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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舒涓     爱与浮生之千千结txt下载     爱与浮生之千千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千千结:第16章:较量与运气

    寒假结束,很快就到了“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季节。不久又过完了倒春寒,天气越来越暖和了。风很好,暖暖的,略微带点潮气。阳光的温度也正好,适合户外活动。

    刘雨燕扶着孩子在操场上练习走路,一大一小笑声不断。萧暮雪端着洗好的衣服,依着槐树看母子二人来回转圈。

    同行的女同学问:“看啥呢?”

    “看那小不点的小萝卜腿走小猫步。”

    “那孩子终于能走路了,真不容易!”

    萧暮雪掐了片榆钱放进嘴里:“之前听说他病重,怎么突然又好了?”

    “据说是张老师家的长辈四处寻访,寻了个游方的老和尚给治好了。”

    “老和尚?真难听!”萧暮雪嘀咕道,“就不能是尼姑么?”

    “谁知道是尼姑还是和尚。总之,病治好了就行。”

    “也是。”一只燕子从萧暮雪身边掠过,飞向高空,姿态优雅而轻盈。风中花香浓郁,那是花圃里的花在争奇斗艳。心如天空,透明得没有杂质。一切,是这样美好。

    因为是周末,校园里很安静,只有少数人还在教室里攻读。路过学校收发室时,萧暮雪签收了一年级学生的信件:“这周的信还真多。晾完衣服咱就送到各班去。”

    “跑腿的事我最乐意干了。有你的信吗?”

    “有。我哥写的。”

    “你哥对你真好。每周一封信,雷打不动。”

    “他是我哥,自然要对我好。难道你哥哥对你不好?”

    “我哥对我也很好,只是没你哥这么好,他是个粗人,几乎不给我写信。”

    “粗人的感情有时最细腻,大概他把对你的想念都藏在心底了。”

    “他才不是。除了你哥,还有个经常给你写信的人是谁?”

    “是我从小的朋友。”

    “青梅竹马?”女同学充分发挥八卦本性,开始畅想,“你还真幸福!”

    “啥?青梅竹马?幸福?你想得也太多了!我们俩是冤家对头,见面不是吵嘴就是掐架。”四季桂的香气馥郁得叫人昏昏欲睡。倦意伴着花香袭来,萧暮雪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好困。我要回去睡觉了。”

    一个男孩狂奔而至,隔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叫萧暮雪的名字,生怕她听不见

    “我不聋。大呼小叫的,被校长逮到的话,又要让你背条例了。”

    男孩气喘如牛:“顾……顾不上了!”

    “咋了?是你的尾巴被踩了,还是火烧屁股了?”

    “尾巴和屁股有什么要紧的!我跟你说,出事了,出大事了!”

    “生死是大事,名节是大事,高考是大事,你说的是哪桩?”萧暮雪又打了个哈欠,“打架的事不要跟我提,分分钟跟你翻脸。”

    “你翻脸我也得说!”男孩的气终于喘匀了,“凌云中学的人上门找茬了。”

    萧暮雪抬腿就走:“谁惹的事谁去扛,跟我没关系。”

    男孩挡住去路:“不是要你去扛,是让你想想办法。”

    萧暮雪丢了个白眼:“我能有什么办法?凭什么让我想办法?凭什么?看我好

    说话?”

    “你别问我为什么,是班长让我来找你的。要问,你问他去。”

    “那麻烦你转告班长,我没办法可想。要是怕挨打,就去找老师。”

    “疯了!瞒都来不及还找老师!被老师知道了,闹事的人都得被开除。”

    “既然怕被开除,那干嘛还要打架?”

    “我又没打架,你瞪我干什么?你管不管?不管?真不管?你真忍心看你的同窗被人群殴后再被开除,从此混迹社会?班长啊班长,原谅我帮不上忙,只能看着你们血染柳林河坝了!”

    萧暮雪气得直咬牙,脸阴沉得要下雨:“真是被你们害死了!”她把东西递给那女同学,“你先回去,别让她们过来凑热闹。”

    柳林河坝是条南北通达的蓄水河。两岸柳树成荫,堤坝宽敞平坦,不仅是年轻人谈情说爱的风月地,也是他们争勇斗狠的武斗场。

    老远就看见一堆人,走近了才看清,这人黑压压的围了不止里外三圈,个个都像吃了枪药,红鼻子涨脸的。班长正满头大汗地求情,对方不为所动,不依不饶。看样子,想要善了是不太可能了。

    萧暮雪无视那些摩拳擦掌的人,分开人群径直到了班长身边:“我说班长大人,你省点口水吧,没看出来人家没有和解的意思?”

    “你怎么才来?你脑袋转得快,快想想办法,我实在是不行了。”

    “我又不是诸葛亮,哪有那么多办法可想?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上次咱们的人不是把凌云中学的人给打了吗?他们不服,又找上门了。”

    “可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谁说不是呢!今天他们又来了,说要再比。”

    “比什么?”

    “还没说。依他们那意思,要是我们输了,不但那些参与打架的同学要付出代价,只要是我们学校出去的男生,不管是谁,也不管有没有错,他们见一个打一个,见一回打一回,不许还手。”

    萧暮雪窜上脑门的火大概可以煎鸡蛋了:“还真当他是天王老子了!”她上前一步,问对方那个像是领头的男孩子,“你们要比什么?”

    那男孩斜着眼,抖着腿说:“等了半天,就等来个发育不良的?桥河中学的人死光了?”

    萧暮雪冷了脸:“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满大街都是,还就缺我这样的。”

    男孩子变了脸:“你叫什么名字?”

    “凭什么告诉你?难道没人教你,在问别人姓名前,要先自报家门?”

    “你……!我叫罗俊智。”

    “萧暮雪。”

    “是你来跟我们比?”

    “少废话,说重点。”

    “这次我们斯文点,比文。双方抽同一套试题来做,谁用的时间少,得分高,谁就赢。”

    萧暮雪呵呵冷笑:“原来,凌云中学的人惯会找软柿子捏。这招以己之长攻人之短,运用的很熟嘛。”

    罗俊智双手抱臂:“不敢比?那就算你们认输了?”

    萧暮雪冷眼看过去:“你急什么?你说了你的条件,那我也得说说我们的条件,这样才公平不是?”

    你们还有条件?”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有条件?不是公平比试么?万一我们赢了呢!”

    “万一?切!好,你说。”

    “我们的条件是:要是你们输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而且,永远不许你们踏入桥河中学半步,也永远不许再跟桥河中学的人纠缠不清。”

    “够狂的!”罗俊智斜着的眼睛摆正了,“你可不要后悔!”

    “我有治后悔的药,不劳你操心。我先问问清楚,你是否能代表凌云中学所有那些像你这样的人?别扭屁股就耍赖不认账。”

    “废什么话!”罗俊智大拇指往胸口一戳,“我是他们的老大,一言九鼎。”

    “既如此,我跟你赌。记得你说过的话,可别被鼎压死了。”萧暮雪的视线掠过对方的人群,落在一个戴眼镜,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神色不安的男孩子身上:“是他来答题?”

    罗俊智明显意外了:“你怎么知道?”

    萧暮雪慢条斯理地说:“他跟你比起来,才像有教养的读书人。”

    眼镜男孩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依旧不言不语。

    人群一阵躁动:“这女的哪儿来的?太放肆了!揍她!”

    “老大,别做卷子了,直接动手得了!”

    “就是!就他们这破学校,比文也只能是输,浪费那时间干嘛。”

    “可不是?谁有功夫听他们瞎逼逼。”

    萧暮雪根本不理睬那些叫嚣,抬了抬下巴说:“给题。”

    罗俊智拿出一叠试卷:“你来抽,你抽什么我们都奉陪。”

    萧暮雪的手一伸,随便抽了张出来。这是张综合型试卷,有语数外,还有理化和政史。桥河中学的人都把脑袋伸了过去,想看看自己是否也能出点力。

    班长的汗又多了:“这怎么文理科的题都有?”

    “不这样怎么难倒你?咱们文理科的尖子生都在,没事。”

    “我们的尖子生和他们的人比起来,差距是很大的。完了,这事凉了!”

    “这可不好说。有时,运气好才是王道。”

    “若指望运气,那铁定输了!”

    “已经这样了,只能拼了。不然呢,你可有更好的办法?让这俩哥们先做,不会的咱们再商量,反正也没规定做题的人数。”萧暮雪想着答案,并不着急说出来,只在做题的人陷入苦思时,给予醍醐灌顶的提点。群策群力,基础题顺利完成,只剩最后一道几何代数的综合题和一道化学题无人能解。

    萧暮雪乐道:“好运当头照,神仙都挡不住。”不等众人问话,她又说:“寒假期间,我哥给我的资料上,刚好有这两道题。他说这种题型非常重要,我就背下来了。”

    “你哥哥?”

    “有问题?别看我这样,我哥可是凌云中学的优等生,都要大学毕业了。”

    “太好了!”班长擦了擦汗水说,“那你抓紧时间做。”

    萧暮雪略微思考,提笔就答。几分钟的功夫,两道题都做完了。她从头到尾快速检查试卷,直到准确无误才交卷。

千千结:第17章:老师与师傅

    眼镜男孩也做完了。

    核对答案的人忙了起来。罗俊智抄着手嚼着口香糖等结果。

    桥河中学的人个个神情肃穆,像是面临生死考验。萧暮雪低头抠指甲,还是平常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答案的人终于说话了:“答案都是对的。”

    空气凝滞了几秒钟。随后,响起了欣喜如狂的欢呼声。桥河中学的人勾肩搭背,相互拥抱,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两个做题的人被抬起来抛到空中,接住再抛起,再接住。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回,一干人才收了手。

    萧暮雪跟着起哄:“你俩太厉害太长脸了!快叫班长请客。”

    此提议一呼百应,人群里七嘴八舌的都是请客吃饭的呼声。

    班长的汗干了,脸色也轻快了许多:“请客就请客,咱吃烧烤去。”

    “要不,明天的晚自习你也让我们自由活动得了?”

    “这不行!万一张老师搞突然袭击,我可就惨了。”

    “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没劲!”

    “反正我们也没出力,能蹭顿烧烤就心满意足了。”

    萧暮雪转向杵在旁边的罗俊智:“你们会遵守约定吧?”

    “当然!”

    萧暮雪双眉一挑:“那还不走?想跟我们撸串?不好意思,不欢迎。”

    眼镜男孩的嘴角似乎有笑意。

    罗俊智的额头青筋暴跳,带着人消失在柳林河坝的交叉口。等到四周没有外人了,他指着眼镜男孩就骂:“方宇墨!你搞什么飞机?居然会输给桥河中学那帮猪!你存心耍我?”

    “这可不能怪我,我已经尽力了。要怪就怪你自己狂妄,由着人家找来厉害的帮手。你是咎由自取,可别把锅甩给我,我不背。”

    “你少蒙我!就他们那群乌合之众,哪来的厉害帮手?”

    “你不但不知己,还不知人,所以你连是怎么输的都不知道,还有脸拿我撒气。我想你根本就没看出来,你口中那个营养不良的女孩子,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

    “你是说萧……萧暮雪?她厉害?她哪里厉害了?嘴巴厉害?她会做最后两题纯粹是瞎猫碰见死耗子,算哪门子的厉害?”

    “当真是外行看热闹!据我猜测,本届桥河中学最优秀的人是她,那两个文理科的尖子生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你凭啥这么说?”

    “就凭她最后检查试卷时的那种眼神,那是一个有实力,有自信的人才有的眼神。难道你没发现,至始至终,她压根就没把这场比赛放在心上。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才是胜券在握的那个人,我们对她而言根本不足为虑。”

    认真想来,还真是这么回事。罗俊智不叫嚷了。

    方宇墨又说:“她的成绩放在凌云中学,也极有可能排进前二十名甚至可能高过我。这场比赛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听热闹的人下巴都掉下来了:“高过你?这也太假了!”

    罗俊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就她?就她那吊儿郎当,比我还狂的德行,哪有点好学生的样子?”

    方宇墨

    目光深邃:“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看那些人的态度,应该没人知道她的真实成绩。就像你说的,她看起来更像是个爱玩爱闹爱管闲事的人。”

    “如果她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那我也愿赌服输。”罗俊智甩了甩油光锃亮的分头,吩咐身后的人:“都给我管好自己,别破坏约定。”他拍了拍方宇墨的肩膀,一副大哥做派:“虽然你输了,但也尽力了,我不怪你。你兄弟得罪我的那事,今儿就翻篇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还是回去做你的好学生,我还是当我的大哥头,互不相干。”

    方宇墨拔腿就走,心里还在想萧暮雪。那个笑起来有点坏坏的女孩,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与众不同。那么敏锐的一双眼,那么聪慧的一颗心,那么美丽的一个人,竟然收敛了光芒,心甘情愿陪衬在众人身后。究竟是为了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哨声。

    方宇墨回头看,讪讪地说:“楚老师……”

    “什么事想得这么入神?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答应。”楚星河转着篮球,笑容明朗,“听说你跟罗俊智去了桥河中学,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宇墨慌了,忙着想说辞。

    “别紧张,我知道这事错不在你。罗俊智在理科班就是一霸,连他的班主任都拿他没辙,何况是你。”楚星河把篮球抛起来又接住,“结果如何?”

    方宇墨沮丧极了:“输了。”

    篮球在楚星河手里滴溜溜打了个转,停下了:“你,还是对方?”

    “我。我输了。”

    “桥河中学可以啊!居然能让你认输。喂,是不是你故意放水?”

    “不是。是遇到了厉害的对手。”

    “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孩子不简单。”楚星河往花坛边上一坐,好奇心冒头了,“怎么个厉害法?说来听听。”

    “我也说不出具体的来,只是凭直觉判断,那女孩子的实力非同小可。”

    “女孩子?”

    “对,她叫萧暮雪。”

    萧暮雪?这名字不错。楚星河摸着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别愁眉苦脸的了,输了就输了。来来来,你把事情的经过讲给我听听。”

    方宇墨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具体情况就是这样的。楚老师,我判断的对不对?”

    “不无道理。”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恐怕不是她的本意,应该是她老师的意思。”

    “我不明白。老师不是都希望学生成绩好吗?怎么还让她隐藏实力?”

    “这也是无奈之举。从老师对她的保护程度来看,她应该实力非凡。”楚星河拍去裤腿上的灰说:“这件事之后,桥河中学再想留住她,已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

    “你以为罗俊智输了,这件事就不会有人提起?总会有多嘴的私下里谈论。时间久了,消息散播开来,她就不再属于桥河中学了。”楚星河一声叹息,“可惜了老师们的一番苦心!”

    方宇墨听得云里雾里的:“楚老师,你这话我咋听不太明白?”

    “听不明白没关系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今天的事不要跟别人说,若教导主任找你问话,你就说是自己轻敌大意了。至于萧暮雪,尽量不要提。”

    方宇墨抓了抓脑袋问:“四眼田鸡为什么找我?又为什么不能提萧暮雪?”

    篮球重新转了起来。“你别问那么多,就当是帮我的忙。去吧,寒川有事找你。他刚跟我打完球,回教室了。”

    方宇墨只得揣着满肚子的疑问走了。

    楚星河叹道:难得一棵好苗子!要是被挖走了,老师们该多伤心!他抱着篮球的身影被阳光拉长,剪影似的神秘莫测。

    一场闹剧至此偃旗息鼓。

    这件事后,萧暮雪早别人一步,开始学习高二的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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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逢周末。

    早饭后,萧暮雪陪着老花匠给花修枝剪叶,拔草除虫,修葺花园。说是老花匠,其实是校长大人已有些岁数的老父亲。他满头银发,戴着老花镜,总是慈眉善目的笑模样。“难得有个周末你还不去玩,倒来跟我混日子,也不嫌我这糟老头子无趣。”

    “跟着您怎么会无趣?我可喜欢跟您聊天了,能学到不少花卉知识。”萧暮雪正忙着拔新生的野草,汗珠噼里啪啦的掉,“爷爷,您怎么懂的这么多?”

    “你懂的也不少。我在你这个年龄,可不敢跟你比。”

    “您尽笑话我。我知道的都是些皮毛,上不得台面的。”

    “你们校长总夸你是个好孩子,果不其然!”老花匠捋着颌下的白须说,“除了课本上的知识,你还想不想学点别的?”

    “想,我想学插花。”萧暮雪把剪掉的花枝和散落的花朵放在一处,将地面清扫干净。“我从小就喜欢摆弄花草,没事的时候就自己插着玩,可惜总也插不出个样子来。”

    老花匠沉吟片刻,摘下老花镜放进口袋:“那你想不想有个人教你?我当了几十年花匠,花艺尚可。你可愿意跟我学习?”

    “您愿意教我?当真?”

    “我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会失信于你这小孩?”

