人情。可是,妈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自己身上!没有妈的坚持,就没有我们的现在!

    妈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自己最大的爱心,在呵护着我们成长啊!她需要承受比我们更多的责任和苦难,才能让我们好好地活着!

    美美,你不在妈的位置上,就像你不是那个看守着淡水的水手一样,是理解不了看守淡水的水手,身上的责任和压力的。所以,你也理解不了妈心里有多么的苦!

    妈就像那些看守淡水的水手一样,经历了我们不用经历的责任,也经历了我们不用经历的苦难!

    所以,我们现在好了,妈心里感慨那些责任和苦难,才会说不出话来。

    我装傻的时候,没有妈,我们一家人就熬不过来!

    妈知道我是装傻的时候,为什么会打我一个耳光?因为妈委屈呀!她的委屈只有她心里知道!

    所以,我不会怪妈,妈打我打的对!

    我这样说,美美,你能明白了吗?”

    美美的大眼睛里,已经水汪汪的了。

    她用手背擦擦眼睛,用力冲姚远点点头,端起自己的酒杯来,冲她妈举着说:“妈,这个家,你最难,也最辛苦,我还整天气你。闺女不懂事,妈你别和我一般见识。从今以后,我再不会气你了。妈,我敬你一杯,愿你健康长寿,永远快乐!”

    说罢,竟把那一茶杯黄酒都喝了。

    美美终于开始懂事了。

    姜姨就又哭了,赶紧用手擦擦到了腮上的泪说:“没你姐夫说的那么严重。你们都是妈的孩子,妈不护着你们,护着谁呀?妈才不傻,从来也没和你们真生气过。要和你们真生气,妈早气死啦!”

    姜姨还是端起茶杯来,喝一口酒。这回喝的多了,就呛着了,一个劲咳嗽。

    美美就跑过去给她捶背,抗抗就给她夹一口菜放到嘴里,往下压一压酒气。

    摇摇在姜姨怀里,仰起小脸看着姜姨,一会儿就说:“姥姥哭,姥姥不听话,羞羞!”

    姜姨就抚摸着她的头说:“瞎说!姥姥才不哭,姥姥这是高兴的,不是哭,知道不?”

    这句话倒是没错。

    姜姨性格倔强,越是困难的时候,她越不会哭。只有高兴的时候,她才把那些苦难时候攒起来的眼泪,一并流出来。

    过一会儿,抗抗就把自己跟前的水杯端起来,问她妈说:“妈,你还能喝吗?”

    姜姨说:“这还没喝一杯呢,才哪儿到哪儿啊?这么好的酒,我今天怎么着也得喝两杯!”

    抗抗就端着酒杯说:“妈,我也敬你一杯。大傻说的对,没有妈呵护着我们,我们没有今天。小时候不懂事,老是惹你生气。现在知道了,心里就觉得亏欠着你。妈,以后我们都不惹你生气了。”

    姜姨就端起茶杯来说:“抗抗啊,其实你自从嫁给大傻,我就知道你懂事了。你和大傻能在一起,是妈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你自己选择不去上学,选择要孩子,这就对了,这就说明你是大人了,妈也就放心了。”

    这回,姜姨没有哭,而是慢慢地喝一口酒,就把杯子放下了。

    姜姨的这句话,倒是一下子就提醒了姚远。他愣愣地看着抗抗,半天才说:“抗抗,原来是你自己搞鬼!”

    抗抗就咧着嘴傻笑:“我都孩子妈了,还上什么大学呀?会养孩子洗衣服就行啦,你还想指望我干啥呀?我上大学,我的活你替我干呀?”

    姚远就认真说:“我不是跟你都说好了吗,你不用操心这个,这些我都有办法了?”

    抗抗就不高兴说:“你有什么办法,生孩子你会吗?”

    姚远就直拍脑袋,半天说:“那,你不想上大学,你和我商量啊,你也不用背着我想办法啊?”

    抗抗说:“我跟你商量啥啊?你看看你那股热情劲儿,比我还上心呢,商量的通吗?你也不怕你媳妇上了大学,让别人给拐跑了,还真是个大傻子!”

    姜姨“哈”地一声就笑了。

    姚远就又拍脑袋说:“我还真是个傻子。这个事儿如果仔细想的话,也就是只有你才有机会干,我竟然没想到!”看看抗抗的肚子,然后就一脸无奈说,“不上就不上吧,只要你高兴就行。”

    美美就看看她妈说:“妈,虽然刚才说,我不惹你生气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说你一句,你就是有偏有向!”

    姜姨就瞪眼看着美美问:“我又咋了,我咋就有偏有向啦?”

    美美就说:“你把傻哥给抗抗了,不是有偏有向啊?那将来,你准备给找我找个啥样的啊,总不能比傻哥差吧?”

    姜姨就愣了。

    是啊,按说美美比抗抗可好多了。抗抗有大傻了,可她上哪儿给美美淘换个和大傻一模一样的呢?

    抗抗就说话了:“你看着你傻哥好,现在就领走,别没事儿干挤兑咱妈玩儿!”

    美美就冲着抗抗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真领走了,你不后悔?”

    抗抗就昂昂头说:“肯定不后悔!我姜抗抗生的一表人才,还怕没人要?切!”

    姚远就不干了说:“我说你们姐俩说啥呢?我是东西呀,还是小猫小狗啊,还任你们领走?不像话!”

    姜姨却犯愁了,跟姚远说:“大傻啊,你说美美这个事儿,咱们该咋办啊?你觉着厂里这些年青的孩子,谁才能配的上咱美美啊?”

    姚远就说:“妈,现在美美还不算大。”

    话还没说完,姜姨就打断他说:“咋就不算大?抗抗这么大都怀了摇摇了!”

    这一下美美就不干了,冲她妈喊着说:“我这开个玩笑,你当什么真啊?真是的,以后不许管我的事!”

    得,才说不惹她妈生气,这一会儿工夫,就全都给忘脑袋后面去了。

    一家人就在这种吵吵闹闹和对往事的回忆里,吃的差不多了。

    反正摇摇是吃饱了,姜姨再喂她,她就一个劲儿摇头,死活不张嘴了。

    姚远就说:“咱们去院子里放花去!”就对摇摇说,“放花,好看,不响,摇摇要不要看?”

    摇摇就从姜姨怀里挣出来,跑到姚远怀里去,喊着说:“放花,好看,我要放花!”

