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向城里进军
客观地说,在以后国家步入正轨的日子里,在那个时代,那些出身不好,又真正活着并活下来的这类人,才是最勇敢和最坚强的。
他们日后东山再起,并非借助祖荫,而是真正被锻炼的具有了非常人的见识和毅力。
现在,姜姨和抗抗最担心的,却是姚远自己作死,去自己争取成为这一类人,最终所有人因为他的作死而不得不去勇敢活着。这是最不能做的事情,连姚大厦的父母都做不到,何况是他们?
所以,无论姚远怎么解释,过去的悲剧再也不会发生,国家已经彻底获得了新生,她们也无法同意,姚远去城里把事业做大。
姜姨和抗抗正数叨着姚远这作死的想法,美美就下班回来了。
她进门就黑着脸喊,一副官老爷的样子:“吵吵啥呢?妈你这个大嗓门能不能改改啊?原先你说是在工厂里噪声大,习惯大声说话了。现在你不上班了,咋还是隔着二里地就能听见你咋呼呢?”
姜姨顾不上怪美美说她了,拉住她说:“正好,美美回来了,她是大学生,明白事理。”就问美美,“你说,你姐夫这是不是好日子过够了,要作死?”
姜美美差点就让她妈给说糊涂了。姚大傻会去作死?这人粘上毛比猴都精,他能去作死?他能把别人作死还差不多!
待美美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就叹一口气,也不说话,去里屋把收音机打开了。
这是姚远去年挣钱以后,又买的一台收音机。当然了,有钱了,收音机也要买俩。姜姨屋里这个,给美美用,自己屋里还有一个。
美美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屋里就响起了那个大家都熟悉的,伟大的声音:
……
只要我们大家团结一致,同心同德,解放思想,开动脑筋,学会原来不懂的东西,我们就一定能够加快新长征的步伐。让我们……为改变我国的落后面貌,把我国建成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而奋勇前进!
屋里一下子就变的安静下来,连摇摇都一动不动地安稳了。
那个大家祈盼已久的人出来了,而且,成为了人民新的领路人!
姜美美这才说:“你们一天到晚不读书不看报,啥都不知道。国家的春天真的来了!现在厂里都在学习三中全会的文件,在讨论如何把生产搞上去,要实行厂长负责制,要给大家发奖金,鼓励多劳多得了,知道吗?
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只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才能带动更多的人富起来,才能让咱们所有的人民都富起来,咱们的国家,也才能真正走向富强!这就是他说的!你们连这个也不知道,真是的,整天也不知道都干啥了,新闻也不听啊?
姐夫去城里开店,是响应国家号召,要做致富的领头人,这个也叫作死?你们也不想想,姚大傻肯干的事,哪件不都是鬼精鬼精的,别人想不到的事。要不他能发财,别人咋不能呢?”
姜姨和抗抗就都傻傻地看着美美。
过了好一会儿,姜姨才战战兢兢地问:“那,以后,国家不会改主意?要万一再来运动呢?”
姜美美不耐烦说:“妈,我们已经有了好的领导人,人民已经觉醒,再也不会受愚弄了!”
姜姨就看看姚远,眼里依旧充满疑惑。
姚远就对她说:“妈,美美说的对。艰苦的岁月已经过去了。在艰苦的岁月里,人民已经觉醒,有了分辨对错的能力,再也没有谁,可以让大家盲目轻信,被利用了。
就比如你,再让你回到过去那个岁月里去,你愿意吗?你当然不愿意!大家也当然不愿意!所以,妈,国家的春天来了,咱们的春天,也要来了!”
发表完这充满激情的演讲,姚远回过味儿来了,看着姜美美问:“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姜美美就嘿嘿地笑:“你这人吧,除了知道给自己挣钱,剩下的你啥都不关心,当真是值不得我夸。”
姚远这个气:“你这个小鬼头,我挣钱为谁呀,你还少花我挣的钱了?花着我的钱还骂我,你忘恩负义你!”
家里两个最有学问的人,都说春天来了,那么春天兴许就真的来了?
最后,姜姨终于决定,听姚远的。好日子谁也向往,姚远能给这个家带来好日子,姜姨对此是深信不疑的,她只怕运动。
姜姨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地上站了半天,走到里屋去,打开自己放钱的抽屉,把那个原先的红布小包又拿出来,放到饭桌上。
她对姚远说:“大傻啊,妈老了,跟不上形式了,从今天开始,这个家就由你来当。以后,啥事儿妈都听你的了。”
上一次姜姨交权,是让抗抗气的。这一次,她是相信姚远比她更会当家,主动交权了。
姚远就笑了,把那个红布包拿起来,重新放到姜姨手里去,对她说:“妈,我不瞒你,我每月给你钱以后,也留了不少的钱。这给你的钱呀,你就攒着,我暂时用不着。”
姜姨眼睛就睁得老大,看着姚远。这一月姚远就能给她三百多块,顶她大半年的工资啊!就是这样,他手里还有钱到城里开铺子,他一月,这得挣多少钱啊?
姚远就说:“妈,家还是你当,只不过我会把做生意的钱留出来。生意有成功就有失败,万一我失败了,你这里,就是咱们的最后一道避风港啊!”
姜姨就想起来他装傻的那些日子,明白这个姚大傻狡兔三窟的道理了,把那个包又重新收起来了。
想去城里开铺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首先,开店之前,你得有存货,这就要投入大量资金,购买各种布料,做许多目前和以后社会上流行的服装样本。
钱,姚远是足够了。他自己挣的,还有姚叔父母平反之后补发的工资,他都算计好了。
他叫小慧留下来,就是让她知道,下一步他的计划。
所以,小慧她们从现在开始,就不单独对外接活了,而是要为在城里开裁缝铺准备存货。
以后也不再接活,只为裁缝铺提供服装。那些内衣,还是要在那些代工户那里加工,直到姚远有条件建立自己的服装工厂,开自己的专卖店。
接下来,姚远的主要任务,就是去城里了解行市,研究城里的地理结构,看把裁缝铺开在哪里比较合适?
这个看似轻松的事情,做起来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城里现在的街巷,还大多数是以前遗留下来的平房。沿街的好一些的房子,做商业用途的,大部分是公家占着,成了许多的事业单位和办事机构,还不肯租给私人。
既要找到一条大家都习惯到那里去买衣服的街道,还要在这个将来很可能成为服装市场的街道上,找到一家大小合适的房子做门店,不做详细的调查研究和详细计划,恐怕是不行的。
姚远当然知道这个城市将来的格局。可是,现在离着将来他生活过的那个时代,还有将近三十多年呢。现在的商业集中地,和将来并不在一个地方。
他还得一切从头开始,到城里去转悠,把这个城市的人文和地理,甚至包括一些历史掌故,都熟练地记在心里,才能为自己展开事业的这个第一步,拿出一个正确的计划。
这就是他做过培养干部的优势了。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事先计划,自己需要什么,怎么获得,什么需要数据化,如何进行市场调查?必须有个完整的行动方案,按照行动方案来一步步实现自己的计划。
这种现代化的管理理念,让他在这个时代获益匪浅。
就是斗张顺才,他也是在脑袋里有完整计划的。仅仅凭着侥幸和聪明,成功的机率是非常低的。
所谓万物一理,管理理论到达某一层次的时候,就可以应用到日常生活里去,用来指导自己的行动了。
姚远的管理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足以让他把各种管理理论,运用到自己所有的行动之中,这是这个时代任何人都不会具有的技能。
三中全会像一股神奇的春风,顷刻就吹绿了大江两岸,吹绿了神州大地。
城里人的脸上,洋溢起了从未有过的热情。不只姚远在寻找着发财的办法和机会,几乎是所有的人们,都在寻觅着钱在哪里?
沉睡了十多年的城市,终于苏醒,到处都散发出活力的气息,顷刻就热闹起来。
春天,真的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人们心里的又一种激情,这个激情是前所未有的。
在城里转了半月,姚远就意识到,另一种燃情岁月,已经向着他招手了。
进入这年的腊月之前,姚远终于在城里找到了一家店铺。
这家店铺位于城东南的一条古老的街道上,是个二层小楼的清代建筑,楼上楼下加起来有二百多个平米。
门外是青石板铺就的,四五米宽的街道,街上的青石板已经被来往的行人走路,磨的油光泛亮了。
那时候,城里大多都还是这样的古建筑,现代的高楼并不多。
这也是一条古老的街道,清代就属于商业街。有卖布料的绸布庄,卖鞋的鞋帽店,也有卖衣裳的成衣铺。
过去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卖零食和香烟的小贩来回穿梭,叫卖声此起彼伏。
公私合营以后,街上的店铺都成了公家的。公家又在对面街道的头上,建了一座百货大楼,这里就逐渐冷清了不少。
不过,这条古老的街道上,那时候还是有许多的店铺、酒馆和小贩。直到运动开始,才彻底冷清了。
姚远租的那个二层清代小楼,过去是个布衣铺,楼下卖布匹,楼上卖成衣,在当年是很有名的。
后来,老板跑掉了,就归了市文化馆。五十年代的时候,还有合营的单位在那里卖衣裳、布匹。
再后来,市里的百货大楼建起来,这些合营单位就都归了商业局,到百货大楼里经营去了。
六七十年代的时候,这里是一家眼镜店,楼上是员工宿舍,楼下是店铺。
七六年以后,南方便宜的眼镜开始在这条街道上经营,价格是这家公家眼镜店的十分之一不到。这家眼镜店也就很快连房租都挣不出来,主动退租走了。
姚远在城里转了半个多月,在这个全公有制的时代,想租一家理想的店铺,实在是太难了。
也只有这个地方,看着破败一些,但地理位置好,而且店铺暂时空着,文化馆准备租出去。
可文化馆也是公家的。
姚远去文化馆打听租赁的事,碰了一鼻子灰。对方光要的证明就有好几样,有些姚远连听都没听说过。
他上哪儿去给对方搞那些他听都听不明白的证明啊?
24.裁缝铺计划变了现代专卖店
要按照正常的渠道来租赁,姚远根本不符合条件,文化馆都不搭理他。
可他去其他公家单位,租赁别的店铺,比这个更困难。别的店铺都有单位住着,人家更不能给你用呀。
就是这个地方,你不赶紧租下来,说不定啥时候,就又给某个公家单位要去了。
他就是空着不用,就是不给你用,你也没办法不是?
他只好去找他的马叔了。
马叔一句话,姚远就把这里给弄来了,而且租期一签就是十年,第一年还不用交租金。
房子太破了,姚远修缮到能住人且能当店铺,预算下来花的钱,能交两年的房租。
于是,文化馆就同意,第一年房租就不交了。第二年看情况,如果姚远经营的不好,房租也可以不交。
有马副县长在,这个根本不是问题,白用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九十年代,姚远分到矿机的时候,这条街道上的明清建筑,早就不存在了。代之的,是一些现代化的高楼,楼下也多是经营服装的店铺。
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好多人看到其他城市未拆除的明清建筑,被装饰的焕然一新,古色古香,成为旅游的景点,这才忽然想起来,他们这里,好像也有这么一条古老街道的。
于是,就有好多人大骂败家子,把无价之宝给白白拆了,一点前瞻的眼光都没有。
当时,这是个属于比较富余一些的城市,响应房改政策较早,当然对旧建筑的拆除也就早一些。
那些保留了古代建筑的城市,说实话都是比较贫穷的,拿不出钱来进行房改,拆旧建新,旧建筑才得以保存。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因祸得福的意外。
当时姚远来城里逛,听朋友讲这城市的古老,和老建筑如何美丽,也是心里为这城市再没有一丝古老的痕迹而感到惋惜的。
穿回来的姚远,终于亲眼见到了那些真正的明清建筑遗存。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原先心里的那个,因这些建筑被人为拆除而产生出来的遗憾,忽然就没有了。
真正的明清建筑,已经破败不堪了。
房顶的茅草都把残余的瓦片拱的乱七八糟。木制的屋檐和回廊,到处都是裂纹。
这些明清遗存,不知过去历经了多少风雨沧桑而即将垮掉,又被修缮了多少回,才没有实际倒塌,看着就是一副摇摇欲坠,随时会倒掉的样子。
建筑的外墙,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的青砖白缝,境界分明。早就不知修补了多少次,墙皮脱落,露出土坯的,拆了一角重新用红砖填补的,比比皆是。
这些后来的修补,早就把建筑原有的特色和古韵,给破败的一点美感都不复存在了。
就是原来的青砖,也早就变得灰白而失去美感。加之在原来建筑以外搭建的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房屋、煤棚、鸡窝、厨房一类,整个儿街道,就是一片污水横流的,贫民窟的感觉,又哪里来的美感?
总之,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这古老的街巷:破败。
这样一副惨景,指望过去的城市领导者,从这破败里看出美景,并且拍案决定保留,除非这人和姚远一样,是穿越回来的。
就是现在,姚远去找马副县长,建议他保留这明清的街道,说将来一定会怎样怎样有发展前途,比建新式楼房要经济效益好得多,估计马副县长也听不进去,当真把他当做傻子。
而现在我们看到的所谓明清古街,大多都是在原址上彻底拆除重建,并不见得与原来的建筑有一丝一毫能够联系到的东西。
如果知道了真相,你一定会有被愚弄了的感觉。
姚远原来是打算,只在城里找间小一点的铺子,先做裁缝铺的,没想到可以租到这么大的房子。
二百多平米的房子,做裁缝铺就有些过大了,完全可以直接搞专卖店!
他脑子一发热,就把自己心里计划好的东西推翻了,要越过裁缝铺这个初始发展阶段,直接从专卖店做起。
可专卖店不卖别人的衣裳,再说也没公家的服装厂找他卖衣服,他就只能自己做了自己卖。
可他的衣服,不客气说,都是走在时代前面的,销路一直不错。
如果把这些衣服拿到城里来卖,万一买卖好,一天卖个十几件,指望小慧她们仨人做,能供的上吗?
但接着他就想,反正楼上还有个几十平米的空间,他可以再多招几个人,在楼上弄个小制衣作坊。
这样楼上做衣裳,楼下就是专卖店,好管理不说,发展的会更快一些。
于是,他就改变了主意,要把小慧她们三个也搬过来,把楼上作为他的服装加工点,楼下用来开店铺。
媛媛还小,抗抗要照看她,脱不开身,店铺也需要有人看着。
他本来是计划让小慧到城里来,当专职的营业员,让抗抗在家看着翠霞姊妹做衣服。
现在,小慧她们可以直接搬过来在楼上住,再招几个城里的待业青年过来,一个小制衣作坊就有了。
抗抗在楼下,先边看媛媛边卖衣裳。等媛媛断了奶,再让姜姨看着。那时候,摇摇就满了三岁,可以去幼儿园了。
房子太破、太旧了,需要大修。有些地方要加固,有些地方得拆了旧的已经不能支撑重量的地方,重新垒墙,内部也要进行大修。
这个时代,一切都是国营的,没有专门的国营修建队对外营业,给私人使用,就是找专业的泥瓦匠人都找不到。
这个,姚远也计划好了。矿机修建科有俩退休的老工人,对古旧房屋的修建是内行。
古代建筑和现代建筑,在结构上有很大区别。不懂古代建筑,就算找到泥瓦匠人,他们不懂过去建筑的构造原理,也不敢随意动工,怕万一修不好不说,再动了不该动的地方,把这本来就要倒的房子给拆了。
那俩退休工人都六十多了,旧社会就是专门建造寺庙一类古建筑的,矿机成立以后才进工厂当了工人。这种人搁到现在,都是国宝级别的专家了。
姚远就一天五块钱,把这俩人给请来了。
在那时代,一天能挣五块钱的,恐怕整个市里也找不到几个。
那时候下井的煤矿工人工资是最高的,一月算上加班费,也就能挣七八十块钱。
这么高的工资,那俩人当然愿意来了。
剩下的年青泥瓦匠人就好办多了。修建科十几个泥瓦工整天闲着没事干,除了打扑克就是下象棋。
他都不用找张代表,直接找修建科长,给他盒红牡丹,就弄来四个泥瓦工,一天两块钱,比在厂里挣的都多。
两个懂行的老工人,带着四个年青工人,很快就确定了房屋的整体修缮方案。
另外,姚远还有特殊的要求。
把楼下门两边的小木头窗子都拆了不要,换成落地的玻璃橱窗。橱窗里面要做平台,放上模特做展示台。要人们走在街上,就能看到他玻璃橱窗里的服装样品。
原来的木头门也不要了,同样加宽加大,变成玻璃门,可以让人们从外面就能看到店内的情况。
屋内的柜台、隔间也要全部拆掉,再在冲着大门的后墙那里,造一个木质的服务台。
当然了,他这是按照现在服装店的格局在装饰,不要柜台,直接让顾客面对自己的服装进行挑选。
楼上弄个能放开两个上下床的小房间,当小慧她们的宿舍。外间放缝纫机一类服装制作工具,当制衣作坊。
这种房屋的楼梯是在楼下屋里,木质的,就是楼上的地面也是木质的,多处都磨坏了,要找木匠来修理更换新的。这个也不难,城里就有木匠。
木匠除了做这些以外,还要按照姚远画的图纸,做服务台、服装架。楼下还要加一个试衣间。
总之,现在没有将来那些卖服装专用的衣架、模特一类的东西,就得全靠用木头做出来了。
这一年过年,姚远就不能像去年一样,有那么多闲暇时间,来给姜姨一家做大菜了。
不过去年他做菜的时候,美美在一边看着。这丫头聪明,基本也弄明白他是怎么做出来的,又有他留下来才那些菜谱,过年做菜,就变成美美的工作了。
小慧特别懂事,知道姚远今年事多,过年的时候就没有回家,只让翠霞姊妹回去的时候告诉她爸妈一声,她在这里过的很好,让他们放心。她则留下来,帮着姚远收拾店铺。
店铺的内外修缮,在年前总算完工了。可是,里面卫生打扫,摆放擦拭制作的那些衣架,布置做好的服装,都得有人干才行啊。
姚远没时间做这个,还有好多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他得想办法淘换来啊。
比如这服装模特,那时候外面根本就没有卖的,只有大百货公司里有这东西,是从南方大城里专门的模特制造厂家订做来的。
可人家虽然有,而且仓库里还有不少闲着不用的,人家不卖给你呀。他弄不到,就还得找他的马叔。
这事儿不用找马叔本人,姚远已经认得马叔的秘书了,直接找他,一个电话,就弄回好几个模特来。
房间除了中间和周边加了长排的衣架,四周墙上也得放衣裳,可没有专门的挂衣网。
姚远琢磨半天,用报纸把四周上面需要放衣裳的墙壁糊起来,免得白色的石灰墙把衣服给蹭脏了。
然后,他就去城里的五金店买了好多最粗目数的筛子网,把这些镀锌的筛子网钉到墙上,再把挂衣架挂到筛子网上,四周的服装展示墙就这样完工了。
25.穿越的副作用
七十年代末,未来好多材料市面上都没有。这个时代里,要搞一个具有将来特色的时装自选专卖店,是十分困难的。
比如迎门的服务台,木匠总算按着姚远的意图,费半天劲给弄出来了,可服务台后面墙上,按照现在的格式,还得有个店铺名称和品牌标志,不管姚远怎么说,木匠也搞不出来了。
这事儿要是搁在现在,就有专门的装饰公司做这个,按照你的要求,电脑设计打印就完了。材料也很好找,厚泡沫板加金色锡箔纸,往墙上一贴就搞定了。
可那时候没有电脑,更找不到泡沫板一类的材料。不但木匠搞不了,泥瓦工人也搞不了。他们根本没见过,无论姚远怎么说,都搞不明白姚远到底要的是什么东西。
可服务台后面没这个东西,谁知道这叫啥买卖,卖的是啥品牌啊?姚远就是要先把品牌打出去,没这东西怎么行呢?
