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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的燃情岁月全文阅读

作者:肖邦乱弹琴     傻子的燃情岁月txt下载     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向城里进军

    客观地说,在以后国家步入正轨的日子里,在那个时代,那些出身不好,又真正活着并活下来的这类人,才是最勇敢和最坚强的。

    他们日后东山再起,并非借助祖荫,而是真正被锻炼的具有了非常人的见识和毅力。

    现在,姜姨和抗抗最担心的,却是姚远自己作死,去自己争取成为这一类人,最终所有人因为他的作死而不得不去勇敢活着。这是最不能做的事情,连姚大厦的父母都做不到,何况是他们?

    所以,无论姚远怎么解释,过去的悲剧再也不会发生,国家已经彻底获得了新生,她们也无法同意,姚远去城里把事业做大。

    姜姨和抗抗正数叨着姚远这作死的想法,美美就下班回来了。

    她进门就黑着脸喊,一副官老爷的样子:“吵吵啥呢?妈你这个大嗓门能不能改改啊?原先你说是在工厂里噪声大,习惯大声说话了。现在你不上班了,咋还是隔着二里地就能听见你咋呼呢?”

    姜姨顾不上怪美美说她了,拉住她说:“正好,美美回来了,她是大学生,明白事理。”就问美美,“你说,你姐夫这是不是好日子过够了,要作死?”

    姜美美差点就让她妈给说糊涂了。姚大傻会去作死?这人粘上毛比猴都精,他能去作死?他能把别人作死还差不多!

    待美美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就叹一口气,也不说话,去里屋把收音机打开了。

    这是姚远去年挣钱以后,又买的一台收音机。当然了,有钱了,收音机也要买俩。姜姨屋里这个,给美美用,自己屋里还有一个。

    美美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屋里就响起了那个大家都熟悉的,伟大的声音:

    ……

    只要我们大家团结一致,同心同德,解放思想,开动脑筋,学会原来不懂的东西,我们就一定能够加快新长征的步伐。让我们……为改变我国的落后面貌,把我国建成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而奋勇前进!

    屋里一下子就变的安静下来,连摇摇都一动不动地安稳了。

    那个大家祈盼已久的人出来了,而且,成为了人民新的领路人!

    姜美美这才说:“你们一天到晚不读书不看报,啥都不知道。国家的春天真的来了!现在厂里都在学习三中全会的文件,在讨论如何把生产搞上去,要实行厂长负责制,要给大家发奖金,鼓励多劳多得了,知道吗?

    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只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才能带动更多的人富起来,才能让咱们所有的人民都富起来,咱们的国家,也才能真正走向富强!这就是他说的!你们连这个也不知道,真是的,整天也不知道都干啥了,新闻也不听啊?

    姐夫去城里开店,是响应国家号召,要做致富的领头人,这个也叫作死?你们也不想想,姚大傻肯干的事,哪件不都是鬼精鬼精的,别人想不到的事。要不他能发财,别人咋不能呢?”

    姜姨和抗抗就都傻傻地看着美美。

    过了好一会儿,姜姨才战战兢兢地问:“那,以后,国家不会改主意?要万一再来运动呢?”

    姜美美不耐烦说:“妈,我们已经有了好的领导人,人民已经觉醒,再也不会受愚弄了!”

    姜姨就看看姚远,眼里依旧充满疑惑。

    姚远就对她说:“妈,美美说的对。艰苦的岁月已经过去了。在艰苦的岁月里,人民已经觉醒,有了分辨对错的能力,再也没有谁,可以让大家盲目轻信,被利用了。

    就比如你,再让你回到过去那个岁月里去,你愿意吗?你当然不愿意!大家也当然不愿意!所以,妈,国家的春天来了,咱们的春天,也要来了!”

    发表完这充满激情的演讲,姚远回过味儿来了,看着姜美美问:“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姜美美就嘿嘿地笑:“你这人吧,除了知道给自己挣钱,剩下的你啥都不关心,当真是值不得我夸。”

    姚远这个气:“你这个小鬼头,我挣钱为谁呀,你还少花我挣的钱了?花着我的钱还骂我,你忘恩负义你!”

    家里两个最有学问的人,都说春天来了,那么春天兴许就真的来了?

    最后,姜姨终于决定,听姚远的。好日子谁也向往,姚远能给这个家带来好日子,姜姨对此是深信不疑的,她只怕运动。

    姜姨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地上站了半天,走到里屋去,打开自己放钱的抽屉,把那个原先的红布小包又拿出来,放到饭桌上。

    她对姚远说:“大傻啊,妈老了,跟不上形式了,从今天开始,这个家就由你来当。以后,啥事儿妈都听你的了。”

    上一次姜姨交权,是让抗抗气的。这一次,她是相信姚远比她更会当家,主动交权了。

    姚远就笑了,把那个红布包拿起来,重新放到姜姨手里去,对她说:“妈,我不瞒你,我每月给你钱以后,也留了不少的钱。这给你的钱呀,你就攒着,我暂时用不着。”

    姜姨眼睛就睁得老大,看着姚远。这一月姚远就能给她三百多块,顶她大半年的工资啊!就是这样,他手里还有钱到城里开铺子,他一月,这得挣多少钱啊?

    姚远就说:“妈,家还是你当,只不过我会把做生意的钱留出来。生意有成功就有失败,万一我失败了,你这里,就是咱们的最后一道避风港啊!”

    姜姨就想起来他装傻的那些日子,明白这个姚大傻狡兔三窟的道理了,把那个包又重新收起来了。

    想去城里开铺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首先,开店之前,你得有存货,这就要投入大量资金,购买各种布料,做许多目前和以后社会上流行的服装样本。

    钱,姚远是足够了。他自己挣的,还有姚叔父母平反之后补发的工资,他都算计好了。

    他叫小慧留下来,就是让她知道,下一步他的计划。

    所以,小慧她们从现在开始,就不单独对外接活了,而是要为在城里开裁缝铺准备存货。

    以后也不再接活,只为裁缝铺提供服装。那些内衣,还是要在那些代工户那里加工,直到姚远有条件建立自己的服装工厂,开自己的专卖店。

    接下来,姚远的主要任务,就是去城里了解行市,研究城里的地理结构,看把裁缝铺开在哪里比较合适?

    这个看似轻松的事情,做起来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城里现在的街巷,还大多数是以前遗留下来的平房。沿街的好一些的房子,做商业用途的,大部分是公家占着,成了许多的事业单位和办事机构,还不肯租给私人。

    既要找到一条大家都习惯到那里去买衣服的街道,还要在这个将来很可能成为服装市场的街道上,找到一家大小合适的房子做门店,不做详细的调查研究和详细计划,恐怕是不行的。

    姚远当然知道这个城市将来的格局。可是,现在离着将来他生活过的那个时代,还有将近三十多年呢。现在的商业集中地,和将来并不在一个地方。

    他还得一切从头开始,到城里去转悠,把这个城市的人文和地理,甚至包括一些历史掌故,都熟练地记在心里,才能为自己展开事业的这个第一步,拿出一个正确的计划。

    这就是他做过培养干部的优势了。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事先计划,自己需要什么,怎么获得,什么需要数据化,如何进行市场调查?必须有个完整的行动方案,按照行动方案来一步步实现自己的计划。

    这种现代化的管理理念,让他在这个时代获益匪浅。

    就是斗张顺才,他也是在脑袋里有完整计划的。仅仅凭着侥幸和聪明,成功的机率是非常低的。

    所谓万物一理,管理理论到达某一层次的时候,就可以应用到日常生活里去,用来指导自己的行动了。

    姚远的管理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足以让他把各种管理理论,运用到自己所有的行动之中,这是这个时代任何人都不会具有的技能。

    三中全会像一股神奇的春风,顷刻就吹绿了大江两岸,吹绿了神州大地。

    城里人的脸上,洋溢起了从未有过的热情。不只姚远在寻找着发财的办法和机会,几乎是所有的人们,都在寻觅着钱在哪里?

    沉睡了十多年的城市,终于苏醒,到处都散发出活力的气息,顷刻就热闹起来。

    春天,真的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人们心里的又一种激情,这个激情是前所未有的。

    在城里转了半月,姚远就意识到,另一种燃情岁月,已经向着他招手了。

    进入这年的腊月之前,姚远终于在城里找到了一家店铺。

    这家店铺位于城东南的一条古老的街道上,是个二层小楼的清代建筑,楼上楼下加起来有二百多个平米。

    门外是青石板铺就的,四五米宽的街道,街上的青石板已经被来往的行人走路,磨的油光泛亮了。

    那时候,城里大多都还是这样的古建筑,现代的高楼并不多。

    这也是一条古老的街道,清代就属于商业街。有卖布料的绸布庄,卖鞋的鞋帽店,也有卖衣裳的成衣铺。

    过去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卖零食和香烟的小贩来回穿梭,叫卖声此起彼伏。

    公私合营以后,街上的店铺都成了公家的。公家又在对面街道的头上,建了一座百货大楼,这里就逐渐冷清了不少。

    不过,这条古老的街道上,那时候还是有许多的店铺、酒馆和小贩。直到运动开始,才彻底冷清了。

    姚远租的那个二层清代小楼,过去是个布衣铺,楼下卖布匹,楼上卖成衣,在当年是很有名的。

    后来,老板跑掉了,就归了市文化馆。五十年代的时候,还有合营的单位在那里卖衣裳、布匹。

    再后来,市里的百货大楼建起来,这些合营单位就都归了商业局,到百货大楼里经营去了。

    六七十年代的时候,这里是一家眼镜店,楼上是员工宿舍,楼下是店铺。

    七六年以后,南方便宜的眼镜开始在这条街道上经营,价格是这家公家眼镜店的十分之一不到。这家眼镜店也就很快连房租都挣不出来,主动退租走了。

    姚远在城里转了半个多月,在这个全公有制的时代,想租一家理想的店铺,实在是太难了。

    也只有这个地方,看着破败一些,但地理位置好,而且店铺暂时空着,文化馆准备租出去。

    可文化馆也是公家的。

    姚远去文化馆打听租赁的事,碰了一鼻子灰。对方光要的证明就有好几样,有些姚远连听都没听说过。

    他上哪儿去给对方搞那些他听都听不明白的证明啊?

24.裁缝铺计划变了现代专卖店

    要按照正常的渠道来租赁,姚远根本不符合条件,文化馆都不搭理他。

    可他去其他公家单位,租赁别的店铺,比这个更困难。别的店铺都有单位住着,人家更不能给你用呀。

    就是这个地方,你不赶紧租下来,说不定啥时候,就又给某个公家单位要去了。

    他就是空着不用,就是不给你用,你也没办法不是?

    他只好去找他的马叔了。

    马叔一句话,姚远就把这里给弄来了,而且租期一签就是十年,第一年还不用交租金。

    房子太破了,姚远修缮到能住人且能当店铺,预算下来花的钱,能交两年的房租。

    于是,文化馆就同意,第一年房租就不交了。第二年看情况,如果姚远经营的不好,房租也可以不交。

    有马副县长在,这个根本不是问题,白用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九十年代,姚远分到矿机的时候,这条街道上的明清建筑,早就不存在了。代之的,是一些现代化的高楼,楼下也多是经营服装的店铺。

    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好多人看到其他城市未拆除的明清建筑,被装饰的焕然一新,古色古香,成为旅游的景点,这才忽然想起来,他们这里,好像也有这么一条古老街道的。

    于是,就有好多人大骂败家子,把无价之宝给白白拆了,一点前瞻的眼光都没有。

    当时,这是个属于比较富余一些的城市,响应房改政策较早,当然对旧建筑的拆除也就早一些。

    那些保留了古代建筑的城市,说实话都是比较贫穷的,拿不出钱来进行房改,拆旧建新,旧建筑才得以保存。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因祸得福的意外。

    当时姚远来城里逛,听朋友讲这城市的古老,和老建筑如何美丽,也是心里为这城市再没有一丝古老的痕迹而感到惋惜的。

    穿回来的姚远,终于亲眼见到了那些真正的明清建筑遗存。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原先心里的那个,因这些建筑被人为拆除而产生出来的遗憾,忽然就没有了。

    真正的明清建筑,已经破败不堪了。

    房顶的茅草都把残余的瓦片拱的乱七八糟。木制的屋檐和回廊,到处都是裂纹。

    这些明清遗存,不知过去历经了多少风雨沧桑而即将垮掉,又被修缮了多少回,才没有实际倒塌,看着就是一副摇摇欲坠,随时会倒掉的样子。

    建筑的外墙,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的青砖白缝,境界分明。早就不知修补了多少次,墙皮脱落,露出土坯的,拆了一角重新用红砖填补的,比比皆是。

    这些后来的修补,早就把建筑原有的特色和古韵,给破败的一点美感都不复存在了。

    就是原来的青砖,也早就变得灰白而失去美感。加之在原来建筑以外搭建的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房屋、煤棚、鸡窝、厨房一类,整个儿街道,就是一片污水横流的,贫民窟的感觉,又哪里来的美感?

    总之,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这古老的街巷:破败。

    这样一副惨景,指望过去的城市领导者,从这破败里看出美景,并且拍案决定保留,除非这人和姚远一样,是穿越回来的。

    就是现在,姚远去找马副县长,建议他保留这明清的街道,说将来一定会怎样怎样有发展前途,比建新式楼房要经济效益好得多,估计马副县长也听不进去,当真把他当做傻子。

    而现在我们看到的所谓明清古街,大多都是在原址上彻底拆除重建,并不见得与原来的建筑有一丝一毫能够联系到的东西。

    如果知道了真相,你一定会有被愚弄了的感觉。

    姚远原来是打算,只在城里找间小一点的铺子,先做裁缝铺的,没想到可以租到这么大的房子。

    二百多平米的房子,做裁缝铺就有些过大了,完全可以直接搞专卖店!

    他脑子一发热,就把自己心里计划好的东西推翻了,要越过裁缝铺这个初始发展阶段,直接从专卖店做起。

    可专卖店不卖别人的衣裳,再说也没公家的服装厂找他卖衣服,他就只能自己做了自己卖。

    可他的衣服,不客气说,都是走在时代前面的,销路一直不错。

    如果把这些衣服拿到城里来卖,万一买卖好,一天卖个十几件,指望小慧她们仨人做,能供的上吗?

    但接着他就想,反正楼上还有个几十平米的空间,他可以再多招几个人,在楼上弄个小制衣作坊。

    这样楼上做衣裳,楼下就是专卖店,好管理不说,发展的会更快一些。

    于是,他就改变了主意,要把小慧她们三个也搬过来,把楼上作为他的服装加工点,楼下用来开店铺。

    媛媛还小,抗抗要照看她,脱不开身,店铺也需要有人看着。

    他本来是计划让小慧到城里来,当专职的营业员,让抗抗在家看着翠霞姊妹做衣服。

    现在,小慧她们可以直接搬过来在楼上住,再招几个城里的待业青年过来,一个小制衣作坊就有了。

    抗抗在楼下,先边看媛媛边卖衣裳。等媛媛断了奶,再让姜姨看着。那时候,摇摇就满了三岁,可以去幼儿园了。

    房子太破、太旧了,需要大修。有些地方要加固,有些地方得拆了旧的已经不能支撑重量的地方,重新垒墙,内部也要进行大修。

    这个时代,一切都是国营的,没有专门的国营修建队对外营业,给私人使用,就是找专业的泥瓦匠人都找不到。

    这个,姚远也计划好了。矿机修建科有俩退休的老工人,对古旧房屋的修建是内行。

    古代建筑和现代建筑,在结构上有很大区别。不懂古代建筑,就算找到泥瓦匠人,他们不懂过去建筑的构造原理,也不敢随意动工,怕万一修不好不说,再动了不该动的地方,把这本来就要倒的房子给拆了。

    那俩退休工人都六十多了,旧社会就是专门建造寺庙一类古建筑的,矿机成立以后才进工厂当了工人。这种人搁到现在,都是国宝级别的专家了。

    姚远就一天五块钱,把这俩人给请来了。

    在那时代,一天能挣五块钱的,恐怕整个市里也找不到几个。

    那时候下井的煤矿工人工资是最高的,一月算上加班费,也就能挣七八十块钱。

    这么高的工资,那俩人当然愿意来了。

    剩下的年青泥瓦匠人就好办多了。修建科十几个泥瓦工整天闲着没事干,除了打扑克就是下象棋。

    他都不用找张代表,直接找修建科长,给他盒红牡丹,就弄来四个泥瓦工,一天两块钱,比在厂里挣的都多。

    两个懂行的老工人,带着四个年青工人,很快就确定了房屋的整体修缮方案。

    另外,姚远还有特殊的要求。

    把楼下门两边的小木头窗子都拆了不要,换成落地的玻璃橱窗。橱窗里面要做平台,放上模特做展示台。要人们走在街上,就能看到他玻璃橱窗里的服装样品。

    原来的木头门也不要了,同样加宽加大,变成玻璃门,可以让人们从外面就能看到店内的情况。

    屋内的柜台、隔间也要全部拆掉,再在冲着大门的后墙那里,造一个木质的服务台。

    当然了,他这是按照现在服装店的格局在装饰,不要柜台,直接让顾客面对自己的服装进行挑选。

    楼上弄个能放开两个上下床的小房间,当小慧她们的宿舍。外间放缝纫机一类服装制作工具,当制衣作坊。

    这种房屋的楼梯是在楼下屋里,木质的,就是楼上的地面也是木质的,多处都磨坏了,要找木匠来修理更换新的。这个也不难,城里就有木匠。

    木匠除了做这些以外,还要按照姚远画的图纸,做服务台、服装架。楼下还要加一个试衣间。

    总之,现在没有将来那些卖服装专用的衣架、模特一类的东西,就得全靠用木头做出来了。

    这一年过年,姚远就不能像去年一样,有那么多闲暇时间,来给姜姨一家做大菜了。

    不过去年他做菜的时候,美美在一边看着。这丫头聪明,基本也弄明白他是怎么做出来的,又有他留下来才那些菜谱,过年做菜,就变成美美的工作了。

    小慧特别懂事,知道姚远今年事多,过年的时候就没有回家,只让翠霞姊妹回去的时候告诉她爸妈一声,她在这里过的很好,让他们放心。她则留下来,帮着姚远收拾店铺。

    店铺的内外修缮,在年前总算完工了。可是,里面卫生打扫,摆放擦拭制作的那些衣架,布置做好的服装,都得有人干才行啊。

    姚远没时间做这个,还有好多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他得想办法淘换来啊。

    比如这服装模特,那时候外面根本就没有卖的,只有大百货公司里有这东西,是从南方大城里专门的模特制造厂家订做来的。

    可人家虽然有,而且仓库里还有不少闲着不用的,人家不卖给你呀。他弄不到,就还得找他的马叔。

    这事儿不用找马叔本人,姚远已经认得马叔的秘书了,直接找他,一个电话,就弄回好几个模特来。

    房间除了中间和周边加了长排的衣架,四周墙上也得放衣裳,可没有专门的挂衣网。

    姚远琢磨半天,用报纸把四周上面需要放衣裳的墙壁糊起来,免得白色的石灰墙把衣服给蹭脏了。

    然后,他就去城里的五金店买了好多最粗目数的筛子网,把这些镀锌的筛子网钉到墙上,再把挂衣架挂到筛子网上,四周的服装展示墙就这样完工了。

25.穿越的副作用

    七十年代末,未来好多材料市面上都没有。这个时代里,要搞一个具有将来特色的时装自选专卖店,是十分困难的。

    比如迎门的服务台,木匠总算按着姚远的意图,费半天劲给弄出来了,可服务台后面墙上,按照现在的格式,还得有个店铺名称和品牌标志,不管姚远怎么说,木匠也搞不出来了。

    这事儿要是搁在现在,就有专门的装饰公司做这个,按照你的要求,电脑设计打印就完了。材料也很好找,厚泡沫板加金色锡箔纸,往墙上一贴就搞定了。

    可那时候没有电脑,更找不到泡沫板一类的材料。不但木匠搞不了,泥瓦工人也搞不了。他们根本没见过,无论姚远怎么说,都搞不明白姚远到底要的是什么东西。

    可服务台后面没这个东西,谁知道这叫啥买卖,卖的是啥品牌啊?姚远就是要先把品牌打出去,没这东西怎么行呢?