    姚远也买了一大纸箱子烟花。这时候,大家吃差不多了,就都到院子里,看姚远在院子当中的空地上放花。

    那时候的烟花,还没有现在这些品种,只有放在地上往上喷的,和在地上旋转的这两种,再就是那种钻天猴了。

    即便如此,大家也好多年没放过烟花了。

    烟花燃起来,喷出的火焰照亮了整个院子,也照亮了院子里所有人的脸庞。而所有人的脸庞上,都带上了幸福的笑容。

    姚远放了几个烟花,就把剩下的拿给美美,让美美放。这个不响,美美敢放。

    然后,他就去自己那边,捅开炉子,放上油锅,把那条准备好的鲤鱼炸了,做糖醋鲤鱼。

    待大家在那边热闹够了,他的鲤鱼和甜饭也都端到这边来了。大家再次返回屋里,吃甜饭和鲤鱼。

    这是姜姨家第一次吃菜不用就着馒头。

16.经营之道与自由市场

    那时候物质匮乏,除夕家里只吃菜就能吃饱,不用就着馒头一起吃的,是极少数的。

    所以,除夕大家干脆不炒菜,或者只给男人们做两个菜下酒,其余就都包了饺子吃饺子了。

    吃了饭收拾了,姚远把已经睡着的摇摇放到姜姨里屋的炕上。姜姨就让抗抗上炕看着摇摇,一起在炕上躺着。

    抗抗身子笨,不能累着她。姜姨则和美美在外屋里,一边说着话,一边包明天早上吃的饺子。

    而姚远,则按照姜姨的吩咐,在自己那边院子里摆上供桌香烛,把做菜时留出来的每一样菜都放到供桌上,在香炉里点上香,一直要到午夜时分,姜姨过来烧纸,这个仪式才算结束。

    这是祭奠先人还是供俸神仙,姚远就闹不清楚了。

    但是,从这一年开始,大家就可以公开地烧香、烧纸祭奠先人或者神仙,再没有人来干预了。

    过年之后,抗抗的身子愈发笨重,姚远就把主要精力用在了照顾抗抗上。

    抗抗怀着摇摇的时候,他在装傻,让抗抗吃了许多苦。他就想着这一次补回来,不求立功受奖,但求让自己的爱人在怀孩子的日子里,过得尽量舒服一些。

    小慧和翠霞、翠凤,过了正月才会回来,她们回来之后,姚远还是要小心翼翼地经营自己的地下加工厂。

    年前的时候,他推出了带拉链的涤纶布做的茄克装,这个原本在七十年代末才流行起来的时装样板。

    这时候,恐怕只有大城市里有少量穿的,在矿机方圆百里以内,绝对属于他独有的。

    但这个样板推出来的有点早了,大家还都穿着蓝黑灰绿的中山装呢,因此销路并不好。

    不好就不好,他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这个款式早晚要流行起来,现在就当是提早宣传了。

    让大家都知道,他这里有这个样式,等流行起来的时候,知道来找他做就行了。

    不过,布拉吉和套裙已经开始流行了,小慧她们回来,专门做这个就足够了。

    内衣方面,除了他独一无二的胸衣,女式内裤,过年之后,他还准备推出一款男式内裤。

    就是同样用有松紧弹性的布料,做紧身的内裤。

    无异,姚远推出的这一款内裤,必将会成为畅销货。

    他利用现代统筹管理的知识,把每天的销售数量和委托代工数量,都做了精心安排,就是永远保持供不应求的状态,控制着地下加工厂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这个知识,是在日后的企业管理,特别是中小企业管理当中,经常运用到的。

    中小企业为了利润,往往是拼命接单,而毫无计划,完全忽略了自己的生产加工能力。

    造成的结果,就是所有产品都不能按时交货,逼的业务员除了撒谎骗顾客,没有任何办法。最终,把业务员都培养成了瞪眼说瞎话的撒谎高手。

    而企业内部,也不得不施展腾挪**,拆了东墙补西墙。哪个客户要的急了,对付不过去了,就先给哪个客户发货。

    盲目加速生产的同时,企业内部也就自然忽略了对质量的严格要求。

    好多企业最后做死,不是产品不好,也不是没有技术和能力,而是这样毫无规划地接单,拼命加速地生产,焦头烂额地撒谎。

    最终的后果就是,交货期上失去信誉,质量上彻底让客户失望。在竞争日益激烈的环境下,被同行所取代,自己把自己做死了。

    而如果运用科学统筹的办法,内部生产上做详细的规划,严格控制产量和质量,外部销售上对客户进行优选,留下信誉好、付款及时的优质客户,其实一点都不少挣钱,还可以保证产品质量,不会走到自己把自己作死那一步。。

    姚远曾经对这种乱象进行过深入分析和研究,科学统筹的方法,当然也就掌握的十分熟练。

    他根据数据和客户信息反馈,来管理他的地下加工厂,控制住数量和质量,就轻松避免了扩大影响,也保证了自己的高质量和信誉。

    在这个时代,国营商店的营业员还对顾客爱理不搭的时候,他这里已经引入现代化管理,拿顾客当上帝了,他的生意就永远不会不好。

    他每天要做的,就是统计数据,注意顾客反馈,其余则都交给小慧来安排。

    这样,就算是小慧她们回来,他也会有时间来照顾抗抗。

    抗抗的身子越来越笨,从年前就懒得去二村的公共澡堂洗澡了。

    矿机一万多人,就那么一个澡堂,其每天的客流量就可想而知了。

    那个时代,冬天谁家都没有洗澡的条件,都得到公共澡堂洗澡。

    这还幸亏是厂里有的单位有澡堂,要不然,公共澡堂里恐怕就挤不下这么多人了。

    姚远也担心抗抗去公共澡堂给挤着,或者人多一慌,不小心摔一跤。抗抗不愿意去,不去就不去吧。

    可是,不去洗澡,时间长了,抗抗自己也受不了。

    带着孩子身体消耗大,从体内散发的汗水也就多,身上的味道也就相对浓烈了。

    抗抗本来就爱干净,不洗澡她自己也难受,浑身发痒,就容易发脾气了。

    尽管有姚远亦步亦趋地伺候着,可越伺候脾气越大,到最后连姜姨都有点怕抗抗了。她带着孩子,姜姨也不敢招惹她啊。

    姜姨就偷偷嘟囔,你怀着摇摇的时候,还得伺候着大傻,咋没见你这么娇贵?那时候你也就吃碗鸡蛋面就是好东西了。这下好,鸡蛋面你都不爱吃了,天天苹果、核桃、奶粉,还有阿胶泡着,你还好意思发脾气?都是大傻惯的你,不知天高地厚!等你生完了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姨嘟囔也只能偷偷嘟囔,不敢让抗抗听见。要不然抗抗和她回嘴,她就更生气。

    实在忍不住,就把姚远叫过去,劈头盖脸熊他一顿。

    你把你媳妇都惯成娘娘了,我这日子还怎么过?我告诉你,再不好好管教你媳妇,以后你们就别上我这边来!

    我自小活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个气呢!这下好,老了老了,倒让自己闺女给骑到脑袋顶上来了!

    姚远只能陪着笑脸,挨姜姨一顿骂,让她出了气散伙。

    咋办呢,得让抗抗洗上澡啊?

    忙活完了年,姚远就骑上自行车,去城里逛游去了。

    现在,小飞轮的二八自行车已经在市场上遍地都是,也再不要工业票。不像原先那样是紧俏货,来了就给有关系的抢没了,一般人就是有钱,买都买不到。

    姚远给美美买了一辆二八飞轮。美美上班骑小飞轮,就不和姚远抢他这辆大金鹿了。

    现在的城里,已经明显和过去有了区别了。

    首先,城里的国营商店,卖的东西多了。什么水果、茶叶、糖果,还有各式各样布料。过去只有过年才见到的稀罕物,已经应有尽有了。

    还有服装和鞋子,也增加了许多过去没有见过的样式,还不时开个交流会,引的四里八乡的人们都跑到城里,挤得人山人海,那叫一个热闹。

    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街道边上,经常有郊区的农村人,挑了农村里出产的土产,在路边贩卖。

    这要搁在过去,早就让工人巡逻队给抓到联合办公室,土产没收,人不挨揍就不错了。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工人巡逻队了,只有市场管理员或者警察,有时候会过来干预,不准占道经营。也不没收东西,只是把你赶走就算了。