别人搞不了,就得姚远自己想办法。
矿山机器厂当年建厂的时候,是姚虎从全国各地的生产单位和部队上挖人才,才建起了这个规模巨大的工厂,可以说藏龙卧虎。虽然经过了运动,人才有些凋零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姚远想来想去没主意,最终还是打算,要从这些矿机遗留下来的人才上,想办法了。
原来的矿机子弟中学,有个教高中语文的于老师,写的一手好字,运动的时候,负责出学校的黑板报。
这于老师学问有,就是有些迂腐。
出黑板报的时候,脑子一走神,把热烈欢呼运动的光辉成果这句标语,写错一个字,欢呼写成了吹呼。
他自己没看出来,黑板报在那里摆了三天,别人也没看出来。
这就可以想象,那些东西到底有没有人真正看了。
可该着于老师倒霉,那时候张顺才是学校的工宣队长。虽然他认不了多少字,但吹和欢他正好可以分得清。
这下就坏了,这是现行的反革命行为呀,结果于老师为这一个字,就到爱委会的清洁队,和姚远一样,扫大街去了。
这还算是轻的,没给抓走坐牢就算张顺才手下留情了。
那时候运动刚刚开始,张顺才的心还没黑到家,要不然于老师也不至于这么幸运,属于倒霉当中的幸运吧。
于老师在清洁队的时候,不少人欺负他。姚远去了以后,替他出面,才没有人再敢欺负他。
后来,也是姚远主动去找的张代表,于老师才得以重返学校教书。
姚远就去找于老师,把他请到家里来,要他给写“抗抗牌服装”五个仿宋体大字。
他是打算,先让工人在服务台后面的墙上抹上一层厚水泥,趁着水泥不干,把于老师写的这五个字成圆弧状排列在水泥墙上,让工人用刀子把这五个字给抠出来。
光有这五个字不成,还得弄个商标图案,放到这五个字下面。
现在,工商所还不给私人注册商标,也不给办营业执照,因为上面还没出具体政策,但以后很快就会允许,姚远先弄起来再说。
商标的样式,姚远已经想好了,就用抗抗的侧身半身像。
抗抗长得好看,也喜欢照相,只是过去条件不允许,没照多少照片。抗抗有一张插队时候照的半身像,是侧脸的,可漂亮了。
抗抗鼻梁高,眼大,睫毛长,照侧面最好看。
那张照片,是抗抗插队前照的,穿着军装,扎着短辫子,挺着胸脯。姚远就打算用这张照片的轮廓,里面涂黑,就是一个完美的商标了。
就算只有轮廓,姚远也可以一眼就看出来,那就是他的媳妇抗抗。
可那张照片是二寸的黑白照,太小了,怎么才能把它变大呢?没有电脑帮忙,当然只能有会画画的才行。
不料于老师字写得好,画也好。姚远就把自己的想法跟于老师说。
姚远帮过于老师很多忙,没有姚远,说不定他现在还在清洁队扫大街呢。所以,对姚远,于老师是有求必应,只要自己能够做到。
于老师盯着抗抗那张半身像看半天,然后就用铅笔,很快在一张大牛皮纸上,按照姚远要求的大小,描出了轮廓,果然就和那照片一模一样。
姚远看半天,就跟于老师商量,辫子的外形有些落伍,能不能把抗抗的辫子,变成那种大波浪的卷发?
于老师是见过五十年代女子留的那种卷发的。很快,披着长卷发的抗抗的侧身轮廓,就出现了,太完美了!
于老师走了以后,姚远盯着那个抗抗的半身轮廓看半天,又找段线绑在铅笔上,用那段线做半径,在抗抗那个轮廓周围画个大小合适的圆圈。
他对着自己的“杰作”端详半天,又在圆圈的右上角空白的地方,画一个小圆圈,在小圆圈里画个r当注册标志,他的这个商标就算完成了。
然后,他就把字和像都交给工人,让工人按照他说的,在服务台后墙上做出这个装饰来。
这对工人来说就简单多了。一个手巧的工人用了一上午,就把这东西做出来了。
然后,姚远就去买了些金粉漆来,把轮廓涂出来,再用白漆把剩下的水泥盖上,一个漂亮的墙上标志装饰就出来了。
这种他心里有现成的想法,却苦于这个时代物质材料限制,很难把心里的想法实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要是没有小慧主动过年不回去,留下来帮他,想在年前完成专卖店大部分的装修,直接就门都没有。
小慧不仅干活手脚麻利,又快又好,而且人聪明,在姚远想要做个什么东西,又没办法做成的时候,她还能帮着他出主意,甚至亲自下手,帮着姚远来做。
有时候,姚远就在心里感慨,这么一个又漂亮又聪明,而且又手巧的女孩,如果放在现在,那也绝对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可惜,就是这么一个女孩,仅仅是因为她出生在这个时代的农村,仅仅是因为贫穷,就让张建军这个畜生给毁了!
所以,他会告诉小慧,要接受张建军的教训,再找婆家,对男方不满意,无论男方条件多好,都不要答应。
同时,他心里也在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小慧培养出来,让她将来有钱有地位,找一个自己满意的男人。
在那个还非常封建的时代里,像小慧这样结过婚的女人,社会上有个俗语,叫“二茬”。
变成“二茬”,无论你长的再漂亮,再贤惠,好小伙子都不会要你,你也只能找有着各种各样缺陷,找不到老婆的男人,或者找同样离婚,或者老婆死掉了的,同样的“二茬”男人。
在那个相对保守的时代,在正常的中国人眼里,结婚意味着是一种责任,对父母,对妻子的责任。
有着责任心的男人,是轻易不会和自己的老婆离婚的。
所以,那时代离婚率很低,不像现在这样。所以,能离婚的男人,基本上不是什么好男人。
处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小慧早就对自己的婚姻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这种“二茬”女人,不会被好男人看上。
同时,整天的和姚远朝夕相处,姚远怎么对待抗抗,她随时都能看得见,心里也知道什么才叫好男人。
在小慧看来,像姚远这样的好男人,如果没有结婚,是不会看上她这种“二茬”的。
而不如姚远的男人,小慧根本看不上,宁可一个人过一辈子,也再不能把自己交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姚远不赞成她现在就找男人,在小慧看来,就是姚远喜欢她的一种表达。
因为小慧不知道将来,这个世界将会变的怎样。男人们将不再像现在这样,如此在乎一个女人的贞洁,这在小慧的观念里,是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
所以,在她心里,她现在年轻漂亮,正是一生最容易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的时候。而过了这个时候,就更不容易找到条件好一些的男人了。
那么,姚远反复地叮嘱她,不要让她现在就找对象,是什么意思呢?
她知道,姚远很爱抗抗,不会和抗抗离婚。
可姚大哥对她也不错啊?做为东家,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过一次脾气,甚至她做了错事,他都没有高声说过她,埋怨过她。
就算对抗抗,姚远有时候还会发脾气训她呢!
她不能理解,姚远对她更有礼貌,是现代男人对女士的一种礼节。而姚远对抗抗,那才是男人对妻子应有的态度。
平时宠着,宠没边儿了,抗抗蛮不讲理,姚远也得适当训斥她一顿。
在好男人眼里,媳妇有时候是媳妇,但更多的时候,就是闺女。她只有和你撒娇,和你耍赖,你就得宠着她。她如果不和你撒娇耍赖,冲别人鼓捣这个,你脑袋就离绿不远了。
小慧把姚远对她的礼貌,理解成喜欢她了,姚远又不赞成她现在找婆家,能不让小慧理解偏了吗?
这恐怕就是穿越的副作用了。
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思想观念和道德理念,根本就不一样啊,有时候当真就是驴唇不对马嘴。
小慧过年不回家,选择留下来,其实心里也是很烦乱。
她是看着姚远忙不过来,真心要留下来帮他。可是,她也知道,留下来帮他,两个人就有了许多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抗抗对她有恩,她不能对不起抗抗。如果万一姚远就是她想的那样,对她有意思呢,她该怎么办?
而人有的时候,是当真管不住自己的。
26.异常的关心
小慧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和姚远有什么,更不该制造自己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可身体就偏偏不听她的。
明明知道过年回家,就不用帮姚远收拾店铺,不用单独和他在一起,可她偏偏就选择留了下来,这真是不由自主的选择。
这一年,翠霞姊妹回去的也很晚,直到过了阴历的小年,才停工不干。过了年,也不能休息到出正月,初六就得回来,继续赶制衣裳。
因为姚远头脑一热,把裁缝铺改专卖店了,就得准备衣裳卖,总不能一件衣裳就一件样品吧?那还不开业不久就没了卖的,又得关门啊?
翠霞姊妹走了以后,小慧就打算跟着姚远去城里的店铺,帮着姚远收拾打扫,准备过年以后天气暖和了开业。
而姚远为了这个专卖店,从修缮装修到买布料做存货,基本把手里所有的钱,包括姚叔父母的补发工资,都投进去了。
在小慧看来,姚远为这个城里的店铺,这样不计成本地投入,有些过于冒险了。
城里人毕竟比农村人精明,也比独处一隅的矿机人精明。你就这样傻不拉叽地跑到城里来,和城里人争饭吃,还投上这么多钱,万一赔进去咋办?还不如和以前一样,就在矿机这里挣钱好,稳挣不赔啊。
小慧心里也喜欢姚远,是不愿意看着他赔本的。
她就是个干活的,不该她说的话不说,这是规矩。她是农村出来的,按照父母长辈的教导,当然也得讲究这个规矩。
站在小慧的角度考虑,因为那些农村老旧思想的约束,给自己的东家姚远提建议,显然是不合适的。
小慧就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心尽力地帮着姚远,让他少花一些钱,能省一个算一个。
她留下来,就可以替姚远做许多事,省得姚远花钱去雇人做。
腊月二十五,翠霞姊妹做完了年前的活,买了车票回家。小慧就让姚远用自行车带着,跟着他一起去城里的店铺,打扫收拾房间。
这是小慧第一次来城里的这个店铺。但见一座二层的小楼,和周围的平房比起来,倒格外的显眼。
小楼外面的青砖,已经经过重新用白灰勾缝处理,虽然没有现代那些所谓明清建筑的青砖颜色鲜亮好看,却也层次分明,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了。
楼上楼下的廊柱,也都刷了红漆,油光铮亮,楼下的窗子和大门,外面都用铁皮门盖着。
姚远带着小慧来到门前,小慧下车,姚远把自行车放到小楼一边的街道上,锁了车子,去开外面的门窗,那些铁皮门窗,都带着锁。
姚远先开了铁皮的大门,又把两扇铁皮大门从门上拿下来,放到一边,就对小慧说:“地方小,这防盗的铁大门开到两边,就挡着窗子了,我就让做门的给设计成活的,门板样式的了。开了门拿下来,再放到小楼后面的四合院里不碍事的地方。窗子也是这样设计的。”
两人相处这些年,早已经熟悉的很,彼此说话也和兄妹没什么区别了。
小慧看着姚远拿下了铁门,就露出里面的宽玻璃门来,不由精奇地睁大了眼说:“这玻璃门真漂亮,比百货大楼那个转门都好看!”
活不忙的时候,小慧也和翠霞姊妹来过城里。她觉得,百货大楼就已经够漂亮了,特别是那个旋转的玻璃门,她和翠霞姊妹还来来回回的,故意走了好几遍呢。
姚远又开了玻璃门,把一扇铁门往屋里拿。小慧要拿第二扇,姚远没让她拿。
铁门虽然薄,可毕竟是铁的,分量不轻。姚远壮实,力气大,拿起来不费事,小慧恐怕就拿不动了。
他把第一扇铁门放进去,又拿了第二扇进去,这才对跟着进屋的小慧说:“这玻璃门可难找了。我找到市玻璃厂,又去找了刘秘书,人家才肯卖这么大的厚玻璃给咱。又找了城东打白铁的老匠人,才把这铜皮边给镶上。这可是市里头一家这样装饰门口的,肯定比百货大楼那个老玻璃转门漂亮。”
小慧就问:“花了不少钱吧?”
姚远说:“出厂价,不贵。有我马叔在,别人不敢欺负我。”
说着话,姚远又把两边窗子上的铁门也弄下来,同样放到后面的四合院里去了。
光线从门和宽大的窗子里射进来,屋里乍然一亮,竟然和呆在街上没有多少区别。
这时候,屋里还比较空荡,门口左边靠墙,是上二楼的木质楼梯,刷了浅色的大漆,也发着油光。
剩下的,则是将来要做专卖店的主要经营区了。中间是三排木制的,带着横杆的衣裳架子。那些横杆上,姚远已经买了不少竹子做的衣裳撑子在上面了。
好像这个年代,也只有这种竹子做的衣裳撑子。
南北两面墙的上半部分糊了报纸,钉着一溜粗眼筛网,筛网上也挂着竹子衣裳撑子。下半部分,则和中间的衣架一样,都是木头做的,上面还是这种衣服撑子。
再有,就是迎门后墙那个服务台和墙上的标志了。
地是用水泥方砖铺的,这在过去,都算是非常讲究的铺设,现在已经过时了。
小慧看着店铺,不由就感叹说:“真漂亮!”
姚远说:“咱们有这么漂亮的店铺,又有你们做的,那么漂亮的衣服,你还担心我会赔钱吗?”
小慧就偷偷看一眼姚远说:“我没说过担心你赔钱啊?”
姚远就哼一声说:“你的眼神就已经把你给出卖了,你反对我弄这个店铺!”
的确,和抗抗一样,小慧那双丹凤眼,也是会说话的。
小慧就抿着嘴说:“我是听抗抗姐说,你把钱都投进去了,这才心里害怕你赔了。”
姚远哈哈两声说:“小慧,你记着,以后做生意,投入越大,挣的才会越多。再说你姚大哥我,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凡事都计划的非常详细,是不会赔钱地!”
的确,姚远对自己的这个挣钱计划非常满意,也为自己在材料这么缺乏的情况下,弄出这么个现代服装店来,而感到十分得意。
小慧倒不知道说什么了,就问:“那姚大哥,咱们现在做什么啊?”
姚远说:“要做的多了去了。看见这墙了没有?矿机这帮懒蛋工人,给我刷的乱七八糟,连刷子痕都留在外面,太难看了。我得再刷一遍,尽量让墙面白一些。”
那个时代,刷墙除了石灰,其他什么都没有。没有涂料,更没有墙漆、墙布,什么硅藻泥。
石灰刷墙稀薄,想把这原本黑乎乎的墙体变成白色,不多刷个几遍,是办不到的。
估计是他雇的矿机修建科那四个工人刷烦了,遍数不够,姚远只能自己再补一遍了。
除了刷墙,地面上内部装修留的垃圾,家具上的尘土,楼上的地板、玻璃都得打扫清洁。
屋内的照明都是老式的电灯泡,耗电大不说,瓦数小了还不亮。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了日光灯管,姚远决定自己更换成灯管的。
另外,原来屋里的线路已经老化了,插座和灯的位置也不合适,需要换线和更改。
姚远懂电,这些他要自己来做。手里的钱已经不多了,能省一个就算一个吧。
只是做完这些他想到的,估计就到了年底了。这还没算把家里的裁缝铺给搬过来,把做好的衣服都摆起来。
真正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估计冬天就已经过去,春天就要来了。
时间,对姚远来说,真的是不多了。
姚远里嗦跟小慧说了一大堆。
小慧就是再聪明,也不可能把这些现代理念一下子弄明白,只好说:“姚大哥,你就说,咱们现在得干什么吧?”