    别人搞不了,就得姚远自己想办法。

    矿山机器厂当年建厂的时候,是姚虎从全国各地的生产单位和部队上挖人才,才建起了这个规模巨大的工厂,可以说藏龙卧虎。虽然经过了运动,人才有些凋零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姚远想来想去没主意,最终还是打算,要从这些矿机遗留下来的人才上,想办法了。

    原来的矿机子弟中学,有个教高中语文的于老师,写的一手好字,运动的时候,负责出学校的黑板报。

    这于老师学问有,就是有些迂腐。

    出黑板报的时候,脑子一走神,把热烈欢呼运动的光辉成果这句标语,写错一个字,欢呼写成了吹呼。

    他自己没看出来,黑板报在那里摆了三天,别人也没看出来。

    这就可以想象,那些东西到底有没有人真正看了。

    可该着于老师倒霉,那时候张顺才是学校的工宣队长。虽然他认不了多少字,但吹和欢他正好可以分得清。

    这下就坏了,这是现行的反革命行为呀,结果于老师为这一个字,就到爱委会的清洁队,和姚远一样,扫大街去了。

    这还算是轻的,没给抓走坐牢就算张顺才手下留情了。

    那时候运动刚刚开始,张顺才的心还没黑到家,要不然于老师也不至于这么幸运,属于倒霉当中的幸运吧。

    于老师在清洁队的时候,不少人欺负他。姚远去了以后,替他出面,才没有人再敢欺负他。

    后来,也是姚远主动去找的张代表,于老师才得以重返学校教书。

    姚远就去找于老师,把他请到家里来,要他给写“抗抗牌服装”五个仿宋体大字。

    他是打算,先让工人在服务台后面的墙上抹上一层厚水泥,趁着水泥不干,把于老师写的这五个字成圆弧状排列在水泥墙上,让工人用刀子把这五个字给抠出来。

    光有这五个字不成,还得弄个商标图案,放到这五个字下面。

    现在,工商所还不给私人注册商标,也不给办营业执照,因为上面还没出具体政策,但以后很快就会允许,姚远先弄起来再说。

    商标的样式,姚远已经想好了,就用抗抗的侧身半身像。

    抗抗长得好看,也喜欢照相,只是过去条件不允许,没照多少照片。抗抗有一张插队时候照的半身像,是侧脸的,可漂亮了。

    抗抗鼻梁高,眼大,睫毛长,照侧面最好看。

    那张照片,是抗抗插队前照的,穿着军装,扎着短辫子,挺着胸脯。姚远就打算用这张照片的轮廓,里面涂黑,就是一个完美的商标了。

    就算只有轮廓,姚远也可以一眼就看出来,那就是他的媳妇抗抗。

    可那张照片是二寸的黑白照,太小了,怎么才能把它变大呢?没有电脑帮忙,当然只能有会画画的才行。

    不料于老师字写得好,画也好。姚远就把自己的想法跟于老师说。

    姚远帮过于老师很多忙,没有姚远,说不定他现在还在清洁队扫大街呢。所以,对姚远,于老师是有求必应,只要自己能够做到。

    于老师盯着抗抗那张半身像看半天,然后就用铅笔,很快在一张大牛皮纸上,按照姚远要求的大小,描出了轮廓,果然就和那照片一模一样。

    姚远看半天,就跟于老师商量,辫子的外形有些落伍,能不能把抗抗的辫子,变成那种大波浪的卷发?

    于老师是见过五十年代女子留的那种卷发的。很快,披着长卷发的抗抗的侧身轮廓,就出现了,太完美了!

    于老师走了以后,姚远盯着那个抗抗的半身轮廓看半天,又找段线绑在铅笔上,用那段线做半径,在抗抗那个轮廓周围画个大小合适的圆圈。

    他对着自己的“杰作”端详半天,又在圆圈的右上角空白的地方,画一个小圆圈,在小圆圈里画个r当注册标志,他的这个商标就算完成了。

    然后,他就把字和像都交给工人,让工人按照他说的,在服务台后墙上做出这个装饰来。

    这对工人来说就简单多了。一个手巧的工人用了一上午,就把这东西做出来了。

    然后,姚远就去买了些金粉漆来,把轮廓涂出来,再用白漆把剩下的水泥盖上,一个漂亮的墙上标志装饰就出来了。

    这种他心里有现成的想法,却苦于这个时代物质材料限制,很难把心里的想法实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要是没有小慧主动过年不回去,留下来帮他,想在年前完成专卖店大部分的装修,直接就门都没有。

    小慧不仅干活手脚麻利,又快又好,而且人聪明,在姚远想要做个什么东西,又没办法做成的时候,她还能帮着他出主意,甚至亲自下手,帮着姚远来做。

    有时候,姚远就在心里感慨,这么一个又漂亮又聪明,而且又手巧的女孩,如果放在现在,那也绝对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可惜,就是这么一个女孩,仅仅是因为她出生在这个时代的农村,仅仅是因为贫穷,就让张建军这个畜生给毁了!

    所以,他会告诉小慧,要接受张建军的教训,再找婆家,对男方不满意,无论男方条件多好,都不要答应。

    同时,他心里也在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小慧培养出来,让她将来有钱有地位,找一个自己满意的男人。

    在那个还非常封建的时代里,像小慧这样结过婚的女人,社会上有个俗语,叫“二茬”。

    变成“二茬”,无论你长的再漂亮,再贤惠,好小伙子都不会要你,你也只能找有着各种各样缺陷,找不到老婆的男人,或者找同样离婚,或者老婆死掉了的,同样的“二茬”男人。

    在那个相对保守的时代,在正常的中国人眼里,结婚意味着是一种责任,对父母,对妻子的责任。

    有着责任心的男人,是轻易不会和自己的老婆离婚的。

    所以,那时代离婚率很低,不像现在这样。所以,能离婚的男人,基本上不是什么好男人。

    处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小慧早就对自己的婚姻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这种“二茬”女人,不会被好男人看上。

    同时,整天的和姚远朝夕相处,姚远怎么对待抗抗,她随时都能看得见,心里也知道什么才叫好男人。

    在小慧看来,像姚远这样的好男人,如果没有结婚,是不会看上她这种“二茬”的。

    而不如姚远的男人,小慧根本看不上,宁可一个人过一辈子,也再不能把自己交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姚远不赞成她现在就找男人,在小慧看来,就是姚远喜欢她的一种表达。

    因为小慧不知道将来,这个世界将会变的怎样。男人们将不再像现在这样,如此在乎一个女人的贞洁,这在小慧的观念里,是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

    所以,在她心里,她现在年轻漂亮,正是一生最容易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的时候。而过了这个时候,就更不容易找到条件好一些的男人了。

    那么,姚远反复地叮嘱她,不要让她现在就找对象,是什么意思呢?

    她知道,姚远很爱抗抗,不会和抗抗离婚。

    可姚大哥对她也不错啊?做为东家,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过一次脾气,甚至她做了错事,他都没有高声说过她,埋怨过她。

    就算对抗抗,姚远有时候还会发脾气训她呢!

    她不能理解,姚远对她更有礼貌,是现代男人对女士的一种礼节。而姚远对抗抗,那才是男人对妻子应有的态度。

    平时宠着,宠没边儿了,抗抗蛮不讲理,姚远也得适当训斥她一顿。

    在好男人眼里,媳妇有时候是媳妇,但更多的时候,就是闺女。她只有和你撒娇,和你耍赖,你就得宠着她。她如果不和你撒娇耍赖,冲别人鼓捣这个,你脑袋就离绿不远了。

    小慧把姚远对她的礼貌,理解成喜欢她了,姚远又不赞成她现在找婆家,能不让小慧理解偏了吗?

    这恐怕就是穿越的副作用了。

    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思想观念和道德理念,根本就不一样啊,有时候当真就是驴唇不对马嘴。

    小慧过年不回家,选择留下来,其实心里也是很烦乱。

    她是看着姚远忙不过来,真心要留下来帮他。可是,她也知道,留下来帮他,两个人就有了许多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抗抗对她有恩,她不能对不起抗抗。如果万一姚远就是她想的那样,对她有意思呢,她该怎么办?

    而人有的时候,是当真管不住自己的。

26.异常的关心

    小慧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和姚远有什么,更不该制造自己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可身体就偏偏不听她的。

    明明知道过年回家,就不用帮姚远收拾店铺,不用单独和他在一起,可她偏偏就选择留了下来,这真是不由自主的选择。

    这一年,翠霞姊妹回去的也很晚,直到过了阴历的小年,才停工不干。过了年,也不能休息到出正月,初六就得回来,继续赶制衣裳。

    因为姚远头脑一热,把裁缝铺改专卖店了,就得准备衣裳卖,总不能一件衣裳就一件样品吧?那还不开业不久就没了卖的,又得关门啊?

    翠霞姊妹走了以后,小慧就打算跟着姚远去城里的店铺,帮着姚远收拾打扫,准备过年以后天气暖和了开业。

    而姚远为了这个专卖店,从修缮装修到买布料做存货,基本把手里所有的钱,包括姚叔父母的补发工资,都投进去了。

    在小慧看来,姚远为这个城里的店铺,这样不计成本地投入,有些过于冒险了。

    城里人毕竟比农村人精明,也比独处一隅的矿机人精明。你就这样傻不拉叽地跑到城里来,和城里人争饭吃,还投上这么多钱,万一赔进去咋办?还不如和以前一样,就在矿机这里挣钱好,稳挣不赔啊。

    小慧心里也喜欢姚远,是不愿意看着他赔本的。

    她就是个干活的,不该她说的话不说,这是规矩。她是农村出来的,按照父母长辈的教导,当然也得讲究这个规矩。

    站在小慧的角度考虑,因为那些农村老旧思想的约束,给自己的东家姚远提建议,显然是不合适的。

    小慧就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心尽力地帮着姚远,让他少花一些钱,能省一个算一个。

    她留下来,就可以替姚远做许多事,省得姚远花钱去雇人做。

    腊月二十五,翠霞姊妹做完了年前的活,买了车票回家。小慧就让姚远用自行车带着,跟着他一起去城里的店铺,打扫收拾房间。

    这是小慧第一次来城里的这个店铺。但见一座二层的小楼,和周围的平房比起来,倒格外的显眼。

    小楼外面的青砖,已经经过重新用白灰勾缝处理,虽然没有现代那些所谓明清建筑的青砖颜色鲜亮好看,却也层次分明,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了。

    楼上楼下的廊柱,也都刷了红漆,油光铮亮,楼下的窗子和大门,外面都用铁皮门盖着。

    姚远带着小慧来到门前,小慧下车,姚远把自行车放到小楼一边的街道上,锁了车子,去开外面的门窗,那些铁皮门窗,都带着锁。

    姚远先开了铁皮的大门,又把两扇铁皮大门从门上拿下来,放到一边,就对小慧说:“地方小,这防盗的铁大门开到两边,就挡着窗子了,我就让做门的给设计成活的,门板样式的了。开了门拿下来,再放到小楼后面的四合院里不碍事的地方。窗子也是这样设计的。”

    两人相处这些年,早已经熟悉的很,彼此说话也和兄妹没什么区别了。

    小慧看着姚远拿下了铁门,就露出里面的宽玻璃门来,不由精奇地睁大了眼说:“这玻璃门真漂亮,比百货大楼那个转门都好看!”

    活不忙的时候,小慧也和翠霞姊妹来过城里。她觉得,百货大楼就已经够漂亮了,特别是那个旋转的玻璃门,她和翠霞姊妹还来来回回的,故意走了好几遍呢。

    姚远又开了玻璃门,把一扇铁门往屋里拿。小慧要拿第二扇,姚远没让她拿。

    铁门虽然薄,可毕竟是铁的,分量不轻。姚远壮实,力气大,拿起来不费事,小慧恐怕就拿不动了。

    他把第一扇铁门放进去,又拿了第二扇进去,这才对跟着进屋的小慧说:“这玻璃门可难找了。我找到市玻璃厂,又去找了刘秘书,人家才肯卖这么大的厚玻璃给咱。又找了城东打白铁的老匠人,才把这铜皮边给镶上。这可是市里头一家这样装饰门口的,肯定比百货大楼那个老玻璃转门漂亮。”

    小慧就问:“花了不少钱吧?”

    姚远说:“出厂价,不贵。有我马叔在,别人不敢欺负我。”

    说着话,姚远又把两边窗子上的铁门也弄下来,同样放到后面的四合院里去了。

    光线从门和宽大的窗子里射进来,屋里乍然一亮,竟然和呆在街上没有多少区别。

    这时候,屋里还比较空荡,门口左边靠墙,是上二楼的木质楼梯,刷了浅色的大漆,也发着油光。

    剩下的,则是将来要做专卖店的主要经营区了。中间是三排木制的,带着横杆的衣裳架子。那些横杆上,姚远已经买了不少竹子做的衣裳撑子在上面了。

    好像这个年代,也只有这种竹子做的衣裳撑子。

    南北两面墙的上半部分糊了报纸,钉着一溜粗眼筛网,筛网上也挂着竹子衣裳撑子。下半部分,则和中间的衣架一样,都是木头做的,上面还是这种衣服撑子。

    再有,就是迎门后墙那个服务台和墙上的标志了。

    地是用水泥方砖铺的,这在过去,都算是非常讲究的铺设,现在已经过时了。

    小慧看着店铺,不由就感叹说:“真漂亮!”

    姚远说:“咱们有这么漂亮的店铺,又有你们做的,那么漂亮的衣服,你还担心我会赔钱吗?”

    小慧就偷偷看一眼姚远说:“我没说过担心你赔钱啊?”

    姚远就哼一声说:“你的眼神就已经把你给出卖了,你反对我弄这个店铺!”

    的确,和抗抗一样,小慧那双丹凤眼,也是会说话的。

    小慧就抿着嘴说:“我是听抗抗姐说,你把钱都投进去了,这才心里害怕你赔了。”

    姚远哈哈两声说:“小慧,你记着,以后做生意,投入越大,挣的才会越多。再说你姚大哥我,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凡事都计划的非常详细,是不会赔钱地!”

    的确,姚远对自己的这个挣钱计划非常满意,也为自己在材料这么缺乏的情况下,弄出这么个现代服装店来,而感到十分得意。

    小慧倒不知道说什么了,就问:“那姚大哥,咱们现在做什么啊?”

    姚远说:“要做的多了去了。看见这墙了没有?矿机这帮懒蛋工人,给我刷的乱七八糟,连刷子痕都留在外面,太难看了。我得再刷一遍,尽量让墙面白一些。”

    那个时代,刷墙除了石灰,其他什么都没有。没有涂料,更没有墙漆、墙布,什么硅藻泥。

    石灰刷墙稀薄,想把这原本黑乎乎的墙体变成白色,不多刷个几遍,是办不到的。

    估计是他雇的矿机修建科那四个工人刷烦了,遍数不够,姚远只能自己再补一遍了。

    除了刷墙,地面上内部装修留的垃圾,家具上的尘土,楼上的地板、玻璃都得打扫清洁。

    屋内的照明都是老式的电灯泡,耗电大不说,瓦数小了还不亮。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了日光灯管,姚远决定自己更换成灯管的。

    另外,原来屋里的线路已经老化了,插座和灯的位置也不合适,需要换线和更改。

    姚远懂电,这些他要自己来做。手里的钱已经不多了,能省一个就算一个吧。

    只是做完这些他想到的,估计就到了年底了。这还没算把家里的裁缝铺给搬过来,把做好的衣服都摆起来。

    真正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估计冬天就已经过去,春天就要来了。

    时间,对姚远来说,真的是不多了。

    姚远里嗦跟小慧说了一大堆。

    小慧就是再聪明,也不可能把这些现代理念一下子弄明白,只好说:“姚大哥,你就说,咱们现在得干什么吧?”