    “哈,捡到宝了!”萧暮雪倒头便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小机灵鬼!”老花匠哈哈大笑:“师傅我可严厉得很,你可别哭鼻子!这个小本本记载着我毕生的心血,你拿回去慢慢看,用心琢磨,下次我要考你。”

    “这么宝贝的东西,我可得收好了。师傅放心,徒儿定会认真学习。”

    阳光下,一老一少说说笑笑,忙忙碌碌,将花圃打理得井然有序,生趣盎然。

    很多年后,萧暮雪才知道,老花匠曾是远近闻名的花艺师,插花技术出神入化,已少有人能及。很多人慕名而来,想拜师学艺,都吃了闭门羹。他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自己,而另外一个竟是熟人。直到老花匠去世,留下一封手书,这两人才知道:原来,在这世上,自己还有个同门。

千千结:第18章:瘟神上门了

    整理完花园,萧暮雪回宿舍换了套衣服就上街了。今天是还书日,得去镇上的书店还书。路过锅盔摊时,她停下了脚步:“大叔,老规矩。”

    卖锅盔的大叔见是老主顾,边招呼边闲聊:“又要去看书?”

    “嗯,顺便去还书。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你稍等。”锅盔大叔指着几米外的年轻男子说,“我给他做好了,就给你做。”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萧暮雪微感诧异:此人仪表非凡,笑容舒朗却眼生得很,不像是这镇上的人。她收回目光,专心等锅盔。

    她没猜错,那男子确实不是桥河镇的人,他是楚星河。

    锅盔大叔麻利地翻烤锅盔,嘴巴也不闲:“周末也不玩,天天看书不累?桥河中学还有你这么爱学的学生,真难得!”

    “我也就是装装样子,认真读书的那些人可都是争分夺秒的,哪像我这么悠哉游哉,还在这里跟您闲聊。”

    “你不赶时间吧?”

    “能快点最好。我怕去晚了想看的书都被别人借走了。”

    楚星河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忙说:“大叔,你先给这姑娘做,我不急。”

    “那行。那我就从你的里面匀一个给暮雪姑娘。”

    暮雪姑娘?暮雪……难道是她?楚星河打量着萧暮雪,向锅盔摊靠近。

    锅盔大叔开始揉面:“经常跟你来的那个男孩子呢?今天怎么没来?”

    萧暮雪盯着炉灶里越来越鼓的锅盔,随口答道:“他不跟我一所学校。”

    “难怪,他只在周末才来。”

    说话间,锅盔烤好了。萧暮雪递过去正好的零钱,又道了谢,拿起锅盔目不斜视地走了。

    楚星河问:“大叔跟这姑娘熟?”

    “老熟人了。她每个周末都要去看书,路过我这锅盔摊时,都会买个素锅盔。”

    “那她什么时间回来?”

    “基本都是书店关门了。那个点我也收摊回家了,在路上总能遇见她。”

    “她就靠这个锅盔支撑到晚上?”

    “大概是的。这姑娘家教好,对人有礼貌,穿着打扮也朴素。不像别的姑娘,涂脂抹粉的失了少年人的清爽。”锅盔大叔把烤好的锅盔打包装好:“好吃了再来。”

    楚星河付了钱,拎着锅盔也向书店走去。

    这家号称桥河镇最大的书店,其实面积并不大,书也不算多,看书的人更是寥寥无几。除了热血漫画那排有几个男生,就只剩管理员和萧暮雪了。

    楚星河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想看的书,就近拿了本《红楼梦》,在靠墙角的位置站定。

    萧暮雪的眼睛始终在面前的书上。她心无旁骛,神情沉静安详。她不翻书时会给人一种错觉:那里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美丽的雕像。

    书店里光线不算明亮,偶尔有阳光跳进来玩耍,也很快被云片拽了出去。云说,快别打扰安心读书的人了。阳光说,我喜欢看他们专注的样子。这光影变幻间,书的香气依然淡淡的,在看书人的心底留下深深

    浅浅的痕迹。

    楚星河的内心泛起点点温柔,脸上不知不觉有了笑意。

    进来一个扎马尾的姑娘,身后跟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

    楚星河忙藏身在书架后,心里直嘀咕:四眼田鸡?他怎么来了?

    “就知道你在这里!”那女孩笑着叫道,朝萧暮雪走去,“我在校门口碰到了这位大叔,他说找你有事,可总找不到你。我想着每周你都要来这里还书,就带他来碰碰运气。”

    又是哪里来的陌生人?萧暮雪颇不耐烦,但没表现出来。

    “我是凌云中学招生办的主任。”

    凌云中学?糟了,瘟神上门了!“您找我何事?”萧暮雪凑到那女孩耳边唧唧低语一番。那女孩看看中年男人,跑着就出去了。

    四眼田鸡的鼻音里透着高人一等的优越:“自然是有事。听别人说,你成绩非常好?我们凌云中学爱才,想破格招收你为本校的学生。”

    “您听说而已,当不得真。”萧暮雪的言语客气而生分,“贵校人才济济,我自认不够资格,恐怕您要白跑了。”

    “我会来找你,就说明你够资格。本校招生门槛极高,你能被我们看中,是很幸运的。”

    “谢谢您看得起我。可是,我并不想进凌云中学。”

    “不想?你不想?你没糊涂吧?”第一次被人这样拒绝,四眼田鸡相当不适应,“多少人为了我们学校旁听生的名额挤破脑袋,更别说是扩招生了。你倒这般不知轻重,不懂珍惜!”

    楚星河暗自发笑:招生办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是始料不及!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不管是凌云中学,还是别的更高级的学校,我都不想去。我喜欢我们学校,我只想呆在这儿读书,从高一到高三。”

    “不识抬举!”

    “我也没求您抬举我呀。”萧暮雪不冷不热地说,又低头看书:“您也不必生气。我这性子在桥河中学是野惯了的,要是去了凌云中学,贵校的老师未必能管得住我。为了咱们双方都能有个愉快的心情,您还是请回吧!”

    “依了我个人的意见,我根本就不会招你。只是没办法,这是教委的意思。”

    “教委怎么了?我安分守己的读书,难不成教委还会找个莫须有的罪名,要生吞活剥了我?”

    “胡说!教委下达的文件,必须严格执行,谁也不能例外。”

    萧暮雪啪地合上书:“早就听说,凌云中学惯会用教委来吓唬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她皱了眉,眼中已有怒气,“我不愿意做的事,别说是教委,就是教育部长来了我也不依!”

    楚星河心想:这软硬不吃的性子,四眼田鸡怕是要吃瘪。

    “不依?看看这份文件再说依不依吧!你若执意不去,你的班主任是要受处分的。”

    萧暮雪接过文件,看也不看,刷刷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冷哼一声:“无聊!”

    楚星河扶额:这下麻烦了!

    四眼田鸡向来被家长捧、学生怕,几时受过这种冷落?只气

    得嘴唇发白,眼冒金星:“刁!刁!刁!这么刁的学生我还是头次见!”

    得信赶来的张宇涵恰好将这一幕看尽,出声喝道:“暮雪,没规矩!”他陪着笑对四眼田鸡说,“这孩子平时不这样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萧暮雪哼道:“老师,讲规矩要看对象。关系不对等,思想不同步,是不能平等对话的。”

    张宇涵看了看她说:“啥事惹到你了?眉头都揪成疙瘩了。”

    “他说我不去,就要处分您?”

    “处分就处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这样生气。”

    “那怎么行?去不去是我的自由,跟您没关系,凭什么要处分您?”萧暮雪转头问四眼田鸡:“教委会怎么处分我老师?”

    “降职称,减工资,取消优秀教师称号,且三年之内不得参加考核。”

    “岂有此理!”萧暮雪怒了,“无耻!”

    张宇涵打了个哈哈:“哪有这么严重,都只是说说而已。”

    四眼田鸡不阴不阳地说:“说说而已?你不妨试试看哪!”

    楚星河骂了句:猪!

    萧暮雪盯着脚尖发呆。

    张宇涵推推眼镜说:“看样子,这孩子是真不愿意去,那就随她好了。至于教委要怎么处分我,我听信就是。”

    楚星河赞道:桥河中学的老师如此爱惜学生,何愁没出头之日?

    结束了发呆,萧暮雪的眼神又明亮起来:“要我去凌云中学也行,不过你们必须满足我的条件。否则,免谈。”

    “什么条件?”

    “简单。黄冈中学的高考真题、模拟题和各类题库,只有凌云中学和另外两所学校才有,我要你们把这些资料和桥河中学共享。”

    “不可能!黄冈中学的题我们也是托关系花大钱才拿到的,严禁外传,不是你说共享就共享的。”

    “欲取之,先予之。这个道理您不懂?”

    “你还不值!”

    “既然不值,那您何必连教委都抬出来了?”

    四眼田鸡语塞。

    “您真认为我不值,那就请回。可如果你们既不愿满足我的条件,还想要我进凌云中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惹急了我,我就直接去跟教委讨说法。教委不是凌云中学开的,总会有人愿意主持公道。”

    “你找教委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你管我!总之,要我去,可以,先把资料拿来。要不然,就请贵校行个方便,还是将我留在这里。萧暮雪感激不尽。”

    四眼田鸡没答话。

    “不着急,您回去慢慢想。”萧暮雪把书放回原处,“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若没别的事,我老师和我,可以闪人了不?”

    四眼田鸡挥了挥手,样子有点沮丧。

    张宇涵客套几句就告辞了,萧暮雪颠颠地跟在他身后,就像孩子跟着自己崇拜的父亲。出了门,她笑嘻嘻地说:“老师,用我这个小卒换黄冈的题,您还不高兴啊?”

千千结:第19章:爷爷生病了

    “高兴?高兴啥?有啥好高兴的?”

    “高兴调皮捣蛋的我要走了,或者是高兴我们学校也有黄冈的题了,都行。”

    “你就知道气我!干嘛要跟他谈条件?”

    “这不是没办法嘛!我若不这样,您这优秀教师的称号可就没了。”

    “不当优秀教师,我照样教书育人。”

    “那不行!这是您兢兢业业挣来的荣誉,我绝不会让他们以这种方式夺了去。”

    “那也总比你被挖走了强。”

    “谁说我会走了?”

    “万一他们答应了你的条件,你不就得走了?”

    萧暮雪笑得坏坏的:“腿长在我身上,走了还可以回来嘛!”

    “这话怎么说?”

    萧暮雪笑得更坏了:“若实在推不掉,我就去。等高考前夕,我再回来。”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们怎么会轻易放你走?”

    “这个您就有所不知了。”萧暮雪踢着小石子,慢悠悠地说,“凌云中学除了过硬的师资条件和超高的升学率无人能敌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们奖罚分明,近似严苛的校规了。其中有两条很有趣:第一,像我这样的扩招生,若连续三个月的月考,成绩不能排进前三十名,就会被退回原校;第二,学生若无班主任的批假条,缺课半个月或以上,按自动退学处理。您看,别人留了这么大的空子在那,咱要是不好好利用,那就太不给面子了。”

    “你怎么会知道凌云中学的校规?”

    “我朋友告诉我的。”

    “你有朋友在凌云中学?”

    “是。而且关系还不错。”

    “我就说嘛,依你这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怎么就答应了。原来是早有预谋。”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他们不讲理,我又何必客气。老师,您要是不喜欢我去,我就凑合着应付月考,三个月后我就被打包退回来了;要是您觉得我在那边读书,回来考试也不错,那我就认真学习,争取不给您丢脸。在这件事上,我听您的安排,绝无二话!”

    “其实,抛开学校的立场不谈,我是希望你去的。毕竟,他们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没有的,可是我们也想扬眉吐气。今天的事我会跟校长说,至于最后你是留下还是转学,由你选择,后果我来承担。”

    “谢谢您替我着想!我发誓,我萧暮雪一定会代表桥河中学参加高考,并且我一定会考上好大学,替你们出气!”

    “我相信你!”

    楚星河跟在两人身后,一直跟到十字路口才作罢。望着远去的人影,他满腹疑问:看张宇涵的态度,萧暮雪在他心里的地位绝不仅仅只是个好学生那么简单。除了成绩,到底她还有什么过人之处?凌云中学又会不会答应萧暮雪的条件,资源共享?

    最后一个问题在三天后有了答案:凌云中学答应萧暮雪的条件,愿意和桥河中学分享资料,同时也附加了一个条件:在三次月考中,她必须能站稳

    前十。这个结果出乎了所有的人预料,尤其是萧暮雪。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价值,当初提这个条件,无非是想让凌云中学舍弃自己,并不真的想拿自己换资料。这下反倒叫她为难了:去吧,不愿意;不去吧,又有约在先。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懊恼得直撞墙。

    张宇涵见她每日闷闷地,也不安慰,照旧按计划给她补课,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只是偶尔的,他会叮嘱:去了凌云中学,就再也没人给你开小灶了,你要更努力才是。

    萧暮雪难过得想哭,却又不想彼此更难受,只得极力忍着。她写了张纸条回家,讲明了事情的原委。萧兰枢很快回了信,信的内容有别于他给别人回信时的周到详尽,竟言简意赅:既来之,则安之;努力为之。又说:家人均安,勿念。

    就这样,在和叶寒川约定的一年之期将满时,萧暮雪成了凌云中学的学生。所不同的是,不是以高一新生的身份,而是作为一名前途未卜的扩招生。

    参加完桥河中学的月考,萧暮雪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临行前,她和各位老师一一告别,唯独没见到张宇涵。

    “你老师出去了……”刘雨燕的眼圈红了,“知道吗暮雪,我跟你老师结婚这些年,我只见他哭过三次。头一次是父母去世,第二次是孩子病危。这一次你要离开,他也偷偷的抹泪。我从没见他对哪个学生那么上心,这并不单单因为你救了他儿子,是他本身就喜欢你,对你寄予了厚望。现在,你要走了,他怎么能不难过?他让我转告你,凌云中学的压力大,要劳逸结合,不可为学习垮了身体。他还说,你天资聪颖,本性纯良,又总是为别人想的多,容易受人拖累,要你偶尔也学着明哲保身。”

    萧暮雪红着眼,把折好的纸条放在张宇涵的办公桌上:“这是我给校长和老师的,麻烦师娘转交。”她抱起玩耍的小孩,替他诊了脉:“师娘安心,小师弟已经完全康复了。以前每天要吃的药膳,以后一周吃两次就行了,三岁以后就不用再吃了,正常吃饭就行。”小男孩玩着她的凤凰手串,咯咯咯地笑,完全不懂大人的离愁。

    刘雨燕拿出一把钥匙来:“这是你住的地方的钥匙,你收好。凌云中学的学生宿舍里没有你们扩招生的位置,你得在外面租房子住。这家房东人不错,房子就在校门口旁边,紧挨着学校的治安室,方便又安全。只是他家有个智力不全的儿子,你躲着点就是了。合约签了两年,已一次性付清了房租。”

    “这怎么可以?住处我会想办法的。”

    “你要是跟我们客气,我和你老师可就更伤心了。在我们心里,你是我们儿子的姐姐,是我们家的老大。父母给自己的孩子找住处,有问题?”

    “你们帮我找好房子就已经很好了,房租还是得我自己交。”

    “我和你老师家境都不错,这些年我做生意,你老师有工资,多少也有些积蓄,这点房租我们还出得起。你不用担心我们。”

    “您和老师攒点钱也不容易,不能

    都这么花了。”

    “都跟你说了,我们不缺钱。再这么推来推去的,我可就生气了!”

    萧暮雪只好把钥匙装了起来:“谢谢师娘!”

    “又说见外的话!你在那边遇到了困难,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小卖部的电话你是知道的,随时可以打给我。”

    “我记住了。老师就不怕我撑不过三个月?竟然签了两年的合同。”

    “我都相信你能行,何况那个拿你当宝贝的老师?”

    “那我可得好好加油了。”告别了刘雨燕,萧暮雪直奔车站,归心似箭。到家已是夕阳西下,彩霞满天。

    奔跑在乡间的小路上,闻着熟悉的泥土香,萧暮雪耳边有数百只鸟儿在齐声欢唱。还是这里舒服!就连庄稼地里新上的土肥的气味,都是那样叫人怀念。那扇朱漆的院门在风雨的侵蚀下已有些斑驳,在阴雨的天气里看去便是岁月沧桑的佐证。大白横卧在门口,警惕地竖着耳朵,俨然是守护者的模样。院里院外的花枝与树枝枝蔓蔓地纠缠,密密地遮住了墙体,只留下满眼的绿色和娇艳的花朵。

    大白听见脚步就睁开了眼,见是老相识,纵身扑过去,又是蹭又是拱,好一阵撒娇。

    “好久不见,想死你了!”萧暮雪一手抱着大白,一手去推院门,兴冲冲地叫道,“爷爷,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相思鸟在树梢打盹,院子里异常安静。

    “妈?”萧暮雪提高嗓门叫道,“爸?”

    药房里出来一个人,竟是叶寒川。“暮雪?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倒是你,你们学校早就收假了,你怎么还没返校?”

    叶寒川眼神慌乱,似有难言之隐。

    萧兰枢拎着药罐从厨房出来:“暮雪?后半晌我才打电话到你们学校,怎么这会就到家了?”

    “您打电话给我了?”萧暮雪盯着药罐,心脏狂跳,“谁生病了?”

    像是回答她的问题,剧烈的咳嗽声从苏世安的屋子传来,接着就是苏婉言的声音:“雪儿,你快进来!”她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平和,十分急促。

    爷爷?萧暮雪撒腿就跑,几个跨步就进了卧室。“爷爷!”