    还有,就是多了一个旧货市场。人们家里用不着的东西,都会拿到那里去,互相交换,或者等待买主。

    当然,也有梁上君子一类,不知从哪儿偷来些生活用品,自行车配件一类的东西,偷偷跑到这里销赃。

    原先这种地方,被称作鬼市,在市郊结合部。晚上交易,天亮就都散了。现在,则是大白天公开买卖了。

    有了这个交易市场,姚远就不时过来。他主要是想淘换点日后值钱的东西。比如银元、明清花瓶、香炉、茶具、漆具一类古董。

    所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时候的古董并不值钱,一对明代彩釉瓶,十块钱就可以买到,这放二十年之后,最少值个几万块。

    姚远是现代人,当然知道日后什么东西金贵了。

    有闲钱的时候,他就经常过来,淘弄一些他觉得将来要值大钱的玩艺儿,弄回家里藏起来。

    万一将来做大的时候缺钱呢?这个就有用处了。

    可是今天,他不是来找古董的。

    年前的时候,他去这个市场,走过一条胡同的时候,好像模糊记得,那家人的院子门开着。

    当然,这时候的市里,楼房也是不多的。大多数地方,还是古时候的明清建筑。

    小巷的地是青砖铺的,中间一户人家,有着那种带翘檐顶子的双扇黑漆大门,大门上带着铁门环。这应该是过去一家富户的住宅。

    进了大门,是一个挺宽的走廊。走廊一边,放着一个掉了漆,颜色有些泛白的大浴盆。

    那时候,抗抗洗澡还愿意去公共澡堂,他就没往买这个浴盆上想。

    这时候,抗抗懒得去澡堂了,他就想到这个大浴盆了。

17.老太太讹人

    当初第一眼看到那个大浴盆的时候,姚远是没想到自己将来会用到这东西的。

    他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觉得这个浴盆,应该是民国年间的东西。这个时代的东西不值钱。

    就是不知道做浴盆的木头是什么料的?如果是金丝楠木一类的东西,倒是可以当破烂从主人那里给弄来,留着升值。

    他不懂木材,只知道以后的老家俱一类,因为木材珍稀而变作无价之宝,他也就心里想一下算完。

    现在,抗抗要洗澡,他就想到那个见过的木浴盆和它的实用价值了。

    这浴盆应该是早年间富人家的小姐太太们用的,足够一个大人进去,在里面泡澡。

    到了那条小巷子的时候,姚远就下了自行车,推着往往前走,一路四下里巴瞧,找那个黑漆大门。

    他原先只是望了一眼,具体位置他也记不住了。

    还真是不错,走到小巷中间的时候,他还真看到了那个大门,而且大门还开着,大木浴盆也依旧摆在那里。

    他把自行车支在大门一边的院墙边上,径直进了那个大门。

    门里过了走廊就是一个四合院,住着三户人家。

    四合院两边房子的走道里,分别加了隔墙。

    估计过去这个四合院,只是这大户人家的一个院子,四周也属于他的,因为那窄隔墙是红砖垒的,与青砖盖的房子明显不同。

    院内北屋有个小脚老太太,坐在房檐下晒太阳。

    姚远就走过去,跟那个老太太打招呼说:“大娘,我问个事儿啊,门口那个木头盆,是您家的吧?”

    老太太抬起头来看看他问:“你是谁呀,问这个干啥?”

    姚远就解释说:“是这样大娘。我是矿机的工人,家里孩子多,都挺淘气的,这冬天里带着去澡堂洗澡不方便。我就想呢,弄个大盆,让他们在家里洗。我这不到处找这种大盆没找着有卖的,路过这个街,就看见您这里有这么个物件了,我就想问问您,这东西您卖不卖?”

    老太太就说:“那个东西都放了十几年了,早不能用了,你买回去也不能使。”

    姚远说:“刚才呀,我进来的时候,也看过那个木盆了,木头还挺好的,就是中间俩铁箍锈坏了。我买回去,换俩铁箍,没准儿就能使呢?”

    老太太就瞅一眼姚远说:“这样啊,那你给五十块钱吧。”

    姚远的眼睛就瞪大了:“啥?这么一堆烂木头,您要五十块钱?您这不是讹人吗?”

    老太太看着姚远急赤白咧的样子,就笑了,不紧不慢说:“知道这木盆的来历吗?这可是当年住在这里的四太太,花二十块大洋,从城北教堂那里的洋牧师手里买回来的,是老物件。这老物件儿啊,会越来越值钱的!”

    嘿,这老太太也知道老物件儿值钱了?

    姚远就跟她对合说:“老物件儿值什么钱呀?破四旧您忘了?您这是封建思想残余,要受批判的!”

    老太太就咧嘴一笑说:“你呀,不用糊弄我,我吃的盐比你吃的大米饭多。这世道啊,眼看着就变,太平盛世就要来了。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小伙子,这个你不明白了吧?”

    嘿,这老太太,这都老的成精了都!

    姚远眼珠一转就说:“那句话说的是啊,古董。知道啥叫古董啊,大娘?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才叫古董呢!您这个,您刚才不也说了吗?是从洋人手里买的东西。大娘您想啊,这洋人的东西是外国货,它能算古董吗?”

    老太太看着姚远,就有些迷糊了。是啊,洋人的东西,应该算不上古董了。

    姚远看出老太太犹豫来了,就说:“大娘啊,这个您不懂。古董是年岁越老越值钱,您这东西呀,是越老越不值钱了。您想啊,越老,木头越烂,还值什么钱啊?不信您找个收破烂的来问问,他要能给您一块钱,我就算您对,这东西啊,我也不要了。”

    看着老太太快给他说信了,他就又说:“这样吧,我呢,是真需要这么个东西,我给您五块钱,您把它给我,怎么样?”

    对这老太太,姚远没犯防备,从第一句话就开始露怯,把自己急需这个东西给说出来了。

    老太太活那么大岁数,什么场面没见过?不值钱你还肯出五块钱?

    老太太摇了摇头,半天说:“你想要,最少得拿二十块钱。要不,你就走吧。我也不差这三块五块的,放在那里,就算烂了也没啥可惜的。”

    姚远见没说动老太太,就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来说:“那您就等着这个东西变柴禾吧。”

    走到门口,老太太也没有拦他。

    他只好自己站下,回过头来问老太太:“我再给你添五块,十块,怎么样?”

    老太太说:“最低十五,你不要散伙!”

    十五块钱,快顶上学徒工一月的工资了!

    得,为了媳妇能洗上热水澡,十五就十五!姚远一狠心一咬牙,花十五块钱,把那个浴盆给买下来,又顺便跟老太太打听,哪里有箍桶的?

    这箍桶可是个手艺活,没有技术,想着自己弄回去鼓捣,那只能越鼓捣越漏,最后真就变一堆烂木头了。

    俩人生意谈成了,老太太高兴,和姚远一聊天,姚远才知道,这老太太是老城里人,过去就是伺候这屋里住着的四太太的。

    怪不得这老太太这么狡猾,原来是见过世面的。

    老太太凭着做人的年岁,察言观色,白白挣了十五块钱,心里高兴,就告诉姚远,这城里的方家胡同,全城就只有这么一个桶匠。因为解放以后,大家都用铁桶了,很少有用木桶的,桶匠也就没生意了。

    要不是问老太太,姚远买了这个浴盆也是废物一个,找不着箍桶匠人,别人弄不了啊。

    得,这十五块钱也算没白花。

    可这浴盆还着实不小,自行车后架都放不开。

    幸亏姚远骑的是大金鹿,后座宽,他又问老太太要了两根长木棍,插到后座的空格里绑结识,再把那个大浴盆横着放在后座和木棍上,才勉强可以放开。

    把浴盆在车子上绑牢靠了,他又骑着车子去方家胡同,费半天事,找到那个箍桶匠人。

    那箍桶匠人跟着他出来,到自行车边上看了看那个浴盆,张口就要二十块钱,还得先付一半。

    我的个天,这重新箍一下比买个还贵!