    姚远让她这么一说,也明白自己有些操之过急,把小慧给弄迷糊了,就说:“咱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刷墙!”

    石灰姚远早就买来了。弄个大铝盆,把石灰放进去一些,加上水,再放点盐,弄成石灰水。小慧刷下面矮的地方,顺便给姚远递盛石灰水的小盆,姚远就踩着凳子刷高处。

    最难刷的就是屋顶,那是在楼上木地板下方,又抹了一层厚厚的石灰,就做了楼下的屋顶了。

    刷子抬起来,石灰水粘多了,就顺着刷子柄流到姚远手上了,又顺着手灌进了袖筒里。

    最后,还是小慧有办法,找两根小绳子,把姚远的袖子系起来,石灰水就灌不进去,可那只袖子,就变成白的了。

    石灰水不仅往袖子里灌,还往脸上淌,姚远刷了一半顶子,到中午的时候下来,脸都变成黑白相间的花脸了,惹的小慧看着直乐。

    这姚大哥有的时候,看着还真是傻呼呼的。

    中午吃饭,两个人就不回去,到外面铺子里买几个火烧,再买两碗小米粥,就在服务台那里坐着吃,边吃边商量下午的活怎么干。

    小慧还真是聪明。下午的时候,她就给姚远用报纸做了个帽子,又同样用报纸叠了个三角,插进帽子前沿当帽檐。姚远再上去刷顶子的时候,石灰水就流不到他脸上了。

    姚远个高,站在凳子上就能够到屋顶。小慧刷完了墙下边,就站在凳子旁边,仰着头看姚远刷屋顶。

    就在这时候,姚远让石灰水呛的打了个喷嚏,刷子往下一甩,就摔了小慧一脸石灰。小慧急忙用手捂脸,却哪里还来的及?

    石灰水进了眼睛,烧的小慧眼睛生疼,直接就疼的蹲到地上了。

    姚远赶紧从凳子上下来,见小慧要找水洗眼睛。他知道石灰和水会起化学反应,越洗越疼,没准儿还会伤到眼球,就赶紧阻止她,让她忍着,自己跑出去,到副食商店买了二两食用油来,让小慧坐下,他用毛巾粘了食用油,扒着她的眼皮,一点点给她从眼睛里慢慢往外粘石灰。

    两个人几乎是脸对脸地帖在一起,呼吸可闻。姚远的手还在她脸上,给她翻着眼皮,小慧这时候虽然眼睛生疼,脸也红了。

    她的眼睛进了石灰,姚远显得比她还着急,给她往外弄石灰,是那么的仔细和小心翼翼。

    这说明,姚远心里有她,喜欢她。想到这些,小慧的脸就更红了。

27.多余的解释

    姚远费了好大劲,才把小慧眼睛里的石灰清理干净,小慧才不疼了。可是,她本来皮肤就白,这下眼睛里通红,整个眼睛都肿起来了。

    看着小慧这副惨相,姚远果真就心疼了,对她柔声说:“都是我不好,做事不小心。咱们不干了,我先带你去医院看看。”

    姚远这普普通通一句关心的话,小慧的眼里就有了泪水。

    跟着张建军的时候,张建军把她打的浑身青紫,又哪里说过一句如此关心的话语?

    小慧假装眼睛不适,用手捂着。

    其实,是她让姚远这么对她,给感动地流泪了。她不想让姚远看出她流泪,是因为被他的关心给感动的。

    于是,姚远非要和她去医院的时候,她就故意装着,用轻松的语气说:“不用,我没那么娇贵。现在不疼了,就说明没事了,还看啥呀?”

    姚远考虑,石灰水本身就是石灰和水充分反应了的,危害不大。又让小慧坐下来,仔细看了她的眼睛,确定她看东西没受影响,这才不再提去医院的事。

    姚远再去刷屋顶的时候,就让小慧离远一些。他拿着的小盆里,需要添加石灰水的时候,才喊小慧过来,给他加上一些。

    小慧过来的时候,他就放下刷子,等小慧走远了再继续刷。

    同时,他不许小慧再干活,只坐在一边看他干就行了。

    姚远本身心地不坏,对好人都是真心待人家,关心人家。小慧本身生的漂亮,他也格外喜欢她,拿着她就跟对美美一样,是当亲妹妹关心的。

    他知道抗抗好吃醋,平时一般不会和小慧单独呆着,怕让抗抗误会了。这一次,抗抗看孩子不能来,这也是姚远和小慧第一次单独在一起呆一天的工夫。

    这一天里,小慧却充分体会到了姚远对她的关爱。长这么大,还没有谁这么关心过她,设身处地对她这么好过呢!

    这也是小慧第一次嫉妒抗抗。两人长的都是一般漂亮,为啥抗抗命就这么好,可以有姚大哥这么好的男人爱着啊?

    嫉妒归嫉妒,可是小慧不想伤害抗抗。抗抗也和姚远一样,是善良的人,对她那么好,她不能忘恩负义。

    她把姚远对她的好,理解成了他喜欢她,对她有意思。

    姚远在凳子上刷屋顶的时候,她在下面坐着,心里还在犹豫,万一有一天姚远想和她好,她该不该答应他?

    可是,想到抗抗,她终于下定决心,就算姚远想和她好,她也不能答应他,不然对不起抗抗。

    姚远在凳子上一心一意刷屋顶,可万万没有想到,小慧在下面坐着,脸色看似平静,心里已经波澜起伏了。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姚远总算把所有的屋顶都刷完了。

    他从凳子上下来,小慧已经把屋里的灯都拉开了。

    屋里一片淡黄的明亮,外面的街道却已经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姚远就问小慧:“你饿不饿,要不咱们一起吃饭去吧?”

    小慧就冲着他笑,然后说:“我不饿,你赶紧洗洗吧,身上到处都是石灰了。”就把装了清水的脸盆,给他端到跟前来了。

    这铺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后面是住家。住家的院子里有个自来水管子,平时可以和住家共用,打水比较方便。

    姚远听小慧这么一说,伸手看看自己变成了白色的右手和袖子,就说:“我胳膊里面也满了石灰了。干脆,咱们去街北头那间浴池,洗了澡再回去吧?你看你头上,也全是土了。”

    小慧犹豫着说:“这天都黑了,咱们洗了澡回去,恐怕就过饭点了。咱们回去晚了,抗抗姐会着急的。”

    姚远说:“现在才五点半,咱们争取半个小时洗完出来,回去不到七点,还来的及。在这里不洗,回去还得弄热水洗头,格外麻烦。”

    小慧想想,姚远说的也有道理,就说:“那好,咱们尽快出来,早回去,省得抗抗姐担心。”

    姚远就奇怪说:“你今天这是怎么啦,一个劲提抗抗干啥?我们来城里收拾店铺她又不是不知道,活这么多晚回去一会儿也是正常嘛,不用担心她,你抗抗姐知道的。”

    小慧就不好说什么了,和姚远一起收拾着,上了铁门板出门。

    姚远边收拾就边说:“明天让你抗抗姐给你找身她的旧衣服换上。你看今天这干一天,你这花袄都变黑的了。哎小慧,你饿不饿啊?要不,咱先去吃饭再去洗澡?饿着肚子洗澡容易晕。”

    小慧就不耐烦说:“没事儿啊,姚大哥你快点吧,要不然回去可就真晚啦!”

    他们回去,还是晚了。

    小慧忘了一样,自己留着长辫子,这在浴池里一洗头,头发可就全湿了,再想弄干绑成辫子,那个就背劲了。

    眼看着时间不早,她来不及等到头发干了绑辫子,就那样披散着出来了。

    姚远看着披着头发出来的小慧,眼睛都直了。

    这可是他回到这个时代,第一次看见留着披肩长发的美女。

    抗抗带着媛媛,留辫子早上起来梳头费事,只能留短发了。

    看着小慧走近他,姚远不由赞叹她说:“小慧,你真漂亮!以后干脆就别梳辫子啦,这样披散着,比留辫子漂亮多了!”

    小慧让他说的脸都红了,半天才说:“这样披头散发,不跟鬼差不多了嘛。”接着就说,“姚大哥咱们快走吧,别回去太晚了。”

    姚远也感觉,自己这当哥哥的这么夸小慧,有点轻浮了,难怪小慧会脸红,就冲她傻笑笑,推了自行车过来,让小慧坐上去,骑上往家里赶。

    小慧头发不干,在这冬天里,坐在自行车上,寒风一吹,头发就都冻在一起,变的一缕一缕的了。

    小慧在后座上老是来回动,用手弄自己的头发,前面姚远就感觉到了,回头一看,这才想起来,小慧头发是湿的,容易被风吹感冒。

    他停下来,把自己大衣里的毛线围巾抽出来,让小慧围在头上。小慧不肯,让他逼着,强行把头包裹严实,这才骑上车子继续赶路。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大家都吃过了晚饭,在姜姨那边的炕上坐着。

    听见隔壁的门响,抗抗就把媛媛放在炕上,出来了。

    姚远去那边放自行车,小慧就直接奔姜姨这边来。

    抗抗在院门那里问:“咋回来这么晚,吃饭了吗?”

    小慧就赶忙回答说:“和姚大哥刷墙呢,打扫房子弄了一身土。我说回来洗,姚大哥怕回来麻烦,整好那条街上就有浴池,就去洗了个澡,没来得及吃饭。”

    抗抗就“哦”了一声说:“我在锅里给你们留着饭呢,我去给你们热。”

    小慧就跟着抗抗进院子,嘴里说:“我自己热吧,抗抗姐。”然后就说,“这长头发洗澡太不得劲了,老是不干,晾好半天,路上还是冻一块儿去了。幸亏姚大哥带着围巾,给我围上了。抗抗姐你今晚有空,就帮我剪个短发吧,就你那样儿的,我也轻松一下。”

    小慧仔细跟抗抗解释他们都干什么了,就是怕抗抗误会他们回来晚了吃醋。

    其实,小慧想多了。抗抗都有俩孩子了,早就变大人了。她相信姚远不会对不起她,也不会因为他们回来晚了就吃醋。

    要是搁在以前,她如果真不放心,早把媛媛扔给她妈,跟着她们一起去城里了。

    听着小慧回来,美美和姜姨就从里屋出来了。翠霞姊妹走了以后,小慧就和姜姨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了。

    美美眼尖,就看见小慧的眼睛肿了,“哟”了一声问:“慧儿姐,你眼睛这是咋啦?”

    小慧说:“刷墙的时候,溅进去石灰水了,现在好了,没事儿啦。”

    抗抗就过去,趴在小慧脸上看,然后说:“呀,还挺厉害呢,整个眼都红了。”就问,“你傻哥没领你去医院看看啊?”

    小慧说:“就弄进去点石灰水,出来就好啦,至于去医院吗?姚大哥要去来着,我不去。睡一觉就好啦。”

    这时候,姚远就进屋了说:“都是我不小心给她溅上去的。”就把经过说了,然后说,“抗抗你找件不穿的衣裳给小慧,收拾屋子脏,小慧的花袄都成黑的了。”

    抗抗说:“还找啥啊找?你做那么多新衣裳,让她随便挑一件穿就得啦。这花袄,就当工服穿吧。都啥年代了,还穿斜襟花袄?”

    小慧说:“我这花袄是去年才做的,不穿可惜啦。”

    抗抗说:“可惜啥啊,当工服就行啦。找件才做的时髦衣裳穿,放心,姐不问你要钱,啊?”

    到这年的除夕,两个人总算把那个店铺都收拾干净。

    这时候,店里没人,不敢把家里的缝纫作坊和做好的服装搬过来。

    只有等到过了年,翠霞姊妹回来,再都搬来。然后小慧就和那姊妹俩都住在店里,开始她们新的生活了。

    那个时代,过年的时候,连城里的公交车都是要放假的。

    所以,过年这几天里,公路上连一辆汽车都看不到。

    如果这时候下一场大雪,公路就变了孩子们的游乐场,可以尽情地在上面滑雪、放鞭炮、打雪仗,不用担心会有来往的车辆。

    所幸今年过年前后没有下雪,马路上十分干爽。要不然,姚远每天都要骑车带着小慧城里、矿机的来回跑,可就遭老罪了。

    直到大年初四,去城里的公交车才开始运行。姜姨就领着一大家子人,带着摇摇和媛媛,坐公交车去城里,看姚远的店铺。

    手里有了钱,姜姨原来是打算带着孩子们过年回老家看看的。

    家里父亲没有了,还有老娘,公公婆婆也身子挺硬朗。她得把孩子们带回去,让老人们看看,看看她的闺女,一个比一个漂亮,看看她的大傻女婿。

28.计划生育来袭

    姜姨打算的是挺好。

    可计划不如变化。

    姚远去城里租铺子,说好的是弄个裁缝铺,结果却是越弄越大,裁缝铺变专卖店了。

    开店卖衣裳就得有底货,大家忙着赶制衣裳,准备开业前的储备,就忙的不可开交了。

    姜姨得和抗抗轮流看孩子,有空还得帮着做衣裳,就只好打消了回老家的心思,只给公公婆婆和自己的老娘,寄了这边的土产和钱过去。

    原本大家生活都穷,姜姨一个人拉着俩孩子不容易,家里的兄弟姊妹也从来不指望她能帮上啥忙,不问他们伸手就不错了。

    如今,姜姨虽然不能回去,可能给家里带些土产和钱回去,她也满足了。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回去,或者把老人接来伺候一段时间,弥补一下离得远的遗憾吧。

    在姚远和小慧年前的忙碌之下,店铺已经粉刷一新,各种摆设也都擦拭干净。

    抗抗终于看到了那个用她的照片做样本,于老师画的半身侧面像了。不过,只是一个黑色的轮廓,而且头发是波浪卷发,跟那张照片不完全一样,抗抗没留过这种头发。

    但只要认识抗抗的人,看过那张照片,就一定会猜出是抗抗来。

    原先,姚远要用抗抗的照片做商标,抗抗是不愿意的,因为商标要缝在每一件衣服上。

    “让大家都把你老婆穿在身上到处跑,你是怎么想的,脑袋进水了你啊?”她还跟姚远发过脾气。

    可看这商标,原来只是个她照片的轮廓,而且还把头发给变了。反正没有真人的眉眼,就算弄到衣服上当商标,抗抗也可以接受了。

    抗抗站在那个大商标跟前好久,突然就对姚远说:“我留个这样的头,是不是比现在的短发好看啊?”

    抗抗的漂亮和小慧是有区别的。抗抗大眼睛高鼻梁,皮肤白里透红,个子高,显得洋气,小慧就显得文静温婉。

    所以,小慧如果留直披肩发,就自然带了一种文弱和书卷气。

    而抗抗属于那种长相很大方的,留长直的披肩发并不适合她,而留这种带着卷儿的波浪长发,却恰恰非常适合她。

    姚远就说:“我觉得一定很好看。现在市面上已经有烫发的了,等你的头发留长了,咱们找个烫发最好的理发店,就烫这么个波浪发。”

    抗抗瞅姚远一眼说:“你整天糊弄我,我才不信你。”

    就把美美拉过来,指着那个商标的头发问美美:“这个样子好不好看?”

    美美以为抗抗又在愁显摆自己漂亮,就嘿嘿两声说:“姐,有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知道啥意思吧?”

    抗抗大瞪着俩眼问:“啥意思?”

    美美说:“不知道啊?不知道问你男人去,他说好看就好看。”

    抗抗就气鼓鼓地说:“你个小死丫头,你记着今天你是咋对付我的!我就不信你一辈子不找男人!等你找对象回来那一天,看我怎么报复你!”

    小慧抱着媛媛,姜姨领着摇摇在她们身后跟着,姜姨就说她们姐俩:“从小见面没三句话就拌嘴,这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吵嘴,也不怕人家小慧笑话!”

    抗抗从小慧手里把媛媛接过来,姚远就把摇摇也从地上抱起来,大家准备上楼去看楼上。

    姜姨楼上楼下看遍了,从楼上下来,感慨着说:“旧社会那店铺的东家,也就这样。有这么大店铺的,都能称得上大东家了。大傻啊,你弄这么大个店铺,这如果有一天张顺才这种人再东山再起,你就是本事再大,也跑不了。”

    姚远就笑:“妈,你又来了。放心吧,不会再有张顺才了。”想想就又加一句,“咱家你当家,最大的东家可不是我,我顶多就算掌柜的。”

    姜姨就说:“啊,你那意思,这罪魁祸首得是我是不是?好你个大傻,你算计半天,把你妈我给算计进去了?”

    姚远就赶紧解释:“你别怕妈,真不会再有人为这个找算咱了,现在是当东家光荣的年代了。”就问美美,“是不是美美?”

    美美说:“三中全会都说了,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上月我出差去山里,农村好多地方的墙上,都写着新标语,贫穷可耻,致富光荣。”

    姚远就对姜姨说:“你听听妈,美美都说世道变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姜姨说:“我早就放心了,就是和你说笑话呢。这阵子,为你这个事儿,我天天听收音机呢。”接着就皱起眉来说:“我咋听见收音机里说,要搞计划生育呢,还只准生一个?”

    美美就接话说:“对,上边文件已经来了,传达到中层这一级了,要我们提前做好准备,统计各单位育龄妇女和家庭情况。厂里已经决定,专门成立计划生育办公室,来统筹抓这个事情。从今年开始,一对夫妇只许生一个孩子。”

    “啊?”姜姨就急了,冲着姚远喊,“这可咋办啊大傻,抗抗还没生男孩呢?你姚家就你一个人了,你没有后代,我可咋对得起你爸你妈啊?”

    姚远就劝她说:“谁说我没后代啦,我不有摇摇和媛媛吗?”

    姜姨说:“那就是俩丫头,不能传宗接代的!”接着就急的在地上转圈儿,“唉哟,这可咋办?你说你们这俩熊孩子,从结婚那天就开始对付我,变着法儿的不要孩子。这下好,想要也要不成了!你们当初要听我的话,一年生一个,现在少说也有四个孩子了,四个孩子里,总得有个男孩吧?这下好!”