姚远让她这么一说,也明白自己有些操之过急,把小慧给弄迷糊了,就说:“咱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刷墙!”
石灰姚远早就买来了。弄个大铝盆,把石灰放进去一些,加上水,再放点盐,弄成石灰水。小慧刷下面矮的地方,顺便给姚远递盛石灰水的小盆,姚远就踩着凳子刷高处。
最难刷的就是屋顶,那是在楼上木地板下方,又抹了一层厚厚的石灰,就做了楼下的屋顶了。
刷子抬起来,石灰水粘多了,就顺着刷子柄流到姚远手上了,又顺着手灌进了袖筒里。
最后,还是小慧有办法,找两根小绳子,把姚远的袖子系起来,石灰水就灌不进去,可那只袖子,就变成白的了。
石灰水不仅往袖子里灌,还往脸上淌,姚远刷了一半顶子,到中午的时候下来,脸都变成黑白相间的花脸了,惹的小慧看着直乐。
这姚大哥有的时候,看着还真是傻呼呼的。
中午吃饭,两个人就不回去,到外面铺子里买几个火烧,再买两碗小米粥,就在服务台那里坐着吃,边吃边商量下午的活怎么干。
小慧还真是聪明。下午的时候,她就给姚远用报纸做了个帽子,又同样用报纸叠了个三角,插进帽子前沿当帽檐。姚远再上去刷顶子的时候,石灰水就流不到他脸上了。
姚远个高,站在凳子上就能够到屋顶。小慧刷完了墙下边,就站在凳子旁边,仰着头看姚远刷屋顶。
就在这时候,姚远让石灰水呛的打了个喷嚏,刷子往下一甩,就摔了小慧一脸石灰。小慧急忙用手捂脸,却哪里还来的及?
石灰水进了眼睛,烧的小慧眼睛生疼,直接就疼的蹲到地上了。
姚远赶紧从凳子上下来,见小慧要找水洗眼睛。他知道石灰和水会起化学反应,越洗越疼,没准儿还会伤到眼球,就赶紧阻止她,让她忍着,自己跑出去,到副食商店买了二两食用油来,让小慧坐下,他用毛巾粘了食用油,扒着她的眼皮,一点点给她从眼睛里慢慢往外粘石灰。
两个人几乎是脸对脸地帖在一起,呼吸可闻。姚远的手还在她脸上,给她翻着眼皮,小慧这时候虽然眼睛生疼,脸也红了。
她的眼睛进了石灰,姚远显得比她还着急,给她往外弄石灰,是那么的仔细和小心翼翼。
这说明,姚远心里有她,喜欢她。想到这些,小慧的脸就更红了。
27.多余的解释
姚远费了好大劲,才把小慧眼睛里的石灰清理干净,小慧才不疼了。可是,她本来皮肤就白,这下眼睛里通红,整个眼睛都肿起来了。
看着小慧这副惨相,姚远果真就心疼了,对她柔声说:“都是我不好,做事不小心。咱们不干了,我先带你去医院看看。”
姚远这普普通通一句关心的话,小慧的眼里就有了泪水。
跟着张建军的时候,张建军把她打的浑身青紫,又哪里说过一句如此关心的话语?
小慧假装眼睛不适,用手捂着。
其实,是她让姚远这么对她,给感动地流泪了。她不想让姚远看出她流泪,是因为被他的关心给感动的。
于是,姚远非要和她去医院的时候,她就故意装着,用轻松的语气说:“不用,我没那么娇贵。现在不疼了,就说明没事了,还看啥呀?”
姚远考虑,石灰水本身就是石灰和水充分反应了的,危害不大。又让小慧坐下来,仔细看了她的眼睛,确定她看东西没受影响,这才不再提去医院的事。
姚远再去刷屋顶的时候,就让小慧离远一些。他拿着的小盆里,需要添加石灰水的时候,才喊小慧过来,给他加上一些。
小慧过来的时候,他就放下刷子,等小慧走远了再继续刷。
同时,他不许小慧再干活,只坐在一边看他干就行了。
姚远本身心地不坏,对好人都是真心待人家,关心人家。小慧本身生的漂亮,他也格外喜欢她,拿着她就跟对美美一样,是当亲妹妹关心的。
他知道抗抗好吃醋,平时一般不会和小慧单独呆着,怕让抗抗误会了。这一次,抗抗看孩子不能来,这也是姚远和小慧第一次单独在一起呆一天的工夫。
这一天里,小慧却充分体会到了姚远对她的关爱。长这么大,还没有谁这么关心过她,设身处地对她这么好过呢!
这也是小慧第一次嫉妒抗抗。两人长的都是一般漂亮,为啥抗抗命就这么好,可以有姚大哥这么好的男人爱着啊?
嫉妒归嫉妒,可是小慧不想伤害抗抗。抗抗也和姚远一样,是善良的人,对她那么好,她不能忘恩负义。
她把姚远对她的好,理解成了他喜欢她,对她有意思。
姚远在凳子上刷屋顶的时候,她在下面坐着,心里还在犹豫,万一有一天姚远想和她好,她该不该答应他?
可是,想到抗抗,她终于下定决心,就算姚远想和她好,她也不能答应他,不然对不起抗抗。
姚远在凳子上一心一意刷屋顶,可万万没有想到,小慧在下面坐着,脸色看似平静,心里已经波澜起伏了。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姚远总算把所有的屋顶都刷完了。
他从凳子上下来,小慧已经把屋里的灯都拉开了。
屋里一片淡黄的明亮,外面的街道却已经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姚远就问小慧:“你饿不饿,要不咱们一起吃饭去吧?”
小慧就冲着他笑,然后说:“我不饿,你赶紧洗洗吧,身上到处都是石灰了。”就把装了清水的脸盆,给他端到跟前来了。
这铺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后面是住家。住家的院子里有个自来水管子,平时可以和住家共用,打水比较方便。
姚远听小慧这么一说,伸手看看自己变成了白色的右手和袖子,就说:“我胳膊里面也满了石灰了。干脆,咱们去街北头那间浴池,洗了澡再回去吧?你看你头上,也全是土了。”
小慧犹豫着说:“这天都黑了,咱们洗了澡回去,恐怕就过饭点了。咱们回去晚了,抗抗姐会着急的。”
姚远说:“现在才五点半,咱们争取半个小时洗完出来,回去不到七点,还来的及。在这里不洗,回去还得弄热水洗头,格外麻烦。”
小慧想想,姚远说的也有道理,就说:“那好,咱们尽快出来,早回去,省得抗抗姐担心。”
姚远就奇怪说:“你今天这是怎么啦,一个劲提抗抗干啥?我们来城里收拾店铺她又不是不知道,活这么多晚回去一会儿也是正常嘛,不用担心她,你抗抗姐知道的。”
小慧就不好说什么了,和姚远一起收拾着,上了铁门板出门。
姚远边收拾就边说:“明天让你抗抗姐给你找身她的旧衣服换上。你看今天这干一天,你这花袄都变黑的了。哎小慧,你饿不饿啊?要不,咱先去吃饭再去洗澡?饿着肚子洗澡容易晕。”
小慧就不耐烦说:“没事儿啊,姚大哥你快点吧,要不然回去可就真晚啦!”
他们回去,还是晚了。
小慧忘了一样,自己留着长辫子,这在浴池里一洗头,头发可就全湿了,再想弄干绑成辫子,那个就背劲了。
眼看着时间不早,她来不及等到头发干了绑辫子,就那样披散着出来了。
姚远看着披着头发出来的小慧,眼睛都直了。
这可是他回到这个时代,第一次看见留着披肩长发的美女。
抗抗带着媛媛,留辫子早上起来梳头费事,只能留短发了。
看着小慧走近他,姚远不由赞叹她说:“小慧,你真漂亮!以后干脆就别梳辫子啦,这样披散着,比留辫子漂亮多了!”
小慧让他说的脸都红了,半天才说:“这样披头散发,不跟鬼差不多了嘛。”接着就说,“姚大哥咱们快走吧,别回去太晚了。”
姚远也感觉,自己这当哥哥的这么夸小慧,有点轻浮了,难怪小慧会脸红,就冲她傻笑笑,推了自行车过来,让小慧坐上去,骑上往家里赶。
小慧头发不干,在这冬天里,坐在自行车上,寒风一吹,头发就都冻在一起,变的一缕一缕的了。
小慧在后座上老是来回动,用手弄自己的头发,前面姚远就感觉到了,回头一看,这才想起来,小慧头发是湿的,容易被风吹感冒。
他停下来,把自己大衣里的毛线围巾抽出来,让小慧围在头上。小慧不肯,让他逼着,强行把头包裹严实,这才骑上车子继续赶路。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大家都吃过了晚饭,在姜姨那边的炕上坐着。
听见隔壁的门响,抗抗就把媛媛放在炕上,出来了。
姚远去那边放自行车,小慧就直接奔姜姨这边来。
抗抗在院门那里问:“咋回来这么晚,吃饭了吗?”
小慧就赶忙回答说:“和姚大哥刷墙呢,打扫房子弄了一身土。我说回来洗,姚大哥怕回来麻烦,整好那条街上就有浴池,就去洗了个澡,没来得及吃饭。”
抗抗就“哦”了一声说:“我在锅里给你们留着饭呢,我去给你们热。”
小慧就跟着抗抗进院子,嘴里说:“我自己热吧,抗抗姐。”然后就说,“这长头发洗澡太不得劲了,老是不干,晾好半天,路上还是冻一块儿去了。幸亏姚大哥带着围巾,给我围上了。抗抗姐你今晚有空,就帮我剪个短发吧,就你那样儿的,我也轻松一下。”
小慧仔细跟抗抗解释他们都干什么了,就是怕抗抗误会他们回来晚了吃醋。
其实,小慧想多了。抗抗都有俩孩子了,早就变大人了。她相信姚远不会对不起她,也不会因为他们回来晚了就吃醋。
要是搁在以前,她如果真不放心,早把媛媛扔给她妈,跟着她们一起去城里了。
听着小慧回来,美美和姜姨就从里屋出来了。翠霞姊妹走了以后,小慧就和姜姨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了。
美美眼尖,就看见小慧的眼睛肿了,“哟”了一声问:“慧儿姐,你眼睛这是咋啦?”
小慧说:“刷墙的时候,溅进去石灰水了,现在好了,没事儿啦。”
抗抗就过去,趴在小慧脸上看,然后说:“呀,还挺厉害呢,整个眼都红了。”就问,“你傻哥没领你去医院看看啊?”
小慧说:“就弄进去点石灰水,出来就好啦,至于去医院吗?姚大哥要去来着,我不去。睡一觉就好啦。”
这时候,姚远就进屋了说:“都是我不小心给她溅上去的。”就把经过说了,然后说,“抗抗你找件不穿的衣裳给小慧,收拾屋子脏,小慧的花袄都成黑的了。”
抗抗说:“还找啥啊找?你做那么多新衣裳,让她随便挑一件穿就得啦。这花袄,就当工服穿吧。都啥年代了,还穿斜襟花袄?”
小慧说:“我这花袄是去年才做的,不穿可惜啦。”
抗抗说:“可惜啥啊,当工服就行啦。找件才做的时髦衣裳穿,放心,姐不问你要钱,啊?”
到这年的除夕,两个人总算把那个店铺都收拾干净。
这时候,店里没人,不敢把家里的缝纫作坊和做好的服装搬过来。
只有等到过了年,翠霞姊妹回来,再都搬来。然后小慧就和那姊妹俩都住在店里,开始她们新的生活了。
那个时代,过年的时候,连城里的公交车都是要放假的。
所以,过年这几天里,公路上连一辆汽车都看不到。
如果这时候下一场大雪,公路就变了孩子们的游乐场,可以尽情地在上面滑雪、放鞭炮、打雪仗,不用担心会有来往的车辆。
所幸今年过年前后没有下雪,马路上十分干爽。要不然,姚远每天都要骑车带着小慧城里、矿机的来回跑,可就遭老罪了。
直到大年初四,去城里的公交车才开始运行。姜姨就领着一大家子人,带着摇摇和媛媛,坐公交车去城里,看姚远的店铺。
手里有了钱,姜姨原来是打算带着孩子们过年回老家看看的。
家里父亲没有了,还有老娘,公公婆婆也身子挺硬朗。她得把孩子们带回去,让老人们看看,看看她的闺女,一个比一个漂亮,看看她的大傻女婿。
28.计划生育来袭
姜姨打算的是挺好。
可计划不如变化。
姚远去城里租铺子,说好的是弄个裁缝铺,结果却是越弄越大,裁缝铺变专卖店了。
开店卖衣裳就得有底货,大家忙着赶制衣裳,准备开业前的储备,就忙的不可开交了。
姜姨得和抗抗轮流看孩子,有空还得帮着做衣裳,就只好打消了回老家的心思,只给公公婆婆和自己的老娘,寄了这边的土产和钱过去。
原本大家生活都穷,姜姨一个人拉着俩孩子不容易,家里的兄弟姊妹也从来不指望她能帮上啥忙,不问他们伸手就不错了。
如今,姜姨虽然不能回去,可能给家里带些土产和钱回去,她也满足了。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回去,或者把老人接来伺候一段时间,弥补一下离得远的遗憾吧。
在姚远和小慧年前的忙碌之下,店铺已经粉刷一新,各种摆设也都擦拭干净。
抗抗终于看到了那个用她的照片做样本,于老师画的半身侧面像了。不过,只是一个黑色的轮廓,而且头发是波浪卷发,跟那张照片不完全一样,抗抗没留过这种头发。
但只要认识抗抗的人,看过那张照片,就一定会猜出是抗抗来。
原先,姚远要用抗抗的照片做商标,抗抗是不愿意的,因为商标要缝在每一件衣服上。
“让大家都把你老婆穿在身上到处跑,你是怎么想的,脑袋进水了你啊?”她还跟姚远发过脾气。
可看这商标,原来只是个她照片的轮廓,而且还把头发给变了。反正没有真人的眉眼,就算弄到衣服上当商标,抗抗也可以接受了。
抗抗站在那个大商标跟前好久,突然就对姚远说:“我留个这样的头,是不是比现在的短发好看啊?”
抗抗的漂亮和小慧是有区别的。抗抗大眼睛高鼻梁,皮肤白里透红,个子高,显得洋气,小慧就显得文静温婉。
所以,小慧如果留直披肩发,就自然带了一种文弱和书卷气。
而抗抗属于那种长相很大方的,留长直的披肩发并不适合她,而留这种带着卷儿的波浪长发,却恰恰非常适合她。
姚远就说:“我觉得一定很好看。现在市面上已经有烫发的了,等你的头发留长了,咱们找个烫发最好的理发店,就烫这么个波浪发。”
抗抗瞅姚远一眼说:“你整天糊弄我,我才不信你。”
就把美美拉过来,指着那个商标的头发问美美:“这个样子好不好看?”
美美以为抗抗又在愁显摆自己漂亮,就嘿嘿两声说:“姐,有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知道啥意思吧?”
抗抗大瞪着俩眼问:“啥意思?”
美美说:“不知道啊?不知道问你男人去,他说好看就好看。”
抗抗就气鼓鼓地说:“你个小死丫头,你记着今天你是咋对付我的!我就不信你一辈子不找男人!等你找对象回来那一天,看我怎么报复你!”
小慧抱着媛媛,姜姨领着摇摇在她们身后跟着,姜姨就说她们姐俩:“从小见面没三句话就拌嘴,这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吵嘴,也不怕人家小慧笑话!”
抗抗从小慧手里把媛媛接过来,姚远就把摇摇也从地上抱起来,大家准备上楼去看楼上。
姜姨楼上楼下看遍了,从楼上下来,感慨着说:“旧社会那店铺的东家,也就这样。有这么大店铺的,都能称得上大东家了。大傻啊,你弄这么大个店铺,这如果有一天张顺才这种人再东山再起,你就是本事再大,也跑不了。”
姚远就笑:“妈,你又来了。放心吧,不会再有张顺才了。”想想就又加一句,“咱家你当家,最大的东家可不是我,我顶多就算掌柜的。”
姜姨就说:“啊,你那意思,这罪魁祸首得是我是不是?好你个大傻,你算计半天,把你妈我给算计进去了?”
姚远就赶紧解释:“你别怕妈,真不会再有人为这个找算咱了,现在是当东家光荣的年代了。”就问美美,“是不是美美?”
美美说:“三中全会都说了,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上月我出差去山里,农村好多地方的墙上,都写着新标语,贫穷可耻,致富光荣。”
姚远就对姜姨说:“你听听妈,美美都说世道变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姜姨说:“我早就放心了,就是和你说笑话呢。这阵子,为你这个事儿,我天天听收音机呢。”接着就皱起眉来说:“我咋听见收音机里说,要搞计划生育呢,还只准生一个?”
美美就接话说:“对,上边文件已经来了,传达到中层这一级了,要我们提前做好准备,统计各单位育龄妇女和家庭情况。厂里已经决定,专门成立计划生育办公室,来统筹抓这个事情。从今年开始,一对夫妇只许生一个孩子。”
“啊?”姜姨就急了,冲着姚远喊,“这可咋办啊大傻,抗抗还没生男孩呢?你姚家就你一个人了,你没有后代,我可咋对得起你爸你妈啊?”
姚远就劝她说:“谁说我没后代啦,我不有摇摇和媛媛吗?”