    姚远还想还价,箍桶匠人就告诉他,这桶整天放在外面,好多地方都干裂纹了,需要把裂纹的地方重新锯开,重新接缝,才能用的长久。不然,他胡乱给塞点东西堵住了,很快就会再漏水。

    他就问姚远:“你是打算让我随便糊弄你一下,暂时不漏水呢,还是打算长远地使?”

    姚远当然是打算长远用了。

    箍桶匠人就说:“那不就完了?我工夫钱不算,光买材料也得花不少钱。问你要二十算是便宜的,没准儿我材料费花高了,还得问你要钱呢!”

    这下好,连买带修,一个二级工的工资快搭进去了。

    姚远就问:“那师傅你几天可以修完呢?”

    箍桶匠人咂吧着嘴想想说:“连箍带重新打磨上漆,一个星期吧?”

    姚远就咽口唾沫。一个星期,家里俩姑奶奶。在自己家得忍受抗抗这个小姑奶奶发脾气,到那边还得受姜姨这个老姑奶奶训斥,这夹板气再受一个星期,估计他就活不了了!

    他就跟箍桶匠人商量,再给他加五块钱,三天以后,他过来拿。

    箍桶匠人为了这五块钱,就答应了。顶多就是晚上赶班,多干几个小时呗。

    又忍气吞声地忍了三天,第四天早上,姚远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往城里箍桶匠人家里跑。

    到了那人家里,那个木头浴盆就在院子里放着。

    这一回,木头浴盆没了白皮皮的样子,已经刷了清漆,露出了木质花纹原有的色泽,在太阳地下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姚远知道,他买着了。就看这乌暗泛光的色泽,十五块钱,一点也不贵!

    箍桶匠人看见他这么早就过来,忍不住笑了。这小伙子,怎么这么着急呢?

    浴盆上的漆还没完全干,姚远只好在那儿等到接近中午,摸着那漆一点不粘手了,才把浴盆弄到自行车上去,绑结实了,心满意足地蹬着自行车回家。

    回到家里,在院子里刚刚把绑木盆的绳子解下来,抗抗就从她妈那边过来了,沉着脸问他:“你干啥去了,不知道吃饭啊?不知道我妈这阵子不待见我,老甩脸子给我看啊?以后不回来你就早说,我就不过去吃了,饿一顿又饿不死。”

    听这口气,抗抗准是又和她妈拌嘴了。

    姚远就问:“又和妈吵架了?”

    抗抗就撅着嘴说:“我后背痒的受不了,就让小慧帮我挠几下。妈过来叫吃饭,正好看见了,就说我是地主家的大少奶奶,还得专门雇个人给挠痒痒。我是真够不着才让小慧过来帮我的,又不是故意自己不挠!我就分辩了几句,妈一摔门子就走了。我过去吃饭,她又问你去哪儿了?我哪儿知道你去哪儿啦?她就又嫌我发脾气,我根本就没发脾气!”

    姚远就笑,然后哄着说:“抗抗,你最近吧,说话有点冲。我知道你肯定自己没感觉出来,我也知道你肯定没发脾气,是妈误会了。待会儿我去跟妈解释,没事儿,啊?”

18.

    抗抗觉得,姚远刚才那句话是说她不对,就觉着姚远冤枉她了,气的冲他喊着说:“我啥时候说话冲啦?啊,你还要让我当哑巴,直接不让我说话啦?我原来说话就是这样,声音高我也没办法!我又没有文化,又没资格上大学,你看不惯拉倒,找大学生去!”

    抗抗又开始不讲理,姚远干脆就不和她说下去了。

    他就指着自行车后架上那个浴盆说:“看看,这是啥?”

    抗抗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看着浴盆,半天没弄明白是干什么使的。

    也难怪,浴盆这东西,南方天气暖和,用的比较多。北方寒冷,在那个大家普遍贫穷的特殊年代,家里地方不大,放不开这东西,基本没有用这个的。

    抗抗长这么大,也从来没去过南方,更没有见过这东西。

    那时候穷人家里的孩子,谁家见过这玩意儿啊?

    抗抗就问:“这个干啥使啊?”

    姚远就埋怨说:“你怎么那么笨呢?”看抗抗又要瞪眼,就赶紧解释,“你看啊,咱把它弄到屋里,把里面倒上热水,把你放进去,你说,这个干啥使?”

    抗抗知道这东西干啥用了。她的大傻对她好的就没的挑,知道她没法洗澡,身上痒的厉害。原来这几天他就是给她弄这个去了。

    她就咧着嘴笑,然后说:“姚大傻,你是不是惦记着把我煮了吃肉啊?”

    姚远知道抗抗明白了,就说:“猜对了,你细皮嫩肉的,煮了吃一定很香!”

    抗抗就举起拳头来打他一下,接着就犯愁说:“这东西要装好多水呢,为洗个澡,你得来回的挑好几担,那不成了累你了吗?不划算。”

    姚远不在乎说:“没事儿,你男人我有的是力气,挑这点水还能累着啊?”

    抗抗就看着他,眼里全变成温柔了,问他说:“你这几天去城里,就是为了这个啊?”

    姚远说:“是啊。你为啥好发脾气了呢?就是因为妊娠期间皮肤过紧,再不洗澡,就会发痒。一发痒,再加上怀着孩子,本来心情就容易烦躁,所以才容易发脾气,对不对?这回咱有这个了,你就可以随时洗澡了,身上就不会发痒了不是?”

    抗抗就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说:“公共澡堂那个地太滑了,又那么多人。年前我最后一次去,要不是美美一把抓住我,我就真摔了。我是真害怕,不敢去了,不是故意不去的。”

    姚远就说:“知道,知道。过年我不是忙着别的吗?没功夫琢磨这个。这下,咱们不就解决了?”

    抗抗就有些担心说:“要是让妈看见了,她会不会又得骂我少奶奶啊?”

    姚远就拍拍抗抗的头说:“不怕,有我呢。”

    这时候,就听着隔墙那边姜姨的动静了:“你们俩在那边嘀咕什么呢?抗抗你是不是又跟大傻告我的状呢?”

    姚远就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抗抗不要出声。

    抗抗吐吐舌头,没有出声。

    姚远就对着隔墙喊:“你说什么呢妈?抗抗是你闺女,她跟你告我的状还差不多。我啊,买了个好东西,今晚上就能用上,可好啦,正和抗抗说这个呢!”

    这一回,就轮到姜姨好奇了,屁颠儿屁颠儿就从那边跑这边来了。

    澡堂子里的女浴室是没有大池子的,只有淋浴,这主要还是考虑女性的生理特点。

    但是,泡澡的确是一种享受,这个却是不分男女的。

    有了这个大浴盆,姜姨、抗抗和美美就都可以泡澡了。

    那个浴盆里还有一圈连在盆壁上的小木板,人可以坐在里面,设计的十分合理。

    可是,姜姨立刻就想到,这个东西需要不少的水,而且,把水加热了要烧不少的煤。

    她过来,看到那个大浴盆,没有像抗抗一样不认得,却摇摇头说:“这个只抗抗用就行了,我不用。”

    姚远就问:“为啥呀妈?你年纪大了,泡泡澡可以增加血液循环,身上啦,腰腿啦,关节呀什么的,你不老说到处疼吗?泡泡澡,身上哪儿疼的地方,可以缓解疼痛,还有治愈作用呢!”