    苏世安双眼紧闭,形容枯槁,精神颓靡地斜靠在枕头上,完全没有往日的矍铄与容光。听到萧暮雪的叫声,他吃力地睁开眼,那眼神也宛如蒙了尘的灯,昏暗不明。“雪……雪儿,你回来了!”

    萧暮雪扑倒在床边,眼泪扑簌簌滚了下来:“爷爷,爷爷您这是怎么了?”

    苏婉言擦去眼角的泪,哽咽着说:“爷爷生病了……”

    “我知道他生病了!是什么病?”

    苏婉言期期艾艾地,就是不说。

    “妈!”萧暮雪蹭地站了起来,“快告诉我!你不说,我就去问寒川。”

    “别!别去问他,别为难他了!”

千千结:第20章:药方与誓言

    “那就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爷爷还好好的,这前后才过了多久,就病成这样了。你要是不跟我讲实话,我自己会……”

    苏婉言捂住萧暮雪的嘴,把她没说完的话捂进了她肚子:“我说,我说……你别说不该说的话好不好?”

    苏世安喘着气,强撑的精神遮不住病容。

    苏婉言忙替他顺气:“上次你刚走,家里就来了病人,请爷爷替他治病。爷爷本来不想接诊,但又想自己是医生,病人上门了就没有拒绝的道理,就替他把了脉。爷爷发现他身患重疾,已入膏肓,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便没有给他开药,只让他回家好吃好喝的养着,好好享受为数不多的日子。谁想那人一个劲地求爷爷拿药救命,说多少钱都愿意出,并央求爷爷开些减轻痛苦的药,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不那么难捱。爷爷同意了,给他开了安神助眠和缓解疼痛的药。没过几日,那人就死了,他的家属找到咱家来,非说他是吃了爷爷的药才死的。爷爷气不过,跟他们吵了起来。那家的儿子是个没城府的,吵了没几句就说,要我们不追究你的责任也行,把你的那张秘方交出来,这事就过去了。我们这才知道上了人家的套!事后,我私下向那家人的媳妇打听,证实了这些事都是萧月茹弄出来的。她给了那家人一笔钱,让他们借着看病的名义来套爷爷的方子……爷爷一生行医救人,最爱惜名声,可临了却被人说害了人命,他哪咽得下这口气!上个周末,趁我和你爸都不在家,他去找萧月茹理论,说要把这事说清楚。当时寒川刚放假回家,见两人言辞激烈就去劝架。拉扯之间,爷爷摔下了街沿,当场就晕过去了。之后,就一直不好!”

    叶寒川垂手而立,惶惑不安:“我只是想把爷爷和我妈分开,不想让他们再吵了。我真的没推爷爷!”

    萧暮雪眼神凌厉:“你最好没有!”

    叶寒川找不到证据为自己辩解,急得原地打转。

    苏世安睁开了眼,精神竟比刚才好些了:“婉儿,寒川,你们到院子外面呆着去,我不叫你们就别进来,我想单独和雪儿说说话。”

    苏婉言拉着叶寒川就走,并轻轻掩上了门。

    “爷爷!”萧暮雪把脸贴在苏世安枯瘦的手上,“您先歇着,别说话了,好吗?”

    “不好。爷爷有好多话要跟雪儿说。雪儿是个坚强的孩子,不哭了。好好听爷爷说话。”

    萧暮雪擦干眼泪,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苏世安虚弱地笑了:“雪儿,‘归去来兮’那张药方,你可还记得?就是那张残缺不全的方子,你背给爷爷听听。”

    萧暮雪张口就背,从头到尾没错一个字。

    “不错!这张药方你要牢牢记住,切不可告诉旁人。”

    “为什么?这药方并没太大价值。”

    “那是因为你知道的并不完全。”苏世安示意萧暮雪凑近,在她耳边说了一串药的名字,“加上这些,再把这药方里生煮的换成煎炒,煎炒的换

    成生煮,又当如何?”

    萧暮雪琢磨着每剂药的用法和用量,良久后拍手称奇:“妙啊!妙啊!这方子真是绝了!是良药,也是毒药;可救人活命,又可夺人性命。难道这就是萧月茹想要的那张药方?”

    “对。这可是命 根 子,连你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给她!”苏世安又一阵喘息,“爷爷今儿把这方子托付给你,你可要替爷爷守住!”

    “我会!可这方子不像是咱医馆的东西,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苏世安调整姿势,又稍作休息,开始讲述那年冬天的事。于是,有关莫言师太,以及凤凰手串和神秘药方的来龙去脉,终于一清二楚了。“这药方关乎生与死的自然轮回,绝不能曝光于人前。这是我跟师太的约定,到死也要恪守。你千万铭记!”

    “我知道。爷爷,我没病没痛,这药方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废纸一张。为什么莫言师太说它能救我的命?”

    “你现在是没病,可谁能保证以后也没病。若它没有神奇之处,萧月茹又怎么会挖空心思也要得到?你天资非凡,又师承于我。假以时日,你的医术必定会超越我,甚至超越苏家的列祖列宗。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它的妙处了。只是你要清楚这药的厉害,每味药的分量都不能有丝毫差错!”

    “我会一百二十个当心的!”

    “雪儿,人这一生总会有迈不过去的坎,解不开的心结,无法忘记的痛苦。若真到了撑不下去的时候,希望这药能帮你忘记烦恼,重新开始生活。”苏世安抖抖索索地摸出一个琉璃色的玻璃药瓶和一个上了锁的盒子,“这瓶子里有十二颗药丸,是爷爷精心炼制的。你初潮来后,每月经期后服一颗,连服一年,中途千万不能断!这盒子里的六颗药,你更要好生收着,切不可示于人前。若是你有了疑难杂症,就服食一颗,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东西极为珍贵,爷爷攒了一生的药材,还有爷爷毕生的医术,都浓缩在里面了。你要善加利用,不可糟蹋了!”

    “既然这么好,那您赶紧吃。”

    “药虽好,却只能治病,不能救命。爷爷用不着了。”

    “不会的爷爷,您做的药肯定差不了。”

    “好孩子,听爷爷的话,别再枉费心思了,好生收着。”

    “我身强力壮的,留着这么好的药干什么?您才是最要紧的!”

    “听话!这药是专门给你做的,不对我的症。”

    “您又骗我……爷爷,那药方真的不能拿来救人吗?”

    苏世安叹了口气说:“你心地善良,总想着要帮助别人,这迟早会让你麻烦缠身。你跪下,向我发誓:终身不得挂牌行医;终身不得将药方透露给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终生不得用这药方牟利;终身不得用这药方治病救人。”

    萧暮雪跪在床前,对天盟誓,一字一句重复着那些誓言,更将那些誓言一字一句都烙在了心底。

    “还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你上

    次带回来的那株花,爷爷拿来入药了。”

    “只要对您的病有帮助,别说一株花,就是要雪儿的命都行。”萧暮雪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六颗药丸里含量最高的就是那株花的提取物。

    “你知道那花的名字吗?”

    “不知道。”

    “此花名叫雁凌草,雌雄同体,双株连根,不挑环境,生命力极强。你带回来的是雄株,开红花,色若烈火。雌株开五色花,状如华冠,美如流苏。这花四季常开常败,几乎没人见过。你能遇见,是你的缘分。”苏世安似乎累了,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问这株花的来源,更没有告诉萧暮雪,雁凌草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禁忌之花,更是诅咒之花。传说中,只有饱饮了有情人鲜血的土壤、至纯至净的环境,才能孕育出这美丽的花朵。若以花入药,功效胜过千年灵芝,可延年益寿,起死回生;而它的根却有剧毒,赛过鸩酒砒 霜。最为诡异的是,见过这花的人,他们的爱情将终生无所归依。

    窗外风声渐起,树影婆娑,冥冥中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操纵茫茫众生的命运。一切皆有定数,一切都已注定。既然躲不掉,那就试着接受吧!

    “寒川是个好孩子,只是太过骄傲了。不管将来他犯了多大的错,你都要宽宥他,毕竟,他对你来说不同于旁人,宽宥他等于放过你自己。至于慕白,你和他有着割舍不掉的情分。爷爷希望你们永远在一起!”苏世安喘息着,再也无力开口。

    这一生,总是在为别人的生命奔忙,也该歇歇了!只是,这心啊,还是放不下。老婆,你不希望婉儿从医,我做到了。可是,我自己还是跟你一样,为了救人,把命搭上了。我不怨,只是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啊!婉儿有兰枢陪,我很放心,我牵挂的是雪儿。这孩子聪敏柔善,却又尖锐刚烈,我真怕有一天她做出傻事来。哎,罢了,各人自有各人命,我已是有心无力了!老婆,我来了……孤独了这么多年,想了你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永远陪着你了,我好开心……

    “爷爷,爷爷……爷爷您醒醒!您不可以睡过去……爷爷……”

    苏世安嘴角带笑,心情舒畅轻快:“雪儿,爷爷要走了……记得你答应爷爷的事……照顾好自己……”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重重地搭在了床沿上。

    咔哒一声,生命的钟在这一刻停止了摆动!

    犹如闪电击中了心脏,萧暮雪撕心裂肺的尖叫:“爷爷!”

    屋外的人被她的叫声惊倒,手忙脚乱地跑进来。只见苏世安已与世长辞,萧暮雪昏倒在地。

    相思鸟被惊醒,扑打着翅膀飞走了,只留下哭泣似的叫声。

    天边的云霞如燃烧的火凤,将美丽的羽毛铺满了半边天空。

    风越来越大,没有了往日的宁静祥和,只剩下躁动与不安。

    天,变了!

    ps:第三卷结束了,爷爷走了……

千千结:第21章:栀子与菊花

    汽车翻山越岭,辗转过无数条坑坑洼洼的乡间小道,穿过无数个青山环绕的村庄,途经桥河镇标志性的竹林马路……喘着粗气停在了在长途汽车中心。

    萧暮雪吐完胃里最后一口酸水,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稍微有点力气了,才整理好散落在地的书,一步一挨出了车站。她边走边打听,顺利地找到了和凌云中学毗邻的那家住户。她喘匀了气,敲响了那扇柴扉的院门。

    这院门正对着一块新种的麦地,左右两边是两块面积很大的自留地,各种绿油油的蔬菜一垄一垄、整齐划一的排列,看得出这种菜的人是个好庄稼把式。自留地和麦地的接壤处,见缝插针种着几棵苹果树。院墙外是修剪得非常漂亮的桔子树,只在靠着路边的地方,种着两棵梨树。树枝、竹子和藤条编成的篱笆墙有半人高,将院子围了起来。瓜藤和豆秧的小花,爬满了篱笆墙,煞是好看。

    不见人应门。

    萧暮雪又拍了拍门板:“有人在家吗?”

    还是没人回答。

    一只大公鸡领着一只母鸡钻出篱笆墙,跑跑跳跳地钻进了庄稼地。

    萧暮雪试探着推了推门。门是虚掩的,她探进半个头,左右环顾。

    一条黑狗从墙角窜出来,冲着陌生来客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

    狗!怎么会有狗?为什么要养狗?萧暮雪吓得转身就跑,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还没看清对方的长相,一股难闻的气味将她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胃重新搅得翻江倒海。她稳住身子,看清了凑到面前的是颗乱糟糟胡子拉碴的脑袋,忍住恶心说连声道歉:“我撞疼你没?”

    那人的眼底隐现一丝光亮,随即恢复了暗沉。他用脏得令人作呕的手指戳着萧暮雪的背包:“谁?”

    “我是这里的房客。”

    那人嚯嚯傻笑,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高声叫道:“回来了。”

    萧暮雪胆战心惊地看着那条狗,没胆跟进去。

    那人抱着黑狗坐在地上玩了一小会,就进了厨房。很快,出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系着花布围裙,头扎白手帕,眉眼和善,个子不高但很结实的女人。她脚步匆匆,边走边解下围裙掸沾了面粉的上衣:“你是萧暮雪萧姑娘?”

    “是的。您是?”

    “我是这家的女主人,姓崔,你叫我崔婶就行。刚才那个是我儿子,叫傅雪峰。他脑子不太好,有时爱闹。要是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你体谅。”

    萧暮雪瞟了眼那条吐着长舌的狗,打了个寒战。

    “姑娘别害怕,我家大黑最是通人性。等下我让它闻闻你的气味,以后再见到你,它就只会对你摇尾巴了。”

    萧暮雪腿都软了:“还……还得让它闻我?”

    崔婶笑了:“姑娘这么怕狗?那我把它拴到别处去。”

    “不用这么麻烦。我……我小心点就是了。”

    崔婶指着一间偏房说:“那是你的房间,姑娘自己安顿吧。”她牵过大黑,将萧暮雪的手放在它的鼻子下:“这是萧姑娘,是咱家的新房客,也是自己人,以后你要好生看护。”

    大黑舔了舔萧暮雪的手心,又绕着她走了两圈,汪汪了几声后就安静了。它悠闲的甩着尾巴,完全不理会面前

    的人儿已经双腿打颤,脸色发白了。

    萧暮雪一步一挪蹭过它的地盘,直到挪到自己的房门口,呼吸才正常起来。哗!好可怕!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以后可怎么活啊?懒得想了,先收拾屋子要紧,下午还得去学校报到,得抓紧时间了。

    房间已被整理得无可挑剔,根本不需要收拾:生活用品应有尽有,而且全都是新的,都放在他们该放的位置。看得出来,整理这房间的人非常用心。

    师娘有心!萧暮雪把书分门别类地摆放在窗前的条桌上,又把换洗的衣服挂进衣柜才坐下休息。身体是疲倦的,心也是疲倦的,好想就这样睡过去。她趴在桌子上,提不起一点劲来。风掀开紫色的窗帘,蓝色的天空便跳进眼来。从这里望去,主教学楼近在眼前,百步之外就是学校大门和治安岗。老师和师娘考虑得真周到!她的心有了暖意,眼神也不再那么忧伤了。待精神好了些,她换了身衣服向校园走去。

    守门的大爷是个面沉如水,不苟言笑的人。他听萧暮雪说明来意,又看了她的介绍信,一声不响地开了锁。

    凌云中学位于凌云镇的西北边,背靠青山,面朝平川,视野开阔,交通也相当便利。只是那一道高墙,一座岗亭,一扇铁门,一个守门人,一把铜锁,昭示着这是一个闲人免进的地方。左右对称的两栋主教学楼,一栋是高中应届班,一栋是高中补习班。仅仅是补习班的教室,就比桥河中学多了两层。图书馆也不例外,照样是一字排开、非常气派的巍巍高楼。办公楼紧挨着学生宿舍,连着家属区,与校区相望,自带威严气质。

    萧暮雪东逛西逛,一路逛到了办公楼前。为什么非得找校长?讨厌得很!她皱着眉头,很没耐性地找到校长办公室,几乎是用砸门的力道敲门:“报告!”

    “请进。”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在办公桌上找东西。他似乎很忙,连抬头看一眼敲门者的时间都没有。“什么事?”

    “我是萧暮雪,前来报到。”

    中年男人停止了翻找,抬起头来:“哟,敢跟我谈条件的人,终于露面了。”

    “您就是校长?没让您失望就好。”

    “失不失望还得看你的表现。”

    萧暮雪把介绍信放到桌子上:“跟您打个照面就完事了?”

    校长随手把信扔到已阅文件箱里:“算是。听说你很不想来这里?”

    “我想不想来您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这脸上的不爽太明显了。那你怎么还是来了?”

    “因为我明白一个道理:识时务者为俊杰。换种说法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校长仰头大笑:“有意思!我会关注你的,好好表现给我看。”

    萧暮雪撇撇嘴: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满意才努力的,我是为了和老师的约定。

    “隔壁就是你班主任的办公室,你在那里等他,他会带你去班级。”

    萧暮雪抬腿就到了走廊上,也没问自己被分到了哪个班,班主任是谁。

    现在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很安静,只偶尔有声音从操场上传来。凌云中学的操场有两个:内操场差不多处于校园中央,用来做早操和开例会;外操场靠着办公楼,用作体育课和平时的活

    动场所,在办公楼上就能听见说话声。

    楚星河打球归来,远远地看见走廊上有个女孩望着天空发呆,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像是在哪里见过。萧暮雪?应该没错。今天是她报到的最后一天了。他顺着她张望的方向看向天空,只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清新。等走得近了些,他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我是。请问您是?”

    “楚星河。你的班主任。”楚星河心想,那一面之缘,你果然没记住我。

    “您好。”萧暮雪站正身子:“校长让我等您。”

    “你稍等,我拿点东西就走。我带你去教室,安排你的座位。”

    萧暮雪又扭头看天。

    今天的萧暮雪不同于第一次见到的萧暮雪。是因为瘦了么?什么事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瘦成这样?是舍不得母校,还是怕承受不住这里的压力?管它是哪种原因,都不希望她再瘦下去了。那尖尖的下巴,失去了那日的圆润,看得人心疼。心疼?我为什么会心疼?因为她是个好学生,我中意她。嗯,是这样……楚星河不愿再多想,抱了一摞资料出来:“这些都是你的,你要抓紧时间看。”

    萧暮雪接过资料,点了点头。

    “你住哪里?”

    “校门口旁。”

    “都安排好了?”