姜姨说:“那就是俩丫头,不能传宗接代的!”接着就急的在地上转圈儿,“唉哟,这可咋办?你说你们这俩熊孩子,从结婚那天就开始对付我,变着法儿的不要孩子。这下好,想要也要不成了!你们当初要听我的话,一年生一个,现在少说也有四个孩子了,四个孩子里,总得有个男孩吧?这下好!”
然后就跟姚远商量:“大傻啊,你爸那么多战友,你去找他们想想办法。咱不多生,只要有一个男孩,咱们就不生了,成不成?”
姚远就苦笑说:“妈,我打算好了的,就要俩,无论是男孩女孩,都不能让抗抗再生了。女人生孩子多了,对自己身体也不好。我们有摇摇和媛媛,已经很知足了。”
姜姨就骂:“放屁!过去农村生十个八个的有的是,你见哪个女人因为生孩子身体不好了?”
姚远就又解释:“女人生多了孩子,胯骨和脊椎会变形的,这个是科学,妈你不懂。”
姜姨就骂:“狗屁科学!你不用糊弄我。过了年赶紧给我找你爹那些战友想办法去!”
姜美美就插话说:“妈!你咋还有病乱投医呢?告诉你吧,这是从上到下的国家决策,大家都得遵守,没有例外,姐夫找谁都没用。对了,像我姐这种情况,必须结扎。估计居委会过了年就会上门通知了。”
“啥?结扎?不行!”这下,不等姜姨着急,姚远都着急了,“我说你们懂不懂啊?这种方式是有副作用是的,我不让抗抗去!”
姜美美就笑了说:“这个可是规定好了的,不止我姐要去,大家符合条件的都得去,可不是你能反对的。要是我姐不去,你就得去。”
姚远梗着脖子说:“我也不去!我不是你们矿机的人,抗抗也不是,你们管得着吗?”
姜美美说:“你跟我着什么急呀?这又不是我定的。我只是听说了告诉你,这事儿也不归我管。再说了,你们住矿机的宿舍,矿机居委会就对你们有管理的权力。厂里已经研究决定,各村居委会要完全服从计划生育办公室。厂里年前就已经决定了,根据上级文件,一个孩子的,上环,两个孩子的,结扎,保证百分之百执行。我姐俩孩子,是符合后一种规定的。”
这下姚远就真急了,他光顾着弄店铺了,把这茬儿给忘了。那时候有多严厉,他是知道的呀!
对这个,姚远还真是不太理解,也不太能够接受。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有些东西对他来说,的确有点强人所难了。
我们本来就不打算要孩子了,我们已经自觉遵守规定了,这就可以了,干吗还要去呀?
“我在外面租房子,不住你们矿机的房子了,行不行?”他急赤白咧冲美美喊。
姜美美就哈哈地笑说:“姐夫啊,感情你这人也有急眼的时候啊?你不住矿机的房子,你住谁的房子不都得服从人家管理妈?我可告诉你,这个规定是很严格的,不可能给你自己开绿灯。你就别动啥歪心思了,一点用处都没有。“
姚远当然知道美美说的对,只是一时着急才会那样说。待他冷静下来,就彻底蔫儿了,再没心情陪着大家玩了。
姜姨也没心情了。她还惦记着抱外孙呢,这下好,直接不给她机会生了。
这个年,本来大家心情挺好的,让美美这一条消息给闹的。原本大家还准备找个大的饭店,一家人在外面好好吃一顿,这下就别指望了。
大家锁了店铺的门,匆匆回家了。
这一回,姚远和姜姨彻底一条心了。
当然,姚远主要是担心这种方式,会影响抗抗的身体,会不会因此出现其他副作用,和姜姨的想法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姜姨是担心抗抗结扎了,她就一点抱外孙的希望都没有了。只要抗抗不结扎,有生育能力,姜姨就永远有希望。
但两人的共同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设法不让抗抗结扎!
其实,抗抗和美美都没觉得怎样。既然姚远已经不打算要孩子了,那么抗抗结扎和不结扎也没什么区别了,干啥还要这么反对呢?
既然大家都在用这种方式,好多人都做了这个手术,都没有问题,抗抗为啥就不能做?
姚远不能把后世的一些知识告诉她们,那样他可就真成了全能神,没法解释为啥他会知道这些羞羞的知识了。
他是干着急想不出办法来,只得暂时和姜姨一条战线了。
29.左右两难
从城里的店铺回来,姚远和姜姨把别人都轰出去,在姜姨里屋的炕上坐着,商量了一下午。
到了晚上吃过饭,两个人就鬼鬼祟祟出去了。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钟,姜姨和姚远才从外面回来,各自回家。
一会儿工夫,抗抗抱着媛媛从她妈那边回来了。
姚远就对抗抗说:“明天早上,我带着你去矿机医院,咱们戴环。”
抗抗把媛媛放到姚远怀里,自己去弄水洗脸刷牙。
听他这么说,就又倒回里屋,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姚远问:“你到底啥意思啊?是还惦记着让我给你生儿子啊?我可告诉你大傻,美美说了,这回可是动真格的了,人口最多的地区已经开始行动了,你想再生,恐怕是绝对不行!”
姚远就咧嘴说:“生啥啊生?我不跟你说了嘛,咱们有摇摇和媛媛就够了。”
抗抗就不明白了问:“那你这么反对结扎干啥?”
姚远就一个劲皱眉说:“你知道啥啊?结扎得在肚子上拉个大口子!咱好好的,细白溜光的肚子,干啥非要让人家拉个大口子啊?再说啦,这做手术的可都是男医生,到时候你得把衣裳脱了,光溜溜地躺在那里让人家看,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啊?”这下抗抗也毛了,颤着声音问,“不能吧?妇产科没有男医生啊?”
姚远说:“妇产科那帮接生的会做手术啊?你生孩子的时候,没看见那生产困难,需要剖腹产的,都得让外科的男医生来做?这结扎也得拉肚子,不男医生做,还女医生给你做啊?”
这下抗抗彻底六神无主了,就问姚远:“那咋办呢?”
姚远就告诉她说:“我和妈今晚去于主任家了。于主任说,文件还没正式下达。这时候已经戴环的,可以先不结扎。所以,咱们趁着过年文件没下来,赶紧去戴环啊。”
其实,姚远这是故意吓唬抗抗。结扎是个小手术,开口很小,一般也不会留下太大疤痕。做手术的也是妇产科的女大夫。
可这结扎的后果,的确是对女人后半生的幸福有影响的。姚远没法跟抗抗解释他怎么会知道这个,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公然唱反调,只好吓的抗抗听他的话,达到目的就行了。
抗抗傻呼呼的,自然是被他一吓就乖乖听话了。初五虽然矿机大部分单位还没上班,可医院这种救命的地方不能没人。
于主任过去就是妇产科的大夫,随便跟个老姐们打声招呼,抗抗放环这事儿也就偷偷办了。再把放环日期往前改改,抗抗就逃过挨一刀了。
当然,姚远和姜姨大晚上跑到于主任家里,也是费了不少口舌,再加上于主任和姜姨是很多年的老姊妹,于主任才给帮这个忙。
放环对女性到底有没有不良影响,姚远也弄不明白。估计这时候问于主任,就是有不良影响,于主任也不敢说。
姚远已经想好了,管他有没有不良影响,就当有来对待。
你想啊,好好的人肚子里,放进个不是自己的东西,他能是什么好事吗?
所以,他决定,等过了这阵风,再找个合适的医生,偷偷给抗抗把环给取出来。
自己工厂的医院就是有这个好处,平时大事不好办,只要有熟人,搞点小动作还是没有问题的。
大家都是一个厂的,都住的不远,谁不认识谁呀?找个熟人还真不是难事。
比如以后的b超,好多人就可以提前知道自己怀的是男是女,要不以后男女比例会严重失调呢!
姚远真的很爱抗抗,平时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对她身体有害的这种事情,他当然得当大事办,竭力避免了。
其实这样不让抗抗结扎也不让她戴环,做起事来姚远就得戴那个东西,还得小心翼翼,动作不敢太大。但为了抗抗的身体,他宁可自己舍去那份享受,这也足见他爱抗抗到了什么地步。
姚远初五就一直陪着抗抗了,也没再到店铺里去。
初六翠霞姊妹回来,他到厂运输队联系了一辆解放卡车,把家里的缝纫机一类的工具,加上小慧她们的铺盖行李,都拉到城里的铺子里。
厂里初六刚刚上班,司机不出车。姚远年前就和运输科长打好了招呼。他现在可是矿机人尽皆知的红人,和矿机老大关系不一般,用车这点小事,运输科长自然会满口答应。
东西都拉过来,就得点炉子取暖了。这个姚远也已经准备好了,煤已经拉来,放到后院的墙跟前。
楼下楼梯那边有个铁皮炉子,炉子的烟囱伸到楼上,楼上有个铁皮暖气包。炉子里的烟经过那个暖气包,把大部分热量留在屋里,然后再从房顶冒出去。
这样,屋里不会像现在有暖气一样暖和,但可以保持十七八度的温度,大家干活就不会太冷。
那个时代,只有机关单位才会有自己的锅炉房烧暖气,城里一般住家和店铺也大多没有暖气,都是烧煤取暖的。
都安顿好了,生上炉子,小慧和姚远就在楼下整理店面,翠霞姊妹就在楼上做年前没有做完的衣服。
店铺里有炉子了,抗抗也时常会带着媛媛过来,楼上楼下的帮着忙活。
抗抗其实一点不懒,也不像姚远在饭桌前说的那样,喜欢替姚远做主,他那就是开玩笑。
抗抗依赖姚远,就喜欢是什么都听姚远的,除了偶尔和姚远不讲理,耍横撒点娇以外,其实抗抗已经变的更加乖巧和温柔了,也更加勤快。只是让媛媛拖累着,脱不开身。
媛媛已经快七个月了,应该可以断奶了。可摇摇吃奶是吃到一岁的,抗抗不想亏着媛媛,也要等到了一岁才给她断奶,那就得天天带着她。
再说姜姨还得看着摇摇,俩孩子她一个人还真弄不了。摇摇很像抗抗小时候,好动,越大就越调皮,姜姨只看一个摇摇就够她受的。
小慧已经住在店铺里,不用再回矿机的宿舍去,姚远就想着每天带着抗抗和媛媛一起下来,然后再一起回去。
可是,现在天气还冷,他店铺里事儿多,需要早早就过来,晚上回去也很晚。
这样他就怕冻着抗抗和媛媛,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抗抗愿意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吧,反正来了也做不了多少活,不等天落太阳,就得赶紧坐车回去。
抗抗看着姚远自己这样的来回忙活,其实心里也着急。可是带着孩子她就知道,着急也没用。她不能把媛媛扔给她妈不管,那样媛媛吃不上奶,她妈又不愿意了。
这也是一个矛盾。
姚远就想着,到了春末暖和的时候,在城里租房子,把家搬下来,姜姨也跟着下来。
这个主意又被抗抗给否决了。
姜姨搬下来,家里就只剩下美美了。姜姨不放心不说,美美在厂里当干部那么忙,家里没了人,回来饭都吃不上。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躺在被窝里,抗抗搂着媛媛,想着俩人这样来回跑,时间都耽误在路上了,心里也是挺着急。
可姚远这个让她妈搬到城里住的主意,的确不怎么样。
抗抗就说:“美美老早就嫌妈偏向我,对她不好。你咱把妈搬下来,不更给她落口实啊?”
姚远想想也对,他不能太自私,为了生意就不管美美了。那只抗抗带着孩子搬下来呢?
这个办法抗抗也不愿意。她带着俩孩子,再加上做饭,还是没法去铺子里干活。
再说,姜姨突然看不着摇摇和媛媛了,那还不得想死啊?要是只带媛媛,不带摇摇,抗抗又见不着摇摇了。孩子还不到三岁,就让她离开娘,那哪儿成啊?
那怎么办呢?姚远就有些头疼了。
抗抗就叹口气说:“先这么跑着呗,等美美找对象结婚了,咱们再想这些事儿吧?”
姚远就咧嘴说:“你看她那个趾高气昂的样子,哪有她能看上的?她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嫁出去呢!”
抗抗就怪罪他说:“她那个样子怨谁呀,还不都是你教的?她看上你了,要不你和我离了,娶她得啦!”
姚远就嘿嘿两声说:“咱们这不说正事儿吗,你怎么又开始不讲理啦?”
抗抗就回过身去说:“就是不讲理,谁让你放着好日子不过,没事儿干非要去城里开店铺,瞎折腾来着?”
姚远想想,抗抗的话不是没道理。
他挣钱为了啥呀?还不是为了大家都在一起,快快乐乐的?为了挣钱把一家人给拆了,就违背了他当初要挣钱发财的初衷了。
其实,抗抗一点都不笨,就是不会说。她心里和姜姨一样,知道一家人不能散了,这个就比他强。
也许,也不是抗抗不会说,而是她不愿意说出来,怕姚远听了接受不了。
抗抗毕竟是他的媳妇,应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地跟着他才对。为了娘家人不散,就不跟自己的丈夫进城住,这个显然也不合适。可抗抗是真的不想让她妈这个家,因为姚远要做生意,就给拆了呀。
其实,姚远的初衷,和抗抗的想法一样。他爱姜姨这一家人,挣钱也是为了她们,只是自己一时只考虑如何挣钱,没考虑到这个罢了。
既然抗抗提醒了他,他就暂时不打搬去城里的主意了。等将来有钱了,买了车,城里和矿机也就二十来里地,就不算距离远了。
所以,挣钱和一家人在一起都一样重要,他还得继续经营他城里的店铺。
既然抗抗不能搬下来,他就来回跑着呗。抗抗这边带着媛媛,暂时就别考虑她。等媛媛断了奶,摇摇上了幼儿园再说吧。
30.情愫暗生
姚远想着自己先来回跑着,也不能把姜姨的家给拆了。
可他也忽视了一个问题。他已经把制衣作坊给搬到城里来了,这样抗抗和姜姨就帮不上忙,又等于是少了俩干活的。
指望着小慧和翠霞姊妹,想供上店铺的服装,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而这个时代,一个私营的店铺想着雇人,还要雇有缝纫技术的工人,也等于是痴人说梦!
他偷偷在城里贴了不少招聘广告,可来应聘的,竟然没有一个能用的正经人。
那时候到处都是国营企业,很少有人会为失业担心。多少有些手艺的人,都会在国营单位或者社区集团单位有份稳定的工作,谁也不会到姚远这种小地方来干。
城里招不到人,再让小慧从农村找人,店铺里又住不开了,这可咋整?
姚远是真的让自己这个在城里开专卖店的决定,给彻底难住了。
他辗转反侧了一晚上,也没想出化解难题的办法,直到听到屋里那个老式的挂钟“当当”地响了四下,这才意识到,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了。
这是姚远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在这个时代里失眠。
迷糊了两个多小时,早上六点,他就悄悄起来,准备洗漱了去城里。
他已经充分信任小慧了,城里三个女人的吃喝用度,就都由小慧来管着。
小慧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知道给姚远省着花钱,都是从城里的自由市场买了东西来,自己做着吃。
一般晚上的时候,小慧会包些包子或者水饺,早上起来再弄熟了来吃,有时候也蒸馒头或者烙饼,早上配咸菜稀饭,从来不出去买熟的吃。
姚远一般是不在家里吃,因为那么早抗抗起来单独给他做饭太麻烦,他也不忍心抗抗为了他早起来。
反正小慧每天都要起来做早饭,他赶到店铺的时候,小慧差不多正好把饭做熟了,他也就在店铺里,和她们一起吃了。
小慧手巧,会做各种花样的早点,一个星期做的饭都不重复,甚至比外面卖的都好吃。
这时候,早上起来,城里已经有卖早点的了。原来运动的时候,却是连这个都没有了。
一般姚远赶到铺子里的时候,天才刚刚放亮。他把铁门板拿下来,开门进屋,小慧已经在楼梯间那个炉子那里,把早饭做好了。
毕竟只有三个女人住在这里,姚远担心不安全,下午走的时候,就把沿街这面的铁门板都上好,只留店铺后面通四合院的那个小门。
小门通向四合院,院子里有其他住家,相对安全一些。她们上楼睡觉,只把那个门插死就行了。
其实,小慧都是算着姚远到来的时间起来做饭的。
她心里有姚远,那时代农村女人的天性,自然就是围着自己心里的男人转了。
姚远让她管着店铺的吃饭,给她钱,从来也不问她花了多少,还给她加工钱。
她知道姚远最近手里钱紧,不要加的工钱。姚远硬给她,她就给退回去,说她用不着,让姚远先给她攒着,以后再说。
出去买菜,她不去公家的蔬菜公司,而是去刚刚兴起来的自由市场,那里的菜便宜。
她一分一分地和那些进城卖菜的农民们讨价还价,为的就是给姚远省钱。
和姚远整理店铺,摆放做好的衣服,她渐渐地学会把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告诉姚远,觉得哪里怎样布置效果会好一些。
姚远还是一如既往,尊重她的意见。她提出来,他就会去尝试,然后俩人一起看效果,好就那样布置,不好再改。
在这一点上,姚远对待小慧,甚至比对待抗抗都有耐心。抗抗有时候参与意见,弄错了姚远会埋怨,可他从不对小慧说一句责怪的话。
时间久了,小慧这样天天为大家买菜做饭,收拾布置店铺,看着翠霞姊妹干活,竟然有了女主人的感觉。
有时候,她就会幻想,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操心着这里的一切。而男主人,自然就是姚远了。
但毕竟这一切都是幻想,她的姚大哥有抗抗。而她,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是配不上姚远的。而且,她也不能对不起抗抗。
想到这些的时候,她心里的失落和沮丧,是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的。
姚远是个做事严格遵循时间规律的人,每天到店铺的时间,前后误差不会超过十分钟。
小慧卡着点起来,悄悄下楼捅开炉子,让里面的火着旺,然后就开始熬小米粥。
昨晚的时候,她烙的葱花油饼,把一个腌的辣疙瘩咸菜切成丝,用水泡了,今早再加些葱丝进去。
小米粥熬差不多的时候,她把葱花油饼放到锅里的篦子上,把锅端到炉子边上保着温,再把铁水壶放到炉子口上,坐在炉子边上,等着姚远开沿街的门。
这时候,姚远差不多就快到了。等他到了,葱花油饼在锅里也刚好热了,再盛小米粥就咸菜一起吃。
楼上翠霞姊妹还没起来。
这俩人在姚远这里,已经学会了睡懒觉。要是在农村家里,睡到天亮还不起来喂鸡喂猪打扫院子,早被公公婆婆给骂死了。
翠凤过来,原本是打算给订了娃娃亲的对象家里挣些钱,好让那家攒够了钱娶她。
娃娃亲那家和她家只隔着一座山,彼此离的不远。翠凤从小就知道谁将来会是她的男人,俩人碰上了都会脸红,不好意思彼此说话。
可见,翠凤原先对那个男人还是满意的,也真心愿意帮他。
在这里呆了两年,翠凤已经看不上那个男人了,只是迫于双方的婚约和父母的压力,不敢公开提出来退亲。
但她和小慧说过,她打算挣够了对方给的彩礼钱,就要提出来退婚的。而且,她还哄着姜姨,让姜姨给她说个工人,打算一辈子呆在这里,不走了。
小慧不好说翠凤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因为你原先答应人家,帮着人家挣钱娶你,这就算是答应嫁给人家的一个承诺吧?这时候反悔,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那个岁月里,农村人娶个媳妇不容易,几乎要动用所有的积蓄,甚至是要借不少外债。这些,人家几乎都为你做了,你反悔了,你让人家怎么办呢?