    姜姨就说::“我再不知道泡澡有好处!可是,这东西得费水,烧煤!”

    姚远就笑了说:“你女婿我这把子力气,一天挑个十担二十担的水,还能累着啊?再说这玩意儿也用不了几担水。煤才几块钱一吨,咱现在这个条件,用多少用不起呀?”

    姜姨主要还是不愿意让姚远为了她,多费那么多力气,就一直坚持着不用。

    不过,大家把注意力和话题放到这个东西上,姜姨就把和抗抗吵架这事儿给忘了。这顿午饭,大家都在讨论这个问题,也就一家人吃的其乐融融。

    吃过饭,姚远就先去村里的自来水头那里挑水。

    那个浴盆估计能装两担水,但不能装满,要不然人进去,水就溢出来了。所以,也就能装一担多点。

    原先姚叔父母在的时候,家里就有一对水梢,加上姜姨家里的,姚远就挑两担水回来。

    他直接把一只水梢放到炉子上加热,另一只放到里屋的暖气包上腾着。另外一担水放到一边等着洗澡的时候兑水用。

    一个多小时,炉子上的那只水梢里的水开始冒泡。姚远把它提下来,也放到暖气包上保着温,然后再放一梢冷水上去。

    下午三点半,姚远就有了两梢热水和一梢温水了。

    然后,他把那个大浴盆弄到外屋来,把热水都倒进去,再加那梢冷水。兑的水温差不多,就让抗抗去床上被窝里把衣服脱了,自己过去,把她抱进浴盆里。

    那浴盆足够宽大,抗抗坐在里面,把身子都泡进热气腾腾的水里,一点都不挤。开始抗抗还嫌水热,一个劲要姚远给她加凉水。

    姚远过去泡过澡堂里的大池子,知道人刚进去,都会感觉热。

    其实,那只是人的皮肤温度过低的错觉。

    他就不搭理抗抗,按着她的肩膀不许她出来。

    过一会儿,抗抗果然不叫了,坐在里面,一副享受的样子。

    抗抗泡美了,旁边还站着个免费搓澡工。搓完了身上的灰,又给她打遍肥皂,最后用暖气包上那桶温水给她冲洗干净。

    还是和夏天洗澡一样,抗抗只闭着眼什么都不用管,身上就干净了。

    姚远动作麻利,把抗抗身子擦干净了,再赶紧抱回到床上,掀开被子,抗抗就钻到被窝里享受去了,当真就成了大少奶奶。

    即便过去富人家的大少奶奶,恐怕也没有抗抗现在这般享受。真正的大少奶奶洗澡,哪有这么膀大腰圆的壮汉伺候,抱着来回跑,还能给搓澡?就算有,大少爷也不干呢,那头上还不绿了吗?

    抗抗洗了澡,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起来,身上果然就不痒了,也不发脾气了。有这么超高规格的待遇,再发脾气,那不成不识抬举,找挨打了吗?

    抗抗睡觉的时候,姚远就把那个浴盆的水倒掉,放到院子里,然后再去挑水。

    姜姨肯定是不好意思让女婿伺候着洗澡了。晚上吃了饭,姚远就把浴盆搬姜姨屋里去了,然后让美美把在他屋里热好的水都提到姜姨屋里去。

    姚远都把一切准备好了,不洗热水就白瞎了。姜姨也在自己屋里,美美地泡了个澡。

    还别说,这泡澡的滋味啊,比用淋浴洗澡可美多了,根本就不是一个感觉!

    美美在一边,看着她妈泡美了,她妈洗完了,就跑姚远这边来,跟他嚷着她也要泡澡。

    姚远说:“你泡澡自己挑水自己热,我伺候咱妈行,凭什么伺候你呀?”

    美美就撅着嘴不高兴说:“那你咋伺候抗抗呢?再说你装傻的时候,我还替你瞒着抗抗和咱妈,我还给你洗脚呢!这时候让你帮我干这么点事儿你都不肯,忘恩负义,哼!姚大傻我告诉你,你别不拿我这个小姨子当咸菜,你不怕我给你捣乱你就等着!”

    姚远也知道美美心眼儿多,真要给他使坏他防不胜防,就嘿嘿一笑说:“美美,你是小姨子,不是媳妇。让我像伺候抗抗一样,跟抱孩子似的,抱进去,亲自下手给你洗,洗完了再抱出来,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美美就恼羞成怒急了骂:“姚大傻,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敢调戏我,我跟我妈说去!”

    姚远就赶紧拦着她,哄着说:“我这不和你开玩笑嘛,咱们这么好,没外人的时候,开个玩笑你也当真啊?今天太晚了,明天我给你弄好水,你回来吃了饭再泡澡,成了吧?”

    美美这才高兴了。

    有了这个浴盆,抗抗小福享的,天天咧着嘴傻乐,再不发脾气了。姚远这夹板气也总算受到头了。

    出了正月,小慧她们回来,姚远已经把男式内裤的样板弄好了,小慧就按着姚远的指导,带着那姊妹俩先做几个不同大小的样品。

    把那些碎布拼接成样品的时候,连小慧的脸都红了,那姐俩直接就把脸给捂上了。这直接就是一个男人腰臀部的模样嘛!

    姚远就说小慧,说小慧的同时,也是说给那姊妹俩听:“这有啥好害臊的?这叫符合男性特征!都在城里呆几年了,起码从穿戴上,已经完全是城里人的样子了,还这么封建!我告诉你,将来市面上所有的男式内裤都是这个样子,都会在商店里摆着,你还得为这个不逛商店了?

    你们女人知道穿我设计的内裤舒服,再不肯穿过去的大裤衩了,我们男人就不愿意舒服啦,真是的!”

19.又是个闺女

    姚远搞的这个男式内裤,果然就如他预料的那样,销路很好,连样品都剩不下。

    小慧她们第一天才做了几件,就被过来拿衣服的矿机女人们都给买走了。

    工厂的女工们没有那么封建。活不多的时候,女人们凑在一起闲的无聊,那是什么事都敢干,连没结婚的大小伙子的裤子都敢扒!

    女工们当然也希望自己的男人穿的有感觉,相中了这款新内裤,希望自己的男人能穿上。

    那就不讲什么规矩,谁抢到算谁的,根本就不会像小慧她们那样害羞。这对她们很正常,没有什么害羞可言。

    男式内裤卖的非常快,小慧她们是做不过来的,最终也得包出去,归那些地下加工厂的代工们做。

    姚远每扩大一个品种,有地下工厂支持,收入自然就会又上一个台阶,抗抗就想要什么有什么了。

    姜姨早就看出来了,姚远给她的钱只是他收入的一部分。但一月给她三百多,在那个时代,大家每月才四十多块钱的工资,这也算是巨款。

    她攒钱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们。手里有余钱,心里就不慌,哪天需要钱了,孩子们没有的时候,她就会拿出来救急了。

    城里有了自由市场,姚远又有了钱,抗抗怀着孩子,想吃什么有什么,和当初怀摇摇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一次,抗抗觉得肚子疼的时候,是半夜里,姚远拉灯起来看,下面已经见红了。

    于是,一家人又忙碌起来,赶紧往矿机医院送。

    抗抗这次是二胎,生产很顺利,刚刚天亮就生了,又是个女孩。

    抗抗躺在产床上,知道是个女孩的时候,叹了口气。

    姜姨就劝她说:“不用着急,你还年轻,身体又好,过两年咱再生。咱们现在的条件,养个十个八个的都没有问题!”