    萧暮雪又点了点头。

    楚星河挠挠头说:“你好像不太喜欢跟我说话。”

    “不是的。我是……有点累。”萧暮雪拍了拍脑门,无奈地说,“我一坐车就晕得爹妈不识,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楚星河的目光掠过她光洁的额头,落在她的鬓边,那里赫然插着一朵小小的洁白的菊花。他心下微动,目光柔和了不少:“你若累了,就明天再去好了。”

    萧暮雪对着怀里的资料苦笑:“我哪有时间喊累,得立马进入状态才行。”

    “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勉强。”

    “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缓缓就好了。”

    内操场的两边种着许多高大的广玉兰,宽大的叶片上,有阳光在跳舞。未经修剪的枝条旁逸斜出,像广袖长舒的舞女伸展着的妖娆身躯。鸟儿借着这叶阔荫浓的福地,休息飞得累了的双翅,献上一曲清脆的歌谣算是答谢。

    萧暮雪黯然低语:“这鸟,可比人自由多了。”

    楚星河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咱们这里大大小小的考试非常多,同学之间的竞争也很激烈,你要有心理准备。”

    萧暮雪看着前方,似乎有话要说。

    “想说什么就说,不用顾忌我的身份。”

    “那株含笑不错,很漂亮。”

    “是你喜欢的花?”

    “不,我爱菊花。”

    “不喜欢什么花?”

    “栀子。”

    “为何?”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世上哪有可以跨越生死的爱?又哪有什么生死相依和海枯石烂?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活着的人有多么不舍,多么怀念,也不能再相见相守。曾经许下的那些愿望,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萧暮雪戛然收住话题,红着脸说,“我……我瞎说的。”

千千结:第22章:相逢少年时

    楚星河想起自己床头那盆茂密的栀子,按捺下想要反驳的冲动,指着操场对面的房子说:“那是小卖部和医务室。小卖部有电话,号码是公用的,接电话五毛,打电话按时间收费。医务室的药基本都是免费的,若是身体不舒服,可以去那里开药。”

    “那条长廊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卖饭的地方。我们学校没有学生食堂,你们的饭菜都是附近的农家按照学校的要求做好,按时按点过来卖,一日三餐都非常丰富。只不过,到了饭点人特别多,你动作要快。去慢了,估计就没什么好吃的了。”

    “我知道了。”

    “长廊的尽头是开水房,随时都有开水供应。大保暖瓶三毛,小的两毛。学生澡堂也在那边,每人一次一元,不限时间。私人澡堂也有,都是单间,不过是限时的,而且还要贵些。”

    “凌云中学有没有不花钱的东西?”

    “好像还真没有。”楚星河指着二楼的一间教室说,“那就是咱们班。”

    萧暮雪没表情,也没言语。

    上课铃已经响过了,两人迅速上了楼。教室门开着,楚星河走上讲台,示意萧暮雪站到近旁:“请大家安静。这是新来的同学,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下面请她作自我介绍。”

    萧暮雪清凌凌的目光无焦点地在众人头顶打了个转,嘴里飘出几个淡而无味的字:“我叫萧暮雪。请多关照。”

    私语声渐起。

    “又一个扩招生,听说是桥河中学来的。”

    “不知道她能撑多久。”

    “还能撑多久?超不过三个月就得走人。”

    “也是。那么多扩招生,哪个逃过了被退货的命运。”

    “咱们的学校,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萧暮雪像是没听见有人说话,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安静!安静!”楚星河用黑板擦敲着黑板。等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他指着两个空位说,“你选个位子。”

    两个座位都紧靠墙壁,一个在最左,一个在最右。

    萧暮雪指着右边的说:“我坐那里。”她走到课桌前,吹了吹桌面,安然落座。

    楚星河清了清嗓子说:“这节课自习。有问题可以相互讨论,也可以找我。”

    “啊!还是班主任好啊,体谅我们辛苦,留时间给我们赶作业。”

    “那当然!咱们楚老师不但人长得帅,这心也是非常温柔的。”

    “别花痴了!他的帅和温柔都不是给你的。”

    “不是给我,就更不可能是你!都死心吧!”

    “寒川,我还以为那女孩会坐你这边的空位呢!”

    “是啊!没想到她竟然无视你这张万人迷的脸。”

    “不好好看书,尽瞎扯蛋!”叶寒川极不耐烦。萧暮雪的突然出现,让他又惊又喜又难过:戴在她鬓边的菊花依旧洁白芬芳,可人却已瘦得不成样子了。她的目光陌生而清寒,仿佛不认识自己。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前排的姚梦芽转身丢下一本英语资料:“这是上次你要的题库。”

    “我今天不想看。”

    “怎么了?魂

    不守舍的。”

    “没怎么。就是不想看。”

    “那我先看,等你想看了再问我要。”姚梦芽瞥了瞥萧暮雪,暗想:又来一个自找其辱的,何苦?

    萧暮雪根本没闲暇理睬那些议论,只顾快速浏览资料。这些都是她以前没接触过的,很多题型都是第一次见。张宇涵说得对,凌云中学之所以名声在外,自有它的过人之处。单凭这些试卷,就甩了桥河中学几条街。她把散下来的头发别在耳后,埋头研究起来。

    楚星河的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便移开了。

    没怎么的,下课铃就响了,校园里又热闹起来。喧哗的人群涌出教室涌向宿舍,向卖饭的地方跑去。更有不想跑宿舍图省事的,把饭盒放在课桌里,这时直接拿了出来,边敲边跑,一路欢歌:“开饭了,开饭了!”

    萧暮雪充耳不闻,还是忙着看资料。

    一只手伸过来敲了敲课桌:“还不去吃饭?”

    抬头见一个戴眼镜的男孩站在课桌旁,萧暮雪颇为纳闷:“你是?”

    “方宇墨,就是上次去桥河中学跟你们比赛做题的那个。”

    难怪看起来有些眼熟。萧暮雪连忙打了招呼:“咦,这么快就没人了?”

    “去晚了就没好饭菜了。再说,饭凉了也不好吃。”

    “那待会我也去。”

    “还要待会?你看的什么?数学真题?”

    “嗯。这些题型我都没见过,不太容易上手。”

    “慢慢来。不懂的咱俩可以讨论。我就坐你后面。”

    “这么巧?”

    方宇墨挠挠头:“我还以为你坐这里是因为认出我了呢,结果是我自作多情。”

    萧暮雪揪着头发说:“我最不在行的就是记人,你别介意。”

    “怎么会?跟你开玩笑的。走,吃饭去。”

    “好,吃饱了再来跟你讨教。”

    两人出了教室,各自分头去了。

    院墙一角,傅雪峰正要把沾满泥的花往嘴里塞。

    萧暮雪忙上前制止:“我说你怎么乱吃东西?这花这么脏,上面还有刺,伤到舌头可怎么办?”

    傅雪峰嚯嚯傻笑,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脑袋。

    萧暮雪把花扔到草丛:“饿了?”

    傅雪峰摸着肚子,使劲咽口水。

    “饿也不能乱吃东西。”萧暮雪拉他起身,拍去他身上的泥,“想吃什么,我买给你。”

    “肉。”

    “那你乖乖等着,我马上回来。”萧暮雪回屋子拿了饭盒就走,“不许再乱吃东西了,否则不但没肉吃,我还会打你。听见没?”

    傅雪峰傻乎乎的点头:“等……肉。”

    萧暮雪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才向卖饭的地方跑去。

    正是打饭的高峰期,路上人来人往,人声喧闹:宿舍楼前,小卖部旁,操场的过道上,树阴里,乒乓球台边……到处是人。买完饭的三五成群,边走边吃边闲聊。男孩子吃着美味的饭菜,还不忘关注过往的女生。看见漂亮可爱的,便随性起哄,说些无伤大雅的逗引的话语。遇上性格泼辣的姑娘,三言两句给顶了回去。挑

    事的不想输了面子,打着哈哈假装不在乎,只用真假难辨的理由搪塞,却又惹来哄笑与口哨。但大多数时候,女孩子都是装聋作哑,仿佛身处无人之境,只和同伴快速离去。

    萧暮雪疾步走着,白色的衣裙和黑色的长发很是引人注目。她完全没心思理睬旁人的言语,直奔卖饭的地方而去。

    过道里几乎全是男生,挤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身材高大的男生将饭盒举过头顶,用肩膀顶开人群,姿势粗野地到了出口。那些勇猛的女生,见缝插针地从边边角角挤到里面,却又举步维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仪的饭菜越来越少。

    这哪里是买饭,简直是在抢饭!萧暮雪烦躁地左右看看,在最靠外的一家买了两份炒肉、一份素菜和一碗米饭了事。

    傅雪峰又坐到了地上,捡了树枝戳那朵花。

    萧暮雪把他带到洗衣槽旁,拧开了水龙头:“会不会洗手?”

    傅雪峰搓着手上的泥,龇牙傻笑。

    教了几次也没教会,萧暮雪索性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冲洗起来。这双手虽沾满污秽,但五指极其修长匀称,皮肤细腻光滑,指甲也修剪得十分整齐。她用肥皂洗了好几遍,才满意地说:“这样就可以了。”

    傅雪峰像是不认识自己的手,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翻来覆去地看。

    “要不把脸也洗了?脸洗干净了会更好看。”

    傅雪峰摇头,咿哩呜噜说着听不懂的词句,神情越来越激动。

    萧暮雪忙说:“不洗就不洗,吃饭去。”她把米饭分出多半,把炒肉都放到他面前:“都是你的。”

    傅雪峰指了指那些青菜,又指了指嘴。

    “你想吃青菜?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萧暮雪又把青菜夹了多半给他,“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

    傅雪峰已经吃开了,饭菜掉得到处都是。

    萧暮雪忍不住出言提醒:“慢点,慢点……吃饭要慢嚼细咽,不然对身体不好。”忽而想起这个人智力不全,就住了嘴,任他吃相有多难看,也只默默地帮忙收拾,再也没说半个字的不是。

    崔婶挑着担子进来,傅雪峰端着碗跑到她面前:“肉。香。”他又指了指萧暮雪说,“她的。”

    “这可怎么使得?竟麻烦你给他买饭。他的饭菜我留在锅里了,他总记不得。”

    “没事。”萧暮雪见担子上放着两个盆,随口问道:“您干活才回来?”

    “不是。我卖饭去了,挣点零花钱。”

    “您也卖饭?那以后我的饭就在您这里买了,省得我跑去挤。”

    崔婶连连摆手:“你还是去那边买吧,我怕我做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她揭开菜盆上的盖子,里面剩了不少菜。

    “这菜看着不错,应该不会难吃。是您做得太多了?”

    “不是我做得多,是根本就没人买。”

    “可我听他们的口气,这里的饭菜都是供不应求的。”

    “那是别家。我家的菜是好菜,肉也是好肉,味道也还说得过去。不像有的人用烂菜帮子做菜,买血脖子充好肉,炒菜就靠乱七八糟的调料。”

千千结:第23章:当真是冤家

    “那怎么会没人买?您卖得比别家贵?”

    “姑娘想错了,我家的菜已经非常便宜了,而且我给的量也很足。他们是嫌我家有个傻儿子,说我们脏,不愿意买。”

    “这饭菜是您做的,怎么还跟雪峰扯上关系了?”

    “可不是嘛。你也看见了,我家有好几间空房,本来是可以租出去赚点租金的,也是因为雪峰,那些人宁愿去租又贵又远的,也不愿意来租这又便宜又方便的。”

    “是这样啊!以后饭菜好了您给我留一份,什么都行,不用太多。每个周末我跟您结一次账,行吗?”

    “当然行。只是,您真的不去别家看看了?”

    “我不挑食,有人做给我吃我就满足。哪天我想换口味了,会提前跟您说。”

    “成!那我把饭菜给你扣在锅里。今儿多谢你帮我照看雪峰。”

    “崔婶,我要在这里住两年,总这么谢来谢去的,您不嫌烦?”

    “那以后我就不客气了。你亲戚来租房子时说你是个好姑娘,要我多看顾你。这下倒好,我没照顾你,反倒受你照顾。”

    “人与人之间,本来就该相互照应。”

    傅雪峰把空碗塞到萧暮雪的怀里:“洗。”

    “雪峰,暮雪姑娘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乖乖的,别给她添乱。”

    “不要紧,反正我也得洗碗。崔婶,您叫我暮雪就行了。”

    “行,行!听你的。那我收拾去了。雪峰,跟我走,别耽搁暮雪看书。”

    傅雪峰原地不动,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没关系,他愿意在哪玩就在哪玩,不碍事的。”

    崔婶依言自行忙去了。傅雪峰歪在门口,玩着一把七长八短的树枝。大黑窝在篱笆墙下,狠命撕咬一个黑色的小布包,像是两个仇家在打架。萧暮雪看了看那一人一狗,坐到窗前看书作业。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絮状的云彩在天空中铺开,一朵一朵,像姑娘脸颊上没匀开的胭脂。偶尔有风吹竹林,声音如小雨沙沙,轻快得像安眠曲。光线很明亮,若不是晚钟敲响,根本不觉得已是晚间时分了。

    收拾好书本,萧暮雪也不锁门,匆匆向教室跑去。

    星期五第一节晚自习是思想课,教导主任会到各班训话,总结本周出现的思想问题。

    萧暮雪整理好衣服,端端正正在门口站好,口齿清楚地叫了报告。

    “进来。”是楚星河的声音。

    教室里,所有人正襟危坐,正在听训。

    萧暮雪心里咯噔一下:倒霉!怎么是这四眼鸡?真是冤家路窄!

    楚星河使了个眼色:“快去坐下。”

    四眼田鸡表情不善:“同学,上课不能迟到。”

    “对不起,我错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站到墙边去,站着听完这节课。”

    萧暮雪听话地靠墙而立。

    “同学们,高一的学生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你们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认真学习,不能自由散漫,不能漠视校规,

    更不能像某些同学那样,自视甚高,目中无人。”

    萧暮雪眯了眯眼,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动了动。

    叶寒川咧了咧嘴:田鸡先生,你要是说话不过脑子,可就摊上事了。

    楚星河本想打个圆场,想了想还是算了。

    四眼田鸡说得顺口了,话锋就跑偏了:“我们凌云中学是什么地方?是个试炼真金的地方!无论你是哪路人马,到了这里,都会被炼化出原型,所以最好安分守己,做个好学生。尤其是扩招生,要管好自己,千万不要把在别的学校养成的坏毛病带来这里,带坏了这里的学生。”

    叶寒川双眉一挑:好戏上场。

    萧暮雪扭头看着楚星河,眼里都是抱歉。

    楚星河缓缓摇了摇头,像是在安抚情绪波动的人,又像是在说自己无所谓。

    萧暮雪不徐不疾地说:“今天的事错在我一人,跟其他扩招生无关,请您不要连他们都骂了。”

    “住口!”四眼田鸡一拍桌子,“我说话还用不着你来教!上课迟到了还这么嚣张,桥河中学是怎么教学生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萧暮雪紧抿双唇,硬生生地把火气压了下去。

    楚星河忍不住说:“主任,萧暮雪今天刚到,很多东西都不熟。都怪我,没提前告诉她。”

    “不迟到不早退,是学生的基本守则。这还需要提前告诉她?难道桥河中学是个菜市场,允许学生自由来去?又或者,他们的老师都是摆设,不懂如何约束学生?”

    楚星河心有不悦:过分了!

    萧暮雪的手慢慢攥成了拳:“上课迟到是我不对,我接受处罚。您批评我就批评我,请不要批评桥河中学,更不要批评我的老师!他没招谁没惹谁,没理由承受这夹枪带棒的人身攻击!”

    有人小声议论:“田鸡这个下马威有点厉害!”

    “看她今天怎么下台!”

    “刚来就挨训,还当着班主任的面,这脸可丢大发了!”

    叶寒川揣着双手看热闹:丢脸?下马威?胜负未分,到底是谁丢脸,咱们走着瞧。惹毛了这丫头,你就自认倒霉吧!活该!叫你见好不收!你以为她在你的庙里,就得向你烧香跪拜?想多了!

    果然,萧暮雪的言辞变犀利了:“我记得凌云中学的校规上说,上课迟到不能超过三分钟。三分钟以内,不做追究。请问,我超过三分钟了吗?没有。既然没有,那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您又有什么权利这样对我?我可以理解为您公报私仇吗?用这种方法泄私愤,您不觉得丢脸?我特别想问问,既然您这么看不上桥河中学,那干嘛还要招他们教出来的学生?与自己不耻的人为伍,您这算不算是自甘堕落?”

    “你……”四眼田鸡气得脸通红,“牙尖嘴利!自己错了还诸多说辞!”

    “我不想这么牙尖嘴利的!可您一而再,再而三的辱骂我的母校,羞辱我的恩师,我没理由假装听不见。难道,您希望下次有人骂凌云中学的时候,这学校里的学生都充耳不闻?”

    “怎么可能有人骂凌云中学?别把它和你们那种不

    入流的学校相提并论!”

    “是吗?桥河中学再不入流,也懂得恪守本分,不夺人所爱。不像某些学校,虽说赫赫有名,可那名声竟是踩着那些‘不入流’的学校的脊背爬上去的。若登上山顶的人忘记了一路上帮助过自己,或是被自己利用过的人,在我看来,这就不仅仅是忘恩负义了,而是无耻!”