如果是小慧,小慧是肯定不能这么干的。可翠凤辈分比她大,她得叫翠凤姑,她也就不好说什么。
只早上起来开始睡懒觉这一件事,就让小慧心里,对翠霞姊妹有了看法。这才在这里呆几天呀,把农村人的本分先给丢了!
但是现在,一来她们辈分大,小慧不好说她们。二来,她也盼着她们不起来。
不起来正好,姚远来了,她可以和他单独多呆一会儿,甚至两个人可以单独在一起吃早饭。
虽然,她知道这样不好,可那颗萌动的心并不听她理智的指挥。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也许哪天她会管不住自己,主动对姚远投怀送抱吧?
想到这些的时候,小慧自己都是害怕的。怕姚远骂她不是正经女人,更怕姚远接受了她,她就对不起抗抗了。
虽然她心里总是一再告诫自己,要离姚远远一些,再远一些,尽量避免单独在一起。
可是,那萌动的情愫,却在一天天的疯长,根本就不受她自己的控制。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门就有了动静。小慧知道,姚远已经到了。
她赶忙从炉子跟前站起来,跑到大门那里去。
刚刚到了门口,姚远已经摘下了大门外面的门板。
小慧拉开玻璃门,一股冷风就吹进来,姚远抱着门板也进来了。
姚远进屋,原本是要把门板放到后院里去的。
现在,虽然店铺已经布置的差不多,衣服的储备数量却还不够,姚远还不打算开业。
所以,店铺前脸的窗板姚远并不拆下来,门板也只拆一块,店铺里可以进出就行了。
他抱着拆下来的那块门板进来,看见小慧,却突然站下不走了。
小慧也奇怪,平日里姚远都会抱着门板直接进后院,今天他站在屋里不动干什么?
她就看到姚远的眼睛了,不由“哟”了一声问:“姚大哥你眼睛怎么红了?”
姚远就把门板立在楼梯口那里,顺口回答说:“昨晚愁的一宿没睡着。”
小慧就问:“又愁啥啊?”
姚远就指指炉子边的凳子说:“咱们坐下说。”
小慧就奇怪了,他连门板都不往后院抱了,到底出啥事了,能让他愁成这样?
这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听抗抗说,当年张顺才把他弄到保卫科,那么打他,都没有让他屈服,反而让他摆了张顺才一道。
现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还有啥事儿能让他发愁呢?
但小慧属于那种安稳的女人,不会主动去打听询问别人不愿意说的事情。姚远让她到炉子跟前坐着,她就乖乖走过去坐下,等着姚远也过来坐下。
姚远果然就过来,坐在她对面说:“咱们搬进城里来,抗抗和你姜姨要看孩子,不能跟着来,这就少了俩干活的。在城里招人吧,现在一个合适的也没有。你说,将来店铺开业了,咱们就指望你、翠霞和翠凤干活,能供的上这店铺往外卖衣裳吗?”
小慧早就算过,店铺不红火,一天卖三两件衣裳,主要卖内衣那一块的话,三个人一天做三两件衣裳是没问题的。再加上开业以前存的这些样品衣裳,应该可以。
可是,这城里人多,万一红火了,一天卖到七八件,十几件衣裳,就是姜姨和抗抗都过来干活,肯定也还是供不上。
可在家里的时候,他们的衣裳就卖的好,活都干不过来。到了城里人多了,红火起来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小慧就问姚远:“那咋办呢?要不,我再回家给你找几个人过来,一起做衣裳?”
姚远就看着小慧,半天说:“我昨晚上想了不下十几个办法,可到后来,感觉没一个保险。
这会儿我看着你了,忽然就想起一个更好的办法来,这个办法肯定行!”
小慧就一脸迷惑地看着他问:“姚大哥你赶紧说,到底是什么办法啊?”
31.山区农村行
小慧问姚远想到什么办法了?
姚远就慢慢说:“一开始的时候,我没想到会找这么大个店铺,只算着先找个小店开裁缝铺,主要还是卖那些内衣,那个咱们能供上,顶多再多找些代工户呗。
可是,有了这么大个店铺,地理位置又好,我就忍不住得租下来。这越拾掇,我想的就越多了,却越想越觉得不对。估计一旦开业,咱们的衣裳很快就会断货。”
姚远的想法,果然就和小慧一样。这么大个店铺,光卖那几件内衣显然不行。万一时装卖的好了,供不上断了货,这还叫啥买卖啊?他也在为这个发愁。
听姚远这么说,小慧就点点头,但没说什么。
姚远就问她:“你老家里,会做衣裳的女的,二三十岁左右的,多不多?”
小慧就回答他说:“农村人一般不会买衣裳,都是自己做。按说是都会做。”
说到这里,小慧就多少明白姚远的意思了,他是打算把衣裳都弄到她老家,找那些会做衣裳的女人给做,就像在矿机宿舍找人代工一样。
想到这个,她接着就说:“可是,农村家里很少有缝纫机的,都是手工缝,可慢呢,针脚也不一样。自己做了穿行,拿到城里卖就不行啦。”
姚远说:“缝纫机这东西好学呀,翠霞和翠凤不是没到一个礼拜就学会了?”
小慧说:“学是好学,可上哪儿去找那么多缝纫机呀?姚大哥你钱都花差不多了,还有钱去买那么多缝纫机?再说还得投布料、线,还得找地方,这些可都是钱呀!”
姚远嘿嘿一笑说:“钱我是没有了,剩下的也就够维持着店铺运转。不过,这个我有办法。”
接着就问:“你们村的村长你熟不熟?”
小慧说:“现在哪有村长啊?我们一个大村,分成三个小队,三个小队归大队管。大队是支书说了算。”
姚远就点点头,他忘了,现在还是过去的体制,没改过来呢。
他就问:“那,村支书你认识不认识?”
那时候不选举,村里的支书都是德高望重的人来担当。
小慧说:“那我肯定认识,他是我亲叔,我爷家的老小。”
姚远就笑了说:“这就更好办了。咱们今天吃了饭,你就带着我回你们村,找你叔。说不定啊,咱们就能解决这个衣裳供货的问题了。”
小慧看看姚远,一脸为难说:“姚大哥,你可想好了。我们那里穷,我叔虽说干支书,队上可没钱给你买缝纫机,更没钱给你买布料。我可想不出来,你咋把这些东西变出来?”
姚远得意地一笑说:“你放心吧,我有办法变出来。现在国家提倡农村发家致富。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们村荒山野岭的,除了种地那点出产,啥都没有,所以才会贫穷。
这一回,咱们让你们村里人做衣裳挣钱,这不就有了发家致富的路子了吗?”
小慧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姚远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在她们那个穷山沟里变个服装加工厂出来,也不好多问,就拿出饭桌来,从锅里盛了小米粥,把在锅里腾热的油饼放在篮子里,和姚远一起吃饭。
这时候,翠霞姊妹在楼上听见动静,就都起来下楼了。
吃过了饭,姚远给了翠霞五块钱,让她们姊妹今天自己在店铺里做衣裳,自己做饭,买着吃也行。然后就用自行车带着小慧回矿机自己的家了。
那时代家里没有电话,他得回家和姜姨、抗抗说一声,然后再和小慧回她的老家。
姜姨和抗抗也整不明白姚远要干什么?这个姚大傻,主意都是憋在心里的,想好了才会干,而且干就能成。
姜姨和抗抗知道拦不住他,干脆也不阻拦他,由着他作去。
只是,他和小慧走了,抗抗就得放下媛媛让姜姨看着,去铺子里看着了。
小慧老家离着这里六十里地,现在的话,坐公交不到俩小时就能到。可在那个年代,公交也就到县城,还得倒过路车,然后还得走一段山路,这时候出发,天黑前能到村里就不错。
还真不错,姚远和小慧坐车到了县城的时候,恰巧就赶上了一辆过路车,下午四点多就到村里了。
小慧过年没回来,这过了年,突然就领回个大小伙子来,村里人就都来看热闹,别再是小慧领了对象来家了吧?听说这两年她在城里,混的可不错呢,回来都是城里人的打扮,洋气着呢!
那时候的农村,一年里也很少有外地的陌生人来。谁家来了陌生人,特别是城里人,全村男女老少都能挤到家里来看新鲜。
门口一下就来十几个七八岁的大小子小姑娘,也不进屋,就站在门口巴望,大人们则远远地在院子外面看着,跟等着看西洋景差不多。
小慧家的院墙是山里的石头垒的,不用加什么石灰水泥,山里人弄不起这个,就用石头干茬起来,有个名字,叫干打垒。
院子挺大,喂了不少的鸡,屋角上还有个猪圈,养着两头猪。
这些动物,也是这两年才开始喂,那两年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让个人饲养。
猪就只能喂两头,再多了供不上它吃。
鸡有十几只,这东西不太耗粮食,山上拔些蛐蛐草,掺了糠就能养。冬天没啥东西喂,就撒出去,让鸡们自己找草种子吃去。
鸡们在院子里到处跑,拉的到处是鸡屎,再加上屋角猪圈里那两头猪的臭味儿,整个院子里的味道就可想而知了。不过,农村人习惯了这味道,也就觉不出什么来了。
这幸亏是姚远自己来了,要是抗抗跟着过来,只这味道她就不见得能呆住。
但话说回来,抗抗也在这样的农村里插过队,没准儿也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和味道也说不定。
院子里有北屋和东屋两排房子,小慧的父母和兄弟分别住着。
小慧家里只有一个弟弟,还有个妹妹也跟小慧似的挺漂亮,嫁了山里煤矿的一个矿工,日子还过的不错。
小慧的父亲和兄弟是见过姚远的,见小慧忽然领了他回来,吃了一吓,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待小慧说明白了来意和为啥过年没回来,大家这才松一口气,让姚远到北屋堂屋里坐着,父子两个人陪着喝水。小慧妈也在堂屋里,在灶台边上点火准备晚饭。
姚远过来的时候,知道农村日子还不富裕,在车站上等车,就买了些礼物,还有烧鸡、香肠、烤肉一些吃的,这时候就都拿出来。这样,小慧妈就用不着为来了客人,自己没啥准备而发愁了。
那个时代,山里农村的房子,基本都是这种石头干打垒建起来的,里面抹了一层掺了麦秸的黄泥,也不用石灰粉刷。屋里暗,乍然从光线明亮的外面进来,感觉只是一片昏暗。
公正地说,小慧家的房子在这村里就算好的,至少里面抹了掺麦秸的黄泥墙皮。
还有许多人家,连这层黄泥墙皮也没抹,里外都能看到石头,且有些地方,透过墙上石头的缝隙,能够看到外面的亮光,撒气漏风的。
干打垒房子,窗子也做的很小,用窗户纸糊的,没有玻璃。
窗户小了,冬天风进来的少,屋里就暖和些。但墙上的黄泥本身就吸收光线,再弄这么小的窗子,屋里就很黑暗了。
所以,来了客人,大家就只能迎着门坐在堂屋里,只这个地方因为迎着门,门打开以后,亮堂一些。
所以,就是在这乍暖还寒的冬末春初,堂屋的门也是要开着的。
当然,屋里也不会像矿机的宿舍一样,要生炉子。农村人买不起煤。
有条件的,只是在临睡觉的时候,往垒在堂屋里,用来做饭的灶台里塞些柴禾点着了,烟道通过里屋的土炕,把炕暖和一下,就趁着土炕暖和,睡下了。
这也怪不得小慧在姚远的东屋里住着,冬天不生炉子,她都觉得很享福了。
同时,姚远也一下子理解了,为啥小慧这么好一个姑娘,可以如此委屈自己,肯嫁给张建军那个混蛋了。
小慧让父亲和兄弟陪姚远在堂屋里坐着,自己就去找她当支书的小叔去了。
没一会儿功夫,支书就趿拉着一双破解放胶鞋,跟着小慧过来了。互相介绍了认识,在堂屋一起坐下,姚远就拿出烟来,递给支书。
姚远虽然不抽烟,可出来办事,还是要带着烟的。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抽烟。特别是农村,连十几岁的孩子,都烟不离口。
支书平时抽自己种的旱烟,这锡纸包着的烟倒很少抽到。当下就对姚远恭敬起来,把烟接过来自己点上,坐着和姚远聊天。
支书在小慧他爹这四个兄弟里,排行最小,叫王四福。小慧爹是老大,就叫大福了。
姚远就对王四福说:“小慧一直在我那里跟着我干,现在自己挣工资,工资一月五十多块,比城里工人挣的都多,这个叔你应该知道吧?”
王四福虽说是小慧的亲叔,可是农村人也遵守财不外露的规矩。小慧在外面到底挣多少钱,父母是不许她说实话的。
可大家看着回村的小慧,打扮的跟城里人一样洋气,就知道小慧这钱没少挣。
如今,听说给小慧开工资的那个主家来了,王四福当然就把姚远当老板看了。
听到小慧一个月可以挣五十多块,支书心里也是暗暗吃惊。小慧挣一月,他这个支书得挣俩月啊!
嘿,你说这小慧她爹,我们家这老大,还真是抠门到家了!
王四福听姚远这么说,心里就有些生气了。
小慧挣这么多钱,他上月问小慧爹要一百块钱给队上垫树苗钱,他愣说没有!
好你个老大,你等着,我和你没完!等人家走了咱再算这笔账!我借钱是为队上,又不是为自己,又不是不还你,用得着这么抠吗你?
当下他得先应付姚远。
32.哥俩吵架
王四福也不好意思说不知道小慧挣多少钱,就含混着说:“知道,知道,小慧跟着老板你,发财了。”
“老板”这个词儿,是今年才流行开的,想不到他还知道用。
姚远这时候为取得他的信任,也只能猪鼻子插葱装相了。
他就跟王四福说:“小叔啊,现在国家允许发家致富了,你这当支书的,就不想点法子,让大家都挣点钱,过富裕日子?”
他跟着小慧过来,也就随着小慧叫王四福小叔了。
王四福才四十岁出头,脸上却已经写满了沧桑,看着跟城里六十岁的人差不多了。
他们那一代农村人,响应号召战天斗地,修水库,建梯田,全靠人扛手抬,一点机械没有,算是出了大力,受了大罪的,长相老是必然的。
王四福听姚远这么说,忍不住露出一脸苦笑,那脸上的皱纹就更加显得深刻与浓郁。
当下他叹息一声说:“谁不想发家致富啊?可咱这穷山沟沟,除了石头就是石头,连个树都难养活,总不能砸石头卖钱吧?那个太便宜,全队的人都干那个,还不如种地划算!
今年县里让把山上的梯田不种了,种苹果树苗。可这苹果不是当年种当年收啊,少说得等三年。这三年,大家伙不种地吃啥?
再说了,这山上没有水,靠天吃饭,种苹果,能活吗?净瞎折腾!”
现在农村的基层干部,对上面不考虑实际情况的的瞎指挥,已经敢发牢骚,说自己的意见了。
这在以前,一句话不对就上纲上线的时代,是从没有过的。
虽然还是集体出工的公社形式,但干部们最敏感,知道上面的风向变了,要发展经济,不再以斗争为主,就敢于说真话了。
姚远就问:“要是依着小叔,咱们怎么干才能富裕起来呢?”
王四福就嘿嘿两声说:“这个呀,得问我大哥,他可是咱这村子里的能人,啥都懂得。生这俩闺女,一个比一个有出息,都成摇钱树了!”
王大福就说话了:“老四啊,你也不用拿话捎带我。不就是你要一百块钱,我没给你么?这一百块钱,你要是自己使,我二话不说,就是没有,砸锅卖铁我都给你凑齐。可你让我垫苹果树苗钱,那不是拿着钱白白往井里扔?我扔井里还听个响呢!”