    到了病房重新安顿下,抗抗就又叹气说:“妈,我随你,再生,恐怕还是个闺女!”

    姜姨说:“闺女就闺女,是闺女咱就再生,早晚生出儿子来算完!”

    这时候,姚远从产房拿了抗抗的衣服来,恰巧听见了,就插话说:“我就喜欢闺女,小子我还不要呢!”

    姜姨听见就笑了。这个大傻,最会哄他媳妇了。反正抗抗长的结实,这身子骨,生个七个八个的不成问题。

    抗抗和美美小的时候,姜姨的身子骨也跟抗抗似的一般结实,可是,那时候穷,孩子多了养不起。

    姜姨见过厂里孩子多的工人家庭,那日子过的实在稀黄。她怕亏着抗抗和美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不再要孩子的。

    如今,大傻能挣这么多钱,要多少孩子不成啊?所以,姜姨也就不着急,不在乎抗抗生的是闺女了。

    姜姨回家弄饭去了,姚远就坐在抗抗头边上。襁褓里的孩子,还没有睁眼。

    抗抗就有些歉疚说:“又是个女孩。”

    姚远就冲她笑,然后说:“女孩好,我喜欢女孩。”

    抗抗脸上有些失落,最后还是说:“咱们过两年再生,早晚会有男孩的。”

    姚远就严肃了脸色,摇摇头说:“抗抗,咱就这俩丫头了,再不要了。在我心里,我真是喜欢女孩的,不骗你。”

    抗抗就瞪着眼睛看着姚远,问他说:“为啥啊?咱现在有条件,多养几个没问题的。”

    姚远依旧严肃着摇摇头说:“抗抗,孩子生多了,对你的身体不好。再说,将来孩子不在多,而是在于我们怎么教育。把孩子教育好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一样会成为人才。说心里话,男孩和女孩,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咱们将来,专心把这俩丫头培养成才,让她们生活的幸福快乐,也就足够了。”

    抗抗不明白为啥孩子生多了对自己身体不好。但看姚远的脸色,她知道,姚远是认真说的。

    她就侧过身来,看着姚远问:“不生了,你们姚家不就绝后了?”

    姚远就笑了说:“天下姓姚的多了去了,又不是咱们一家。就像你们姜家,你们都是女孩,这天下姜姓不也没绝嘛。你是现代青年,怎么能有这些封建思想呢?妈的话,能听的听,不对的我们不反驳,但我们可以不听,知道不?”

    抗抗就咧开嘴笑,接着说:“妈刚才还说啦,必须接着生,直到有个男孩才算完呢!”

    姚远说:“她说接着生就行啦?我们不配合她,她还能把我们怎么着啊?她有俩外孙女看了,还嫌不累是咋的?咱们这回呀,直接给她来个雷打不动。孔子都说啦,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无怨。咱们孝敬她,尊着她,但也可以不听她的。不和她回嘴,阳奉阴违还不行啊?”

    说着话,偶一低头,却见抗抗已经闭上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虽说二胎容易生,抗抗也是很辛苦,不累是假的。

    不过,姚远一高兴说的这些东西,就算抗抗醒着,也不见得完全听明白。

    美美到医院的时候,抗抗还在睡着。

    姚远看见美美提了送饭的篮子进来,就冲她笑笑说:“美美,辛苦你了!”

    美美就撇撇嘴说:“少说客气话吧,比上一回生摇摇的时候你装傻,我们好受多了。”就走过去,把篮子放在床头橱上,看抗抗枕边上的孩子。

    看一会儿美美就问姚远:“起名字了吗?”

    姚远就摇头皱眉说:“总得和摇摇对应起来吧?摇摇叫姚瑶,是个重叠音,这孩子该叫啥呢?”

    美美说:“这回你知道不好起啦,当初你为啥非给摇摇起那么个名字呢?”

    姚远顺口说:“她不是生在地震前一天嘛,就是为了纪念这个地震,当时也没想别的。谁知道抗抗还要再生一个啊?”

    美美就皱眉说:“不对呀,你给摇摇起名字的时候还没地震呢!你咋知道要地震的?”

    姚远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不过他现在锻炼的,撒这种谎已经可以信手拈来了,对付美美这小丫头,基本不用考虑。

    听美美这么问,他就说:“那时候咱们不在防震嘛。我又在装傻,不能多说话,怕说多了露馅。你姐逼着我给孩子起名字,可不就摇摇最合适了?”

    美美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姚远早就经历过这个时代了。听他这么解释,也就相信了。

    接着她就问他:“那这一个,你打算叫啥啊?”

    姚远就一个劲拍脑袋:“是啊,叫啥啊?新时代来了,人们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将来咱们国家肯定会迎来一个人口高峰期。按理说,最好是起个字数多的名字,才不容易重名。四个字不是咱的习惯,那也应该是三个字。可摇摇是两个字,还是重叠的,这个可咋整啊?”

    这时候,就听睡着觉的抗抗说话了:“这个就叫姚媛,小名叫媛媛。”

    抗抗刚睡醒,又是躺着,发音不准,“姚媛”听着就像是“姚远”。

    “啥?”姚远吓的高叫一声,心说你咋知道我本来就叫姚远的?抗抗不可能知道他前世的名字啊?

    抗抗也奇怪,睁开眼来问:“谁踩你尾巴了,这么大声干啥?看吓着我们媛媛。”

    美美就看抗抗问:“姐,你醒啦?”接着就说,“嗯,姚媛,媛媛,这个名字好。”

    姚远这才听过来,原来是二声的媛,不是三声的远。

    就听抗抗说:“老大的名字是你姐夫起的,将来呀,你姐夫就向着摇摇。媛媛的名字是我起的,将来我就向着媛媛。省得跟咱们姐俩似的,你老是说妈有偏有向!”

    美美就笑了说:“这个主意不错。咱们小时候啊,妈就是向着你,爸怕妈,不敢说话,我吃亏吃大了!姐夫就跟咱爸怕咱妈一样怕你,将来你们家老小有你护着,就不会跟我一样吃亏了。”

    抗抗这次生媛媛,已经和上一次生摇摇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姚远用不着装傻,没有对地震的恐慌,更没有外面张顺才那股危险势力的威胁。

    大家心里充满的,都是喜悦。

    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有钱了,抗抗想吃什么,姚远就能想方设法给她弄回来。

    因此,抗抗每天在病床上坐着,就净琢磨什么好吃了。

    鸡?吃腻啦,看见就恶心!

    她就拽着姚远的胳膊晃:“求求你,跟妈说,别让她给我送鸡汤了好不好?我真的吃不下啦!”

    姚远就一个劲皱眉,问她说:“那你想吃什么呀?”

    抗抗想半天说:“我想吃咸菜。蔬菜公司有卖辣疙瘩咸菜的,你去买一个回来,切成丝,再放点香油,放点葱丝儿,可好吃啦。”

    姚远就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不行,绝对不行。妈说啦,喂奶的时候不能吃太咸的东西,要不然孩子会上火。别说咸菜,菜咸了都不行!你死心吧,啊?”

    抗抗就撅着嘴,在床上想半天,忽然就对他说:“我想吃鱼。要不,你去城里看看,哪里有卖鱼的,弄一条回来,让妈给我熬汤喝?”