    像冷水倒进了沸腾的油锅,教室里彻底炸开了。

    叶寒川笑出声来:暮雪,暮雪,你果然还是我的那个暮雪。平日里温顺得像只睡着了的猫,一旦发怒,爪必留伤,牙必带血。

    姚梦芽问:“你笑什么?有啥好笑的。”

    “你没发现田鸡先生的头好大吗?”叶寒川捂着肚子说,“他们从哪里挖来的这姑娘,太好玩了!我还是头一次看见田鸡被气成这样。”

    “一点都不好玩!讨厌死了!”

    “你讨厌她?”叶寒川止住笑,“那你最好离她远点,说不好哪天你们就杠上了。”

    “我才懒得理她。”

    “不理最好。”叶寒川的笑容全无,“你们要是杠上了,我可不会帮你。”

    “不帮我?难不成你要帮她?”

    “当然!因为我喜欢她。”叶寒川又露出了笑容,“我喜欢有趣的人。”

    “你喜欢也没用。三个月后,就见不到人了。”

    叶寒川歪着头想了想:“说得也是。那还是不要喜欢了。”

    一个男孩说:“已经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了,还不满足?”

    叶寒川冷淡地说:“你也说了,是她们喜欢我,与我何干?”他看着神色自若的萧暮雪,心里的疼惜越来越浓。从小到大,你几时受过这种委屈!亏你能忍得住。

    许是感受到了他炽热的目光,萧暮雪的眼睛看了过来,和他的目光一碰便闪开了。

    只这眨眼的时间,叶寒川便看穿了萧暮雪深掩的无助与无奈。像是尖锐的刺扎在了心脏上,疼得他半个身子都麻了。他还没想清楚,屁股已离了凳子:“主任,我有事要说。数学老师临时调课,让楚老师代为安排下节课的内容,我刚才忘记讲了。”

    这一打岔,话题的内容就发生了变化:“!数学老师不在,又可以自习了!”

    “好难得有数学自习课,终于可以把堆积的作业赶一赶了!”

    “希望别的老师不要来占课。”

    楚星河说:“主任,我想占用您的时间安排课程,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你来,你来。”四眼田鸡好脾气地说,“你来安排,我去别的班看看。”说完,三步并成两步出了教室。

    楚星河来到萧暮雪面前,用身体挡住全班的目光:“别往心里去。”

    萧暮雪藏好眼底的泪意,带着惯有的平静和冷淡,走回到座位上。

    方宇墨踢了踢她的椅子,压低的嗓音里满是兴奋:“帅呆了!”

    萧暮雪一只手背到背后,做了个“别闹了”的手势,后面的人才安静下来。

千千结:第24章:成绩与座位

    如众人所愿,楚星河没调课,让大家自行复习。他是藏着私心的:再过两周就要月考了,萧暮雪需要大量时间来熟悉这里的教学方式和考试题型,如果她跟不上节奏,恐怕结局难如人意。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希望这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女孩子,作为一个失败者被退回去。又或者说,他强烈希望她能留下来,成为自己的学生。为此,他竭尽所能地为她创造更多的自由时间。

    迟到事件后,萧暮雪一战成名。从此,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她安之若素,保持一贯的从容与淡然。叶寒川几次在教室外跟她打招呼,她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于是,关于她的传闻就越传越离谱,也愈演愈烈。到最后,她的冷清,她的淡定,她的美丽,都成了罪过:冷清是因为桀骜不驯,淡定是因为自命不凡,至于美丽,那是最不应该的,因为美丽的女孩惯会毒害有志青年。

    男生看她,如雾里看花,想要接近,却摸不着门找不到道;

    女生看她,如毒蛇猛兽,想要远离,却又是绕不过的话题;

    方宇墨看她,是美丽的战神、天纵的女将军;

    叶寒川看她,还是当年初见时的那个小女孩;

    楚星河看她,是正冉冉升起的希望之星。

    校长听说了这件事,大笑:当了这么多年校长,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姚慕白,再无他人。没想到,现在又来一个。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姑娘,看似顽劣,实则长情。要是她的成绩能与姚慕白比肩,我那些黄冈中学的资料,可就真不是个事了!

    于是,全年级都在等月考,等成绩张榜的那天。

    第一次月考后,萧暮雪沮丧了好几天。她给张宇涵写了纸条,检讨在考试中犯下的错误。张宇涵回信就一句话:相信自己,重整旗鼓,从头再来!公布成绩的那天,萧暮雪躲在教室不敢出去,直到方宇墨兴冲冲地来报告结果,她才松了气:第十名!这个结局不算太坏,总算达到了校长的要求。

    这个在她看来并不理想的成绩,犹如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深湖:凌云中学建校至今,还没有哪个扩招生在第一次月考就进前十的,尤其还是个女生!

    这绝对是巧合,是她的运气太好了!

    是的,是巧合,这次的题型太简单了些!

    偶尔一次不算啥,还有两次呢!

    三次月考都是第十,也没啥大不了,永远是第十才算厉害!

    …… …… ……

    萧暮雪的耳朵自动屏蔽了议论声,依旧独来独往,安静冷漠。

    第二次月考后,她在成绩榜上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和预估的差距不大,这次排在了第四名。她写给张宇涵的纸上少了沮丧,多了自信:已完全掌握了做题技巧,不那么吃力了。有些小失误,下次改正。张宇涵的回信照例简洁:不可骄傲,再接再厉。

    校长很是高兴:不错不错,叫她继续努力,看看能不能把叶寒川这个万年第一拉下马来。哪怕

    只有一次也行!

    楚星河倒是容易满足:拉叶寒川下马就算了。她能稳居第四,我就满意了。

    至于别的人,热议后又开始期待下一次的成绩了。

    第三次月考后,萧暮雪没去看成绩,躲在小屋忙着看萧兰枢寄来的书。那是两本英文原版读物,一本是《简爱》,一本是《麦田里的守望者》。萧兰枢随书附信一封:暮雪吾儿,别有数日,甚念!家人均安,万望勿念!学业繁重,善自珍重……她将信和张宇涵的信装在一起,放进抽屉锁好。这些都是她在夜深人静时,挑灯夜读的动力和精神粮食。

    第二天早读还没结束,楚星河让全班学生出教室列队,并来回清点人数。

    “这是要干嘛?”萧暮雪悄声问。

    “选座位。”方宇墨小声说,“我们的座位不固定,过段时间就会重新排一次。”

    “怎么排?按成绩?”

    “对。但不是说成绩好的就一定会坐前面,而是让他们选,喜欢坐哪就坐哪。”

    “自由选择?我喜欢。”

    “你想坐哪里?”

    “老位置。你呢?”

    “一样。我还是想坐你后面。”

    “那万一别人把我的位置挑了怎么办?要不你偷偷帮我占着?”

    “哪个能挑你的位置?这次月考,你是第一名,你第一个选。”

    “啊!”萧暮雪叫了起来,“谁说我是第一名?谁造的谣?谁?”

    “你周末去哪了?没去看成绩?”

    “我懒得动,在家里睡觉呢。”

    “难怪。你没看见大家都在看你?”

    真的呢!都在看我。萧暮雪忙躲到方宇墨身后去了。

    楚星河笑了笑,叫道:“暮雪……出列。”

    萧暮雪慢腾腾地过去,睁着葡萄似的一双眼说:“我不挪窝。”

    “有视线更好的,你看看再决定。”楚星河柔声说,“你那个位置靠窗,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换一个会比较好。”

    “不用。我就坐那里。那里可以看风景。”

    楚星河不好再说:“那好。你去坐下。”

    萧暮雪悠闲地靠着椅背,欣赏着鱼贯而入的人们的表情,第一次有闲情逸致留心班里的名次:第二个进来的是叶寒川,姚梦芽第三,方宇墨还是第十。她扭头看向窗外,眼神起了变化。

    从这天起,凌云中学文科班的头把交椅,牢牢地握在了萧暮雪的手里:从班级第一到年级第一包括文科补习班在内她用了半年的时间。一时间,她成了凌云中学的风云人物,成了课堂外大家谈论最多的话题,但除了方宇墨,还是没人主动接近她。她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质,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叶寒川不服,几次三番和她较量,都败下阵来。他找老师要了她的试卷,认真对比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且心服口服。

    楚星河见萧暮雪每日里独来独往,担心她会因为孤独而孤僻,好几次

    想跟她说话,又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好作罢,只是默默关注她。

    某天体育课上,校长把萧暮雪叫到办公室,拍着一个没开封的箱子说:“这是黄冈中学最新的题库,归桥河中学了。以后,有我们的,就有他们的。”

    萧暮雪抱起箱子,笑得开心极了:“谢谢校长!您真是个好人!”

    这是楚星河第一次看见她笑。那笑容如此甜美,如此无邪,如此快乐,看得人心神荡漾。

    校长摸着下巴说:“那要是我不给呢,是不是就是坏人了?”

    萧暮雪抱着箱子的手紧了紧:“您不会的!因为您不但是好人,而且还是个诚实的人。况且,您是大人,我是小孩,大人是不会跟小孩耍赖的。”

    “听你这么说,我还真不好意思耍赖了。明天学校放月假,你回不回家?”

    “太远了,不回去。”

    “有多远?”

    “周六一早走,快晚上了才能到家。第二天天没亮又得起来赶车,到学校也就该晚自习了。太折腾不说,来回的车费也贵,都够我一周的饭钱了。”

    “那你准备干点啥?”

    “去桥河中学送资料,顺便去我老师家蹭饭,我可想吃他做的红烧肉了。”

    校长绷着脸说:“送资料?看老师?红烧肉?你不怕我不高兴?”

    “高不高兴我都得说实话。如果实话让您不高兴了,那是您的问题,跟我没关系。我不能因为您不高兴就忘恩负义。难道您希望我毕业了,就把您抛到脑后?”

    校长笑道:“嘿,楚老师,有了这孩子,日子是不是有趣多了?”

    楚星河连连点头:“可不是。暮雪单纯善良,又心直口快,我喜欢。”

    “别说你,我也喜欢。”校长指着那个箱子说,“那玩意忒沉了,小心别砸到脚,让你老师帮你抱下去。”

    楚星河伸手去拿,萧暮雪侧开了身:“不用。我自己抱着放心。”

    校长和楚星河对望一眼,仰头大笑。

    萧暮雪不理两人的取笑,抱着箱子下楼去了。

    几年后,凌云中学和桥河中学结成兄弟学校,这是很多人没想到的事。

    ps:读书时代,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能遇见自己喜欢和喜欢自己的老师,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相互成就,成为更优秀的人。但事实上,我们中的绝大多数,走到人生的终点也未必能遇见那个懂我们、欣赏我们的人。从这一点来说,萧暮雪是幸运的,她的幸运在于:她不但有开明睿智的父母,还有师德卓越的老师。从张宇涵到楚星河,甚至各科的老师和各校校长,他们都竭尽全力地栽培她,为她提供自己所能及的帮助。那么,楚星河之于萧暮雪,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他又将在萧暮雪的人生扮演怎样的角色?无论如何,萧暮雪能取得优秀的成绩,和他是分不开的。就像多年后谈起,他也依然是萧暮雪心中的皎皎明月,灿烂星河!

千千结:第25章:欺凌与反抗

    七月。木槿朝荣。

    萧暮雪穿着浅紫的连衣裙在树下看书,刚洗的头发还滴滴答答地滴水。那长发黑如墨染,早已及腰,却迟迟不肯修剪,是在等远方的人归来。

    傅雪峰坐在她身后,抓了把头发玩。他的手干净白皙,再无初见时的污垢;乱蓬蓬的头发也被修剪成清新的短发,爽利整齐;身上的衣服刚换过,还残留着肥皂的香味。收拾干净后再看,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萧暮雪把头发揽至胸前:“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男孩子不能玩女孩子的头发,这是不礼貌的。怎么就记不住?”

    “喜欢。”傅雪峰呵呵傻笑,“喜欢。暮雪。”

    “喜欢我有什么用?学会照顾自己才有用。”萧暮雪活动酸疼的筋骨,“我上晚自习去了。你在家乖乖的,不要乱跑,不要乱吃东西,不要把身上弄脏了,困了就去床上睡,不可以躺地上。嗯?”

    “乖。不困。等。”傅雪峰捧过来一个洗干净的桃子,“饿了,吃。”

    “不用等我,我要熄灯了才回来,会很晚。”萧暮雪把桃子装进口袋,将书递了过去,“帮我收起来,我走了。”她把头发扎成马尾,插了朵白菊在鬓边,向教学楼跑去。

    楼梯间,一群男生坐在台阶上,每阶一个,双腿大开,挡住了去路。

    嗬,这阵势!又是闹哪样?萧暮雪扫了挡道的人一眼,慢吞吞地说:“请让让路,我要过去。”

    “我坐我的,你走你的,为什么要我让路?”挡道的男孩子咬着牙签,含糊不清地说。

    “你这样坐着,我要怎么走?”

    “一把年纪了,走路还要人教?你是这么低智商的?”

    “整天跟个白痴混,智商再高也被拉低了。”有人火上浇油。

    楼道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罗俊智也在。

    萧暮雪啧啧暗叹:我就说嘛,事出必有因,原来是秋后算账,看来今天是存心要给我难堪了。能等到现在,也算你有耐性。她嘴角泛笑,语气温和:“麻烦挪挪你尊贵的屁股,我要上楼。”

    “不让。你可以爬那边的楼梯上去。”

    “真不让?”

    “不让。”

    “那……好吧。”萧暮雪磕了磕脚上的中跟小皮鞋,那是刘雨燕前不久买给她的,乳白色的皮面,前面缀着珍珠蝴蝶结,相当漂亮,“可惜,脏了师娘送我的鞋子。”说完,抬脚踩了下去。

    坐着的人慌忙收腿:“你还真踩?!”

    萧暮雪面带微笑,一步一步缓慢向上,脚到之处,无阻无碍。上了最后一个台阶,她站定身子,拍了拍裙摆,嫌弃地说:“就这胆量,也敢出来欺负人?真替你们害臊!”她来到罗俊智面前,指着台阶上的人说:“都是你的人?这次就这么算了。再有下次,别怪我下手无情。”

    罗俊智的脸暗得发青:“你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想欺负我萧暮雪,得先掂量掂量你够不够分量。”

    人群骚动,叶寒川带着一群身材高大的男生现身了。

    萧暮雪见那阵势不对,伸手拦住了带头的人:“这事跟你无关。”

    叶寒川脸色阴沉:“敢欺负我们文科班的人,他不想混了!”

    萧暮雪眼里闪过一抹温柔之色:“小事一桩,何须劳师动众。罗俊智,理科班和文科班向来是河水不犯井水,今天的事是我你之间的事,不要把两个班的人牵扯进来。”

    “那他带这些人出来是几个意思?”

    “到底是谁先带了一大帮人出来的?我虽是个外来的,可好歹也是文科班的人,他是文科班的班长,维护我是应当应分的。”

    罗俊智没话好说,带着自己的人散了。

    萧暮雪大摇大摆回到教室,再没跟叶寒川说话。

    刚坐下,方宇墨的脑袋就伸了过来:“罗俊智还为上次的事找你麻烦?”

    “大概是的。不过我怎么觉得你们学校文理科的人,互不待见?不像我们桥河中学,两个班的人好得不分彼此。”

    “聪明的人要么心思极简,要么毛病贼多。这里的学生,哪个不是披荆斩棘靠智商取胜的?理科生瞧文科生是酸文人,文科生看理科生是死脑筋,一个个都自认甚高。相互看不起也很正常。”

    “那也不至于闹到水深火热。”

    “青春期,冲动。”方宇墨推了推眼镜,“偶尔动动手,倒也能排解压力。”

    萧暮雪乐了:“压力再大也不能打架,好歹都是读书人。”

    “不过,虽然文理科经常掐架,但绝不允许外人欺负咱们学校的人。”

    “嗬,历史课没白上!还知道团结力量,一致对外。”

    “开玩笑!咱们学校最厉害的就是文科!”方宇墨崇拜地看向叶寒川,“那位大人特别维护咱班的人,威望可高了,一呼百应。”

    “谁要他多事了?狗咬耗子。”

    “我说,你好像不太喜欢班长?你俩有仇?”

    “两个不认识的人,要怎么结仇?你这靠智商披荆斩棘的人,心思也太多了些。”萧暮雪丢了本书过去,“看你的书去。”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校园里灯火通明,照得黑暗无处躲藏。吵闹声渐无,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此起彼伏。一节,两节,三节……时间逃遁在明亮的灯火里,找不到蛛丝马迹。

    直到熄灯铃响,萧暮雪才匆匆出了教室。她算过时间,从铃响到大门上锁,有五分钟的时间。常常是她的脚刚迈出大门,守门的大爷就咔嚓落了锁。

    校门口的树丛里,楚星河的身影隐于黑暗之中。他透过铁栅栏的缝隙看萧暮雪进了院子,才回了宿舍。每晚送她回家,已是他的必修课。不然,他便心神不宁,难以入睡。

    桂花树下,傅雪峰正仰望星空。今夜清风徐徐,蝉声阵阵,麦花如雪。暗蓝色的天空挂满了无数星星,像一斛倾洒的珍珠,闪耀着亮眼的白光。他寻找牛郎织女星,回想那个古老的传说,心如麦田,偶有微澜。这样平静的日子,还能有多久?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收起思索的表情,靠着桂树发呆。

    星光下的萧暮雪看起来异常疲惫。“雪峰?说了让你早睡的。”她揉着酸胀的额角说,“对不起,最近太忙了。明天,明天我争取早点回来。”

    “不用。”傅雪峰摆正面前的椅子,“坐。休息。”

    “夜色真好!”萧暮雪望着朗朗夜空,叹道。“你去睡吧,上楼记得开灯,别摔着了。”

    空气真好啊!这风,也那么温柔!