王四福听他大哥这么一说,心里那个不痛快就上来了,也顾不得这里还坐着城里来的客人了,就还嘴说:“老大你还好意思提这事儿?我是借又不是让你出,到时候队上有了就还你。”
王大福也不服软立刻就质问他:“你那队上的账本上,除了欠账就是欠账,你拿啥还?等你还上我的债,我早就进棺材了,连尸骨都烂干净了!”
王四福就脸红脖子粗地喊:“队上不还你,我还能不还你吗?我是啥人你不知道咋的?”
王大福就轻蔑地一笑说:“你就这点本事。你从小使我的钱,我啥时候让你还过?我就是不愿意你白糟蹋家里的钱,这才不肯给你。我给你了,到时候你拿你家的钱还我,你家小青她娘还不埋怨死我?我想来想去,这钱不借你最正确,这样咱谁都不用白瞎钱,我也不落小青她娘埋怨!”
王四福就嘲讽小慧爹说:“要不你当不了村干部呢,全是老娘们儿见识,整天就知道打你那点小算盘。你就只看见钱了,就看不见你那是支持我的工作啊?我都求到你门上了,你把着钱不给我,你让我这支书怎么当?”
王大福不甘示弱,立刻回击:“不当更好!我是没那个当干部的本事,可我有自知之明。你好,没本事硬当。你也不算算,当支书这几年,你赔进多少钱去?你跑家里问小青她娘要钱要不出来,就跑我这里来糊弄我,我就那么好糊弄?”
小慧正帮着她妈做饭,这时候就实在听不下去了,冲这边喊:“你们哥俩见面就吵架,有啥好吵?守着客人呢,就不知道收敛点儿?”
看来,小慧在这个家里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她喊这一嗓子,哥俩不吵了。
王四福就又嘿嘿两声,对姚远说:“让你这城里来的老板见笑了。”
从哥俩的吵架里,姚远倒觉出了这一家人的可爱。
小慧爹就跟他一样,是利己主义者,只算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她小叔却有点像美美,心里装着公家。
姚远有时候就会想,要是把心里装着公家的人,都弄来当干部的话,这个国家无论怎样,都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但兄弟俩却都是善良的人。只有善良的人,和善良的家庭,才能培养出像善良如小慧的下一代啊!
当下姚远就笑笑说:“没事儿,过日子,没有锅勺不碰锅沿儿的,我们家也经常吵架,不信你问小慧。”
这城里来的老板,虽说穿戴挺好的,像大干部,可是说话挺随和能说到人心里去。老哥俩就一起笑了。
姚远就问小慧爹说:“大叔,刚才小叔让我问您该咋办,您就说说呗。”
王大福说:“你听他的,他那是讽刺我呢,为我不借钱给他糟蹋!”
但小慧爹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
他说:“这山上的梯田是学大寨那阵子修的,造老罪了!可是,大寨和咱们这里土壤墒情和地理位置都不一样,连风俗都差着十万八千里,你造这个东西,在大寨那里兴许是好东西,在咱这里就不见得是好东西。
上头号召因地制宜,啥叫因地制宜?就是这土地原来适合干啥你还叫它干啥!山上除了石头没别的,存不住水分,种上果树苗,它能活啊?这叫违反自然规律,不叫因地制宜!
这石头上面你能存住土啊?夏天几场大雨下来,梯田里的土就都给冲个七七八八,还种庄稼,纯粹白搭功夫,连种子钱你都收不回来!”
说到这里,就又冲他兄弟去了:“你说你个老四,你缺心眼子是咋的?年年带着大家挖土填山,年年土再给冲下来,你这不是折腾大家吗?”
王四福也是一脸为难说:“你以为我愿意干呢?上级让干,你不干可得行啊?你看不见我那梯田里就半尺深是土吗,不就为了糊弄上级检查吗?不服你来干,你还不如我会糊弄呢!”
姚远就听着笑了,看他们又要吵起来,就赶紧问:“那咱咋才能富裕啊?”
王四福就叹口气说:“这穷山沟里,跟富裕靠不上边。我就想着啊,让这全村一千来口子人都吃上饭,对得起大伙儿对我的信任,我就知足了!
咋吃上饭啊?我哥说的对,得真正因地制宜!”
小慧的小叔能在村里干这些年的支书,还是很有头脑的。
他干支书,日思夜想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咋让这一村子的男女老少都吃上饭,就算不能都吃饱,吃个半饱也行啊。
小慧和她妈做好了饭,大家坐在堂屋里的饭桌上,喝着小慧家里自己酿的地瓜干酒,王四福借着酒劲,就把他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原本,小慧她爹还想着把自己另两个兄弟也叫过来,小慧不让。
姚远过来找她小叔,是有正事说的。再把那俩叔都弄来,弟兄四个坐一块儿,不是吵架就是胡吹六拉,就什么事都不用说了。
小慧不让叫,她爹和小叔竟都没说什么,默默听了。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小慧在家里的地位,是和普通的妇女不一样的。
当然,在这样的农村里,小慧还是要和其他妇女一样,男人们吃饭的时候,她和她妈是不能上饭桌的,只能去兄弟屋里吃自己的。
而她的兄弟也没有来桌上吃饭,估计这也是小慧的安排。
小慧早就对姚远说过,她这兄弟,比她还“蔫儿”,烂泥扶不上墙。
从这一点上,姚远却感觉出来,小慧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软弱,或者用她自己的话,说是“蔫儿”。这还是一个外表温婉,而内心颇有主见的女人。
姚远倒是希望小慧有自己的主见,那样,将来才更容易培养她。
小慧爹的四个兄弟当中,就只有小慧爹和她小叔是有主见有本事的主儿,只是各自的想法不一样,发展的路子也不一样。其余那俩就是一般的农民,除了种地,别的也不会什么。
因此,只有这老哥俩在一块儿的时候,她小叔才肯说点儿正事。
可说来说去,这么个穷山沟能干啥?无非就是把过去的种粮食为主,改成副业为主,靠山里出的山货,各家各户多养殖些牲畜,去城里换钱。
可指望着这个,顶多也就混个肚子不饿,想着富裕起来,那纯粹就是天方夜谭了。
山里闭塞,王四福能想到放弃种粮的主业,一心发展副业,在那个时代,已经算相当不错了。
这时候,姚远才不慌不忙说:“我这里有个办法,说不定能让大家赚更多的钱。”
王四福就看姚远,接着就说:“姚老板,你说说,如果你的办法能行,我立刻就开支部会研究。”
姚远在家里失眠的那天晚上,就思考了许多如何能给自己的店铺供上货的方法。
代工这个方法,他不是没有考虑过。
现代好多的公司,并不设立自己的工厂,而是只掌握着自己产品的定型设计和销售渠道。
甚至有些大的世界知名品牌公司,连销售这一块都放弃给别人,只经营自己的品牌就可以了。
他在没有精力和条件拥有自己工厂的环境下,也可以采用这种上层公司运营的手段。
只是,他考虑一晚上,也没想到如何才能建立自己代工厂的方法。
33.醉酒
城市里,到处都集体公有企业,那些集体产权的服装厂,在这个时代,是不会正眼看姚远这种小老板的,别说给他代工了。
他只能考虑现在已经允许正大光明搞副业的农村了。
可是,三中全会以后,城市附近富裕一些的农村,已经活跃起来,有的是自己挣钱的门道。
你一不投钱二不来办厂,就想着让人家给你做服装,借鸡生蛋,人家根本不搭理你。
姚远也尝试着去城市附近几个村里,跟人家商量,人家一听他不投钱,直接就不和他说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这种运营方式。
可早上起来,到了店铺,看到小慧的时候,他灵机一动,突然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也只有小慧老家这种几乎没有挣钱渠道的穷山沟,说不定肯干这个。
那么,在小慧老家弄个小规模的服装作坊,替他加工服装,绝对没有问题!
将来他的店在城里站稳脚跟,其他私营店开始出现的时候,他可以开第二家、第三家专卖店,甚至可以把专卖店开到百货公司的大楼里,开到其他城市,开到省城去。
那时候,他的品牌销量上去了,服装作坊也就变成服装厂了。
关键还在于,在小慧老家弄个代工厂,符合马副县长教导他的,不能只一个人富,要带着大家一起致富的思想。
他带着最贫困山区的老百姓一起致富,马副县长一定会支持。而且,小慧的老家那个村子,和抗抗插队的那个村子属于一个县,是马副县长过去管过的地方,他对那里有感情。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姚远提出来给那个村子贷款,马副县长也一定会答应。
把前后环节都想通了,他就再也等不及,带着小慧急急赶回她老家,赶紧把这个事情搞成。
离他计划的店铺开业时间已经越来越近,再没地方生产他的服装,指望着翠霞姊妹,不出一个月,他的货源就得彻底断了。
你连货都供不上,算什么店铺啊?立刻就会在顾客心里起不好的反应,这可是做买卖最忌讳的。
喝着酒,姚远就把自己的大致设想,和王四福说了一下。
办个服装厂,对其他富裕的村子来说,也许不是很大的事情。可对这么个穷山村,那可就是最大的事了。
王四福心里想着姚远的话,就把桌子上姚远放的那盒烟拿起来,抽出最后一支,又点上了。
姚远看见了,就让小慧去自己的包里又拿一盒烟出来。
小慧拿过来,放到桌子上说:“就少抽点吧,这屋里开着门都呛人了!”
她爹权当没听见,把那包烟拿过来,自己撕开锡纸封,抽出一颗,也点上了。
这时候,姚远就又解释说:“其实吧,我说的这个事儿,和刚才你们老二位说的,是一回事儿。”
那俩人就都把目光投向姚远了。
姚远就慢慢说:“你们也听小慧说过了吧?我的服装生意是非常好的,供不应求。现在吧,我自己做不过来,就想着啊,找个地方代工,我出样子,别人替我做服装。
这可是个稳挣不赔的买卖。你们想啊,你们如果自己做衣裳,做了没处卖,或者是做出来了,不符合城里人的品味,卖不出去,不就陪了吗?
现在我出样子,你们按着我的样子做,给我做衣裳,做多少我要多少,可不就稳挣不赔了吗?
我吧,原先打算是在城里那一带找个代工点的,可小慧非要我来找你们,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我就跟着小慧来了。
你们想发家致富,我这是不是一条好路子,是不是和你们想的一样?”
小慧坐在灶台那里听着,心说这姚大哥可真能胡说八道。明明是他逼着我和他回来,找我小叔弄代工点,这怎么成了我拉着他非要回来不可啦?原先咋就没发现他还有这个胡说八道的本事呢?
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姚远这叫欲擒故纵,拿着香饵准备钓他小叔这条鱼呢。
想想这些,小慧心里就不由感慨,这姚大哥心眼儿可真多,明明是来求人家,还得说成给人家送好处来了。
可这样的心地善良,又这么有心机的男人,除了他,小慧还真没见过别人了。
一般心眼儿多的,都是像张顺才那样,心术不正的。
果然,她小叔一听姚远那么说,立刻就眉花眼笑了。可一听姚远后面说他不投资,只是收衣裳,立马就又蔫儿了。
他说:“姚老板,你说的这个买卖,的确是个好买卖。可是,就算咱一开始只弄个小规模的,我估摸着,没有个万儿八千的,也不行啊。
刚才你也听见了,我们队上连一百块钱都没有,我还得厚着脸皮问我大哥要,他还不给我,‘啪啪’打我的脸。我上哪儿淘换钱,办服装厂啊?”
姚远不慌不忙说:“这个,我也想过了,我听说,现在不是要扶植农村发展,给贷款吗?这个贷款,好多公社都开始用来搞副业了。”
小叔就苦笑着摇摇头说:“没那么简单。上边的贷款,都是要各生产队先有项目,然后上报审批,没个一年半载,批不下来。
那些搞副业的队啊,都是地理位置好,队里和各户家里有结余,然后大队和大家共同集资办起来的。
我们村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大家能穿着衣裳,不光屁股出来就不错了,谁有钱集资呀?
再说了,我们村才贷了无息款。不过这个贷款必须用在上边指定的项目上。指定项目是啥啊?就是在山上栽苹果树!
这不,钱都花在树苗上了,还不够,没办法,大队干部又把自己俩月的工资都垫上,这才把树苗栽上。
栽上是栽上了,我就是担心,这树苗将来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结出果子来,卖了把贷款给还上!
看这个架势,这个款十有**要泡汤,你有息没息我都还不上!果子不是我们愿意种的,是你们逼着我们种的,还不上你也不能赖我,顶多把我撤了,横竖不能送我去坐牢!
姚老板啊,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们队上,现在是到处欠账,虱子多了不怕咬,焦头烂额啦,还想着再贷款,谁肯贷给我们啊?”
姚远说:“小叔,你也别着急。你这个情况有的是,也不是你一个村,上边不能让你个人承担责任。
这个,我都想到了。要是没有让你贷到款的办法,我也不会跟小慧回来。”
小叔就眼巴巴地看着他问:“你有啥办法?”
姚远就问他:“你还记得咱们县原先那个马副县长吗?”
小叔就挑大拇哥说:“那可是个好人。要是他还在县里,肯定不能这么着胡闹,我们也敢去找他,把种树这事儿给搅黄了。可是,运动那会儿,马副县长不管事,这好容易日子有盼头他管事儿了,我还惦记着去县上找他呢,他又调走了。”
姚远问:“你知道他调哪里去了吗?”
小叔说:“好像是高升去市里了吧?具体干什么就不知道了,反正山高皇帝远,咱这里再出啥事儿,也没法去找他了。”
姚远就说:“现在呀,马副县长成了市里主抓经济的副主任了。他一直很关心这里的建设啊,我去看他,他还嘱咐我,要我不能一个人致富,要带着大家一起富呢!”
小叔就狐疑地看看姚远,一个做买卖的老板,咋就能认识马副县长呢?
他就问姚远:“你认识马副县长?”
姚远说:“他给我爸当过警卫员啊,我不但认识他,还和他熟的很,可以带着你去找他。这是帮着你们村富起来的好办法啊,他一定肯帮忙的。”
王四福就想,怪不得人家能当大老板,原来人家他爹了不起,是大官儿!
当下就表示,只要姚远能帮着弄来钱,这服装厂说干就干。挣钱的好事,谁不想干啊?
于是,仨人喝着酒,就开始商量这服装厂咋干,都买什么设备,什么材料,怎么培训那些不会用缝纫机的老娘们儿?
解决了代工这个大问题,姚远的专卖店就有货源了,姚远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再加上王大福兄弟都是实在的好人,姚远喝酒就痛快了。
尽管有小慧不断过来提醒着,他和王大福兄弟还是喝醉了,这也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喝醉。
即便在他的时代,经常在酒桌上和各色人等打交道,甚至故意拼酒,他也很少,可以说没有这种愿意自己喝醉的感觉。
这个感觉,竟然是那么的美妙。
看着仨醉鬼东倒西歪地坐在堂屋里胡说八道,小慧这个气,冲着自己的爹和小叔发火了。
姚大哥年纪小,你们年纪也小吗?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为老不尊。还支书呢,明天传出去,就不怕村里人笑话你!
仨醉鬼早就听不清她说什么了,依旧谈兴未尽,却是各说各的,驴唇不对马嘴。
小慧只好把自己兄弟喊过来,让他把小叔送回家。又让她妈和兄弟媳妇把她爸搀进里屋,自己则扶着姚远,去她自己的屋休息。
喝醉酒的人,行动上不怎么受自己控制,心里一般是明白的。
姚远知道自己醉了,也知道是小慧扶着他,出了堂屋,往东屋那边去。
他就含混不清地问小慧说:“咱们去哪里啊?”
姚远的身子太沉了,小慧根本扶不住他,反而被他带的东倒西歪地走着。
她用力拉着他,不让他摔倒,回答他说:“回屋睡觉!”
姚远就说:“你告诉我去哪个屋,我自己走,你扶不住我。放心,我心里还明白,就是走不稳,可倒不了。”
34.深夜无眠
看着姚远东倒西歪,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小慧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心说我不扶着你,你早就趴院子里了。
就应付着他说:“去南边那间屋,那间屋是我的,干净些。”却还是要扶着他走。
姚远看看那间屋,就想着办法,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往那个方向去,嘴里还不忘问小慧:“我住你的屋,你去哪里睡啊?”
小慧说:“我随便哪里都能睡,你不用操心了。”
姚远就又嘟囔:“你爸你叔都是好人,你也是好人。我心里,见不得好人受苦。小慧啊,咱就是不为专卖店,也一定得把这个厂办起来,让大家都有钱挣,都过上好日子……”
说着这些的时候,姚远的意识就渐渐模糊,开始闭着眼走了。
小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他弄到自己屋里,又拉到床边上,想着慢慢让他坐到床上去,却不料姚远往后一坐,整个身子就倒下去,“噗通”一声就仰躺在床上了,差点把小慧的床给砸塌了。
姚远倒下去了,小慧正在他前面扶着他往下坐呢,一点没犯防备,整个人就被姚远这一股倒下去的大力给带倒了,一下就趴到他胸上去了。
只姚远那壮实的身体就够沉的了,再加上个小慧,也得亏这农村的木头床结实,要是矿机房产科发的那种木板床,这下洋相就出大了!