    姚远说:“那也行。可得等着妈中午送饭过来,你得先把妈送的鸡汤喝了,让妈看着你,我下午去给你弄鱼。”

    抗抗就咧着嘴说:“你饶了我吧,我实在喝不下去啦!要不,你去弄点盐来,偷偷放一点进去?妈弄的鸡汤,一点盐味儿都没有,怎么喝啊?”

    姚远就吓唬她:“你听不听话?不听话,下午我就不去给你买鱼!”

    抗抗就低着头,抬着眼皮瞅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姚远权当没看见,抱着媛媛逗着玩。

    病房里四个床位呢,小夫妻俩这个样子,把别人给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一个三十几岁的产妇就想,你看看人家大傻媳妇,这个福享的,连鸡汤都喝够了。我特么生仨儿子了,连鸡汤啥味儿还不知道呢!

    得亏抗抗没生出儿子来,要不然还不得让大傻当祖宗供着?

    得亏老娘我生的都是儿子,要跟抗抗一样,都是闺女,我还不直接就掉到地上,没人管了啊!

    想想,差点把自己给委屈哭了。

20.真心话良心话

    一个星期以后,抗抗出院了。

    这一回从医院回家,姜姨和美美都没有跟着,只姚远一个推着她。可抗抗心里,比上回生摇摇的时候,不知高兴了多少。

    她在自行车后座上,不时就逗一下媛媛,媛媛咧着嘴乐,她也跟着傻乐,自己都能乐出声来。

    姚远回过头来,看着抗抗傻乐,他也跟着乐。

    抗抗就说:“你傻笑啥啊?”

    姚远也不说话,回过头去,继续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他心里明白,抗抗此刻是快乐的和无忧无虑的,这就够了。

    回到家以后,抗抗在屋里坐月子,姚远就去土产公司买了一根长橡皮管子来。

    抗抗不知道他买这么长根橡皮管子干啥?却看见他把橡皮管子接到他原先做的那个土淋浴的出口上,把屋顶上油桶里晒热的水引到家里来,放到了那个大浴盆里。

    现在,已经是一九七八年的六月了,天气热起来,他那个土淋浴又可以晒热水了。

    这样,抗抗坐月子的时候也可以洗澡,还能给媛媛和摇摇洗澡了。

    抗抗心里就充满了温暖。

    她的大傻,所有的主意都在心里,而这所有的主意,就是为了她和孩子,过的更舒适,更幸福。

    尽管,他这样一心一意只为这个家忙碌,被美美看不起,动不动就骂他是利己主义者,可他不在乎。

    这个世界,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不错,爱党爱国有你们就行了,跟我没关系。

    有这样一个深爱着她,对她这么好的男人,抗抗的日子就过的甜蜜而安逸。

    抗抗也深爱着姚远,这种互相的深爱,就让两个人可以互相谅解,互相亲近,把两个人的心紧紧连在一起,小日子就充满了幸福。

    到这一年的冬天,马副县长调到市里来了,任市革委会副主任,主抓经济恢复。

    姚远知道了,就带着抗抗和孩子,去城里看望他。

    姚远和抗抗去的时候,是空着手去的。

    马副县长调到市里来,就把电话打到矿机张代表那里去了,让姚远带着家人来他家吃饭。

    他刚过来,忙的不可开交,没时间来矿机看姚远。

    马副县长一再要张代表叮嘱姚远,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来他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带任何东西,就是带了他也不要,也得原样再带回去。

    那时候的干部,还遵循着部队上的纪律,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姚远就算是老师长的儿子,现在也是百姓。是百姓,就只有马副县长给姚远东西的份儿,没有姚远给马副县长礼物这一说,这个违反纪律。

    姚远听着张代表转述马副县长的话,心里波澜起伏,叹息许久。

    他和抗抗带着孩子,果真就空手去了马副县长在城里的新家。

    马副县长的家人抗抗都见过了,马夫人看着摇摇和媛媛,爱的不得了,恨不得就要抗抗留下来不走了,让她多看几天孩子。

    她的俩孩子都是男孩,一个在上初中,一个上高中。运动结束以后,两口子都忙工作,再没时间要孩子。而马夫人却格外喜欢女孩子,要不是自己孩子大了,她都想拿自己的小子跟抗抗换闺女呢。这俩小闺女,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太可爱了!

    马副县长却没忘了姜姨,问姚远,为啥姜姨没跟着来?

    姜姨到这年的年底就满五十周岁,按矿机的制度,就可以退休了。

    按照惯例,这年下半年,姜姨的档案关系,就转到矿机的离退办,可以不上班拿工资,直到正式退休手续办下来。

    所以,抗抗生媛媛的时候,姜姨已经不用上班,在家里了。

    这也是那时候工人们的福利,的确是农村人想都不敢想的。

    可就算姜姨不上班,姚远也不能带着丈母娘来马副县长家里串亲戚呀。

    他就对马副县长编谎说:“我妈家里事儿多,离不开。她让我带话,要我好好谢谢马叔当年对她和抗抗的照顾,说有空的时候,就过来看马叔和婶子。”

    马副县长就点头说:“跟你岳母说,咱们就是一家人,说感谢的话就见外了。她把你照顾这么好,又把这么漂亮的女儿给你当媳妇,我更应该感谢她!

    我不能去看她,主要是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她如果有空,就来城里,到我们家来。

    我们在这里也没朋友,更没有亲戚,她就是我们的亲戚,愿意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来了我就欢迎,就跟来自己家一样嘛!”

    姚远把马副县长这句话带给姜姨的时候,姜姨就愣怔好久。

    最后,姜姨才深深叹息一声说:“这是当年的子弟兵,又回来了呀!”

    姜姨听了马副县长的话,为何会如此感慨?这个姚远也弄不明白。

    姜姨看他一脸疑惑,就叹息一声说:“这个马副县长啊,不愧是给你爸爸当过警卫员,这个作风,就跟你爸爸一模一样啊!

    你爸当年当厂长,就是这个样子,从来都没让我感觉到他是大官。

    咱们住着邻居,有时候你们家里你妈做好吃的,他就隔着隔墙喊,二媳妇,带着你老头和你那俩丫头,过来吃好吃的!我那口子面皮薄,不好意思过去,抗抗和美美就都早早跑过去了。”

    姚远更不明白了,姚叔他爸为啥叫姜姨“二媳妇”呢?

    姜姨就笑了说:“我叫刘淑芬,你妈叫廖淑芬,我们俩名儿一样。你爸比你幽默,可会逗乐呢!我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就管我叫二媳妇了,然后他就叫你妈大媳妇。你妈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你爸在我心里呀,就是个大哥哥,很会关心人。我从来就没想过,他是个大官儿。”

    说起这些的时候,姜姨眼里就有了光芒,陷入了深深地回忆里。

    她说:“那时候啊,我们过的就跟一家人一样,经常在一个桌上吃饭。多数时候,是在你们家吃。你爸妈工资高,你家好东西多啊。抗抗爸还经常和你爸喝两盅。都是军人出身,有的是话题聊。就是张顺才家,也经常在你们家吃。

    有时候啊,抗抗爸倔,认死理儿,喝了酒还能和你爸争个面红耳赤。第二天醒了酒,他才想起来你爸是师长、厂长,回头去跟他认错。

    你爸就说,认啥错啊,你哪儿错啦?真理都是争论出来的。老姜你要这样,就不像个志愿军战士,我就再不和你喝酒了!

    张顺才鬼,知道讨好你爸,你爸不喜欢他。可是,也从来没亏待过他。你们家有好吃的,他就是不过来吃,你爸都会打发你妈给他送过去。

    后来,他那么对待你爸,心里要不愧疚才怪!他后来疯了,说对不起你爸你妈,那才是真心话,良心话!”