    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

    傅雪峰的眼神起了涟漪。这个女孩子,带给自己太多感动和意外了!她将柔弱和坚强,无情和热情,冷漠和温柔,完美地融合成一体。这冰与火的性格,放在谁的身上都是不讨喜的。独独在她,只让人心疼和心动。她那么爱干净,却并不在意自己的邋遢和呆傻,也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总是对自己温柔相待。最喜欢她放慢了语调,轻声细语地说:雪峰,要乖啦,不可以胡闹……那声音那么绵软动听,仿佛静夜星空下微风的呢喃。

    大黑做梦大概丢了骨头,哼哼唧唧直叫唤。

    傅雪峰蹲下身,蹲在萧暮雪面前,平日里总是呆滞无神的双眼此时亮得赛过天上的星星。他纤长的手晃了晃,一阵好闻的香气在夜色中蔓延开来。

    萧暮雪不老实地扭动身子,脑袋从这边扭到那边,停了停,又扭了回来,手指缠着头发打圈圈。

    傅雪枫暗自

    发笑,双手稍微用劲就将她托了起来,稳步托进了屋子。

    第二天早上,萧暮雪睁开眼,见自己和衣而卧,鞋子整齐地摆在地上。好神奇!我怎么在床上?梦游了?完蛋了!累傻了!她嘀嘀咕咕地说,好不容易有个暑假,学校还要补课,只放半个月,还要不要人活了?

    傅雪峰端着饭盒敲门:“早饭。”

    萧暮雪抓了件衣服随便穿了,草草洗漱完了事:“不想吃。”

    傅雪峰摸了摸她的额头,表情很是纠结。

    萧暮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没病,就是累。”

    傅雪峰塞了个包子在她手里:“吃。”

    萧暮雪把头扭到一边:“没胃口。”

    傅雪峰又说:“吃!”

    萧暮雪看了包子半天,才咬了一小口:“起床就有饭吃,真幸福!”

    “花。”傅雪峰指着校门说。

    花?花……我想起来了,我答应过要带他去摘花的。“好,你稍等。”萧暮雪快速解决完包子,又胡乱喝了口粥,“先说了,咱俩得偷偷的,要是被绿化处的大叔抓到了,我就惨了。你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不许乱跑。”她清理干净傅雪峰胸口的饭菜,又检查了他的手和衣服,带着他出门了。

    早餐时间已过,再过一刻钟就要上课了。教室外的走廊上站满了人,有的在看风景,有的在聊天,个个自得其乐。

    刚到楼下,忽然听见楼上有人叫萧暮雪的名字。她抬头望去,一盆滚烫的水从天而降,一滴不剩全倒在了她身上。

    哗然声伴随着奚落声响彻了教学楼。

    “哟,骄傲的凤凰变成落汤鸡了!”

    “凤凰?我看是山鸡还差不多。”

    “可不是。一天到晚假正经,不是鸡,赛过鸡。”

    “话不能这么说。这只能说明人家战斗力爆表。”

    …… …… ……

    萧暮雪闭眼静立,听凭力不从心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我从未招惹过谁,凭什么这样羞辱我!难道,被人喜欢也是我的罪过?被喜欢是罪,被讨厌也是罪;反抗是罪,顺服也是罪;解释是罪,沉默也是罪……那还有什么是无罪的?我只是想好好学习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

    恰好路过的楚星河被惊倒了。他很清楚,校园暴力除了武力欺凌,最可怕的就是言语攻击,罗俊智一向擅长此道。可她从未行差踏错,为何要受此折辱?“你怎么样?

    萧暮雪眼底滚动着不易觉察的迷惘与悲伤:“我没事。”

    傅雪峰显然被吓呆了,眼神呆滞,傻愣愣的盯着地面。

    萧暮雪拂去溅在他身上的水珠,低声说:“烫到你没?”

    傅雪峰看向高处,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萧暮雪笑了笑说:“我没关系。你回去吧,改天咱们再去摘花。”

    傅雪峰瘪瘪嘴,不情愿地走了。

    皮肤都烫红了!楚星河的心揪得慌:“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必了。楚老师,如果有一天我动手打人了,您会怎么想我?您会不会讨厌我?”

    “不会!无论你做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没有之一。”楚星河暗暗道,如果我不是老师,不用你动手,我就出手料理了。“只要能保护好你自己,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您不怕我惹麻烦?会牵连您的。”

    “怕了我就不是楚星河了。同样,你要是怕了,屈服了,也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姑娘了。”

    萧暮雪目光澄澈:“如此,我就安心了。”她掸了掸**的衣裙,扶正鬓边的菊花说,“我换完衣服就回来上课。”

千千结:第26章:毒蛇与初潮

    楚星河按捺住自己想暴揍闹事者的冲动,他不能图一时之快而将萧暮雪置于绝境。她还要在这里上学,还要面对这些人。如果自己动了手,到时候他们会变本加厉地对付她。全校的人都知道,但凡被罗俊智盯上了,没有雷霆手段是待不下去的。之前就有扩招生受不了他花样百出的欺负,被迫回到了原校。他想起萧暮雪隐忍的泪水与哀伤,难受得要爆炸。不行,我得离开这里。不然,我怕管不住自己。他压制住愤怒与狂乱,奔向外操场,去那里发泄内心的痛楚。

    萧暮雪衣衫整洁,神色泰然地回到教室,不理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叶寒川坐在方宇墨的位置上,双眼发直。他放了个草稿本在她肩上,低沉的嗓音带着难以克制的心疼:“你要不要紧?”

    萧暮雪握笔的手紧了紧,眼里泛起点点湿意。

    叶寒川又说:“刚才我不在。事不过三,敢有下次,我灭了他。”

    萧暮雪拿过草稿本,信手涂鸦,涂完了又放回到肩膀上。

    叶寒川翻开一看,差点笑出声来:“我懂了。那我给你压阵。”

    纸的空白处,画了一个身穿甲胄,手握长剑,英气逼人的女将军。她脚踩一条吐着毒信的蟒蛇,正要将其抽筋剥皮。

    萧暮雪的嘴角动了动,没有回话。

    叶寒川见她的头发还在滴水,掏出手绢包起发梢,轻轻捏去水分。

    萧暮雪迅速将头发收至胸前。

    叶寒川扔下手绢,心想:臭丫头,对你好也不行!真不让人省心。

    萧暮雪用非常轻的声音说:“腹诽别人,非君子所为。”

    叶寒川看着她触手可及的身体,叹息:你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为何偏偏不懂我的心?

    这一声叹息听在萧暮雪的耳里,温暖而酸楚。她咬着嘴唇,手上一使劲,笔尖划破了纸张。

    接下来的一周,日子过得非常平静。

    这天,结束了大扫除,萧暮雪洗完澡回到教室。刚准备写作业,就听后座一声鬼叫:“啊……蛇!”回头一看,只见一条婴儿手腕粗细的蛇,在方宇墨的课桌里弯来绕去的蠕动。

    “哪来的蛇?咬到你了?”

    方宇墨指了指手背,面色煞白,盯着蛇瑟瑟发抖。

    萧暮雪迅速检查了伤口,又仔细辨认那条蛇:“没事,它没毒。”她摸了摸蛇扁扁的脑袋,笑嘻嘻地说:“老伙计,好久不见。你应该是来看我的,怎么认错门了?”

    方宇墨惊魂未定,后退几步说:“没毒也要当心点!别再咬到你。”

    萧暮雪摇头晃脑地说:“瞧你吓得那样,真怂!告诉你,我追着蛇满山跑的时候,抓它的人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搓泥巴玩呢。跟我玩蛇,我是他祖宗。”

    叶寒川噗地笑了:居然有人自贬身份,给蛇当祖宗。

    萧暮雪朝笑声传来的方向飞过去一对白眼。

    叶寒川止住笑,绷着脸坐直了身子。

    萧暮雪拎起蛇,神秘兮兮地说:“方先生,马上就有热闹看,你的,跟不跟我来?”她把拎蛇的手藏到背后,不着急不着慌地走出教室,在走廊上找到正高谈阔论的罗俊

    智:“喂,姓罗的,我课桌里的蛇是你放的?”

    “是又怎样?”罗俊智操着双手,满不在乎地说。围在他身边的人也是又拽又得意的样子。

    “胆量不小嘛,居然敢抓剧毒的蛇。”

    “那蛇有毒?”

    “你没毛病吧?都不知道它有没有毒,就敢抓?不怕被咬死?”

    “有……有毒又怎样?我不怕!”

    “不怕?那最好了。”萧暮雪的手一扬,蛇飞到了罗俊智脸上,“还给你。”

    顷刻间,尖叫声不绝于耳。罗俊智更是吓得腿软,扶着栏杆一动不敢动。

    萧暮雪鄙夷地说:“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呆霸王,原来也不过是个银样枪头。”

    罗俊智盯着缓缓爬行的蛇,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把它……弄走。”

    “你不是说你不怕么?”萧暮雪把蛇抓回来放到脚边,悠闲地看它慢慢蜷成团。“它是你抓来的,自然是你负责,怎么找上我了?”

    “是你把它放出来的,你就得把它弄走。”

    “我可以把它弄走。不过,在那之前,你得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针对我?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你。”

    “不为什么。就是看你不顺眼。”

    萧暮雪背着手在罗俊智面前溜达了两圈,毫无征兆地踢出一脚,正中他的膝盖:“我看你更不顺眼!”

    这一脚掀起的哗然声,可比那盆水倒下时响得多得多。

    靠着门看热闹的叶寒川乐了:不长眼的玩意,叫你没事瞎折腾。

    方宇墨捂着被蛇咬过的地方,感动之余又有些担心:“你还有心思看热闹?还不去拦着暮雪!可别闹出事来。”

    “拦什么拦!我拦得住吗?难得有人收拾罗俊智,你还不高兴?”

    “罗俊智是该收拾了,可那也不能是暮雪去。她是个女孩子,会吃亏的。”

    “吃亏?谁?这丫头?你多操心了。好好看着吧,热闹还在后头呢。”

    方宇墨见他成竹在胸,只好半信半疑,静观其变。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僵持中的两人,生怕萧暮雪被欺负了。

    罗俊智被踢得满面通红,跳起来就要踢回去。

    萧暮雪轻盈地跳向旁边,躲了开去:“姓罗的,你若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把这蛇塞到你肚子里去。”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与淡漠,只有冷厉。“以前的事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我压根就没把你放在心上。可你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我告诉你,我萧暮雪可不是被吓大的!你要是想玩狠的,可以,我随时奉陪。只一点,不要牵扯旁人。要不然,你就不是娘生爹养的。”她的语速不如平时快,听在耳朵里却字字千钧。

    走廊里静悄悄的。

    “那你也不能踢我!”

    “谁叫你离我这么近,活该倒霉。罗俊智,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胆敢再伤害我身边的人,我让你悔不当初。”萧暮雪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说,“你可能不了解我,我这人有个毛病,见到有病的人就想治。我看你已经病得不轻了,我就更想治了。你有什么阴毒的招数尽管使出来,我萧暮雪要是怕了你,就当

    着这全校的同学给你磕三个响头,认你做老大,由你管束。”她看看那条昂首吐信窥伺四周的蛇,笑得愉快极了:“我现在又不想抓它了,你另请高明吧。”

    “你说话不算话!”

    “对,我就是说话不算话。你能奈我何?变条蛇来咬我?”

    罗俊智没了主意:“你们谁来把它弄走?”

    所有人都是躲避不及的模样,没人敢动。

    文科班的人都挤在门口看热闹,个个幸灾乐祸。

    萧暮雪倒剪双手,神情倨傲,吹着口哨向教室走去,完全没有优秀学生的样子,倒像个十足十的女混混。

    几个男孩子凑过来问:“萧暮雪,你当真不怕蛇?”

    “我看那蛇好像挺怕你的。你刚靠近,它就蜷了起来,很听话的样子。”

    “看罗俊智那熊样,真是痛快!”

    凤凰手串真是个好东西!莫言师太是个大好人!萧暮雪歪着头想了半天,像是在想未解之事,憨憨的样子很是可爱。突然,她伸手乱舞,尖声惊叫:“蛇啊!”

    问话的人吓得一哄而散,惹得旁人笑成一团。

    这天之后,文科班的人对萧暮雪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有人主动跟她说话,有人找她讲题,还有人约她玩。面对这些变化,萧暮雪还是那么淡然:你来,我不拒;你走,我不留。她的这种不同于常人、自我率真的性格,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在她身边。

    叶寒川极为不舒服,又无可奈何。就连方宇墨,有时也隐隐地冒酸。只有楚星河,怀着最纯粹的心态,始终站在远远的地方,关注萧暮雪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更是个性格鲜明的女孩。他对她没有超越师生之外的情感,直到某天,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落入他的眼。

    那是个晴朗的午后。像往常一样,楚星河趁着得空,抱着篮球跑步奔操场而去。刚到中心花园处,就见萧暮雪双手紧握撑在膝盖上,独自呆坐。“你怎么坐在这里?你们不是在上体育课吗?”

    萧暮雪低着头,不动也不言语。

    “怎么了这是?有事你跟我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萧暮雪抬起头,双目含泪。

    楚星河慌了:“出什么事了?他们又欺负你了?”

    萧暮雪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那到底怎么了?”楚星河急得团团转,“你说话呀!”

    “我……”萧暮雪的声音细如蚊蚋,“我……我裤子脏了。”

    “啊?裤子脏了洗干净就是了,也值得你哭?”

    “我……我……”萧暮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泪落得更欢了。她迟疑良久,慢慢松开手,上面都是血。

    楚星河失了神:“血?你伤到哪里了?”

    萧暮雪满面通红:“没……没有受伤……就是裤子脏了。”

    楚星河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刷的红透了:“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看看身上的背心说,“你……你等我,我马上回来。”说完飞奔而去。

    萧暮雪瘪了瘪嘴,重新将手攥成拳头。

千千结:第27章:木槿花开时

    功夫不大,楚星河拿着一件干净衬衫跑了回来。他把衣服展开,小心地护在萧暮雪身后,又迅速在腰间打了个结,把她肚脐以下小腿以上的地方都遮了起来。

    萧暮雪前后左右看了又看,确定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到脏的部分,才放下心来。她不敢看满头大汗的楚星河,将两个衣角拧成了麻花。

    楚星河挠着头,看起来比她还不好意思:“那个……不用我普及生理卫生课上的知识了吧?你……你回去休息,我会替你跟体育老师请假的。”

    萧暮雪双目垂直,盯着脚尖,小声答应着。

    楚星河捡起篮球,指了指篮球场说:“我……我打球去了。”他逃一样的跑开了。他的感受无人能懂!不是不知道女孩子的生理现象,也不是没见过女孩子流泪。只是,在彼此对望的瞬间,萧暮雪盈盈无助的眼就掳走了他内心存放多年的温柔。这个总是满不在乎、快乐坚强的女孩,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流泪,第一次向自己求救。终于,不再是以老师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了!那一刻,她是个需要帮助的少女,而他,只是一个想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的男子。

    自此,他案头的日历上,每个月的这一天,都被画上了红色圆圈。倘若这天前后,萧暮雪神思倦怠,他便想方设法让她轻松些:体育课叫她去帮忙整理资料或改卷子;自己的课尽量自习;或者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带她去吃她喜欢的营养食物……他竭尽所能守护她,守护自己不为人知的心事。

    萧暮雪寻着人少的路飞跑出校园,回到了住处。家里谁都不在。她换下脏衣服,又用卫生纸代替卫生巾垫上。初潮了!我是大人了!爷爷那么盼望我长大成人,要是他还活着,该多高兴!她悲从中来,嘤嘤哭了。她找出那个小瓶子,哭得越发厉害了。

    趁着还没下课,她把衣服洗干净晾上。又打来一盆清水,加了几滴自制的香水,把楚星河的衬衫叠好放进去,泡了泡就直接捞起来晾上了。

    初夏的阳光灼眼,但并不炎热,只令人昏昏欲睡。一本书没翻几页,眼皮就不听使唤地闭上了。一觉醒来,下课铃响得正欢。萧暮雪向学校跑去,路上拐弯去了趟小卖部。

    当晚,离关灯还剩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忽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好像有妖怪要横空出世。教室里所剩不多的人都忙着收拾回宿舍了,萧暮雪实在不舍得放手解了一半的题,继续勾三股四弦五。等她做完题,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将人间变成了巨大无比的水帘洞。

    完蛋了!这下回不去了。萧暮雪看看空无一人的教室和越下越大的雨,没了主意。

    楚星河拎着还在流水的伞出现在门口:“你有没有伞?”