    然后就跟姚远商量:“大傻啊,你爸那么多战友,你去找他们想想办法。咱不多生,只要有一个男孩,咱们就不生了,成不成?”

    姚远就苦笑说:“妈,我打算好了的,就要俩,无论是男孩女孩,都不能让抗抗再生了。女人生孩子多了,对自己身体也不好。我们有摇摇和媛媛,已经很知足了。”

    姜姨就骂:“放屁!过去农村生十个八个的有的是,你见哪个女人因为生孩子身体不好了?”

    姚远就又解释:“女人生多了孩子,胯骨和脊椎会变形的,这个是科学,妈你不懂。”

    姜姨就骂:“狗屁科学!你不用糊弄我。过了年赶紧给我找你爹那些战友想办法去!”

    姜美美就插话说:“妈!你咋还有病乱投医呢?告诉你吧,这是从上到下的国家决策,大家都得遵守,没有例外,姐夫找谁都没用。对了,像我姐这种情况,必须结扎。估计居委会过了年就会上门通知了。”

    “啥?结扎?不行!”这下,不等姜姨着急,姚远都着急了,“我说你们懂不懂啊?这种方式是有副作用是的,我不让抗抗去!”

    姜美美就笑了说:“这个可是规定好了的,不止我姐要去,大家符合条件的都得去,可不是你能反对的。要是我姐不去,你就得去。”

    姚远梗着脖子说:“我也不去!我不是你们矿机的人,抗抗也不是,你们管得着吗?”

    姜美美说:“你跟我着什么急呀?这又不是我定的。我只是听说了告诉你,这事儿也不归我管。再说了,你们住矿机的宿舍,矿机居委会就对你们有管理的权力。厂里已经研究决定,各村居委会要完全服从计划生育办公室。厂里年前就已经决定了,根据上级文件,一个孩子的,上环,两个孩子的,结扎,保证百分之百执行。我姐俩孩子,是符合后一种规定的。”

    这下姚远就真急了,他光顾着弄店铺了,把这茬儿给忘了。那时候有多严厉,他是知道的呀!

    对这个,姚远还真是不太理解,也不太能够接受。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有些东西对他来说,的确有点强人所难了。

    我们本来就不打算要孩子了,我们已经自觉遵守规定了,这就可以了,干吗还要去呀?

    “我在外面租房子,不住你们矿机的房子了,行不行?”他急赤白咧冲美美喊。

    姜美美就哈哈地笑说:“姐夫啊,感情你这人也有急眼的时候啊?你不住矿机的房子,你住谁的房子不都得服从人家管理妈?我可告诉你,这个规定是很严格的,不可能给你自己开绿灯。你就别动啥歪心思了,一点用处都没有。“

    姚远当然知道美美说的对,只是一时着急才会那样说。待他冷静下来,就彻底蔫儿了,再没心情陪着大家玩了。

    姜姨也没心情了。她还惦记着抱外孙呢,这下好,直接不给她机会生了。

    这个年,本来大家心情挺好的,让美美这一条消息给闹的。原本大家还准备找个大的饭店,一家人在外面好好吃一顿,这下就别指望了。

    大家锁了店铺的门,匆匆回家了。

    这一回,姚远和姜姨彻底一条心了。

    当然,姚远主要是担心这种方式,会影响抗抗的身体,会不会因此出现其他副作用,和姜姨的想法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姜姨是担心抗抗结扎了,她就一点抱外孙的希望都没有了。只要抗抗不结扎,有生育能力,姜姨就永远有希望。

    但两人的共同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设法不让抗抗结扎!

    其实,抗抗和美美都没觉得怎样。既然姚远已经不打算要孩子了,那么抗抗结扎和不结扎也没什么区别了,干啥还要这么反对呢?

    既然大家都在用这种方式,好多人都做了这个手术,都没有问题,抗抗为啥就不能做?

    姚远不能把后世的一些知识告诉她们,那样他可就真成了全能神,没法解释为啥他会知道这些羞羞的知识了。

    他是干着急想不出办法来,只得暂时和姜姨一条战线了。

29.左右两难

    从城里的店铺回来,姚远和姜姨把别人都轰出去,在姜姨里屋的炕上坐着,商量了一下午。

    到了晚上吃过饭,两个人就鬼鬼祟祟出去了。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钟,姜姨和姚远才从外面回来,各自回家。

    一会儿工夫,抗抗抱着媛媛从她妈那边回来了。

    姚远就对抗抗说:“明天早上,我带着你去矿机医院,咱们戴环。”

    抗抗把媛媛放到姚远怀里,自己去弄水洗脸刷牙。

    听他这么说,就又倒回里屋,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姚远问:“你到底啥意思啊?是还惦记着让我给你生儿子啊?我可告诉你大傻,美美说了,这回可是动真格的了,人口最多的地区已经开始行动了,你想再生,恐怕是绝对不行!”

    姚远就咧嘴说:“生啥啊生?我不跟你说了嘛,咱们有摇摇和媛媛就够了。”

    抗抗就不明白了问:“那你这么反对结扎干啥?”

    姚远就一个劲皱眉说:“你知道啥啊?结扎得在肚子上拉个大口子!咱好好的,细白溜光的肚子,干啥非要让人家拉个大口子啊?再说啦,这做手术的可都是男医生,到时候你得把衣裳脱了,光溜溜地躺在那里让人家看,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啊?”这下抗抗也毛了,颤着声音问,“不能吧?妇产科没有男医生啊?”

    姚远说:“妇产科那帮接生的会做手术啊?你生孩子的时候,没看见那生产困难,需要剖腹产的,都得让外科的男医生来做?这结扎也得拉肚子,不男医生做,还女医生给你做啊?”

    这下抗抗彻底六神无主了,就问姚远:“那咋办呢?”

    姚远就告诉她说:“我和妈今晚去于主任家了。于主任说,文件还没正式下达。这时候已经戴环的,可以先不结扎。所以,咱们趁着过年文件没下来,赶紧去戴环啊。”

    其实,姚远这是故意吓唬抗抗。结扎是个小手术,开口很小,一般也不会留下太大疤痕。做手术的也是妇产科的女大夫。

    可这结扎的后果,的确是对女人后半生的幸福有影响的。姚远没法跟抗抗解释他怎么会知道这个,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公然唱反调,只好吓的抗抗听他的话,达到目的就行了。

    抗抗傻呼呼的,自然是被他一吓就乖乖听话了。初五虽然矿机大部分单位还没上班,可医院这种救命的地方不能没人。

    于主任过去就是妇产科的大夫,随便跟个老姐们打声招呼,抗抗放环这事儿也就偷偷办了。再把放环日期往前改改,抗抗就逃过挨一刀了。

    当然,姚远和姜姨大晚上跑到于主任家里,也是费了不少口舌,再加上于主任和姜姨是很多年的老姊妹,于主任才给帮这个忙。

    放环对女性到底有没有不良影响,姚远也弄不明白。估计这时候问于主任,就是有不良影响,于主任也不敢说。

    姚远已经想好了,管他有没有不良影响,就当有来对待。

    你想啊,好好的人肚子里,放进个不是自己的东西,他能是什么好事吗?

    所以,他决定,等过了这阵风,再找个合适的医生,偷偷给抗抗把环给取出来。

    自己工厂的医院就是有这个好处,平时大事不好办,只要有熟人,搞点小动作还是没有问题的。

    大家都是一个厂的,都住的不远,谁不认识谁呀?找个熟人还真不是难事。

    比如以后的b超,好多人就可以提前知道自己怀的是男是女,要不以后男女比例会严重失调呢!

    姚远真的很爱抗抗,平时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对她身体有害的这种事情,他当然得当大事办,竭力避免了。

    其实这样不让抗抗结扎也不让她戴环,做起事来姚远就得戴那个东西,还得小心翼翼,动作不敢太大。但为了抗抗的身体,他宁可自己舍去那份享受,这也足见他爱抗抗到了什么地步。

    姚远初五就一直陪着抗抗了,也没再到店铺里去。

    初六翠霞姊妹回来,他到厂运输队联系了一辆解放卡车,把家里的缝纫机一类的工具,加上小慧她们的铺盖行李,都拉到城里的铺子里。

    厂里初六刚刚上班,司机不出车。姚远年前就和运输科长打好了招呼。他现在可是矿机人尽皆知的红人,和矿机老大关系不一般,用车这点小事,运输科长自然会满口答应。

    东西都拉过来,就得点炉子取暖了。这个姚远也已经准备好了,煤已经拉来,放到后院的墙跟前。

    楼下楼梯那边有个铁皮炉子,炉子的烟囱伸到楼上,楼上有个铁皮暖气包。炉子里的烟经过那个暖气包,把大部分热量留在屋里,然后再从房顶冒出去。

    这样,屋里不会像现在有暖气一样暖和,但可以保持十七八度的温度,大家干活就不会太冷。

    那个时代,只有机关单位才会有自己的锅炉房烧暖气,城里一般住家和店铺也大多没有暖气,都是烧煤取暖的。

    都安顿好了,生上炉子,小慧和姚远就在楼下整理店面,翠霞姊妹就在楼上做年前没有做完的衣服。

    店铺里有炉子了,抗抗也时常会带着媛媛过来,楼上楼下的帮着忙活。

    抗抗其实一点不懒,也不像姚远在饭桌前说的那样,喜欢替姚远做主,他那就是开玩笑。

    抗抗依赖姚远,就喜欢是什么都听姚远的,除了偶尔和姚远不讲理,耍横撒点娇以外,其实抗抗已经变的更加乖巧和温柔了,也更加勤快。只是让媛媛拖累着,脱不开身。

    媛媛已经快七个月了,应该可以断奶了。可摇摇吃奶是吃到一岁的,抗抗不想亏着媛媛,也要等到了一岁才给她断奶,那就得天天带着她。

    再说姜姨还得看着摇摇,俩孩子她一个人还真弄不了。摇摇很像抗抗小时候,好动,越大就越调皮,姜姨只看一个摇摇就够她受的。

    小慧已经住在店铺里,不用再回矿机的宿舍去,姚远就想着每天带着抗抗和媛媛一起下来,然后再一起回去。

    可是,现在天气还冷,他店铺里事儿多,需要早早就过来,晚上回去也很晚。

    这样他就怕冻着抗抗和媛媛,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抗抗愿意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吧,反正来了也做不了多少活,不等天落太阳,就得赶紧坐车回去。

    抗抗看着姚远自己这样的来回忙活,其实心里也着急。可是带着孩子她就知道,着急也没用。她不能把媛媛扔给她妈不管,那样媛媛吃不上奶,她妈又不愿意了。

    这也是一个矛盾。

    姚远就想着,到了春末暖和的时候,在城里租房子,把家搬下来,姜姨也跟着下来。

    这个主意又被抗抗给否决了。

    姜姨搬下来,家里就只剩下美美了。姜姨不放心不说,美美在厂里当干部那么忙,家里没了人,回来饭都吃不上。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躺在被窝里,抗抗搂着媛媛,想着俩人这样来回跑,时间都耽误在路上了,心里也是挺着急。

    可姚远这个让她妈搬到城里住的主意,的确不怎么样。

    抗抗就说:“美美老早就嫌妈偏向我,对她不好。你咱把妈搬下来,不更给她落口实啊?”

    姚远想想也对,他不能太自私,为了生意就不管美美了。那只抗抗带着孩子搬下来呢?

    这个办法抗抗也不愿意。她带着俩孩子,再加上做饭,还是没法去铺子里干活。

    再说,姜姨突然看不着摇摇和媛媛了,那还不得想死啊?要是只带媛媛,不带摇摇,抗抗又见不着摇摇了。孩子还不到三岁,就让她离开娘,那哪儿成啊?

    那怎么办呢?姚远就有些头疼了。

    抗抗就叹口气说:“先这么跑着呗,等美美找对象结婚了,咱们再想这些事儿吧?”

    姚远就咧嘴说:“你看她那个趾高气昂的样子,哪有她能看上的?她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嫁出去呢!”

    抗抗就怪罪他说:“她那个样子怨谁呀,还不都是你教的?她看上你了,要不你和我离了,娶她得啦!”

    姚远就嘿嘿两声说:“咱们这不说正事儿吗,你怎么又开始不讲理啦?”

    抗抗就回过身去说:“就是不讲理,谁让你放着好日子不过,没事儿干非要去城里开店铺,瞎折腾来着?”

    姚远想想,抗抗的话不是没道理。

    他挣钱为了啥呀?还不是为了大家都在一起,快快乐乐的?为了挣钱把一家人给拆了,就违背了他当初要挣钱发财的初衷了。

    其实,抗抗一点都不笨,就是不会说。她心里和姜姨一样,知道一家人不能散了,这个就比他强。

    也许,也不是抗抗不会说,而是她不愿意说出来,怕姚远听了接受不了。

    抗抗毕竟是他的媳妇,应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地跟着他才对。为了娘家人不散,就不跟自己的丈夫进城住,这个显然也不合适。可抗抗是真的不想让她妈这个家,因为姚远要做生意,就给拆了呀。

    其实,姚远的初衷,和抗抗的想法一样。他爱姜姨这一家人,挣钱也是为了她们,只是自己一时只考虑如何挣钱,没考虑到这个罢了。

    既然抗抗提醒了他,他就暂时不打搬去城里的主意了。等将来有钱了,买了车,城里和矿机也就二十来里地,就不算距离远了。

    所以,挣钱和一家人在一起都一样重要,他还得继续经营他城里的店铺。

    既然抗抗不能搬下来,他就来回跑着呗。抗抗这边带着媛媛,暂时就别考虑她。等媛媛断了奶,摇摇上了幼儿园再说吧。

30.情愫暗生

    姚远想着自己先来回跑着,也不能把姜姨的家给拆了。

    可他也忽视了一个问题。他已经把制衣作坊给搬到城里来了,这样抗抗和姜姨就帮不上忙,又等于是少了俩干活的。

    指望着小慧和翠霞姊妹,想供上店铺的服装,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而这个时代,一个私营的店铺想着雇人,还要雇有缝纫技术的工人,也等于是痴人说梦!

    他偷偷在城里贴了不少招聘广告,可来应聘的,竟然没有一个能用的正经人。

    那时候到处都是国营企业,很少有人会为失业担心。多少有些手艺的人,都会在国营单位或者社区集团单位有份稳定的工作,谁也不会到姚远这种小地方来干。

    城里招不到人,再让小慧从农村找人,店铺里又住不开了,这可咋整?

    姚远是真的让自己这个在城里开专卖店的决定,给彻底难住了。

    他辗转反侧了一晚上,也没想出化解难题的办法,直到听到屋里那个老式的挂钟“当当”地响了四下,这才意识到,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了。

    这是姚远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在这个时代里失眠。

    迷糊了两个多小时,早上六点,他就悄悄起来,准备洗漱了去城里。

    他已经充分信任小慧了,城里三个女人的吃喝用度,就都由小慧来管着。

    小慧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知道给姚远省着花钱,都是从城里的自由市场买了东西来,自己做着吃。

    一般晚上的时候,小慧会包些包子或者水饺,早上起来再弄熟了来吃,有时候也蒸馒头或者烙饼,早上配咸菜稀饭,从来不出去买熟的吃。

    姚远一般是不在家里吃,因为那么早抗抗起来单独给他做饭太麻烦,他也不忍心抗抗为了他早起来。

    反正小慧每天都要起来做早饭,他赶到店铺的时候,小慧差不多正好把饭做熟了,他也就在店铺里,和她们一起吃了。

    小慧手巧,会做各种花样的早点,一个星期做的饭都不重复,甚至比外面卖的都好吃。

    这时候,早上起来,城里已经有卖早点的了。原来运动的时候,却是连这个都没有了。

    一般姚远赶到铺子里的时候,天才刚刚放亮。他把铁门板拿下来,开门进屋,小慧已经在楼梯间那个炉子那里,把早饭做好了。

    毕竟只有三个女人住在这里,姚远担心不安全,下午走的时候,就把沿街这面的铁门板都上好,只留店铺后面通四合院的那个小门。

    小门通向四合院,院子里有其他住家,相对安全一些。她们上楼睡觉,只把那个门插死就行了。

    其实,小慧都是算着姚远到来的时间起来做饭的。

    她心里有姚远,那时代农村女人的天性,自然就是围着自己心里的男人转了。

    姚远让她管着店铺的吃饭,给她钱,从来也不问她花了多少,还给她加工钱。

    她知道姚远最近手里钱紧,不要加的工钱。姚远硬给她,她就给退回去,说她用不着,让姚远先给她攒着,以后再说。

    出去买菜,她不去公家的蔬菜公司,而是去刚刚兴起来的自由市场,那里的菜便宜。

    她一分一分地和那些进城卖菜的农民们讨价还价,为的就是给姚远省钱。

    和姚远整理店铺,摆放做好的衣服,她渐渐地学会把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告诉姚远,觉得哪里怎样布置效果会好一些。

    姚远还是一如既往,尊重她的意见。她提出来,他就会去尝试,然后俩人一起看效果,好就那样布置,不好再改。

    在这一点上,姚远对待小慧,甚至比对待抗抗都有耐心。抗抗有时候参与意见,弄错了姚远会埋怨,可他从不对小慧说一句责怪的话。

    时间久了,小慧这样天天为大家买菜做饭,收拾布置店铺,看着翠霞姊妹干活,竟然有了女主人的感觉。

    有时候,她就会幻想,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操心着这里的一切。而男主人,自然就是姚远了。

    但毕竟这一切都是幻想,她的姚大哥有抗抗。而她,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是配不上姚远的。而且,她也不能对不起抗抗。

    想到这些的时候,她心里的失落和沮丧,是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的。

    姚远是个做事严格遵循时间规律的人,每天到店铺的时间,前后误差不会超过十分钟。

    小慧卡着点起来,悄悄下楼捅开炉子,让里面的火着旺,然后就开始熬小米粥。

    昨晚的时候,她烙的葱花油饼,把一个腌的辣疙瘩咸菜切成丝,用水泡了,今早再加些葱丝进去。

    小米粥熬差不多的时候,她把葱花油饼放到锅里的篦子上,把锅端到炉子边上保着温,再把铁水壶放到炉子口上,坐在炉子边上,等着姚远开沿街的门。

    这时候,姚远差不多就快到了。等他到了,葱花油饼在锅里也刚好热了,再盛小米粥就咸菜一起吃。

    楼上翠霞姊妹还没起来。

    这俩人在姚远这里,已经学会了睡懒觉。要是在农村家里,睡到天亮还不起来喂鸡喂猪打扫院子,早被公公婆婆给骂死了。

    翠凤过来,原本是打算给订了娃娃亲的对象家里挣些钱,好让那家攒够了钱娶她。

    娃娃亲那家和她家只隔着一座山,彼此离的不远。翠凤从小就知道谁将来会是她的男人,俩人碰上了都会脸红,不好意思彼此说话。

    可见,翠凤原先对那个男人还是满意的,也真心愿意帮他。

    在这里呆了两年,翠凤已经看不上那个男人了,只是迫于双方的婚约和父母的压力,不敢公开提出来退亲。

    但她和小慧说过,她打算挣够了对方给的彩礼钱,就要提出来退婚的。而且,她还哄着姜姨,让姜姨给她说个工人,打算一辈子呆在这里,不走了。

    小慧不好说翠凤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因为你原先答应人家,帮着人家挣钱娶你,这就算是答应嫁给人家的一个承诺吧?这时候反悔,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那个岁月里,农村人娶个媳妇不容易,几乎要动用所有的积蓄,甚至是要借不少外债。这些,人家几乎都为你做了,你反悔了,你让人家怎么办呢?