21.人民勤务员

    从姜姨的叙述里,姚远才知道,姜姨原来姓刘,叫刘淑芬。

    姜姨是特别喜欢回忆过去的,从姚叔的父亲,就讲到了解放前。

    解放前,他们家是堡垒户,家里经常住着我们的干部和士兵。那些官兵,对年纪大的,都是大娘,大爷的称呼,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就是嫂子、大姐,小妹妹,亲切的就跟一家人一样。

    临走,缸里给你挑满水,帮你捡柴禾,把柴禾垛给你收拾的整整齐齐。院子里、地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根杂草都不会留下。

    老百姓想念他们,愿意跟他们一条心,把性命豁出去来保护他们。

    这样的军队,这样的鱼水之情,这样的子弟兵,要是不打胜仗,不把一个贫穷落后的旧中国改造成新中国,那才是怪事!

    姚远听着,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首进行曲:

    ……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工农的子弟,

    我们是人民的武装。

    从无畏惧,

    绝不屈服,

    英勇战斗,

    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

    是啊,只有他们,才能背负起民族的希望!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工农子弟,是真正人民的武装!也只有拥有坚定信念的他们,才可以从无畏惧,绝不屈服,才可以奋不顾身,英勇战斗!

    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道路怎样艰难,见过他们,认识他们的人民,都会永远记住他们,永远怀念他们,永远坚定不移地跟着他们的步伐,奋勇前进!因为,人民信任他们,他们就是人民的子弟,人民的勤务员!

    马副县长生活一直朴素,在县里穿戴不讲究,身上的涤卡中山装都发白了,跟地里的农民穿的,没有太大区别。

    在他家里吃饭的时候,姚远就夸抗抗手艺好,做的套装比市面上卖的还要好看。

    他就对马副县长说:“马叔你现在可不比在县里,不用讲究。你现在是市里的二把手,多少得讲究一些。再穿的跟老农民一样,人家要笑话的。”

    马副县长就摆摆手说:“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当摆设。咱们建国都快三十年了,还不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这心里呀,不是滋味!我现在,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当三天用,赶紧把过去耽误的时间给补回来呀!

    我不这样去工作,咋对得起那些为了新中国牺牲的战友?有时候做梦,就会梦见他们问我说,老马,咱们的国家富强了吗,咱们的人民过上好日子了没有?咱们为之奋斗的主义,实现了没有?

    唉,没法回答呀!我都感觉,不把工作做好了,我没脸下去见他们,更没脸见你爸,对不起他那些年对我的教导啊!

    老百姓都穿不上好衣裳,我凭什么穿好衣裳,有什么资格穿好衣裳?对得起当年那些用小米窝头,把咱送上现在这个位置的老百姓吗?”

    姚远就劝他说:“可你现在也算大领导,总得差不多吧?不能损坏咱当干部的形象吧?”

    马副县长就说:“啥叫领导?咱们的领导不是官老爷父母官,人民才是咱们的衣食父母,领导就是人民的勤务员!衣食父母过不上好日子,我还穿的衣着光鲜的,好意思吗?我又不是来给大家当猴耍的,我是来干实事儿的!干部干部,先干一步!工作还没干好,先讲究吃穿,这个可不是咱们的工作作风,这才是损坏干部形象呢!”

    姚远终于明白,一个真正的革命者,心里的意志和立场是如何的坚定,对原则和概念的把握,那是深入灵魂深处的!

    姚叔的父亲如此,这位马副县长,也是如此!

    这,绝对不是张顺才那样的人可以理解和做到的。

    他不由就在心里感叹,如果没有那场运动,这些真正的革命者都活着,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把自己坚定的信念和理想,一代代传承下去,那么,未来的中国,会是什么样子?他还会去做利己主义者吗?

    姚远没有劝动马副县长做新衣裳,却说动了马夫人。有了马夫人从当中做主,马副县长终于松口了。

    在姚远和抗抗保证,必须按给别人做衣服一样,要正常收费的前提下,马副县长终于同意,给自己做一身新衣裳。

    马副县长又想了想,要求姚远把给他做衣裳买布料的发票,还有其他材料的发票,都得给他拿过来,这样才肯让抗抗做。

    姚远答应了,又趁机要给马婶儿和孩子们也做身新衣裳。

    马夫人只同意给她也做一身。他们从那个全市最穷的县里过来,和这边的人相比,穿着上的确是有点过于寒酸了。

    但她不同意给孩子做。孩子也要从小学会艰苦朴素,不能忘本,穿大人倒下来的衣裳就行了。

    马副县长夫妻都是从艰苦年代里走过来的,都受过部队严格的教育,知道艰苦朴素对孩子未来成长的重要性。

    给马夫人做衣裳,同样也要发票,同样也得付钱。这是马副县长再三强调的。

    姚远当然只能答应这个条件,吃了饭,就让抗抗给夫妻两人量尺寸,商量服装的颜色和样式。

    当然,他有办法把做衣服的价格压的很低很低。因为这夫妻两人在做衣裳方面不是内行,不知道需要多少布料和辅助材料,才能把他们的衣服做出来,这就足可以让姚远拿来利用了。

    姚远给他们做衣裳,就是单纯为感谢他们的恩情,还真没想其他的。

    这时候,他就考虑着,不能用最好的布料来给他们做衣裳,那样就违背了马叔的原则和立场,但必须要把衣裳做的最合身,最漂亮。

    原来,他是打算用最好的料子给他们全家都做一身衣裳,来感激马副县长对他和抗抗以及姜姨的照顾的。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就感到,自己的这个主意很蠢,有些后悔了。

    这是他考虑到自己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的时候,心里突然想到的。

    他这次来马副县长这里,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要告诉马副县长,他打算在城里租间铺子,正式开始自己的服装事业了。

    马副县长是主管经济的,他的意见,对姚远来说,至关重要。

    马副县长处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当然知道的要比姚远一个小老百姓多的多。

    听了这个想法,马副县长就说:“大厦,你这个主意不错,很好,我支持!你放心去干就行了,不要有什么顾虑。”

    有马副县长这句话,姚远就放心了。这说明虽然那个重要的会议还没召开,但会议里的精神,马副县长已经知道,并且是赞成的。

    要干成一件事情,不仅要有好的政策,同时也必须有这些管理者对政策的领会、理解和支持。

    当时的时代,如马副县长这般,完全理解并支持私人单干的干部,其实还不是很多。

    有马副县长这个表态,姚远就敢放开手脚去干了。

    但马副县长接着就说:“大厦啊,你不想借你爹妈的光,一心要自己干事业,我已经听说了。不愧是老师长的儿,没给他丢脸,我也很欣慰!可是,自己干归自己干,还是要遵纪守法,也必须按时纳税。在这方面,我不会照顾你,一样会公事公办,你明白吗?”

    姚远就说:“你放心马叔,我不会给你,更不会给我爸妈丢脸!”

    马副县长就点点头说:“嗯,这个我相信你。但是,遇到什么困难,比如说有人故意刁难你,给你搞破坏,你可以来找我,我会给你解决。”

    姚远其实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就点头答应了。

    可接着,马副县长就说出一番话来,让姚远不得不认真去对待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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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化身傻子,穿越回了那个热情似火的年代,替傻子报恩,也替傻子报仇。好人面前,他是好人姚远。坏人面前,他就是犯浑耍横,明面是傻子,暗地里诡计多端的姚大傻……书友群:145206126傻子的燃情岁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傻子的燃情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