    “不爱打伞。”萧暮雪一手敲窗,一手在上面涂涂画画。“您也被雨阻了?怎么办,要关灯了。”

    “不是还有我么?雨太大了,有伞也走不了,等等吧。”

    萧暮雪画完最后一笔,回过头问:“您看这个像谁?”

    楚星河走过去看了看:“这怎么有点像我?”

    萧暮雪笑得坏坏的:“这哪是您?您可比他帅多了!”

    “那,他是谁?”

    “就是您啊!只是我画技不佳,画不出您的神韵。”

    “又涮我!”楚星河作势去擦玻璃上的小人,“调皮!”

    “这是我的,您

    不能动!”萧暮雪双手护住小人,叫道,“不可以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你的?楚星河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既然是你的,那我就不动了。”

    萧暮雪又给小人加了两撇胡子:“楚老师,您说,等我们七老八十了,还能再见面吗?”

    “当然能。我会跟你保持联系的。”

    萧暮雪大喜:“真的?说话算话?”她伸出小指,粲然一笑:“那我们拉钩。”

    楚星河伸出手去:“拉钩!我一定会遵守诺言!”

    一长一短两根手指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

    萧暮雪亲了亲大拇指,高兴得合不拢嘴:“再不用担心毕业后见不到您了!”

    “你很担心失去我的消息?”

    “当然!我最怕失去在意的东西了。小时候,妈妈给我做了个小布偶,不知道怎么的就找不到了,我伤心得好多天都没好好吃饭。妈妈说,丢了就丢了,再做一个就是了。可是她哪里知道,在我心里,最开始的那个才是最好的。即便后来她重新给我做的好过丢掉的那个,我也是不喜欢的。”

    “我不是小布偶,我不会走丢的。我会遵守约定,一直在。”若不是窗外雷声隆隆,萧暮雪一定能听见楚星河如鼓的心跳声。他眼里荡漾着甜蜜的波光,雪白整齐的牙齿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喜悦被看穿。

    萧暮雪动着小指,笑得像个捡了金元宝的守财奴:“说好了,永不失联!”

    “那万一有一天,你不想跟我联系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除非我死了。”

    “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你死了,我怎么办?你可得幸福安康地活着。”

    “那您也要好好活着!等我们都白发苍苍,走不动路的时候,就拄着拐棍相互搀扶着去看夕阳。”

    灯熄了,分秒不差地藏起了楚星河眼里太过明显的爱意。

    萧暮雪素来怕黑怕打雷,紧张得直抠玻璃。

    楚星河轻声说:“别怕,我在!”

    萧暮雪偷偷地向他的方向挪了挪。

    窗外,雷声和风雨声交织成曲。两人站在一室黑暗里,谈天说地,谈古论今。

    后半夜,雨小了些。萧暮雪不愿找守门大爷开门,怕又生事端。两人便从后校门翻墙而出。从墙上跳下去时,楚星河稳稳地接住了萧暮雪,她冰凉的唇不小心碰上他的手,害得他好一阵心慌意乱。

    伞虽大,却遮不住两个人。楚星河把伞塞给萧暮雪,自己跑进了雨里。

    萧暮雪看看伞,又看看他,把伞收了。

    “你不能淋雨……会生病的。”楚星河撑开伞遮住她,“女孩子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能淋雨的时候就别逞强。”

    “我哪有那么娇气?”萧暮雪跳到伞外,“再这么嗦,我就丢下您了。”她边跑边玩,时不时停下来张嘴接雨,接满一口就噗地吐出老远。

    楚星河拗不过,只得作罢:“天这么黑,你别跑太快了,当心摔跤!”

    “摔跤就摔跤,大不了磕个包。”萧暮雪接了满捧水,朝他泼去,“您能不能别这么操心?我又不是泥娃娃,碰不得摸不得的。”

    “别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楚星河牵起她的手说,“不想我担心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地跟在我身边。”

    萧暮雪看看t握住

    自己手腕的手,想起下午的事,没觉得不妥。

    奔跑在暗夜里,两人全然不觉风很大,雨很急,雷很响。

    到了院门口,楚星河目送萧暮雪进了房间,才转身离去。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萧暮雪的笑脸和两人相处的情景。萧暮雪却是倒头就睡,直到学校的起床钟敲响。

    第二天,风停雨住,阳光热烈。萧暮雪找了个人少的时间,将楚星河那件叠得有棱有角的衬衫送到他的办公室。下楼时,她看花圃里的花开得正艳,盘算着要不要摘几朵给傅雪峰玩。

    “萧家小姐?这么巧?”萧月茹姗姗而来,后面跟着没精打采的叶寒川。

    萧暮雪目光骤冷。

    萧月茹的语气也冷淡很:“听寒川说,你始终不肯原谅他?”

    “又如何?”

    “看来是真的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活着的人应该朝前看,不是吗?要是你知道你爷爷的药方,不妨告诉我,价钱方面我不会亏待你。”

    “你还不死心?”萧暮雪冷声道,“爷爷是疼我,可也不会凡事都告诉我一个小孩子。你要失望了。”

    “倒也是。你爷爷就是想不通,那方子在他那里不值一文,干嘛不换成钱?于人于己,都是好事。”

    萧暮雪心想,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爱钱如命。“我还有事。走了。”

    “着急学习?听说你的成绩在寒川之上?萧兰枢真是好本事,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很好,很好……希望你和寒川保持现状:互不理睬,没有交集。”

    “你不喜欢我跟寒川做朋友,所以你就推了爷爷,然后赖在他身上?你这妈妈当得真是与众不同。”

    “那是意外。”话一出口,萧月茹就后悔了,“我也不想那样的。”

    “你终于承认了!”萧暮雪笑了,“其实我知道寒川没有推爷爷,他不会做那种事的。只是因为你,我才不想理他。”她看着叶寒川,笑容可掬。“我要回去看书了,你走不走?”

    叶寒川欢喜得紧:“走!走!当然走!”

    萧暮雪冷眼瞅瞅萧月茹衣服上的白牡丹,大摇大摆地走过她面前,扬长而去。

    叶寒川抬腿就跟:“我也走了。”

    “站住!你有点志气行不行?那丫头有哪里好?你要对她言听计从!”

    “在暮雪面前,我就是没志气。你骂也好,打也好,都随你。只一点,别跟我说她的不是。”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

    “既然没用,那干脆不要好了。”叶寒川想走又走不了,颇为不耐烦,“爷爷的事,别说是暮雪,就是我也不会原谅你。”

    “我还不是为了你。”

    “真要为我,你就该和他们一家好好相处。”

    “我是生意人,自然以获利为目的,我没错!”

    “你要是肯认错,估计爸爸能从死亡中醒来!咱俩观点有分歧,再谈下去伤感情。”叶寒川向教学楼的方向追去,却始终没追上萧暮雪,很是懊恼。

    教室里,萧暮雪正靠在窗前看风景。

    窗外,木槿开得绚烂,幽柔的香气伴着明丽的阳光盛放。

    ps:第四卷结束了,木槿花开了,萧暮雪的人生又将面临怎样的考验?

千千结:第28章:洗澡堂风波

    茉莉香飘的季节,凌云中学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盛事:秋季运动会。此时的凌云中学迎来送往,少了高高在上的傲气冷淡,尽显平和谦顺。被邀请参加运动会的学校派出得意门生前来助兴和打擂,其中不乏名声在外的高手,所到之处尖叫连连。盛装的凌云中学也因此而更显喧嚣,有种逢年过节才有的热闹。

    学校全面总动员,停课一周,早晚自习都不作要求。参加比赛的人听从体育老师的指挥,不参加比赛的人则自由安排时间,自由活动,但不得擅自离校,晚上熄灯前各班清点人数并上报。确实有事的,可以跟班主任请假。

    一年才有一次的大好时光,没事也都有事了。绝大多数学生都处于尥蹶子狂欢的状态,尽情享受这难得的空白时光。也有从不懈怠的,还是按部就班地学习与生活。姚梦芽就是其中之一。

    这会,她正穿过操场,边走边想心事:运动会要开幕了,学校的澡堂很快会被参赛者挤满。得趁今天人少洗个澡,省得到时候还得排队,那些时间可以学不少东西。想到学习,她很自然地想到了萧暮雪。

    不得不承认,萧暮雪是美丽的。尽管她从不刻意打扮,也依然是美丽的,且那份美丽充满了生命的感染力,令人心生敬意。最要命的是,她的成绩已难觅对手,竟能跟天英中学的人比较一二。既生瑜,何生亮!她叹了口气。

    午饭时间刚过,来洗澡的人不多。澡堂里热气翻涌,水声喧腾,每个水龙头下都站着一个**的身体,一水的水灵,一水的青春,一水的健康。

    姚梦芽选了个离墙较近的位置,边脱衣服边和刚进来的姑娘聊天:“今天真是好巧,都是咱们班的人。”

    “我们早就约好的,不想明天来排队。”

    “再晚来会就没位置了,我就早萧暮雪一步,她还在外面等呢。”

    “她好像参加了不少项目。”较远角落里的女孩说,“那家伙体力真好。”

    “可不是?第一次见她,看她纤瘦,还以为是个林妹妹,结果人家是个女超人,不光学习成绩好,体育也是拔尖的。”

    “有的人天生自带主角光环。咱们这些人比不过的。”

    “你说人家那脑袋是怎么长的?也没见她多用功,成绩就那么好。”

    “光靠脑子好使,是不可能有那样的成绩的。她一定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勤学苦练。”姚梦芽说得很认真,“这世上哪有唾手可得的成功?”

    “我是勤奋不了的,看见书就头疼。”

    “梦芽,好像你从没跟她说过话。你讨厌她?”

    “我哪里讨厌她了?我只是不喜欢没话找话,浪费时间。”

    气氛尴尬。女孩子相互搓背,再不说和萧暮雪有关的话题,只有水声沙沙。

    奇怪了,怎么有男生的说话声?我听错了?姚梦芽掏了掏耳朵:没进水呀!

    又是一阵私语声,伴随着极为细微的偷笑。

    姚梦芽警觉起来,低声说:“我怎么听见有男生的声音?”

    “你幻听了吧?这可是女生澡堂。”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梦芽说她听见有男孩子的说话声。”

    “正常,正常!那是她男神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

    “别闹!我没开玩笑。”

    “这澡堂四面砖墙,严丝合缝,除了门和左右两边墙上的通风口,连个漏光的地方都没有,隔音效果极好。你就别疑神疑鬼了,我……”说话的姑娘望着高处,忽然闭口不语:为什么会有洞?难道……她根本没细想,只本能地尖叫。

    叫声惊动了门外玩指头的萧暮雪,她立即冲了进去:“怎么了?”

    澡堂里,女孩子们护着**的身体蹲在地上,哆哆嗦嗦挤成一团。

    姚梦芽指了指那堵墙:“有……有人偷窥!”深灰色的水泥墙上,赫然有个直径三公分左右的圆洞。洞的位置较高,不注意看很难发现。

    萧暮雪拽下架子上的衬衫披在她身上,又拽过毛巾遮住其它女孩子的背:“快把衣服穿上!”她搬来凳子,用毛巾将洞口塞住,“你确定有人偷看?”

    “是,我确实听见了说话声!”姚梦芽捂着脸,哭了起来。

    “哭哭哭……有那么想哭?是偷看的人不要脸,又不是你的错。”

    “你!”

    “你什么你?瞪我干什么?我又没偷看你洗澡。你有瞪我的这功夫,还不如去找出这个偷窥者来。”萧暮雪挽起袖子,咬牙切齿地说,“混账玩意,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偷看女孩子洗澡,不想活了!”她找到澡堂老板,把澡票往柜台上一拍:“大叔,刚才是谁在男生澡堂?”

    “你问这个干啥?”

    “有人偷窥女生洗澡,您知道不?”

    澡堂老板从面前的零钱堆里抬起头来:“我怎么会知道。”

    “您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啥也不知道,你别问我。”

    “那就不好意思了。您要是不说,这生意您也别做了。你们几个,找人堵住男生澡堂,不许任何人进去。如果有人硬闯,就去把校长找来,让他来处理这件事。姚梦芽,你去通知文科班的女生,包括补习班的学姐,让她们把消息散播出去,就说澡堂的大叔为了钱,纵容男生偷窥,明知墙上有洞也不管。以后千万别来这里洗澡,不然,吃亏就吃到姥姥家了!”

    “你胡说八道!我怎么就纵容他们了?”

    “您知道是谁却推诿不说,这还不算纵容?难道要帮忙打洞才算?我告诉您,这几个姑娘都是楚星河楚老师班上的好苗子。楚老师的为人您应该清楚,他是最护犊子的了。这事要是让他知道了,那可就不太好收场了。还有她们的班长叶寒川,他是比楚老师更不好说话的人。这真要闹起来,损失最大的是您的钱包。您开门做生意,干嘛要跟钱过不去?”

    澡堂老板支支吾吾还是不肯说,显然有所顾虑。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是谁,不过是想求证而已。您尽管告诉我那人是谁,我绝不会让他知道是您说的,而且,我还有办法让他亲口承认。您若信不过我,咱俩可以击掌为誓。”

    “好吧!我信你!就是罗俊智和他那两个跟班。”

    “没别人了?”

    “谁还会那么下作无聊!那个洞我已经堵了五六次了,可每次刚堵上就被捅开了,我也就懒得管了。起先我也不知道是谁,后来才发现是他们仨。”

    “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大半学期了。”

    “这么长时间您都不告诉我们?太过分了!”

    “我要怎么说?我不能不做生意吧。”

    “那也要说!哪有为了钱,而不顾女儿家清誉的!大叔您是没孩子吗?”

    澡堂老板面色发红,埋头数那堆零钱去了。

    “真是的!”萧暮雪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些,“等会您去把那个洞堵上,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人去动它了。”

    “行,等下午没人了,我就去弄。”

    姚梦芽怯怯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这还用问?找他们算账去。”

    “是罗俊智的话,就别去了。”一个女孩子说。

    “是啊,没人能管得了他。”

    “就是。弄不好咱们还得吃亏。”

    “我真是开眼了!看你们平时挺厉害的,真遇上事了,却又是任打任骂的小媳妇样。我服!姚梦芽,你是不是也想算了?如果你们都不想追究了,行,算我萧暮雪多管闲事。告辞!”

    “绝不!”姚梦芽恨恨地说,“此等奇耻大辱,怎么能因为害怕就算了!”

    萧暮雪竖起两个大拇指:“带劲!够味!有种!走,算账收钱去。今儿个老爷我要开荤吃人肉了!”

    姚梦芽暗暗皱眉:这人的神经到底正不正常?痞里痞气的,像个女混混。

    操场上,罗俊智吹着口哨四处溜达,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萧暮雪小跑几步,挡住去路。

    “干嘛?”罗俊智极不耐烦,“好狗不挡道,让开!”

    萧暮雪笑眯眯地甩甩手:“这么急着走人,做亏心事了?”

    “我做什么了?你说。”

    “刚才是不是你在澡堂偷看我洗澡?”萧暮雪还是笑眯眯的,十个手指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敢偷看本姑娘洗澡,胆子也忒大了。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当弹珠玩?”

    “谁看你了?你都没在里面。”罗俊智溜了萧暮雪一眼,“就你这副干瘪没料的身材,也不好看。”

    萧暮雪的手晃了晃,带起一声脆响:“好不好看都不是给你看的!”

    “你……你打人?”

    “打的就是你。”萧暮雪笑容甜美,“还说不是你在偷看,那你怎么知道我没在里面?就这智商,还当流氓,真替你着急!”

    罗俊智摸着火辣辣的脸颊说:“那……那是我猜的。”

    “猜的?够厉害的!那你再猜猜,我下一巴掌会打你的左脸,还是右脸?猜对了我就信你的话。”萧暮雪吹了吹自己的手,很是心疼的样子,“可惜我这么干净的手,居然用来打畜生。”

    这一刻,姚梦芽才发现,萧暮雪并非像她看起来的那样冷漠和高傲,而是如此值得信任和依赖。她抓着衣襟的手紧了紧,内心萌动着别样的情感。

千千结:第29章:护花使者到

    路过的学生见这边动了手,都跑过来看热闹;又见被打的居然是罗俊智,看热闹的人就愈发多了。

    罗俊智见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有的甚至还出言相讥,想快点脱身:“你打也打了,我可以走了吧!”

    “不可以!这事还没完呢!第一,你要向当事人道歉,请求她们的原谅;第二,你要保证,再也不会有类似的事发生;第三,这件事后,我们不想听见有人在背后嚼舌根。所以,麻烦你处理好善后事务。要是让我听见一丁半点的风言风语,对不起,我还会找你算账。到时候,可就不是打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两个男生分开人群,一左一右站到罗俊智身旁,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罗俊智立马换了面孔:“我不道歉,也不保证,你能拿我怎样?”

    萧暮雪扬手又是一记耳光:“就这样!”

    罗俊智被打得颜面无存,举手就要还击。他的手刚举起来,就被人从背后扣住了。一个温和而磁性的声音从他头顶传下来:“不想要这只手的话,你就直接说,我帮你卸下来。”

    哥?!萧暮雪冷然的脸庞霎时开成了绚烂的花。她看着姚慕白,含笑不语。

    罗俊智抬起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身后,英俊的脸上带着儒雅的笑容。“你是谁?管哪门子闲事?”