小慧结结实实摔在了姚远的胸脯上,立刻就感觉到那胸膛的宽大结实,感觉到了温度。一股异样的感觉,顷刻就如过电一般,穿透了全身。
小慧结过婚,对男女的事一点都不陌生。可是,那一次失败的婚姻,深深伤害了她,以至于让她讨厌所有的男人,对男女的事更是想起来都害怕,对男人的身体产生了极度厌恶的情绪。
不仅是厌恶张建军的,包括所有男人的身体,都会让她产生恶心的感觉。
这一次,她又趴在一个男人的身体上了。奇怪的是,她却丝毫没有了恶心想吐的感觉。。
姚远喝酒的时候,就已经把穿着的外套脱了,这时候只穿了毛衣和衬衣。小慧伏在他胸上,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甚至可以听到他胸膛里心跳的声音。她竟然被他的呼吸和心跳声给深深迷惑了,许久都没有动弹。
姚远就那样仰躺着,也是一动不动。他已经睡过去了,小慧却不知道。
许久,小慧鼓足了勇气轻声说:“姚大哥,你喜欢我吗?”
说完了,小慧自己都感觉脸上发烧。她不敢去看姚远,只是把自己的脸埋到他胸膛里去,静静地等着他回答。
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姚远回答。小慧这才意识到,姚远喝醉了,恐怕已经睡过去,听不到她说什么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姚远的脸。果然,姚远双目紧闭,已经睡的死死的了。
小慧心里就生出许多的失落来,慢慢抬起身子,手在姚远的胸膛上。
小慧终于强迫自己,放下了所有幻想,从姚远身上起来,给他脱了鞋,把他的腿也抬到床上去,再把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吹了屋里的油灯,自己走出来。
外面,繁星满天,虽没有月亮,院子里也一点不黑,可以模糊地看清周边的景物。
她娘就站在院子当中。小慧关门,回身,就看见他娘了,吓一跳,就问:“妈,你咋还不睡呢?”
她娘就走到她跟前来,悄声问小慧说:“你和你这个姚大哥,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小慧半天才明白她娘的意思,就责怪她说:“你瞎说什么呢?姚大哥有媳妇的,叫抗抗,待我就跟亲姐姐一样,我咋能和姚大哥好呢?”
她娘就不无忧虑地说:“刚才我看见你从他包里拿烟,翻他的包,就跟翻自己的包一样随便。不是好的到那种程度,咋能那么翻他的包呢?”
小慧还真没注意这一点。在姚远家里的时候,姚远要她拿什么东西,她也是这样啊?姚远好像没有什么背着她的秘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娘了,就说:“他又没啥私字,有啥不能翻的?我就拿他当自己的亲哥哥,妈你别瞎想。”
却不料她娘就叹息一声说:“慧儿啊,娘知道,娘不该稀里糊涂就把你给了三姑家那小子。娘当初该让你小叔先找人打听打听,娘后悔呀,坑苦你了!”
小慧不愿意她娘提这个,就劝着说:“妈,我又没埋怨你,那是我自己的命!事儿都过去了,咱别再说这个了,啊?”
她娘就拉着小慧到院门外面的石头碾子上坐着,然后就一脸怜惜地看着小慧说:“慧儿啊,你是咱全村最好的闺女。模样俊,性子好,手巧。娘当初也是怕你嫁在农村里,委屈了你,提亲的踏烂了门槛,娘都不肯答应啊!想不到,还不如当初就听你爹的,就嫁个种地的实诚人呢!”
小慧就不高兴了说:“妈!你又来了。我不和你说了吗?我心里一点儿都没埋怨过你。再说啦,没有这个坎儿,我咋能认识姚大哥,现在过的这么好呢?你看我现在,不跟城里人一样吗?比她们还俊呢!姚大哥一月给我的钱呀,比我妹夫当煤矿工人都高!我这是因祸得福,挺好的妈,真的。”
她娘就点点头说:“你这个姚大哥,我也认真看了,人品不坏,对你也守礼数,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还自己开买卖,那么有钱。”
想想就问小慧:“他爹是那么大的官,他咋不当官,自己干起买卖来了?”
小慧说:“我听抗抗姐说,他爸平反那会儿,有好多当年他爸的老部下,要把他调到机关里去当官。矿机那个革委会主任,也是他爸的部下,想让他在厂里,将来培养他接班。可他不愿意沾他爸妈的光,怕给他们脸上抹黑,才自己干买卖。连他媳妇想进厂当工人,他都不肯,唯恐让人家说借了他爸妈的光,给他爸妈坏了名声。
听抗抗她妈说,他爹妈比他还好呢,可惜运动的时候,让三姑父给害死了。”
她娘就咬着牙说:“造孽,造孽呀,你三姑父一家人就没个好东西,把你三姑都带坏了。她儿子那么虐待你她也不管,他们一家人该不得好死才是!”
小慧就没说话。过去的事情,她实在是不想提了。
这时候,她娘就转了话题问:“你这个姚大哥,现在很有钱吧?”
小慧就说:“他原来手里有不少钱,反正,应该比过去咱村的地主家里有钱吧?去年他在城里弄了个卖衣裳的店铺,都投到店铺里去了。不过,他脑子可灵了,将来呀,还能挣比现在更多的钱。他说要成立自己的公司的。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的。”
她娘就说:“过去的地主家里,三妻四妾的是经常的事儿。娘经历过以前的事儿,有经验。这世道啊,恐怕是要变回去,允许个人有钱了。个人有钱了,三妻四妾,恐怕将来也会允许。就是不明着允许,一个有钱男人娶两三个媳妇,也会暗着允许。”
小慧就奇怪地看着她娘,好好的,她说这个干啥?
她娘就继续说下去:“我和你爹都看出来了,你喜欢你这个姚大哥。你姚大哥要是肯要你,他良心不坏,只要对你好,娘不会反对的。
谁让咱当初走错那一步呢?咱这个山沟沟,穷的兔子都不拉屎,让你在这里委屈一辈子,遭那些闲言碎语,娘心里也难受。
一般小伙子,你看不上,人家也不愿意娶个结过婚的。给个年纪大的人家吧,那可就屈了你了,还不如跟着你姚大哥,当小就当小吧。”
小慧就瞪眼看着她娘说:“妈,你瞎说什么呢?这是新社会,早不兴一夫多妻了!再说,那样我咋对得起抗抗姐啊?以后,这种事情,就别再提了,他就是我哥哥,其他啥也不是!”
她娘就笑笑说:“啥新社会旧社会?这人有钱了,啥社会也管不了!”
住一下就又说:“慧儿啊,娘从小把你拉扯大,你啥性子,娘还不知道咋的?你外面看着有点儿“蔫儿”,性子也随和。可是娘知道,你内心里可倔呢,傲气地很,一般男人根本不入你的法眼。当初要不是为你弟弟娶媳妇,你也不会答应嫁你三姑家那小子。”
说到这里,就打个唉声说:“娘天边儿都没想到,这个主意,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呀!”说着就又要抹眼泪。
小慧就说:“你看你咋又来了?我得说多少遍啊,这事儿不提啦,我不怨你。而且,没这事儿我也没有今天,我挺好的。你今晚这是咋啦?”
她娘就擦了眼泪说:“不提啦,娘不是为你后半辈子担心嘛。要是你能跟你这个姚大哥一辈子,将来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的,他这性子,将来一准儿不会扔了你,这辈子也就算有着落啦。”
小慧就严肃了说:“妈,你别瞎说行不行啊,都跟你说了,姚大哥有媳妇,抗抗姐对我有恩,我不能对不起她。不许说了啊,再说我生气啦!”
她娘还说:“慧儿啊,娘知道你,从你看你姚大哥的眼神上,娘就知道,你喜欢他。娘就是告诉你,娘不反对你给他当小。”
小慧不由恼羞成怒,一下从碾子上站起来,扔下她娘,扭头就走。
她娘就在她身后喊:“你去哪啊?”
小慧边走边说:“去小青那里,和她挤着睡去!”
这一晚上,小慧在小青的床上,彻底失眠了。
35.惩前毖后
第二天早上,姚远就带着王四福和小慧一起回来了。
小慧回店里,他就带着王四福,马不停蹄地一起去了市革委会。
姚远是从来不到马副县长工作的地方来的,怕影响他的工作。这一次,姚远突然来他办公室,马副县长就知道,一定是姚远遇到只有他才可以解决的问题了。他就让秘书把姚远叫进来。
姚远进来,身后还跟着王四福。
马副县长当年在县里主持工作的时候,跑遍了那篇山区的所有村落,那时候,王四福已经是支书了。
“王四福!”马副县长一眼就认出了他,几步赶到门口,拉着他的手说,“你咋来的?大福他们还好吗?十年没见着啦,想你们啊!”
看见马副县长,王四福眼里满是泪花,握着他的手舍不得松开。
自打这个人不干县长了,山里农人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饭都吃不上了。说实话,他心里是真想这个农人的父母官啊。
马副县长把两个人让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姚远就把自己的想法和马副县长说了。
不过,有了马副县长上一次对他的说教,要他向自己的父母学习,不要辜负他们的教诲。这一次,他说这个帮着农民富起来,倒是有些实心实意的意思了。
他表态说,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最大的利润让给王四福他们,来帮着他们,尽快富裕起来。
最后,他由衷地对马副县长说:“马叔,那片山区,是你和我爸生活战斗过的地方,你也在那里干了多年的父母官。我能力有限,这也算是我想到的,对得起我的父母,和你对我的教导的最好的办法吧?”
当然,他这样说,还是想利用马副县长,贷到款。
马副县长听了他的介绍,就严肃地点点头说:“那是革命老区啊!老区人民为革命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要富,也得让他们先富起来才是,不然,对不住他们的付出!”
说罢,马副县长就叫来秘书,要他联系银行,他待会儿要亲自过去,和行长谈一谈。
秘书走了以后,马副县长就嘱咐姚远说:“今天晚上我争取早回去,你带着四福,还有大福那个闺女,王小慧,对了,再叫上你岳母,还有抗抗,那一个叫什么,美美对吧?抗美,这名字好记,一听就是志愿军人的后代。把他们都叫上,到我家里去,咱们一起热闹一下。
王四福这个老区的支书,没忘了我老马,能找到这里来,这是看得起我,给我面子。在乡下呆惯了,这一下来到城里,看不到乡亲,心里还真不痛快。”
马副县长一天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动乱之后,百废待兴,整个城市,不知道有多少地方,等着他去决策。
姚远知道他忙,就打算先告辞出来。
王四福却认实,听马副县长要他们去他家里吃饭,立刻就推辞说:“我不去了,家里还有好多事,再说城里也没地方住。”
其实,他还是怕自己身上脏,有味儿,去人家家里不好。
马副县长却沉下脸来说:“是你这个支书事儿多,还是我这个副主任事儿多?我都能挤出时间来陪你,你就不能给我个面子?城里咋就没地方住啦?我那可宽敞啦,有空把你老婆孩子都拉来,你看我有没有地方给你住!”
如果是放在现代,马副县长这话,绝对不像是一个副市级干部嘴里说出来的话,完全就是一个大老粗说话的样子。
可是,就这一句话,差点让姚远的眼泪掉下来。这话听着就那么实在,那么亲切。
啥叫推心置腹?不是话多,里嗦一大堆,而是把话说到你心里去,拿你当兄弟。
啥叫人民公仆啊?这才是人民公仆!
姚远领着王四福从市政府出来,就回了自己的店铺,小慧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把王四福安顿下,姚远就去附近的一家招待所借电话用,给在厂里的姜美美打,告诉她,带着她妈和抗抗下来,去马叔家里吃饭。人家已经说过好多次了,让过去,姚远怕打扰人家,一直就没去。
晚上的时候,一大帮人,就都在马副县长家里聚齐了。马副县长已经让媳妇提前下班,去市场上买了菜来。
小慧懂事,主动就下厨房帮着马夫人干活。而抗抗曾经在马副县长家里呆过将近一个月,早就和马夫人熟悉了,就把马夫人给从厨房里推出来,由她和小慧下厨就够了。
马夫人自从跟了马副县长,除了动乱年代,家里来人少,平日里都很热闹,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热闹。
家里热闹了,才说明丈夫工作做的好,得民心呀。
马副县长回来,看着媳妇在客厅里陪着姜姨说话,就皱眉问:“你咋不做饭呢?”
马夫人说:“抗抗不许我进厨房,我咋做啊?这又多了个小慧,还有个美美,仨闺女呢!哎你别说,这仨闺女呀,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看着都馋人!”
抗抗就在厨房里插言说:“马婶儿,我都俩孩子的妈啦,还闺女呢?”
马夫人就笑,然后就冲着厨房说:“你是最漂亮的一个!可也是的,抗抗你都俩孩子了,我咋看着越来越年青,越来越漂亮了呢?你都有啥保养的办法?待会儿说给我听听。”
抗抗还真没啥保养的好办法,关键还是她心情好。
有姚远在,她啥都不用操心,知道傻乐就行了。
姚远前世的女朋友,为了留住青春,可是没少下功夫。面膜、嫩肤水、维生素e、蜂蜜、牛奶,啥都敢往脸上招呼,可过了三十岁,脸上还是会长不少皱纹。
两个人都在国企,都没几个钱,房子都买不起,穷啊。只这一个愁事,就够她长皱纹的了。
姚远整天看着女朋友往脸上饬,对保养这一套也明白差不多了,也没少教抗抗。
可是,抗抗对这个不怎么关心。她皮肤本来就好,脸上没皱纹,一天到晚活的可高兴了,没事儿瞎饬,这不吃饱了撑的嘛!
看来,女人想留住青春,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好心情。想保持好心情,就得找个姚远这样的老公。
抗抗负责美貌如花,姚远负责赚钱抗抗花。
其实,抗抗连钱都懒得花。自己家就做衣裳,姚远说穿啥好看她就穿啥,干嘛还要跑出去花钱买衣裳啊?
这个年头,外面化妆品除了雪花膏、橄榄油、蛤蜊油,啥都没有,更没有女子会所,抗抗也没地方花钱。
马副县长最后一次下乡见着小慧的时候,小慧才十二三岁,害羞,躲在她爹屁股后面,不敢出来。
所以,马副县长也就多少的对她有点印象,但他还是专门把她从厨房里叫出来,问她父母的身体情况,弟弟妹妹的情况,问的非常仔细。
最后,又问小慧在姚远这里的情况,住的习惯不习惯,工作累不累?
小慧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害羞的小姑娘,让姚远给她长了许多心眼儿的同时,也算见过了不少世面,经历了不少坎坷,已经变得落落大方了。
她就告诉马副县长说:“您放心吧,我姚大哥对我可好了,待我跟亲妹妹一样。”
马副县长在饭桌上没提贷款的事,姚远也不好意思提,心里却惴惴不安,是不是没办成啊?
他知道,动乱之后的国家百废待兴,处处都需要钱,却处处都没有钱,正是国家最困难的时候。
如果这笔钱不能贷到,他只能再另想办法供货,答应王四福的事情,也因为没有启动资金,只能作罢了。
饭桌上,见到多年不见的王四福,又勾起了马副县长许多的回忆,甚至连他的老师长都给带出来了。说话多,吃的时间就长了很多。
一直到晚上八点,饭总算吃完了,女人们在客厅里收拾打扫,马副县长这才把姚远和王四福叫到自己在家里的办公室里去,和他们说正事。
下午的时候,马副县长已经找过银行的行长了。现在的情况是,金融政策稍有松动,所有的农村都在争取贷款。
可是,银行还真没有那么多钱贷,就是有,在面对这么大的热情,缺乏冷静头脑的情况,银行也不敢贷,怕贷出去,收不回来。
所以,银行对农村的贷款,还是以政策导向为主。
也就是说,只有地方政府认可的项目,比如王四福那里种苹果树,是县政府指导同意的,银行才会发放贷款。
听到这里,王四福就叫屈说:“我们可不想贷这个款呀,让我们村种苹果树,这不瞎胡闹吗嘛!”
马副县长就说:“咱们有些干部啊,就是不去实地了解情况,坐在办公室里凭空想象,以为别的地方能种苹果,你们那里也一定能种,的确是瞎胡闹!
这个责任不仅仅是地方干部的,也是我的。不是你来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有这么个情况。这就是一刀切,盲目跟风,完全就是四人帮的流毒!
我已经通知你们县委了,立刻暂停这个项目。不过,有些晚了,大部分的贷款都到位,树苗也买回来,种上了,多大的损失呀!
关于这个,我会在市里开会的时候,主动检讨的。”
王四福就说:“马县长你也不要过于自责,毕竟你现在官大了,管的事太多了嘛,总有顾不过来的。”
马副县长就摇摇头说:“这是客观理由。身在其位,不谋其政,要我这个干部干啥?这说明我的工作做的不细致,好多环节还存在漏洞,必须追查到底,看主要责任出在谁身上。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我们一贯的方针嘛。找出主要责任人,不是要把这个人怎么样,是要帮助他改正错误,以免再犯。做为干部,更应该勇于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这是主席对我们的教导,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
这时候,马副县长就有了当官的样子了。
36.你不干我干
马副县长的话,看似都是一些官话,还有些像政治口号
但不知为什么,这些耳熟能详的话,从马副县长嘴里说出来,就一点口号的意味都没有,姚远反而立刻就能听出这些话里包含的,不可多得的工作方针。
他心里就在想,其实,我们党是有一套严格培养自己干部的程序的。连马副县长这样的,参军了才开始认字的大老粗,都能给培养成真正的人民公仆,可见这套程序是多么的高效和实用!
如果没有那场动乱,这个东方大国的崛起,将是势不可挡,令世界震惊的奇迹!
接着,他就听马副县长讲下去:“不过呢,拨乱反正需要时间,我们只能尽量设法,挽回损失。
可是啊,在这笔贷款发放出去,没法收回来之前,银行不敢再贷给你们钱了。因为牵扯的村庄太多了。
贷给了你们,等于是开了个口子,其他村庄也要贷,那可怎么办?