    如果是小慧,小慧是肯定不能这么干的。可翠凤辈分比她大,她得叫翠凤姑,她也就不好说什么。

    只早上起来开始睡懒觉这一件事,就让小慧心里,对翠霞姊妹有了看法。这才在这里呆几天呀,把农村人的本分先给丢了!

    但是现在,一来她们辈分大,小慧不好说她们。二来,她也盼着她们不起来。

    不起来正好,姚远来了,她可以和他单独多呆一会儿,甚至两个人可以单独在一起吃早饭。

    虽然,她知道这样不好,可那颗萌动的心并不听她理智的指挥。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也许哪天她会管不住自己,主动对姚远投怀送抱吧?

    想到这些的时候,小慧自己都是害怕的。怕姚远骂她不是正经女人,更怕姚远接受了她,她就对不起抗抗了。

    虽然她心里总是一再告诫自己,要离姚远远一些,再远一些,尽量避免单独在一起。

    可是,那萌动的情愫,却在一天天的疯长,根本就不受她自己的控制。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门就有了动静。小慧知道,姚远已经到了。

    她赶忙从炉子跟前站起来,跑到大门那里去。

    刚刚到了门口,姚远已经摘下了大门外面的门板。

    小慧拉开玻璃门,一股冷风就吹进来,姚远抱着门板也进来了。

    姚远进屋,原本是要把门板放到后院里去的。

    现在,虽然店铺已经布置的差不多,衣服的储备数量却还不够,姚远还不打算开业。

    所以,店铺前脸的窗板姚远并不拆下来,门板也只拆一块,店铺里可以进出就行了。

    他抱着拆下来的那块门板进来,看见小慧,却突然站下不走了。

    小慧也奇怪,平日里姚远都会抱着门板直接进后院,今天他站在屋里不动干什么?

    她就看到姚远的眼睛了,不由“哟”了一声问:“姚大哥你眼睛怎么红了?”

    姚远就把门板立在楼梯口那里,顺口回答说:“昨晚愁的一宿没睡着。”

    小慧就问:“又愁啥啊?”

    姚远就指指炉子边的凳子说:“咱们坐下说。”

    小慧就奇怪了,他连门板都不往后院抱了,到底出啥事了,能让他愁成这样?

    这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听抗抗说,当年张顺才把他弄到保卫科,那么打他,都没有让他屈服,反而让他摆了张顺才一道。

    现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还有啥事儿能让他发愁呢?

    但小慧属于那种安稳的女人,不会主动去打听询问别人不愿意说的事情。姚远让她到炉子跟前坐着,她就乖乖走过去坐下,等着姚远也过来坐下。

    姚远果然就过来,坐在她对面说:“咱们搬进城里来,抗抗和你姜姨要看孩子,不能跟着来,这就少了俩干活的。在城里招人吧,现在一个合适的也没有。你说,将来店铺开业了,咱们就指望你、翠霞和翠凤干活,能供的上这店铺往外卖衣裳吗?”

    小慧早就算过,店铺不红火,一天卖三两件衣裳,主要卖内衣那一块的话,三个人一天做三两件衣裳是没问题的。再加上开业以前存的这些样品衣裳,应该可以。

    可是,这城里人多,万一红火了,一天卖到七八件,十几件衣裳,就是姜姨和抗抗都过来干活,肯定也还是供不上。

    可在家里的时候,他们的衣裳就卖的好,活都干不过来。到了城里人多了,红火起来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小慧就问姚远:“那咋办呢?要不,我再回家给你找几个人过来,一起做衣裳?”

    姚远就看着小慧,半天说:“我昨晚上想了不下十几个办法,可到后来,感觉没一个保险。

    这会儿我看着你了,忽然就想起一个更好的办法来,这个办法肯定行!”

    小慧就一脸迷惑地看着他问:“姚大哥你赶紧说,到底是什么办法啊?”

31.山区农村行

    小慧问姚远想到什么办法了?

    姚远就慢慢说:“一开始的时候,我没想到会找这么大个店铺,只算着先找个小店开裁缝铺,主要还是卖那些内衣,那个咱们能供上,顶多再多找些代工户呗。

    可是,有了这么大个店铺,地理位置又好,我就忍不住得租下来。这越拾掇,我想的就越多了,却越想越觉得不对。估计一旦开业,咱们的衣裳很快就会断货。”

    姚远的想法,果然就和小慧一样。这么大个店铺,光卖那几件内衣显然不行。万一时装卖的好了,供不上断了货,这还叫啥买卖啊?他也在为这个发愁。

    听姚远这么说,小慧就点点头,但没说什么。

    姚远就问她:“你老家里,会做衣裳的女的,二三十岁左右的,多不多?”

    小慧就回答他说:“农村人一般不会买衣裳,都是自己做。按说是都会做。”

    说到这里,小慧就多少明白姚远的意思了,他是打算把衣裳都弄到她老家,找那些会做衣裳的女人给做,就像在矿机宿舍找人代工一样。

    想到这个,她接着就说:“可是,农村家里很少有缝纫机的,都是手工缝,可慢呢,针脚也不一样。自己做了穿行,拿到城里卖就不行啦。”

    姚远说:“缝纫机这东西好学呀,翠霞和翠凤不是没到一个礼拜就学会了?”

    小慧说:“学是好学,可上哪儿去找那么多缝纫机呀?姚大哥你钱都花差不多了,还有钱去买那么多缝纫机?再说还得投布料、线,还得找地方,这些可都是钱呀!”

    姚远嘿嘿一笑说:“钱我是没有了,剩下的也就够维持着店铺运转。不过,这个我有办法。”

    接着就问:“你们村的村长你熟不熟?”

    小慧说:“现在哪有村长啊?我们一个大村,分成三个小队,三个小队归大队管。大队是支书说了算。”

    姚远就点点头,他忘了,现在还是过去的体制,没改过来呢。

    他就问:“那,村支书你认识不认识?”

    那时候不选举,村里的支书都是德高望重的人来担当。

    小慧说:“那我肯定认识,他是我亲叔,我爷家的老小。”

    姚远就笑了说:“这就更好办了。咱们今天吃了饭,你就带着我回你们村,找你叔。说不定啊,咱们就能解决这个衣裳供货的问题了。”

    小慧看看姚远,一脸为难说:“姚大哥,你可想好了。我们那里穷,我叔虽说干支书,队上可没钱给你买缝纫机,更没钱给你买布料。我可想不出来,你咋把这些东西变出来?”

    姚远得意地一笑说:“你放心吧,我有办法变出来。现在国家提倡农村发家致富。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们村荒山野岭的,除了种地那点出产,啥都没有,所以才会贫穷。

    这一回,咱们让你们村里人做衣裳挣钱,这不就有了发家致富的路子了吗?”

    小慧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姚远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在她们那个穷山沟里变个服装加工厂出来,也不好多问,就拿出饭桌来,从锅里盛了小米粥,把在锅里腾热的油饼放在篮子里,和姚远一起吃饭。

    这时候,翠霞姊妹在楼上听见动静,就都起来下楼了。

    吃过了饭,姚远给了翠霞五块钱,让她们姊妹今天自己在店铺里做衣裳,自己做饭,买着吃也行。然后就用自行车带着小慧回矿机自己的家了。

    那时代家里没有电话,他得回家和姜姨、抗抗说一声,然后再和小慧回她的老家。

    姜姨和抗抗也整不明白姚远要干什么?这个姚大傻,主意都是憋在心里的,想好了才会干,而且干就能成。

    姜姨和抗抗知道拦不住他,干脆也不阻拦他,由着他作去。

    只是,他和小慧走了,抗抗就得放下媛媛让姜姨看着,去铺子里看着了。

    小慧老家离着这里六十里地,现在的话,坐公交不到俩小时就能到。可在那个年代,公交也就到县城,还得倒过路车,然后还得走一段山路,这时候出发,天黑前能到村里就不错。

    还真不错,姚远和小慧坐车到了县城的时候,恰巧就赶上了一辆过路车,下午四点多就到村里了。

    小慧过年没回来,这过了年,突然就领回个大小伙子来,村里人就都来看热闹,别再是小慧领了对象来家了吧?听说这两年她在城里,混的可不错呢,回来都是城里人的打扮,洋气着呢!

    那时候的农村,一年里也很少有外地的陌生人来。谁家来了陌生人,特别是城里人,全村男女老少都能挤到家里来看新鲜。

    门口一下就来十几个七八岁的大小子小姑娘,也不进屋,就站在门口巴望,大人们则远远地在院子外面看着,跟等着看西洋景差不多。

    小慧家的院墙是山里的石头垒的,不用加什么石灰水泥,山里人弄不起这个,就用石头干茬起来,有个名字,叫干打垒。

    院子挺大,喂了不少的鸡,屋角上还有个猪圈,养着两头猪。

    这些动物,也是这两年才开始喂,那两年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让个人饲养。

    猪就只能喂两头,再多了供不上它吃。

    鸡有十几只,这东西不太耗粮食,山上拔些蛐蛐草,掺了糠就能养。冬天没啥东西喂,就撒出去,让鸡们自己找草种子吃去。

    鸡们在院子里到处跑,拉的到处是鸡屎,再加上屋角猪圈里那两头猪的臭味儿,整个院子里的味道就可想而知了。不过,农村人习惯了这味道,也就觉不出什么来了。

    这幸亏是姚远自己来了,要是抗抗跟着过来,只这味道她就不见得能呆住。

    但话说回来,抗抗也在这样的农村里插过队,没准儿也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和味道也说不定。

    院子里有北屋和东屋两排房子,小慧的父母和兄弟分别住着。

    小慧家里只有一个弟弟,还有个妹妹也跟小慧似的挺漂亮,嫁了山里煤矿的一个矿工,日子还过的不错。

    小慧的父亲和兄弟是见过姚远的,见小慧忽然领了他回来,吃了一吓,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待小慧说明白了来意和为啥过年没回来,大家这才松一口气,让姚远到北屋堂屋里坐着,父子两个人陪着喝水。小慧妈也在堂屋里,在灶台边上点火准备晚饭。

    姚远过来的时候,知道农村日子还不富裕,在车站上等车,就买了些礼物,还有烧鸡、香肠、烤肉一些吃的,这时候就都拿出来。这样,小慧妈就用不着为来了客人,自己没啥准备而发愁了。

    那个时代,山里农村的房子,基本都是这种石头干打垒建起来的,里面抹了一层掺了麦秸的黄泥,也不用石灰粉刷。屋里暗,乍然从光线明亮的外面进来,感觉只是一片昏暗。

    公正地说,小慧家的房子在这村里就算好的,至少里面抹了掺麦秸的黄泥墙皮。

    还有许多人家,连这层黄泥墙皮也没抹,里外都能看到石头,且有些地方,透过墙上石头的缝隙,能够看到外面的亮光,撒气漏风的。

    干打垒房子,窗子也做的很小,用窗户纸糊的,没有玻璃。

    窗户小了,冬天风进来的少,屋里就暖和些。但墙上的黄泥本身就吸收光线,再弄这么小的窗子,屋里就很黑暗了。

    所以,来了客人,大家就只能迎着门坐在堂屋里,只这个地方因为迎着门,门打开以后,亮堂一些。

    所以,就是在这乍暖还寒的冬末春初,堂屋的门也是要开着的。

    当然,屋里也不会像矿机的宿舍一样,要生炉子。农村人买不起煤。

    有条件的,只是在临睡觉的时候,往垒在堂屋里,用来做饭的灶台里塞些柴禾点着了,烟道通过里屋的土炕,把炕暖和一下,就趁着土炕暖和,睡下了。

    这也怪不得小慧在姚远的东屋里住着,冬天不生炉子,她都觉得很享福了。

    同时,姚远也一下子理解了,为啥小慧这么好一个姑娘,可以如此委屈自己,肯嫁给张建军那个混蛋了。

    小慧让父亲和兄弟陪姚远在堂屋里坐着,自己就去找她当支书的小叔去了。

    没一会儿功夫,支书就趿拉着一双破解放胶鞋,跟着小慧过来了。互相介绍了认识,在堂屋一起坐下,姚远就拿出烟来,递给支书。

    姚远虽然不抽烟,可出来办事,还是要带着烟的。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抽烟。特别是农村,连十几岁的孩子,都烟不离口。

    支书平时抽自己种的旱烟,这锡纸包着的烟倒很少抽到。当下就对姚远恭敬起来,把烟接过来自己点上,坐着和姚远聊天。

    支书在小慧他爹这四个兄弟里,排行最小,叫王四福。小慧爹是老大,就叫大福了。

    姚远就对王四福说:“小慧一直在我那里跟着我干,现在自己挣工资,工资一月五十多块,比城里工人挣的都多,这个叔你应该知道吧?”

    王四福虽说是小慧的亲叔,可是农村人也遵守财不外露的规矩。小慧在外面到底挣多少钱,父母是不许她说实话的。

    可大家看着回村的小慧,打扮的跟城里人一样洋气,就知道小慧这钱没少挣。

    如今,听说给小慧开工资的那个主家来了,王四福当然就把姚远当老板看了。

    听到小慧一个月可以挣五十多块,支书心里也是暗暗吃惊。小慧挣一月,他这个支书得挣俩月啊!

    嘿,你说这小慧她爹,我们家这老大,还真是抠门到家了!

    王四福听姚远这么说,心里就有些生气了。

    小慧挣这么多钱,他上月问小慧爹要一百块钱给队上垫树苗钱,他愣说没有!

    好你个老大,你等着,我和你没完!等人家走了咱再算这笔账!我借钱是为队上,又不是为自己,又不是不还你,用得着这么抠吗你?

    当下他得先应付姚远。

32.哥俩吵架

    王四福也不好意思说不知道小慧挣多少钱,就含混着说:“知道,知道,小慧跟着老板你,发财了。”

    “老板”这个词儿,是今年才流行开的,想不到他还知道用。

    姚远这时候为取得他的信任,也只能猪鼻子插葱装相了。

    他就跟王四福说:“小叔啊,现在国家允许发家致富了,你这当支书的,就不想点法子,让大家都挣点钱,过富裕日子?”

    他跟着小慧过来,也就随着小慧叫王四福小叔了。

    王四福才四十岁出头,脸上却已经写满了沧桑,看着跟城里六十岁的人差不多了。

    他们那一代农村人,响应号召战天斗地,修水库,建梯田,全靠人扛手抬,一点机械没有,算是出了大力,受了大罪的,长相老是必然的。

    王四福听姚远这么说,忍不住露出一脸苦笑,那脸上的皱纹就更加显得深刻与浓郁。

    当下他叹息一声说:“谁不想发家致富啊?可咱这穷山沟沟,除了石头就是石头,连个树都难养活,总不能砸石头卖钱吧?那个太便宜,全队的人都干那个,还不如种地划算!

    今年县里让把山上的梯田不种了,种苹果树苗。可这苹果不是当年种当年收啊,少说得等三年。这三年,大家伙不种地吃啥?

    再说了,这山上没有水,靠天吃饭,种苹果,能活吗?净瞎折腾!”

    现在农村的基层干部,对上面不考虑实际情况的的瞎指挥,已经敢发牢骚,说自己的意见了。

    这在以前,一句话不对就上纲上线的时代,是从没有过的。

    虽然还是集体出工的公社形式,但干部们最敏感,知道上面的风向变了,要发展经济,不再以斗争为主,就敢于说真话了。

    姚远就问:“要是依着小叔,咱们怎么干才能富裕起来呢?”

    王四福就嘿嘿两声说:“这个呀,得问我大哥,他可是咱这村子里的能人,啥都懂得。生这俩闺女,一个比一个有出息,都成摇钱树了!”

    王大福就说话了:“老四啊,你也不用拿话捎带我。不就是你要一百块钱,我没给你么?这一百块钱,你要是自己使,我二话不说,就是没有,砸锅卖铁我都给你凑齐。可你让我垫苹果树苗钱,那不是拿着钱白白往井里扔?我扔井里还听个响呢!”