    “我是谁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得记住:男人是不能打女孩子的。你应该感谢我及时阻止了你,不然,这胳膊恐怕就不是你的了。”

    顺着姚慕白的目光看过去,叶寒川正怒目相向,跟在他身边的男孩子个个体型健硕,都是打架的好手。

    姚慕白松了手说:“我这个人主张以和为贵,向来好说话。可如果你惹怒了他,那就要当心了。他这护花使者,可比我狠辣多了。”

    罗俊智脸色发白。

    叶寒川冷眼斜视。

    萧暮雪说:“有班长大人在,我就多余了。剩下的事你们看着办,我先走一步。”她无视叶寒川郁闷的眼神,身姿雀跃地跟在姚慕白身后出了校门。看看左右无人,她像条八爪鱼粘上了姚慕白的背:“你怎么回来了?”

    姚慕白反手揽住她的腰:“还这么猴!你没收到我的信?我说了要回来的。”

    “我以为你是哄我高兴的,没当真。”

    “想挨打了!居然不信我。我答应你的事,几时失信过?”

    “你能呆多久?”

    “到你们运动会结束。”

    萧暮雪高兴得快疯了,“那你要天天陪着我!”

    “嗯。我已经回过家了,等假期结束,就直接从这里走。”姚慕白见她还戴着白花,便仔细措辞,“姨让我带了你喜欢的小吃,待会你多吃点。”

    “你住哪?要不,就住崔婶家?我跟她说说去。我想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你。”

    “我已经跟她说好了,还借了她家的锅灶做饭给你吃。”

    萧暮雪笑容灿烂:“我好幸福!”

    “你会永远幸福的!这一生,只要你愿意,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属于我了?”萧暮雪红了脸:“不许

    反悔!”

    “永不反悔!”姚慕白一字一顿,说得情真意切。

    院子里,傅雪峰正和大黑玩,见两人相携着进来,目光中隐隐有火花。

    萧暮雪绕开大黑,站到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雪峰,这是我哥。他要在这里住几天,你要好好和他相处,不可以乱发脾气。”

    傅雪峰咧了咧嘴,抱着大黑进了厨房。

    进了房间,姚慕白这里看看那里翻翻:“之前我还担心你住的不好,没想到竟这么宽敞。只是,这房间都被你搞成书库了,根本不像女孩子住的。这几天我没事,给你装饰装饰。”

    “你就爱瞎操心。我是来读书的,哪有闲心搞这些。”

    “你没闲心,我有。我来,成不?”姚慕白指着一盆衣服问,“需要洗?下午没事我就洗了。”

    萧暮雪一脚把脸盆踢到床下:“那衣服你别动,我自己洗。”

    姚慕白瞟了一眼床头的卫生巾说:“知道了。你午休去,下午还有课。”

    “那你呢?不会等我睡着了就走了吧?”

    “我在这里看书,守着你,等你醒来。”姚慕白轻声说,“过来,我给你解头发。”萧暮雪站到他面前,低头玩他衬衫上的扣子。

    长发披散开来,顺滑得像油,从指间滑落。

    生平第一次,姚慕白没有掩饰自己的迷恋。他温柔地拥住萧暮雪,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呓语般一遍遍念着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享受这无人打扰的美好时光。

    萧暮雪依偎在他胸前,宛如一株等待盛放的花。

    窗外,傅雪峰侧身在树后,冷眼观望。

    下午课间。方宇墨拉着萧暮雪闲聊:“听说罗俊智被你揍了?”

    “是又怎样,想说我是野蛮人?”萧暮雪趴在窗户边,望向围满了篱笆墙的院子,“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我。”

    “谁说你野蛮了!”方宇墨的样子又像是生气,又像是解气,“如果当时我在场,我会揍得更狠!”

    “就你?”萧暮雪看见了姚慕白的身影,嘴角泛起笑意,“就你这文弱书生的身板,还想英雄救美?古大侠的小说看多了吧?”

    “我是说真的,你怎么不信?”方宇墨急了,“谁欺负姚梦芽,我跟谁急!”

    咦?萧暮雪扭过头,意味深长地摸着下巴:“终于说到重点了!方宇墨,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的心还蛮大的。你确定能登上这座高峰?这可比解最后一道综合题难。”

    “行不行我都要试一试。你知道我的心思就行了,不许告诉旁人。”

    “那你可要加油了!这座山可不是那么好爬的。要是途中需要帮忙,尽管吩咐,小的乐意效劳。”

    “你俩老死不相往来,你怎么帮我?”

    “这你就不懂了。棋逢对手,才会惺惺相惜。既相惜,就不会看着对方受辱落难,关键时候是会彼此帮衬的。”

    “就像你今天帮她那样?”

    “差不多。”萧暮雪直起身子说,“倘若你真有心,就要好好珍惜她。不能学那些烂人,今天这个,明天那个。明明是薄情寡义的负心人,还寡廉鲜耻地夸自己是

    个多情种。要是让我知道了,绝不轻饶。”

    “我哪敢!”方宇墨笑了,“我惹谁也不会惹你这女战神。”

    一个面生的男孩子抱着一个布包进来,神色相当慌张。他跑到叶寒川身边,在他耳边嘀咕片刻,放下包裹匆匆走了。

    “这人不是文科班的。又在搞啥名堂?神神秘秘的。”

    方宇墨压低了嗓门说:“他们要去砍人。”

    “砍人?砍谁?”

    “大姐,你小声点!若他们知道我把这事跟你说了,会揍扁我的。”

    “我小声,我小声……那他们要砍谁?原因?”

    “理科班最努力最老实的那个男生你有印象没?就是那个营养不良,戴个眼镜,总拿本书边走边看的小个子。他周末上街买东西,不在意和一个混混有身体上的轻微接触。他当时就道歉了,可那混混不依不饶,非说自己被撞惨了,天天等在他回家的路上,等到了就打,打得特别狠。罗俊智知道后就替他出头了。他们约了今天晚上打架,谁输了谁让步。”

    “那也不用砍人哪!太夸张了!”

    “那混混是凌云镇出了名的恶,跟人打架从不空手,不见血不罢休。若咱们的人赤手空拳上阵,肯定会吃大亏。所以,这壮胆防身的东西必须得有。”

    “听你这口气,你们也参与了?”

    “特殊时期,摒弃前嫌,调转枪口,一致对外。课本上都这么写了,咱得学以致用,才对得起编书的人和老师的谆谆教诲不是?虽说罗俊智混蛋,终究也还是自己人,况且这次他确实没做错。以咱班长的性格,肯定是要帮的。”

    “你们这样大张旗鼓的,不怕楚老师知道了?”

    “楚老师?你还真不了解他。为什么咱们班最难缠的人都听他的话,对他尊敬有加?为什么没人敢欺负咱们班的人?就是因为他这个班主任最热血正义、最分是非黑白、也从来不拿老师的身份来压我们。这次的事闹得有点大,他肯定是知道的,不过他好像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你是不知道,以前有一次班长出去打架,他只是说,千万要注意安全,不可以受伤,打赢了最好,打不赢就跑,跑不过了就找地方躲。总之,要全身而退。”

    萧暮雪乐了:“这老师当的,有意思!”她见叶寒川对着那包东西发了愁,抓了抓脑袋,快步走了过去,“拿来。”

    叶寒川拿东西的手紧了紧:“做什么?”

    “做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萧暮雪嫌弃地说,“瞧瞧你这点出息,连个东西都藏不好。被四眼田鸡的人发现了?”

    “是。他们正在搜理科班的教室,估计很快就会到咱们班来。”

    “给我。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你打算藏哪?”

    “废话真多!”

    “你不是最讨厌别人打架吗?干嘛还要帮我?”

    “不然呢?让他们搜出来,眼睁睁地看你们被开除,还牵连楚老师?”

    “那也不能让你冒险。”

    “嗦死你算了!”萧暮雪不耐烦了,把布包夺了过去,“藏东西,我在行。”

千千结:第30章:一包违禁品

    上课铃响了,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翻书写字的声音。

    萧暮雪刚写完一道证明题,楚星河就陪着四眼田鸡一行人进来了。楚星河清清嗓子说:“教导处收到举报,说学校有人私藏违禁品。为了安全起见,今天要做安全检查,请大家配合。”

    四眼田鸡阴沉着脸,很有气势地挥挥手,跟在他身后的人便开始翻看每个学生的书桌,他本人则来来回回踱步。转了几圈,他在萧暮雪身旁停下:“打开课桌。”

    萧暮雪忙着验算代数题,没理会。

    四眼田鸡敲了敲桌子:“这位同学,请你配合检查!”

    萧暮雪嚯地起身,满脸都是被打扰了的不爽:“凭什么要查我的课桌?违禁品是男生才会有的东西,跟女生有什么关系?连我们的也要查!”

    “不查怎么能证明你们的清白?”

    “清者自清。不需要刻意证明。”

    “你说了不算!”四眼田鸡说着就动手掀开了课桌。

    塞满了书本的课桌里,放着两包已开封的卫生巾,一片撕去外包装的皱巴巴地扔在一堆凌乱无章的试卷上。还有几片没拆的粉色护垫,为了拿起来方便,也放得十分随意。

    萧暮雪又羞又恼,忙用书遮住卫生巾:“看够了没?”

    四眼田鸡颇为尴尬,合上课桌,迈着方步离开了。

    萧暮雪狠狠踹了脚凳子,叫道:“就知道针对我!”

    搜来搜去,还是无所获,四眼田鸡只好带着人悻悻地走了。

    全班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叶寒川,恨不得冲过去把萧暮雪搂在怀里:你这臭丫头!还是那个脾气,永远为别人想得多。

    楚星河转了转,驻足在萧暮雪身边,俯下身说:“暮雪,你够有本事的,连我都差点被你骗了!”

    萧暮雪小小声地说:“哪能呀?我又没吞天的胆子,岂敢骗您!”

    “还不承认?学会跟我撒谎了?”

    “不敢,不敢!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班的荣誉吗?您大人大量,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好不好嘛?我保证,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萧暮雪笑语嫣然,半含娇嗔半耍赖的声音格外动听。

    楚星河心神激荡,忙快步出了教室。他的背影刚消失在楼梯口,教室里就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萧暮雪,脸上都是会心的笑。跟叶寒川要好的男孩子更是直接跑到她面前,说着自己的担心与崇拜。

    一个男生跑上讲台,拿起黑板擦啪啪啪地敲黑板,并咳嗽两声要求肃静:“安静,安静!现在我有重大事情宣布。马上就周末了,需要补外语的兄弟到我这里来交费,我好提前去包场,过时不候,过时不候!”

    男孩子们兴奋地拍桌子打板凳,像是中国男足踢进了世界杯。

    萧暮雪连忙举手:“我报名,我也去。”

    哄笑声中,女孩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假装看书。

    萧暮雪恼了:“怎么了?就你们能去,我不能?”

    回答她的是更为高

    声的哄笑。

    方宇墨拽了拽她的衣领:“嗳,别说了。”

    萧暮雪火大了:“补外语而已,有什么好笑的!莫名其妙!”

    叶寒川边走边笑,邪恶得像个奸佞之徒:“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笑?”

    萧暮雪极不耐烦:“废话!”

    叶寒川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暧昧:“补外语就是……就是看国外进口的爱情动作片。你的,明白?”

    “不明白。请您言简意赅,直白陈述。”

    叶寒川忍住笑,一字一顿地说:“爱情动作片就是十八禁,十八禁就是传说中的黄色录像带。我解释的够清楚够直白么?你若有兴趣,也可以参与。你的那份钱我出了。”

    萧暮雪慢吞吞地打开课桌,抬手将一本厚厚的英语词典砸了过去:“敢戏弄我!我砸死你!”

    教室里的笑声更响,更欢了。

    从这天起,萧暮雪对文科班的人来说,不再是扩招生,而是不可或缺的自己人。她终于完全被接纳,并逐渐被捧至和叶寒川一样的地位,成为女生的精神领袖;

    从这天起,罗俊智再没找过文科班的麻烦,直到高中毕业,两个班的人都相安无事;

    从这天起,萧暮雪和姚梦芽尽释前嫌,从同学到朋友,从朋友到闺蜜,直到后来曲终人散;

    从这天起,楚星河愈发明白自己的心事,开始不露痕迹地将萧暮雪纳入自己的保护圈,如同保护即将盛开的花朵,远离风吹雨打;

    从这天起,叶寒川立下誓言:此生此世,绝不让她再为自己冒险。可后来才发现,人的誓言经不起现世的考验。

    后来,方宇墨问萧暮雪,你完全可以不管的。从班长那里搜出来了,也可以说是罗俊智的,班长最多被警告,估计连处分都不会有。说到底,你是在帮罗俊智。为什么?

    萧暮雪说,罗俊智是混蛋,可他并不是坏得无可救药。我帮他,是想给他回头的机会。如果他还是不知悔改,迟早自食恶果。

    方宇墨说,我的梦想是当警察,抓尽天下坏蛋。可像罗俊智这样的人,到底该不该抓,有时我也很迷茫。

    萧暮雪说,如果你是警察,定会恪守职责,正直公正。你绝不会因为他本性尚好,就原谅他犯下的错。

    两人本是闲聊,不想一语成谶。

    十多年后,方宇墨如愿以偿,成为出色的刑警,守一方安宁。罗俊智因抢劫杀人,被他亲手擒获,送上了审判席。

    在押往法场的囚车上,许多往事在罗俊智脑海里闪现。其中,萧暮雪的脸清晰如初。那个骂过自己,打过自己的女孩子,如果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怎样的表情?他忽然后悔起来:这一生,真是白来这人世了!他哭了,眼泪滴落在手铐上,却洗不去往日的罪恶,安慰枉死的灵魂。

    人这一辈子,谁也看不清生前身后事,谁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如果我们早早地看清,是不是就能避免悲剧发生?

    可是,上帝删除了我们预知未来的能

    力,任由我们在红尘中磕磕绊绊,一路向前。

    *********************************************************************************************************************************

    天气晴好。萧暮雪慢悠悠地吃完早餐,准备整理晾好的床铺。

    姚慕白将她拉开:“我在的时候你不用操心这些,只管玩就行。”

    萧暮雪也不争,找出运动鞋穿上。姚慕白帮她系好鞋带,搬了张凳子到院子里:“你头发太长了,怎么也不去剪?过来我给你修修。”

    萧暮雪磕了磕鞋尖:“从小到大,我的头发都是你在剪,我不习惯别人。”

    “那以后要是我几年不回来,你还不剪头发了?”

    “嗯。让它们自然生长,把我长成树的模样,站在村口等你回家。”

    “等我回家很好,但还是要保持现在的样子。”姚慕白仔细修剪发梢,一根也不落下,“要不我给你剪短些?”

    “随你。”飘来竹叶的清香,萧暮雪闻得心情舒畅。“你真不去看运动会?你就一点不想重温高中生活?机会难得,别错过了。”

    “不去。我要去买点新鲜蔬菜回来给你做饭。”

    “你已经变成厨娘了。”

    “是,你的专属厨娘。想吃什么?”

    “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好。”

    “那我就看着买了。”姚慕白把头发编成两条长长的辫子,又将辫子折了几折,用橡皮圈绑好。他来回调整高度,直到两边一致了才罢手。“玩去吧。”

    萧暮雪将雏菊插上鬓角,留下百灵鸟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在身后:“等我回来!”

    刚跨进校门,迎面遇上了姚梦芽:“大姐,你真稳得住!比赛都开始老半天了你才来。”偷窥事件后,她去找萧暮雪道谢,两人聊了很久,越聊越投缘,越聊话越多。等到聊天结束,两人再无隔阂,犹如知己。

    年少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依着自己的性情和好恶,与人为敌,或与人为友。

    “今天没我啥事,就多睡了会。你怎么不去准备?等下不是有田径项目吗?”

    “放心,我有把握,绝不会拖班级的后腿。”

    “不愧是咱们的田径女王。这气势,绝了!”

    “就知道挤兑我。楚老师上场前到处找你,说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那你不早说。快点走,别耽误了。”

    看台上挤满了人,挤不进去的就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只要能看比赛就行。萧暮雪费了好大劲才挤到前面,扭头却不见了姚梦芽。

    ps:在我们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总有那么些人,陪着我们长大,伴我们渡过一生。但更多的人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姚梦芽和萧暮雪又会是哪种关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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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浮生之千千结介绍:
墓园静寂。只有风在悲鸣。
冥冥中,有声音从天边传来: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相思。墓碑前的女子,抚摸着墓碑上横撇竖捺的字体,泪湿衣衫……
别了,我生命中朝霞般的初心!
别了,我生命中最温暖的遇见!
别了,我生命中最绚烂的星辰!
别了,我生命中最决绝的爱恋!
你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原乡,你是我清明时节的泪眼,你是我锁在梦里的日月经书,你是我粉黛春秋里的宿命归途。那些青春的残片啊,就这样和你一同殉葬!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此一别,就算夜夜星河灿烂,也再也看不见那颗最耀眼的星星了!
爱与浮生之千千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爱与浮生之千千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爱与浮生之千千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