所以呀,银行的困难,咱们应当理解。”
姚远的心就沉了下去。看来,他这一招走不下去了,得另想主意。
但接下来,马副县长的话,又让他有了一线希望。
他说:“我也把你们的情况,跟银行的同志反复说明了,他们给你们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个人贷款。
现在,原则上讲,国家是允许个人贷款办实业的。为了你们村能尽快脱贫致富,银行方面决定特事特办,允许你们在大队和个人两方面担保的情况下,以个人名义,像当地分行提出贷款,只要数额在一万以内,他们可以给予办理。”
姚远眼前就是一亮,这个办法也行,只要能拿到钱,就能把服装作坊给办起来。
当然,在现在这个环境下,就连南方的个人贷款都还没开展起来,北方就想都不要想。要不是马副县长亲自出面,恐怕银行是不会开这个先例的。
这时候,王四福就问:“那这个贷款,利息是多少,还是无息或者低息吗?”
马副县长说:“利息上,银行的同志说,这方面没有国家的优惠政策可以卡上,就只能按照正常规定走了。”
想想,就安慰王四福说:“其实啊,大厦那个店铺,我打发我媳妇去看过,她还带了一个对服装有研究的同事一起过去的。的确很不错,销售方式都和咱们的国营商店不一样,将来应该很红火。
有这么个店铺往外卖衣裳,四福你给他做衣裳,是个不错的好买卖,利润不会很低,还上贷款和利息,也不会有问题。”
王四福却摇摇头说:“马县长你不知道,这事情说着轻巧,干起来可不简单咧!他那店铺里的衣裳,那叫一个漂亮,我们那些笨手笨脚的农村老娘们儿,能不能干出来还难说呢!大厦也跟我说了,这里头不是没有风险,如果我们干的衣裳不合格,他是不收的,那我们可不就都赔进去了吗?”
姚远就劝王四福说:“小叔,我现在做的这些衣裳,也是小慧和翠霞、翠凤干的,他们不都是你们村上的人嘛!”
王四福说:“你有慧儿呢,你以为我们村上那帮娘们儿,一个个都跟慧儿一般聪明呢?”就摇着头说,“这事儿风险太大了,我不敢自己做主,得回去开个大队会,让大家拿主意。”
这明显就有推脱的意思了。要是等王四福开会研究,大会小会地开完了,拿出个准注意来,估计没个十天半月定不下来,时间就不够了。
再说这时候这种贷款,人家银行是看在马副县长面子上特事特办,时间长了,走漏了风声,说不定也就黄了。
马副县长看来也知道这里面的不确定性,必须趁热打铁才行,就说王四福:“我说四福你咋这婆婆妈妈的?都告诉你了,这事儿没多少风险。啊,只兴白给你贷款,你占国家便宜你才干,问你要利息你就不肯干了?你还真是个小农民意识,啊?”
王四福就笑:“马县长,不是我不肯干,是这事担着全村的干系呢,真赔了,我拿啥还国家啊?我们队上,除了欠账,就没啥了。
再说了,这还得要个人财产担保,谁家能称万把块钱啊?就算有担保,谁敢贷这个款啊?拿啥赔呀你说?”
王四福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马副县长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摇着头指着他说:“你呀,就你这点魄力,你们村咋能富起来嘛!”
而姚远已经看出来,王四福确实有抽腿的意思了。
从运动中走过来的农村干部,基本都会这样,有喜欢沾小便宜的习惯,也有农民式的,不吃亏的狡猾。
看来,这事儿是干不成了。
王四福从去了姚远的店铺以后,心里的主意就动摇了。
店铺里的衣服已经都摆放好了。
在他眼里,这些衣裳都太精致了,这根本不是农村女人能做出来的。
他就想,要是他们做出来的衣裳,没有这么精致,那姚远还会要吗?
他就瞅机会偷偷问小慧这个问题。
这个问谁都一样,你做出来不合格,肯定不行呀。
小慧就告诉他,姚远收衣裳,都是有严格质检的,有一点毛病也不要。
王四福心里就犯嘀咕,我做出来你不要,那这衣裳的钱都是我出的,我不就赔了?
小慧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吓着她小叔了,就赶紧往回找补,告诉他说,做衣裳之前,姚远肯定会帮他培训工人。翠霞姊妹不就能做出合格衣裳来了吗?
虽然王四福在村里当着支书,可那时代的农民,一辈子也离不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支书虽然比一般老百姓目光远一些,可比起以后那些支书村长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还是脱离不了农民见识。
本来,是盼着有无息贷款。就是这么着,王四福心里都打退堂鼓,一听说这贷款还得还利息,那肯定是不肯干了。
不是他不肯干,是他觉得这事儿风险太大,回去没法和其他干部交代。再就是得个人贷款干,估计谁也不敢挑这个头,就是他大哥这种村里的富户,恐怕也不敢。
最关键的一条,是让队上给做担保。那要是贷款的个人赔了,还不起,队上有连带责任,那不把公家给坑了?这个是坚决不能干的!
从她小叔打听她开始,小慧就明显感觉出她小叔情绪不对来了。他们去马副县长家里的办公室谈事情,小慧就不放心,瞅个空,就趴在门口偷偷听里面说什么。
她正好就听见她小叔要打退堂鼓。她小叔不干,姚远费半天劲,就还是什么也做不成。
小慧就再也顾不上什么了,推门就进去了,看着他小叔说:“你不干我干!这个款我贷,小叔你队上虽然给我担保,我赔了也不要你出一分钱,这事儿我干了!”
王四福就看着小慧着急说:“你陪了拿啥还啊?净小孩子主意!”
小慧就说:“我们家住着的那院子,够了吧?”
王四福还想劝阻小慧,就说:“那你把房子押上,你爹肯干,你兄弟也不干呢?”
小慧说:“我爹才不会和你一样胆小呢,我兄弟他说了不算,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接着就数落她小叔,“做人得讲信用,你都答应姚大哥了,这时候了又反悔,你还是个大男人吗?”
王四福老脸一红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房子没了,你们这一大家子人,都去哪里住啊?”
小慧说:“住我爷家,住小叔你家,咋的,你还不让我们住啊?”
小慧这么说,王四福就不好说什么了。
马副县长就看着王四福笑:“四福啊,你还真没你这个侄女有魄力!”
姚远就说话了:“我信小慧。小叔你也不用担心,我要诚心帮你们,就不能让你们吃亏。要是小慧赔了,赔多少我替她出多少,我就是倾家荡产,从头开始,都不会让小慧贴一分钱进去!守着马叔在这里,他可以作证,我说话就算话,要不就不是我爹的儿子!”
小慧听着姚远说话,把头低下去了,什么都没说。她知道,姚远能这么说就能这么干。为了她爱着的这个人,她也得争口气,把服装厂给办起来!
马副县长看王四福半天,才问他:“四福,你给个话,这事儿你干还是不干?”
王四福就挠挠头说:“慧儿和大厦都这么说了,你还让我说啥?”
马副县长就严肃了说:“我得和你说明白,小慧自己承担风险,自己贷款,将来这个厂子红火也罢,赔钱也罢,就跟你们村上没啥关系了。你别到时候看她挣钱了眼红,再反悔。”
王四福就冤枉说:“马县长啊,我是她亲叔啊,我能那么干吗,那我还是人吗?我这也是为她考虑不是?”
小慧就说:“这个你就放心吧,我都想好了。服装厂,我就是把命豁上,也得干起来!”
当晚,王四福就住在马副县长家里了。虽然在观念上,两个人有了很大差距,但毋庸置疑,王四福也是好干部,只是远在深山,限制着他的思路和眼界,马副县长正好利用他住在他家里的这个晚上,好好开导开导他。
在马县长看来,农村基层干部思想觉悟的提高,才是农村摆脱贫困的关键。
当天晚上,马副县长让自己的司机开车,把姜姨和美美送回了矿机。姚远则要留下来,到铺子里去凑合一宿。
贷款虽然有了着落,可与他原先的设想,有了很大的出入。
他原先考虑的,就是现代公司对接代工厂的形式。代工厂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盈亏自负。他只负责产品销售环节,而且,必须是合格的产品。
经营着专卖店,再去搞服装加工厂,他的确是忙不过。
他想不到这时代农村人的思想意识还相当的保守,一点的风险也不肯承担。
现在,是小慧为了他,出头贷款去搞代工厂了。
一个服装加工厂,说说简单,真正干起来,和一个企业没什么区别。没有严格的管理措施,没有一定的手段,是出不来合格品的。
而姚远做事业的目标,是奔着品牌时装去的,不能达到他制定的服装质量标准,就会把他的品牌给弄砸了。
小慧没经过管理培训,她能行吗?
37.服装今昔的惊人差距
第二天一早,姚远就得和小慧,还有她小叔一起回到县里,找当地银行办贷款。
对小慧能不能把这个代工厂干起来,他心里没底,就打算留在店铺里,利用这个晚上,好好和小慧谈谈。
如果小慧没有能力和办法管好工厂,那么,这个贷款还是不办的好,他再另想主意。
姚远留下来,抗抗也就留下来了。
抗抗平日里耍赖撒娇,到正事儿上,她还是要跟着姚远。
服装加工抗抗不外行,她知道姚远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了。在这个时候,她就必须把什么都放下,站出来,把姚远不能做和没时间做的事情,承担起来。
姚远明天要和小慧回去办贷款,筹划加工厂的事,她就必须在铺子里,和翠霞姊妹一起干活。
小慧的加工厂前途未卜,她这里就必须多做一件衣服就算一件衣服,尽量去扩充库存,防备店铺开业断货。
楼上一半的空间都用来存放做好的衣服,按照不同的类型和型号,一摞摞地堆着,有些已经快堆到屋顶了,可姚远说还是不够。
姚远说话不是没有根据,他是拿了个本本,用笔一点点算出来的。
怎么算的,抗抗不懂。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听姚远的,他也很少有错的时候。
他说不够,自然就是不够了,那就按照他算出来的数量,加紧准备。
因此,姚远要晚上留下来,在店铺里对付一宿,抗抗也就留下来。
晚上的时候,关了店铺门,姚远和小慧、抗抗,还有翠霞姊妹,都坐在楼下的炉子边上,抗抗抱着媛媛,大家一起商量服装厂的事儿。
姚远最关心的,是小慧怎么能把合格的衣裳做出来。
按现在这个市场价格来推算,大家听着一尺布几毛钱,算是相当便宜了,其实恰恰相反。
那个时候,钱的购买力和现在是不一样的。工人一个月才发四十来块钱,学徒才二十多块钱,一米布就合一块多一米。
想象一下,一米布的实际价格,合现在多少钱?这是一个让现代人吃惊的价格!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个时代的生产能力和生产技术,决定了这些生活日常用品,放到现在都是天价!
所以,那时候的人都没有几件像样的衣裳。偶尔置办一件好衣裳,也得打算穿一辈子。
现在六七十岁的老人,恐怕家里都有打算存放着要穿一辈子的衣裳。只是,随着后来工业逐渐发达,布料不值钱了,这些衣裳也就变了压箱底的存货,明知道自己再也穿不着了,还不打算扔掉,而美其名曰,是那个时代的纪念了。
如果小慧管理不善,做出的衣裳不合格,这个损失是不可想象的!这也怪不得他小叔有那样的顾虑,而要打退堂鼓。
那个时代,真的是有好多东西,好多事情,做为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我们,是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的。
如果按照真实的情况照搬,恐怕大部分没有经历过的人们根本不会相信。
那是一个只剩了燃烧激情的年代。
所以,姚远必须先弄明白小慧准备怎么干,风险有多大?如果小慧的办法风险太大,他就当真打算放弃了,他不能让小慧为了他,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是个巨大的风险,不光姚远知道,连翠霞姊妹也知道。因为她们刚来的时候,不知犯过多少错误,才学会按照姚远教的程序,一步步地去工作,去检查自己的工作。
她们只有两个人,由抗抗和小慧人盯人地看着,还会出错,直到一年以后,才逐渐适应。
而且,那时候面对的客户,都是矿机本厂的职工,即便错了,赔个礼,道个歉,改过来就是了。
现在,买卖做到城里了,姚远要创品牌,是绝对不允许有一点错误的。
小慧将来要面对的,不是翠霞姊妹这样一两个人的裁缝铺,而是是一个小型作坊,至少得十几个人。
现在面对的客户,也不再是可以讲情说理的本厂职工,而是真正的城里人,是绝对不允许出一点差错的,这是姚远的要求。
农村里,没有几个人会用缝纫机,工人全是生瓜蛋子,得从头一点点培养。
就是这么个情况,小慧要把服装厂从无到有办起来,还要出合格的品牌时装,能行吗?
当姚远把这些困难都摆出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小慧的时候,小慧却笑的挺轻松。
“放心吧,姚大哥。”她似乎显得胸有成竹,“只要拿到钱,买回设备去,一个月的时间,我就给你送合格的服装过来。”
姚远说过,以他现有的储备和加工能力,专卖店顶多可以撑一个月。
在城里开裁缝铺的计划,忽然变成了做服装专卖店,这也正是姚远头脑一热,为自己制造的,措手不及的后果。
他原先都是有计划有步骤,有板有眼的,这下就有点乱套了。
姚远不能只相信小慧说行,他希望小慧把她打算怎么干告诉他,他们来一起分析,到底行还是不行?
有的时候,人才是天生的。就像那位空调界的女强人,当初谁会想到,一个连营销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会创造销售界至今都传为佳话的奇迹?
小慧的办法,连姚远都感到吃惊。她打算把服装加工分解开来,让那些从没摸过缝纫机的村里女人们术有专攻。
把人分成几个组,让手巧,最优秀的去干上衣袖、领子、衣兜这些难度较大的工作,一般工作就交给手上活路一般的人来做。
这样,每个人从事的工作都是专一的,复杂的工作就会变的简单,很容易教会。而且,检验加工质量也可以分成步骤来做,更不容易出错。
同时,在招人上,要层层过滤,层层过关。
第一关,就是在家里会做衣裳的。这个农村女人大多都会手工缝衣裳,对衣裳结构有一定了解。
第二关,从过第一关的里面,选择最年青的。年青人接受新知识快,好教。
第三关,首先学会用缝纫机的。
第四关,考试,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过了这四关,才可以留用。
农村女人,除了上工也没啥事儿干。从今年开始,就分地到户了,工也没得上了,都在家闲着。
有在家门口就挣钱的好事,那帮女人不争的打破头才怪。
所以,小慧不缺人手。
除此之外,小慧还有好多的想法,连计件工资都给想出来了,没有一样不让姚远吃惊。
小慧说差不多了,姚远就问她:“这些办法,你是怎么想到的啊?”
小慧说:“你教我的呀。你忘了?你做内衣代工的时候,不也是把它们都分拆开来做吗?后来我去收内衣,就发现,分开了反而做的更好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一个人专门干一个活,很容易找到些窍门,做的又快又好。
后来,做的又快又好的都留住了,那些没有长进的,都让你给辞了。
还有,美美车间要搞奖金制度,你跟她说最好计件,多劳多得,这个也可以用在咱们做衣服上。”
姚远就点点头,然后问她:“那,过关考试呢?”
小慧说:“姚大哥你忘啦,你吃饭的时候,教美美看人和筛选法啊?我把它用到选人上,那还不简单啊?”
姚远看小慧好久,都把她看不好意思了,头都低下去了,这才说:“小慧,你不简单,一点都不简单!我没看错你,你将来一定会有大发展!”
小慧就说:“我就是跟你学点皮毛,自然而然就用上了。”
就抬起头来,扑闪着两只大眼睛问姚远:“姚大哥,你说我这么干,行不行啊?”
姚远就冲她伸一下大拇哥说:“行,太行了。你这本事,管个小作坊,那是大材小用了。将来做大了,你积累了经验,能管大工厂,当大老板!”
小慧就嘿嘿地笑说:“你别夸我,我自己吃几碗干饭我自己知道。我只要能给你供上货,不给你耽误事,我就知足啦。”
媛媛在抗抗怀里睡着了,抗抗就把她交给翠霞,让翠霞抱到楼上去看着。
然后就过去和小慧坐一块儿,搂着她说:“慧儿,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等你哪天做大了,姐跟着你混去,不跟着这个大傻混了!”
小慧就更不好意思了,把胳膊并拢在前面,让抗抗抱着,低着头说:“抗抗姐,你别笑我。你命好,有姚大哥,啥都不用你操心。谁叫我命不好了,自己再不求着上进,这辈子还不完啦?”
说到这里,就又说:“抗抗姐,不过这回我走了,你可就得操心了。这么大一个店铺,姚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
抗抗说:“我命好是因为有慧儿你呀。你在这里我放心,所以我啥都不用管。你走了,我想不操心都不行啦。”
顿一下又问小慧:“要不,让翠霞和翠凤也跟你回去吧?她们啥都懂了,可以给你帮不少忙。”
小慧就说:“我可支不起俩老姑这么高的工资,还是让她们跟着你吧。再说啦,店铺一开张,用人的地方多着呢。我那儿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给你供货,啥衣裳不够卖了,还得俩老姑做呢。”
这一晚上,他们商量到很晚才去睡。需要买多少缝纫机,垫板、熨斗,一大堆的工具都得提前计划好了。这边小慧整理的所有服装样板,也得赶紧复制一份,将来小慧那里开始生产的时候,也得用这个东西。
翠霞搂着媛媛睡,抗抗就和小慧睡一个被窝。
楼上女人们住着,姚远上去不合适,只能在楼下随便找个地方,忍一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