    王四福听他大哥这么一说,心里那个不痛快就上来了,也顾不得这里还坐着城里来的客人了,就还嘴说:“老大你还好意思提这事儿?我是借又不是让你出,到时候队上有了就还你。”

    王大福也不服软立刻就质问他:“你那队上的账本上,除了欠账就是欠账,你拿啥还?等你还上我的债,我早就进棺材了,连尸骨都烂干净了!”

    王四福就脸红脖子粗地喊:“队上不还你,我还能不还你吗?我是啥人你不知道咋的?”

    王大福就轻蔑地一笑说:“你就这点本事。你从小使我的钱,我啥时候让你还过?我就是不愿意你白糟蹋家里的钱,这才不肯给你。我给你了,到时候你拿你家的钱还我,你家小青她娘还不埋怨死我?我想来想去,这钱不借你最正确,这样咱谁都不用白瞎钱,我也不落小青她娘埋怨!”

    王四福就嘲讽小慧爹说:“要不你当不了村干部呢,全是老娘们儿见识,整天就知道打你那点小算盘。你就只看见钱了,就看不见你那是支持我的工作啊?我都求到你门上了,你把着钱不给我,你让我这支书怎么当?”

    王大福不甘示弱,立刻回击:“不当更好!我是没那个当干部的本事,可我有自知之明。你好,没本事硬当。你也不算算,当支书这几年,你赔进多少钱去?你跑家里问小青她娘要钱要不出来,就跑我这里来糊弄我,我就那么好糊弄?”

    小慧正帮着她妈做饭,这时候就实在听不下去了,冲这边喊:“你们哥俩见面就吵架,有啥好吵?守着客人呢,就不知道收敛点儿?”

    看来,小慧在这个家里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她喊这一嗓子,哥俩不吵了。

    王四福就又嘿嘿两声,对姚远说:“让你这城里来的老板见笑了。”

    从哥俩的吵架里,姚远倒觉出了这一家人的可爱。

    小慧爹就跟他一样,是利己主义者,只算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她小叔却有点像美美,心里装着公家。

    姚远有时候就会想,要是把心里装着公家的人,都弄来当干部的话,这个国家无论怎样,都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但兄弟俩却都是善良的人。只有善良的人,和善良的家庭,才能培养出像善良如小慧的下一代啊!

    当下姚远就笑笑说:“没事儿,过日子,没有锅勺不碰锅沿儿的,我们家也经常吵架,不信你问小慧。”

    这城里来的老板,虽说穿戴挺好的,像大干部,可是说话挺随和能说到人心里去。老哥俩就一起笑了。

    姚远就问小慧爹说:“大叔,刚才小叔让我问您该咋办,您就说说呗。”

    王大福说:“你听他的,他那是讽刺我呢,为我不借钱给他糟蹋!”

    但小慧爹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

    他说:“这山上的梯田是学大寨那阵子修的,造老罪了!可是,大寨和咱们这里土壤墒情和地理位置都不一样,连风俗都差着十万八千里,你造这个东西,在大寨那里兴许是好东西,在咱这里就不见得是好东西。

    上头号召因地制宜,啥叫因地制宜?就是这土地原来适合干啥你还叫它干啥!山上除了石头没别的,存不住水分,种上果树苗,它能活啊?这叫违反自然规律,不叫因地制宜!

    这石头上面你能存住土啊?夏天几场大雨下来,梯田里的土就都给冲个七七八八,还种庄稼,纯粹白搭功夫,连种子钱你都收不回来!”

    说到这里,就又冲他兄弟去了:“你说你个老四,你缺心眼子是咋的?年年带着大家挖土填山,年年土再给冲下来,你这不是折腾大家吗?”

    王四福也是一脸为难说:“你以为我愿意干呢?上级让干,你不干可得行啊?你看不见我那梯田里就半尺深是土吗,不就为了糊弄上级检查吗?不服你来干,你还不如我会糊弄呢!”

    姚远就听着笑了,看他们又要吵起来,就赶紧问:“那咱咋才能富裕啊?”

    王四福就叹口气说:“这穷山沟里,跟富裕靠不上边。我就想着啊,让这全村一千来口子人都吃上饭,对得起大伙儿对我的信任,我就知足了!

    咋吃上饭啊?我哥说的对,得真正因地制宜!”

    小慧的小叔能在村里干这些年的支书,还是很有头脑的。

    他干支书,日思夜想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咋让这一村子的男女老少都吃上饭,就算不能都吃饱,吃个半饱也行啊。

    小慧和她妈做好了饭,大家坐在堂屋里的饭桌上,喝着小慧家里自己酿的地瓜干酒,王四福借着酒劲,就把他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原本,小慧她爹还想着把自己另两个兄弟也叫过来,小慧不让。

    姚远过来找她小叔,是有正事说的。再把那俩叔都弄来,弟兄四个坐一块儿,不是吵架就是胡吹六拉,就什么事都不用说了。

    小慧不让叫,她爹和小叔竟都没说什么,默默听了。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小慧在家里的地位,是和普通的妇女不一样的。

    当然,在这样的农村里,小慧还是要和其他妇女一样,男人们吃饭的时候,她和她妈是不能上饭桌的,只能去兄弟屋里吃自己的。

    而她的兄弟也没有来桌上吃饭,估计这也是小慧的安排。

    小慧早就对姚远说过,她这兄弟,比她还“蔫儿”,烂泥扶不上墙。

    从这一点上,姚远却感觉出来,小慧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软弱,或者用她自己的话,说是“蔫儿”。这还是一个外表温婉,而内心颇有主见的女人。

    姚远倒是希望小慧有自己的主见,那样,将来才更容易培养她。

    小慧爹的四个兄弟当中,就只有小慧爹和她小叔是有主见有本事的主儿,只是各自的想法不一样,发展的路子也不一样。其余那俩就是一般的农民,除了种地,别的也不会什么。

    因此,只有这老哥俩在一块儿的时候,她小叔才肯说点儿正事。

    可说来说去,这么个穷山沟能干啥?无非就是把过去的种粮食为主,改成副业为主,靠山里出的山货,各家各户多养殖些牲畜,去城里换钱。

    可指望着这个,顶多也就混个肚子不饿,想着富裕起来,那纯粹就是天方夜谭了。

    山里闭塞,王四福能想到放弃种粮的主业,一心发展副业,在那个时代,已经算相当不错了。

    这时候,姚远才不慌不忙说:“我这里有个办法,说不定能让大家赚更多的钱。”

    王四福就看姚远,接着就说:“姚老板,你说说,如果你的办法能行,我立刻就开支部会研究。”

    姚远在家里失眠的那天晚上,就思考了许多如何能给自己的店铺供上货的方法。

    代工这个方法,他不是没有考虑过。

    现代好多的公司,并不设立自己的工厂,而是只掌握着自己产品的定型设计和销售渠道。

    甚至有些大的世界知名品牌公司,连销售这一块都放弃给别人,只经营自己的品牌就可以了。

    他在没有精力和条件拥有自己工厂的环境下,也可以采用这种上层公司运营的手段。

    只是,他考虑一晚上,也没想到如何才能建立自己代工厂的方法。

33.醉酒

    城市里,到处都集体公有企业,那些集体产权的服装厂,在这个时代,是不会正眼看姚远这种小老板的,别说给他代工了。

    他只能考虑现在已经允许正大光明搞副业的农村了。

    可是,三中全会以后,城市附近富裕一些的农村,已经活跃起来,有的是自己挣钱的门道。

    你一不投钱二不来办厂,就想着让人家给你做服装,借鸡生蛋,人家根本不搭理你。

    姚远也尝试着去城市附近几个村里,跟人家商量,人家一听他不投钱,直接就不和他说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这种运营方式。

    可早上起来,到了店铺,看到小慧的时候,他灵机一动,突然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也只有小慧老家这种几乎没有挣钱渠道的穷山沟,说不定肯干这个。

    那么,在小慧老家弄个小规模的服装作坊,替他加工服装,绝对没有问题!

    将来他的店在城里站稳脚跟,其他私营店开始出现的时候,他可以开第二家、第三家专卖店,甚至可以把专卖店开到百货公司的大楼里,开到其他城市,开到省城去。

    那时候,他的品牌销量上去了,服装作坊也就变成服装厂了。

    关键还在于,在小慧老家弄个代工厂,符合马副县长教导他的,不能只一个人富,要带着大家一起致富的思想。

    他带着最贫困山区的老百姓一起致富,马副县长一定会支持。而且,小慧的老家那个村子,和抗抗插队的那个村子属于一个县,是马副县长过去管过的地方,他对那里有感情。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姚远提出来给那个村子贷款,马副县长也一定会答应。

    把前后环节都想通了,他就再也等不及,带着小慧急急赶回她老家,赶紧把这个事情搞成。

    离他计划的店铺开业时间已经越来越近,再没地方生产他的服装,指望着翠霞姊妹,不出一个月,他的货源就得彻底断了。

    你连货都供不上,算什么店铺啊?立刻就会在顾客心里起不好的反应,这可是做买卖最忌讳的。

    喝着酒,姚远就把自己的大致设想,和王四福说了一下。

    办个服装厂,对其他富裕的村子来说,也许不是很大的事情。可对这么个穷山村,那可就是最大的事了。

    王四福心里想着姚远的话,就把桌子上姚远放的那盒烟拿起来,抽出最后一支,又点上了。

    姚远看见了,就让小慧去自己的包里又拿一盒烟出来。

    小慧拿过来,放到桌子上说:“就少抽点吧,这屋里开着门都呛人了!”

    她爹权当没听见,把那包烟拿过来,自己撕开锡纸封,抽出一颗,也点上了。

    这时候,姚远就又解释说:“其实吧,我说的这个事儿,和刚才你们老二位说的,是一回事儿。”

    那俩人就都把目光投向姚远了。

    姚远就慢慢说:“你们也听小慧说过了吧?我的服装生意是非常好的,供不应求。现在吧,我自己做不过来,就想着啊,找个地方代工,我出样子,别人替我做服装。

    这可是个稳挣不赔的买卖。你们想啊,你们如果自己做衣裳,做了没处卖,或者是做出来了,不符合城里人的品味,卖不出去,不就陪了吗?

    现在我出样子,你们按着我的样子做,给我做衣裳,做多少我要多少,可不就稳挣不赔了吗?

    我吧,原先打算是在城里那一带找个代工点的,可小慧非要我来找你们,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我就跟着小慧来了。

    你们想发家致富,我这是不是一条好路子,是不是和你们想的一样?”

    小慧坐在灶台那里听着,心说这姚大哥可真能胡说八道。明明是他逼着我和他回来,找我小叔弄代工点,这怎么成了我拉着他非要回来不可啦?原先咋就没发现他还有这个胡说八道的本事呢?

    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姚远这叫欲擒故纵,拿着香饵准备钓他小叔这条鱼呢。

    想想这些,小慧心里就不由感慨,这姚大哥心眼儿可真多,明明是来求人家,还得说成给人家送好处来了。

    可这样的心地善良,又这么有心机的男人,除了他,小慧还真没见过别人了。

    一般心眼儿多的,都是像张顺才那样,心术不正的。

    果然,她小叔一听姚远那么说,立刻就眉花眼笑了。可一听姚远后面说他不投资,只是收衣裳,立马就又蔫儿了。

    他说:“姚老板,你说的这个买卖,的确是个好买卖。可是,就算咱一开始只弄个小规模的,我估摸着,没有个万儿八千的,也不行啊。

    刚才你也听见了,我们队上连一百块钱都没有,我还得厚着脸皮问我大哥要,他还不给我,‘啪啪’打我的脸。我上哪儿淘换钱,办服装厂啊?”

    姚远不慌不忙说:“这个,我也想过了,我听说,现在不是要扶植农村发展,给贷款吗?这个贷款,好多公社都开始用来搞副业了。”

    小叔就苦笑着摇摇头说:“没那么简单。上边的贷款,都是要各生产队先有项目,然后上报审批,没个一年半载,批不下来。

    那些搞副业的队啊,都是地理位置好,队里和各户家里有结余,然后大队和大家共同集资办起来的。

    我们村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大家能穿着衣裳,不光屁股出来就不错了,谁有钱集资呀?

    再说了,我们村才贷了无息款。不过这个贷款必须用在上边指定的项目上。指定项目是啥啊?就是在山上栽苹果树!

    这不,钱都花在树苗上了,还不够,没办法,大队干部又把自己俩月的工资都垫上,这才把树苗栽上。

    栽上是栽上了,我就是担心,这树苗将来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结出果子来,卖了把贷款给还上!

    看这个架势,这个款十有**要泡汤,你有息没息我都还不上!果子不是我们愿意种的,是你们逼着我们种的,还不上你也不能赖我,顶多把我撤了,横竖不能送我去坐牢!

    姚老板啊,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们队上,现在是到处欠账,虱子多了不怕咬,焦头烂额啦,还想着再贷款,谁肯贷给我们啊?”

    姚远说:“小叔,你也别着急。你这个情况有的是,也不是你一个村,上边不能让你个人承担责任。

    这个,我都想到了。要是没有让你贷到款的办法,我也不会跟小慧回来。”

    小叔就眼巴巴地看着他问:“你有啥办法?”

    姚远就问他:“你还记得咱们县原先那个马副县长吗?”

    小叔就挑大拇哥说:“那可是个好人。要是他还在县里,肯定不能这么着胡闹,我们也敢去找他,把种树这事儿给搅黄了。可是,运动那会儿,马副县长不管事,这好容易日子有盼头他管事儿了,我还惦记着去县上找他呢,他又调走了。”

    姚远问:“你知道他调哪里去了吗?”

    小叔说:“好像是高升去市里了吧?具体干什么就不知道了,反正山高皇帝远,咱这里再出啥事儿,也没法去找他了。”

    姚远就说:“现在呀,马副县长成了市里主抓经济的副主任了。他一直很关心这里的建设啊,我去看他,他还嘱咐我,要我不能一个人致富,要带着大家一起富呢!”

    小叔就狐疑地看看姚远,一个做买卖的老板,咋就能认识马副县长呢?

    他就问姚远:“你认识马副县长?”

    姚远说:“他给我爸当过警卫员啊,我不但认识他,还和他熟的很,可以带着你去找他。这是帮着你们村富起来的好办法啊,他一定肯帮忙的。”

    王四福就想,怪不得人家能当大老板,原来人家他爹了不起,是大官儿!

    当下就表示,只要姚远能帮着弄来钱,这服装厂说干就干。挣钱的好事,谁不想干啊?

    于是,仨人喝着酒,就开始商量这服装厂咋干,都买什么设备,什么材料,怎么培训那些不会用缝纫机的老娘们儿?

    解决了代工这个大问题,姚远的专卖店就有货源了,姚远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再加上王大福兄弟都是实在的好人,姚远喝酒就痛快了。

    尽管有小慧不断过来提醒着,他和王大福兄弟还是喝醉了,这也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喝醉。

    即便在他的时代,经常在酒桌上和各色人等打交道,甚至故意拼酒,他也很少,可以说没有这种愿意自己喝醉的感觉。

    这个感觉,竟然是那么的美妙。

    看着仨醉鬼东倒西歪地坐在堂屋里胡说八道,小慧这个气,冲着自己的爹和小叔发火了。

    姚大哥年纪小,你们年纪也小吗?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为老不尊。还支书呢,明天传出去,就不怕村里人笑话你!

    仨醉鬼早就听不清她说什么了,依旧谈兴未尽,却是各说各的,驴唇不对马嘴。

    小慧只好把自己兄弟喊过来,让他把小叔送回家。又让她妈和兄弟媳妇把她爸搀进里屋,自己则扶着姚远,去她自己的屋休息。

    喝醉酒的人,行动上不怎么受自己控制,心里一般是明白的。

    姚远知道自己醉了,也知道是小慧扶着他,出了堂屋,往东屋那边去。

    他就含混不清地问小慧说:“咱们去哪里啊?”

    姚远的身子太沉了,小慧根本扶不住他,反而被他带的东倒西歪地走着。

    她用力拉着他,不让他摔倒,回答他说:“回屋睡觉!”

    姚远就说:“你告诉我去哪个屋,我自己走,你扶不住我。放心,我心里还明白,就是走不稳,可倒不了。”

34.深夜无眠

    看着姚远东倒西歪,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小慧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心说我不扶着你,你早就趴院子里了。

    就应付着他说:“去南边那间屋,那间屋是我的,干净些。”却还是要扶着他走。

    姚远看看那间屋,就想着办法,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往那个方向去,嘴里还不忘问小慧:“我住你的屋,你去哪里睡啊?”

    小慧说:“我随便哪里都能睡,你不用操心了。”

    姚远就又嘟囔:“你爸你叔都是好人,你也是好人。我心里,见不得好人受苦。小慧啊,咱就是不为专卖店,也一定得把这个厂办起来,让大家都有钱挣,都过上好日子……”

    说着这些的时候,姚远的意识就渐渐模糊,开始闭着眼走了。

    小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他弄到自己屋里,又拉到床边上,想着慢慢让他坐到床上去,却不料姚远往后一坐,整个身子就倒下去,“噗通”一声就仰躺在床上了,差点把小慧的床给砸塌了。

    姚远倒下去了,小慧正在他前面扶着他往下坐呢,一点没犯防备,整个人就被姚远这一股倒下去的大力给带倒了,一下就趴到他胸上去了。

    只姚远那壮实的身体就够沉的了,再加上个小慧,也得亏这农村的木头床结实,要是矿机房产科发的那种木板床,这下洋相就出大了!

    小慧结结实实摔在了姚远的胸脯上,立刻就感觉到那胸膛的宽大结实,感觉到了温度。一股异样的感觉,顷刻就如过电一般,穿透了全身。

    小慧结过婚,对男女的事一点都不陌生。可是,那一次失败的婚姻,深深伤害了她,以至于让她讨厌所有的男人,对男女的事更是想起来都害怕,对男人的身体产生了极度厌恶的情绪。

    不仅是厌恶张建军的,包括所有男人的身体,都会让她产生恶心的感觉。

    这一次,她又趴在一个男人的身体上了。奇怪的是,她却丝毫没有了恶心想吐的感觉。。

    姚远喝酒的时候,就已经把穿着的外套脱了,这时候只穿了毛衣和衬衣。小慧伏在他胸上,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甚至可以听到他胸膛里心跳的声音。她竟然被他的呼吸和心跳声给深深迷惑了,许久都没有动弹。

    姚远就那样仰躺着,也是一动不动。他已经睡过去了,小慧却不知道。

    许久,小慧鼓足了勇气轻声说:“姚大哥,你喜欢我吗?”

    说完了,小慧自己都感觉脸上发烧。她不敢去看姚远,只是把自己的脸埋到他胸膛里去,静静地等着他回答。

    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姚远回答。小慧这才意识到,姚远喝醉了,恐怕已经睡过去,听不到她说什么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姚远的脸。果然,姚远双目紧闭,已经睡的死死的了。

    小慧心里就生出许多的失落来,慢慢抬起身子,手在姚远的胸膛上。

    小慧终于强迫自己,放下了所有幻想,从姚远身上起来,给他脱了鞋,把他的腿也抬到床上去,再把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吹了屋里的油灯,自己走出来。

    外面,繁星满天,虽没有月亮,院子里也一点不黑,可以模糊地看清周边的景物。

    她娘就站在院子当中。小慧关门,回身,就看见他娘了,吓一跳,就问:“妈,你咋还不睡呢?”

    她娘就走到她跟前来,悄声问小慧说:“你和你这个姚大哥,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小慧半天才明白她娘的意思,就责怪她说:“你瞎说什么呢?姚大哥有媳妇的,叫抗抗,待我就跟亲姐姐一样,我咋能和姚大哥好呢?”

    她娘就不无忧虑地说:“刚才我看见你从他包里拿烟,翻他的包,就跟翻自己的包一样随便。不是好的到那种程度,咋能那么翻他的包呢?”

    小慧还真没注意这一点。在姚远家里的时候,姚远要她拿什么东西,她也是这样啊?姚远好像没有什么背着她的秘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娘了,就说:“他又没啥私字,有啥不能翻的?我就拿他当自己的亲哥哥,妈你别瞎想。”

    却不料她娘就叹息一声说:“慧儿啊,娘知道,娘不该稀里糊涂就把你给了三姑家那小子。娘当初该让你小叔先找人打听打听,娘后悔呀,坑苦你了!”

    小慧不愿意她娘提这个,就劝着说:“妈,我又没埋怨你,那是我自己的命!事儿都过去了,咱别再说这个了,啊?”

    她娘就拉着小慧到院门外面的石头碾子上坐着,然后就一脸怜惜地看着小慧说:“慧儿啊,你是咱全村最好的闺女。模样俊,性子好,手巧。娘当初也是怕你嫁在农村里,委屈了你,提亲的踏烂了门槛,娘都不肯答应啊!想不到,还不如当初就听你爹的,就嫁个种地的实诚人呢!”

    小慧就不高兴了说:“妈!你又来了。我不和你说了吗?我心里一点儿都没埋怨过你。再说啦,没有这个坎儿,我咋能认识姚大哥,现在过的这么好呢?你看我现在,不跟城里人一样吗?比她们还俊呢!姚大哥一月给我的钱呀,比我妹夫当煤矿工人都高!我这是因祸得福,挺好的妈,真的。”

    她娘就点点头说:“你这个姚大哥,我也认真看了,人品不坏,对你也守礼数,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还自己开买卖,那么有钱。”

    想想就问小慧:“他爹是那么大的官,他咋不当官,自己干起买卖来了?”

    小慧说:“我听抗抗姐说,他爸平反那会儿,有好多当年他爸的老部下,要把他调到机关里去当官。矿机那个革委会主任,也是他爸的部下,想让他在厂里,将来培养他接班。可他不愿意沾他爸妈的光,怕给他们脸上抹黑,才自己干买卖。连他媳妇想进厂当工人,他都不肯,唯恐让人家说借了他爸妈的光,给他爸妈坏了名声。

    听抗抗她妈说,他爹妈比他还好呢,可惜运动的时候,让三姑父给害死了。”

    她娘就咬着牙说:“造孽,造孽呀,你三姑父一家人就没个好东西,把你三姑都带坏了。她儿子那么虐待你她也不管,他们一家人该不得好死才是!”

    小慧就没说话。过去的事情,她实在是不想提了。

    这时候,她娘就转了话题问:“你这个姚大哥,现在很有钱吧?”

    小慧就说:“他原来手里有不少钱,反正,应该比过去咱村的地主家里有钱吧?去年他在城里弄了个卖衣裳的店铺,都投到店铺里去了。不过,他脑子可灵了,将来呀,还能挣比现在更多的钱。他说要成立自己的公司的。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的。”

    她娘就说:“过去的地主家里,三妻四妾的是经常的事儿。娘经历过以前的事儿,有经验。这世道啊,恐怕是要变回去,允许个人有钱了。个人有钱了,三妻四妾,恐怕将来也会允许。就是不明着允许,一个有钱男人娶两三个媳妇,也会暗着允许。”

    小慧就奇怪地看着她娘,好好的,她说这个干啥?

    她娘就继续说下去:“我和你爹都看出来了,你喜欢你这个姚大哥。你姚大哥要是肯要你,他良心不坏,只要对你好,娘不会反对的。

    谁让咱当初走错那一步呢?咱这个山沟沟,穷的兔子都不拉屎,让你在这里委屈一辈子,遭那些闲言碎语,娘心里也难受。

    一般小伙子,你看不上,人家也不愿意娶个结过婚的。给个年纪大的人家吧,那可就屈了你了,还不如跟着你姚大哥,当小就当小吧。”

    小慧就瞪眼看着她娘说:“妈,你瞎说什么呢?这是新社会,早不兴一夫多妻了!再说,那样我咋对得起抗抗姐啊?以后,这种事情,就别再提了,他就是我哥哥,其他啥也不是!”

    她娘就笑笑说:“啥新社会旧社会?这人有钱了,啥社会也管不了!”

    住一下就又说:“慧儿啊,娘从小把你拉扯大,你啥性子,娘还不知道咋的?你外面看着有点儿“蔫儿”,性子也随和。可是娘知道,你内心里可倔呢,傲气地很,一般男人根本不入你的法眼。当初要不是为你弟弟娶媳妇,你也不会答应嫁你三姑家那小子。”

    说到这里,就打个唉声说:“娘天边儿都没想到,这个主意,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呀!”说着就又要抹眼泪。

    小慧就说:“你看你咋又来了?我得说多少遍啊,这事儿不提啦,我不怨你。而且,没这事儿我也没有今天,我挺好的。你今晚这是咋啦?”

    她娘就擦了眼泪说:“不提啦,娘不是为你后半辈子担心嘛。要是你能跟你这个姚大哥一辈子,将来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的,他这性子,将来一准儿不会扔了你,这辈子也就算有着落啦。”

    小慧就严肃了说:“妈,你别瞎说行不行啊,都跟你说了,姚大哥有媳妇,抗抗姐对我有恩,我不能对不起她。不许说了啊,再说我生气啦!”

    她娘还说:“慧儿啊,娘知道你,从你看你姚大哥的眼神上,娘就知道,你喜欢他。娘就是告诉你,娘不反对你给他当小。”

    小慧不由恼羞成怒,一下从碾子上站起来,扔下她娘,扭头就走。

    她娘就在她身后喊:“你去哪啊?”

    小慧边走边说:“去小青那里,和她挤着睡去!”

    这一晚上,小慧在小青的床上,彻底失眠了。

35.惩前毖后

    第二天早上,姚远就带着王四福和小慧一起回来了。

    小慧回店里,他就带着王四福,马不停蹄地一起去了市革委会。

    姚远是从来不到马副县长工作的地方来的,怕影响他的工作。这一次,姚远突然来他办公室,马副县长就知道,一定是姚远遇到只有他才可以解决的问题了。他就让秘书把姚远叫进来。

    姚远进来,身后还跟着王四福。

    马副县长当年在县里主持工作的时候,跑遍了那篇山区的所有村落,那时候,王四福已经是支书了。

    “王四福!”马副县长一眼就认出了他,几步赶到门口,拉着他的手说,“你咋来的?大福他们还好吗?十年没见着啦,想你们啊!”

    看见马副县长,王四福眼里满是泪花,握着他的手舍不得松开。

    自打这个人不干县长了,山里农人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饭都吃不上了。说实话,他心里是真想这个农人的父母官啊。

    马副县长把两个人让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姚远就把自己的想法和马副县长说了。

    不过,有了马副县长上一次对他的说教,要他向自己的父母学习,不要辜负他们的教诲。这一次,他说这个帮着农民富起来,倒是有些实心实意的意思了。

    他表态说,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最大的利润让给王四福他们,来帮着他们,尽快富裕起来。

    最后,他由衷地对马副县长说:“马叔,那片山区,是你和我爸生活战斗过的地方,你也在那里干了多年的父母官。我能力有限,这也算是我想到的,对得起我的父母,和你对我的教导的最好的办法吧?”

    当然,他这样说,还是想利用马副县长,贷到款。

    马副县长听了他的介绍,就严肃地点点头说:“那是革命老区啊!老区人民为革命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要富,也得让他们先富起来才是,不然,对不住他们的付出!”

    说罢,马副县长就叫来秘书,要他联系银行,他待会儿要亲自过去,和行长谈一谈。

    秘书走了以后,马副县长就嘱咐姚远说:“今天晚上我争取早回去,你带着四福,还有大福那个闺女,王小慧,对了,再叫上你岳母,还有抗抗,那一个叫什么,美美对吧?抗美,这名字好记,一听就是志愿军人的后代。把他们都叫上,到我家里去,咱们一起热闹一下。

    王四福这个老区的支书,没忘了我老马,能找到这里来,这是看得起我,给我面子。在乡下呆惯了,这一下来到城里,看不到乡亲,心里还真不痛快。”

    马副县长一天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动乱之后,百废待兴,整个城市,不知道有多少地方,等着他去决策。

    姚远知道他忙,就打算先告辞出来。

    王四福却认实,听马副县长要他们去他家里吃饭,立刻就推辞说:“我不去了,家里还有好多事,再说城里也没地方住。”

    其实,他还是怕自己身上脏,有味儿,去人家家里不好。

    马副县长却沉下脸来说:“是你这个支书事儿多,还是我这个副主任事儿多?我都能挤出时间来陪你,你就不能给我个面子?城里咋就没地方住啦?我那可宽敞啦,有空把你老婆孩子都拉来,你看我有没有地方给你住!”

    如果是放在现代,马副县长这话,绝对不像是一个副市级干部嘴里说出来的话,完全就是一个大老粗说话的样子。

    可是,就这一句话,差点让姚远的眼泪掉下来。这话听着就那么实在,那么亲切。

    啥叫推心置腹?不是话多,里嗦一大堆,而是把话说到你心里去,拿你当兄弟。

    啥叫人民公仆啊?这才是人民公仆!

    姚远领着王四福从市政府出来,就回了自己的店铺,小慧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把王四福安顿下,姚远就去附近的一家招待所借电话用,给在厂里的姜美美打,告诉她,带着她妈和抗抗下来,去马叔家里吃饭。人家已经说过好多次了,让过去,姚远怕打扰人家,一直就没去。

    晚上的时候,一大帮人,就都在马副县长家里聚齐了。马副县长已经让媳妇提前下班,去市场上买了菜来。

    小慧懂事,主动就下厨房帮着马夫人干活。而抗抗曾经在马副县长家里呆过将近一个月,早就和马夫人熟悉了,就把马夫人给从厨房里推出来,由她和小慧下厨就够了。

    马夫人自从跟了马副县长,除了动乱年代,家里来人少,平日里都很热闹,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热闹。

    家里热闹了,才说明丈夫工作做的好,得民心呀。

    马副县长回来,看着媳妇在客厅里陪着姜姨说话,就皱眉问:“你咋不做饭呢?”

    马夫人说:“抗抗不许我进厨房,我咋做啊?这又多了个小慧,还有个美美,仨闺女呢!哎你别说,这仨闺女呀,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看着都馋人!”

    抗抗就在厨房里插言说:“马婶儿,我都俩孩子的妈啦,还闺女呢?”

    马夫人就笑,然后就冲着厨房说:“你是最漂亮的一个!可也是的,抗抗你都俩孩子了,我咋看着越来越年青,越来越漂亮了呢?你都有啥保养的办法?待会儿说给我听听。”

    抗抗还真没啥保养的好办法,关键还是她心情好。

    有姚远在,她啥都不用操心,知道傻乐就行了。

    姚远前世的女朋友,为了留住青春,可是没少下功夫。面膜、嫩肤水、维生素e、蜂蜜、牛奶,啥都敢往脸上招呼,可过了三十岁,脸上还是会长不少皱纹。

    两个人都在国企,都没几个钱,房子都买不起,穷啊。只这一个愁事,就够她长皱纹的了。

    姚远整天看着女朋友往脸上饬,对保养这一套也明白差不多了,也没少教抗抗。

    可是,抗抗对这个不怎么关心。她皮肤本来就好,脸上没皱纹,一天到晚活的可高兴了,没事儿瞎饬,这不吃饱了撑的嘛!

    看来,女人想留住青春,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好心情。想保持好心情,就得找个姚远这样的老公。

    抗抗负责美貌如花,姚远负责赚钱抗抗花。

    其实,抗抗连钱都懒得花。自己家就做衣裳,姚远说穿啥好看她就穿啥,干嘛还要跑出去花钱买衣裳啊?

    这个年头,外面化妆品除了雪花膏、橄榄油、蛤蜊油,啥都没有,更没有女子会所,抗抗也没地方花钱。

    马副县长最后一次下乡见着小慧的时候,小慧才十二三岁,害羞,躲在她爹屁股后面,不敢出来。

    所以,马副县长也就多少的对她有点印象,但他还是专门把她从厨房里叫出来,问她父母的身体情况,弟弟妹妹的情况,问的非常仔细。

    最后,又问小慧在姚远这里的情况,住的习惯不习惯,工作累不累?

    小慧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害羞的小姑娘,让姚远给她长了许多心眼儿的同时,也算见过了不少世面,经历了不少坎坷,已经变得落落大方了。

    她就告诉马副县长说:“您放心吧,我姚大哥对我可好了,待我跟亲妹妹一样。”

    马副县长在饭桌上没提贷款的事,姚远也不好意思提,心里却惴惴不安,是不是没办成啊?

    他知道,动乱之后的国家百废待兴,处处都需要钱,却处处都没有钱,正是国家最困难的时候。

    如果这笔钱不能贷到,他只能再另想办法供货,答应王四福的事情,也因为没有启动资金,只能作罢了。

    饭桌上,见到多年不见的王四福,又勾起了马副县长许多的回忆,甚至连他的老师长都给带出来了。说话多,吃的时间就长了很多。

    一直到晚上八点,饭总算吃完了,女人们在客厅里收拾打扫,马副县长这才把姚远和王四福叫到自己在家里的办公室里去,和他们说正事。

    下午的时候,马副县长已经找过银行的行长了。现在的情况是,金融政策稍有松动,所有的农村都在争取贷款。

    可是,银行还真没有那么多钱贷,就是有,在面对这么大的热情,缺乏冷静头脑的情况,银行也不敢贷,怕贷出去,收不回来。

    所以,银行对农村的贷款,还是以政策导向为主。

    也就是说,只有地方政府认可的项目,比如王四福那里种苹果树,是县政府指导同意的,银行才会发放贷款。

    听到这里,王四福就叫屈说:“我们可不想贷这个款呀,让我们村种苹果树,这不瞎胡闹吗嘛!”

    马副县长就说:“咱们有些干部啊,就是不去实地了解情况,坐在办公室里凭空想象,以为别的地方能种苹果,你们那里也一定能种,的确是瞎胡闹!

    这个责任不仅仅是地方干部的,也是我的。不是你来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有这么个情况。这就是一刀切,盲目跟风,完全就是四人帮的流毒!

    我已经通知你们县委了,立刻暂停这个项目。不过,有些晚了,大部分的贷款都到位,树苗也买回来,种上了,多大的损失呀!

    关于这个,我会在市里开会的时候,主动检讨的。”

    王四福就说:“马县长你也不要过于自责,毕竟你现在官大了,管的事太多了嘛,总有顾不过来的。”

    马副县长就摇摇头说:“这是客观理由。身在其位,不谋其政,要我这个干部干啥?这说明我的工作做的不细致,好多环节还存在漏洞,必须追查到底,看主要责任出在谁身上。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我们一贯的方针嘛。找出主要责任人,不是要把这个人怎么样,是要帮助他改正错误,以免再犯。做为干部,更应该勇于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这是主席对我们的教导,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

    这时候,马副县长就有了当官的样子了。

36.你不干我干

    马副县长的话,看似都是一些官话,还有些像政治口号

    但不知为什么,这些耳熟能详的话,从马副县长嘴里说出来,就一点口号的意味都没有,姚远反而立刻就能听出这些话里包含的,不可多得的工作方针。

    他心里就在想,其实,我们党是有一套严格培养自己干部的程序的。连马副县长这样的,参军了才开始认字的大老粗,都能给培养成真正的人民公仆,可见这套程序是多么的高效和实用!

    如果没有那场动乱,这个东方大国的崛起,将是势不可挡,令世界震惊的奇迹!

    接着,他就听马副县长讲下去:“不过呢,拨乱反正需要时间,我们只能尽量设法,挽回损失。

    可是啊,在这笔贷款发放出去,没法收回来之前,银行不敢再贷给你们钱了。因为牵扯的村庄太多了。

    贷给了你们,等于是开了个口子,其他村庄也要贷,那可怎么办?

    所以呀,银行的困难,咱们应当理解。”

    姚远的心就沉了下去。看来,他这一招走不下去了,得另想主意。

    但接下来,马副县长的话,又让他有了一线希望。

    他说:“我也把你们的情况,跟银行的同志反复说明了,他们给你们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个人贷款。

    现在,原则上讲,国家是允许个人贷款办实业的。为了你们村能尽快脱贫致富,银行方面决定特事特办,允许你们在大队和个人两方面担保的情况下,以个人名义,像当地分行提出贷款,只要数额在一万以内,他们可以给予办理。”

    姚远眼前就是一亮,这个办法也行,只要能拿到钱,就能把服装作坊给办起来。

    当然,在现在这个环境下,就连南方的个人贷款都还没开展起来,北方就想都不要想。要不是马副县长亲自出面,恐怕银行是不会开这个先例的。

    这时候,王四福就问:“那这个贷款,利息是多少,还是无息或者低息吗?”

    马副县长说:“利息上,银行的同志说,这方面没有国家的优惠政策可以卡上,就只能按照正常规定走了。”

    想想,就安慰王四福说:“其实啊,大厦那个店铺,我打发我媳妇去看过,她还带了一个对服装有研究的同事一起过去的。的确很不错,销售方式都和咱们的国营商店不一样,将来应该很红火。

    有这么个店铺往外卖衣裳,四福你给他做衣裳,是个不错的好买卖,利润不会很低,还上贷款和利息,也不会有问题。”

    王四福却摇摇头说:“马县长你不知道,这事情说着轻巧,干起来可不简单咧!他那店铺里的衣裳,那叫一个漂亮,我们那些笨手笨脚的农村老娘们儿,能不能干出来还难说呢!大厦也跟我说了,这里头不是没有风险,如果我们干的衣裳不合格,他是不收的,那我们可不就都赔进去了吗?”

    姚远就劝王四福说:“小叔,我现在做的这些衣裳,也是小慧和翠霞、翠凤干的,他们不都是你们村上的人嘛!”

    王四福说:“你有慧儿呢,你以为我们村上那帮娘们儿,一个个都跟慧儿一般聪明呢?”就摇着头说,“这事儿风险太大了,我不敢自己做主,得回去开个大队会,让大家拿主意。”

    这明显就有推脱的意思了。要是等王四福开会研究,大会小会地开完了,拿出个准注意来,估计没个十天半月定不下来,时间就不够了。

    再说这时候这种贷款,人家银行是看在马副县长面子上特事特办,时间长了,走漏了风声,说不定也就黄了。

    马副县长看来也知道这里面的不确定性,必须趁热打铁才行,就说王四福:“我说四福你咋这婆婆妈妈的?都告诉你了,这事儿没多少风险。啊,只兴白给你贷款,你占国家便宜你才干,问你要利息你就不肯干了?你还真是个小农民意识,啊?”

    王四福就笑:“马县长,不是我不肯干,是这事担着全村的干系呢,真赔了,我拿啥还国家啊?我们队上,除了欠账,就没啥了。

    再说了,这还得要个人财产担保,谁家能称万把块钱啊?就算有担保,谁敢贷这个款啊?拿啥赔呀你说?”

    王四福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马副县长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摇着头指着他说:“你呀,就你这点魄力,你们村咋能富起来嘛!”

    而姚远已经看出来,王四福确实有抽腿的意思了。

    从运动中走过来的农村干部,基本都会这样,有喜欢沾小便宜的习惯,也有农民式的,不吃亏的狡猾。

    看来,这事儿是干不成了。

    王四福从去了姚远的店铺以后,心里的主意就动摇了。

    店铺里的衣服已经都摆放好了。

    在他眼里,这些衣裳都太精致了,这根本不是农村女人能做出来的。

    他就想,要是他们做出来的衣裳,没有这么精致,那姚远还会要吗?

    他就瞅机会偷偷问小慧这个问题。

    这个问谁都一样,你做出来不合格,肯定不行呀。

    小慧就告诉他,姚远收衣裳,都是有严格质检的,有一点毛病也不要。

    王四福心里就犯嘀咕,我做出来你不要,那这衣裳的钱都是我出的,我不就赔了?

    小慧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吓着她小叔了,就赶紧往回找补,告诉他说,做衣裳之前,姚远肯定会帮他培训工人。翠霞姊妹不就能做出合格衣裳来了吗?

    虽然王四福在村里当着支书,可那时代的农民,一辈子也离不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支书虽然比一般老百姓目光远一些,可比起以后那些支书村长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还是脱离不了农民见识。

    本来,是盼着有无息贷款。就是这么着,王四福心里都打退堂鼓,一听说这贷款还得还利息,那肯定是不肯干了。

    不是他不肯干,是他觉得这事儿风险太大,回去没法和其他干部交代。再就是得个人贷款干,估计谁也不敢挑这个头,就是他大哥这种村里的富户,恐怕也不敢。

    最关键的一条,是让队上给做担保。那要是贷款的个人赔了,还不起,队上有连带责任,那不把公家给坑了?这个是坚决不能干的!

    从她小叔打听她开始,小慧就明显感觉出她小叔情绪不对来了。他们去马副县长家里的办公室谈事情,小慧就不放心,瞅个空,就趴在门口偷偷听里面说什么。

    她正好就听见她小叔要打退堂鼓。她小叔不干,姚远费半天劲,就还是什么也做不成。

    小慧就再也顾不上什么了,推门就进去了,看着他小叔说:“你不干我干!这个款我贷,小叔你队上虽然给我担保,我赔了也不要你出一分钱,这事儿我干了!”

    王四福就看着小慧着急说:“你陪了拿啥还啊?净小孩子主意!”

    小慧就说:“我们家住着的那院子,够了吧?”

    王四福还想劝阻小慧,就说:“那你把房子押上,你爹肯干,你兄弟也不干呢?”

    小慧说:“我爹才不会和你一样胆小呢,我兄弟他说了不算,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接着就数落她小叔,“做人得讲信用,你都答应姚大哥了,这时候了又反悔,你还是个大男人吗?”

    王四福老脸一红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房子没了,你们这一大家子人,都去哪里住啊?”

    小慧说:“住我爷家,住小叔你家,咋的,你还不让我们住啊?”

    小慧这么说,王四福就不好说什么了。

    马副县长就看着王四福笑:“四福啊,你还真没你这个侄女有魄力!”

    姚远就说话了:“我信小慧。小叔你也不用担心,我要诚心帮你们,就不能让你们吃亏。要是小慧赔了,赔多少我替她出多少,我就是倾家荡产,从头开始,都不会让小慧贴一分钱进去!守着马叔在这里,他可以作证,我说话就算话,要不就不是我爹的儿子!”

    小慧听着姚远说话,把头低下去了,什么都没说。她知道,姚远能这么说就能这么干。为了她爱着的这个人,她也得争口气,把服装厂给办起来!

    马副县长看王四福半天,才问他:“四福,你给个话,这事儿你干还是不干?”

    王四福就挠挠头说:“慧儿和大厦都这么说了,你还让我说啥?”

    马副县长就严肃了说:“我得和你说明白,小慧自己承担风险,自己贷款,将来这个厂子红火也罢,赔钱也罢,就跟你们村上没啥关系了。你别到时候看她挣钱了眼红,再反悔。”

    王四福就冤枉说:“马县长啊,我是她亲叔啊,我能那么干吗,那我还是人吗?我这也是为她考虑不是?”

    小慧就说:“这个你就放心吧,我都想好了。服装厂,我就是把命豁上,也得干起来!”

    当晚,王四福就住在马副县长家里了。虽然在观念上,两个人有了很大差距,但毋庸置疑,王四福也是好干部,只是远在深山,限制着他的思路和眼界,马副县长正好利用他住在他家里的这个晚上,好好开导开导他。

    在马县长看来,农村基层干部思想觉悟的提高,才是农村摆脱贫困的关键。

    当天晚上,马副县长让自己的司机开车,把姜姨和美美送回了矿机。姚远则要留下来,到铺子里去凑合一宿。

    贷款虽然有了着落,可与他原先的设想,有了很大的出入。

    他原先考虑的,就是现代公司对接代工厂的形式。代工厂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盈亏自负。他只负责产品销售环节,而且,必须是合格的产品。

    经营着专卖店,再去搞服装加工厂,他的确是忙不过。

    他想不到这时代农村人的思想意识还相当的保守,一点的风险也不肯承担。

    现在,是小慧为了他,出头贷款去搞代工厂了。

    一个服装加工厂,说说简单,真正干起来,和一个企业没什么区别。没有严格的管理措施,没有一定的手段,是出不来合格品的。

    而姚远做事业的目标,是奔着品牌时装去的,不能达到他制定的服装质量标准,就会把他的品牌给弄砸了。

    小慧没经过管理培训,她能行吗?

37.服装今昔的惊人差距

    第二天一早,姚远就得和小慧,还有她小叔一起回到县里,找当地银行办贷款。

    对小慧能不能把这个代工厂干起来,他心里没底,就打算留在店铺里,利用这个晚上,好好和小慧谈谈。

    如果小慧没有能力和办法管好工厂,那么,这个贷款还是不办的好,他再另想主意。

    姚远留下来,抗抗也就留下来了。

    抗抗平日里耍赖撒娇,到正事儿上,她还是要跟着姚远。

    服装加工抗抗不外行,她知道姚远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了。在这个时候,她就必须把什么都放下,站出来,把姚远不能做和没时间做的事情,承担起来。

    姚远明天要和小慧回去办贷款,筹划加工厂的事,她就必须在铺子里,和翠霞姊妹一起干活。

    小慧的加工厂前途未卜,她这里就必须多做一件衣服就算一件衣服,尽量去扩充库存,防备店铺开业断货。

    楼上一半的空间都用来存放做好的衣服,按照不同的类型和型号,一摞摞地堆着,有些已经快堆到屋顶了,可姚远说还是不够。

    姚远说话不是没有根据,他是拿了个本本,用笔一点点算出来的。

    怎么算的,抗抗不懂。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听姚远的,他也很少有错的时候。

    他说不够,自然就是不够了,那就按照他算出来的数量,加紧准备。

    因此,姚远要晚上留下来,在店铺里对付一宿,抗抗也就留下来。

    晚上的时候,关了店铺门,姚远和小慧、抗抗,还有翠霞姊妹,都坐在楼下的炉子边上,抗抗抱着媛媛,大家一起商量服装厂的事儿。

    姚远最关心的,是小慧怎么能把合格的衣裳做出来。

    按现在这个市场价格来推算,大家听着一尺布几毛钱,算是相当便宜了,其实恰恰相反。

    那个时候,钱的购买力和现在是不一样的。工人一个月才发四十来块钱,学徒才二十多块钱,一米布就合一块多一米。

    想象一下,一米布的实际价格,合现在多少钱?这是一个让现代人吃惊的价格!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个时代的生产能力和生产技术,决定了这些生活日常用品,放到现在都是天价!

    所以,那时候的人都没有几件像样的衣裳。偶尔置办一件好衣裳,也得打算穿一辈子。

    现在六七十岁的老人,恐怕家里都有打算存放着要穿一辈子的衣裳。只是,随着后来工业逐渐发达,布料不值钱了,这些衣裳也就变了压箱底的存货,明知道自己再也穿不着了,还不打算扔掉,而美其名曰,是那个时代的纪念了。

    如果小慧管理不善,做出的衣裳不合格,这个损失是不可想象的!这也怪不得他小叔有那样的顾虑,而要打退堂鼓。

    那个时代,真的是有好多东西,好多事情,做为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我们,是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的。

    如果按照真实的情况照搬,恐怕大部分没有经历过的人们根本不会相信。

    那是一个只剩了燃烧激情的年代。

    所以,姚远必须先弄明白小慧准备怎么干,风险有多大?如果小慧的办法风险太大,他就当真打算放弃了,他不能让小慧为了他,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是个巨大的风险,不光姚远知道,连翠霞姊妹也知道。因为她们刚来的时候,不知犯过多少错误,才学会按照姚远教的程序,一步步地去工作,去检查自己的工作。

    她们只有两个人,由抗抗和小慧人盯人地看着,还会出错,直到一年以后,才逐渐适应。

    而且,那时候面对的客户,都是矿机本厂的职工,即便错了,赔个礼,道个歉,改过来就是了。

    现在,买卖做到城里了,姚远要创品牌,是绝对不允许有一点错误的。

    小慧将来要面对的,不是翠霞姊妹这样一两个人的裁缝铺,而是是一个小型作坊,至少得十几个人。

    现在面对的客户,也不再是可以讲情说理的本厂职工,而是真正的城里人,是绝对不允许出一点差错的,这是姚远的要求。

    农村里,没有几个人会用缝纫机,工人全是生瓜蛋子,得从头一点点培养。

    就是这么个情况,小慧要把服装厂从无到有办起来,还要出合格的品牌时装,能行吗?

    当姚远把这些困难都摆出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小慧的时候,小慧却笑的挺轻松。

    “放心吧,姚大哥。”她似乎显得胸有成竹,“只要拿到钱,买回设备去,一个月的时间,我就给你送合格的服装过来。”

    姚远说过,以他现有的储备和加工能力,专卖店顶多可以撑一个月。

    在城里开裁缝铺的计划,忽然变成了做服装专卖店,这也正是姚远头脑一热,为自己制造的,措手不及的后果。

    他原先都是有计划有步骤,有板有眼的,这下就有点乱套了。

    姚远不能只相信小慧说行,他希望小慧把她打算怎么干告诉他,他们来一起分析,到底行还是不行?

    有的时候,人才是天生的。就像那位空调界的女强人,当初谁会想到,一个连营销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会创造销售界至今都传为佳话的奇迹?

    小慧的办法,连姚远都感到吃惊。她打算把服装加工分解开来,让那些从没摸过缝纫机的村里女人们术有专攻。

    把人分成几个组,让手巧,最优秀的去干上衣袖、领子、衣兜这些难度较大的工作,一般工作就交给手上活路一般的人来做。

    这样,每个人从事的工作都是专一的,复杂的工作就会变的简单,很容易教会。而且,检验加工质量也可以分成步骤来做,更不容易出错。

    同时,在招人上,要层层过滤,层层过关。

    第一关,就是在家里会做衣裳的。这个农村女人大多都会手工缝衣裳,对衣裳结构有一定了解。

    第二关,从过第一关的里面,选择最年青的。年青人接受新知识快,好教。

    第三关,首先学会用缝纫机的。

    第四关,考试,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过了这四关,才可以留用。

    农村女人,除了上工也没啥事儿干。从今年开始,就分地到户了,工也没得上了,都在家闲着。

    有在家门口就挣钱的好事,那帮女人不争的打破头才怪。

    所以,小慧不缺人手。

    除此之外,小慧还有好多的想法,连计件工资都给想出来了,没有一样不让姚远吃惊。

    小慧说差不多了,姚远就问她:“这些办法,你是怎么想到的啊?”

    小慧说:“你教我的呀。你忘了?你做内衣代工的时候,不也是把它们都分拆开来做吗?后来我去收内衣,就发现,分开了反而做的更好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一个人专门干一个活,很容易找到些窍门,做的又快又好。

    后来,做的又快又好的都留住了,那些没有长进的,都让你给辞了。

    还有,美美车间要搞奖金制度,你跟她说最好计件,多劳多得,这个也可以用在咱们做衣服上。”

    姚远就点点头,然后问她:“那,过关考试呢?”

    小慧说:“姚大哥你忘啦,你吃饭的时候,教美美看人和筛选法啊?我把它用到选人上,那还不简单啊?”

    姚远看小慧好久,都把她看不好意思了,头都低下去了,这才说:“小慧,你不简单,一点都不简单!我没看错你,你将来一定会有大发展!”

    小慧就说:“我就是跟你学点皮毛,自然而然就用上了。”

    就抬起头来,扑闪着两只大眼睛问姚远:“姚大哥,你说我这么干,行不行啊?”

    姚远就冲她伸一下大拇哥说:“行,太行了。你这本事,管个小作坊,那是大材小用了。将来做大了,你积累了经验,能管大工厂,当大老板!”

    小慧就嘿嘿地笑说:“你别夸我,我自己吃几碗干饭我自己知道。我只要能给你供上货,不给你耽误事,我就知足啦。”

    媛媛在抗抗怀里睡着了,抗抗就把她交给翠霞,让翠霞抱到楼上去看着。

    然后就过去和小慧坐一块儿,搂着她说:“慧儿,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等你哪天做大了,姐跟着你混去,不跟着这个大傻混了!”

    小慧就更不好意思了,把胳膊并拢在前面,让抗抗抱着,低着头说:“抗抗姐,你别笑我。你命好,有姚大哥,啥都不用你操心。谁叫我命不好了,自己再不求着上进,这辈子还不完啦?”

    说到这里,就又说:“抗抗姐,不过这回我走了,你可就得操心了。这么大一个店铺,姚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

    抗抗说:“我命好是因为有慧儿你呀。你在这里我放心,所以我啥都不用管。你走了,我想不操心都不行啦。”

    顿一下又问小慧:“要不,让翠霞和翠凤也跟你回去吧?她们啥都懂了,可以给你帮不少忙。”

    小慧就说:“我可支不起俩老姑这么高的工资,还是让她们跟着你吧。再说啦,店铺一开张,用人的地方多着呢。我那儿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给你供货,啥衣裳不够卖了,还得俩老姑做呢。”

    这一晚上,他们商量到很晚才去睡。需要买多少缝纫机,垫板、熨斗,一大堆的工具都得提前计划好了。这边小慧整理的所有服装样板,也得赶紧复制一份,将来小慧那里开始生产的时候,也得用这个东西。

    翠霞搂着媛媛睡,抗抗就和小慧睡一个被窝。

    楼上女人们住着,姚远上去不合适,只能在楼下随便找个地方,忍一宿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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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550/ 第一时间欣赏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 作者:肖邦乱弹琴所写的《傻子的燃情岁月》为转载作品,傻子的燃情岁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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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化身傻子,穿越回了那个热情似火的年代,替傻子报恩,也替傻子报仇。好人面前,他是好人姚远。坏人面前,他就是犯浑耍横,明面是傻子,暗地里诡计多端的姚大傻……书友群:145206126傻子的燃情岁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傻子的燃情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傻子的燃情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